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燃 作者:奧爾良烤鱘魚堡 (連載中)

 
mk2258 2017-8-29 21:40:0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3 1295150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3 23:59
重燃 第十六章 如夢初醒

    那天操場上的事情結束後,不管這件事最後的結果是如何的沸沸揚揚,引發怎麼樣的猜測和議論,球賽總之是受到波及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穿著球衣俞曉走過來沒有說任何話,只是拍拍程燃的肩膀,和他並肩坐下來,遞來一瓶冰礦泉水,平視前方,空氣中有種寂靜且慘烈的味道。

    程燃摸了摸礦泉水瓶,皺眉道,「冰的。傷胃。」

    俞曉啞然失笑,「這個時候你還講究養生啊!?你又不是老年人!相信我,這種時候就需要冰涼透骨!有時候也不用強行繃著,發洩一下最好!」

    程燃愕然看著他,心想這話從何說來,但片刻就明白了。楊夏和程燃的對話俞曉不在場,但看台這邊自然有人把相關信息傳遞了出去,在球場上的俞曉,大概也是聽到了很多負面的議論。

    看他這幅一本正經的樣子很是好笑,體育又是最後兩節,上完直接放學,俞曉就道,「我請你吃飯,就廣平街明月飯店那家小炒吧,要不然喝他幾杯。反正星期五,下午打會遊戲再回家?最近網吧有個聯機遊戲很火了!叫做《星際爭霸》的,好玩得很,經常在網吧混的那一群反饋說平衡性比《帝國時代》和《紅色警戒》更好!」

    程燃才恍惚,《星際爭霸》這款遊戲出來了啊。

    明月飯店名字倒是取得高大上,但其實就是一家蒼蠅小館子,就走過一中幾個街區,在明清街道上的一個偏旮旯,門堂很小,可拆卸的板式木門裡面卻別有洞天,足以擺下好幾大張圓桌和小方桌,價格實惠,味道不錯,倒是適合學生消費。所以一有什麼請客慶祝之類的事情,首選還是這裡。

    俞曉坐下就點了四菜一湯,還要了兩瓶啤酒,這在學生來說已經算是奢侈了。看來今天為了程燃也下了血本。

    「我聽人說了,楊夏說只是看不慣二中那群女生堵門而已……還讓你別誤會……」人生導師俞曉又上線了,「但我覺得,這反倒是她的欲蓋彌彰,你想啊,信是從我這裡拿的,她肯定是知道我會把這件事給你說的啊,但女生臉皮薄嘛,楊夏什麼性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所以才會跟你來這麼一出。依我看,其實就是只差臨門一腳了,要是再有一次當年你初三時候的那種風采,這一次我保管結局會是另一個樣子,肯定一舉拿下!」

    俞曉手舞足蹈,似乎正在暢想那個場景,卻看著程燃沒丁點動靜,他又收斂下來,有些沉默,「其實我覺得……你好像變了。」

    「嗯?」程燃抬起頭。

    「以前體育課的時候,你總會時不時尋找楊夏的身影……但現在,我再沒有看到你這樣了……」

    程燃心頭凜然,俞曉還是很敏銳的。自己的這些變化,他其實都落在眼裡,不說,但往往就在旁邊全程注目著。

    「其實我也知道些什麼,喜歡這種東西,從來給不出道理。就像是聽一首歌,反覆聽得快要吐了,也許就不喜歡這首歌了。而一個人,如果曾經用盡全力過,哭過痛過,也可能不喜歡了。」

    俞曉道,「只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就像是你爸搞起了伏龍,現在單位大院裡,我爸這些都要仰仗你爸的鼻息,你知道很多人私底下每天都在猜測你爸到底是怎麼想的嗎……甚至連你都變得陌生起來了。」

    他說著,程燃沉默的聽著。

    「我知道初三那場文藝匯演的事情,我也不是非得總是要撮合你們……只是我覺得只要你還繼續喜歡楊夏,我們之間就有些事情從來沒有改變過。多好啊,少年時候的情感,那些怦然心動的時刻,要是過了十年,二十年,還能繼續存在……哪怕這個世界格局多元化,競爭激烈面目全非,也沒什麼可怕的。因為知道就算自己很二,也會有好朋友好兄弟墊底。」

    前半段還讓程燃有些感慨,後半段怎麼就跑偏了,看來俞曉終究不是可以煽情到極致的演講家啊。

    程燃笑罵道,「誰要給你墊底。麻煩自己圓潤的走開好吧。」

    俞曉「嘿嘿」乾笑兩聲,「我就是那麼一說,大致是這麼個意思。從來作文不好,嘴笨,沒法說得那麼到位。」

    「不過已經很好了。」

    「嗯?」

    「之前那些說得真好。」程燃笑了笑,「要真是那樣,那也沒辦法吧,誰讓你這傢伙總是不省心,又甩不掉,那也只能和你同流合污了。」

    俞曉眨了眨眼,似乎感動到了,「那你說咱們以後要是沒啥出息,野雞大學出來,現在社會上大學生越來越多,咱們正兒八經競爭不過人家,搞點什麼去?」

    程燃聽得有點頭大,「你這思維怎麼這麼跳躍,現在就想著競爭不過出來創業了?你也就算了,我為什麼拿的就是野雞大學文憑?」

    「假設嘛,假設。有難同當懂不懂,」俞曉白了一眼,「別打斷醞釀的情緒!」

    這還有情緒呢,賣慘的情緒嗎?

    「你說搞什麼?」

    「咱們這文憑,進大城市肯定爭不贏別人,就得劍走偏鋒,通過我耳聽八方夜觀天象,覺得這未來再怎麼變,人們生活水平高了,吃這東西肯定是永遠有市場的,就好像我聽說現在山海一些富人,專門跑去野菜館吃野菜,就是以前人不吃餵豬的那種,山珍海味吃遍了,結果到頭來啃菜了,以後生活水平好了,大家肯定對吃的很注意啊……我們也不去找那些珍稀品種,就找個山頭,圈起來養豬!山裡吃好喝好還聽音樂的豬,那味道和普通飼養場的能一樣嗎,到時候我們的跑山豬,獨此一家,肯定供不應求啊……」

    程燃盯著俞曉,人家想的都是如何在金融市場揮斥方遒,這小子第一反應是養豬,聽上去夠中二的。

    「經過我們養豬致富,有了錢咱們想怎麼揮霍怎麼揮霍,到時候我啊,要買一棟大大的莊園,裡面裝他個幾十台最好的電腦,邀請同學來玩的時候,每人一台機子聯機!你覺得怎麼樣,天不天才?」

    程燃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好二!」

    「不過話說回來……為啥你不喜歡楊夏了啊……明明只差一點了,我只是有自知之明,否則我就上了啊。」

    程燃說著,「只是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種而已……」

    突然旁邊幾張桌子,傳來一些應該是附近二中的學生交談議論的聲音。

    「打《星際爭霸》?嗨,網吧空氣不好,乾脆找個水吧打桌游吧,三國殺知道吧,最近有補充包出來了……」

    這群人旁若無人討論的聲音倒是一時吸引了程燃和俞曉,程燃倒是出乎意外,沒想到三國殺能和《星際爭霸》抗衡了,雖然可能這個時候電腦遊戲的吸引力還是很巨大,電腦這東西近幾年慢慢普及,也在滿足人們長期以來的需求和新鮮感,可能真論起來,桌游還是沒法相比,但即便這樣,能夠近身搏殺,也真是一出了不起的壯舉啊……

    想到這兩種事物的碰撞,是經由自己帶來的,程燃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這就是改變世界的那種成就感吧。儘管只是改變了一小點的內容,但也是如此讓人滿足。

    俞曉衝程燃眉飛色舞,「三國殺和你有關係吧,你是不是假期打工做代理?不要忘了我和林楚聊過,他說你們搞樂隊的時候,休閒時就玩過你帶來的這個桌面遊戲,秦西榛還幫你推銷過……林楚那幫人自己也玩……」

    程燃覺得這個秘密跟他分享也無傷大雅,「我大哥在做這個,我給他提供的版。」

    俞曉嘴巴已經成了「o」形,一副發現新大陸的表情,「我靠……你搞出來的啊……」

    這個時候對面那幫學生桌子啪!一聲,原來是有人說到興高采烈處,拍起了桌子。

    「聽說補充包裡的姜紅芍牛逼慘了!技能好強啊……你們誰買了?」

    「我買了,剛好可以玩!」

    「別別別!不准用姜紅芍!用她爸姜維沒意見……姜紅芍的技能,會用的人再加點運氣,可以把其他人打趴下……」

    剛剛還露出一絲不滿,嫌這幫人聒噪的俞曉像是炸毛的貓,耳朵嗖!一下豎起來了。

    誰!?

    那是誰來著!?

    怎麼這麼耳熟?

    然後俞曉如雷灌頂,好像意識到什麼,頭一點一點的移向程燃。

    眼裡……彷彿如夢初醒。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3 23:59
第十七章 黎明破曉前

    俞曉瞪著程燃,程燃也看著他,兩人兩兩相視,背景只剩下了那群還說著三國殺的二中學生,空氣寂靜著,有什麼正在緩緩發酵。

    程燃知道俞曉估計很難一時接受這個結果,他知道那種感覺,姜紅芍又和楊夏不同,楊夏是從小到大都是鶴立雞群的存在,一直優秀著,但並不遙遠,就在他們身邊,大家可以互相開玩笑,鬧脾氣,互損。

    而姜紅芍不一樣,他們曾經的每次遇見都是驚鴻一瞥,是那種並不覺得人家如何高高在上,但自身就很明白彼此的距離,罕見的屬於那種並不嫉妒她的人生軌道,反倒是覺得能夠遙望她祝福也很好,像是看著風花,雪夜和天空上明亮的星軌。

    不會羨慕,嫉妒,只會由衷的感慨和讚美。

    然而現在,一個人要與星軌並行,那該是多麼難以讓人接受的畫面。

    興許對俞曉一時有所衝擊,有所震撼,程燃還在思忖著該怎麼跟他說清楚這件事,也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俞曉突然開口了,「我靠……姜紅芍都有,我呢?我怎麼沒有,你什麼時候把我製作上去?」

    「嗯?」程燃愣住,這一時之轉折讓人猝不及防啊。

    「要帥一點啊,我想做個拿大刀的造型,人物技能要多猛有多猛!當然不要失去平衡性……儘可能的厲害一點……」

    程燃:「……」

    終究俞曉還是少年心性,原來第一時間想的是有姜紅芍居然沒有自己。

    但是片刻後,俞曉暢想完畢並給程燃定下了人設規劃後,身子才向前俯探出來,壓低聲音,像是古代巫師正揭開顛覆世界的神秘咒語,「你居然暗戀姜紅芍!?」

    「我靠,兄弟,你玩大了啊……」

    俞曉眼珠子鼓突得要多厲害有多厲害,彷彿在訴說著不可承受之重的秘密,「我跟你說啊,以前我們是不知道,據說姜紅芍她爸厲害了,至少都是市裡前幾把交椅!她媽媽那邊更是神秘背景雄厚,都在傳外公好像是個老將軍,家裡人在國外的有,在國內的也有,生意做的還很大……」

    「她現在在蓉城十中,那是什麼學校啊,從來西南的『陋室精舍』啊!你知道十中的名頭怎麼在我們一中傳開的吧,前幾年十中有學生下來交流,到我們一中,就跟扶貧一個樣。說是高三的某個師兄兩人討論單機遊戲,那十中下來的尖子生很是詫異,問他們見過電腦?」

    「人家都是來講述學習方法的,說白了就是來給你們這幫沒見過世面的傳授秘笈,我們一中,每年有一兩個考上清華北大就了不得了,恨不得全市通報,省內有名。你知道人家那邊什麼嗎?有兩個班都是到清華北大以及同等檔次大學和重點學科專業的,這也是清華北大有地方保護政策和傾斜,在我們川內有招生名額限制,否則那兩個班的學生全部都能上清北!還有幾個國際班,即家裡有錢自身還優秀的,都是直接雅思托福去國外大學,以後是高姿態回國還是就移居國外,權看自己心情……優秀學生就像是個杯子裡的水,其他學校杯子裡就那麼一丁點,十中就是摻滿了還不住往外溢啊。就這樣,老薑在十中都是風雲人物,上次我們倆是見到了吧,省十佳青少年標兵,這是普通人可以贏得的嗎?」

    程燃知道,關於姜紅芍的傳說,在老初一中的學生們之間,從來未曾斷絕過。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有關於她的很多信息情報,也在不斷的補充完善。

    「我知道你和姜紅芍平時有書信往來……可是我也有啊!老薑也給我寫信啊!」俞曉一臉嘚瑟,一副「你並不特殊嘛」的表情,「有教養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樣,對誰都有最起碼的禮節,不怪她人緣好啊。初一中她以前的朋友,還和她一直保持著聯繫,而很多人更是不住打探有關她的各種消息,有能耐的從蓉城十中探聽,所以她的很多事情,逐漸曝光出來的時候,大家才這麼驚訝嘛……」

    「但是要論這點,怎麼也輪不得到你,據說蓉城喜歡她的人數都數不過來……這還是明面上的,私下裡就不說了,浩若煙海……知道最近關於她的傳說是什麼嗎……據說一次活動,有人開著家裡的豪車跟在她後面。最起碼都是百萬級的豪車,這夠誇張了吧?難以置信吧,很難相信家裡實力雄厚,又有資格追求她的人竟然會搞起這種爭風吃醋的事……但現實往往比戲劇更誇張,就這麼發生了!」

    「所以……」俞曉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嘆了一口氣,「兄弟……不是哥們兒不看好你……只是眼前可不是什麼探月工程,堪比人類的火星遷移計畫啊……人家是怎麼回事,咱們又是怎麼回事……咱們是要包個山頭養豬致富的啊!」

    鬼要跟你包個山頭去養豬啊!

    你這是走投無路了怎麼的,三句離不開去養豬。

    不過到頭來,俞曉還是整死不會相信程燃有什麼成功的可能的。

    程燃最後還是笑了笑搖頭,「什麼跟什麼啊……沒有你想的那麼誇張,也沒到那一步啊。」

    「知道的,」俞曉又拍了拍他肩膀,一臉我明白我什麼都懂的模樣,「認清現實是好的一件事,至少是一個不錯的開始……不切實際的東西儘早斬除就好,我懂你的心情,因為我曾經也如此鬱悶過……走吧,晚上還是去打星際,在遊戲裡爽幾把,這種操蛋的煩心事就不想啦……接受命運就好。」

    ……

    但最後吃過飯程燃還是不打算和俞曉去網吧玩遊戲了,剛出來幾個月,畫面還沒有優化過,甚至還有不少bug的星際,對程燃來說玩起來是有點痛苦的。

    也興許是心理年齡的原因,重生回來,玩一玩類似的遊戲懷舊還行,但要說真有什麼興奮的心情,卻是很難再有了。

    而且關鍵是晚上八點以後,程燃還要回家打個電話。

    時間線越過九八年後,這近半年以來,他和姜紅芍有些特別的聯繫方式,除了書信之外,更多的是用書信約定未來的聯繫時間,譬如週末寫好的信,寄到蓉城幾天時間,就約定下週末的某個時段彼此打電話,這像是寄往未來的小約定,很有點意思。

    偶爾會遇到她家人或者自己父母回家的情況,會狐疑他們給誰打電話說得這麼開心,那時候就是程燃和姜紅芍不得不掛電話的時候了,又偏偏有一種獨特的刺激。

    而且雖然現在有bp機,有手機,但兩人仍然遵循著這樣的維繫聯絡方式,固執的守著有趣的小隱秘。

    在那樣的電波的溝通中,兩人之間聊電影,談藝術,談哲學,談科技,談政治,論生死,聊歷史……

    譬如,有時候會討論經典的電影,姜紅芍說看《勇敢的心》最後哭死了,威廉華萊士好可惜,又很man,程燃就說嗯嗯,溪水邊他小女朋友身材不錯。然後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姜紅芍說,蘇菲瑪索更不錯,你是不是也早在其他作品裡看過?往往會引起一陣低氣壓的寒流過境。

    談到藝術文學之類,程燃就有些自愧不如,不是跟你泛泛而談,而是程燃但凡能說出現世的作品和作家,她都能給出一個相應的評語,卻又不主動灌輸自己任何理念,總有一種等待程燃分享他的更美妙想法一樣。

    他們談論人類六十億人口是從最初時極少的祖先裡分裂出來的嗎,所以傳統中所謂的三魂七魄是不是真的存在?

    他們討論技術進步會不會讓人類更忙碌?

    他們探索是否有神明的存在,所謂世俗的宗教是不是只是對神明想像的崇拜,而真正的神明不關心人類和文明,就像是你不關心一群蟲子是否在沙灘邊築好了浪一來就徹底淹沒的沙堡。

    他們聊宇宙洪荒,聊辰宿列張。

    但他們小心翼翼,從不過多的探討人生中的未來。

    即便是有這樣的情況,那個女孩也會故作雲淡風輕,岔開話題。

    興許,只是想把這種維繫,保持的久一點……更久一點。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6 00:28
第十八章無能為力

    最終還是拗不過被俞曉強行拖著去了網吧,於是陪俞曉玩了一會,星際的遊戲性在那裡,忽略畫面,程燃還是能投入進去,眼看時間移到了近九點,程燃這才捉了戀戀不捨的俞曉起身回家。

    扭了鑰匙,打開門,徐蘭早就已經在客廳等候多時,現在程燃有充分的自由時間,像是星期五踢球或者和俞曉玩晚一點放學回家,一般也不會過問。但今天這架勢倒是讓程燃很有些意外,敏銳的感到有什麼不同尋常。

    「有個女生先前打電話找你,我說你還沒回家……誰啊,趕緊給別人回過去……」

    停頓了一下,「是不是那個在蓉城的,姜紅芍?你們以前同學?」

    姜紅芍的名字,早對於程飛揚和徐蘭來說不是什麼秘密了,此前也見過她寫給程燃的信,而且隱約從大院一些人口中,知道這個女生是以前初一中的,很受歡迎,曾經還來過他們院子玩過,只是後來去了蓉城讀書。

    徐蘭不放過他任何面部表情的變化,程燃點點頭,「我去我的房間打。」

    身後傳來徐蘭的聲音,「哎,就在這裡嘛,有什麼不能當我面打的… …」

    ……

    程燃家裡是裝了四條電話線,他臥室就有一部電話,用了伏龍的「多路通」,所以各部電話之間不僅能彼此通話,也能獨立線路,不會出現串線或者能串聽沒有隱私的情況發生,程燃回了房間,關上門。

    在此之前,已經有近一個月時間兩人沒有通電話了。信好像也就來往了三封,這個月裡面,似乎蓉城十中那邊也忙碌不少,姜紅芍回信也慢了起來,每次收到姜紅芍的信,程燃隔天寫好寄出去,但往往等上好長一段時間,才有回應。

    最近的信是這個星期三收到的,姜紅芍寫信時星期一,信上說最近事情很多,成績還有所下降,在努力彌補,回信慢了些……這個星期五晚上八點後通電話吧。

    本來約定的和姜紅芍通話在八點以後,程燃當時答應俞曉去網吧也是考慮到這個原因,只要不超出十點,應該都算是在這個期間。

    以往雙方通話,大多都是程燃打電話過去,沒想到這次姜紅芍提前打過來。

    撥了姜紅芍家裡的電話。

    那頭僅僅只是響了半聲不到,就被接了起來。

    程燃怔了一下,難道姜紅芍一直守在電話旁邊?這個發現讓他心頭微起漣漪。

    似乎猜到程燃可能往哪個方向想,姜紅芍在電話那頭淺淺道,「無繩電話拿到我桌上的,剛好在做作業,就在手邊……我給你打過電話,你媽媽接到的。」

    「知道啦,所以我第一時間打過來了。放學時被俞曉拉著,晚了一點回來。」

    「去哪玩了?」

    「網吧。」

    「哦……不複習啊? 」大概對程燃玩遊戲到那麼晚有點意見,聲音聽得出有些責備,但片刻她又問,「玩什麼呢,好玩嗎?」

    「一個叫《星際爭霸》的遊戲。未來……可能會火很久。」

    「那我要玩。」

    「你家有電腦吧,裝一個就可以了。」

    姜紅芍喃喃道,「可是我不會啊……」

    「有教程。」

    「我這方面悟性很差的,可能需要一個好老師。」

    信你才有鬼了。

    但程燃還是道,「那下次……我教你一起玩。」

    「好的呀。」姜紅芍語氣輕快起來。

    程燃在電話這頭微笑,其實老薑這樣的存在,大概真想玩的話,哪有不會的。

    「最近怎麼樣……」

    「社團活動有些多,導致考試上面稍微分了神,當然最後惡補了一下下……前段時間有點煩心事,所以沒能很快回信,不會生氣吧?」

    又是這種面面俱到的語氣了。

    她以往和人相處打交道,都是禮貌得體,彷彿能不偏不倚的照顧到每一個人,就像是曾經的程燃感受到的,哪怕只是當年那一小點交集,也能覺得她和你的交往很真誠,在聆聽你的說話,給出意見,甚至開玩笑,和你交流。

    學習,社交,她好像都拿捏自如。但也是這樣,會讓聰明人明白與她之間真正的距離,那真是一點踰越的想法都沒法生出來。曾經有一次聚會,才知道原來初一中喜歡她的人很多,但都止乎於欣賞。

    欣賞就是認命了彼此間的距離,於是遙遙相望。

    程燃笑了一下,「生氣了。」

    「嗯?」電話裡明顯傳來一些愕然。

    「除非你告訴我能讓你煩心的是什麼事。」

    「啊……」姜紅芍聲音清和,「好吧,也沒啥。有人想讓我們家為其辦事,找上我這邊,想我當說客……這樣不好,我還是給拒絕了。還有就是,學校裡面,有的人總是會找上門,說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是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姜紅芍這麼說著,吐了吐舌頭,只是這個動作程燃看不到。

    「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

    老薑停頓了一下,「就是,你不准笑啊……一個人做了一個厚而精美的本子,上面貼了一些他曾經旅遊去過和還沒去過的一些著名國家旅遊勝地的照片,然後對我說那些去過的地方,希望我以後能跟他重新去一次,而這個世界其他的地方,他也希望帶著我一一去領略……你是不是在笑,你還是笑了……我不說了。」

    當然普通的一些示好,姜紅芍都只是一笑而過,禮貌婉拒。但最近這件卻不同,是一個他們家認識的同輩子弟,姜紅芍之前將其當做是朋友,不過大概對方覺得門當戶對,自身有資格,所以對她公開了自己的想法,畢竟是青年,有時候荷爾蒙衝動下的行事,沒那麼週詳縝密,導致那個圈子裡人盡皆知,一片轟然。

    同齡人有鼓勵的,也有那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展開洗涮,貶損的,把她姜紅芍高高捧起來的。大人和長輩那邊,則也是無人不曉了,只是大多把這個事情當做是個趣事,對方的長輩還敲打那人,不自量力之類的……但這種念頭一旦提出來,在那個層面,自然有股力量會推動,姜紅芍有時候也不得不對家裡一些試探的親戚朋友擺出明確態度,這種事做得多了,便不免覺得乏味和聒噪。

    程燃記得俞曉說起過姜紅芍很受歡迎,蓉城十中是戰場又是情場,戰場形容其中「陋室精舍」的競爭,情場自然是闡述裡面自古以來「文廟風流」的傳承,這是整個省內都聞名的,耳膜早就聽出了老繭。

    在那樣的環境中,姜紅芍本身的脫穎而出,自然會引得一大幫人會主動向她圍過去吧。

    程燃知道這種涉及到他人自尊和隱秘的事,有的人會四處宣揚當做自己的勛章,而對姜紅芍來說,可能是對誰都不會說的。你喜歡我,我尊重你的喜歡,但我唯一給得起你的回報,就是對於這份喜歡的保密。所以若不是那哥們兒自己搞砸了弄得人盡皆知,最起碼從姜紅芍這裡不會洩露。

    其次,也算是煩心事,她並不願意對旁人傾吐令自己煩心的事情,因為那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給他人增添負擔。

    只是因為程燃問了,並以她回信慢生氣作為威脅,她這可能才說了。

    程燃果然在笑,不過聽老薑的語氣,這個時候還是努力憋住,「好了好了,沒笑了。」

    「沒笑也沒用……反正不、說、啦。」

    「沒聽你說起過類似的八卦啊……很有意思,之前你沒跟我說過,再來點。」

    「那你也說,交換。」

    程燃啞然,原來是在這裡等著自己,想來老薑從未嘗試打聽過別人的隱私,唯獨在程燃這裡,好像找到了個公平換取的方法。

    「我想想啊……前段時間,教我們的音樂老師,參加了山海音樂節,然後在其中大放光彩,現在專輯發到了港台,霸了很多榜單……」

    「你是說秦西榛? 」

    程燃愣了愣,心想老薑知道啊。

    「秦西榛是山海音樂節為人所知的啊,她父親是秦克廣,當年很出名的……學校裡有人很喜歡她,知道她是第一高中的老師,我當時想過……不會你認識吧。」

    「啊,教我們班。」

    秦西榛在山海音樂節的冉冉升起,在她作為主場的省內,自然名聲會傳得更開,在信息各方面都發達的蓉城,姜紅芍聽說也不足為奇了。

    「她怎麼樣呢……真人長得好看嗎?」

    「還行吧。比較摳門。」

    「餵,可不能背後說別人啊……」

    「摳門是為了存錢奔夢想,現在也算是個好的局面……該你了。」

    「嗯……」電話那邊的薑紅芍想了想,「前段時間,住了院,心肌炎,持續發燒……人很不舒服,每天都輸液,折騰了很長時間,才算慢慢好轉了。」

    「什麼時候的事?」程燃愣住,姜紅芍這個月的回信,不光慢,也不長,情緒也不高,當時他以為是她現實中有忙碌的事情……卻沒有往她可能生病的方面去琢磨。

    姜紅芍當然不是變形金剛,她仍然會被打倒。

    所以兩人才沒有約電話,她故意疏遠,是怕他的問候。而這個星期恐怕是她剛剛好轉,才跟他約了通話。

    一時程燃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心頭有些微微心疼的惻隱。

    程燃聲音低沉下來,含著一些責怪,「為什麼當時不說呢,嚴不嚴重?」

    「已經沒事啦,」姜紅芍微笑著道,「我好著呢。」

    她的聲音清和平靜,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只是她沒有正面回應程燃的問語。

    程燃的話自然也沒能繼續下去。

    因為兩個人都清楚,為什麼不需要告知對方那些困窘的,難堪的……生活中每時每刻的煩惱。

    就像是有時候,對方的城市下雨了,很想問一句你帶沒帶傘。

    話到口邊最後又忍住嚥了下去,因為怕對方回應說沒有帶,而在時空這頭的自己,又無能為力。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22:21
重燃 第十九章一別兩寬

    為了不讓程燃擔心,姜紅芍壓著最後才跟他說明,為了照顧他情緒,姜紅芍在約定時間率先打過來電話,怎麼給程燃都有一種自己被照顧著的感覺。

    這地位不對頭啊。

    這種自己被包養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程燃皺眉,「還有沒有什麼消息,罰你都告訴我。」

    「罰我?」大概還沒人敢和她說這種話,姜紅芍微愣。

    「病毒性心肌炎這種事都不告訴我,是不是不打算同步了?不要用怕人擔心這種說辭,很多事情往往就是因為這種好意導致了相反的結果。就像是人需要有儀式感一樣,人與人的交往,也不能單純是報喜不報憂……因為如果都想把好的一面展示給對方的話,就會畏懼公開普通平凡甚至不好那一面,其實反倒會越加疏離,最後直至漸行漸遠成為陌生人。真正的交往,是要有參與感,參與感就是我能知道你的喜怒哀樂,快樂悲傷,知道你生命中的一切起伏,出現在每一個重要場合,低谷時哪怕不能做什麼,至少可以抱著取暖,高處時哪怕我無法和你並肩,也能為你的成就鼓掌。」

    程燃義正言辭。

    然後,在這番本該會讓任何女孩感動的說辭完畢後,電話那頭的薑紅芍沉默片刻,道,「有個詞你用錯,抱團取暖……不是抱著取暖。」

    「差不離其吧,大概那個意思。」程燃打著哈哈。

    「呵呵……差很遠,會有歧義哦。」她又道,「不過還是……說的挺好。還有沒有啥好聽的,都說來聽聽。」

    敢情你以為自己是在說單口相聲啊!

    程燃沒聲好氣,「現在是懲罰你,換你說,隱私什麼的,你們家的事情,高門大宅的恩怨情仇,你從來遮遮掩掩的東西,都交代交代。」

    姜紅芍拖長了聲音,「能不能換種方式啊,要不明天我再給你打電話?」

    不知為何,聽到姜紅芍這番配合的話語,有一種邪惡而奇特的感覺。

    「太輕了,這算是懲罰嗎,給我打電話就叫懲罰了?同學你的思想很有問題啊!」

    「那你要怎麼樣嘛……」

    「就是無理取鬧,滿地打滾……要不你說點好聽的,譬如什麼我很崇拜你之類……」

    姜紅芍:「好啊,我好崇拜你啊。」說完大概她覺得還要補充點什麼,「嗯,程燃。」

    程燃被這種毫無節操的摧眉折腰轟得外焦裡嫩,「……這麼快?」

    「正因為發自肺腑,才來得這麼迅雷不及掩耳!」姜紅芍回應。

    我信你才有鬼了哦!

    「這種毫無底線沒有絲毫感情的吹捧我是無法接受的,」程燃轉瞬翻臉,「你們十中很出名啊,是不是都遍地是各方面優秀拔尖的人物?所謂天才多如狗,人才滿地走?」

    「還行吧,」姜紅芍在電話那頭清淺道,「不過我還是覺得你這樣更好。」

    換作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會被這句話弄得內心小震動一下。

    程燃不動聲色,「何以見得?」已經準備接受表揚了。

    「有時候人需要一點盲目樂觀的精神,沒準生活湊合著就過了……太看清現實了反而活得很累。」

    程燃:「……」

    姜紅芍卻在電話那頭笑的前俯後仰。

    片刻後,不待程燃牙癢癢的威脅,姜紅芍又道,「倒是想起一件事,關於我三姨。我三姨是軍區大院出生,從小有個一起長大的玩伴,是我外公戰友的兒子,好像叫做梁實,據說梁實性格活潑,不失家庭熏陶的樸實和溫和,也很聰慧好學,兩人從小一個機關幼兒園,一個小學,雖然初高中不在一起,但相隔不過兩個街區,據說高中時候,我三姨時常翹課去他的學校找他,其實家裡也認為對方是良婿,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兩人都有崇高行醫的理想,約定一起考入同一所醫學院,和我三姨同時代的那些朋友,都認為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三姨人長得好看,梁實的照片我也看過,有點像金城武,據說兩人在深秋的落葉並肩走過街道,引得街區人人側目,還以為電影明星來了。」

    程燃想了下,要是老薑的三姨繼承了他們家的基因,好像這點 能想像。

    「後來梁實考入了仁和醫學院,我三姨要差一點,進了首都醫大。梁實醫學院課業很緊,壓力很大,誰都知道那所學院拿到學位畢業比考入進去難很多,三姨在這期間全力支持,兩人約定畢業後就結婚。但讀到第六年,梁實有了出國深造的機會,這一去又將是五年,為了他的學業事業,我三姨咬咬牙也就認了,據說離別的時候,兩人一整夜抱頭痛哭……」

    程燃暗暗嘖了嘖,仁和醫學院,應該是國內最好的醫學院了吧。

    姜紅芍繼續道,「這樣的戀情堅持到了梁實出國的第三年,後來在我三姨二十八歲的時候,兩人還是分了手。後來我三姨回憶個中細節,發現竟然找不到任何緣由,因為小事的爭吵,固執的不退讓,不妥協的執拗,本以為分手後誰會最先扛不住煎熬回頭折返,但我三姨心高氣傲,她也低估了從小也是軍人家庭長大的梁實的忍耐力。於是這一別,就是很多很多年過去了。」

    「據說去年同學會,三姨看到了從美國回來的梁實,兩人都是四十好幾的人,但歲月彷彿仍然把他們當年的風華停住了,他們拍了照片,梁實溫和的看著三姨……後來同學會下來的人們都在感嘆他們,原本以為最順利最登對的一對,卻是怎樣的物是人非。」

    程燃沒有說話。

    姜紅芍輕聲道,「後來我問我三姨,她有沒有對此後悔?結果我三姨說,兩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可愛的孩子,其實沒有什麼克後悔的,老天都給了他們最美好的東西。」

    「只是她不明白,她相信梁實也不明白。為什麼曾經一起從小到大,肩並肩走了二十八個春夏秋冬週期年月的他們,卻最終走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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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22:21
重燃 第二十章惡戰

    電話那頭的薑紅芍沉默了,程燃也沉默了。

    因為和程燃的閒聊,姜紅芍只是突然想起了三姨的故事,興許抱著也讓程燃知道一點她家事的想法,告訴了他。

    但是說完之後,好像一時間,又照應了很多現實存在的阻隔。

    是的啊,生活從來都是這樣的龐然之物,看似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宰,但其實根本沒人可以逃脫,人生到頭來好像看似給予了每個人的付出同等價值的回報,都讓各自求得其所,但同時這個深淵也無聲無息的吞噬了那些本該完美的事物,譬如和一個人的二十八年光陰,譬如曾經矢志不移的信念,甚至當時那些篤定的,要策馬揚鞭一日看盡長安花的裘馬輕狂。

    更別提,有的時候只是人生旅途上並肩走過一段路途的旅人。

    姜紅芍輕聲道,「只是我三姨的故事啦,其實她現在說起來也不傷感,總之覺得是一件很難以想像的事情吧,回顧起來,沒有人生造化弄人的感慨,反倒是覺得太多曲折和意想不到。」

    程燃道,「其實,我倒是覺得,順其自然就好。」

    姜紅芍「嗯」了一聲,「我也覺得。」

    「不用過多的考慮未來,就像是你先前說過的那樣,太看清楚現實,反倒讓人感覺痛苦,反倒是沒心沒肺,說不定也能過好這一生。」

    「這話說得真是有學問呢。」

    兩個人不知不覺,就已經煲了一個小時電話粥,整個過程就在於這種相互之間盲目吹捧的氛圍下友好結束。

    只是最後程燃突如其來對姜紅芍說了句,「未來,期望能再見。那樣的再見,又是什麼樣子的呢?」

    姜紅芍在那頭停頓了一下,隨後也微笑回應,「我也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程燃知道姜紅芍是因為她三姨的故事,大概也有所觸動,以她要強的個性,能在一些情況下對程燃低眉順目,甚至刻意逢迎,實際上也是在小心翼翼的守著曾經在山海的那段回憶,兩個人共同的經歷。

    無論是隔離牆後面的黑板報,還是在環海路上蹬自行車,手牽著手攙扶追蹤兇殘的悍匪,或者在枇杷樹的紅牆小院裡補習。都是她人生中一段難以割捨的時光。

    只是這樣的時光會被距離,會被時間所隔離淡忘,總有一天,留下的是回憶起來就心情澄澈平靜的美好,平息的卻是曾經那胸腹深處磅礴的跳動。

    不過程燃知道,他和姜紅芍同時所說的再見,卻不是同一個意思。

    也許在此時的普羅大眾看來,從山海一中半途依靠轉學考試進入蓉城那所超級中學,就像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創業者給自己訂了個先掙到一億的「小目標」,放在哪裡都可能貽笑大方。

    現世不可超脫的規則,時光洪流中的險峻峭石,甚至於浩然生活中不可跨越之距離,都好像是程燃這重來一次生命的意義之所在。

    再見,不是追逐你的軌跡。

    而是要穿越風霜到你的前方去,在某個晨霧瀰漫的清晨,平靜的揮揮手,說聲「哈囉」。

    他從山海來……要跨越山與海。

    ……

    和姜紅芍通完電話,擱下發燙的話筒,時間也已經指向了十點半。之間徐蘭已經從窗口多次路過,狐疑的看著對著電話那頭又說又笑的程燃了。

    程燃伸了個懶腰,這次走回了桌上,把抽屜裡的書翻了出來,攤在了面前。他可不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有的事活了兩世就該明白,既然確立了目標,那就該有向這個目標持續前進的內動力。

    以前他的人生內動力,無外乎就是錢和名利。到頭來身死名利場,什麼都沒帶走,什麼也沒留下。

    現在的內動力,似乎因為看在近處的父母,因為老薑,因為周圍每一個不容錯過的人和事,而發生了轉變。

    當自己年邁老去之時,能得出一句不愧於心,不畏過往的結論,那就很好了。

    徐蘭再度出現在窗前的時候,看到的是程燃已經坐在了桌上攤開一張試卷刷題的場面。她還有點轉不過彎來,這咋回事?聊開心了做做作業壓壓驚?

    對於轉學考的數學題,程燃現在是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也就是說在規定時間內把轉學考試的題目做完,同時能保證八九十的正確率。和所有蓉城此類的頂級高中一樣,原則上來說沒有政策允許他們在中途招收轉學生,而類似這樣的轉學考試,光有錢,再加上成績好,也也都是不太可能得到招收的。

    以曾經打聽轉學過來的十中某個負責招生的主任的話來說,那就是「成績好的人多了去了,關鍵是能好到什麼程度。」

    因此為了篩選出真正有資格讓十中頂著上層壓力也要招收的學生,定然是這方面最為妖孽的存在。譬如歷來轉學題目中,就不乏很多奧數題,理科上面的競賽題。

    最關鍵的是,這些題的題型,往往在轉學捲上還是第一次出現,其次才會轉移到全國的各大競賽試卷上出現。無他,出題的老師本就是十中的,是優先把自己準備好出的題目拿出來,然後先擱在十中轉學考試上烤焦一批不自量力的,再把題目丟到競賽題上,虐一虐參賽選手們。

    為了有一個輕鬆的週末開局,程燃倒是先沒有做這些理科卷,雖然他能保證八九十的把握,每做一套這樣的題目也是在和背後的出題人鬥智鬥力頗有意思的過程,但對於腦細胞的殺傷還是太強了,每次都能明顯感覺到腦力的消耗和肚子裡飢餓的感覺。

    所以今天還是打算拿語文捲開刀。

    他打開了資料中對應的95年,也是公認最難一年的考試題目。

    攤開卷子粗略的掃瞄了一遍,本以為信手拈來的程燃,當時就在幾個題面前大眼瞪小眼了。

    「韓愈《答李翊書》一文的主旨是什麼?」

    「巴金在《愛爾克的燈光》中指出長輩對子女的關懷應體現在……」

    「《紅樓夢》中金陵十二釵具體是哪十二個各有特色的女性?請補齊其餘九人……」

    「《季氏將伐顓臾》中『且在幫域之中矣』的邦域,是哪個國?」

    程燃看得頭大,確定這是高中題目,而不是語文知識競賽題?

    原本以為理化和數學上面最為考人,現在看來,要這一次也是這樣的難度,證明對方對於出題範圍,廣度和變態度,還要更為驚人啊。

    但也沒有辦法說理去,人家在資料上面就明確羅列了一大堆相關的出題範圍,其中就包括了高中語文的全部拓展閱讀訓練內容,甚至還有語文綱領上每個時期推薦閱讀的名著。

    看來接下來,還真是惡戰連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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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3-27 22:21
第二十一章 留住

    就在程燃備戰轉學考的這個週末,他其實也並未閒著,有時候也會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新聞。

    實際上程燃自這個學期開學以來,經常會收看新聞聯播,以往在上學期間,家裡是嚴控程燃看電視的,但這一年裡,因為程燃的改變,徐蘭和程飛揚漸漸已經不再管程燃的個人行為,果然還是成績好就是一切的真理啊。程燃完全有自我管理生活的能力,只是徐蘭覺得奇怪的是程燃也不看什麼電視劇電影,當時流行的各種劇目,程燃最多就是吃水果零食的時候陪他們看一下,這和程燃初中以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樣,直至最後徐蘭也只能歸結為上高中懂事了。

    但程燃看新聞,而家裡訂的程飛揚的報紙,程燃也是每天都會看,往往是這頭她在看電視,旁邊的程飛揚批示公司的各項報告,而程燃就看程飛揚的報紙,看完之後,就完成了某些工作一樣,回自己房間做題去了。

    有時候程飛揚也會對這種情況做出表揚的評價,「報紙和新聞聯播分析時事,有助於鍛鍊思維,看清楚社會和世界,這也是一種鍛鍊。」

    其實程燃只是在關切著,九八年大事件的動向。

    時間進入九八年,三月第九屆全國人大召開,國家郵電部和電子工業部宣告成為了過去,職能由新成立的信息產業部和國家郵政局接管。隨後的信息產業部會議,程飛揚在京城一個部門級會議上面,公示了伏龍的主動呼叫系統和其應用前景。

    在去年年底伏龍在研究未來項目方向的時候,程燃就曾提出過這套系統的建設,當時程飛揚就說可以搞啊,只是讓誰來搞?

    包一農和鄭劍鋒這樣的首席工程師,手頭上都盯得是大項目,自然沒有辦法抽身,於是這個項目就劃給了程飛揚的徒弟,當時還在籌劃新一年新項目的李明石。

    基於伏龍基本法搭建起來的伏龍內部研發氛圍很寬鬆,甚至可以底層的研究人員有新的點子,向上匯報,然後自己組建產品項目施行的情況。

    程燃的這個念頭,與當時正研究信令系統的李明石一拍即合。

    於是李明石用了三個月時間,主導了這套系統的開發,全稱是「fl-12121信令120路系統」。

    三月份信息產業部成立,伏龍的成果獻禮中,就是向上面展示了這套系統。

    只是這套系統當時出來的時候,這方面的巨頭根本沒有把目光放在這上面。

    畢竟伏龍只是在西南一隅有些拔尖的公司,放在那些年銷售額幾十上百億的電信設備業巨頭面前,根本只是一個小爬蟲而已,就是中海貝拓方面對在西南崛起的這個公司有些眼中釘的意思,因為他們已經感受到了對方對蓉城市場的威脅,不過這些未必真能引起這麼大一家公司的應對,其實也不好應對,一個拳頭怎麼打一隻蚊子?

    更重要的是貝拓高層,壓根沒把伏龍當成是一個什麼威脅,只覺得自己只需要提升一下服務和設備升級,就能把這個意圖進入市場的小公司給擠死在門縫上了。

    所以當伏龍在給領導的成果展示一項中,公示他們的主動呼叫系統,對於電信巨頭們來說,就有些「微末小道」的感覺,說到底並不入流。電信設備商也看不上這種依靠小軟件小硬件需求的市場,和他們在全國跑馬圈地天文數字的營收來說,這些一套幾十萬的錢也掙,果然只是小公司才做得出來的。

    放在電信業上面,這種類似和電信合作的小信息平台或許不入法眼,但是根據程燃的規劃,這套系統的誕生,本就不是主要服務於電信業,在謝侯明走動京城的關係,牽線搭橋之下,這套系統平台被盛放到了國家防汛抗旱指揮部的辦公室。

    國防總的副總指揮陳文義是謝侯明的老同學,也是謝侯明每年到京城會拜會的對象,這次在謝侯明牽線下,陳文義和程飛揚在京城吃了個飯,飯局之上,程飛揚展示了這套系統,陳文義當時大感興趣,然後讓程飛揚把這套伏龍研發的系統留在國防總討論研究。

    這個時候的這套系統,已經從信產部會議上展示的籠統名稱「主動呼叫系統」,優化更名成了……

    「災害防治預警系統」。

    ……

    然後在四月上旬,******主持召開了國家防總1998年第一次全體會議。這次會議分析了98年全國旱澇趨勢,確立了長江和北方地區兩條多雨帶的預測和長江可能發生洪水災害的判斷,會議部署了全國的防汛抗旱工作。

    而就在這次會議之上,三月份程飛揚呈給陳文義的預警系統,進入了會議各方的視野裡。

    其實早在97年五月,也就是程燃重生的那一個月裡,就發生了本世紀最強的厄爾尼諾事件,即赤道東太平洋附近水溫異常升高現象。

    而根據歷來的國家氣象監測,每次厄爾尼諾事件發生的第二年,我國夏季均多出現南北兩條多雨帶,一條位於長江及其以南地區,另一條位於北方地區。

    這一次世紀最強厄爾尼諾事件,直接導致了長江流域氣候異常。

    屋漏偏逢連夜雨。

    持續不斷的人為對森林砍伐圍湖造田侵佔河道的破壞,97年冬季高原積雪偏多,98年年中西太平洋副熱帶高壓異常,亞洲中緯度環流異常,這一系列的氣候反常事件,其實早已經預兆了那場世紀末最後大洪水肆虐的陰影。

    當時的人們已經有所預兆了洪水的來臨,甚至提前密集性的對防洪應急工程和病險工程進行了檢查,各項防洪工作都有條不紊進行,然而仍然是……太過於樂觀。

    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在一個又一個一連串的因素重壓下,那場洪水,來得是那樣的迅猛,以至於時隔幾十年後,人們對對於那場天災人禍導致的洪水的印象,還是那樣歷歷在目,猶有餘悸。

    程燃當然不認為自己面對那樣的自然宏偉之力,能夠有什麼抗衡逆轉的可能。

    每一個人,在那樣不可抗衡的偉力面前,都渺小如塵埃。

    但如果任其不管不顧,他是否會在未來某一天,覺得自己能知曉這一切,而卻什麼都沒有做而後悔?

    有些本可以挽留的,這一世,就不要再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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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1:20
重燃 第二十二章 記憶

    星期天晚上,程飛揚在家裡接到了謝侯明的電話。

    沒過多久,謝侯明的車就進了大院,徑直來到單元樓下面停下,謝侯明闖門而入,「老程!陳文義那邊已經給我回覆了,國防總批准採購了你們的災害預警反撥系統,將在明天正式給你們通知,他讓我提前跟你打個招呼,讓你有所準備!還愣著幹嘛啊,去把酒給我開了,這消息值得你幾瓶茅台吧?」

    程飛揚趕緊把謝侯明給讓進來,徐蘭趕緊去廚房炒菜加餐,程飛揚又挨著撥打電話,最終還是沒給陳文義打過去,陳文義在這個當口通知謝侯明,本身就是跟他通氣,另一方面,也避嫌了他那個位置的某些禁忌,畢竟這事還是有商業往來的。

    沒過多久,李明石來了,謝侯明是要親眼看看打造這個系統的功臣。鄭劍鋒也來了,田豐來了,孫廣振,包一農也陸陸續續來了。

    伏龍「八大金剛」裡面,除了在外地的羅永春,劉波,楊杜,其他高層在今天齊聚一堂,擠在程燃家七平方米的餐廳裡面。

    燈火通明,徐蘭炒了幾個菜,又炸了一盤油酥花生米,田豐還喚著,「嫂子,別做了,別做了,就整點花生米我們下酒就夠了!我們就跟謝總、老程喝幾杯!今天高興啊!」

    伏龍高層圍著圓桌坐著,每個人面前一個二兩酒杯,程飛揚把幾瓶茅台五糧液貢獻出來,餐廳角落還長年放著兩件雪花啤酒。

    暖色燈光的映照下,空氣中金黃的輕絮微漾。

    這種局面,在餐廳旁邊自己臥室裡的程燃當然也就沒辦法安靜,搬了根板凳坐在了餐廳角落。看著眼前這群伏龍群雄,總有一種身處歷史中的感覺。

    謝侯明直接點名讓李明石這個功臣講講整個系統研發的初心。

    李明石也大大方方道,「當時也就在師父家裡面,師父讓我們每個人寫新一年的項目規劃,我還苦於沒有著落,找他商量來著,程燃就跟我說了,一直在說撤銷郵電部,明年人代會上肯定有大動作,明年是伏龍發展的關鍵一年,我們現在要爭取的是聲譽,說白了就是名氣。有名氣,品牌才立得起來,怎樣立品牌?一個是從市場上面爭取,這方面,巨頭太多,不說跨國巨頭,「大、興、南、北」,哪一家是吃素的?想要通過爭市場立品牌,時不我待。那就只能走另一條路了,劍走偏鋒,曲線立口碑!」

    大家都聽著,包一農,鄭劍鋒盯著李明石,得到消息後,他們第一時間是感嘆這小子運氣太他嗎好了,但沒辦法,該人家的,現在自然也想知道他這念頭怎麼生出來的。

    「程燃讓我研究了一下,97年出現了世紀最大的厄爾尼諾事件,每次厄爾尼諾事件之後第二年,我國明顯夏季降雨都會升高,我後面查了相關資料,做了一個圖表,還真是這樣……每次這種時候,就是國內對於地質災害防範最嚴密的時候,但千防萬防,人類已經進入了信息技術時代,卻沒有人想過利用計算機和我們信息通訊的便捷技術,來減輕這種災禍的危害。」

    一大群人,那些無論是法令紋深的,滄桑的,睿智的,矍鑠的一張張面容,同時撇轉過頭,目光齊刷刷的朝向了角落裡的程燃。

    程燃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原本認為李明石多數也是放在誇耀他的功績上面,沒想到這傢伙這麼實誠,把自己當時忽悠他的一個字不漏的複述了出來。

    其實這也是程燃帶著重生者的優勢,縱觀二十世紀初以前的地質災害,國內基礎設施發展不完善當然是一個主因,但另一個側面是,沒有建立起真正對災害預防減損的信息系統。

    這方面的嘗試者固然有之,卻受限於時代,幾乎沒有太大的進展。

    這種情況還要等到五、六年以後,才會有一些所謂的災害管理信息系統建設和應用研討會陸續召開,一直磕磕絆絆,進程極其緩慢。

    直至後世十幾年後,經過大大小小眾多災難的洗禮,這種防災信息體系才逐漸蹣跚積累起經驗和教訓。

    因為他軌跡的改變,程飛揚創立了伏龍,而伏龍正好有相關領域的技術研究資源。於是在程燃看來,這就是他做些什麼的時候。

    酒桌這邊,李明石已經喝了一杯,聲音越發洪亮,「可我表示疑惑,我們搞通信的,誰不知道信息在災害面前的用處,可有用嗎?災難發生了,特別是地質災害,電路被切斷,通訊中斷,沒有大型機器,搶修跟不上,你就是孫悟空也沒有辦法!然而程燃卻提出一個思路,固然沒有電力就沒有辦法了,但能不能在災難來臨前,提前進行預警呢?」

    「後面我研究了一下,只要有氣象部門防汛地質等部門的配合,是可行的!因為每年,各防洪地區的數據,氣象地質部門都是嚴密的監測和採集的,一個壩能抵禦多少降雨量,什麼時候超過庫容量,洩洪地區的承受能力,這些都是有數據的。只要能有氣象部門的配合,我們將數據寫入模擬軟件中,就可以得出超過臨界點後,災難爆發所導致的受災面積和範圍。然後只要能夠通過電信平台提前預警通知這些地區的民眾,就能避免大量的人員傷亡生命損失!」

    「基於這一點,我們小組開發了信令120路系統,這個系統容量大,接續快,功能多,可以主動回撥固定電話抵達用戶終端,用合成音播放氣象部門發佈的預警信息,每120路平台,每小時可以通知一萬餘戶用戶。如果要覆蓋面積更大,更高效,則在基地搭建足夠數量的硬件平台就夠了。」

    「這樣一來,即便當地的電信設施事後被摧毀了也無所謂,因為在此之前,就已經發佈了預警信息,達到了提前預警的功能。這個系統,如果持續完善,那麼未來無論應對幹旱森林火災,地質山洪爆發,暴雨洪澇災害,都可以起到莫大的作用。」

    一番話中,謝侯明在其中連番喊了幾聲「好!」,又有些激動的舉杯,「知道我為什麼幫你老程牽線搭橋,不惜幫你們去奔走,就是伏龍的這種情懷!技術,必然會改變我們的生活,甚至改變我們的人生……乃至於挽救生命!」

    一群人同舉酒杯,烈辣的酒不斷入喉下肚,只覺得無限快慰。

    放下杯子,一干伏龍長輩高層,看程燃的目光,都是一種特別的熾熱。

    ……

    五月十五日,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通過了採用伏龍的「災害防治預警系統」的方案,開始連同國家氣象局,電信平台在長江防洪區緊急部署這套系統。

    當然,整個系統的採購並部署只是在防汛工作範圍內展開,這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這家提供了這套系統軟硬件設備的這家公司,到底叫什麼名字。也沒有人把三月份信產部上那家叫做伏龍的公司展示的「小把戲」,和這一切結合起來。

    整個系統在統一的防汛工作推動下,從防洪重點區域的市縣開始逐步設置。

    時間,正在一點一滴的推移……

    六月初,法國世界盃開幕,與此同時,作為全球唯一報導法國世界盃的站四通在線,在世界盃開始之前,還只有百分之十四的市場佔有率,專題報導世界盃之後的兩天,就達到了百分之三十。

    這個數字,僅僅也僅僅是在一個星期之後,就飆升到百分之六十。

    大洋內外的絡世界用戶找到了一個共同發洩和議論的平台。

    而通過這場世界盃賽,四通在線即將創造一個當時世界中文訪問的最高記錄。

    也就在這個時段,中國版圖的長江上游,暴雨連綿,傾盆澆注。

    那些浮世的歡騰,持續歡騰著。

    而在那些黑壓壓不可終日的雲層之下,那些經由連番因素攪動的世紀末大洪濤,正越過那些堤壩,以宏偉之姿,向眼前的大地,展示它的自然之偉力。

    世紀末對自然最為恐懼的那份記憶,就這樣到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1:20
重燃 第二十三章 不幸的大幸

    寧遠村位於中國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不過二十幾公里,平時天氣好時,時常能看到溪流交錯,良田沃野。

    說起農業經濟,村長葉荷惠向來驕傲,寧遠村地理位置極好,這裡土肥力高,一年可以種三季稻米,九十年代打工潮,抽走了不少附近村落壯年力,唯獨寧遠村,靠著魚米之村的豐厚回報不受動搖,早就修起了電燈和公路,這在當時附近的村落裡面,算是最早的,那時候可是讓寧遠村很是虛榮了一把。

    雖然鄱陽湖這附近從來就是洪水和旱災交替上演,卻始終沒能威脅到寧遠村。

    很多人說是上游紅旗圩的功勞,那座大堤護著桑湖縣大大小小數十個村落的安全,八零年代實行「分田到戶」,附近村落都出人修建圩堤,一個小時一個工分,那座紅旗圩就是這麼佇立起來,這麼多年,不管其他地方鬧洪澇災害,位於紅旗圩下游的寧遠村總是能安然無恙。

    只是葉荷惠看來這種說法就是無稽之談,哪裡是什麼圩堤的功勞,都是這地方風水好,據上輩人說,這寧遠村就是個錐體輪廓,那是地藏王菩薩的寶瓶啊。

    聚精華之地,這是有菩薩護佑的!否則那紅旗圩也不是固若金湯,有一年發大水沖垮圩堤一角,農田受災,三個村落被沖,偏偏那水就繞開了寧遠村,這更是讓村子裡面人人篤定寶瓶的說法。

    這不,今年汛期,雖然從開年上面就有再說打醒十二分精神,可村子裡仍然該幹嘛幹嘛,種田大戶孫作福今年還多承包了十畝農田,都種上了棉花水稻,就等著行情上來了買些好價錢,過個豐年,把那熊孩子以後結婚用的小樓給蓋上,其餘村民,莫不大抵如此。

    只是連綿的暴雨,也終究還是讓寧遠村上下多了一層憂慮,想到歷次水患都對寧遠村沒啥損傷的情況,大家多少還能坐得住。

    這天夜裡,雨水反倒是比起前幾天下小了些,葉荷惠還專程讓幾個懂天氣的老人分析,都說這代表吉兆,天氣好轉,沒準過兩天紅旗圩那邊巡堤的人就會帶來好消息。

    葉荷惠今晚睡得格外香甜,但半夜隱隱入耳的都是聒噪不已的響鈴聲。好幾天沒睡個好覺的葉荷惠套起衣服到了門堂,整個村現在就他村長家裝了部電話,作為平時和外界信息溝通的工具,但這麼半夜三更響起,葉荷惠心頭咯噔了一下。

    接起電話,裡面是一個機械而不真實的女音,還在衝擊著他尚未完全警醒的耳膜,「濱河縣防汛抗旱指揮部通知您,當前地區已經出現超400毫米強降水,濱壩水位超警戒容量1.9米,創歷史最高水位線,已有潰壩風險,請得到通知的單位和群眾即刻向安全地區轉移……」

    葉荷惠被這種新鮮感弄得處於短暫的微懵中,居然還能這麼電話通知?這東西先進哩!

    但短短的時間,他就反應了過來。圍繞腦袋的睡意不翼而飛。

    濱河縣大壩,可不就是紅旗圩上游?

    當年他見過大壩的蓄水容量,那就是一個大湖泊,水草豐沛,魚鷺做洲!一旦潰壩,紅旗圩,包括他更下游的這個寧遠村,那還不變作一個水塘塘!

    儘管寧遠村歷次都在水患中安然無恙……然而這一次,他不敢賭命。

    葉荷惠連忙喚醒了自己老伴讓她趕緊收拾東西跑路,從牆上取下了高音喇叭,冒雨奔走拍門挨家挨戶通知。

    村落亂作一團,有不滿的,不信的,懷疑村長哪就能那麼快得到消息的,也有人說紅旗圩去了巡堤的人,要有什麼動靜,那邊會過來通報的……

    老村長扯著嗓子喊,這次不是紅旗圩,而是濱河縣水壩,防總電話通知的,洪水來了紅旗圩算個鳥蛋!趕緊撤!

    兩個小時後,當寧遠村的村民向著高地轉移的時候,他們看到了在山崖間滿山飛竄的鳥群,聽到了那彷彿群獸在林中奔騰的轟鳴。

    全村幾百戶人,剛剛爬上山腰,狂風就呼嘯而至。

    洪峰從兩座山之間傾瀉,首當其衝的幾十間房屋,就像是被水銀推動著,支離破碎的瓦解,然後消失。

    所有人都知道,從他們這座山上看似緩慢的水線,實際上真正置身那片地域,就會明白那是怎樣的迅疾。

    洪峰造成了地質沉降,剛剛還在人們面前的半座山,突然就消失了,只留下幾棵靠著半數根系紮著邊緣的松樹,歪歪斜斜,讓人不敢相信它們以前是一片鬱鬱蔥蔥松林的一部分。

    再也看不到寧遠村的房屋了,稍微高一點的地勢上,看得到一個像是釣魚浮標一樣的物體,那是村小學的旗杆。

    走上了山峰最高處,寧遠村的村民們這才能總覽全貌大概,以前能從這座山頂看到的十幾個村落還有附近的鄉鎮,現在都被吞沒了……目光所及,儘是洪濤。

    老村長轉過頭來,看著後面這雖然哭天搶地,但大多數都安全轉移的村民。

    他不知道其他的村落鄉鎮,是不是也在之前也接到了同樣的預警電話,從而也得到了安全轉移。

    這片天地,只剩下自然不死不滅的洪荒偉力。

    ……

    狂風暴雨,拍打在冰冷的軍車鋼鐵車廂上面,南京軍區某部營地,一群群身著軍裝的年輕士兵,排列成隊,檢閱之後,命令下達,「全營登車!出發抗洪!」

    汽車發動機的轟鳴撕開雨夜。

    一隊隊這樣的鋼鐵洪流運兵車,在這片大地上的很多處遇險地區冒雨前進。

    在潰堤的大壩,在險峻的灘塗,在被淹沒的城鎮和鄉村,到處都是扛著麻袋,向山洪逆行,手牽著手跳入洪峰裡用身體築壩的軍人。

    多年以後,他們的照片,仍然在抗擊洪水這段歷史的前列,時代會記住這一切。

    ……

    6月12到27日的這十五天,持續的強降雨鄱陽湖水系率先暴發洪水。

    這之後……撫河、信江、昌江水位先後超過歷史最高水位,洞庭湖水系的資水、沅江和湘江洪水相繼爆發。兩湖洪水匯入長江,致使長江中下游幹流監利以下水位迅速上漲。

    7月,宜昌相繼出現多次洪峰。

    8月,九江決堤。

    人們鑿沉裝滿煤,砂石的運輸船封堵缺口,用汽車,一節節的火車皮裝滿沙袋,石料,甚至倉庫裡的玉米,稻穀,大豆等都,上去封堵缺口。

    一直到八月底九月,歷經前前後後八次洪峰最終形成的全流域大洪水肆虐之後,長江中下游幹流水位才逐漸回落。

    至此,全國包括受災最嚴重的江西、湖南、湖北、黑龍江在內,共有29個省、市、自治區都遭受了這場災難洗禮。

    受災面積超3億畝,成災面積近兩億畝,受災人口2.23億人,死亡人數2149人,倒塌房屋685萬間,直接經濟損失達1666億元。

    要值得說的是,根據國家防汛抗旱總指揮部辦公室和民政部統計出來的數據,這是自1991年開始,歷次洪水中受災損失最嚴重,但死亡人數卻是最低的一次洪水災害,2149人的死亡人數,比起96年受災更輕卻導致了5840人死亡的數字,不得不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能減少傷亡,也是歸功於災害防治預警系統的準確和及時預警,研發這套系統的伏龍公司的名字,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進入人們的視野。

    調整一下,今天就一更吧。

    這本書預計寫到程燃上大學結束,緬懷一下青春,希望和大家共度這段美好時光。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1:21
重燃 第二十四章 少年之煩惱

    因為受災死亡人數的明顯減少,伏龍研發的災難防治預警系統在這場特大洪水中功不可沒,因此不僅是程飛揚和李明石在九月的抗洪搶險表彰大會上面代表伏龍在大會堂接受了榮譽,更因為這套系統行之有效的預警措施,在事後得到了推廣,多個省市的氣象和水利部門都紛紛向伏龍遞來了橄欖枝,採購這套預警系統。

    這些如潮的訂單讓伏龍在九八年有了豐厚的回報,後面年終總結的時候,伏龍當年營收已經超過了十個億。

    最讓人感到欣慰的,是以前招聘應屆畢業生,聽到伏龍的名字大多不屑一顧,而這件事之後,很多前來招聘的完全是帶著崇敬和膜拜的心情加入公司,有了更多的人才,積累了進軍蓉城的基礎和品牌效應,因此98年在伏龍編年史中,被稱之為「轉折之年」。

    當然,這套系統在98抗洪救災上的部署,最終還是晚了點。

    三月信產部成立的時候,伏龍把這套系統提出來,並未受到多大的重視。而且這個時候全國對於洪澇形式的判斷,還是比較樂觀。

    直到四月國務院召開的防洪全體會議上面,水利氣象防汛多個部門才有所鬆動。

    這個時候,嚴峻的氣象形勢擺在面前,特大洪水的發生可能性直線上升,才使得伏龍的災難預警系統被呈上了案頭。

    國家防總通過部署決議之後,因為時間緊,任務重,這套系統前期工程也只是優先部署在鄱陽湖,洞庭湖,長江的中下游地帶的市縣,至於北方的嫩江,松花江流域,已經等不到這套系統的上線了。

    因此在這之後,也出現了爭議和罵聲,認為如果能夠提早大範圍部署災難預警系統,那麼很可能那些未被顧及到流域的一些生命財產損失,或許會得到減輕,這樣的說法一度甚囂塵上,成為了往後很多年還在各種網絡論壇上掀起罵戰的議點。

    只是災難面前永遠沒有假設和如果。

    這場全流域性洪水的天災人禍,帶來的大面積深重的災害的教訓和經驗,也促使了往後水利工程上的升級,同時也讓國內看到了將信息技術用於防止災害上面的可能性和應用前景,並很可能更快的促成國家在防災減災信息化上面的建設。

    一直以來,程燃重生都是以享受生活活在當下為前提,小心翼翼,維護著只屬於自己的小生活。然而通過這件事,他感受到了某種奇異的事物,有時候夜裡睡不著覺,莫名醒轉過來,看著窗外滿天的繁星,竟然覺得自己好像高尚了一把。

    當然,系統的出現,如果不是程飛揚以及支持著他的人,一起挽救了以前的華通公司,就沒有伏龍的創建,而若不是伏龍裡面擁有一批敢想敢幹敢闖的人,也不可能造出這樣一套系統。

    人都是渴望榮譽的,重生者也不能免俗,有時候看到人們對這套系統的討論和讚美,程燃就想像過拿個大喇叭,逢人便說「知不知道伏龍災難預警系統,我的主意!」之類,肯定有種買了個法拉利滿街吆喝讓人看一看瞧一瞧的爽感。

    說到底自己仍然還是個俗人啊……

    當然,不涉及具體事務和行政的程燃也不知道,在伏龍內部,在一連串的事件之後,不知多少有資歷和元老級人物把他視為「小諸葛」,以至於多年以後已經成為龐然大物的伏龍內部,還有項目開發組在項目啟動前夕拜會他討個好綵頭的傳統,跟個吉祥物一樣……

    ……

    關於那個夏天洪水的記憶,其實對於地處內陸這個小城市的同齡人來說,更多印象的都是電視上的內容,亦或者就是連續下大雨讓城市低窪地的公路難以通行,人們脫了鞋挽起褲腿淌水回家。

    甚至於對於很多受災地方的孩子來說,更會覺得那是一個很好玩的夏天,學校被淹了不上課,劃自制的船出門……總之一切不上課的日子,就是美好的日子。

    大院子弟們會被報導感染,有一天程燃看到姚貝貝楊夏一行眼睛都是紅的,說是看了電視,看到那些一排排累倒睡在簡陋工棚下的綠軍裝,哭得稀里嘩啦。

    但大院子弟出門卻是腰桿子硬了,更加昂首挺胸了,據說隔壁單位的碰到都會打聽一句,那個災害預警系統,真是你們伏龍公司做出來的?

    這就是那個紛亂的,卻又滿是蟬鳴的夏天。

    在全國上下奮戰抗洪的時候,山海市倒沒受到什麼波及,所以該上課的仍然上課,洪水的降臨彷彿只是遙遠的電視上的新聞和人們口中的談資。

    六月的時候,謝侯明走馬上任蓉城省投公司,謝飛白也一併搬去了蓉城。

    走之前去學校辦理手續,據說一中的一些人拍手稱快,似乎謝飛白一去,就少了一個禍害。

    謝飛白有時候會略感鬱悶,明明自己根本啥都沒做過啊……不過就是剛開學的時候教訓過齊盛那一群人嘛,後來也改邪歸正了吧……明明去球場打球,結果原來打球的一個個都走了……好不容易把人給抓回來,好說歹說大家一起玩不會欺負人,結果一個二個都軟腳蝦一樣不進球,這就沒意思了嘛……

    而且,明明有看上的女生,自己是誠心誠意追求的,結果一個個都避如蛇蠍,後面才知道原來中學的老是在背後說自己當年的壞話……就這樣他也沒去找對方麻煩,夠仁慈了吧,結果怎麼到頭來還是口碑不太好呢!

    對比一下程燃,這人與人之間差距怎麼這麼大……還是得信命啊!

    臨走前謝飛白找到俞曉程燃,出來在同順路那家燒烤店吃烤串。

    謝飛白看著兩人,還有些感慨,「到頭來,在山海聊得來的,就只有你們兩個人……看一下我這前半輩子,還真是悲劇啊……」

    俞曉就道,「屁的……我還聽說昨天晚上你們在鼎盛豪包裡面喝酒的……說去的是劉仲平兒子劉錦,吳彬的兄弟,前書記侄兒那些人……」

    其實謝飛白昨天才辦過餞別宴,都是那些個劉錦一類子弟,雖然和這些人算是場面上的朋友,但畢竟還是相交多年,人家熱臉貼過來,總不好給別人以冷屁股。所以昨天那頓酒也喝得謝飛白晚上吐了幾場,回到家張薇自然又說又罵的,沒少被耳提面命。

    「那不一樣,」謝飛白道,「昨天還有人跟我打聽你的事情,讓我介紹你認識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歡,所以給回絕了。」

    程燃點頭,「我還想耳根清淨。」

    上個暑期謝飛白生日,還有趙樂的抄歌事件,都有劉錦等人的身影,雖然和他們沒有直接的衝突,但是他們是從頭到尾看到了程燃的。再加上如今伏龍的聲名鵲起,很可能山海目前一批年青一代有錢有背景的,打算接納他。

    程燃對於這種事情,當然是能躲就躲。

    謝飛白還想到昨天餞行宴上,有的人議論程燃父親的公司,有的人說對程燃的印象,「那天酒吧,這娃在場,大談了一番古德伍德音樂節的事情,當時趙樂臉色都變了,這娃有點沖,也有點意思……他爸公司搞得那麼好,也是可以走動一下的,可以把他喊在一起耍嘛……」大有他們這個圈子可以接納程燃的意思。

    但謝飛白當時心頭就是冷笑,這群人引以為傲編織的政商人脈網關係,放程燃眼裡,大概就是個你們算哪根蔥的評價吧。

    喝了兩杯啤的,吃了幾串烤牛筋,謝飛白道,「想起去蓉城我就頭疼……又得跟那幫煩到家卻又不能無視的蓉城親戚打交道了……」

    「討厭的親戚不聯繫就行了嘛!」俞曉道。

    「你以為呢!」謝飛白白了他一眼,「最怕的就是那些口口聲聲說著「我是為你好!」,卻什麼都要來橫插一腳,你還沒辦法跟他翻臉的!我那恐怖的婆婆嘴表姐……算了,不說了!都是血淚史……」最後他轉向程燃眉飛色舞,「總之,我等你過來解救我了!」

    俞曉看向程燃,「你也要走!?」但他又很快平靜下去,「也倒是……我們家也說起過,伏龍公司發展,肯定是要進蓉城的,到時候總部要搬過去,我們都可能跟著一起搬。」

    程燃道,「我爸先過去,開路先鋒嘛,我跟著他走,不過也是這學期結束以後了。」

    俞曉沉默了一下,「這事……你沒給院子裡任何人說?」

    「還沒有,這不還有時間嗎。」

    俞曉點頭,「那這麼說,我家也要搬過去?」

    程燃道,「你也可以留在這裡,你爸過去上班……到時候會有福利房,你們家會分一套。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們家買一套房子自住,算投資嘛,你們家有這個錢。」

    俞曉點點頭,「你要是去了蓉城,那我也還是過去好了,轉學讀個私立中學也行!反正蓉城好學校多。」

    就在三人吃著燒烤喝著啤酒聊商大計的時候,謝飛白一個不經意看向門口,猛地愣了一下。

    發覺他的異樣,兩人同時看去,原來是幾對男女來到燒烤店,而其中一個女生,就是以前老初一中叫做沈夢的,她旁邊倒是站著一個高大的男生,看親暱的樣子,應該是男朋友。

    場面頓時有些尷尬,當年在初一中,謝飛白和沈夢之間倒是耍過一段時期朋友,在那個隔離牆後面,程燃就和俞曉偷看到謝飛白和對方不可描述之事。

    後面謝飛白對人家始亂終棄,說起來這小子真的是該揍。

    謝飛白看著她,她也看著謝飛白。

    剎那間,沈夢眼眶就紅了,她旁邊的一干朋友,目光也同時朝三人看過來。

    不過短時間裡面,沈夢就回覆了平靜,拉著身邊的男生和朋友們找了張桌子坐下來。這群人程燃他們一個不認識,但好像每個人都對謝飛白耳熟能詳了,投來不滿打量的目光。

    謝飛白立即就垂頭喪氣了,他當年和他爸長時間冷戰,本身自己就叛逆處於一個不正常的狀態中,和沈夢就有些遊戲人間的味道,後來其實隱隱還是有些後悔的,只是初中畢業上高中後,就再也沒見過沈夢。

    後面據說沈夢沒有上第一高中,而是在青海高中就讀,距離市一中半個城市,臨近湖邊。

    俞曉和程燃也曾經問過謝飛白後不後悔,謝飛白當時的原話就是,「有啥後悔的,平胸妹一個……要不是因為她是學習委員我還不泡了……不過其實手感還不錯……」

    其實程燃經常看到謝飛白在回家路過順河路口的時候,總會時不時朝那個方向看幾眼,那是沈夢家的方向。

    這場燒烤後來全程,沈夢和朋友那邊時不時傳來談笑之聲,謝飛白每次偷瞥的時候,都能看到沈夢挽著身邊比他高比他帥男生的手臂,巧笑倩兮。

    每每這時候謝飛白就越加鬱悶。

    後面乾脆低聲咕噥了一句「吃錘子吃!」起身讓老闆買單,然後三人走了出去。

    路過沈夢那一桌的時候,謝飛白突的扭頭,沈夢抬頭看他,深深一眼,兩下撤開。

    只是先前和朋友有說有笑的沈夢,在看到謝飛白離去背影的時候,還有些失神。

    三個人走在街上,俞曉道,「……你是不是覺得當年自己挺王八蛋的?……居然在你要走的時候這麼巧,你想沒想過這可能是你們最後的見面?」

    謝飛白就呿道,「放屁!你是不是變相罵我……我會後悔?我誰啊?女生從來只有我不想泡,沒有我搞不定的!」

    手插進屁股褲兜裡走著走著,謝飛白意猶未盡,「只是,胸不平了,目測從a變c了,一隻手都快握不過來了,靠,我怎麼沒這麼好運氣……」隨後又故作深沉,「算了算了,一個女人而已……」

    臨最後謝飛白要打車回家,對程燃笑著略有深意的眼睛避而不看。

    和他道別並約定了蓉城再見,謝飛白坐著出租車繞了個豆腐塊,最後還是來到了那家燒烤店對面的街上。看著鋪面裡的沈夢和朋友聊完起身,在路口分別,又和身邊的男生沿著順河路上行,最後在她家大門外面道別,兩人互相擁抱了一下。

    在那個擁抱中,謝飛白其實就站在交叉路口對面大樹的陰影下。

    很難說他在留戀什麼。

    這一夜沒有煙花,只有即將離別這座城市的少年謝飛白之煩惱。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1:21
重燃 第二十五章 豈計身寒

    六月初送走了謝飛白,時間繼續向前,第一高中臨近期末,氛圍整體還是比較輕鬆的,不過這個輕鬆只是相對的,在課餘時間的刷複習資料,以及彼此之間討論難題的情況多了起來。

    有資格爭奪各自班上前十的學生,都進入了複習備戰的日程,排名爭奪又將上演,有老師亟待看到這一學年整體下來成績的,有被叫到辦公室談話予以重望,給出勉勵目標的,有先前落人一等被擠出該在的位置而磨刀霍霍準備反撲給前面人好看的,有鼓著勁要守擂擺明不給後來人機會的,人心各異。

    也有成績屬於中游的反勢頭而行表現比較輕鬆沒心沒肺的,討論昨天最終幻想打到第幾章了,或者看了哪部英文原版電影,上週聚會如何如何之類,這其中也不全是差生,有的人偏科,某一科特別突出,但其他相對糟糕,因此拉下分數。或者就屬於中游,努力過卻發現前方的排名就像是一堵鋼筋混凝土牆,那是真不給後面的人擠上去的機會,自知無法參與那些上層戰爭,也就隨緣了。

    無形的硝煙氣息,在逐漸累積。

    當然對於此時的第一高中來說,保留節目還是半年一度猜最後期末考誰是第一的戲碼。

    從中短期來看,宋時秋自中考以後就持續高歌猛進,雖然月考不計排名,但每個月月考出爐,好像就沒有比宋時秋更高的分數。只是每個人都知道,這一切都不過是假象。

    現在一高每逢重大考試就像是一個深淵,每次都會橫空殺出一個魔王,基本屬於見怪不怪的現象,而宋時秋就像是那個有資格鮮衣怒馬前去挑戰的騎士,都有些宿命中的悲劇色彩了。

    所以這次學校裡這種討論,時常有之。

    有時候也會傳到宋時秋耳朵裡,傳聞的言語繪聲繪色,什麼說他進了一高就被程燃壓制,一直心頭有梗。什麼說他憋著一口氣不服輸,已經認為程燃為整個高中階段的勁敵。自然有不少女生腦補出相愛相殺的情節,比他這個當事人心裡想法還要豐富。

    當然,又因為楊夏在其中夾雜著,三個人之間的關係就更是讓人產生無限遐想,不過值得說的是,到目前為止,雖然一直有各種傳聞,但楊夏和程燃之間仍然沒有坐實,這讓各種猜測甚囂塵上,卻又更增添了很多人高中生涯中視他們為傳奇色彩的認知。

    不過這些對宋時秋來說,只是過耳輕風而已,有時候聽人說起他如何暗地視程燃為對手的說法,他也只是一笑而過,只覺得這些人的思想太過於狹隘,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山海一中固然是頂尖高中,但那也只是僅僅在山海市和附近市縣來說而已,要放眼那些國家級示範中學和某些私立超級高中,你以為在山海一中所看到的雲海,其實只是人家腳下的一片迷障。

    山海一中,還是太小了。所以充其量程燃,只是讓他見識到自己不足的一面鏡子,一個礪刀石。

    以前他一騎絕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現在程燃出現,讓他反思,有所領悟,其實這就是成長。

    因為連續重大考試從第一的位置上摔下來,現在宋時秋父母也多次跟他說起過策略,特別他那個在京城打算給他助力,把他的未來推動到能源口上的姑姑頻頻關切,也經常給他傳達一些幾所國家級重點高中切合的考試平均線信息,作為鞭策。

    在那些高中裡,他宋時秋以前在山海一高第一名的成績,也不過就是個中流。

    所以如果以那樣的頂級高中為標準,他還遠遠不夠看,這樣一來就平衡了,如果他的目光放高一點,就不會為現在飛的不那麼高而沮喪,程燃,也僅僅只是一時之超前罷了。

    對於眼前的對手,就是要瞭解對方,剖析對方,模擬對方,然後超越對方。

    特別是,宋時秋還聽到一個傳聞,程燃以前在初一中的成績,根本算不得多好……而當時考上一高,也不屬於全校第一,當時初一中全校第一的是個女孩子……並不是程燃。

    這麼來看……有些事情就不言而喻了。宋時秋並不認為自己的天賦不如對方,甚至在體育上面,程燃都沒法和他相比。所以程燃進步很大,很大可能是譚慶川這個一中特級教師的緣故。王奇這個人人品有問題之外,教書也不咋滴,雖然王奇私底下不住跟他做工作讓他在高二分班後繼續選擇他的班級,但他對此往往不置可否。

    他家裡面給那個副校長和譚慶川一人送了幾條煙之後,這件事其實就已經定了下來。

    接下來高二分班,他就會被調往同樣是理科的譚慶川班上。

    他相信同處一個環境下,他就能看到程燃到底是怎麼學上來的,憑藉他並不認為會輸給程燃的腦袋,擊敗他只是時間問題。

    ……

    辦公室裡,譚慶川看著程燃,臉上也說不出是什麼神情。臨近期末,他卻已經得到了程燃下學期可能不會在一高繼續就讀的消息。

    這點還是馬衛國通知他的,聽說馬校長和程燃叔叔是戰友,自從程燃在一高就讀之後,兩人似乎比往常都更走近了一些。馬衛國時常約程燃叔叔閒暇時出來釣魚遛彎的,說起程燃,程斌往往不乏驕傲道,「怎麼樣,我這個侄兒沒給你丟臉吧!」

    馬衛國倒是有校長的矜持,每到這時候就背著手,說什麼要戒驕戒躁啊,最要緊保持住,大人現在就該多聽聽孩子的未來規劃,若是有感興趣的領域,不妨先瞭解一下,預測時代變化發展往後的趨勢,對以後選專業有適度好處,但話說回來,掌握一技之長,保守一點走技術領域總歸是不錯的,和技術學術打交道好過於和人打交道之類這些他的角度給出的道理。

    後來這些程斌也變相跟程飛揚轉達過,後面馬衛國自然也知道了程飛揚的伏龍要往蓉城擴張,程燃可能也會跟著過去的事情,所以給譚慶川打了電話,主要是這個年級第一在他的班,又明顯是理科型選手,高二分班原本大體也會落在他手上,但這個消息很突然,是讓譚慶川有所準備。

    「要走啊……跟著家裡人……那就沒辦法了……」譚慶川此時也是五味陳雜,「不過程燃啊,蓉城那邊聯繫好了吧,到時候會讀哪個學校啊?」

    「可能嘗試一下十中的轉學考試。」程燃道。

    譚慶川愣了一下,旋即再看了程燃,本來心頭還有的不捨和遺憾,此時也都一掃而空了,他笑了起來,「那敢情好,蓉城十中可是自來的名校啊……我給你寫封推薦信,去了那裡,可得給我譚慶川漲臉!」

    給學生寫推薦信這種事情,一般在出國和保研的時候比較有用,高中上面並不那麼常見,但有的時候,譬如自己的優秀學生能進入一所很牛的大學,一些高中校長和主任老師會這麼做,一方面是確實為此自豪,必須表揚一下學生付諸信紙一書暢懷,其次也是彰顯屬於自己的榮譽。

    譚慶川也算是市一高的高級教師,每次去省上開教師會的時候,看到省內高級職稱的老師們濟濟一堂,那些來自蓉城十中的「名師」,一個個還是很牛氣哄哄的。相比之下,譚慶川這種在山海市有光環的,都也只是屈居角落而已。

    而程燃要是能通過十中那公認很有難度的轉學考試進入蓉城十中,那可是他譚慶川的榮耀,也讓蓉城十中放下高高的身段,低頭看到山海市也還是有一所省內重點高中的存在的。

    「什麼時候過去?」譚慶川給程燃的手續蓋章簽字。

    「放假之後了,7月4號考試。」

    「那就是期末過了,這段時間課還是要上的吧,然後一中期末考也要參加?」

    「一切照舊,就是下個學期,我就不來了。」

    「也是,蓉城十中不僅要轉學考,還要看你當期在原來學校期末成績的。那就一切照舊!」譚慶川停頓了一下,「我也就不說什麼煽情的話了,老師希望你兩場考試,都好好考……人生就是一場接一場的戰鬥,然後凱旋。」

    譚慶川話說得簡約,但其實當程燃離開時收到他的臨別贈言,還是起了雞皮疙瘩。

    那是:「你有最令人羨慕的年齡,切莫虛度光陰。黎明即起,該孜孜為善,讀書應志在聖賢,非徒科第。有朝一日從事業,戴翎冠,負肩章……要心存家國,豈計身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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