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燃 作者:奧爾良烤鱘魚堡 (連載中)

 
mk2258 2017-8-29 21:40:0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3 1295152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1:21
重燃 第二十六章 人生就是不斷戰鬥

    在市一中往期末衝刺的最後一個月裡,程燃先前一直鑽研琢磨十中轉學考試題的效果也就出來了,很難說裨益在哪些地方,因為以前能做的題,現在也還是能做,但程度大有不同。

    比如對一道題的理解,更容易能看到陷阱和出題人的心思,往往能第一時間抓到重點,發現解題的思路。看一眼題目,好像就有解題的方法思路浮現。

    程燃知道這不是偶然,所有人都知道「熟能生巧」這個成語,但真正琢磨透,才知道其中的精妙所在。

    這裡面的「巧」,是巧力,是時常福至心靈的靈犀一點,更是經過千百次錘煉後,那忘卻掉一切套路招式所剩的「直覺」,程燃記得李連杰的一部功夫片裡,主角上場戰鬥前,老師教導主角要忘卻一切招式,以無招勝有招,道理大致如此。意思是到極致處,不需要章法套路,一舉一動,就自成章法。

    這一切的基礎,都是要以雄厚的內功底蘊所支持,否則你找個武林新丁出來,去挑戰一干高手前教育他要無招勝有招,恐怕也只剩下被砍成一團肉泥的結局。

    所以說讀書破萬卷,下筆若有神。跳水運動員能從高空跳下控制身體在高難度動作下入水之壓出一小點水花。職業棒球擊球手可以在140毫秒的時間內把握球投出的軌跡揮出命中的一擊。

    一件事往往不需要經過什麼細緻深入的思考,就能第一時間洞悉本質的靈犀,只能通過大量刻苦的訓練,量變產生質變,才能鍛鍊出這種直覺。

    程燃覺得重生後的旅程,也很是精彩,精彩的不僅僅是那種看風景的閒適喜悅,更有這種近乎於苛刻的「勞其體膚」後得到的感悟。

    這天在收發室外堆信的桌面上,程燃看到了一封蓋著港城郵戳,署名為「霹靂五號」的信件。

    看到這個署名程燃也就笑了,他記得在秦西榛參加音樂節前,在滴水岩的那個堡坎上,兩人曾經聊起過喜歡的電影,說到《霹靂五號》的時候,秦西榛激動得很,說是很喜歡很喜歡,最後以為霹靂五號機器人被壞人炸得稀巴爛的時候,都把自己給看哭了。

    程燃一時也覺得回到了很遙遠的童年回憶裡。

    秦西榛沒有他的電話和尋呼方式,只能通過寫信聯繫到他。

    信裡面寫她最近這段時間的經歷,音樂節火了之後,她就在陳木易的唱片公司錄了幾張唱片,唱片裡包含了音樂節上面那些歌曲,又頻繁接到各個電台上節目的邀請,整個人連軸轉,把自己搞得很是憔悴,後面她聰明了,漸漸減少了這種出節目的次數,也開始和一些前沿的著名詞曲作家進行合作,專心在音樂領域前進。

    「原來成名的滋味是這樣的啊……有的事情確實很新鮮,不過體會過也就罷了,還是得專心在自己喜歡的音樂上面才行啊。作為老師,我應該好好表現一下,所以程燃,你也要好好努力才行噢。不過向來你考試就很厲害吧,這次怎麼樣?能不能在期末繼續保持名次啊……透露一點,在宋時秋同學和你之間……我還是比較看好你啦!加油,要贏了他噢!」

    看到秦西榛寫的信,程燃又不由得搖了搖頭,明明已經是成年人了,好歹也是曾經為人師表過,但秦西榛給人的感覺,仍然是童心未泯,總是透著一股子天真和幼稚。

    然而在某些事物上面,她又堅韌剛強得讓人難以想像。

    嗯,這樣的性格,其實很好。

    「考慮到你不願意收取那些歌的版權作為報酬,我知道你也舍不得要我錢的……所以音樂節上你給我的那些歌,就當是禮物吧。上帝賜予的禮物,我會好好珍惜的。」

    我靠,比自己還無恥啊。

    程燃眼睛都瞪大了。

    心想搬倉鼠果然還是搬倉鼠啊,這麼多戲,什麼時候自己說過捨不得要她錢了,你啥時候信仰上帝了?就這麼輕描淡寫就以禮物一筆帶過了?

    臉呢?

    不過想了想程燃又覺得還是沒辦法給她開價吧,要真找她要個讓她傾家蕩產的價格,別看她信中淡定從容的樣子,到時候還不得原形畢露撲上來把自己生吞活剝咬死。

    「對了,我買了一部手機,手機號是……,空了的話,跟我聯繫。但必須考完試才行噢!可不能影響學習……不過話說回來,好像也沒啥能影響到你吧,:

    我依然記得,那天和你在那座可以看到山海市山坡上的小秘密……呵呵,那時候的你,約莫是有些可愛了。

    就這樣吧,保持聯繫。

    :)」

    看著秦西榛在信上這些大言不慚的內容,程燃就能想像到她寫信時候在那頭傻笑的樣子。

    他再抬起頭來,一時有些倏忽。

    音樂節的時候,還是三月初春,如今已經是春末將入夏。

    一時回想,恍若隔世。

    伏龍公司的發展,程飛揚要把總部搬遷到蓉城,這些都促使他距離離開這座小城的腳步越來越近。

    那一刻總會到來,那時候他會覺得有再次離開故鄉的傷感嗎?

    ……

    第一高中的期末考試很是順利,考試之前,一些科任老師在走廊碰見,還會和程燃打個招呼,物理老師還打趣笑道,「程一哥,這次又打算甩下面的人多少分啊?給別人點面子嘛……」

    程燃這才有些愕然,原來自己居然還有這麼一個「別緻」的綽號?

    六月二十七日考政治化學語文。六月二十八日考歷史生物數學,二十九日最後一天考地理物理英語。

    考完之後,回教室集合,佈置假期和新學期開班安排。

    全班聚集在教室裡,聲音嗡嗡嗡的,譚慶川早就在教室裡等所有人了。

    氣氛有些淡淡的傷感,因為高二分班,很多人不在一個班了,現在有的好朋友彼此互訴衷腸,約好未來即便不在一個班也要多多聯繫,課間一起做操,放學一起吃飯啥的。

    最後佈置完畢,又說明了返校領成績時間,譚慶川才宣佈放假。

    這個過程中,譚慶川沒有如以往那樣宣佈完畢後就收拾東西走人,毫不拖泥帶水,反倒是一直站在講桌前,看著學生挨個離開。

    最後程燃收拾書包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看到譚慶川目光追著他的方向,最後點了點頭。

    這一年裡,因為一高第一名這個名頭出在他們班,其實譚慶川早已經贏得了遠超想像的讚譽,不光是分到了房子,一家人搬到了大房子裡面,現在也擔任了年級教研組組長,很多政策經由他手。現在連他們家的親戚,在外面都聽到說他老譚是第一高中一年級的「一哥」,無數人慕名而來想他開補習班,然後把自己孩子送過來經由他調教。與有榮焉,當然,這種情況以前也有,但都沒有這樣連續一個學年的大考第一都出在他的班上,這就很牛氣了。

    和程燃最後的一個目光接觸後,程燃背著書包離開。

    譚慶川今天回家喝了很多酒,卻不是煩悶,而是高興。

    期間他老婆還試探著問,「雖然宋時秋轉到你的班上來,可程燃這麼走了,還真是讓人不服氣啊,憑什麼你老譚辛辛苦苦培養的尖子,卻給別的學校做了嫁衣……我看那些學校啊,也就是名氣大而已!」

    譚慶川捧著杯中酒,道,「程燃他爸的伏龍公司,很可能未來是我們山海走出去的標誌性企業,程燃那樣的孩子,始終不會困在這個小城市的,注定是會走向外面的……能在我的班上這麼長時間,就是緣分了。」

    未來當他再聽到很多次程燃名字的時候,譚慶川都會露出這樣略有些驕傲的微笑。

    嗯,這曾經可是他的學生。

    ……

    六月二十九號考完試,一中是通知七月四日返校領成績單。

    但程燃卻沒有空閒,因為那個時候,就是蓉城十中轉學考試通知的應試日期。

    剛剛結束一高期末考沒休息幾天,程燃又將馬不停蹄趕赴蓉城了。

    本來只想躺著享受自己父親引領的伏龍高歌猛進一路飛飈他以後就吃穿不愁,豪車豪宅遊艇私人飛機的生活……但好像現實卻不是自己想像中那個樣子。

    未來仍然需要自己這樣打仗般的去爭取。

    這操蛋的生活!

    起點作者沙龍,人在外地,但更新不會斷滴!這輩子都……哎哎,咳咳……!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1:21
重燃 第二十七章 雄踞

    七月二號,徐蘭收拾行李,還為此專門買了個行李箱,各種各樣換洗的傢伙事都往裡面裝,程燃看著有點哭笑不得,「媽,我們也只是去考一天試,又不是搬家。」

    徐蘭道,「出門在外的,有備無患。而且你爸先去了那邊,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了,東西帶夠沒有,還有難得出去一次,聽說蓉城九龍批發市場的衣服很便宜……我到時候要去逛逛,你去蓉城,拜會親戚這些,不帶點特產啊,這些事就不指望你爸了!」

    蓉城十中考試是七月四號,二號晚上的火車,三號到了休息一天,四號就是考試,之後可能再蓉城呆一兩天,又該回來了。

    程燃記得徐蘭是不怎麼經常出門的,以前車馬不便,能出一趟差就是遠門,飛機票是奢侈品,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承受,火車票也是一筆不小開支,因此去一趟蓉城的成本是很高,綠皮火車每一次啟動,或許都意味著長久的離別,迷茫不知去處的未來。

    沒有後世市中心的太古裡,銀石廣場,這時候的蓉城九龍荷花池批發市場,簡直是輻射全省的購物勝地,甚至在國內也名聲遠播,誰能在那裡買到些什麼衣服,拿回來都是足夠給旁人炫耀的。

    這個時候也沒有電子商務這種東西,一般一個城市都會有這麼一個集中的商貿市場,彙集全國各地商家過來的貨物,然後又從這裡分銷出去,全國城市都大同小異。

    自己老媽沒怎麼去過蓉城,但不妨礙女人對購物骨子裡的熱情,因為丈夫事業,兒子未來讀書的問題,似乎找到了正當理由,要平時讓她來蓉城旅遊這類,她的回應一般都是去啥蓉城,浪費錢。

    看到徐蘭一副如臨大敵準備過來準備過去的樣子,程燃輕聲道,「媽,以後家搬過去了,還不是想什麼時候去就什麼時候去。」

    「那還早著呢。」徐蘭道,「我這正好缺夏天的衣服,我去看看買點啥……」

    徐蘭說的是「去看看買點啥」,而不是「去多買一點」,其實徐蘭也有穿著打扮的時候,但每每一想到家裡,程燃各種用度的地方,也就自然而然消斂了這個念頭。

    現在仍然停留在以往的思維之中,只是她也慢慢感覺到家裡情況改變所帶來的周圍環境的變化,以前單位裡那個一向愛在她面前連給自己兒子買了個玩具都要出來顯擺自己家境的袁春,現在嘴巴也閉得緊多了。

    單位裡面私底下很多人討論伏龍公司,對她投以羨慕又帶著仰望的眼神。

    公司有個主管向來眼高於頂,不好打交道,現在對她居然客氣很多。以往童經理那個較為內向靦腆的老婆來單位裡面,都只是對她打個招呼點頭之交而已,現在也會主動問起程燃的情況,然後說起她女兒童闐說程燃在一中是個傳奇這種話,拉著她聊半天家長裡短。

    甚至就連飯店的老總,都找到她坦言飯店未來改制,很多員工都要買斷工齡,但她徐蘭可以在未來飯店私營後佔股,不需要像是其他人那樣,拿一份錢走人。

    最後她還是不搞特殊,和其他人一樣拿了補償金,離開了以前的單位。

    好像有很多事情,以前的人情世故,都隨著程飛揚伏龍的壯大,慢慢的發生了改變,徐蘭有些難以適應。這段時間也正是從幹了十幾年的單位離開的空窗期,正好程燃也要去考試,也就當散心去一趟蓉城。程飛揚已經先一步和伏龍高層過去了,在定未來的公司地址,他們過去與他匯合。

    二號晚上,兩人乘坐火車趕往蓉城。

    其實在交通工具選擇上面,程燃還是傾向於飛機的,但以徐蘭的觀念,哪怕是現在家裡坐得起飛機了,看到機票錢她也仍然會心痛的,所以不給買機票,最多就是硬臥。所以程燃就這麼陪著她一併在轟隆轟隆的綠皮火車車廂裡南進蓉城。

    清晨到了車站,程飛揚接的車,伏龍買下了原來一個經營不下去的城西老電子廠,廠方高興得不得了,對他這個伏龍老總熱情無比,還派了專車親自送他來火車站接家屬。把行李放進桑塔納2000的後備箱,一家人又趕往程飛揚事前定好的蓉城十中外的明珠酒店。

    這是為了照顧程燃,十中本身就地處一環路內,外面有不少旅館酒店,每年十中自主招生考試的時候,周圍這些旅館都是人滿為患,多得是從省內各市縣陪孩子過來考試的家庭,每次考試在外面就是翹首以盼,那叫一個壯觀。

    如今也是如此,辦理入住的時候,看到很多學生和家長,路邊街道上就有不少舉著「住宿」牌子攬客的家庭旅館拉客者。

    在辦理入住的時候,程燃試探問道,「能不能訂兩間房?」

    結果遭到了徐蘭的一通罵,「還要兩間房做啥?我是你媽,有什麼不能住一起的?兩間房多貴?」

    程燃哭笑不得,他很想說自己現在卡里面就有一百來萬躺著,有什麼住不起的……但這種驚世駭俗的話還是別在徐蘭面前說出來,他和程齊一起在搞桌游賺錢,他們是知道的,但具體賺多少,卻是沒有過問的,大概還抱著給孩子隱私,讓他自由支配自己是多麼開明的父母美滋滋的心態……

    要是這個數目一公開,估計現有的生活就亂套了,肯定多出很多節外生枝的東西,本來自己母親最近就有點被家裡的變化弄得無所適從了,還是不給她增加負擔。

    不過最後徐蘭還是開了兩間房,給他房卡的時候就說,「你長大了,要有點隱私,但我提醒你啊!可別以為沒人盯著自己關屋子裡玩啊!沒人監視看你不自覺嘛,到時候進不了你定下的高中,這可是你自己的事情……」

    從電梯上去一直到走廊,徐蘭都在喋喋不休的叮囑。可能在到達的時候,被周圍人不停有辦理入住前來考試的家庭的那種氛圍給影響了,多少心頭也開始緊張起來。自己老媽一緊張,嘴上可就說個不停。

    其實程燃知道這些前來考試的不一定都是參加的他的高二轉學考試,有很多都是過來參加高一入學自主招生的。

    自主招生是教育局給這些高中的政策。而招生轉校生則不在教育局政策之內,也不大規模招收,而且題目之難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其實過來參加轉學考試的學生,反倒是並不會太多,估計也就一兩百人。很多人其實之前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個考試,只有打電話諮詢,還要經過蓉城十中的招生部門詢問確定你的學校成績和排名,確定了資格後,才會讓你來領取考試資料。

    走入自己的房間,才算躲了個清靜。

    程燃放下包,聽著徐蘭在隔壁房間整理拉桿箱,說一會把洗臉帕給他拿過來。

    他扯著嗓子回應了句好,來到窗戶邊,摸索著窗繩,拉開窗簾。

    一眼就看到到了那座古香古色,自2000多年以來一直在原址堅守,風雨不動的建築。

    紅色鉚銅釘大門之外是一溜六根紅色氣派的圓柱,支撐起綠琉璃瓦屋頂,在這幅門面後方,是影影憧憧的漢代古樓,帶著歷史的厚重氣息巍然屹立。

    李鴻章曾在此題贈「天下翰林皆後進,蜀中佳士半門生。石室雲霞思故夢,錦江風雨讀書燈。」

    季羨林寫就「古今一校,揚輝千秋」。

    何其芳在這裡教過國文,曹葆華在這裡教過英文,裡面隨處可見的一些石匾題字,是來自馬識途,李放鳴,陸游范仲淹……

    這座經歷兩千年浩蕩歲月的建築物,就這麼雄踞在此時無數看向她的人們面前。

    帶著一股子無法征服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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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燃 第二十八章 偷照片的

    程燃是三號上午到的,下午的時候去十中報導確認。四號轉學考試正式進行。四號上午考語文數學,下午就是英語物化,只集中於一天,可能十中方面也是想到避免加重過來考試的家庭負擔。

    四科考完之後,成績會進行彙總,夠資格的學生,要把期末在各自學校的成績寄給十中,再由負責招生的部門根據這次考試的成績和期末分數,篩選擇優錄取。當然,所謂期末成績,影響也不大,最關鍵的還是要這場轉學考試。

    到門口的時候,看到很多帶著學生的家長等待著開門放人進入而忐忑不安,一個個抿著嘴,有不動聲色觀察周圍人的,也有兩耳不聞外間事,帶著淡淡微笑高深莫測的,也有在利用這個時間默背什麼公式和文言文的……明明只是一所高中,但這種和北大如出一轍的緊張感又是怎麼回事?

    搞得自己也有些心慌起來了,伴隨著咯吱!一聲開門,保安出來,示意考生進入,所有人就像是豎起了耳朵的兔子,哪怕外表表現得再輕鬆的,此時也明顯感覺到侷促,程燃跟徐蘭擺擺手,走了進去。

    進入正門後就看到漢闕樓群的前方一座古建築的大殿,殿門打開,幾乎到膝蓋的門檻,進門後數層樓挑高的門堂大廳,紅木的低矮擺桌,木柵欄,孔子的繪像,左側照片牆上掛滿的近代時期這所學校的風貌和周邊的街景,右側則是雕刻在巨大木簡上記錄這座學校的文字古籍摘錄,都讓人有種置身古時文廟書院的穿越感。

    像是周圍的世界一下子都緩慢下來,徜徉過身畔的,都是古老的時光。

    然後還是散落著在幾張搬過來的課桌後面身著正裝給考生發准考證的教職員工把人拉回了現實。

    有人托著厚厚鏡片打量著這些學生,有女的教職人員喊著,「領了准考證這邊走,順著指引路牌出去進考場!」,場面莫名有點反差的衝突感。

    每個人核對了考生身份,領了一塊考試牌後,被引導著從走廊出去,通過一處古香古色的園林廊橋,進入旁邊一座獨棟教學樓的幾間教室裡面。

    路過這些假山亭廊,程燃望了一眼漢闕樓那邊的操場和空地,銀杏金黃的葉子鋪滿地面,偶爾有些聲音,從建築物那邊傳來,這個時候十中已經放假了,只是大概有些學校社團什麼的搞活動,還有些學生在校,不過都是極少的部分。

    蓉城入夏已經展現出了悶熱,聒噪的蟬鳴在耳邊作響,蓬茂的小碎黃花藤從石花架上傾瀉而下,空氣中全是這種木香花的微甜氣息。

    程燃想到過往的某個時刻,姜紅芍就可能從這樣的石板和院廊間走過去,這真是一種……微微奇妙的感覺。

    那是曾經隔海相望的兩種人生,靠近交匯在一起的奇特,像是兩個弦世界的重合。

    程燃又會想到那個他離開的世界,在那裡,所有人的人生,依然會繼續向前吧,痛苦的可能是明白自己不在人世了的父母,身邊的朋友,類似俞曉,楊夏這樣,會感覺到惋惜嗎,至於姜紅芍……也可能是有朝一日和山海那些朋友們聊起天來,知道他這個叫程燃的人的去世,那是他們還不曾發生過任何故事的世界。

    苟且偷生的程燃,覺得現在這樣活著也挺好。

    順著路走入教學樓考場,教室在二樓,這裡設置了四個考試教室,程燃在其中的一個,進去坐著,微風徐來,地上悶熱,教室裡因為周圍植被的茂密而涼爽,這本是很愉悅的一幕,但是程燃環顧周圍,每個人彷彿都屏著一口氣,有的人望著窗戶出神。

    程燃順著那些目光看過去,就恍然大悟了,窗戶外面,顯出那些漢闕宮樓。

    他們用作考試的這棟樓,並不是那些連體仿古樓的一部分,而是獨立成棟。

    在很多人看來,就像是在提醒他們,他們仍然不是十中的學生,想要進入到那裡就讀,就只能在這片戰場,證明你自己有這個資格,可以無視嚴苛的教育劃片之規定,以前學校的束縛,被這所高峰班的學校所接收。

    那些目光是渴望,是憧憬,還有那種因此而激起的不甘心的鬥志和傲氣。

    進入教室的兩個老師開始發試卷,因為是轉學考試,似乎沒有正式統考那麼嚴肅,十中打了一道鈴聲,鈴聲在空曠的外間迴蕩,示意考試預備,一切寂靜下來。

    在一連串嘩啦啦翻閱試卷的聲音中,監考人說明了一下注意事項,和一般的考試差不多,只是這一次沒有以往那種會有人交頭接耳的情況發生,不會有私下竄通的情況,因為有資格過來考的,無不是認為自己可以過來就讀這個學校的,在以前的地方,肯定也是拔尖的學生,不會有希望矇混過關的人存在。

    在最後一道鈴聲響起後,監考人示意可以答卷,程燃深吸一口氣,他又想到了老初一中畢業的那天夜裡,和姜紅芍在山海環湖路乘車送她回家,說起她先來十中一步,他隨後來找她的約定。

    姜紅芍當時想都沒怎麼想就順口說了句好啊……

    可明顯是禮貌而不失尷尬微笑的回答嘛。

    而現在置身蓉城十中的考場,看了看窗外,程燃笑了笑,埋頭答卷。

    ……

    語文和數學考完,程燃中午出來,和徐蘭在街道對面的一家麵館吃了個午餐。

    原本徐蘭說讓他去吃頓好的,補充營養,程燃還是說算了,就吃點簡單便餐,吃得太好反倒要耗費能量消耗,下午考試又昏昏欲睡的。這當然只是託辭,徐蘭想了想也有道理,和程燃吃了面條後,就強行把他押回酒店睡個午覺。

    一覺醒來,下午考英語和物化。

    六點鐘是物化最後的交卷時間,程燃在五點半的時候做完了最後檢查,交捲走出教室。他交卷的時候,還有人抬起頭看他,像是奇怪這個前幾堂都是最後交卷的,怎麼在最後一堂提前了半個小時,這是沉不住氣了?或者是自知自己考得不好,自暴自棄?有人心頭慶幸的這麼想了一下……

    程燃整個考試全程,其實都保持著最晚才交卷,其實也不是題目困難,而是他做完往往也就是最後十幾二十分鐘了,他基本上就利用最後的時間檢查一下。只是前三科檢查下來,好像也發現不了什麼紕漏,沒有注意做錯的地方。

    這只有兩種結果,要不然就是他以前為蓉城十中準備的試題訓練規劃得非常好,完成度也很高,於是在這裡厚積薄發,孕育了成果,做到了一鼓作氣又有極高正確率完成答卷的地步。

    否則就是他其實能力到了界限,已經無力發現自己的錯誤。

    無論是這兩種的哪一種,都是不可改變的既定局面了。

    最後物理化學他還提前了四十分鐘做完,檢查了十分鐘,發現估計和前三科都是一樣的結果後,他決定提前交卷。

    不知是不是在此之前做得那些資料題包含了十中歷次考試難題的原因,這一次的轉學考試,反而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在他做的那些歷次題目中,這次難度只能算中等。

    出了教室,程燃原本打算直接出門,但一面在銀杏樹從邊上的榮譽櫥窗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停步,沿著花園金黃的碎銀杏葉,來到那個櫥窗下面。櫥窗上面的標題是「年級優秀學生名單」,上面有照片,每張照片下面都有一些文字的介紹。

    而果不其然,程燃一眼就看到了其中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姜紅芍。

    其實在臨近期末的這個月裡,大概老薑也是很忙的原因,兩人間只通過一次信,然後就歸於長久的寂靜中。信上她說這個月很多事情,衝刺期末,社團的事,然後安排了考完試會和母親外出一趟,大概就不在蓉城了。當然,那封信最後還是不忘提醒程燃好好考,到時候兩人比比賽,明顯是順手給他個激將法這一類……還真是什麼都要統籌一下,連幫助自己進步都算在內了。

    只是老薑萬萬想不到,他會這麼直接殺到蓉城十中來吧。

    天氣入夏,日頭漸長,這個時候陽光勁頭還很足,映在櫥窗玻璃上面,倒是一時讓姜紅芍的照片和下面的文字有些反光。程燃下意識伸手呈拱狀,靠在了玻璃櫥窗前面,這才稍微看一些照片下的文字。

    這個時候,旁邊剛好路過了幾個女生,他這副身體往前靠,手遮著光湊到姜紅芍面前來的模樣剛好落在眾女眼裡,怎麼都不太雅緻。

    這群女生神態立即就精彩了,有露出厭惡和反感表情的,有像是當場抓個正著,想要看清楚來人打算宣傳出去的,也有人似笑非笑打量他的。

    其中一個臉上有雀斑的女生,眼神一凝,就是不客氣的道,「喂!你怎麼不再拿個放大鏡來看……看啥呢,看你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樣子……暗戀就暗戀嘛……你還想偷人家照片?」

    「想起來了……好哇,上次偷我們姜紅芍照片的,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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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燃 第二十九章 不會被打死?

    「上次偷照片的,是不是你?」那個女生看過來,皺著眉頭。只是還不確定。這話裡有詐他的意思,要是稍微有些端倪心虛,總能從外表看出來的。

    程燃只是有些愣神,偷照片的,還上次……老薑向來很受歡迎他是知道的,單從俞曉那裡他就沒斷過聽到她在十中這邊的消息,各種傳得很邪乎,這種口口相傳從來都有誇張的成分,但也並不全是以訛傳訛,也還是會有現實基礎。

    當然,這些都不是他關注的重點,他用手刨了刨這個櫥窗下方的兩把鐵鎖,轉過頭沖那女生道,「我倒是想……你來告訴我這怎麼偷?」

    眾人原本是以一種抓到罪魁禍首的態度看著他,沒想到眼前的男生竟然絲毫沒有慌亂陣腳大亂,曹麗雯一時語塞,只好道,「那之前是沒有加鎖的!但你臉都快湊到玻璃上去了怎麼說?」

    好嘛,兩個人還懟上了,第一次看到暗戀還暗戀得這麼理直氣壯地。

    幾個女生表情精彩,她們英語社今天在學校練習一個演講,到時候會有活動表演的,今天算是排練,一個個都穿著領帶襯衣,下身是統一的百褶裙,也許長相併不都是貌美,卻氣質突出,頗為搶眼。這些目光和那些晾在外的白皙長腿,足以逼殺任何一個猥瑣龜縮的男生。

    程燃倒是想著還怎麼說,難道跟你們說我在打量這妞兒現在長啥樣了,胖了沒有?

    這群女生中編著一條小辮子,身材最好,長相也最為出色的女生聲音從旁傳來,「好了,曹麗雯。上次偷姜紅芍照片的,是二班的人,姓王名偉……不是他。」

    說話的女生屬於那種一眼看上去就會瞬間觸動到一些人內心軟肋的類型,眼睛輪廓很深,睫毛倏長,乍一看很有幾分歐美洋娃娃的面相,眼睛微微下彎,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媚意。

    李韻寒也算是年級上的名人,不光人長得漂亮,性格大方,思維敏捷,還是英語社團副社長,高三這一屆社長走了之後,接下來就是她領導社團,在女生中的威信十足。剛剛撞見程燃的時候,眾女生都出言討伐,就她抱著手,只是從頭到腳看了他一下。

    程燃心想好嘛,終於還是有人幫自己說話了,他倒不想和一群女生發生口角,能解釋清楚最好。

    結果那女生彷彿有桃花流轉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掃,嘴角輕輕一翹,「雖然不知道你是哪個班的,但只敢趁沒人的時候偷偷看她的照片……不覺得太猥瑣嗎?」

    「給你個忠告和不成熟的小建議……喜歡就去追啊,在這裡偷看有什麼用?」

    就在眾人都微微一怔,不知道為什麼李韻寒胳膊肘向外拐的時候,她又適時開口,「不撞南牆不回頭嘛。撞一次,你就知道鍋兒是鐵打的了。」

    幾個女生頓時咯咯咯輕笑起來,覺得李韻寒不愧是李韻寒啊,真是伶牙俐齒,悶聲捅人不見血。

    然後這群女生就在李韻寒率先邁開腿和程燃擦身而過的笑聲中過去,金黃色銀杏葉鋪就的小道上傳來女孩的笑聲,原本這是很賞心悅目的一幕,然而如果調笑打趣的對象是自己,可能也就沒那麼有趣了。

    當然,間或中還能聽到那些遠去的女生們的對話隱隱傳來。

    「其實剛才那個男生長得還挺好看的……可就是行為太猥瑣了吧……」

    「好看有什麼用啊,能當飯吃嗎……」

    「猥瑣也沒辦法吧,你看朱旭在姜紅芍身後那麼久,有結果嗎,兩人還是一個社團的,近水樓台,朱旭又那麼出眾!」

    「朱旭那是沒有公開表白啊……你看他要是直接追求,沒準能拿下呢……」

    「你傻啊,還需要公開嗎,誰看不出來朱旭對姜紅芍的有意思啊……這種事,朱旭肯定也不會明說啊,他還不是一樣驕傲……年級上喜歡他的女生都數不過來了!」

    「所以我說要理解剛才那人嘛,連朱旭都至今沒拿下,他自然也是只敢在底下仰慕的嘛……」

    「我看姜紅芍遲早會接受朱旭的好意的,可能就是這個高二的事情……哎,剛才那人,忘了問他是哪個班的了,要不問一下?」

    「怎麼,看人家長得帥動惻隱之心了?人家可是眼巴巴望著女神的呢……」

    「撿個漏嘛……唉,算了算了……」

    聲音遠去。

    程燃站在櫥窗下,自然也從櫥窗上面,看到了那個叫做朱旭的男生,很軒昂的模樣,微微抬頭,面對相機,嘴角微揚,流露出不失自信的笑容,這種笑容,程燃有些熟悉,曾經在他認識的一些人面容上,也曾出現過。

    那一般是或許運氣不壞,行事不曾受過阻礙,或者即便有阻礙也能憑藉自己的實力跨越過去的人,也或許是家境好,給予了一個足夠高的平台和背景的人,也可能是有長期浸淫於披荊斬棘的成功包圍中的人,甚至這些都有之的經歷所養成的鋒銳。

    這種銳氣自然流露,有些傲視群雄的睥睨。

    這樣的人,足夠先前那群女生腦補出很多和姜紅芍的戲份了吧。

    才子佳人的故事,還真自古以來都刺激著吃瓜人民群眾發揮著豐富想像力的重要元素啊。

    程燃笑了笑,返身走向校門。

    其實心頭還是略有那麼一些不舒服的……倒不是因為這些女生們的交談如何如何,而是在此前和姜紅芍的信件之間,她沒有透露出半點這個朱旭的存在。

    這不應該是她和朱旭之間真的存在什麼事情,而讓她對他有所隱瞞。

    大概只是因為,兩人之間相隔的時空距離,讓姜紅芍不希望程燃在彼岸的另一端,生出些什麼不太好的憂慮和聯想吧。

    因為大多數導致人與人之間越加疏離最後走失彼此生命的過程,就是那一場場的誤會和猜度吧。

    想到這裡程燃心頭就微有惻隱,她想把很多事方方面面都有所顧及,精細到極點。

    這個處女座的老薑,不覺得累嗎?

    反正自己還是很不爽的……到時候是要把這個事情丟在她面前,指責她不守婦道的……

    嗯,不會被打死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1:22
第三十章 可惜不是你

    考完試,徐蘭還要在蓉城待兩天,主要拜會一下曾經的老師,以及在蓉城的親戚,程燃的姑婆家在這邊,其實當年程燃爺爺奶奶那一輩,有的並不是蓉城人,有北方血統的,有南方血統的,當年火紅年代裡「援建三線」,懷揣著「要投身到最艱苦最窮困的地方」的志向,一批批人來到了西部,進入西川盆地,甚至有的走的更遠,紮根在了山海這樣的城市裡。

    其實在省內很多城市的建設佈局和風格都如出一轍,大到街道,工商業,居民區的佈局,小到一些橋樑的護欄造型,幾乎到了另一個城市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大多都因為當年沒有什麼私人房地產商,私人建設單位,負責城市建設的工兵團建築公司,都出自同一系統,大多圖紙規劃這些大同小異的緣故。

    幾十年一晃而過,一個個家族散落各處,在這個還沒有後世高速公路逢山開道遇水架橋,還沒有高速動車,發達現代化空港,依舊依靠燒煤運作的火車和在山嶺間彎彎曲曲的國道線作為主要通行工具的時代,仍然算是隔著很遙遠的距離。

    走了這一圈人情,徐蘭當年在山海的高中老師,現在已經是蓉城理工學院院長的梁興平在家裡接待了他們,聽說程燃考的十中轉學考試,連連豎起了大拇指,眼神裡的欣賞和喜悅卻是掩飾不住的。

    別看他是理工學院院長,可蓉城理工最多勉強算個二本大學,蓉城十中這種超級中學的學生,對理工學院來說簡直就是香餑餑,哪怕是十中中下游的學生,只要有十中的金字招牌,那學院可是不吝發各種獎學金的。

    梁興平看著程燃,全程可是雙目放光,言談之間更是道理故事一套一套來,程燃知道,徐蘭對自己這個當年的老師很是尊重,而其實師生之誼一直延續到後世很長時間,梁興平每次回山海,一大群學生都會來和老師聚會,當年的情誼,可以保持一輩子。

    這樣純粹可以抗衡時間的師生之誼,在後世已經是越來越少了。

    程燃記得當年遇上困境的時候,徐蘭還寫信求教過老師,梁興平回信也是厚厚的一疊。勸婚姻,勸人生,勸事業,講為人處世的道理,對他以前的學生,大抵如此。

    那時候程燃始相信,有的人總會像是燈塔一樣,成為很多人的標竿。

    在梁興平家,說起近些年情況,聽徐蘭說程燃初中考躍龍門進一中,山海市一中算是有名的省重點,梁興平也是知道的,說到這一段的時候,他都興奮得拍起了桌子,對程燃眉飛色舞,哪有半點當院長的派頭,「以前你母親同學會上,提起你的成績,老是抬不起頭來……我就跟你母親說過,兒子大多大器晚成,成熟起來後勁特別足,潛力特別大。你可別看我當時信上面說得特別篤定,其實心裡也是沒譜得很吶……心想哎呀,要是你這個程燃真的以後沒啥出息咋辦啊……你母親最害怕你考不上大學,可不能考不上就不讀書了,要不我還是走走關係,給你安排一個專升本的路線?當時是這麼想著,準備著……現在好了哇,我一語成讖,再也不用有時想起來心頭像是裝了個事兒了。」

    「蓉城十中可是了不得的高中啊……怎麼著,能不能考上,多大把握?」

    「也不知道,試試吧。」

    「人可以謙虛,但不可以自卑……我等你的好消息!」

    留兩人在家裡吃了頓飯,梁興平還親自出門送他們,說是去系裡面看看,一直目送著他們出門乘上車。

    程燃和徐蘭上了車,透過車窗,看到梁興平還在站台上,穿著的是質地並不算好的西褲和襯衣,好像這個曾經徐蘭的高中老師,如今的理工學院院長從來都是這麼一副裝扮,而裝扮下的那副皮囊,只是在年月的推移下,越加削瘦,只是依然矍鑠。

    程燃記得最後一次看他,是在十年後的醫院,食道癌手術床上,他還仍然跟徐蘭聊起人生,聊起過往,提出自己人生閱歷的建議。他彷彿就在那裡,為自己的學生永遠保駕護航。

    那時候的他已經無法進食用餐,但那種精氣神依舊保持著。他的兒子在旁吃飯,只能把飯菜壓在白米飯下面,背過身,不敢讓他父親看到。

    再後來,程燃聽說他回到山海,然後逝去。一個燈塔一樣的人物,最後基本上是在無法進食的痛苦中衰弱活活餓死。

    大多人並不能深刻的瞭解人生無常這個詞語的份量。

    而作為輪迴者的程燃,必然要背負這些前行。

    ……

    這幾天還是將就考試時定下的酒店住著,走完關係回來後,有時候天色還早,程燃就會出門溜躂一下,看看眼前這座城市和後世驚人變化的對比。

    在以前幾乎只是路過的蓉城十中外面這條文廟街溜躂,空氣中散發著木香花的氣息,梧桐樹在輝光中彷彿暈染光邊,他站在這條街道上,打量著周圍的行人和佈局,對比著後世的變化。

    時空彷彿在他的目光中,斗轉星移。

    泡桐樹下,程燃佇立,夕陽將他的影子投射得扉長。

    ……

    出了機場的姜紅芍,坐在自己家帕薩特的後座,通過機場快速路,向城區駛去。

    開車的是秘書孫偉,姜紅芍母親今天開會,所以委託了孫偉來接她回家。

    路上,孫偉關心關心了姜紅芍祖父老人家身體,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只是和姜紅芍聊天,孫偉覺得是相當舒心,李老闆的這個女兒,是他所見過這類子弟中最彬彬有禮,教養也最為出類拔萃的,無論你說什麼,她都能接得住,甚至有時候的一些話語,還讓自己都有眼前一亮茅塞頓開的感覺。

    有時候孫偉又不由得感慨,姜紅芍,還真是和她的母親極像,都是那種不凡的女性吧。

    兩人說著說著,姜紅芍看著窗外,似乎有些心事。從後視鏡看到這幕的孫偉也就適時減少了對話,察言觀色能力極強的他把車內的氣氛穩定在一個不過於打擾她,也不會因為沉默而尷尬的地步。

    他不知道姜紅芍為什麼有些心事,儘管她並沒有過於表露,但是她看著窗外的目光,她有時看著車窗上的倒影,都讓洞察力不凡的孫偉察覺到了端倪。

    只是當然他不會開口詢問刺探,連半步踰越也不會跨出去。

    有的事情,不是他能打探,同時,正是因為他服務的對象,也讓他需要給予自己老闆和他的家庭相應的隱私,沒有人希望你什麼都知道的。

    車從三環下來,進入市區,結果遇到下班高峰期,有些堵車。孫偉就轉過頭來,「我們不走中延線主幹道,從書院街沿河過去行不行?」

    「好的,孫叔叔你看著走就行。」

    姜紅芍微微一笑,孫偉那因為堵車稍微煩悶的心情也就瞬間消減了。

    車輛緩行到了下一個路口,孫偉驅車走沿河路,通過兩旁鬱鬱蔥蔥的林木,走了一截,孫偉適時道,「前方就是蓉城十中了吧。」

    車後座傳來姜紅芍「嗯」得一聲。

    車行過文廟街,前方是一條泡桐小道,透過隙開的車窗能聞到夏天草木的氣息。姜紅芍透過車窗,看著這個自己已經就讀了一年的學校,雖然這所學校足以讓任何聽到其名聲的人高川仰止肅然起敬。那些建築物無不大氣美輪美奐。但是不知為何,她腦海裡印象更深刻的,還是山海市那所老學校。

    那裡有不高大外觀樸素簡單的樓房,那裡有讓她度過了一個美好夏天的文化牆,有哪裡都聞不到的特別木棉花的氣息。

    隱私車窗把窗外的日光過濾成琥珀色,淡淡的金色粒子在車內懸浮,車窗倒映出她的臉龐,像是一幅油畫。

    而片刻後,她突然出聲。

    「停車!」

    印象中孫偉還沒見過姜紅芍突如其來急切的一面。

    「怎麼,你掉東西了?」

    車在路邊停穩,姜紅芍沒有回答他,她推門下車,站在了蓉城十中外的路邊,目視著前方那個人影。

    然後,她低下頭來,看了一下自己風塵僕僕的裝扮。

    在孫偉有些目瞪口呆的注視下,他看到姜紅芍在短暫的遲疑後,走上前去,在那個男生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

    姜紅芍心頭已經擬好了很多的問話,譬如說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來看我了?亦或者真是笨啊,現在是放假期間怎麼可能有人,還是你想看看我走過路過的地方?你準備幹壞事嗎,怎麼偷偷摸摸?

    就在姜紅芍媚眼流蘇的時候,被拍的男生嚇了一跳,然後轉過身來。

    那是一張陌生的面容。沒有在上面找到一丁點熟悉的輪廓。

    姜紅芍的手卻就那麼定格在半空。

    那男生還有些有些莫名其妙的時候,姜紅芍先開口,「同學,這裡有個四海逸家,你知道怎麼走嗎?」

    那男生哦哦點頭連比帶劃,並有些自告奮勇打算帶路時候,面前這個走過街上足以讓任何人恨不得多瞥幾眼的女孩卻婉拒道了謝,轉身走回了路邊停著的轎車裡。

    車重新啟動,姜紅芍眼睛從側面的街道收回,目視前方……好像有些淡淡的失望。

    原來……不是你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4-9 07:07
重燃 第三十一章 不會拋棄你

    考完試在蓉城待了幾天,程燃和徐蘭就先準備打道回府。

    謝飛白家如今也在蓉城落腳,但考慮到時間有點緊,沒必要再去給他們增添麻煩,反正以後可能在蓉城又會再見,也就沒有聯絡打擾。

    程飛揚和伏龍高層暫留蓉城,伏龍新的廠址已經確定了下來,現在是已經開始在採購和添置設施,開始了搬遷的工作。

    再者,省裡很快會舉行抗洪救災先進楷模的宣傳,程飛揚和李明石會代表伏龍接受這個榮譽,據說接下來還要參加好幾個示範推廣的會議,這段時間想要回家落腳是越發困難了。

    程燃和徐蘭離開前,程飛揚還來酒店幫他們整理各種衣服,看得出來,因為程燃過來考試,再加上拜會親戚朋友這些,他都沒有全程參與,而且對於好不容易來一趟蓉城的兩人,他也沒有陪同逛街購買禮物什麼的,前天和徐蘭吵了一架,大概也是為這類事情,現在看著兒子和老婆又要走了,他在蓉城這邊,還要等半個月才會再見。

    現在往日那種如岩般的面容也鬆動了,幫忙給程燃把包收拾好,又下酒店找了個超市買了很多吃的和瓶裝飲料,拿塑料口袋提了,回來弓著身子,往他們的背包和行李裡面一邊裝一邊說,「路上吃,一會我還要去會展中心開會,就不送你們去車站了。」

    看著此時的程飛揚,程燃又想到了小時候一次春遊,因為徐蘭先提前上班,程飛揚起來做飯晚了,程燃還要趕到學校上大巴車,眼看著要遲到,程飛揚那時拚命騎三八大槓送他到學校。

    到校門口學生們幾乎都集合了,校門口都沒人了,程飛揚還蹲在他面前把零食朝他的衣服兜裡,褲兜裡和背包裡塞,程燃則是大聲發著脾氣。程飛揚手腳很快,那時候衣服比較劣質,拉鏈掛鉤的毛刺把他手劃出很多道血痕,他悶頭不吭聲,似乎只能在自己發脾氣中不斷塞零食來彌補他那時的愧疚。

    當時自己父親的侷促,和此刻如出一轍。

    現在的程飛揚,背後雖然矗立著整個伏龍,然而似乎在某些時候,還是以前那樣不善言辭的樣子。

    這個時候從蓉城到山海的火車,要走十個小時,一般是晚上火車站上車,第二天清晨才能到。到達山海火車站,回到家剛洗完澡,徐蘭就接到了電話,柳英家晚上請客,都是大院裡這些老鄰居和小玩伴們,地點在濱河路那一條當地所謂「腐敗一條街」的一家吃雞火鍋的地方。

    這種聚會倒是很久沒有進行過了,徐蘭當天晚上還是帶著程燃參加,聚會上,大人們聊在一團,大院子弟們則在另外一個圓桌上就位。

    大家是知道程燃前幾天去了蓉城的,但所知的基本上也是走親戚,去和在蓉城出差的程飛揚見面。柳英問起了程燃伏龍是不是要搬到蓉城去,以後那很多家裡入了職的小夥伴父親或者母親,可能都要跟著過去了。

    有的人覺得有些不捨,要真是那樣的話,家裡大人要走一個,自己在山海讀書,分隔兩地,總歸是生活面臨一些改變的。

    伏龍的成長壯大,似乎也在不知不覺的改變著這些大院子弟和他們的人生軌跡。

    不過這種小小的鬱悶或者感傷很快就揭過去了,大家更多的還是聊起暑假去哪裡玩,柳英說自己母親可能帶自己去廣州……姚貝貝要去香港,楊夏又會在蓉城待一陣,然後可能去海南島沙灘,就連俞曉,可能這次都會和家裡人去昆明……伏龍有錢了,在場家裡當時都有股份或者有人入職的,或多或少都分了紅,所以現在普遍倒是挺富裕的,至少在伏龍入職的員工裡面,現在普遍工資每個月起薪都能拿到兩千塊以上了,更何況還有一筆不菲的半年獎和年終獎。

    總之擼起袖子加油干,大家都奔好前程。

    過程中姚貝貝有意無意的問起程燃還會不會出去玩,去哪玩?程燃搖了搖頭,他目前可沒有去哪旅遊度假的心思,經歷過前世各種現代化的便利,現在感覺去哪玩都可能不是度假,而是折磨,從來由奢入儉難啊。當然更大的問題還是蓉城十中的消息沒下來,要是下來了還要張羅搬家這些事宜,出門玩什麼的,都放在最末去了吧。

    但果不其然,當程燃這麼搖頭的時候,姚貝貝也就撇撇嘴了,果然還是土鱉,就算程燃家裡搞起了伏龍,但果然還是沒啥眼界的,姚貝貝越加覺得自己父親當時說的話很有道理,人就是要不停的去多走多看,不介意走遠一點,這樣才能拓寬眼界。

    有時候她覺得人的眼界層次真的很重要,譬如程燃,以前因為家境的限制沒怎麼出去玩過,他們這些小夥伴交流起外界什麼最大游泳館,廣交會,世博會,旅遊景點地標建築好吃的談天說地的時候,程燃往往都只能啞著。這就是眼界之所限啊……

    柳英就對程燃很熱心的微笑道,「還是經常出去玩一下吧,暑假那麼長時間,不出去走一下,在山海呆著不悶嗎……一想到還有一個多月就又要開學上半年課了,如果我不出去散下心,在那個囚籠裡會被憋死掉的!」

    然後就引得很多人共鳴,紛紛又聊起來打算去哪玩旅遊之類。

    楊夏則從旁向他看來,似乎覺得程燃的沉默有點反常。

    ……

    吃過飯後回到院子裡,俞曉卻把程燃拖過去了,不過並沒有拖到外面網吧之類,而是直接到了花台。

    伏龍大院進行了改造,不過這處有著茂盛黃果蘭的花壇保留了下來,他們經常在這棵樹下,旁邊有斜照的溫黃路燈,枕著繁星聊天,今天也不例外,俞曉拉了程燃,忙不迭問,「你這次去蓉城十中考試了?怎麼樣?」

    他是知道程燃要考蓉城十中轉學考試的,當年還是他和程燃去把考試資料給要出來的,只是那時候他只以為程燃不過是一時興起,並沒有想到毅力如此之大,一直貫徹到了最後。

    剛才吃飯的時候他沒有透露,自然是知道蓉城十中轉學考試的難度的,要是說出來,不光驚世駭俗把整個氣氛給攪亂了,以姚貝貝等人的尿性,還不得一直攻擊程燃啊。當然,潛意識裡,雖然程燃在市一中很是強悍,但對於能否通過轉學考試的難度鯉魚跳龍門,俞曉還是內心有所保留了。

    十中十中,這可是從小就被耳提面命的省內超級中學。山海能夠通過轉學考試進入的,簡直屈指可數。

    「不確定吧,只能等待消息。」程燃道。

    俞曉點點頭,和程燃肩並肩,通過背後花台大樹茂盛的枝葉,仰望星空。

    兩人誰都沒有再多說話,很難得長時間的寧靜,只有拂過身畔夏夜涼爽的風。

    俞曉從兜裡摸索著,掏出一盒皺巴巴的煙,四下做賊一樣看了下,抽出一根來遞給程燃,程燃擺擺手,他就自己拗嘴裡點上,這幅樣子很有些神似春光乍洩裡叼煙的張國榮。

    吐出一道煙圈後,俞曉道,「程燃,有時候我很羨慕你。你居然這麼清楚地明白自己要去往哪裡,不怕粉身碎骨。有時候我很希望你能成功,因為那樣我也會驕傲,但也害怕你的成功,因為那意味著我隔你越來越遠,我那天在書裡看到一個故事,大致是說不同層次的朋友,總有一天會被各種思想觀念的不同而彼此分割開來,那其實是最殘酷的分離方式,因為不是我們不能見面而產生的距離,那是心靈上的隔閡,根本不用說再見,就知道大家其實回不到最初了。」

    俞曉再連抽了幾口煙,顯然程燃這跑去蓉城十中考試的「壯舉」把他刺激得不輕。

    程燃愣了一下,然後道,「不用過於焦慮,每個人都是一顆種子,你永遠不知道你的花期在哪裡,或者你會生長成什麼樣子,有的人是竹子,噌噌噌往上長,很快就能出人頭地,卻也有的人埋頭紮根,一年比一年粗壯,幾十年後,就是枝繁葉茂,蔽日遮天的氣象。」

    「不用擔心什麼所謂的同齡人正在拋棄你這種鬼話……即便所有人都把你拋棄了……」

    俞曉捏了捏菸捲,眼神放光看向他的側臉,「怎樣?是不是我可以跟你混……」

    程燃淡淡道,「死亡也不會拋棄你。」

    俞曉吶吶片刻,齒縫裡擠出兩個字,「你妹……」

    最後一天在日本,吃飯喝多了,不過還是堅持碼出來了。不要太感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8-4-9 07:08
第三十二章 當時明月在

    人都是會互相影響的,以前大院裡的俞曉程燃都是互為墊背的存在,經常幹出很多荒唐事,譬如跑到樓頂上把兵乓球用錫箔紙加熱產生劇烈濃煙讓人誤以為著火了撥打火警電話的「壯舉」。

    譬如只要一聲喊就可以和對方一起去幹架,哪怕傻不拉幾衝進對方人堆裡被揍得皮青臉腫,事後也好像人生多添一枚勛章的得意洋洋。

    所謂發小,就是那個你成天罵著煞筆,但是遇到生命中有趣的事情,就想第一時間跟對方分享的人。是成天彼此拆台互損,但若是遇到對方被奚落,會無條件站在他那方維護的那個人。是夢想仗劍快意恩仇走老了江湖,最後還能一起醉酒拍桌吹噓黃沙百戰穿金甲,怒攜紅顏跨戎馬壯懷人生誰都不服誰的那個人。

    以前輕衣少年騎白馬,覺時光之歷久彌堅,身邊的人會同行到天荒地老,可直至少年黑頭變白髮,奔走了千萬里,才發現只剩自己踽踽獨行,很多人再不捨告別的人,在該來的路口,終究會離開。

    時代會變,人心會變,環境會變,沒有誰會共同成長,所有人都會獨自前行。

    這才是成長。

    程燃知道俞曉的心情,也不是那麼一時可以排解,他知道對於他來說是很難淡定的一步。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程燃一步步離自己越來越遠,最後出現時空上面的差隔,他也會不甘,羨慕,憤怒,無奈……但這些最後很可能都會化作一種動力。

    當眼前都是黑暗的時候,總需要一個人先邁出腳步,不管趟的是沼澤還是刀山火海,總能照亮一些前路。

    蓉城參加轉學考試的一個星期後,程燃從收發室領回了一封掛號信。

    信封很寬大,是牛皮紙信,當時手裡還有其他東西,也就不忙著拆,拿回家的時候,電話剛好響鈴,程燃上前接起,話語裡就那麼傳來一個溫和中年男子的聲音,就像是嘮嗑一樣,「這裡是程燃家嗎?……好的,我們這裡是蓉城十中招生部,你之前是不是參加了蓉城轉學考試?……就是這個考試啊,我們這邊已經出結果了,我通知你一下,你被我們學校教務處批准錄取了,我們應該給你寄了一封招收函過來,高二開學,你要先過來辦手續……你收到了是吧,好好,上面有逐條的注意事項和信息,你要有什麼不清楚的,到時候就打這個電話過來……」

    電話裡的男聲語氣很平靜,像是例行公事,搞得程燃也無法從他們的語氣裡,聽出自己到底考得怎麼樣……他詢問成績的時候,對方反倒是說不清楚,又說這是轉學招生考試,不留底成績的,總之他達到了十中的要求資格,准許批准就讀。一股高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大概就是名校風範吧。

    程燃又拆開了牛皮大信封,露出的果然是一封錄取通知函。只是沒有想像中高大上,並不是什麼打印好上面有印花的錄取書,而只是幾頁裝訂在一起蓋了章的a4打印紙。畢竟轉學考試也不是教育部規定的正式考試嘛,都是各個學校私底下辦的,十中再囂張也不能大張旗鼓。

    首當其衝第一頁就是大致介紹了一下十中,什麼歷史悠久辦學思想之類,祝賀他入讀這種話,蓋有公章,後面幾頁就是就讀報名的手續各項事宜。

    徐蘭炒好了菜,從廚房出來,擦了擦手,早聽到程燃打電話了,這個時候看到他拆開了牛皮信封看,走了過來,是已經有了預感,接了過去,片刻後激動的伸手揪程燃臉皮往兩邊扯,「考上了考上了!我知道你一定行的!」

    能不激動嗎,先不說十中的名頭,就是陪他前往蓉城考試的過程,都像是一場朝聖的體驗。

    可不是嗎,當時程燃進去考試,外面的家長就找了個茶樓,大家在裡面喝茶等待考試結束。聊起天來,有說自己家這樣勢力那樣勢力的,各種托關係,有不動聲色表露自己家經濟實力如何有錢有背景的……但到頭來,可能真有大背景的能進入十中,但至少在當時徐蘭面前幾個身在團委機關,軍分區背景的家庭,都一籌莫展,只能老老實實經受轉學考試的磨練。

    各種據說,這次題有多難,一百多人招十個什麼的,全憑成績硬斗硬,天大的背景在校長那裡也沒法講去。這些說法眾說紛紜,其實當時徐蘭心頭就打退堂鼓了。

    後來想了想,即便沒考上蓉城十中,以程燃在山海一中這個成績,到時候也能有很多的選擇,有的學校是會直接招收的,這些學校可能比起蓉城十中也就只差一籌而已。

    心頭其實並不抱太大希望,五五開吧。當這個時候看到招生通知函,徐蘭還是莫名激動的!

    然後馬上打了電話通知程飛揚那邊,出乎意料的是電話那頭的程飛揚比徐蘭更興奮,在那頭激動得連呼「回來好好犒勞!程燃想要什麼東西,好好犒勞!」,大概程飛揚此時在蓉城辦事,也打聽了蓉城十中,聽了很多關於這所學校的各種事蹟的緣故,有的事本來就這樣,你不掛在心頭的時候,不怎麼樣,但一旦有了執念放心頭了,就特別的在意。

    看著自己父母明明都是四十好幾的中年人,此時快樂得返老還童,程燃從心底生出感慨。這就是重生的意義啊,恐怕無論自己賺多少錢,他們也不會有此刻這樣酣暢淋漓的幸福感吧。

    通過了轉學考試,程燃還在想著如何告訴姜紅芍的時候,這天晚上就接到了姜紅芍給他打來的電話。

    依然是一個問候著「你好,我找程燃」的聲音。每每聽到這個聲音穿過電波傳來的時候,程燃就有一種很奇妙舒暢的感覺。

    這是自各自學校考完試放假以來,兩人的第一通電話,中間又是隔了半個多月時間了。

    電話裡的姜紅芍簡明扼要的說了近期的情況,算是對程燃「匯報」了,末了後她又道,「好久沒有回過山海了,這次我打算回來看看以前的朋友同學們,和他們見見面……還有我在蓉城的一些朋友也要過山海來玩……到時候,一起吧?」

    「是因為要看以前這些同學朋友回來……就沒有其他的?」程燃促狹問道。

    姜紅芍在那邊「嗯……」了一聲,傳來些笑意,「當然是為了看大家!順便看你啦……」

    「就這麼不特殊……還順便?」程燃故意語意不滿。

    「第一個打電話通知你,這算不算特殊?……還有請客買單的權利留給你好不好?」

    「別來了別來了,簡直毫無誠意!」程燃不高興道。

    「好啦……」姜紅芍語氣驟然柔軟了下來,「我想你了。」

    「!」

    就在程燃冷不丁心臟漏了一拍的瞬間,姜紅芍的咯咯笑聲又傳來,「也想大家了!到時候見吧。傻子。」

    程燃在搖頭間掛了電話。

    抬起頭來,頭頂又是一輪明月。

    他等到了蓉城十中的錄取書,同時好像時隔一年,終究又將再度和老薑見面了。

    =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5 11:12
重燃 第三十三章 曾照彩雲歸

    7月21日,山海市晴空萬里,在晨光鍍金的粒子中,出門呼吸一口,涼泌的空氣好像就能穿透肺腑。

    程燃和俞曉在院子中央碰面,出了大院門,過了兩個街區,在那家山海很著名的砂鍋米線外面,就看到了一早朝他們招手的柳英和姚貝貝。兩人揮動手臂的間隙之間,現出背後和一群人坐在那裡翻閱菜單的姜紅芍。

    身後的街上是過路的自行車鈴鐺作響車水馬龍的聲音。可放在此時的俞曉的耳朵裡不亞於星際爭霸裡十二隊打了腎上腺素的機槍兵兇猛掃射,攻城坦克架起120毫米等離子加農炮萬炮齊鳴,ghost原子彈兵鎖定釋放後的「nulearlaunhdeteted!」,然而玻璃窗裡面的最終boss老薑巍然不動,她身著一件袖子略有些寬大的運動薄外套,利落如刀的下頜線兩畔的邊發在腦後束作一股,之間紮了個紅黑蝴蝶結,黑髮自然垂肩,朝他們看來一眼,好像世界就可以歸零到萬籟俱寂。

    砂鍋米線鋪子很出名,是老房改造,裡面有很大的空間,外面新潮的裝了一面落地玻璃,可以透過玻璃看到裡面的情形。

    早晨人比較多,但他們仍然還是佔了一整條長桌,姜紅芍身邊有四個友人,應該就是她從蓉城一併過來的朋友,此時都幾乎隔斷了她身邊的所有空閒和空間,和姚貝貝柳英相向而坐,兩女旁邊留出了兩個位置,就是給他們準備的。

    程燃和俞曉走入店舖的時候,老薑也同時抬起頭注視著兩人,在和程燃眼神對上的時候,眸子閃爍了一下,從上到下的打量他,和程燃的目光如出一轍,然而老薑還能面如平湖的說道,「你們想吃什麼,我給你們點?」

    俞曉則是心潮起伏,雖然也曾在櫥窗裡看到過她的照片,但那畢竟無法和真人相比,一年不見,如今的老薑更是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很難說是哪個方面,氣質,身材,容顏……簡直讓他不由自主的聯想起初中畢業前夕和程燃對她那種禮貌而不失小探究有屁股還是有胸的深入探討……

    程燃喊了個「紅燒牛肉米線」,在凳子上坐下來,正準備瀟灑的起身買單,姜紅芍卻先手一步,給老闆加了兩人的單後,從衣兜裡掏出一個黑色錢包來把單買了,扭頭對程燃道,「今天我請客啦。」

    程燃這個打算買單的動作讓姜紅芍身旁的一個穿著連帽衫的短寸頭男生怔了一下,好像程燃這個動作搶了他們的風度,他旋即開口道,「還輪得到你買……我之前打算買就被她摁下去了,得了吧,今天都別主動了……紅芍既然說了,就不會讓我們出一分錢的……」說著他有似乎為了提增氣氛的開玩笑道,「不過我倒是放心,她有的是活動基金。」無形中好像就顯示出了和姜紅芍十分要好的關係。

    這邊伏龍大院這邊的略微有些尷尬,姜紅芍笑了笑輕描淡寫的揭過,然後給俞曉程燃介紹了這四人,短寸頭男生叫做羅維,性格比較跳脫,旁邊一個戴著金邊眼鏡眼睛狹長的男生叫做舒傑西,與羅維個性相比,就顯得內向低調。左側兩個女生一個身材瘦弱,但論容貌極得上老薑七分的叫做蘇紅豆,一副婉約清容的模樣,另一個紮著兩條辮子,微胖,但聲音很好聽看上去也很豪爽的女孩叫做馬可。

    但實際上整個過程中,程燃都沒怎麼聽四人到底誰是誰,還有一種聽著她的聲音不真實的感覺。

    而姜紅芍介紹到後面,顯然也發現了程燃的意象,聲音都小了一些。

    只是誰都沒有感受到兩人間的這種奇特的氛圍。

    柳英和姚貝貝不動聲色,顯然是之前的時候已經知道他們四人了。叫馬可的女孩辮子晃悠著道,「本來我們還有一個人的,只是她在山海這邊也有朋友,就不和我們一起行動了,脫離群眾啊!」

    然後這群男女又重點批判了一下那個人,一群人應和著說說笑笑,無形中他們這個十中圈子的那種關係就顯露無疑,而這種關係又以老薑為核心凝聚力。

    這似乎也是不需要猜測也能知道的結果。

    點完單就是等待時間,這張長桌一側可以坐六個人,姜紅芍坐在中間位置,其他四人分別坐在她左右兩邊,最右邊空了一個座位。

    柳英和姚貝貝和她面對面靠右而坐,進門的時候程燃和她對視時有個遲疑,俞曉就先行一步,坐在了與她正對的靠左位置,程燃自然也就只能再隔了個位置,和她呈對角線佔位。

    其實姜紅芍他們一行人是昨天晚上到的,到了之後就是安頓,這些人其實是和父母過來玩的,過來也是和李靖平夫婦接觸,大概就是大人之間活動大人的,他們就約著由姜紅芍領著出來玩。

    昨天姜紅芍到的時候給他打了電話約了第二天早上的這家著名砂鍋米線,因為她那邊也有很多事情處理,所以這個電話比較匆忙。

    但程燃其實一夜之間睡得並不太好,那是一種很獨特的感覺,即便是以兩世人生,也未必能夠壓的下這種時隔一年又將再見的情緒,所以磨到下半夜他才昏昏睡去,醒來聽到俞曉的拍門聲,才知道已經臨近約好的時間了,恐怕柳英姚貝貝早和姜紅芍他們會和了。

    照鏡子的時候程燃眼睛邊緣仍然是有一圈黑眼圈的。

    而此刻對角線的姜紅芍那邊,可以看到即便是清水出芙蓉的那張面頰,眼眶下沿色著也有些深沉。

    好嘛,別看老薑此時應對自若的,昨晚兩個人都是半斤八兩啊。

    這個時候等待的間歇有那麼一瞬間的沉默,此時周圍人聲喧嘩,但這些紛擾都拋後,兩人之間似乎還沒有一個正式的對白開場。

    程燃正打算說個「好久不見」作為開端的時候,羅維開口向姜紅芍詢問山海還有什麼好吃的地方,姜紅芍睫毛輕輕顫了顫,最終從他的方向移開,給身邊的羅維講解起來。

    羅維隨後端上了米線碗吃起來,姜紅芍稍微得空,眸子移向他,旁邊的馬可又拉她說起十中的事情,本身對程燃欲言又止的姜紅芍又回應起馬可來。

    然後似乎就再無機會,大家的碗都上了上來,氣氛熱絡,有人說「這家紹子米線很不錯噢!好香!」

    姜紅芍就微笑,「是吧,以前在山海上學的時候,偶爾我也會過來,很喜歡他們家的紹子配排骨米線……」

    一群人讚不絕口,長桌上,熱湯升騰,清晨的光影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姜紅芍一邊伸手挽了挽鬢髮,一邊俯身吃東西,時不時和旁人說聊上幾句,把在場所有人都照顧在內,像是一縷清風。

    然而透過此時米線鋪的熱氣,程燃又覺得真是……儘管他已經在腦海裡想像了很多次兩人見面可能的樣子,無論是多麼狗血還是電視劇那樣的離奇,可都特麼不按照劇本來啊……

    最終還是沒有想到,真正的見面會是這樣的情形。只是一間普通的米線鋪,她和她的朋友們約上他們,聚集一起,吃著美食,兩人之間隔著八萬個電燈泡。

    然而彼此之間又似乎都穿透這樣的喧囂,悄然打量。

    一年未見,老薑那股不落塵世之味越加凸顯動人,自高中以來,程燃發現自己已經長了個頭,比以前和自己齊高的俞曉超了半個頭了。

    然而似乎無論自己怎麼往上衝,姜紅芍都好像有追趕之勢……這瞬間倒是讓程燃生出了不少心思,這吃得是不是太好了點,有沒有為了更勻稱而運動啊……該長得長沒長啊……

    明明兩個人在電話和信件來往中,幾乎無話不談,熟的不能再熟。

    然而卻在這樣咫尺相隔的距離面前,卻好似初次見面的陌生。

    目光對上,會移開。大家談及一個話題彼此綻開笑容相望後,會下意識垂下頭去。

    明明在此之前的一個星期,他們還在電話的交流中討論過創新重要性的事情。

    程燃當時是舉了一些例子說明如何依靠創新在一個已經形成既定格局的戰場上找到切入點,他化用了伏龍的例子,也拿了日本汽車依靠發明杯托殺入美國市場的例子,順帶還說了一個尋找切入需求點的小段子,說「男人女人談戀愛,若她涉世未深,就帶她閱盡人間繁華;若她心已滄桑,就帶她去坐旋轉木馬。而與之相對,女人對男人則是若他情竇初開,你就寬衣解帶;若他已閱人無數,你就爐邊灶台……」

    當時這麼說的時候,姜紅芍是心平氣和評論,「話糙理不糙……但我怎麼這麼想給你個過肩摔?」

    然而現在,這種隔著電話和信件可以把臉紅話題聊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兩個人,居然在望穿秋水跨越山海的見面之後,這種隔著人群侷促淡然淺笑,閃爍其目的感覺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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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燃 第三十四章 夢裡不知身是客

    這家米線店排骨肉臊米線很是著名,排骨燉的很入味,入口即化,肉臊子從來就能讓米線麵湯化腐朽為神奇,配上特有的香菇砂鍋湯頭,能綜合油氣的膩味,香氣卻能鋪滿舌頭的每一寸味蕾。

    姜紅芍以前在山海的時候,也時常會來到這裡吃早飯,所以她回來第一時間就是品嚐這份美食,也是對過往的懷緬吧。

    米線一致得到了好評,羅維不斷點頭道,「一直覺得類似山海這種小地方吃的東西,比蓉城的好吃,我之前也在樂城去玩的時候吃過當地的美食,冒鴨血,火鍋串串也不錯……」

    羅維本身性格放脫,來到山海少不了生長於大都市的優越感。

    柳英姚貝貝眼睛裡,對此習以為常,本身她們也是有些仰視這群跟著姜紅芍過來的十中學生的,幾個人身上都似乎帶著光環。這個時候交通不發達,信息也閉塞,省內各地區對於蓉城這所省會城市的確有些仰望。

    大城市有沒見過的餐廳,店舖,有隨處可見的高檔汽車和特別的建築,從蓉城來的朋友,有親戚在蓉城,在蓉城讀書,就跟玄幻天然等級壓制一樣,高了不止一個段位。

    這不光是小城市有這樣深刻的感知,就連蓉城人下來,都能從細節上有所感受。

    貼切點來說,就像是全國人民那些年聽到京城首都,都會肅然起敬一樣。

    叫馬可的女孩又對姜紅芍道,「我聽說了山海的好多小吃都很不錯,一會我們挨著去吃啊……」

    「就知道吃,一會要去爬驪山啊……這可是山海市聞名已久的著名景區……我喜歡驪山上的石刻,想去看看所謂「北敦煌,南大驪」的風采,」蘇紅豆輕聲道,「八大石窟,或多或少都有國家官方背景,而唯獨大驪石刻,是由民間籌措完成,上面以對眾生世俗的刻畫惟妙惟肖,以眾生釋道,是一幅完整的佛教基礎教義教科書,據說只要一龕一窟細細讀過琢磨,就能把佛教教義基本瞭解,有評價稱她幾乎將一代大教收羅畢盡……這樣的地方,自然是要來看的,這也是我這次會來山海的初衷之一。」

    柳英姚貝貝不由得一凜,心想這十中的學生就是不一樣啊。但又有一種對驪山石刻身處山海的隱隱驕傲感。

    俞曉則不失溜鬚拍馬的示好道,「你語文一定很好,有品位!」還沖蘇紅豆比了個大拇指。

    蘇紅豆則絲毫不為所動,看向姜紅芍,「不如紅芍。而且,這和語文好沒什麼關係。對感興趣的事多加在意,都會多少瞭解點知識吧。」隨即也不看故意示好的俞曉,和馬可以及舒傑西聊起天來,讓俞曉很有一種熱臉貼到冷板凳上的悻悻然。

    蘇紅豆有個喜歡收藏字畫的父親,家庭熏陶下,對繪畫啊,美術這些很感興趣,驪山石刻,對她來說是一直以來都很想觀摩的心願。她在學校也為人高傲,也不乏腆著臉過來的男生,不過這些對她來說都有一套很有效的處理方法,那就是不給好臉。

    對於如何不給人好臉的造詣上,她爐火純青。

    再者看驪山石刻僅僅只是一個順帶,她主要還是陪姜紅芍。

    姚貝貝柳英這樣的女生還好,對於程燃俞曉這兩個山海本地亂入的男生,她自然沒啥親近的必要,俞曉的示好,簡直和平時那些男生如出一轍,這讓她心頭冷笑,並自然把俞曉和程燃劃為一類,屬於可以不必理睬的外人。

    程燃很快吃完了,看到門口都排了隊,有排隊的盯著他的位置,於是他乾脆起身,說了句「我在外面等」,把位子騰了出來,先走出食鋪。

    沒過多久羅維也吃完了,走出來和他並肩而立,往店舖裡看了一眼,對程燃道,「你和姜紅芍以前是一個班的?」

    他看似無意,其實是隱隱的探究。

    「呃……不是。」

    羅維奇了,「那你怎麼和她認識的?」

    程燃道,「我和俞曉,以前去她們家政府院裡面,爬上過他們家裡的枇杷樹,誤打誤撞就認識了。」

    羅維先做了個「這也行?」的表情,隨後也就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道,「姜紅芍就是這樣的,她總是很念舊啊……」

    羅維是戒心盡去,姜紅芍來山海,專程叫了這兩個男生,其實他和舒傑西之前一直在默默觀察,俞曉也就不提了,剛才他在蘇紅豆那裡碰了個冷屁股的表現,屬於是一個沒有什麼威脅的人。

    唯獨這個話不多的程燃,從長相上也應該是女生喜歡的類型,羅維男性的角度來看也挺清朗的。要是他和姜紅芍是初中三年的同學,甚至更進一步同桌的身份,那地位也就不同了。

    當然,羅維是知道姜紅芍有多受歡迎的,在十中那個強者如雲的世界,他自忖不是有資格追求姜紅芍的那個層次,但由於他和舒傑西雙方家庭與姜紅芍家關係近的緣故,近水樓台,成了朋友。

    雖然自知不可能,但未嘗心底深處沒有那麼一丁點念想,姜紅芍對朋友都很好,萬一……他有希望呢?

    他知道舒傑西心裡未嘗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舒傑西從來不表現出來而已,然而平時姜紅芍一有什麼,甚至她在體育課上腿摔到擦破了膝蓋,舒傑西都能第一時間把消毒藥水和創可貼給她送到。

    要知道認識舒傑西這麼多年,他羅維可從未見過舒傑西對哪怕關係好的女生如此慇勤的。

    程燃偷姜紅芍家枇杷樹的時候被她撞見,羅維只要一想,都覺得那個場面很滑稽,也同時讓他對程燃的威脅盡去,畢竟是小地方的,可能見識上面也不足,這種丟臉的事情給姜紅芍撞見了,至少從男女愛情這個角度,就沒啥他的事情了。

    羅維在蓉城十中,見多了不少無論在學習上還是行為上都無可挑剔的人對姜紅芍的示好,每個人都恨不得在她面前顯得完美。他還以為程燃也屬於那個層面,現在看來,好像自己過慮了。

    姜紅芍叫他一起出來,很可能也只是對她當年大院生活的懷念而已。所以一時間也說不上來,大概程燃長相也挺親和的原因,羅維頓時對他熱情了不少,問起他平時玩什麼遊戲啊,山海市有網吧這種東西嗎……兩人一時聊了起來,羅維還有意無意帶著些小驕傲的宣揚起和姜紅芍的獨特關係。

    「我爸和姜紅芍媽媽是老同學,後面也多受他們家照顧,所以我其實小學六年級就認識她了,她回蓉城,過年時候,兩家人也會串串門……剛才我看到你想給錢……你還是不瞭解紅芍啊……她行事作風,文言文課外閱讀有篇文章怎麼說來著……「度量如海涵春育,應接如流水行雲」,就是說得她吧。她主要是帶我們來玩的,又邀請了以前認識的你們,怎麼會讓你破費……要知道連我和她的關係,剛才我說請客她都不要……她心思聰慧,做事行為,都是得體得很的。」

    程燃點點頭,心想老薑這一面他已經見識過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兩人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又長高了。」

    根本不需要回頭羅維就知道這是姜紅芍的聲音,而關鍵是這句話。他們上學時期天天見,自然不是對他說的。

    然後他們轉過身,就看到姜紅芍站在面前,看向程燃。

    程燃回應,「你也是。」

    有那麼一個瞬間,羅維好像從此刻的兩人身上捕捉到一種難明的氣氛。

    對了,他明白是哪點不對了。

    是姜紅芍此時說話的態勢。

    她做什麼都很得體大氣,圓融自如,有時候恰到好處的微笑,就能緩解尷尬,就能讓人不由自主聽她的講話和安排。

    然而唯獨此刻在這個男生面前,這種突如其來的遲疑和停頓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是她當初就連評選省級青年標兵也不曾出現過的

    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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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燃 第三十五章 土崩瓦解


    姜紅芍會緊張?

    這種讓羅維震驚加愕然的感覺只是短短一瞬,然後就被打斷了,吃過早飯的大部隊陸續走出來,看到姜紅芍面對程燃羅維而立,蘇紅豆和馬可一臉狐疑的插入他們之間,擋住了姜紅芍和程燃的視線,「……說啥呢?」

    看到蘇紅豆徵詢自己的目光,羅維臉色有些不自然,「沒啥……就是紅芍誇程燃長高了。」

    蘇紅豆這才打量了程燃一下,「哦,你以前很矮嗎?」

    在她看來,肯定是反差足夠大了,才引起了姜紅芍注意。

    「哎呀,我還以為什麼事呢……你個頭算是男生裡比較高的,長得挺帥的,在我們班可以稱得上班草了,程帥哥!」馬可笑吟吟對程燃,但眼神平靜不波,沒有什麼熾熱啊花痴這一類神態。

    她屬於那種心直口快的人,但情商也不低,適度給別人以誇獎,便能拉近彼此距離嘛。當然,程燃的確算是很順眼的,但一碼歸一碼,馬可並沒有找到自己在學校裡對十中裡一些長相好看的男生那種推崇和發自內心的激動,大概還是因為程燃和他們終究還是有區別的。

    畢竟自己學校裡面,長得好看的,沒準對方是鋼琴十級,長得好看同時還是年級學霸,長得好看還有一口流利的英語口語……和單純的長得好看,是有本質上區別的。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嘛。

    馬可誇獎了程燃,卻沒有在程燃臉上找到一絲不自然的表情,這讓她略有些意外,這傢伙不是臉皮太厚,就是為人木訥。

    她並沒有深究意願的上前挽起了姜紅芍的手,「我們快去爬山吧,爬完肚子餓了,又可以吃好吃的了!」

    一群人立即陷入對馬可大胃王飯桶的攻擊中,言笑晏晏。

    舒傑西來到羅維身邊,道,「程燃是以前紅芍一個班的?同桌?」

    顯然他心頭有著和羅維同一個疑問,剛才他透過玻璃窗,看到了羅維套話程燃,這個時候順便就問了。

    「不是一個班的,也不是……政府院的,從外面來因為誤會和姜紅芍認識了……普通朋友吧。」羅維道,姜紅芍被幾個女生圍著,和她們有說有笑,剛才那微妙的氣氛,羅維覺得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這種事情你不好下定論的,有時候只是個人的感知問題,也許姜紅芍只是因為太久沒見,沒啥好說的和程燃尬聊呢。

    這麼想著羅維也就釋然了。

    舒傑西道,「我認為也是。」

    最終大家在車站乘坐前往驪山的觀光大巴,藍色的大巴車把一行人放在了山腳下的車站。

    今天氣候宜人,雖有太陽,但並不燥熱,甚至風掠過湖泊吹拂過來,還帶著一些濕冷,是以爬山的遊客還比較多,驪山正門有條向上的索道,可以到達山腰的石刻。

    到底是從山腳往上爬,還是從山腰爬這個問題上出現了分歧,人多商量起來就這樣,各有想法,一時不好調和。

    程燃道,「你們剛剛來,萬一海拔高不適應,從山腳爬吧,到半山腰,還能爬就繼續,不能爬坐索道返回。」

    蘇紅豆不認同道,「我還想看石刻,萬一一會累死了,沒心思逛怎麼辦……」

    羅維也道,「可不要小看我們啊……我去年才和我爸去過紅原,俄木塘花海,四五千米的海拔,還不照樣能行!這算什麼……從山腰爬才能看到更好的風景嘛。」

    姜紅芍則對程燃道,「那就從山腳走吧。」又問其他人,「從山腰上去的我給你們買票。誰要坐索道?」

    蘇紅豆看了程燃一眼,「那就一起爬吧。」

    眼看姜紅芍也同意從山腳走,哪誰還能有異議,於是一群人就順著路向上走。

    程燃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當時追躡劉志國團夥的時候,在驪山腳下和寫生下來姜紅芍撞上的場景,如今故地重遊,程燃相信老薑也肯定頗有感慨,但偏偏姜紅芍身邊總是有人,無論是爬台階的時候,在亭子裡面休息的時候,兩人眼神對上,卻總是會被人給打岔掉。

    走到十台殿的時候俞曉腳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人們的陣型成了一字長蛇陣,位於中段的姜紅芍剛好在俞曉上方,她趕忙回過身,把俞曉扶起來,看樣子俞曉摔得不輕,腳好像崴了。

    程燃也趕了過來,和老薑一併把俞曉扶在一塊大石頭上坐著,大概是為了彰顯自己體能的羅維和舒傑西走在前面,回過頭來問有沒有事情。

    姜紅芍示意他們先上前面的寺廟上,他們隨後過來。

    同是大院子弟的柳英姚貝貝先走到前面去了,蘇紅豆,羅維這些和俞曉不太熟,自然不必專門下來陪同,眼下就姜紅芍和程燃陪著俞曉,他們就先往上走,程燃攙扶俞曉去車站坐纜車下行。

    姜紅芍就在大石頭這邊等著,扶著一瘸一拐的俞曉走進車站,俞曉突然也就不瘸了,隔遠掃了遠處的老薑一眼,一副活過來的樣子錘了程燃肩膀一下,「兄弟可就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程燃目瞪口呆,「這也行?你剛才的確摔了啊?」

    「嗎的差點摔死了!」俞曉把褲腿一擼起來,膝蓋上面都破了皮,「沒傷筋動骨那麼嚴重,可也火辣辣的,老子這是陸小鳳的靈犀一指,這不豁出去了幫你製造獨處機會嗎……我知道的,你想進十中都想瘋了,還為此要轉學考試,我看在眼裡,沒點醒你是覺得有時候這對你有動力也是好的,但現在怎麼樣,放榜了吧,看你不出聲不出氣的樣子,沒考上吧。那也難怪,畢竟是十中啊,咱們這些外地的想進去,那就是難比登天啊,再說老薑以後回到山海的機會是越來越少了吧……但就當兄弟最後幫你一把,了個心願,去吧去吧。」

    程燃不知好氣還是好笑,明明俞曉一副大無畏的為兄弟兩肋插刀的表情,可這一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抓緊享受生命最後一分鐘的落寞神情又是怎麼回事。

    不要強行帶節奏啊,這個時候沒法感動的好不好。

    程燃表情古怪的從車站走出來,俞曉卻不忙乘車,找了個旮旯先坐下,疼得齜牙咧嘴,手從兜裡掏出一支菸,打燃火機點上。

    他深吸了一口,感覺到肺腑都傳來被抽空的滋味,訥訥看著程燃的背影,俞曉有些傷感。

    好好陪老薑走一段路吧,就像是初中畢業前夕一起辦板報的那段時光。老薑那樣的女孩,也許會因為各自不同的背景,身份,地位等等原因差距越來越大,沒法伴她同行,但能夠有機會和她這樣獨處過一段光陰,也足夠值得懷念了吧。

    那是他們看春風不喜,看夏蟬不煩,看秋風不悲,看冬雪不嘆,看滿身富貴懶覺察,看不公不允敢面對的少年時啊。

    他不會忘記的。

    ……

    程燃走回來,姜紅芍莞爾微笑,「老俞裝的?」

    程燃簡直為俞曉鳴不平,以老薑的聰慧,怎麼可能瞞得過他啊。苦肉計白演了,說不定落在姜紅芍眼裡,還會覺得他們倆在唱雙簧。

    程燃只好點點頭,姜紅芍忍住笑,斜瞥了他一眼,美目顧盼,「那我們繼續走吧。」

    程燃點頭開路,姜紅芍在身後跟上,牛仔褲下的雙腿很是矯健,驪山有彎曲的盤山路,但那是提供給汽車行駛的,攀登的旅人則可以通過每一條路中間的石階小道走大致直線的路線上山,只是比較陡峭而已。程燃先踏著陡峭的石砌小道到了大路上,姜紅芍落後一步,剛剛跨過石坎的時候,地上好像有一根掉落的松木枝絆到了她,姜紅芍身子一個不穩,臉上驚訝著,手下意識求助性的朝程燃伸了過來。

    程燃驚了一下,探手去抓,但是卻因為伸手頻率不同,兩下相錯,抓了個空。

    程燃整個人都方了,媽蛋電視劇裡遇到這種事情不是探手就抓得住嗎,抓空了是怎麼回事啊……

    要是姜紅芍從這個坡道滑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程燃頭皮發麻著準備朝下撲的時候,踩中松枝的姜紅芍身子晃了晃……然後立住了。

    大概兩個人都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程燃愣了一下,還伸著手的姜紅芍臉突然就紅潮氾濫了。

    姜紅芍的手沒有收回去,程燃再度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一種涼沁觸感襲了上來,五根手指軟軟潤潤,纖細分明,程燃感覺自己像是握著價值連城的藝術品。

    程燃又想起了當時翻山越嶺追蹤歹徒時候兩人相互攙扶跋涉的時候,那麼親密無間,卻又自然而然。

    兩人從見面時那種分明很熟悉卻生分的情緒,那種明明該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訥訥無言,都在這一個牽手間,土崩瓦解。

    姜紅芍紅著臉,笑吟吟道,「你剛剛以為抓空了時候的樣子……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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