第50章上了那賊船
悟空看著面前那個已然落滿塵灰,處處蛛網的宮殿,一股子「宣傳與實物不符」的感覺,讓悟空整隻猴子感覺都不太好。
嗯,如果說這裡就是金鰲島的話。
但是……這麼衰頹的模樣,除了大殿上的「碧游宮」三個大字,加上邊上的一對「謹閉洞門,靜誦黃庭參兩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對聯確確實實表明了這裡是什麼地方之外,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這個地方就是曾經的聖人道場。
「師姐。」悟空皺著眉頭,指著如今都沒有人去整理,看起來早就被蜘蛛網和螞蟻窩佔領了的碧游宮正殿,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地不客氣了起來,「大師兄去了西方分身乏術,大師姐在天庭自身難保,龜靈師姐不說也罷,可是你……你都全須全尾活下來了,怎麼……怎麼就讓碧游宮變成了這幅樣子?」
無當也是多年沒來過金鰲島,到如今仰頭看著宏偉宮殿上佈滿的塵埃和蛛網,心內正是五內雜陳之時,聽了這句話,回頭看一眼悟空,相當嘲諷地笑了笑,說話的聲音也是難辨喜怒:「難道我要好生照料碧游宮,一切與老師在時並無區別,巴巴等老師回來?」
悟空舔舔嘴唇,點頭,眼底裡滿滿的都是你不解釋清楚我們友誼的小船就翻了的意思。
無當苦笑一聲,拉著悟空進碧游宮,一邊走一邊道:「這事兒啊,非我不想,而是大師兄不讓。」
「為何?」
「我們倒是想要老師回來。」無當聖母深吸一口氣,「可是別人,讓老師回來麼。」
悟空第一時間,其實是沒有反應過來的。
別人當然不讓老師回來,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反正當年都打成了那個德行,我們還能期待三清和好,老子和元始去紫霄宮把老師接出來?
說句不好聽的,我們不就是因為曾經傻傻的相信這個世界很甜,兩個師伯依舊會貫徹所謂「紅花白藕青蓮葉,三教原本是一家」的原則,給我們截教留口氣,這才一步一步走進了封神的漩渦之中?
他們拿著誅仙劍大肆砍殺的時候,何曾惦記過那是同門?
最後姜子牙封神之時,金靈師姐下跪聽封,闡教是如何羞辱她的來著?
「嗔心未退,致罹殺戳之殃。皆自蹈於烈焰之中,豈大數已定輪迴之厄?悔已無及。」
悔你個大頭鬼悔。
彷彿這件事你們半點問題沒有,全是截教弟子不識天數。
可別忘了,封神之難,原因可是你們玉虛十二仙一千五百年來三屍不斬,這才犯下殺劫,關截教何事?
講道理,金靈師姐力敵文殊、普賢、慈航三位闡教金仙,要不是你們副教主燃燈道人不要臉用定海珠偷襲,哪裡會到她如今受制於人的地步?
要真說後悔,那也應該是她後悔一開始沒有擺明車馬支持其弟子聞仲,乾乾脆脆把你們趕盡殺絕,倒到了最後還得受你們這份羞辱。
驅使八萬四千惡煞群神是威風了,可人家當年在金鰲島的時候,那可是來聚金仙百萬名。
搞得像誰稀罕你們那官位似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既然這臉是徹底撕破了,如今我們休整好碧游宮,等著大師兄想法子把老師接出來才是正道,又何須照顧著他們的想法,他們不讓老師回來老師就真的不回來?
然而想到這裡,悟空才終於發現了不對。
於是就試探道:「是為了麻痺他們?」
無當沉沉點頭,抬起眼看了看曾經通天常常坐著的位置,再偏頭看著身邊的悟空,這才緩緩說著:
「萬仙陣剛剛結束那時候,老師被道祖帶回紫霄宮,我領著剩下兩三百師弟師妹,其實是回了碧游宮的。畢竟道祖一直都挺寵咱們老師,彼時我想,最多也就是罰個幾千年的,事情淡了,老師自然會被放回。囚禁在桃園好歹並未被封神也沒有被打死的大師兄也終究有自由的一天,雖說死了那麼多同門,但……萬一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呢。」
幾千年這個,悟空倒是能夠理解。
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閉關這種事情吧,一睜眼一閉眼,對真正的大能來說,一個不小心幾百年就過去了。
不過這麼一想也是奇怪。
「師姐,老師被囚至今,好像也沒有到幾千年吧。」
言下之意,也就是閉個關的時間,怎麼你們反應這麼激烈,甚至要和天道不共戴天起來?
無當露出一個頗為嘲諷的笑來:「是啊,我萬萬沒想到,大師兄先於老師出事了。」
悟空沉默。
這個,指的應該就是多寶道人什麼都不要了只想要一個自由,哪怕去西方也無所畏懼的事兒了。
「我當時覺得奇怪,甚至還懷疑過大師兄本就是太清師伯的人,誅仙陣下跳出來無非是要太清師伯保他一命,畢竟……畢竟後來太清師伯把他送去輪迴,一應事務一手包辦,怎麼看都像是大師兄已然背叛了的樣子。」
悟空點頭。
確實……其實這事兒都不只是無當會懷疑了,悟空自己個,也是在再次回到靈台方寸山的時候,特地問了通天一聲,多寶師兄還是不是自己人來著。
不過他有那個機會問通天,無當卻沒有……
想到這裡,知道師姐也不容易,悟空對無當沒有好好打理碧游宮的不滿都淡去了好多,只帶著好奇的語調問:「師姐,您是怎麼做的?」
無噹噹然能感受到悟空語氣的變化,看著自家師弟毛茸茸的一張猴臉,心裡面也有些柔軟,自己拖著悟空坐下,也覺得自己對小師弟大可溫柔一點,說話不要那麼凶殘。
略想了想,調整了一下心情,這才軟軟笑著開口:「我當然是直接去找多寶師兄啦,反正論逃跑之能,四大弟子之中我排第一。」
畫風突變,讓悟空覺得有些尷尬。
他抬頭地撓了撓頭上的猴子毛,很想表示一下師姐你是不是腦子有坑。
你說逃跑這種事情的時候能不能不要這麼一臉驕傲,啊?!
善於逃跑是一個什麼樣的優點或者長處嗎?
無當卻不想搭理悟空那奇怪的眼神,只眨了眨眼睛,小姑娘家家那愛嬌的模樣看的悟空都不自覺地放鬆了心防。
只聽她道:「一見面,我還未開口,大師兄就說了,讓我離開碧游宮,這是為我好。」
聽到多寶這話的無噹噹然是不服氣的。
畢竟彼時無當還是個秉持著道祖早晚有一天會把通天放出來,咱們就守著碧游宮等著就好的觀念的傻白甜小天真。
針對傻白甜師妹,多寶只解釋了一句話。
——老師派了分身到了天庭,稱靈寶道君。
當時無當直接腿一軟,直接坐到了地上,抬頭看著多寶的眼神那叫一個無助和令人心疼。
多寶卻沒有如同在金鰲島上,師妹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會好生哄她一樣,扶她起來溫柔勸慰,說沒事噠師兄給你把鍋背了。
師兄妹兩個就這麼一上一下,一站一坐地對視著,而無當眼角,也終於蓄出了兩滴絕望的淚水。
然後被無當狠狠抹掉,只說了一句:「他不仁,就莫怪我不義。」
無怪師兄妹能有這麼大的反應——
靈寶道君出現在天庭,其中意蘊確實凶殘。
畢竟當靈寶道君和老子元始一塊出席各種活動,被老子元始一口一個「三弟」的叫著,那就直接意味著靈寶道君才是上清,或者換句話說,玄門正宗裡面,只認靈寶道君是上清。
至於通天?
那是什麼玩意兒。
囚徒而已。
且,時間是再操蛋不過的玩意兒,當封神淡去,天庭將現在版本的三清拱上尊位,靈寶道君成為了世人潛意識裡面的上清聖人的時候,就真的沒有通天什麼事了。
他會永永遠遠在紫霄宮被囚禁下去,永生不得出。
這世上也不會再有什麼人知道他,記得他,曾經的金鰲島碧游宮也好,那給天下人截取一線生機的主張也好,都會在時間的洪流之中,煙消雲散。
正如正常歷史線那樣。
也是因為如此,什麼幾千年之後,道祖氣消了,通天會被放出來,依舊是上清尊位,依舊是通天教主的想法,已然很明顯地,變成了一個妄想。
「大師兄告訴我,天意是靠不住的了,甚至道祖也未必靠得住,至於道祖對老師曾經的偏愛,到如今也都已經成了虛無。今後,我們得靠自己。」無當沉沉閉上眼睛,「大師兄還說,我現在難免懷疑他對截教不忠,這個其實也可以理解。」
悟空不自覺直起了後背。
直覺告訴他,關鍵到了。
無當手上一劃拉,從乾坤袋裡面撈出一罈子酒來,又摸倆酒杯出來,倒滿了,遞給悟空一個,自己悶了一口。
這才聲音澀澀地說:「所以,他說我可以隨便對他如何,用丹藥控制也好,用禁制限制也罷,若今後真的有了些許實際上的證據能證明他確實做了對截教不利之事,我可以隨時殺了他。」
悟空在無意識之間,已然是張大了嘴。
「我煉丹的本事一般,所以我還是給師兄下了一個咒。」無當又給自己灌了一杯,到底是珍藏多年的仙酒,這急急喝下去,她自己都已經是暈生雙頰,看起來十分地嬌美,「因為我知道大師兄到底是何等驚才絕豔之人,若不在一開始就有點能限制他的手段,到最後若是發現他有歹意,我絕對敵不過他。」
「大師兄沒有反抗。」無當沉沉開口,「也是如此,我才勉強信了他。」
「他勸我,離開金鰲島,理由是……如果我還待在金鰲島,好生照料碧游宮,固然在太清玉清二位聖人眼中,能算我一個對師父忠心,但是同時,那也表示我對他們還存在怨恨,既如此,他們必然他們會防備著我。」無當苦笑著,修長手指揉了揉因為喝酒喝太快而有那麼一點點作痛的太陽穴,慢慢道:
「老師實在太會調教徒弟,四大弟子之中任何一人,若是真的手段盡出,不帶偷襲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的話,沒有五六個玉虛十二仙級別的仙人是降不住我們的,偏偏封神之後聖人不得隨意出手。因而,為了我不作亂,他們一定會特別緊地盯著我,如此,我反而什麼都做不了,更會受到他們有意無意的打壓,說不好就尋個由頭認為我是妖孽然後就聚齊還剩下那幾個闡教金仙圍毆我,最後徹底鎮壓。」
「所以我最好還是放棄掉金鰲島,做一副連自己是截教弟子都不敢提的模樣,另外尋個住處,低調度日,如此天長日久,他們才會真的以為我已然是被打怕了,嚇破了膽,再不敢與天庭為敵。」
「我問師兄,我在金鰲島吸引他們的目光,方便師兄作為,這樣豈不是更好。」無當澀然道,「師兄拒絕了,他說我的安全倒是更重要些,且他也還沒有落魄到需得我去當箭靶子護著他的地步。」
「我知道師兄說的有道理,我也知道師兄其實是有自保之能的,但是……但是我捨不得。」無當托腮,迷濛雙眼看向了曾經熱熱鬧鬧的大殿,低低開口,「於是師兄又說了,碧游宮是因為老師在,才能是聖人道場,老師不在,守著碧游宮意義也不大。且老師必然也不願意看到我受到封神之外的委屈。」
無當苦笑:「總之吧,你也知道釋迦摩尼那張嘴有多厲害……十條八條理由一字排開,我……我還是聽了他的話離開了碧游宮,也改名叫黎山老母,金鰲島也很少再來,從此,這世上就真的沒有截教了。」
悟空舔了舔嘴唇,看向了這個不請自來,還給自己解決了小猴子們的問題的師姐。
心中一動,手上就不自覺地,輕輕拍了拍無當的手。
「會好的。」悟空只道,「師姐,一切都會好的。」
無當倒是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抬起了悟空面前那個酒杯,舉到了悟空唇邊,笑嘻嘻道:「你怎麼不喝呀。」
悟空麻溜兒地閉了嘴。
明顯,師姐醉了。
她應當不是這麼淺酒量的人,只是酒入愁腸,又是故地重遊,心裡難受,自然心理防線就沒有那麼高。
悟空無奈,只得接過了無當手上那個酒杯。
一口悶下。
果然好烈的酒。
卻在迷迷糊糊之間,悟空似乎看到,大殿主位上,坐了一個白衣青年,小几上攤開了一卷道經。
那人眉眼含笑,舌燦蓮花,整個碧游宮中,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再偏頭一看,大殿之上不少蒲團上都坐著妖怪,能化形的不能化形的碧游宮弟子,都聽道聽的如痴如醉。
恍若當年。
要說是幻象,似乎也不對。
畢竟悟空能確定,自己的法力在那講道異象之下,是確確實實有增長。
不自覺地,悟空已然沉浸其中。
而這時候無當聖母眼中已然是恢復了清明。
她拍了拍猴子腦袋,擼毛擼的自己都身心舒爽,這才坐到悟空面前,攤開一卷道經,開始講道。
她其實可以看出來,悟空又是老子的金丹又是多寶的聚靈陣,又有了五百年來的厚積薄發,又有人參果那莫大的法力積累,現下剛好正處於突破的瓶頸,不過是要再多一點點助力,便能夠更進一步,得證大羅。
那……剛好。
師姐也沒別的能耐,只能在這件事上,藉著碧游宮當年老師布下的陣法,幫幫你。
正如多少年前,我曾經幫過那麼多師弟師妹一樣,反正都是熟練工。
——
悟空那邊暫且不說。
唐僧在送走了悟空之後繼續西行,也正所謂人是鐵飯是鋼,砍號重練的玄奘長老呢,又是一個耽於口腹之慾的人,沒得悟空使喚了,為了按時吃飯的信仰,少不得讓現下的大徒弟八戒去化齋。
八戒呢,著實又是個憊懶性子,西遊原著之中,這夯貨也是走到一半就睏了,尋了個地方先睡會兒,玄奘苦等不來,天又黑了,索性又遣了悟淨去找八戒。
這會兒八戒是睡著了,悟淨也在尋找八戒的路上。
敖烈怎麼看唐僧怎麼覺得他肚子裡在冒壞水。
索性開口:「師父就這麼把他們倆都支走了,意欲何為?」
玄奘露出了一個賊兮兮的微笑:「實話跟你說吧,我要去見一個人,嗯……你要是跟我去的話,今後上了我的賊船可就下不來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被我打暈,然後什麼也不知道,這樣的話,回頭出了什麼簍子,也牽連不到你身上。就當做我被妖怪抓走了就成。」
敖烈揣測道:
作者有話要說:「師父既然是截教弟子,那師父要見的人,應當是截教故人吧。」
玄奘含笑點頭。
反正在鎮元子那兒什麼都說清楚了,這條龍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也不怕把他拐到地下黨去。
「自從師父察覺了我在鷹愁澗缺醫少藥,身上留下暗傷,在五莊觀倆人參果都給了我溫補身體之後。」敖烈也是條爽快龍,只過去把馬牽了,對唐僧道,「我不是已經在師父這眾生平等的賊船上了嗎?」
看著面前溫潤如玉的富家公子,玄奘摩挲了一下下巴,笑道:「好像也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8-8-22 23:5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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