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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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節 疏勒會戰(6)

    延和三年冬十月二十二(壬午)。

    疏勒王國南部,紅河北岸,匈奴兵馬已經在這裡安營紮寨完畢。

    大軍延綿數十里,數不清的穹廬、大纛與旗幟,在風中飄揚著。

    身材粗矮、圓臉粗鄙的匈奴人,金發碧眼白膚的疏勒、莎車、姑墨人,黑髮褐目深眼的大宛人,甚至還有皮膚棕黑色,褐目鷹鼻的塞人。

    數十個不同民族、王國、人種、膚色的軍隊,雲集於此。

    但秩序……

    卻是亂哄哄的。

    整個軍營內外,都是嘈雜不堪,各國之間為了爭搶位置,互相矛盾重重。

    要不是有匈奴人壓著,他們恐怕已經打了起來。

    這讓李陵見著,心頭不由得升起濃郁的陰霾來。

    就靠著這些草雞瓦狗,能擋得住漢軍精銳一擊嗎?

    李陵不知道!

    但他的軍事常識告訴他,兵不在多,而在於精,在於號令統一,如臂指使!

    不然,再多的軍隊,在精銳的敵軍面前,也不過是送菜罷了。

    譬如,李陵無比熟悉的伊闕之戰。

    就是典型的大軍混亂,指揮無序,為人趁機針對所招致的慘敗。

    二十五萬大軍一月盡喪,秦軍東出障礙從此不復存在!

    唯一讓李陵心裡舒服的是,甌脫騎兵們已經用血與生命,將漢軍主力的虛實探查清楚了。

    此戰,真的只有六千漢騎。

    最多最多,再加上幾千漢軍從西域本地徵召的民夫、各國牆頭草。

    但這些都只是土雞瓦狗罷了。

    開戰之時,他們除了搖旗吶喊,並不會為漢軍帶來任何好處。

    然而……

    從危須、焉奢、車師等國陸陸續續傳來的情報表明。

    漢軍並非沒有後著。

    在龜茲,漢軍主力騎兵至少一萬,已經集結於龜茲境內,磨刀霍霍,隨時可能增援。

    在渠犁,多個漢軍河西精銳野戰騎兵的旗幟,已經出現在渠犁境內。

    在天山北麓腳下,更是發現了漢軍的居延騎兵活動的蹤跡。

    這對李陵而言,不啻是一柄懸於他頭頂的利劍。

    是警告,也是威脅!

    他完全可以想像的到,若此戰他稍有不智之舉,那麼,整戈待發於龜茲、渠犁、白龍堆之間的漢軍精騎立刻就會拔營西征。

    他在西域的老巢危須、焉奢、車師與天山北麓、南麓之下的富饒之地,會在漢軍鐵蹄之下化作烏有。

    而他留守西域的兵馬與勢力更是會被連根拔起。

    一念及此,李陵便有定計。

    他喚來自己的心腹親信王遠,對其下令:「左大將,請去轉告諸部貴人、骨都侯及大小王:非得我之令,匹馬不得出營!」

    「諾!」王遠屈膝領命,然後問道:「主公,您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李陵點點頭,沒有說話。

    事實上,在他下戰書的那一刻,他就有了保存實力的想法。

    而且,不止他一個人這麼想。

    他的親信心腹們,以及匈奴各部的貴族們,都是這樣想的。

    沒辦法,他們要面對的是那位蚩尤將軍!

    人的名,樹的影!

    漢鷹楊將軍張子重張蚩尤的大名,在如今的匈奴誰不知曉?誰不忌憚?

    兩年前那一戰,初出茅廬的張蚩尤,只以數千漢軍為先鋒,先於漠南盡殲丁零王衛律、姑衍王虛衍鞮率領的匈奴精銳。

    南下的匈奴萬騎,除了丁零王衛律率數百殘部得脫外,餘者盡數為漢軍所誅。

    其後,這位彼時不過是個使者的漢軍新貴,毅然決然,率數千漢軍,領著烏恆各部,北伐王庭。

    過弓盧水而濟難侯山,封狼居胥山而禪姑衍山。

    於是追亡逐北,如入無人之境。

    以匈奴之眾,在其凶威之下,竟無一合之將。

    右賢王奢離被俘,母閼氏奔逃入燕然山。

    自余吾水以南,狼居胥山以東,數千之地,盡為漢騎馳騁之所。

    儘管彼時匈奴主力遠在西域,漠北空虛。

    但是,誰也不能否認,那位蚩尤用兵之狠,作戰之猛!

    也正是那一戰,直接導致了今日匈奴的四分五裂。

    如今,張蚩尤本人親帥精銳漢騎,親臨疏勒。

    隨著其越來越近,有關其的傳說,就在匈奴各部之中流傳的越發頻繁、濃厚。

    對其的恐懼、害怕與忌憚,與日俱增。

    到得現在,各部之中,甚至出現了光天化日之下,向蚩尤將軍與兵主祈禱、祭祀的公開活動。

    許多愚昧的部族騎兵,更是紛紛在穹廬之中供奉起那位蚩尤將軍的神像來。

    祈求祂大發慈悲,祈求祂莫要降罪。

    更有甚者,甚至對神像許諾,若得蚩尤大發慈悲,得以倖免,願每年獻祭牛羊牲畜血食……

    這是沒有辦法,也無法阻止的事情。

    匈奴底層愚昧而野蠻,迷信是他們的日常,也是各部貴族得以統治和壓榨他們的根基所在。

    李陵眼見於此,那裡還不知道,若他令這些部族出戰,恐怕在戰場上,那位蚩尤將軍的將旗一出,這些傢伙馬上就要潰逃一空。

    開什麼玩笑?

    凡人豈能對神明出手?

    不怕褻瀆、侮辱神明,而遭致神罰?

    當然,即使沒有這些事情,其實李陵也不打算派出他的本部與任何一個匈奴部族的騎兵的。

    他自家事自家明白。

    他這個攝政王,能統御西域,彈壓內外。

    所依憑的,除了威名與先賢憚的遺命外,最重要的就是他手下的騎兵。

    而現在,除了屯於私渠比鞮海的那兩萬騎外,他現在手下的這兩萬騎,便是他彈壓西域,鎮壓諸國的最大依憑。

    每少一個,他在西域的統治難度就要增加一些。

    而要啃下六千精銳漢騎,即使不算其他因素,即使漢家主帥犯錯,他麾下的那兩萬騎兵不死傷過半,是休想達到目的的。

    李陵可不願因為小事而破壞大局。

    而他的大局是什麼?

    自是鳩佔鵲巢,取孿鞮氏而代之,然後南面而稱王,執乾坤而宰社稷。

    接著,進則可以與漢議和,得天子之冊封,如萁子之於宗週一般,得享國運數百年,而青史有名,退則可以西征蠻荒,立社稷於萬里之外。

    至不濟也能在長安有一個宅子,得漢安樂侯之封。

    如今,李陵親眼見到西域各國的混亂,更加堅定了保兵避戰之想。

    因為他發現,比起匈奴人,西域諸國對漢軍的畏懼與恐懼,更甚幾分!

    若他派出麾下精銳,與漢軍交戰,一旦有所挫折,恐怕這些傢伙立刻就能倒戈!

    即使不倒戈,到時候在亂軍之中,他們也難免崩潰。

    屆時,這些僕從軍非但不能成為匈奴的助力,反而會變成累贅。

    與其受其拖累,反倒不如在一開始,就留有後手。

    以匈奴精銳為督戰隊,讓各國僕從軍去消耗漢軍的精力與馬力。

    然後再擇機而動。

    使自身處於一個進可攻,退可走的有利局面。

    至於諸國僕從軍?

    死道友不死貧道,才是正理!

    只是,這疏勒一戰,終究還是做過一場。

    好在,李陵手裡,還是有牌可以打。

    現在的情況是,他麾下本部及別部的匈奴騎兵,他不肯出動,也不願出動。

    那是他的本錢,統治西域,彈壓各國及內部的依憑。

    而西域各國的僕從軍們,又畏懼漢軍,催促他們上陣或許可以。

    但叫他們去死磕漢軍,恐怕不現實。

    唯有剛剛征服的大宛降軍們,軍心可用!

    這些大宛人,剛剛經歷國亡城破的打擊。

    無論是上層貴族,還是下層的士兵們,都想著在新主人面前好好表現,爭取認同,爭得一個比較好的位置畢竟,就算當狗,也是分等級的。

    最受寵愛的狗,是有肉吃,甚至能得到主人的寵愛。

    而最下等的狗,則只能吃其他狗的殘羹。

    兼之,大宛人身在匈奴大軍之中,見著軍容鼎盛,信心滿滿。

    於是,不斷的向李陵請戰。

    李陵自是從善如流,恩威並施,將這些大宛降軍哄的士氣高漲,恨不得為主人先驅。

    而這些大宛降兵,數量足有七千。

    而且,在李陵看來,他們列陣而出,還真頗有些漢家材官精銳的味道。

    若以其為中堅,用西域各國兵馬為輔,依靠著人數的優勢,還真有可能在這疏勒境內,紅河之畔,狠狠的咬下漢軍的一塊肉。

    想到這裡,李陵就忍不住有了些信心。

    他看著前方預設的戰場,道:「紅河之畔,地方三百里之眾,地勢平坦,一覽無遺,無伏兵之可能……」

    「而漢將之書,又允諾將列堂堂之陣,以堂堂之師,按周禮而動……」

    「此誠最優之地,決勝之所!」

    這也是他敢來此的緣故。

    若是其他戰場,他還真不敢在這樣的情況與軍心下,與漢軍交鋒。

    早已經率著軍隊,丟下疏勒、大宛,在漢軍抵達前,遁回天山以南,依託地利,將頭縮起來,兩耳不聞窗外事。

    沒辦法,漢騎精銳,侵略如火,又在當世名將統帥之下。

    他這十萬大軍,若暴露於疏勒的平原下,漢軍只消穿插、調動、側翼迂迴,簡簡單單的就能將他這十萬大軍一點一滴的敲碎。

    而現在,至少,他還能有優勢。

    十萬大軍,再怎麼不堪,在數量上也是碾壓漢軍的量級。

    哪怕再不堪,以車輪戰輪番上陣,也足可將漢軍的馬力與精力消耗殆盡,從而將其逼退。

    甚至可能佔到許多便宜!

    ……………………………………

    然而,李陵的信心與好心情,在這天下午,喪失殆盡。

    因為,漢軍來了。

    午時剛過,遠方地平線上,陣陣煙塵,在天際出現。

    單單只是看那煙塵,整個匈奴大營,都是寂靜無聲。

    因為……

    他們發現,這些煙塵,是有規律的。

    他們是一行一行或者一排排的出現天邊,然後消散於天際的。

    換而言之,地面行軍的敵軍,他們在行軍之時,也是保持著完整的隊列與陣型的!

    匈奴人是與漢軍打了無數年交道的老手,只看這煙塵他們就知道,來的必定是漢軍北軍六校尉一級別的絕對精銳!

    而北軍六校尉,是所有匈奴人的夢魘。

    這六校尉,任何一個校尉部的兵力,都不過兩千,至多三千。

    有的,如羽林、虎賁、期門這樣的天子禁衛,甚至可能只有一千五百騎。

    但是……

    這些漢騎,甲具精良,訓練有素,戰術高超,配合默契。

    一千騎足抵尋常漢騎三千!

    其中披甲的玄甲騎兵,更是銳不可當,堅不可摧。

    從他們出現在漢匈戰場開始,他們就是漢軍主帥手中的利刃,而且,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面對這樣的精銳,匈奴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其鋒芒!

    「此乃漢軍精銳,絕不可力敵!」就連西域諸國的僕從軍們,也是看的心驚膽顫。

    尤其是那些曾經參與過漢匈大戰的貴族,更是心裡發毛,只覺如墮冰窟。

    他們很清楚,這等漢軍精銳,已經不是靠數量可以取勝的對象了。

    他們披堅執銳,他們勇猛無比,他們就是傳說之中的催命惡鬼。

    任何敢在這樣的漢騎面前攔路的西域軍隊,只有一個下場被撕碎!

    而當這支漢騎出現在人們視線中時,所有人,包括曾經興奮莫名,不斷請戰的大宛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列著完整的隊形,排著整齊的隊列,緩緩的從遠方的視線盡頭出現。

    胯下的戰馬,高大神俊,騎在馬上的騎士,魁梧而強壯。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六千精騎,整齊劃一,幾乎所有的騎士與他的戰馬,都保持著同一個節奏,他們在行進中,都如機械一樣,沉默、準確、整齊。

    整個世界,除了馬蹄聲外,半點雜音也無。

    嗒嗒嗒!

    嗒嗒嗒!

    清脆的馬蹄鐵,踐踏著地面的草皮,其聲如雷。

    當他們行至距離匈奴大營約三十里左右時,隨著一聲鼓響,整支大軍就像雕塑一樣立時停了下來。

    然後,這六千漢騎,當著匈奴人和西域無數君王、牧民的面,翻身下馬。

    同時,在他們身後,數百輛武剛車被人驅使著上前。

    然後,尾隨於這些漢騎之後的西域僕從們一擁而上,將武剛車上運載的物資搬下來。

    一頂頂帳篷,隨之搭建起來。

    漢軍隨之開始當著匈奴人的面,生活做飯。

    就彷彿匈奴十萬大軍並不存在一般!

    李陵看著,握緊了手中的拳頭。

    這世上再沒有比眼前的事情,更具輕蔑,更具挑釁的事情了。

    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南方的漢軍大營深處,那面高高飄揚的鷹揚戰旗。

    他知道,決不能衝動。

    衝動,就會入套。

    若他先壞了規矩,眼前六千漢騎隨時可以丟下那幾千僕從。

    然後,他與他的大軍,就要面對六千精騎無時無刻的襲擾。

    想到這裡,李陵立刻下令:「傳我將令,各部與各國兵馬,皆不可輕舉妄動,不然軍法從事!」

    事實上,他這道命令,完全是畫蛇添足。

    因為……

    根本沒有人有那個膽量,敢上前一步。

    不止是漢軍出現的威懾與陣容,深深的震撼了所有人。

    更因為,在三十餘里外,飄揚於空中的鷹揚戰旗。

    漢鷹楊將軍張蚩尤!

    只是看到那面戰旗,匈奴人也好,西域人也罷,都只覺得口乾舌燥,心緒難寧!

    那裡還有膽子敢挑釁?

    於是,匈奴十萬大軍,在六千漢騎面前,竟無一人敢出戰。

    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漢軍當著他們的面,紮起營帳,生火做飯。

    直到夜幕降臨之時,都是如此。

    這卻是讓張越也鬆了一口氣。

    匈奴無膽至此,讓他的許多準備與提防都做了無用功。

    但這正中張越下懷!

    「匈奴無膽,明日一戰,我軍必勝!」

    小孩子都知道,三軍可以無帥,匹夫不可奪志!

    人無志則亡,三軍無膽則敗。

    這是自古以來顛破不變的真理!
V123210 發表於 2019-8-5 06:49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節 疏勒會戰(7)

    第二日,就是約定之日,十月癸未(二十三)。

    破曉時分,整個漢軍營壘,靜悄悄的。

    只有偶爾列隊而過的哨兵以及遠方影影綽綽的火光在搖曳。

    但在中軍大營,卻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來自疏勒、莎車、且末、精絕、小宛、危須等西域十餘國的三十餘位貴族的使者,紛至沓來。

    他們都是趁著夜色,趁著匈奴人警備的空隙,偷偷的潛行而來,被漢軍放置在大營四周的斥候與哨兵發現並帶回來的。

    他們就是官渡之戰的許攸,來向張越報信,並通報匈奴虛實的。

    只是,人數有些多。

    從這也能看出,如今李陵統治下的西域各國與他的統治集團的離心離德已經到了何等地步了?

    若是從前,無論是且鞮侯時代,還是狐鹿姑、先賢憚時代。

    都斷不會出現這樣大規模的通風報信與倒戈群體。

    更不可能有匈奴統治核心的危須、莎車這樣的王國貴族倒戈。

    這也是匈奴國際影響力與威懾力,與日俱減的標誌!

    曾經的匈奴,跺一跺腳,便能止西域小兒夜啼,咳嗦一聲就能嚇得一國上下寢食難安。

    單于令下,各國沒有不敢遵循的,更沒有敢陽奉陰違的。

    但現在,匈奴這個房子,已經滿是破洞與缺口。

    春江水暖鴨先知,西域各國的貴族們,已經做好了跳船的準備。

    只是,漢室卻還沒有接收與控制西域的能力。

    準確的說是,張越認為,還沒有那個能力。

    缺人!

    不止是缺官吏,更缺移民!

    尤其是後者,最是關鍵!

    一個地方,沒有官吏,可以培養,但沒有百姓,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所以,張越只能等。

    一方面,等待河西開發深入下一階段,從內郡吸引來大批移民;另一方面則是寄希望於不斷轉化西域百姓,使他們成為漢家臣民就像現在他在龜茲、尉黎、樓蘭所做的那樣。

    詩書為劍,禮樂為刀,移風易俗,破山伐廟。

    所以,對於這些來報信的各國使者,張越都是以禮相待,並作出種種承諾。

    但更進一步的要求與條件就沒有了。

    表現的他與漢室,好像對西域一點興趣都沒有。

    唯一的目標,只有匈奴。

    這讓各國使者見了都是既高興又擔憂。

    高興的自然是這上國天朝,真真是胸襟寬廣,真真的仁德為本啊!

    擔憂的卻是,這漢朝若對西域沒有興趣,那麼,將來匈奴敗亡,豈不是烏孫入主?

    那不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嗎?

    烏孫人可是比匈奴人還要貪婪、殘暴的族群!

    所以,這些人內心真是忐忑不安。

    張越送走各國使者,已是黎明時分。

    遠方的天際,已經泛出魚肚白。

    看著使者們消失在濃霧之中的背影,他翹嘴笑了一下。

    大戰之前,內部異心者如此之多。

    李陵此番十之八九要翻車。

    當然了……

    張越笑著道:「或許這些人中就有李少卿的人……」

    這麼多人跑出來,若李陵不知道,那也太廢柴了吧?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這些人裡混了李陵的人。

    只有這樣才解釋的通,為何匈奴大營像篩子一樣!

    …………………………

    天明時分,李陵登上了紅河河畔的一座小山丘。

    這裡是這河畔唯一的山陵。

    很矮很矮的一座山,大抵不過十丈高,而且山坡相當平緩,幾乎和平地沒有區別。

    「張子重果然是那樣說的嗎?」李陵看著自己身前的人影問道。

    「回稟大王,確實如此!」那人跪伏在李陵面前頓首拜道。

    「那就好……」李陵揮手道:「你下去吧!」

    「遵命!」這人於是爬著滾下山坡,李陵卻是轉過身去,看著身後的眾人,道:「看來,漢朝還是需要我們這把刀的!」

    「告訴各部,今日之戰,匹馬不許出大營,隨我號令行事!」

    「大王,真的不努力一下嗎?」有人問道:「十萬大軍,便是磨也該把漢家的精力磨光!」

    「待漢騎疲憊,我軍衝殺而出,或許能一戰而建其功!」

    李陵聽著,譏笑起來:「十萬大軍?」

    他揚起馬鞭,指向那影影綽綽的軍營:「若真有十萬大軍,那張子重豈敢至此?」

    「眼前這諸國聯軍,那裡還是貴山城下的聯軍?」

    在貴山城下時,西域聯軍雖然號令不一,難以協調,但到底士氣高昂,眾志成城。

    所以,大宛人的反抗與掙扎,烏孫與康居的突襲,最終都化為泡影。

    那時候的聯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但現在呢?

    西域各國的軍隊,已經在大宛境內,撈足了好處。

    大宛王國數百年積蓄的財富、人口,不知道有多少落入了這些人手裡。

    如今的聯軍上下,早就已經沒有攻伐大宛時的志氣了。

    現在,又面對著威名赫赫的大漢鐵騎,各國上下,甚至包括匈奴各部,現在的心思早就已經放到了怎麼將搶掠而來的財富與女人帶回去上。

    何況,對面之人,乃是凶焰滔天的張蚩尤!

    志氣既洩,戰心隨之而去。

    「你們信不信?」李陵冷笑著:「若我軍上了戰場,必為這些人所累!」

    現在在李陵的眼裡,剩下的那些西域聯軍,已經成為了累贅。

    他們的存在,成為了他的大軍最大的敵人與障礙。

    作為積年老將,飽嘗了挫折、勝利的人。

    李陵明白,他若想在這裡與漢軍強行決戰。

    那麼,結局一定會非常淒慘!

    各國的僕從軍,會變成漢軍可以利用的工具。

    而且,他可以想像得到,漢軍會採取的戰法。

    無非是驅逐這些僕從軍,將他們像牛羊一樣驅趕、放牧。

    到時候一旦出現潰敗,亂軍之中,沒有彈壓的精銳,十萬大軍會當場潰散。

    伊闕之戰、馬陵之戰的故事立刻重演。

    所以,李陵對聯軍裡的僕從軍們,早已經不抱希望了。

    特別是在經歷了今夜的事情後,他那裡還敢寄希望於這些渣渣?

    若是那樣,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既是如此,大王,您又何必開戰?」有人不解的問道:「我軍龜縮大宛,待天時一至,漢軍自退,不就重圍立解了?」

    「愚蠢!」李陵瞪了他一眼:「若是那樣,漢軍恐怕不需一兵一卒,我軍立潰!」

    「漢佔疏勒,我軍十萬之眾就會被封鎖在大宛整整數月!」

    「若這十萬之眾皆為匈奴也就罷了,但……爾等都知道,匈奴之兵不過兩萬,餘者大都盡為各國兵馬……」

    「屆時……」李陵搖了搖頭,剩下的事情他已經不需要說了。

    十萬大軍為數千漢軍阻隔於大宛。

    到那時候,軍心士氣也好,各國君主也罷,恐怕都會看出匈奴的虛弱。

    十萬之眾都不敢面對數千漢軍?

    那些傢伙只會認定,匈奴人膽怯,漢軍強悍。

    從此之後,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將分崩離析。

    再也沒有人會畏懼匈奴,再也沒有人會害怕匈奴。

    大不了,城頭豎起漢家旗,李陵也好,匈奴也罷,難道還敢揮師攻打?

    所以,此戰必打!

    哪怕明知道會輸,也一定要打!

    一則,消耗聯軍的力量,借漢軍之手,將匈奴未來統治的障礙這些經歷過大宛戰爭磨礪的西域軍隊消耗一些。

    同時,漢軍殺的西域人越多,漢人與西域諸國的隔閡與仇恨也就越大。

    而仇恨也是力量。

    二則,此戰未必會輸。

    只要匈奴不下場,那麼一切就還有的商量!

    只是,看著自己身邊的那些蠢笨的匈奴貴族們,李陵搖了搖頭,只好耐著性子向他們解釋:「爾等也無須沮喪,此戰,我等未必會輸……只要我軍不動,兩萬精銳彈壓,以為督戰隊、底蘊,那麼數萬聯軍,輪番上陣,消耗漢人精力與馬力,只要運作得好,或許可以不勝而勝!」

    說到這裡,李陵神秘的道:「前時,我命左大將率堅昆萬騎遠遁姑墨等地,散為甌脫偵查,如今已有成效甌脫騎兵已經查知,漢軍六千,皆一人雙馬,僅以數百武剛車載之甲械乾糧帳篷之物,其他軍糧皆就地取食,以我估算,漢軍目前至多有十日之糧草儲備!」

    「只要那張子重不瘋,那麼漢軍在疏勒境內最多只會持續三日作戰!」

    「三日不勝,漢兵必撤!」

    這是軍事常識!

    沒有軍糧的軍隊,再是精銳,也不過待宰之羔羊!

    更何況,軍糧儲備都如此少。

    那麼漢軍的其他軍械儲備呢?

    其作戰關鍵的騎弩弩箭,每人帶了多少?

    作為前漢軍大將,李陵很清楚,在這樣的急行軍的軍隊中,一個士兵最多只會攜帶三十枝弩箭,兩具騎弩。

    再多,就會超出負荷。

    就像浚稽山中,他的部隊一般。

    箭矢已盡,軍糧以沒,士兵們只能摘野果,飲溪水,砍伐樹木,拆卸戰車為武器。

    但野果、溪水,只能果腹而不能提供體力。

    樹木、戰車做出的武器,連傷敵都很勉強。

    於是,五千勇士,儘管殺傷了數倍於己的匈奴人。

    但最終,還是難免全軍覆沒。

    現在,對面的漢騎,若打到那個地步,又能有多少作為呢?

    所以,在得到了王遠的情報後,李陵就明白了,對面的漢騎就和長勺之戰的齊軍一般。

    一鼓作氣,必定勢如猛虎。

    再而衰,其勢無繼。

    三而竭,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

    所以,關鍵是擋住他們的第一波攻擊,那勢不可擋,勢在必得的攻勢!

    然後,優勢就會到他這邊。

    主動權與選擇權,也將歸他所有。

    那時候,漢軍想撤,還得問問他的意見。

    而他,也就可以趁機獲得一個與漢談判的機會。

    不論是納貢稱臣、遣子入質,甚至割地賠款,都可以讓他和他的勢力,獲得一個珍貴的喘息機會!

    一個,從容的將目前還留在私渠比鞮海、匈河一帶的兩萬多騎兵撤回天山北麓,撤入西域的機會。

    一個將戰略重心,偏轉向西的機會!

    經過大宛之戰,李陵算是看明白了。

    漠北的單于之戰,既無聊又無用。

    就算打贏了,登上了單于之位,一統匈奴,又有什麼意義?

    數萬精銳,無數資源,全部被浪費在漠北那塊又窮又冷,還沒有什麼產出的荒涼之地。

    而匈奴的對手與敵人,漢軍卻是磨刀霍霍,以逸待勞。

    與其在漠北空耗精力、浪費資源。

    不如抽身向西。

    那裡有富饒的草原,有繁華的城市,有燦爛的文明。

    數百萬、上千萬的人口。

    數不清的黃金,流著蜂蜜與奶酪的土地。

    旁的不說,一個大宛,就有數十萬的人口,算是奴婢和塞人,足足百萬之眾。

    田野莊園,阡陌連野,糧倉裡稻米與粟麥,陳成相積。草場牧場,牲畜成群。

    數十萬奴隸,日以繼夜的耕作、勞作。

    葡萄酒,堆滿了地窖。

    湩乳與皮毛,不計其數。

    於是,大宛人建立了宏大的城市,修建了輝煌的神殿。

    他們將黃金與珠玉,美酒和香料,奉獻給神明。

    他們的貴族,甚至用白銀為餐具,以寶石為點綴。

    僅僅是一個大宛的收穫,就抵得上過去匈奴在西域十數年的徵繳。

    而大宛,僅僅只是一個縮影。

    李陵現在已經從那位他的月氏『貴賓』口中得知了西方的詳情。

    在月氏五部,人們用黃金粉飾信仰的佛陀雕像,將昂貴的香料與香油,作為表明虔誠的道具。

    數十萬,數百萬的人民,如牛羊一般勤懇的勞作,只願有生之年能去朝拜一次佛陀。

    所以,月氏人能以小族而臨大國。

    以五部而治萬里之疆!

    在月氏之西,還有數百邦國。

    這些邦國,比月氏還孱弱,三百騎滅國,五百騎稱王,在那裡不是夢想而是現實。

    李陵曾經聽他的忘年之交太史令司馬遷說過一句話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現在,上蒼將如此之大的世界,向他敞開大門。

    他若再拘泥於這漠北、西域的小小一隅,豈非是長劍空利,孤芳自賞?

    故而,對李陵而言,現在這西域也好,漠北也罷。

    得失都已經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存在,他統治的延續。

    無論怎樣,不管如何,他都已經下定決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9-8-5 06:50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節 疏勒會戰(8)

    天亮了,但太陽卻被厚厚的烏雲所遮蔽。

    北風嗚嚥著從紅河平原上吹過。

    張越握著手中的陌刀,站立在一輛武剛車上,眺望著遠方的匈奴大營。

    十萬大軍是一個什麼概念?

    從前張越還沒有體會,但現在卻確確實實的看到了。

    遠方,數十里外,匈奴的軍隊近乎無窮無盡一樣,佔據了整個視野。

    密密麻麻,就像曾經看過的電影裡的蟲族一樣,若是膽小一點的人,恐怕看到這個場面,心裡面就已經發毛了。

    與對面的匈奴軍隊相比,張越身後的漢軍陣列就單薄的好似一片枯葉一般。

    六千漢騎,分作四個陣列。

    黑色的龍旗,在北風中飄揚。

    戰士們牽著戰馬,集體列隊,靜靜的看著他們前方的主帥,驅車向前。

    只有數十騎,跟在張越身後。

    而在張越的正對面,上千名匈奴騎兵,簇擁著一輛戰車,緩緩前行而來。

    若只是從表面上看,似乎漢軍已經處於絕對劣勢!

    但實際上,無論是張越,還是他身後的漢騎。

    人人都是昂首挺胸,趾高氣昂,不可一世。

    反而是他對面的匈奴人。

    無論是戰車上的人,還是戰車後的騎兵,都在瑟瑟發抖,戰戰兢兢。

    許多人甚至連手腳都有些慌亂,精神更是面臨崩潰。

    「我們就要見到蚩尤了嗎?」緊張中,有貴族輕聲呢喃:「他是不是真的和傳說中一樣,額生神目,有三頭六臂??」

    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

    但緊張與不安,卻在所有人心裡氾濫。

    沒辦法,漠北之戰,才過去一年多。

    那位漢朝的鷹楊將軍在戰場上的英姿與無敵,依然篆刻在每一個參戰的匈奴人的心底,又在口口相傳中,被人誇大、放大、神化、妖魔化。

    時至如今,已經沒有匈奴人敢直面那位傳說中的人物。

    縱然,他們的人數遠超對手!

    但……

    這恰恰證明了他們的心虛!

    哪怕是李陵,此刻也感覺手心有些冒汗。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萬一那張子重不講信用,趁著致師的機會,搞一把斬首戰術,那他豈不是虧大了?

    所以,他不得不帶上數十倍於對方的騎兵出陣。

    然而事到臨頭,李陵才發覺,其實他的做法純粹是畫蛇添足了。

    因為,李陵已經看到了那位聞名已久的南陵新貴,當世蚩尤!

    只是一眼,李陵便已經說不出話來。

    那人站立在戰車之上,宛如神明一般!

    其渾身上下,都裹著一種前所未見的甲冑。

    那絕對是重甲!

    重量起碼數百斤!

    然而那人卻彷彿沒有任何感覺一般,只有一柄長到誇張的恐怖長刀,被其握持在手中。

    那柄長刀是那麼的巨大!

    僅僅是刀柄,恐怕就有一人高了!

    而刀刃長達三尺,寒光凌厲,北風嗚嚥著吹來。

    讓李陵幾乎以為自己所見的乃是一頭從九泉爬出來的惡鬼,是黃泉河曲之中收割生命的魔頭!

    這讓李陵呼吸都有些遲滯。

    而在他身後,一千匈奴騎兵。

    皆是李陵身邊的親衛,追隨他從漠北殺到西域,又從西域殺回漠北,最終來到此地的心腹。

    但,現在這些身經百戰,曾經殘暴冷血瘋狂的騎兵,卻只覺得雙腿顫慄,寒毛倒立,甚至有想法拔腿逃跑的衝動。

    「據說,漢朝的蚩尤將軍,曾經一人一刀,斬碎了數百之敵……」

    「聽說,呼揭王的數千騎兵,就是被蚩尤將軍單騎所滅……」

    「傳說,漠北的屠奢薩滿曾對人言:蚩尤將軍乃是漢朝兵主之子,生來就是要毀滅世界,鞭笞所有的魔頭……」

    許多人都在心底回憶起了種種傳說。

    那是從漠北傳來的。

    於是,竟有人相信,若那位戰車上的蚩尤願意,他一人一刀,就可以將現在在他面前的所有人斬盡殺絕!

    …………………………

    張越卻是沒有想太多。

    他站在戰車上,看著緩緩而來的匈奴騎兵以及那位和他一般站在戰車上的男子。

    一個他早就想見見的人李陵!

    同時,在心中,張越已經在回憶著已經背好的腹稿。

    致師,是一個古老的儀式!

    古老到在今天,已經只留下了點點印記於史書之上。

    但在曾經的諸夏戰場,致師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是君子之戰的標誌。

    逸周書說:周車三百五十乘,陳於牧野,帝辛從,武王使尚父與伯夫致師!

    左傳有記:楚子又使求成於晉,晉人許之,盟有日矣。楚許伯御樂伯,攝叔為右,以致晉師。

    基本上大抵和三國演義裡的單挑類似。

    但又不同。

    致師,需要展示武力,但更多的是列舉敵軍的不道無義之舉,彰顯我方王者之風。

    講真,要不是李陵提議,張越才懶得玩這種過家家一樣的遊戲呢!

    也正是因為李陵提議,且李陵的行動與政策,符合張越與漢室的利益。

    所以,他才欣然從之。

    就像張越與他的部將們所言一般,今日之戰,軍事含義遠不如正治含義。

    勝敗姑且放一邊。

    促成李陵與西域匈奴,持續進行漢化改革。

    為詩書禮樂進入西域掃清障礙,掃平道路,才是關鍵!

    很快,漢匈雙方出列的兵馬,就靠近到不足百步的距離。

    於是,雙方都極有默契的停了下來。

    張越抬眼看去,就看到了李陵。

    然後他嘴角溢出一絲笑容:「李少卿雖然叛漢,但終究還是不敢背棄天下!」

    今日的李陵,穿著一身正統的漢家士人服。

    博冠羽帶,長袖寬袍,看上去彷彿一位長安儒雅隨和之士。

    但他的臉,卻已被風沙與日曬所侵蝕,看上去有些黑黝黝的,好在他留著濃密的髯鬚,這使得他看著還不算礙眼。

    這時,前方的李陵已驅車前出三步,然後面朝張越,拱手拜道:「匈奴攝政王陵,見過漢鷹楊將軍張公足下!」

    張越微微頷首,回禮一揖:「少卿足下,久聞大名,今日相見,卻是有些遺憾!」

    然後,張越掄起手中陌刀,道:「足下出生名門,老子李耳之後,乃祖李公諱廣,天下名將,忠義聞名,乃父當戶英雄一世,為何卻背棄祖宗教訓,不顧華夷,屈身夷狄之中,為匈奴鷹犬爪牙?」

    「不如就地請降,獻土天子,如此,父祖清名可保,而子孫富貴可期,足下更可名垂青史,為後世所念!」
V123210 發表於 2019-8-5 06:50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節 疏勒會戰(9)

    「將軍此言差矣!」李陵自是不肯在嘴上輸陣,高聲道:「我聞將軍,所治《春秋》,必知君視臣為草芥,臣視君為仇寇,故杜伯冤死,索命宣王,伍員受屈,乃奔於吳,今漢主為人剛愎自用,好大喜功,不憫下臣,所謂獨夫民賊,不外如是!書云: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將軍勸吾降?降獨夫?吾誓死不從!何也?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

    「而吾奔匈奴以來,潛心改革,移風易俗,及為攝政王,乃引詩書為本,以禮儀為綱,更化夷狄於荒服之外,百世之後,青史論功,吾與將軍孰重?」

    張越聽著,沉默半響。

    他不得不承認,李陵黑的很到位。

    當今天子,確實是一位剛愎自用,好大喜功之主。

    而李陵現在在西域的作為,若是持續下去,並且取得成果,那麼百世之後,史書之中,他還真的能成為英雄,成為被人敬仰和膜拜的人物!

    甚至,完全有資格為其單獨列一世家。

    就像史記之中的《吳泰伯世家》《越王勾踐世家》一樣。

    可惜……

    在如今的這個時間點,他就算吹破天去,也是無用!

    因歷史不僅僅是勝利者書寫的。

    更因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既然是當代史,那就要講正治,講正確。

    當前的漢家正治,什麼最正確?

    自然是天子永遠正確,錯的必然是他人,假如天子有錯,那麼一定是這個世界錯了。

    更何況,李陵其實在偷換概念!

    所以,沉吟片刻,張越道:「少卿足下所言,何其繆也!」

    「《春秋》之義,君視臣如手足,臣報君如國士!」他說著就向長安方向拱手:「當年,足下為漢臣,世代食漢俸祿,而天子於足下更是有知遇之恩,簡拔之義!錯非天子,足下安能年十六為郎,年十八為侍中,年二十而率八百騎深入匈河,從此名揚天下?」

    這是事實!

    李陵聽著,也是忍不住低下頭去。

    因為他明白,張越說得對!

    沒有那位皇帝的賞識,他什麼事情,什麼成就都做不出來。

    他不像泰伯,自棄天下而奔夷狄,更不是伍子胥,未曾受楚王之恩。

    他李陵李少卿在事實上就是那位皇帝親手提拔、親自培養的。

    沒有那位的提拔與賞識,他李陵可能至今都還只能在成紀老家種田。

    就聽著那位鷹楊將軍責問:「陛下待足下如手足,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而足下國士之報何在?足下副將韓公延年,奮臂血戰,以死報國,而足下所報便是於韓公延年捐軀之所,屈膝請降嗎?」

    李陵聞言,神色一黯,忍不住握緊拳頭。

    韓延年,是他的夢魘,也是他的痛腳!

    自降匈奴以來,他最害怕的就是做夢夢見那位故人舊友,怕他的冤魂來質問自己:吾已踐諾,君何時履約?黃泉之下,杜伯所居,九曲之盡頭,吾在此待君履約日久矣!

    「至於天下人?」張越毫不客氣的繼續打擊著李陵:「足下可能代表天下人?」

    「天下人需要足下來代表嗎?誰給足下授權?誰給足下約書了?」

    「況今天下,海晏河清,神州之土,祥瑞頻出,自河至海,自山至南,及塞北荒服之遠,夷狄蠻戎之地,萬國來朝,天下歸心,皆被天子之德而慕中國之風也!縱三王在世,亦自慚形愧,既五帝並起,也只能北面稱臣!」

    李陵聽完,終不能說話。

    因為對面的那位鷹楊將軍所言,雖然也是在偷換概念。

    但大勢確實如此!

    如今漢家之盛,確實如此!

    當然,他也可以強詞奪理,繼續詭辯下去。

    但那沒有意義,更可能會留下隱患。

    畢竟,他不想與漢軍死磕,更想給自己和他的子孫留一條後路。

    所以不能把事情做絕,更不能當眾披露那些他知道的宮廷醜事,朝堂齷齪。

    於是,他半真半假的慍怒起來,揮袖道:「將軍無多言矣!今既兩軍列陣,終歸還是要靠刀劍說話!」

    他拱手道:「吾有猛士,願請將軍觀之!」

    於是他轉過頭去,吩咐了一聲。

    然後,匈奴騎兵方陣讓出一條道路。

    一位拖著一柄巨大的流星錘,身高一丈有餘的巨人,穿戴著厚厚的甲衣,戴著一頂青銅胄,滿臉猙獰的看向了漢軍。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青銅流星錘,大聲嘶吼起來。

    在他的嘶吼聲中,匈奴人紛紛舉起手裡的兵器,為其助威。

    張越看著,微微一笑:「少卿在何處尋來的?」

    這個巨人的身高,哪怕在後世,也足以打nba了,張越粗粗估算了一下,他應該至少有兩米三,體重起碼一百五十公斤以上,肌肉發達,腿腳粗壯。

    這讓張越想起了歷史上,王莽新朝發現的一個巨人。

    貌似也與此人差不多。

    王莽獲之,視若珍寶。

    然後,被大魔導師秀哥兒一發隕石砸死在了昆陽城外。

    李陵卻是得意洋洋的介紹道:「此,吾於大宛所得之異人也,其乃塞人與大宛混血,生來異常,有神力,可謂天下無雙!」

    「願請將軍品鑑!」

    這個巨人可是李陵費了好大力氣才俘虜的。

    單單是為了活捉他,就死了好幾十個匈奴精銳。

    為了降服他,更是花費了無數時間和精力。

    目的就是為了能在像今天這樣的場合,有一張王牌!

    而那巨人,聽著主人的誇讚,驕傲的瘋狂揮舞起手裡的流星錘,引得匈奴陣中無數人歡呼尖叫。

    西域諸國的君王們,更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心裡面瘋狂的疑問起來:「張蚩尤能是此等神人對手嗎?」

    沒辦法,當今世界,這等高大的巨人,本就極為稀少、罕見。

    特別是西域漠北,身高七尺就已經算是豪傑了,七尺三寸的漢軍士兵,在他們眼中都算是巨人。

    何況這種身高接近一丈,體型比奧尼爾還粗壯的巨人?

    張越卻只是微笑的看著那個體型壯碩無比的巨人。

    如此體型,如此身高。

    殺之太可惜了!

    正好,他還缺一個足夠顯目與足夠吸引人眼球的保鏢。

    於是,他對左右道:「且為我溫酒!」

    然後便跳下戰車,將手裡的陌刀丟到地上。

    所謂致師,除了嘴炮,最重要的就是冒險。

    就像魯襄公二十四年,晉楚戰於棘澤,晉侯命張骼、輔躒致楚師,這兩位在致師之時『二子在幄,坐射犬於外,既食而後食之。使御廣車而行,己皆乘乘車。將及楚師,而後從之乘,皆踞轉而鼓琴。近,不告而馳之。皆取胄於而胄,入壘,皆下,搏人以投,收禽挾囚……』簡直就是關公溫酒斬華雄的故事原版。

    裝x至極致,視楚軍於無人,效果也是好到爆,楚康王的軍隊,被這兩位的大膽冒險成功之舉搞得士氣低落,不戰而潰。

    而現在,張越準備做比前輩們更冒險、更大膽,同時也更有視覺衝擊的事情。

    只見他跳車之後,一腳蹬後,整個人像風一樣的衝了出去。

    速度之快,在啟動瞬間就已經堪比博爾特的百米速度。

    沒辦法,他的身體素質,又增強了!

    比漠北之戰時,還強了一倍有餘!

    假如,漠北之戰的時候,他的身體素質,還可以用人類來形容。

    那麼現在,他就是科幻小說裡經過基因改造後的超級戰士!

    體能、耐力、爆發力都已經幾乎達到了人類這個物種所能達到的極限!

    而人類的**極限有多強?

    遠古之時,先民中的英雄,單人就可伏虎獵象,而他們的對手,不是今天的華南虎、亞洲象。

    而是已經滅絕的洞獅、劍齒虎、猛獁象!

    哪怕是後世,已經被富裕安逸生活所磨平了爪牙的人類,在遇到危險時,爆發出來的力量,也常常叫人瞠目結舌。

    譬如,有新聞報導,自然災害中,有父母為了保護兒女,用身體撐起了數千斤重的雜物,至死依然不改身體姿勢。

    在戰場上,更是出現過,某國游擊隊裡的神射手,單人遲滯敵軍數百人的壯舉。

    而對這些人來說,這些狀態是超常發揮,幾乎不可再現的奇蹟。

    而對張越來說,只要他想,隨時可以爆發出來。

    於是,在匈奴人與漢軍的驚愕中,他如猛虎一般撲向了那還在耍帥炫耀的巨人,速度快到根本沒有人能反應過來。

    百步的距離,對他而言,只需十秒!

    這還是在穿著重重的板甲的情況下!否則,可能**秒就可以靠近!

    而十秒是多久呢?

    答案是剎那!

    特別是他的獵物,還是一個身高接近一丈,體重超過一百五十斤的巨人。

    這樣的巨人,體型太大,反應太慢。

    他的大腦甚至還未來得及想好是迎戰還是避退,張越就已經靠近到了他的身前。

    這時候,李陵急促的告警聲才響起來:「小心!」

    可惜,已然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張越就已經揮出了拳頭。

    第一拳,打了這巨人的腹部,強大的力量立刻打的這巨人痛苦的彎下腰來,劇痛瞬間從腹部傳遍全身。

    接著,張越抓住他彎腰的機會,左手為刀,打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一刀,重重的作用於這巨人的脊椎神經,瞬間就讓他癱瘓,巨大的身體如同朽木一樣轟然倒塌。

    而這一切,不過一秒。

    所有目睹這一切的人都是瞪大了眼睛。

    匈奴方,瑟瑟發抖。

    李陵更是恐懼的下意識的驅使戰車後撤。

    而他身後的匈奴騎兵,則同樣的做出了下意識的反應抽身後撤。

    這一撤,立刻就讓整個騎兵陣列混亂起來。

    一時間,人仰馬翻。

    而在遠方,匈奴的陣列中,西域各國的君王們,倒吸了一口涼氣:「蚩尤之威,竟至於斯!」

    與之相反,漢軍之中,士兵已經在歡呼雀躍。

    「彩!彩!彩!唯我鷹揚!」無數人振臂歡呼。

    張越卻是低頭看了一眼,已經癱瘓在地,失去了意識的巨人,又抬眼看了看在混亂之中,隱入騎兵陣列之中,正在後撤的那輛戰車。

    李陵的膽怯,早在他意料之中。

    事實上,李陵的人格就是這樣。

    自大、驕傲、自尊,卻又自卑、惜命、膽小。

    他是理智的,理智會讓他做出無數讓他日後悔恨的事情。

    但同樣也會幫他生存下來。

    所以,李陵永遠不會像李敢那般快意情仇,也永遠不會像霍去病那樣敢於冒險。

    他永遠只會選那條看似沒有風險的道路。

    就如他在浚稽山中,選擇了向龍城撤退,然後又猶猶豫豫,打算從受降城回國。

    而不是採納韓延年的建議,直接丟棄輜重,打通前往光祿塞的道路。

    如是那樣,當年的浚稽山一戰,結局如何或許難講,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突圍而出的漢軍士卒,必然不止那可憐的數百人。

    為了更好的刺激李陵,也為了給今日的戰鬥贏得更多機會。

    張越做出了一更加大膽的舉動!

    他直起身子,取下背後背著的長弓,搭弓射箭!

    在匈奴人慌亂的注視下。

    他快如閃電,連發三箭!

    砰!砰!砰!

    第一箭射中了李陵戰車車廂。

    第二箭如影隨形,命中了第一個地方。

    然後是第三箭,依然在同一條輻條上。

    三箭彼此相距不足一寸。

    李陵見了,亡魂皆冒,哪裡還敢停留,連忙催促戰車,急速逃離。

    在他左右,那一千匈奴騎兵,更是嚇得連回頭都不敢,緊緊簇擁著李陵,奔向本方。

    張越這時才放下手中的弓,單手提起腳下的那個巨人,像拖拽獵物一樣,不徐不疾,走回本方的陣列,那不過數十騎所列之地。

    這一段距離,他走的極慢。

    彷彿根本不擔心匈奴人回頭一般。

    事實上,匈奴人如他所想,根本無人回頭。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所有人,包括李陵在內的所有貴族與士兵們,都不敢再直面他了。

    沒辦法,人豈能與神斗?

    而在現在,李陵心中,張越已經坐實了蚩尤之子,甚至蚩尤本體的形象!

    除了兵主,這世界上焉有凡人能勇猛至斯?!

    西楚霸王項羽,也不過能舉千斤之鼎罷了。

    而那張蚩尤,豈止能舉千斤之鼎?

    怕是三千斤,也可以舉起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9-8-5 06:50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節 鷹揚(1)

    拖著那巨人回到本方陣列,張越將之重重丟到戰車上,然後下令:「準備進攻吧!」

    致師到現在,剩下的就是刀劍說話了。

    不止漢軍,匈奴人也是這麼感覺的。

    特別是李陵,或許是為了掩蓋自己的羞怒,也或許是為了找回面子。

    李陵一邊驅車後撤,一邊火急火燎的下達命令:「叫大宛人列陣!讓他們馬上出擊!」

    他的命令,迅速就被人傳達到了位於匈奴陣列前方的大宛人之中。

    得到命令後,那些原本蹲坐在地上的大宛人立刻就行動了起來。

    特別是其中間的一支兵團,戰鬥意志極為旺盛。

    接到命令後,立刻就舉起盾牌,拿起長矛,迅速的完成了整隊,然後踏著大步,前出陣列。

    他們戴著一種羽冠狀的青銅胄,穿著沉重的青銅甲,看上去不僅僅與周圍的匈奴軍隊,更與大宛軍隊形成了鮮明對比!

    李陵見了,也是讚歎不已:「好奴才,真正好奴才!告訴他們,若能斬得一個漢人的首級,就賞一個女人,十個金幣;若能斬得一個漢朝伍長以上的軍官首級,西域、大宛美女任由其挑選三人,賞金幣五十枚;若有人能斬得屯長以上的漢朝軍官,只要我匈奴有的美女,任由其挑選十人,賞金幣五百枚,牛羊一千頭,升為千人長!」

    李陵的賞格傳到這支軍團中,讓他們的士氣更加爆棚。

    幾乎所有人都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殺死那些漢朝人,用他們的腦袋去換取賞格!

    即使,對面的漢朝軍隊,有一個神魔般的統帥!

    但……

    那又怎樣呢?

    這支軍團,是大宛王國的底蘊,也是宛王銀蔡當初敢於與漢交惡的底氣所在!

    他們是銀蔡重金招募的僱傭兵!

    對希臘人來說,僱傭兵無疑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著名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就是僱傭兵們興盛的舞台。

    亞歷山大與征服者安條克的崛起,都離不開僱傭兵們的幫忙。

    而就在近代,迦太基與羅馬的戰爭中,迦太基人最終敗亡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們被迫與羅馬人簽訂了不得僱傭僱傭兵的條約。

    在當代的整個泛希臘化世界中,僱傭兵是最強大的力量之一!

    因為,他們只為錢而戰,誰給錢誰就是主子,壓根不在乎什麼道德倫理,更不在乎什麼傳統秩序。

    所以,他們殘酷、冷血、無情。

    所以他們作戰勇猛,不懼生死!

    也因此,他們的裝備、訓練、身體素質與作戰技術,遠超其他人。

    特別是在大宛這個希臘世界的邊緣王國,尤其如此!

    大宛人最好的重步兵兵團,只能保證人手一根長矛,一面圓盾和一套簡單的衣甲的時候,這些僱傭兵卻是人人頭戴科斯林頭盔,身穿著青銅甲,拿著白蠟樹製作的長矛,用著私人定製的短劍,握著青銅圓盾。

    自然,要僱傭他們的價格,也是非常昂貴。

    銀蔡為了僱傭他們,足足花掉了五萬枚金幣,並且每年還需要支出數千枚金幣以保證其存在!

    但銀蔡依然認為很值!

    因為,這支軍團的存在,保證了他的王位穩固,也震懾了其他大宛貴族。

    待到後來,匈奴入侵,這支僱傭兵更成為了銀蔡保命的底牌,銀蔡於是將之留於王宮,寸步不離的保護。

    可惜,金錢買來的東西,終究是靠不住的。

    等匈奴兵圍貴山城時,僱傭兵們也知道自己的金主是完蛋了。

    於是,漠視了自己金主的敗亡。

    當匈奴人入主貴山城後,李陵自是發現了這支精銳的兵團。

    於是,賜給黃金、美人籠絡,又許下種種承諾,將這支僱傭兵收入囊中,成為他這個大宛王的親兵。

    當然,李陵也沒安好心。

    當年,苟息以良馬寶壁賄賂虞候滅亡虢國,回軍之時順手滅了虞國,良馬寶壁完璧歸晉,晉獻公觀之,良馬依舊,寶壁無暇。

    如今,也是一般。

    不過,這些僱傭兵卻是厲害!

    李陵回到本方陣列後,登高觀之。

    卻見這兩千餘大宛兵,陣列嚴整,進退有序,號令如一。在他們的四周,大約三千餘大宛兵馬,熙熙攘攘的擁擠在一起,就沒有那些僱傭兵那麼整齊了,不過也比西域的那幫烏合之眾要強大。

    「當年,李廣利率四萬漢朝精銳,頓兵大宛四年有餘,方才堪堪逼降宛人……」李陵看著這些大宛兵馬的整容,終於恢復了些神色,沉聲道:「如今,漢騎不過六千,本王倒要看看,十餘年後,漢軍到底長進了多少?!」

    聽著他的話,周圍的匈奴貴族們,才終於振作了起來。

    是啊,十餘年前,漢軍伐大宛,興師動眾,耗費無數,前後歷時四年才將將拿下。

    四年之中,埋骨大宛的漢兵,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如今,宛兵至少六千,漢騎也不過六千。

    在他們想來,宛人即使不敵,也該能消耗漢騎的力量。

    甚至說不定,能有奇蹟!

    畢竟,宛人的方陣,整齊而統一。

    六千支長矛,宛如森林,當他們平持而列,立刻就是一座鋼鐵森林。

    這樣的陣型,對抗沒有步兵協同的騎兵,最是合適!

    甚至可以說,乃是騎兵的天敵!

    縱然那位蚩尤,神武天下無敵,蓋世無雙。

    終究也只是百人敵,於這大軍之中,必然討不得好!

    更何況!

    這些大宛兵,並不僅僅只有他們。

    更有著三千餘騎兵,在其左右緊緊保護,作為側翼掩護。

    這些騎兵比起大宛兵來說,就沒有那麼嚴整有序了。

    甚至可以說,極為散漫。

    但,這些戴著羊皮氈帽,穿著用羊皮、馬皮、狼皮等等亂七八糟的皮毛縫製起來的臭襖子,拿著五花八門的兵器的騎兵。

    卻是讓匈奴人無比安心的一支西域軍隊。

    因為……

    如今的西域,誰都可降漢人。

    甚至連車師人,都可以與漢人眉來眼去。

    獨獨蒲類諸國,是絕不可能降漢的!

    這幾個在天山北麓腳下,車師國之後的小國,都是當年姑師王國的後裔所建。

    只不過,這幾個小國,與漢人的仇恨,遠勝車師、樓蘭。

    尤其是其貴族群體,但凡只要落到漢人手裡,絕對有死無生!

    而且,是最痛苦的那種死法!

    在漢河西四郡,有著數不清的將門家族、豪商、名士,都願意出重金購得一個蒲類諸國的貴族。

    然後,他們會擇良日,選吉時,於宗族祠堂之中擺下香案。

    將那個倒霉的傢伙,洗乾淨身體後開膛破肚,挖心取肺,祭奠慘死的先人、兄弟。

    因為……

    這幾個小國,就是匈奴人處置那些被俘漢家軍民的狗腿子。

    在漢匈百年糾纏之中,曾有無數漢軍將官、商人、士人、百姓,落入匈奴手中。

    這些人中不願降的人,佔了很大部分。

    而他們的地位又不是很高,匈奴人那裡肯白白的用糧食養著?

    自然,不會留下。

    但,自衛青霍去病橫空出世後,匈奴人也不敢隨意虐殺漢家軍民。

    於是,就將這個髒活丟給了他們控制的最嚴的狗腿子天山北道腳下的蒲類諸國。

    漢人自是知道這些事情。

    而漢人佔據主流的公羊思潮,決定了漢人的報複方式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故而,蒲類諸國是匈奴人最放心也最喜歡的僕從軍。

    在現在的情況下,派出他們,是最合適的安排!

    因為,他們夠狠!

    而且沒有退路!

    有他們在,就不虞有人臨陣逃脫。

    ………………………………

    此時,張越也已經回到了本方陣列。

    他命人將自己的戰利品那個已經昏迷癱瘓的巨人,載在車上,展示給全軍上下,自是立刻引來無數歡呼聲!

    自古以來,斬將奪旗,於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是最容易激勵士氣,鼓舞鬥志的士氣。

    張越則在諸將簇擁下,登上已經搭建好的將台。

    遠遠的眺望著十里之外的匈奴大營。

    見著那從匈奴軍陣之中,緩步而出,迎向漢軍的敵軍。

    「霍霍……」張越一看就笑了起來:「《消失的羅馬軍團》既視感啊……」

    此情此景,真的讓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後世曾看過的那個紀錄片!

    當然,張越知道,眼前的那個軍列根本不是羅馬軍團。

    羅馬人的軍團,早就已經拋棄了亞歷山大那傻笨呆的長矛方陣。

    其武器以標槍、雙刃劍為主,陣列更靈活,作戰方法更多變。

    事實上,羅馬人就是踩著亞歷山大的方陣而成名的。

    所以,看著那個數千人的方陣,張越只是眉毛揚了揚,一點都沒有將他們放在心上換了羅馬兵團在此,他或許還會有些擔心,但這早就被淘汰的亞歷山大古典方陣?

    怕是會成為鷹揚騎兵的玩物!

    比起這些人,張越更關心那些簇擁在這些舉著長矛的大宛兵左右的騎兵。

    他們的馬,矮而小;他們的衣服髮型,亂而髒;他們的旗幟,繪著鷹、狼、虎。

    「蒲類諸國!」張越的牙齒被咬的咯咯咯的響:「天堂有路汝不走,地獄無門汝自來!」

    「正好,為我鷹揚騎士祭旗之用!」

    於是,他猛然下令:「傳吾將令:命鷹揚左右校尉出擊,它可不顧,蒲類之奴,務必除惡務盡!」

    狗腿子,是最讓人厭惡的生物!

    特別是那些看不清形勢的狗腿子!

    前世有棒子,今生有如蒲類諸國這樣甘為匈奴爪牙的小國。

    對於這樣的小國,無論是張越,還是從前的李廣利,心裡面都有數絕不能留情!

    只有狠狠的虐殺、打擊、折磨他們,才能震懾其他人。

    於是,李廣利屠輪台,續相如破扶樂,皆是不留餘地,不憫私情。

    目的就是殺雞駭猴,阻赫他人。

    效果很好!

    西域三十六國中,如今除了已經沒有出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的蒲類諸國外,便是車師、危須、焉奢這樣的匈奴核心領地的王國,也要送質子去長安,也得尋機賣好。

    只是可惜,那蒲類諸國,素來被隱蔽在天山北麓之後,漢家想要報復,還真有些難度。

    如今,他們自己送上門來,張越豈能不笑納?

    張越軍令一下,立刻在漢軍左右兩翼待命的兩個校尉部的騎兵便開始披甲上馬。

    當他們一動,遠方的李陵馬上就看出了蹊蹺。

    「這些漢騎有些不對勁!」李陵遠遠的盯著那些從漢軍陣列左右兩翼而出的騎兵。

    他們的騎具,李陵自是熟悉。

    全員馬蹄鐵、馬鐙、馬鞍,這讓他眼熱不已,尤其是那馬蹄鐵,匈奴至今無法複製!

    但,比起騎具,他們的甲具、武器,更讓李陵震驚!

    作為漢軍大將,而且還是世代為騎兵大將的將門之後。

    李陵對漢騎自是無比熟悉。

    他很清楚,漢家騎兵的標配,素來就是輕騎兵以騎弩、騎劍為主要作戰武器。

    而重騎兵持戟而動,破陣催敵。

    自衛青霍去病以來,漢騎的武器裝備就很少有什麼變化。

    只有作戰方式在不斷改變。

    譬如李廣利時代,漢軍就是以騎步混合作戰為主。

    騎兵作為突擊利器,步兵作為協助兵種,協同作戰。

    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都是這樣。

    漢匈雙方調兵遣將,同時以重兵集團對戰,務求一戰而畢其功!

    然而,眼前的那些漢騎,卻與過去李陵所認知的漢騎,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說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們腰間的騎弩,已經不見。

    取而代之的一個系在腰間的劍鞘。

    其形制因為距離太遠,而根本看不清楚,只能肯定絕非過去的那種漢劍。

    而在他們的背後,出現了一個只在過去的弓弩兵身上才能見到的箭囊!

    箭囊之側,隱約能看到弓弦的影子。

    「馬上派人去通知大宛人與蒲類騎兵,叫他們一定小心!」李陵立刻說道:「這些漢人有古怪!」

    馬上就有人領命而去,其他匈奴貴族也都是滿臉愁容。

    因為,他們清楚,他們面對的人,不僅僅是一位天下無雙,蓋世無敵的猛將。

    那蚩尤將軍更是當代的孫吳一般的智將、名將!

    一部《戰爭論》,匈奴高層誰沒讀過?

    如此人物操練的全新騎兵,豈是等閒?

    李陵甚至心中隱約有預感,今天以後,恐怕天下騎兵將分為兩種。

    一種是張蚩尤的騎兵,另外一種是其他騎兵。

    就像當年霍去病的騎兵一樣!
V123210 發表於 2019-8-5 06:51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節 鷹揚(2)

    漢軍騎兵一動,正在前進的大宛軍隊立刻就開始緊張起來。

    雖然說,他們知道,他們的長矛方陣,是騎兵的天然剋星!

    他們像虔誠的狂信徒一樣,瘋狂迷信自己的長矛!

    特別是那些僱傭兵們!

    他們是底比斯人!

    亞歷山大所摧毀的底比斯!

    那位偉大的征服者,毀滅了底比斯後,將所有底比斯人,統統變成奴隸,然後帶著這些奴隸,踏上了那場偉大的東征。

    亞歷山大死後,趁著他的帝國的混亂,底比斯人獲得了自由。

    然後,他們從此開始為金幣而戰。

    他們的祖先曾在征服者塞琉古麾下效命,也曾給大流士三世賣命,然後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分散到各地。

    留在東方的這支,就成為了現在這些僱傭兵。

    本來,這些僱傭兵是不可能被銀蔡所僱傭的,但三十年前,隨著巴克特里亞王國的覆滅,他們失去了在東方的根據地,只能四處流浪。

    給奄蔡人、康居人甚至是塞人賣命,以此換取金幣與酬勞,最終與其說是銀蔡找到了他們,不如說是他們找到了銀蔡。

    而在東方的他們,自然也開始慢慢的變成了一個混血族群。

    時至今日,他們的面貌與膚色,已經和他們的祖先完全不同了。

    這從他們的外貌就能看出來,金發碧眼有之,黑髮褐目有之,深鼻褐目有之。

    看上去就像一個大雜燴。

    只是,膚色與面貌雖然改變了。

    但,他們對軍團的信心,始終不變!

    「記住高加米拉!」領頭的首領,舉著手裡的圓盾,大聲吼著,鼓舞士氣:「騎兵,永遠只會是我們手中長矛的犧牲品!」

    「永恆的太陽,永遠庇護著我們!」

    「無論前方的敵人,有多少軍隊?不管他們有多少戰象!」

    「阿波羅之子的長矛,必將穿透他們!」

    這時,天空中的烏雲忽然散去,陽光從縫隙之中直射下來,落在了前進的軍團身上。

    他們的盾牌,變得耀眼無比,他們的長矛,閃爍著光芒。

    於是,無數人歡呼起來:「偉大的阿波羅,您是永恆的太陽!您是光,您是秩序,您是庇護者,您也是裁決者!」

    就連其他大宛人,見到此情此景,也忍不住興奮起來。

    甚至有人跪下來,向那太陽祈禱。

    祈禱那位傳說中的神明顯聖,賜予他們力量,並庇護他們!

    由之,將近六千的大宛軍陣,一下子就變得嚴整而有序,他們的戰鬥意志與士氣瘋狂上漲。

    然而,那些奉命在左右兩側遮蔽的蒲類騎兵們的神色,卻變得古怪起來。

    「這些大宛奴隸瘋了嗎?」蒲類後國的國王阿穆皺著眉頭,騎在馬上,搖著頭道:「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什麼人嗎?」

    「那可是漢朝人!而且是漢朝軍隊中的精銳,蚩尤將軍統帥的騎兵!」

    漢朝騎兵,有多麼可怕?

    蒲類人一清二楚。

    他們跟隨著自己的匈奴主子,參與過數之不盡的戰鬥。

    而每一次,無論是勝還是敗,蒲類人都心驚膽顫。

    漢朝騎兵的英姿與無畏,令他們震驚、恐懼、害怕。

    要不是手上沾了太多漢朝人的血,阿穆此刻早已經沖上去,跪到漢朝馬蹄前,親吻他們腳下的泥土,痛哭流涕的請求投降了!

    沒辦法,在阿姆的認知裡,漢朝人是不可戰勝的!

    哪怕是他們的主子,匈奴的精銳,想要對付六千精銳漢騎,不投入三萬以上騎兵是不可能佔到優勢的。

    一漢當五胡,乃是當今世界的共同認知!

    是以,阿姆知道,就憑現在他的這點兵力和那六千大宛兵。

    撞到漢朝精騎手裡,根本討不了好!

    但,沒有辦法,主子的嚴令,他無法拒絕。

    蒲類後國,只是一個小國。

    與他的親戚車師、樓蘭這樣人口數萬,甚至接近十萬的大國,根本無法相比。

    蒲類後國的總人口,也就不到一萬。

    這次他帶了五百騎兵跟著匈奴人西征,已經是全國總兵力的七成了。

    相當於傾巢而出。

    而他的表兄,蒲類前國的國王穆尼相對要好一些,蒲類前國有差不多一萬五千的人口,所以能拉出九百多的騎兵。

    剩下的幾個蒲類國家,則比他還要慘。

    總人口三千、五千不等,能拉出來的兵馬就那麼兩三百。

    如此孱弱的國力與兵力,自然讓他們在面對匈奴時,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出戰。

    只能寄希望,漢朝人要留力氣對付匈奴騎兵和其他西域聯軍,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不然的話……

    阿姆看著那前方,已經列陣完成的漢朝騎兵。

    他們的戰馬,高大而神俊,他們的衣甲,鮮豔而威武,他們的身姿,偉岸而強大!

    而這僅僅是表象!

    阿姆清楚,當這些漢朝騎兵發動之時。

    會如山崩頃大地,猶如洪水漫山野。

    在天山會戰、余吾水會戰之時,阿姆就親眼目睹過,無數次的漢騎衝鋒。

    那些舉著長戟的重騎兵,轟隆隆的催動著戰馬,踏著風雷而動。

    所過之處,只有滿地斷肢殘骸與破碎絕望的軍陣。

    唯一能阻滯他們的,只有人海。

    只能靠著不斷的派兵遲滯和阻礙這些重騎兵,將他們的馬力與體力耗盡,最終用數倍的兵力圍殺,才有機會消滅。

    只是……

    阿姆抬眼看著,仔細觀察。

    他發現,眼前的漢騎,不是他見過的重騎兵。

    他們沒有拿著恐怖的重戟……

    也就是說,不是重騎兵?

    不是重騎兵?

    那漢朝的重騎兵去那裡了?

    仔細想想,阿姆下意識的點點頭:「也對,漢朝的重騎兵行動不便,不可能跟上來……」

    既然不是重騎兵……

    也沒有看到他們的玄甲……

    那麼,換而言之,是不是有機會呢?

    阿穆忽然振奮起來。

    就要下令,催促自己的兵馬跟上。

    忽然,他聽到了一聲鼓響。

    咚!

    然後,一聲又一聲戰鼓從遠方傳來。

    咚咚咚!

    牛皮戰鼓沉悶的響聲,傳遍天地。

    那是漢朝人進攻的信號。

    阿姆循聲看去,就見在遠方,十餘輛漢朝的武剛車上,豎起的打鼓,被人奮力敲打。

    與此同時,前方已經完成列陣的漢騎開始動了起來。

    他們和阿姆曾見過的所有漢騎完全不同。

    從前,漢朝騎兵哪怕是最精銳的重騎兵,在出擊的時候也不會排成如此密集的人牆。

    但現在,前方的漢朝騎兵,密密麻麻整整齊齊的排成了一個個厚厚的騎兵牆。

    兩個騎兵之間的空隙,近乎為零。

    數千匹戰馬,幾乎同時而動。

    那釘著馬蹄鐵的馬蹄,重重的踐踏著地面,數不清的塵土揚起。

    剎那之間,他們就完成了加速。

    當三千名漢軍騎兵,組成近代騎兵常用的騎兵牆開始衝鋒的時候。

    整個世界都被這壯觀的景象所震撼。

    大地幾乎像地震一樣,顫慄了起來,遠方的奔流的紅河水中,漣漪不斷散逸而開。

    就連天空,也似乎因此抖動起來。

    這是無比壯觀的景象!

    若有穿越者在此,恐怕他窮遍自己所見的一切影視資料,也只能從指環王等寥寥巨著之中找到相似點。

    但,即使是指環王那樣的經典場面,也與現在的漢騎衝鋒有著質的差距。

    畢竟,影視終究只是影視,無法與真實的戰爭相提並論!

    就像後世的那些反應二戰的電影一般。

    最經典的影視,也只能反應出個三五成。

    沒辦法,真實的戰場,從來都是血肉橫飛,殘酷無比。

    就如現在,漢騎三千,猶如驚雷,奮起而動。

    僅僅是他們加速起來的氣勢,讓遠方的匈奴大營中觀戰的人們,目瞪口呆。

    「這就是漢騎啊……」有些沒有見過漢騎的西域君王,喃喃自語著。

    「這就是漢騎嗎?」而那些曾經見過漢騎的西域貴族們,不可思議的瞪大著眼睛,看著前方的一切。

    「這是漢騎?」匈奴貴族皺緊了眉頭,因為他們發現,漢朝騎兵的作戰方式與過去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僅僅是裝備上。

    更是戰術上、氣勢上和決心上。

    今日的漢騎與過去的漢騎,根本就是兩個兵種!

    他們不清楚,漢人到底為什麼做出了這樣的改變?

    但他們明白,若沒有好處,漢人那樣精明而狡詐的族群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改變的!

    而反觀他們自己呢?

    漢匈開戰,已經過去了三十幾年。

    漢人騎兵從最開始的懵懵懂懂,稚嫩而羞澀,漸漸的成長起來。

    然後在衛青霍去病手中煥然一新,超越了匈奴騎兵,成為了世界的霸主。

    現在,又脫胎換骨般,用起了新裝備、新戰術、新戰法。

    而他們卻依舊原地踏步。

    最多最多,不過任用了些漢朝降將,使用了些漢朝的訓練之法。

    但是,漢朝騎兵的真正精髓,那些使他們強大起來的東西,卻一個沒有學到。

    終於是一敗塗地,丟掉了龍城,丟掉了陰山,丟掉了漠南,丟掉了河套,現在更是陷入內亂分裂之中。

    「傳統與舊制救不了匈奴!」有匈奴貴族握著拳頭:「攝政王是對的!我們必須學漢朝!」

    「從他們的文化、制度、禮儀、文字,全盤學習!」

    「匈奴過去的舊俗與陋制,會毀掉我們與我們的子孫的一切!」

    更有甚者,甚至有年輕的貴族大聲說道:「不止是這些……我以為,我們的血統,恐怕都有問題……」

    「最好引入漢朝血統,讓我們的子孫也變得高大、兇猛、強壯起來!」

    自尹稚斜單于以來,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看不見希望的戰爭,終於拖垮了匈奴這個民族的意志,並將他們的自尊打的粉碎!

    特別是那位蚩尤將軍再封狼居胥山後,匈奴不可避免的內亂、分裂,終於耗盡了年輕人們的全部信心。

    事實上,可以說,正是因此匈奴才會陷入如今的內亂、分裂中。

    才會有李陵可以執掌西域匈奴的基礎。

    不然,以過去匈奴人的驕傲,豈會如此?焉能如此?

    說到底,這是族群自我懷疑,自我否定後的結果。

    只是,過去沒有人敢挑明,也沒有人敢公開說這些話。

    如今,在漢騎的刺激下,在局勢的逼迫下,年輕人終於忍不住發聲了。

    當然,這也和李陵上台後,大肆清洗守舊派有關。

    現在,西域匈奴的高層,基本都已經被換成了親李陵至少也是認同李陵改革的青壯派。

    這些年輕人上台之後,自然而然的會審視這個世界,然後得出他們的答案。

    當然,守舊派並未完全退場。

    只是,他們也學乖了,也變得圓滑多了,不敢直接忤逆李陵。

    「還是看看吧……」有守舊派的貴族道:「漢朝人若真的那麼強大,那麼無敵,學他們也可以……但若他們沒有那麼強大呢?」

    「是啊,是啊……」馬上有人附和起來:「我們還是看看這一戰吧?」

    「到底是漢朝至強,非學不可,還是他們其實沒有那麼強?」

    李陵聽著自己身邊的匈奴貴族們的議論,眉頭緊皺,他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改革與否以及改革、革新的力度有多大,竟然和眼前的這場戰爭直接聯繫上了?

    一時間他竟不知道是該祈禱漢軍獲勝,並且大獲全勝?還是希望漢軍敗退的好了。

    這讓他感覺莫名其妙,心裡面很不是滋味。

    當然,李陵是不知道。

    這其實是人類的通性。

    兩千年後,我大清也是這樣對待一場發生在自己國土上的戰爭的。

    而匈奴現在的困境,比我大清更糟糕、更慘!

    但他來不及多想。

    因為,前方的戰鬥,已經一觸即發。

    漢軍騎兵的加速,已經到達巔峰。

    而大宛的方陣,立刻就嚴正以待。

    數不清的長矛,如林而立。

    戴著科斯林頭盔的僱傭兵們,大聲呼喝著,前排的步兵立刻全體半蹲下去。

    接著,一層又一層的盾牌推到前面,組成一道厚厚的盾牆。

    在盾牆的縫隙裡,無數的長矛伸了出來,將整個軍陣變成了一個刺蝟!

    與此同時,兩翼的蒲類騎兵則緊緊的游離在兩翼,作為掩護。

    於是,無數人都瞪大了眼睛。

    「漢騎會怎麼辦呢?」李陵凝神思考起來。

    他知道,過去的漢騎面對這樣的陣列,除了強衝沒有第二個選擇。

    但現在,沒有重戟騎兵,他們怎麼強衝?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1 23:20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節 鷹揚(3)

    漢軍騎兵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距敵大約七十步左右的時候,李陵看到了,那些奔馳而來,在高速運動中的漢朝騎兵,忽然將手伸向後背,然後,拿下背後的角弓。

    在急速運動中,他們統一彎弓搭箭。

    「風!大風!」三千人同聲呼喝,藉著這呼喝聲達成了統一協調。

    嗡!三千把角弓同時震動,經過重新設計的騎兵用箭立刻從弓弦上射出。

    整個世界在這剎那陰暗了下來。

    當面的大宛長矛兵,只看到了一簇箭雨從天而降,然後,他們就紛紛栽倒在地。

    砰砰砰!

    密集的箭雨像雨點般從半空中直接扎進了大宛軍陣的前排,越過了那看似堅不可摧的盾牆,也越過了那如林一般的長矛森林,紮在脆弱的人體上。

    巨大的動能隨之將人群扎翻。

    原本堅固的盾牌前排,立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訓練有素的漢軍騎兵,曾經在日常訓練中,無數次模擬過如何應對類似的敵陣。

    在敵軍盾牆出現豁口的剎那,漢軍騎兵們立刻平持弓箭,彎弓上弦。

    無數次訓練的結果,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們的箭,像長了眼睛一般,準確的從一個個豁口穿透進去。

    「啊……」正打算替補上前,堵住豁口的大宛兵立刻就被射成了馬蜂窩。

    但災難還在繼續。

    漢軍騎兵的陣型忽然散開,一排又一排的騎兵,在高速運動中迅速完成彎弓、瞄準、射擊、轉向。

    他們像天女散花般,迅速散開,讓開道路,方便後排的騎士完成射擊。

    而前排的騎兵們則立刻按照戰術要求在另一側完成集結、列隊,並再次開弓。

    整個過程中,大宛人的軍陣,就像他們訓練中的移動靶一般。

    毫無還手之力,毫無應變之能。

    彷彿木偶一樣,就如稻草人一般。

    這使得漢軍的騎兵的弓箭準確率,近乎保持了訓練時的水平。

    三千人輪番射擊,不過兩分鐘,就將大宛軍陣的前排,射成一片狼藉!

    短短兩分鐘內,至少有五百名大宛士兵,死於漢軍騎兵的弓箭,傷者不計其數!

    而漢軍才射完四輪。

    一萬兩千支箭,平均每四十五枝箭殺死一個敵人。

    看上去似乎效率很低,但實則,無論是現在還是後世,這個成績都可以稱得上恐怖!

    更何況,他們射傷的倍於斃殺的敵人。

    而在戰場上,其實,傷敵比殺敵更重要!

    因為死人不會嚎叫,不會說話,不會求饒,但活人會!

    瞬間,整個大宛陣列前排,就變成一個鬼哭狼嚎的地獄。

    數以百計的傷兵,在地上打著滾。

    其中甚至有上百名僱傭兵,淒慘的嚎叫著。

    他們雖然穿著青銅甲冑,這讓他們保住了性命,但他們運氣太差,漢軍的箭矢命中了他們缺乏防護的大腿、胳膊甚至下體。

    而那些沒有青銅甲冑防護的倒霉蛋就更慘了。

    甚至有人身中了十幾支箭,強勁的箭矢將他釘在地上,射穿了他的骨骼與肌肉甚至內臟。

    鮮血流滿了周圍的土地,他的長矛與圓盾早被丟在一旁。

    「救救我!救救我!」可憐的傢伙,用著母語求饒:「偉大的宙斯啊,偉大的阿波羅,奧斯匹林的諸神,求你們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我家裡還有妻子、女兒在等我回去!」

    然而,沒有什麼人理會他。

    因為,有限的資源,必須用在救治那些更有價值的目標上——譬如貴族。

    更因為,遠方,漢軍騎兵在短暫的修整後,再次運動起來,他們似乎打算圍繞著大宛方陣,用大宛人的生命與鮮血來表演他們精湛的騎術、箭術以及完美的戰術。

    大宛人的指揮官,看著這一切,怒目圓睜,他憤怒的咆哮起來:「騎兵呢!我們的騎兵呢!」

    事實上,直到此刻,奉命掩護他們的蒲類騎兵方才反應過來。

    「這……這…………這……」阿穆張大了嘴巴:「漢朝騎兵人人能在馬上開弓?!」

    他滿臉的不可思議,隨即心底浮現起無窮的恐懼。

    無論是匈奴也好,西域也罷。

    能於高速奔馳的戰馬身上完成開弓射箭,並準確命中敵人的騎士,都是絕對的英雄,必然是受人尊崇的領袖!

    匈奴人號為射鵰者,歷來人數稀少,一個數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部族也未必能產生一個。

    但現在,在他眼前,漢朝的射鵰者,像大白菜一樣成批出現。

    而且一出現就是足足三千!

    三千射鵰者,這意味著什麼?

    阿穆很清楚!

    射鵰者,不僅僅射術高超,更是鬥戰無敵的勇士!

    等閒三五人,根本不是這些可怕的騎士的對手。

    不止如此,他們每一個都身經百戰,經驗豐富,善於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當初,匈奴的老上大單于,就有一支由五百射鵰者組成的精騎。

    依仗著這支精銳的王牌,匈奴騎兵橫掃天下,鞭笞世界。

    「這還怎麼打?!」阿穆絕望的閉上眼睛。

    可惜,這由不得他自己決定。

    身後,匈奴大營方向,傳來了陣陣蒼涼的號角聲。

    「嗚……嗚……嗚嗚……嗚嗚……」聲音一長兩短,正是攝政王催促進軍的命令。

    而他在匈奴人面前沒得選擇。

    阿姆知道,只要他敢不從令,那麼,匈奴人絕對會將他與他的王國,從這個世界上抹去,而且是以最殘忍最痛苦的方式抹去。

    所有男人,都會死,所有女人都會被抓去當成生育工具,供匈奴的奴隸們播種。

    至於孩子?

    甚至可能會被作為匈奴人獻祭的祭品。

    沒有辦法!

    阿姆只好舉起手裡的流星錘,痛苦的大喊一聲:「蒲類的勇士啊,跟著我衝!」

    於是,來自蒲類諸國的三千多騎兵,嘩啦啦的列著稀稀疏疏的陣型,衝向漢軍。

    他們將用自己的性命,給大宛的步兵們爭取時間與空間。

    爭取到足夠那些長矛兵接近漢騎的空間,爭取到他們重新整隊的時間!

    這是在戰前,匈奴主子給他們的任務。

    只不過,那時候,匈奴人的命令是——若漢騎將要衝破大宛軍陣,爾等立刻掩殺上前。

    如今,漢騎根本沒有近身,就將大宛人射了個七零八落。

    他們沒辦法,只能用命幫大宛人爭取一個近身的機會。

    爭取一個消耗漢軍體力與馬力的機會!

    這是弱者的悲哀,也是弱者的宿命!

    ……………………………………

    遠方,李陵看著蒲類騎兵們衝鋒。

    他閉上了眼睛:「好奴才啊,真正好奴才!」

    「可惜了……不過我會記住你們的,蒲類諸國從今以後的朝貢與供給全部免除,所有戰利品與封賞皆與危須、焉奢比齊!」

    作為統治者,李陵很明白,他可以犧牲僕從,但絕對要補償。

    而且必須重重補償!

    不然以後就沒有人肯給他賣命了!

    但,他身邊的人,卻不是很理解。

    「主公,您這樣催促蒲類騎兵,是不是不好?」王遠忍不住問道:「他們此去,能還者恐怕十不存二三……」

    其他人也紛紛點頭,以為這樣做太沒必要。

    蒲類騎兵,是很好的僕從。

    就這樣捨棄了,太不值了!

    李陵卻是嚴肅的道:「不!他們的犧牲會有價值的!」

    「最大的價值,就是能讓我們知道,張子重的這支騎兵的近戰能力!」

    「若我們連漢騎的底牌都不能逼出來,日後真正遇上,恐怕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當漢騎三千,箭如雨下,並不斷利用自己戰馬的運動能力,調動、蹂躪著大宛人時,李陵就已經知道,此戰漢騎必勝!

    除非,他的精銳騎兵與其他西域諸國聯軍,能夠立刻出擊,並團結一致,共同對敵——但他早已經清楚,那是做夢!恐怕一旦全軍出擊,他現在陣容之中的二五仔們就會瘋狂跳反,想要簞食壺漿的傢伙,說不定能組成一個曲!甚至,恐怕就算是匈奴之中,就算是那些和他一起出生漢室的降將,也可能會見勢不妙就跪地請降,玩一出撥亂反正的戲碼!

    這無關忠誠,實在是人性使然!

    所以,大宛兵就必然會被漢騎用弓箭一點點啃掉。

    那些笨重的步兵,是不可能應付得了騎兵從四面八方,不斷用弓箭射殺的局面的。

    但……

    作為久經陣戰的大將,接受過正統漢室精英教育的名門之後,李陵深知,對騎兵或者世間一切兵種來說。

    真正決勝的手段,絕不是遠程武器。

    弓箭也好,弩機也罷,甚至砲車、床子弩這等大型武器。

    都只是錦上添花的東西,都只是欺壓弱小時的王牌。

    但真正決勝,真正決定戰爭走向的,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必定是白刃肉搏。

    現在,漢騎的遠射能力,已經彰顯無疑。

    李陵確信,若那六千漢騎皆能如此。

    那麼,今日之戰,他已是必敗無疑。

    既然如此,用蒲類騎兵的命,來見證一下漢騎的近戰格鬥能力,就變成了一個換算的買賣!

    而且,在李陵看來,今日之事,只要運作得當,說不定可以變壞為好!

    成為一個加速他計畫的契機,成為一個讓所有匈奴人都接受他的政策與主張的機會!

    你們看——漢朝人這麼凶!你們再不聽我的,就要亡國滅種!

    於是,李陵好整以暇,他負手而立,仔細的看向前方的戰場,不願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和他一樣的,還有數以百計的匈奴貴族、西域國君。

    每一個人都伸長了脖子,盯著那塵土揚起的戰場,那南北寬不過四十里,縱深厚不足二十里的戰場,於紅河北岸草原上的戰場。

    ………………………………………………

    蒲類騎兵們的衝鋒,自然立刻被漢軍所發現。

    「準備迎戰!」在左側的鷹揚左校尉秦牧立刻就做出了反應。

    「嗡!嗡!嗡!」同時,身後的漢軍大營,牛角聲立刻響起來。

    於是,所有的漢軍騎兵軍官立刻做出了反應。

    伍長、隊長、屯長們,紛紛發佈命令:「整隊!整隊!」

    於是,三千漢騎迅速的跟隨著他們那些在背後貼著顯目標識的軍官,逐一靠攏,然後按照著早已經訓練過上百次的整隊方式,開始列陣。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將手裡的角弓,重新掛到後背,順便活動了一下此前因為不斷開弓而有些酸楚、乏力的手臂。

    不過一刻鐘,三千漢騎就已經在敵人陣前,完成了重新整隊。

    這時候,他們變游射隊列為對敵隊列。

    就像他們衝鋒前一般。

    三千漢騎,排成了十五排厚厚的騎兵牆。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將手都放在了腰間的刀鞘上。

    「拔刀!」隨著軍官們的齊聲令下,所有騎兵猛然拔出了他們腰間刀鞘中的馬刀!

    那已經經過了重新射擊與改良的馬刀。

    細長而鋒利的馬刀被這些騎兵平舉起來,閃爍著寒光的刀鋒,在陽光下映起無數耀眼的光芒!

    那光是如此的敞亮,以至於前方的敵騎的眼睛都被這刀陣的寒光晃得心神難寧。

    下一秒,他們就聽到了漢騎吼了起來:「唯我鷹揚,辟易天下!」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漢騎如山崩一般,似潮水一樣,席捲而來。

    他們高高舉起的不明武器,就像傳說中索命的魔鬼兵刃一般,帶著風也帶著死亡。

    在接觸的一瞬間,漢騎的馬刀就直劈下來。

    驚慌中,數不清的人本能的想要舉起兵器格擋。

    但是……

    漢軍的馬刀與他們的青銅兵器,且大部分兵器都是木柄的武器,存在著質的區別!

    兩者的差距,幾乎就和二代機面對愛撫娘娘一樣,存在著一個無法被填平的鴻溝!

    更要命的是,雙方不僅僅是裝備上存在著鴻溝。

    戰術、體系、組織、訓練、身體乃至於戰馬上同樣存在著一個無法踰越的鴻溝。

    於是,沒有任何意外的。

    漢騎踏風而來,如雷而過。

    在他們的馬蹄後,數不清的死屍,從馬背上載倒。

    就像砍瓜切菜一般輕鬆。

    遠方,李陵目睹著一切,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漢朝騎兵哪裡是在作戰?」他忽然笑了起來:「他們不過是在郊遊踏青的時候,見到了一群野鹿,於是,便起意田獵而已!」

    周圍人聽著他的話,都楞了,然後,他們都低下頭去。

    因為,事實就和李陵說的一樣。

    漢朝騎兵不是在作戰,他們只是在郊遊,順便圍獵一群可憐的傢伙罷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1 23:20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節 鷹揚(4)

    戰鬥結束的比想像中還要快!

    蒲類騎兵們,只支撐了不過一刻鐘,就哭爹喊娘的驅策著戰馬,向後奔逃。

    許多人甚至已經瘋了!

    「魔鬼!魔鬼……」阿姆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看著自己周圍那數不盡的死屍。

    只一個照面,漢朝騎兵就像牧民割草一樣,收割了數不清的蒲類騎兵的生命。

    戰鬥完全是碾壓性質的。

    蒲類諸國弱小的騎兵與矮小的戰馬、粗劣的武器、拙劣的騎術,在漢朝精騎面前就像一個玩笑。

    完全不值一提!

    他們的力量,他們的身體,他們的武器,他們的精神,都被碾壓了。

    而且是徹徹底底的碾壓,就像一塊被放進坩爐裡的礦石,被燒成灰,化成水。

    於是,在短暫的交戰後,全體崩潰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畢竟,他們只是僕從軍,在匈奴序列裡,戰鬥力可能連車師人都趕不上的戰五渣。

    唯一值得稱道的,也就是忠心罷了。

    但,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那麼的脆弱。

    只是,在戰場上,任何事情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

    蒲類騎兵的崩潰,立刻就引發了連鎖反應。

    潰逃的騎兵,慌不擇路的直接撞進了正在整隊前進的大宛軍陣中。

    大宛的軍團士兵們,在慌亂裡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事情。

    事實上,在冷兵器時代,幾乎沒有任何軍隊能應對這種事情。

    於是,好不容易重整的隊列,瞬間分崩離析。

    而災難隨之而來。

    尾隨著蒲類潰兵,追殺而來的漢騎,立刻抓住機會,排著整齊的隊列,撞進已經失去陣型的大宛步兵陣中。

    然後,就是一場赤裸裸的大屠殺!

    手持長矛,拿著圓盾的大宛方陣的缺點在此刻暴露無遺。

    他們的長矛,嚴重缺乏近戰能力,而他們的圓盾又無法防禦騎在馬上,揮舞著鋒利的馬刀,肆意收割生命的漢軍騎兵。

    更嚴重的是,漢軍騎兵的訓練、配合與戰術,甚至是身體素質、體力,都遠超這些亡國的大宛人。

    於是毫無疑問的,整個大宛軍陣,瞬間分崩離析!

    漢軍騎兵,就像衝入了羊群的猛虎一樣,肆意的衝撞在其中,不斷的揮舞馬刀,收割著一個又一個生命。

    「大宛人完了!」李陵閉上眼睛,他知道,在這個情況下被騎兵突入陣中的步兵,已經是待宰羔羊。

    何況,漢騎使用了一種幾乎是為騎兵量身定做的武器。

    這種武器,在李陵眼中看來,簡直就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無論是對騎兵,還是對步兵,它都是那樣的犀利與無敵。

    以至於,漢騎所過之處,無一合之人。

    「命令各部,交替掩護,撤回疏勒城!」李陵果斷的下令:「還有,馬上派人,持我的節旄,去向漢鷹楊將軍、英候張公承認戰敗,就以大單于的名義!」

    其他人聽著,都沉默了起來。

    雖然,大家都明白,今日一戰已是一敗塗地。

    甚至,就算派上匈奴精銳,恐怕也將在那些全新的漢軍精騎面前,一敗塗地!

    對面的漢軍騎兵,已經不是人數可以擊敗的了。

    他們的戰馬,他們的騎具,他們的戰術,他們的武器,已經用事實無可爭議的告訴了每一個目睹此戰的人任何舊騎兵、舊軍隊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甚至可以這麼說,從今天之後,全世界的所有騎兵,都已經被漢軍騎兵宣佈為淘汰兵種。

    他們在漢軍的全新騎兵面前,已不可能是對手,甚至已無法成為其對手了。

    原因很簡單眼前的漢騎,他們可以在馬背上開弓,而且能保證在高速運動中有著一定命中率。

    不止如此,他們的近戰,更是統治級的。

    從前匈奴人所用的一切兵器與戰術,都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於是,他們可以選擇的戰術與空間,就變得多種多樣了。

    在理論上,只要漢軍統帥不犯毀滅性的錯誤。

    譬如,被匈奴十萬大軍合圍在一個狹小的區域。

    那麼他們就不可能被擊敗。

    而在疏勒平原上,這六千漢騎,完全能發揮出超過六萬騎兵的效果。

    若繼續與之作戰下去,許多人已經能在腦子裡腦補出漢人的選擇了。

    六千漢騎,如附骨之疽,粘著匈奴大軍。

    他們不斷的襲擾,不斷的試探,找到一個薄弱點,便猛然攻擊,狠狠撕咬下一塊肉。

    而匈奴騎兵,只能疲於奔命,被漢人戲耍在鼓掌之中。

    但是……

    十萬大軍,面對六千漢騎,不過一次接觸,就跪地請降……

    很多匈奴人無法接受!

    他們清楚,這種事情只要開頭,那麼日後,匈奴騎兵,至少是西域匈奴的騎兵,就將再也沒有直面漢軍的勇氣了。

    世界將會回到三十多年前,那位漢朝的驃騎將軍統治世界的時代。

    匈奴人將見鷹揚旗而奔逃,聞漢騎而喪膽。

    哪怕對方不過數百人,而本方有著數千甚至數萬之軍!

    於是,有人不服輸的倔強道:「大王,奴才聽說,漢騎六千,不過十日之糧,我軍完全可以耗掉他們的糧食,逼迫他們撤軍!完全不必如此啊!」

    其他人聽著,紛紛點頭。

    李陵搖了搖頭,道:「漢騎是只有十日之糧,但我軍呢?」

    於是,所有反對聲音被熄滅。

    因為,比起漢騎,匈奴人現在的軍糧安全更加窘迫!

    沒錯,他們確實征服了大宛,因而獲得了足夠他們吃兩三年的糧食與牲畜。

    但問題是……

    他們沒有辦法將這些東西隨身攜帶。

    更要命的是,十萬大軍,每日人吃馬嚼,消耗的速度是漢騎的無數倍。

    換而言之,若現在再不跪,被漢人發現了的話……

    漢朝騎兵只需要分出一支千人規模的騎兵,就可以截斷匈奴大軍的糧道。

    然後這十萬大軍,就要被漢朝拖死、餓死在這疏勒平原的寒風之中!

    屆時說不定,漢騎都不需要進攻,就可以坐看匈奴大軍在絕望之中分崩離析。

    然後所有人的腦袋,都將成為漢朝人的戰利品!

    可沒有人想去長安北闕城頭上,去和曾經的朝鮮王、南越王、閩越王以及諸位匈奴先輩們一起作伴,成為漢朝人的景觀。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1 23:21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八十節 和談


    李陵的使者尚未出發,前方戰場的戰鬥就已經停止了。

    數以千計的大宛人,放下了武器,跪在漢軍騎兵面前,以額貼地,瑟瑟發抖的祈請著這些可怕的騎兵不要殺死他們。

    甚至有不少蒲類騎兵,因為來不及逃跑,也跟著跪在地上。

    漢軍騎兵已經拿著馬刀,穿梭在其中。

    只有不到一千多的蒲類騎兵與數百名大宛潰兵,狼狽不已的逃回了匈奴大陣,然後就和死人一樣攤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西域各國的君王們,見到此情此景,心中的小算盤瘋狂撥動了起來。

    但烏孫的小昆莫泥靡心裡面的小算盤,比這些人撥的更快!

    「漢人竟強大如斯!」泥靡看著前方戰場,內心的驚懼指數瘋狂上升。

    他甚至在心中起過回國後立刻聯繫匈奴,兩國重啟盟約,共同對抗漢朝的想法。

    但這個想法,只存在了不過一秒鐘,就被他徹底的掐滅!

    因為……

    在這個世界上,假如一個國家比其他國家要弱小,那麼就必然要挨打,要受欺壓。

    若其比其他國家強大,則必然會引起其他國家的警惕甚至是聯合對抗。

    但……

    若其強大到其他國家加起來也不是對手的時候。

    那麼,等待這個國家的只有——其大軍所過之處,民盡簞食壺漿,其意志所及之處,天下歸心!

    哪怕拿包洗衣粉當成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也會有數不清的狗腿子幫其洗地。

    即使其祖上,惡貫滿盈,做盡一切人間惡事,也會被人當成世界燈塔,全球希望。

    沒辦法!

    打不過,就只能跪下來跪舔!

    不然,難道跳起來去吸引仇恨嗎?

    所以,泥靡立刻就跑到漢軍陣中,帶著禮物,求見張越。

    一見面,他就執外臣之禮,恭拜道:「外臣烏孫泥靡,恭賀上國戰勝凶頑!」

    然後,就噼裡啪啦的一頓馬屁送上。

    將今日之戰形容成為正義戰勝邪惡,真理擊敗異端的偉大勝利。

    更將張越與他的戰士們的壯舉比喻成為西域的救世主,萬國的解放者。

    馬屁拍完,泥靡適時的跪地叩首:「外臣誠惶誠恐,願請將軍憐憫,向偉大的聖天子求情,許下嫁一位大漢公主為夫人!」

    為了顯得自己求娶帝國公主的決心,並彰顯誠意,這位烏孫小昆莫毫不猶豫的開出了他的條件:「若蒙不棄,外臣情願立公主為左夫人,並以左夫人所出之子為世子,更願以良馬五千匹、黃金五千金為聘,並請天子遣太傅、丞相為佐!」

    這就是要無條件的向漢室靠攏。

    甚至不惜破壞烏孫人長久以來的傳統,不惜主動邀請漢家官吏介入烏孫內政。

    這幾乎就相當於泥靡承諾若漢願下嫁公主,那麼將來烏孫王國的內政外交甚至軍事就願意接受大漢帝國的指導!

    這誠意不可謂不足!

    便是張越都忍不住用讚賞的眼光看了一眼這位烏孫小昆莫,對他的覺悟非常欣賞!

    反正,老劉家別的不多,公主帝姬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張越真心覺得,劉家的帝姬恐怕都會喜歡這種差事。

    在長安,她們不過是金絲雀。

    出了玉門關,就是坐地虎。

    但……

    若就這麼答應泥靡,張越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於是,他想了想,對泥靡道:「若小昆莫能允諾,未來在烏孫國中,以漢五銖錢為唯一法定貨幣,並廢棄烏孫舊有文字,改以漢字小篡、隸書為烏孫國家文字,此事,本將便應允下來!」

    嗯,貨幣與文字,是直接和金融、經濟、文化掛鉤的。

    只要泥靡答應下來,那麼別說嫁一個公主了。

    便是嫁十個,張越都肯答應!

    泥靡想了想,只是稍稍猶豫便拜道:「外臣仰慕中國久矣,若蒙天子不棄,許烏孫行漢錢、漢文,外臣焉有拒絕之理?!」

    在他想來,這只是細枝末節的事情。

    烏孫是沒有貨幣這種東西的。

    烏孫人的大部分內部貿易,都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階段。

    只有在對外時,才會用到黃金什麼的作為結算。

    因此,烏孫國內本就沒有什麼鑄幣業,更不存在金融這種東西。

    所以,立漢五銖錢為法定貨幣,在泥靡看來沒有什麼大問題。

    甚至可能還有便利——這已知世界之中,誰不知道,除了金銀製品,最為人接受和認可的就是漢人鑄造的五銖錢?

    所以烏孫以漢五銖錢為法定貨幣,在泥靡看來,烏孫是賺了的。

    因為,從此以後,烏孫就可以和漢室綁定在一起了。

    至於文字?

    那就更無所謂了!

    烏孫現在能識字的,有資格受教育的,都是貴族。

    而貴族們自然是學漢字、背誦漢朝經典。

    難不成烏孫人還能去學精絕人的楔形文字或者大宛人的字母文字?

    烏孫可還沒有墮落到那個地步!

    張越見泥靡答應下來,整個人立刻就笑了起來,走上前去,扶起這位烏孫小昆莫:「烏孫能有昆莫這般識大體的世子,烏孫社稷必當千秋!」

    ……………………………………

    一個時辰後,匈奴使者持著代表求和的節旄,來到了張越面前。

    來者正是多次來往居延的呼衍冥。

    只是,這位匈奴使者,如今再也沒有了過去的心氣,他整個人都是一副灰暗的神色,在張越等漢軍將帥面前,更是瑟瑟發抖,戰戰兢兢,哆哆嗦嗦,以至於連話都有些說不利索,態度更是卑微到塵土之中,直接以外臣之禮,跪在張越面前磕頭拜道:「奉我主單于之命,匈奴使者呼衍冥,再拜漢鷹楊將軍英候張公:將軍文韜武略,當世無雙,匈奴上下敬服不已,願請將軍暫息雷霆之怒……」

    聽著呼衍冥斷斷續續的將其使命說完,張越與他麾下諸將相視一笑。

    所有人都知道戰爭結束了!

    因為,匈奴人認輸了。

    自漢匈交往以來,從平城之戰算起,迄今已經一百零六年。

    若是趙將李牧與匈奴交兵算起,也起碼有百五十年了。

    一百五十年來,匈奴人第一次正式低頭認輸,承認戰敗,並願意接受一切懲罰,只求漢軍停止進攻!

    僅僅是這個事情,在坐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大功一件!

    不說人人封候拜將,起碼一個封君是穩了!

    只是……

    比起這個,全殲西域匈奴主力,生擒李陵,滅亡西域匈奴,開疆拓土,無疑更讓人激動!

    故而,張越身邊眾將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看的呼衍冥毛骨悚然,寒毛倒立!

    於是,他只能眼巴巴的看向那位端坐在上首的漢朝大將,寄希望於這位蚩尤將軍大發慈悲。

    就聽到那位蚩尤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貴主,也算是人傑了!」

    「既然如此,請貴使將本將的條件帶回去!」

    「其一,貴國必須賠償無故襲擊大漢藩國烏孫的所有損失!」張越扭頭看著在一旁的泥靡,對其道:「正好,烏孫小昆莫也在此,此事,貴國且與小昆莫商議、決定!」

    泥靡聞言,立刻磕頭拜道:「將軍恩義,下國上下感激涕零!」

    無論怎麼說,在名義上,張越此番出軍的藉口都是救援烏孫。

    至於,他悄悄的將烏孫的地位從過去的盟邦下降到現在的藩國,這種區區小事泥靡不會放在心裡的。

    烏孫人更不會!

    這就是刀劍的力量!

    呼衍冥聞言,自是頓首拜道:「將軍所言,我主豈敢不遵?!」

    只是出點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反正,大宛人幾百年的積蓄都已經為他們所擭取。

    在來之前他已經得到了攝政王的耳提面授——只要是錢和土地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因為,現在的匈奴,已經不在乎什麼土地、黃金、奴隸了。

    西方世界的大門已經向他們敞開。

    只要能穩住漢兵,那麼,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張越見著,滿意的點點頭,然後道:「其二,貴國需支付我軍此番出師的全部軍費!」

    他揮揮手,叫人拿來一個算盤,在呼衍冥面前噼裡啪啦的打了起來,然後將算盤擺到呼衍冥面前,道:「大概是黃金十萬金、粟米麥稻一百萬石、奴婢兩萬人!」

    「限貴主半年內給付!當然,也可以分期償付……」

    說話間,幾個商賈就從張越身後鑽了出來,其中自然有著他的弟子袁常、王孫氏的代表以及長安、河西的豪商。

    他們都是面露笑容,一副和藹可親的親切模樣,極為貼心的向呼衍冥推薦著他們的方案。

    在這些人的推薦與遊說下,呼衍冥終於接受了他們提出的一攬子解決方案。

    僅僅只需要與他們簽訂契約,便先期給付黃金五萬金,粟米麥稻一百萬石及兩萬奴婢,剩下的缺口他們便願意墊付。

    當然,需要支付利息,非常優惠的利息,也就十一之利罷了!

    此外,什麼九出十三歸之類的潛規則,也不得不遵守。

    但呼衍冥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形勢比人強,他不答應都不行!

    將賠款問題搞得,張越就笑著道:「接下來,便是大宛的事情了……」

    「興滅國,繼絕世,此先王之教也!貴主想必也當知道……」

    呼衍冥聽著,心裡面一咯噔,他最怕的就是這個了。

    來前,攝政王最擔心的也是此事!

    興滅繼絕,春秋之義,孔子之所頌也!

    這是漢人的正治正確,也是過去匈奴人之所以哪怕扣留漢使,也不會輕易加害的緣故所在。

    因為,他們知道,在這個大義旗幟下的漢人,哪怕擊敗匈奴,也不會滅亡他們。

    會給匈奴留下根,留下國家社稷,甚至哪怕是單于,也不失安樂侯之封。

    但現在,匈奴已滅大宛。

    他們最怕的自然就是漢人提起此事了。

    好在,呼衍冥來前,已經得攝政王提點,於是他不緊不慢的拜道:「將軍明鑑:大宛王銀蔡倒行逆施,禍亂國家,外臣等率軍伐之,乃是受宛人百姓臣民之邀,弔民伐罪,誅除暴政也!」

    「今我主已除昏君,宛人感激,於是擁戴我主攝政王為王……」

    說完,呼衍冥從懷中取出十幾份帛書,呈遞給張越,道:「將軍請看,此乃宛人血書之吿文,及其臣民擁戴我主攝政王為君的聯名書……」

    張越笑著接過來,連看都沒有看,只是隨便翻了翻。

    因為他知道,這種東西,對已經佔據了大宛的匈奴人來說,隨隨便便可以製造無數份。

    但這些東西,說實在的,只要他和漢室還沒有下定決心,滅亡西域匈奴的話,那麼只是單純打嘴炮,這些東西還真的有用!

    畢竟,如今的漢室,乃是公羊思想主導下的漢室。

    公羊思想中,除了大復仇、大一統之外,最主流的思想莫過於,湯武革命,順天應人。

    所以,弔民伐罪,從來久矣。

    且那宛王銀蔡,又是獲罪漢室,早已經被定性的昏君、暴君。

    雖然說,匈奴人在漢家看來也差不了多少。

    這北虜打著弔民伐罪的旗號,滅亡大宛,然後鳩佔鵲巢,真的違和感十足。

    但再怎麼樣,這也是正治正確。

    張越不可能說,叫匈奴人吐出他們已經吃下去的肉。

    這也不符合他的想法!

    他還想著讓匈奴人為王前驅,壞事做絕呢!

    但,卻也不能不防上一手,留下點東西噁心噁心匈奴人。

    所以,他想了想,道:「此事吾亦知之,不然,使者焉能至此?」

    「但……依吾所知,宛王銀蔡,乃是偽王,宛人先王昧蔡有質子在長安,為天子所養!」

    「如今銀蔡倒行逆施,咎由自取,但宛社稷不能廢!」

    「這樣罷!」張越起身道:「取宛都貴山城及周圍五十之土,復宛社稷!」

    「此外,我國太孫殿下曾與烏孫昆莫有約,昆莫願意藥殺水以北之宛土為其公主下嫁我國太孫殿下之嫁妝!故其土已是我太孫殿下之土,貴主不可侵奪,當完璧歸趙!」

    「其他之地,吾國便不再幹涉,如何?」張越看向呼衍冥。

    後者聞言,想了想,感覺這個條件已經和攝政王要求的差不多了。

    於是不再堅持,長身拜道:「願從將軍之言!」

    張越笑著點點頭,揮手道:「那貴使便速速回去通稟吧,本將軍在此等候貴使回覆!」他笑著道:「可別讓吾等久等哦!」
V123210 發表於 2019-8-11 23:21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節 李陵之謀

    面對漢軍的條件,匈奴人能怎麼辦呢?

    終究還是只能答應下來!

    不答應不行!

    因為,漢軍騎兵在收押了俘虜後,迅速的重新展開了戰鬥隊形。

    這一次,漢騎六千,列陣於紅河之畔,擺出一副『你們今天不答應,就休想輕易離開此地』的架勢。

    漢騎的架勢,立刻使得匈奴大軍嘩然。

    尤其是西域各國的僕從軍們,立刻就表現出了不穩。

    這讓李陵和匈奴的高層根本不敢賭!

    因為,若一旦漢軍在進攻的時候,西域僕從軍中出現嘩變。

    那麼這十萬大軍,恐怕就都要葬送於此。

    即使不是這樣,以漢騎所表現出來的機動性、騎射能力以及近戰能力來看。

    他們已經完全可以掌握戰場主動權。

    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在這樣的情況下,李陵與西域匈奴高層,終於只能低下頭來,全盤接受了張越提出的三條意見。

    當然,李陵也不是吃乾飯長大的。

    在全盤接受了漢軍條件後,李陵派來的使者,順勢向張越提出了一個請求:請朝長安!

    他願以都隆奇單于的名義,派出使團,攜帶貢品,前往長安朝覲天子。

    張越聞之,也是遲疑了許久。

    不得不說,李陵這一手,真的很高明!

    甚至可以說是在當前局勢下,他所能做出的最優解了。

    如今,西域匈奴戰敗,面臨著賠款、割地、道歉。

    尊嚴掃地,威信盡失,軍心重挫!

    可以想像,若他什麼都不做,等其回返老巢,恐怕西域諸國都會變得聽調不聽宣。

    屆時,他便只有一個選擇強力鎮壓!

    但西域諸國又不傻,打不過匈奴人,可以抱漢朝爸爸大腿!

    到那時候,李陵怎麼辦?

    強攻,就要冒著漢軍救援的風險,不打,則其統治將分崩離析。

    於是,把心一橫,乾脆跪到底!

    只要漢室接受了都隆奇的朝貢,那麼,雖然說從此西域匈奴就成為了漢室的藩國,兩者地位瞬間變成主從關係。

    但卻也穩定了西域的統治。

    西域各國,還是得當匈奴人的洗腳婢。

    若他們聰明一點,在長安跪舔的好,將關係疏通到位的話,說不定,還能為那位都隆奇單于弄回一個天子冊封。

    然後便能狐假虎威,假漢天子之權,而奴役西域。

    誰敢反抗?誰又有那個膽子敢說不呢?

    且,李陵的這個選擇,除了面子上不好看外,實際上並沒有其他損失。

    「這是要學越王勾踐嗎?」張越笑了起來。

    當年勾踐敗於吳,做的可比這個還要徹底。

    於是,終究臥薪嘗膽,復仇雪恥!

    在匈奴使者戰戰兢兢的神色中,張越笑著道:「貴主若有此心,吾國上下欣然歡迎!」

    這就是同意了李陵的請求。

    使者立刻歡天喜地的拜道:「將軍胸襟,天下無人能及!」

    「使者請為吾帶一句話給少卿兄……」張越卻是忽然正色道:「落葉終究還是要歸根,狐死首丘,代馬依風,鳥飛返鄉,禽獸尚且如此,何況乎人?!」

    使者聽完,神色變幻了一下,然後重重頓首。

    ……………………

    「代馬依風……」李陵聽完使者的敘述,長長的嘆了口氣:「吾又何嘗不願如此?!」

    別說是他了,便是如今被困在窴顏山、余吾河谷的衛律又何嘗沒有眷戀南陵故土的山與水,希望死後能葬在他出生的長水河畔呢!

    但問題是,他們有這個機會嗎?

    作為頭號漢賊與二號漢賊。

    他們即使想,恐怕回到長城後就會被人剁成肉泥。

    除非……

    他們有足夠的籌碼與漢室討價還價。

    但現在看來……

    即使是他和衛律最終野望達成,取孿鞮氏而代之,也是遠遠不夠。

    正躊躇著的時候,一個貴族忽然跌跌撞撞的跑進來,狂喜的稟報:「攝政王!攝政王!剛剛接到消息,丁零王已率部自余吾水歸,一兩月內便可回返西域!」

    李陵聞言,失神片刻,然後抓住那人,急切的問道:「這是真的嗎?!」

    「真的!千真萬確!那偽單于安糜及屠耆都已經遣使來告……」

    李陵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

    若衛律率部來源,哪怕其實力大損,對他和他經營的這個勢力而言,也是意義重大!

    這意味著,他手裡的可用兵力大大增強!

    更意味著,他在西域的統治,將變得更加穩固!

    且衛律為人多詐,在對付西域內部的二五仔方面有著更好的經驗。

    想了想,李陵就道:「你立刻回去以都隆奇單于的名義,向安糜與屠耆表示謝意!」

    「並告知二位,為感謝兩位,我最遲將於明年夏天之前,將屯駐於私渠比鞮海、匈河的部眾,撤回西域,從此不再率部北上!」

    這就是要投桃報李,宣佈從此退出對漠北單于的爭奪。

    甚至不惜放棄經營已久的私渠比鞮海、匈河地區。

    這對李陵來說,是早已經下定決心的事情。

    但於其他匈奴貴族而言,卻不啻於是晴天霹靂。

    立刻便有許多人來找李陵,勸他收回成命!

    因為,對西域匈奴的貴族們來說,他們現在最大的願望與野望,便是將來北伐漠北,消滅偽單于,正名自身!

    如今,李陵宣佈從私渠比鞮海、匈河撤兵,等若是斷絕他們的希望與野望。

    這叫他們如何能接受?

    更無法理解!

    若有朝一日,漠北單于爭奪戰結束,難道叫他們去跪迎那位勝利者嗎?

    這不就是等於自殺嗎?

    要知道,自古以來,匈奴人內訌的失敗方,只有一個下場死!

    李陵自知此事爭議極大,但他決心已定。

    於是,與這些人解釋道:「漠北,雞肋而已,哪怕得之,於我等如今困局,並無半分益處,甚至可能成為拖累!」

    「諸位難道願意,每年花費不計其數的資源,投入到漠北去?!」

    眾人聽著,頓時低下頭去。

    從先賢憚時代開始,匈奴的西域部分就對單于庭聽調不聽宣。

    這讓西域貴族們嘗到了甜頭。

    也是當年狐鹿姑西征的原因西域的匈奴部族將從西域諸國搜刮、壓榨的資源霸佔著,沒有全部輸送去漠北,給單于庭的貴人們享用!

    簡直是反了!

    待狐鹿姑身死,匈奴徹底分裂後,西域匈奴的貴族們,連最後的體面也懶得維持了。

    各國朝貢與騎田所得,皆為各部所分。

    哪怕,在漢朝威脅面前,割地賠款,但日子也比過去好過的多!

    如今,攝政王更是進一步要撤出私渠比鞮海。

    這意味著,本來將投入到那個無底洞裡的資源與兵力,都將回來。

    再加上大宛所得所獲,大家的日子恐怕會過的更舒坦!

    於是,頓時便有人不再言語。

    李陵接著又道:「漠北寒苦,且局勢複雜,爭之無用!不若揮師西伐!」

    「康居、月氏、身毒、奄蔡、安息!西方之地廣大而富饒,其民孱弱若西域,而其富庶倍之!」

    「我已決意,明歲再西征,此戰討伐康居,以報康居與烏孫襲我之仇!」

    「康居地方千里,百姓數十萬,富庶不下大宛!」李陵言辭蠱惑,聽得匈奴貴族們摩拳擦掌,亢奮不已。

    那康居兵,匈奴人已經見識過了。

    真正是廢物點心,康居人的戰力,休說與匈奴相比了,便是疏勒、車師兵大約也能摩擦他們。

    「而過康居,則是月氏所居,我聞,月氏人所佔之地,有雄城不亞貴山者數座,其府庫黃金堆積如山,其窖藏糧食不計其數……」李陵繼續蠱惑著。

    匈奴貴族聽得神往不已。

    康居是戰五渣,那月氏更是手下敗將。

    只是……

    「攝政王……」有匈奴貴族弱弱的問道:「若我軍西征之時,漢人再來,如何奈之?」

    「諸位放心!」李陵早已經知道有人會提出這個問題,他自信滿滿的道:「我意向漢天子遣使稱臣,為都隆奇單于求娶漢公主,此其一也!」

    「康居、月氏,遠漢萬里,即使漢人願救,其得知之時,我軍恐怕已擒其王,漢軍出師也將無有名義!此其二也!」

    「且夫,我等可以重金賄漢大臣,使其遊說漢貴人,使漢朝君臣不會輕易伐我等,此其三也!」

    「有此三策,我等西征,無有擔憂!」

    眾人聽完,仔細想想,好像是這麼個事情呢!

    頓時紛紛神采飛揚,興奮的討論起明年西征康居的事情來。

    彷彿康居國已經被他們征服,並踩在腳下一樣。

    李陵聽著這些貴族的話,再看著他們的神色,知道已經將大部分貴族說服。

    明年西征康居之事,基本已經定下來。

    於是,李陵趁機道:「有一件事情,諸位需要馬上去辦……」

    「取漢姓、易漢服!」他鄭重的道:「至少,我等今後在公開場合,必須以漢姓、漢名自稱,著漢服以對外人!」

    「此迷惑漢朝,令其減輕對我等戒備之大事!萬望諸位效之!」

    這其實就是變現的加大改革力度,在李陵看來,只要匈奴貴族們都如他之令,第一代或許還只會是做做樣子。

    但下一代的匈奴貴族們,必然會與他們的父祖的態度截然不同。

    等到第三代,匈奴博冠羽帶,言必孔孟,將成為常態!

    而他李少卿,也將因此曲線救國,名垂青史即使那時漢室依然敵視他,但史官與後世的評價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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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