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13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00:08
我要做門閥 第十章神秘老人(3)

    「不敢……」張越再大膽,再嘴炮,也不敢說自己可與大司馬冠軍侯驃騎將軍霍去病相提並論。

    甚至,他還是霍去病的腦殘粉。

    史上名將千千萬,最讓張越五體投地,甚至甘願效死的人,除岳爺爺外,就是霍去病了。

    不過,此事也給了張越一個啟發。

    「我或許未來該回溯《戰爭論》的內容,將之翻譯成此時之文字,使天下人皆讀之……」

    毫無疑問,《戰爭論》是後世西方最重要的軍事著作,甚至可以說整個近現代軍事史上最好的軍事著作!

    它直指問題核心,直接揭露了戰爭的本質。

    若可以提前兩千年,使之出現在中國,那麼必定徹底改變世界!

    老人卻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斷匈奴右臂,乃是國家的國策。

    既是國策,自然是秘而不宣的。

    至少,不到一定級別的人,根本接觸不到這個計畫。

    然而,就在這長安城外的南陵縣,他卻從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嘴裡聽到了這個朝堂謀劃了數年之久的戰略計畫。

    錯非這個年輕人穿著樸素,看樣子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子弟。

    他幾乎都要以為,朝堂有人亂洩軍國之事了!

    「後生,老朽聽你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戰爭是政治通過另一種手段的解決,政治是目的,而戰爭是手段……這話是你自己想的?」老人輕聲問道,但語氣之中,卻帶著些許的質疑。

    這是他多年屢試不爽的手段,也是被坑的太多,自然磨煉出來的應對之法。

    基本上,近年已經很少有人可以在他這裡佔到便宜了。

    「不敢瞞長者,這些確實是晚輩個人的一些淺見……」張越自是不怵,這些話的作者的祖宗都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巴。

    「哦……那想必,你還有不少類似的想法嘍……老朽生平最愛的便是聽年輕人說事……」老人輕笑著道:「後生如是不嫌棄老朽,不妨說出來聽聽,如是說的好,老朽便舉薦後生為南陵縣今年的秀才……」

    「秀才?!」張越聽到這個詞語,心臟都不爭氣的跳動了一下。

    漢之秀才,可不是後世科舉考試的最底層。

    所謂秀才,出自《管子》:農之子常為農,樸野不慝,其秀才之能為士者,則足賴也。

    翻譯成通俗的話說,就是農民的兒子,有優秀的才能與非凡的能力,生而知之,任何事情都可以做的特別優秀人才!

    在如今,秀才與孝廉、賢良、方正,共同組成了漢室察舉制度的系統。

    自有舉秀才以來,但凡被舉者,至少一個縣令是跑不掉的!

    而整個關中,一歲秀才、孝廉、賢良、方正的名額加起來,不過二十個。

    至於南陵縣,已經整整十年,沒有出過秀才了。

    上一個秀才,還成為了南陵的恥辱。

    甚至是整個天下的恥辱!

    若有一個秀才身份在身上,那麼,無論是儒家,還是公孫氏,都不可能在輕易動他了。

    只是……

    一個非儒生的察舉制度之下出來的士子?

    上一個這樣的人,恐怕還得追溯到二十年前,大將軍衛青舉薦咸宣。

    張越雖然有些不太相信,眼前這個老人,能有這樣的能力,可以頂著儒家和公孫氏給自己按一個秀才身份。

    但,多結善緣,多交朋友是對的。

    況且,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這樣一個非富即貴的老人,能夠願意聽他說話,聽他闡述自己內心的志向,本身就已經彌足珍貴了。

    如今可不是三四十年前,那個百家爭鳴,百花齊放,貴族競相籠絡人心的時代。

    現在,儒家獨尊,買方市場早已經變成了賣方市場。

    儒生們說你是小人,你就得是小人!

    連個辯駁的餘地也沒有!

    張越於是笑道:「區區小子,偶思之言,能得長者喜歡,自當言無不盡……」

    「善!」老人眼中露出欣賞的眼色。

    他就喜歡這樣的年輕人。

    旁的不說,這個南陵的黃老士子,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銳氣、風采和言行,讓他想起了,黃老學派鼎盛之時的那些人傑。

    他可沒有忘記,曾幾何時,整個帝國的框架,都是黃老大臣設計的。

    哪怕是如今,這個帝國,也依然留有著他們的政治遺產。

    原本他還懷疑,這個年輕人,恐怕是從別的什麼地方,聽到或者說抄到這樣的話,就拿在自己面前來獻寶了。

    但,看他反應和態度,完全不像。

    且,他能坦然面對,並且願意與自己深入討論。

    這就錯不了了!

    在其他方面,老人可能自嘆不知,但論起軍事理論……他自認為,整個天下,能與他比肩的也就那麼三五人而已。

    「年輕人,老朽聽你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不知這其中,還有沒有的別的說法?」

    「有!」張越恭身道:「晚輩私以為,政治是目的,而戰爭是手段,政治不僅引發戰爭,而且支配戰爭,故政治的性質決定了戰爭的延續!」

    「就如如今,漢匈戰爭……有人以為,這場戰爭延綿日久,虛耗國力,導致民不聊生,國家困頓,但他們豈知,這場戰爭一開始,便無法結束……除非漢滅亡或者臣服匈奴,或者匈奴滅亡或者擊敗大漢,否則,不可能止歇!」

    「因為這場戰爭,不是一家一姓之爭,不是一地一時之爭,而是兩個民族,兩個文明,兩種生活方式和兩種截然不同,南轅北轍的價值觀碰撞在一起的激烈衝突!」

    「吾國,諸夏貴冑,右祍農耕之國,吾族,始自炎黃,自倉頡造字,三王治世,便上孝君父,下順父母,中養妻兒!」

    「而彼匈奴者,率獸食人,無禮儀法度,父子昆仲同廬而居,逐水草而居!」

    「我們創造,他們毀滅,我 文明,他們野蠻,我們忠君孝順,而彼輩無父無君!」

    「是故,對匈奴的戰爭,不僅僅是雪國恥,也不僅僅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諸夏民族,為了子孫後代,千秋萬世!」

    「是故,晚輩私以為,當對匈奴的戰爭開始的那一刻,這場戰爭,就注定了不可能再和平收場,漢與匈奴,不倒下一個,戰爭不可能結束! 」

    「因為,此乃政治的性質,決定了戰爭的延續!」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1:29
我要做門閥 第十一章 神秘老人(4)

    直到張越說完,整個涼亭內外,都是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直指戰爭本質與政治本質的分析。

    「後生說,自己的老師是黃恢?」良久老人才問道。

    「黃恢啊……」老者似乎想了一下,然後道:「老朽以為,黃恢可教不出後生這樣的學生……」

    他曾見過那麼一兩次這位黃老學派的學者,雖然沒有深究,但這個人給他留下的印象,就是一個老古板。

    食古不化,頑固不堪。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教的出這樣思維開闊的學生?

    「長者認識我師?」張越聞言,卻是心裡一驚。

    原主的老師,那可是……

    出了名的老古董了。

    這也是當今黃老學派多數名宿的現狀。

    他們依然活在幾十年前,不知時變。

    不僅自己不改變,還禁止門徒改變。

    歷史也不是沒有給過黃老學派機會,倘若張越沒有記錯的話,哪怕是歷史上武帝罷黷百家獨尊儒術後,黃老派政治家,依然在政壇上佔有一席之地。

    代表人物就是以汲黯為首的黃老派官僚。

    然而,汲黯是黃老派政治家在政壇上的最後絕唱。

    自汲黯至今,幾十年了,黃老派在政壇上再無作為。

    反倒是他們曾經嫌棄和鄙夷的方仙道的術士神棍們混的風生水起。

    這其中,固然有儒家打壓和排擠的因素在其中,但,黃老派的學者,自己也要負很大責任。

    歷史上,儒家能獨霸中國思想兩千年,靠的也絕不僅僅只是得到了統治者青睞。

    它的競爭對手們太渣了,也是原因!

    儒家的勝利,其實不是儒家太強了。

    而是……

    同行襯托的好啊!

    這就好比後世的公司間的競爭。

    儒家公司、法家公司和黃老集體以及其他諸公司,原本全部在市場上經營一款名為:治國理念的app。

    有一天,儒家公司的app

    更新了1.0版本,上線了『大一統』『君權天授』等全新功能的插件。

    立刻受到了用戶的追捧和喜愛。

    但其他競爭對手,卻跟瞎了一樣。

    還抱著過去與儒家競爭時的格局,根本不考慮,自家產品的更新換代也得跟上時代。

    這樣一來,用戶雖然覺得,儒家公司的app,在使用方面可能有時候容易出現bug,而且費用也稍微高一些。

    但比起其他公司的同類產品,這儒家公司的app,在設計和功能上,更讓自己方便、可以簡單使用,實現傻瓜式操作。

    你是用戶,你選誰家的產品?

    於是,儒家公司迅速坐大,搶佔了百分之八十的市場份額,並且成功的將自家的產品,從一個單純的app,變成了一個平台。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用戶也開始形成了習慣。

    就用儒家app了,其他app,根本就看不上眼。

    但作為市場來說,一家獨大與壟斷經營,肯定是不好的。

    更何況,儒家的所作所為,張越清清楚楚。

    而要破解儒家獨大的局面?

    首先要做的,就是學習。

    當然,你也可以理解為山寨。

    反正,諸子百家一大抄,抄誰不是抄?

    張越此刻心中,已經有所覺悟了。

    卻聽那老人道:「老朽曾經見過汝師那麼一兩次……」他臉上流露著非常玩味的神色:「雖沒有深交,但老朽還是聽說過汝師的為人與行事風格的……」

    「像後生剛才所說的這些話,老朽以為,黃恢大約是教不出後生這樣的弟子的……」

    「長者繆矣!」張越連忙給自己的老師洗白(雖然連面都沒有見過,哪怕是原主,一年可能也就能見到他那麼三五次吧?),在這個時代,師道是很重要的!

    有句話叫做: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身為弟子,必須時刻維護自己的老師的名聲與聲譽。

    這不僅僅是做人的基本要素,更是在這個時代立足的關鍵。

    「吾師學究天人,教晚輩以《黃帝四經》,吾師於晚輩,素來不設桎梏,不立規矩,更許晚輩博覽百家之書,以它山之石攻我之玉……」張越長身拜道:「更曾以屍子授商君,荀子授韓非子故事,激勵晚輩……」

    戰國時期,黃老派大師屍子人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教育出了法家開拓性的政治家商君。

    而荀子作為戰國晚期,儒家最大的一個山頭,卻教出了韓非子這樣的法家最後的宗師。

    「黃恢居然還懂得這樣的教育手段?」老人聞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印象裡的那個老古董,居然還可以這樣靈活?

    而且,這種教育門徒的手法,分明就是荀子的手段。

    難道是自己的消息有誤?還是那黃恢會演?

    無所謂了!

    老者笑了笑,黃恢成色如何,改日去試探一番便知。

    但今日這年輕人,卻確實是有些見地的。

    最重要的是,說話、行事,很合他的胃口。

    可惜,今日他還有要務要去處理,而且年紀也大了,不然今天晚上肯定會與此子挑燈夜談。

    想了想,老者道:「年輕人,老朽還要去一趟藍田,時間不早了,便與汝就此別過吧!」

    說著他便朝著涼亭外走去,張越連忙拱手恭送:「長者慢行!」

    老者,走到馬車前,回頭看了看還保持著恭送姿態的張越,點了點頭,對身邊的一個侍者吩咐道:「去告訴金賞,把他的馬給此子,再從吾的藏書之中,取出一卷《道德經》送與此子,既學黃老,安能不讀《道德經》?」

    「諾!」那人恭身道。

    「再派人去查查此子的底線……若是家世清白,那便讓人給他一個秀才的名頭吧!」

    「諾!」那侍者的腰彎的更低了。

    …………………………

    站在涼亭前,目送著那位神秘老人的車隊遠去。

    張越還是有些懵逼的。

    一直到走,他都不知道這個老人,姓氏名誰?以後怎麼去他家拜碼頭啊!

    再看看手上的韁繩和那一卷嶄新的道德經,張越嘆了口氣:「這就是富貴人家的闊氣啊!」

    他身邊的這匹馬,神俊高大,一看就是那種好馬。

    具體好到什麼程度,張越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今市面上,哪怕挽馬也是以萬錢為單位計算的。

    至於類似這樣的好馬,沒個幾十萬,恐怕根本不可能買到。

    「有朝一日,我也要如此闊氣!」張越在心裡想著。

    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秦始皇南巡。

    劉邦在人群之中看到始皇帝威武不凡的巡遊車隊,感慨道:「大丈夫當如是哉!」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1:29
我要做門閥 第十二章 遇挫而歸

    驪山,在新豐南。

    本是秦嶺山脈的一個支脈。

    它出名的莫過於,秦始皇選擇將自己的死後王國建立於此。

    據說,秦王朝鼎盛之時,僅僅是驪山之上,就有著宮闈無數,台謝以百計。

    更有著數十萬刑徒和民夫,終日勞作於驪山內外。

    秦二世元年,面對烽煙四起的天下,秦少府卿章邯發驪山刑徒及奴產子七十萬人,奏響了大秦帝國最後的樂章。

    先敗周文,再滅田臧,接著覆滅了陳勝的所謂大陳,最後攻取滎陽,滅齊、魏,進逼趙國,幾乎橫掃了天下英雄。

    若非是在鉅鹿城外,遇到了開掛的項羽,恐怕,秦末的農民起義,可能會被這驪山上的刑徒撲滅。

    但在如今,驪山上,除了森林和野獸外,很少能再看到什麼宮闕台謝了。

    秦王朝的輝煌與燦爛,都已經被深埋地底,無人知曉。

    偶爾,會有鄉中獵人或者孩子,從驪山深處的山谷之中,找到一些破損的青銅器,甚至是生鏽的兵器。

    騎在馬上,仰望著驪山山上的風景,張越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了不遠處的田野之中,似乎生長著一種他極為熟悉的莊稼——麥苗!

    左右看了看,此時正值正午,四下無人,張越就悄咪咪的翻身下馬,牽著馬走到田邊,飛快的拔出幾株麥苗。

    然後他想了想,便在麥苗的泥土下埋了十來個五銖錢,就算是買苗錢了。

    揣著這幾株麥苗,張越翻身上馬,策馬而行,來到一個寂靜的樹林之地。

    躲進草叢中,閉著眼睛,進入空間,將這幾株麥苗栽到與粟苗距離十來步的一塊土壤之中。

    舀了些空間水,喝了一大口。

    然後他才回到現實。

    整理了一下衣冠,張越便牽著馬,繼續前行。

    遠方的馳道盡頭,一個位於驪山腳下的山莊,已然在望了。

    那就是原主的老師,驪山隱士黃恢的住所。

    所謂隱士嘛,首先你得讓人知道你是隱士,然後才能變成隱士。

    但又不適合廣而告之,那怎麼辦呢。

    在驪山下面建一個別居風格的山莊,就很不錯。

    當然了,張越的這個老師,其實還不夠隱。

    真正的隱士,那是直接在甘泉山、終南山下建山莊。

    皇帝每年都得去甘泉山避暑,去終南山遊獵。

    這就確保,皇帝每年都能看到自己,並知道自己隱居於此。

    說起來也是悲哀。

    黃老學派,現在已經就剩下這最後的手段來吸引皇帝的注意力了。

    在思想界、理論界,黃老學派節節敗退,被儒生打的潰不成軍。

    所以,如今的黃老學者,基本上都是托莊子之說,或假方仙道之言,曲線救國。

    想到這裡,張越就搖了搖頭。

    曾幾何時,黃老思想睥睨天下。

    學派之中,人傑英雄,層出不窮。

    但卻不知道怎麼的,就淪落到現在的模樣。

    張越清楚,再不努力和改變,黃老思想就將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道教。

    想到這裡,張越便握緊拳頭,向前走去。

    走到山莊門口,張越敲了敲門環,拜道:「學生張子重,敬問老師安好!」

    嘎吱一聲,門打開了。

    一個三十來歲的文士出現在張越眼前。

    「見過師兄!」張越連忙作揖拜道,此人正是黃恢的長子,同時也是他的師兄黃冉。

    「子重,聽說你去了長楊宮?」黃冉卻是不客氣的問道。

    「回師兄,是的……」張越答道。

    「那麼,汝與儒生起衝突是真的了?」黃冉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誰不知道,他這兩年一直在謀求,成為太常卿察舉名單中的賢良?不一定要做官,要的是賢良這個名頭。

    這兩年來,為了這個目標,他吃了無數苦,做了無數努力。

    但是……

    卻可能被眼前的這個師弟,一朝盡毀!

    若那些儒生知道自己與此人的關係,別說什麼賢良了,恐怕儒生們可能會對黃老學派,尤其是自己的這一系窮追猛打。

    「回稟師兄……彼輩辱吾之學,吾不得不與之辯駁……以維護吾黃老之士的尊嚴!」張越平靜的說道。

    黃冉卻被氣的眉毛都豎了起來:「那你還與太僕之子,有過衝突,也是真的咯!」

    當朝太僕,公孫敬聲。

    那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啊!

    此人年輕的時候,便已經是長安城中最狂妄的人。

    廷尉不能制,宗正不敢管。

    到了現在,那就更了不得了!

    坊間傳聞,這位大漢太僕,甚至同時與好幾個公主,有著說不清楚的姦情。

    連皇帝的女兒都敢勾引,而且一勾引就好幾個。

    就問你們服不服?

    而這位大漢太僕的脾氣,自小就暴的很。

    得罪了他的人,下場一定會很慘很慘!

    「你走吧……」黃冉揮手道:「我父不敢有你這樣的弟子,我黃家也不敢有你這樣的門徒……」

    「師兄……」張越看著這個師兄,其實在來時,他便已經知道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畢竟,自己算個什麼呢?

    原主的學業,談不上多好,在黃恢的諸弟子之中,算不上什麼優秀,最多是中人之姿。

    而自己的身份地位,卻又無足輕重。

    對於黃老學派來時,幾乎不可能為了自己,而選擇去與儒家剛正面,也剛不過。

    在理智上來說,放棄一個自己這樣的小蝦米,而向儒門示好,這是一個劃得來的買賣。

    但……

    張越依然不得不來。

    因為,他只能來此求助。

    若黃恢都不肯幫他,哪怕只是聲援一下都不肯。

    那他就將徹底失去所有輾轉挪騰的空間。

    沒有顧忌的儒生,很可能選擇文鬥搞不過就武鬥,單挑不行就群毆。

    總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對付自己。

    是故,張越只能懇求道:「還望師兄讓我見老師一面,當面陳說……」

    「不必了!」黃冉重重的推開張越,同時將一張帛書丟給他:「此吾父所寫,與汝斷絕關係之契書,從此以後,你不復再為我黃氏門徒!」

    說著,便重重的關上了大門。

    張越望著那扇被關上的大門,抬頭望望天,低頭看看地。

    他知道,現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拍了拍身邊的那匹棕馬的馬鬃,張越翻身上馬,將那契書收在懷中,回頭最後看了一次這驪山下的黃氏家門。

    他心中沒有恨意。

    畢竟,其實人家與自己也沒有什麼太大交情,在情感和理智上來說,他們不可能冒著與儒家開戰,得罪當朝丞相、太僕的風險,來撐一個小不點。

    只是……

    「若黃老學派,皆是這樣的心胸和眼界,那便再無翻身之機了!」他在心裡想著。

    他來驪山,本已經準備好了無數說辭,當面陳說利害關係,希望黃恢能撐他,至少可以聲援一二。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他就可以配合黃老學派,打一場反擊戰。

    炒作輿論,渲染成黃老之術與儒術的爭論。

    吸引天下目光,如此,未嘗不能給黃老學派續命。

    如今看來……

    這個計畫已經破產了,黃老學派,至少是原主的老師這一系,已經徹底無藥可救。

    「我得另外想辦法了……」張越輕聲說道,然後策馬回程。

    在出驪山的路口時,一輛馬車從張越身旁駛過,然後,彷彿看到了什麼古怪之事一般,那輛馬車復又回頭,車主從馬車之中探出頭來,打量著張越,滿臉狐疑之色,似乎發現了什麼天大的事情一般。

    但他最終,沒發一語,從張越面前掠過。

    張越看著他,也感到很奇怪。

    但既然人家沒問,自己也沒必要追上去問為什麼了。

    …………………………

    「君上,方才那年輕人有何怪異之處?」

    「人不怪,馬怪!」

    「嗯?」

    「若吾沒有看錯的話,那匹馬,當是天馬苑所出,後來被當今賜給了駙馬都尉之子……」

    「駙馬都尉?」聽到這個名字,馬車內外,都陷入了寂靜。

    旁人可以不知,但他們必須知道,駙馬都尉金日磾。

    當今的絕對心腹、爪牙,而且此人對當今的忠誠,那是經過了血的考驗的!

    為了表明忠心,他甚至親手斬殺了自己的兒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1:30
我要做門閥 第十三章紈褲二世祖

    靠山山倒,靠人人倒!

    驪山之行,讓張越深深的瞭解和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失去了師門的庇護後,他最初有些徬徨。

    但很快,他就振作了起來。

    失去黃老學派的支持,並不是世界末日。

    「我該如何自保?」張越牽著馬,走在灞河岸邊,望著滾滾北去的灞河河水,陷入了沉思。

    那位神秘老人?

    一面之交,能夠送一匹馬和一卷書,已經很夠意思了。

    一旦他回去,知道了自己是誰?恐怕連這馬和書都要收回!

    張越也做好了被收回的準備。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撐得住儒家和當朝丞相的壓力。

    「首先,我得去儘量多得到一些文人讀書註釋的筆記……」張越在心裡想道。

    這次驪山之行,讓他明白了,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最可靠的。

    而他的力量,來源於那裡呢?

    空間!

    若能得到足夠多的筆記,便能回溯更多的記憶和技能。

    想到這裡,張越便翻身上馬,策馬疾行,一路趕回南陵。

    有馬代步,自然很快,原本,徒步跋涉前往驪山,單程便需要兩天。

    但現在有了馬匹代步,來回也不過兩日。

    到第二日中午,張越便回到了長水鄉。

    他特意路過了三日前的那個涼亭,發現,亭中和左近,也並無什麼人。

    雖然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這是情理之中。

    人家不可能,就為了一個小年輕的幾句話,就學劉大耳朵,三顧茅廬。

    說句實話,人家可能早就忘了自己了。

    想到這裡,張越就苦笑了兩聲。

    他自然再非那種愛幻想憧憬的年輕人。生活早已經告訴過他,這個世界,離開了誰都是一樣。

    沒有自己,明天太陽也照舊升起。

    牽著馬,走回甲亭。

    一路上,許多在田間地頭樹蔭下休憩的百姓紛紛與張越打招呼。沒辦法,這個時代,一匹好馬,就像後世開法拉利一樣拉風。

    「二郎回來啦!」這是與張家不熟的人,詫異於『張毅』的好馬,而上前湊近乎,萬一這張家二郎發達,自己說不定也可以攀附一二不是嗎?

    「二郎,前些日子聽說你生病了?現在怎麼樣了?」這是張家的鄰居和相熟的農戶。他們倒是比較關心,但眼睛也沒有離開過張越手裡牽著的那匹神俊的棕馬。

    張越與他們一一打招呼,回禮。

    鄉鄰關係,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關係之一。

    原主是個書呆子,根本沒有怎麼去維護。

    但張越卻不同,他深知,鄉鄰的看法,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他現在的命運。

    於是,與這些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人,都一一答禮,態度謙卑,始終以晚輩自居。

    這讓鄉中百姓,紛紛覺得受用不已。

    對張越的觀感,更是大好。

    聊了一會,張越就對眾人問道:「諸位長輩,晚輩離家這兩日,可有人來亭中找過晚輩?」

    「有!」一個農夫答道:「昨日,兩個穿著儒袍的男子,來到亭裡,打探你家的位置,聽說二郎你不在家,他們才離去……」

    「昨日早間,俺也看了,有一輛馬車,從馳道而來,到了亭中轉了一圈,方才離去……」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張越聽著,心中漸漸沉寂。

    就在這時,張越忽然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呼救聲。

    「是柔娘!」他立刻轉身,握住劍柄,翻身上馬,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其他百姓一看,也都紛紛跟了上來。

    畢竟,都是同村人,有事也可以互相照應。

    張越騎著馬,很快就找到了趙柔娘。

    卻見一個衣著精美的貴公子,帶著幾個手下,奸笑著將趙柔娘與嫂嫂,堵在了路口。

    嫂嫂只能一邊盡力護著趙柔娘,一邊努力躲閃著對方的騷擾。

    「爾等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良家婦女!」張越一看,立刻火冒三丈,策馬過去,拔劍出鞘,將嫂嫂護在了自己身後。

    「小叔叔!」

    「叔叔!」

    趙柔娘與嫂嫂看到張越出現,都是喜極而泣。

    那貴公子見到張越,又瞥了一眼張越胯下的馬匹,囂張的道:「爾是何人?竟敢阻撓本公子追求淑女之行?」

    「想英雄救美是吧?本公子最喜歡成全你這樣的人了……」

    「待我將爾抽的皮開肉綻,滿地打滾,爾方知本公子的厲害!」

    「是嗎?」張越持劍在手,護住嫂嫂與柔娘,然後看著周圍那些將自己包圍合攏的家僕一類的狗腿子,一臉不屑與無視。

    張越的神色和態度,讓那貴公子看在眼裡,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貓一樣,他立刻就跳了起來:「爾等給我一起上,打死算我的!大不了就出五十萬錢贖死!」

    很顯然,區區五十萬錢,於他而言不過毛毛雨罷了。

    「贖死?」張越卻是冷笑一聲,為他的愚蠢感到可笑。

    他舉劍望著那些狗腿子,冷聲道:「爾等可知,爾等已然犯下了誅三族的大罪!」

    這些狗腿子聞言,一時停頓了片刻。

    顯然被張越的言語所震懾住了。

    他又回頭安慰嫂嫂與柔娘,道:「嫂嫂、柔娘,請放心,有我在,他們必然傷不到你們!」

    張越當然是有這個自信的。

    所謂咬人的狗不叫。

    這個貴公子看上去衣著華麗,出手闊綽,但實則可能就是一個暴發戶的兒子罷了。

    沒什麼了不起的。

    即使他真是什麼長安城裡的大人物。

    只要他和他的狗腿子敢出手,他們就死定了!

    因為,縱奴行兇,屬於死罪!

    當初,當今天子的親姐姐,一母同胞的隆慮主臨終之前,以三千金懇求今上給了他的獨子一個免死的機會。

    然而,這位拿了免死詔書的隆慮候,最終還是難逃處死的下場。

    這個時代是西漢。

    不是蒙元韃清。

    當初漢高帝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百年來,從未有什麼權貴官僚,能夠在光天化日之下,觸犯這三條後,還不受到懲罰的。

    更重要的是——現在,儒家還沒有掌握和全面修改法律體系。

    漢律之中,刑無等級的原則依然存在。

    換句話說,現在的漢室,平民犯法,要打五十鞭子,貴族官僚犯法,也得打這麼多。

    看到狗腿子們遲疑,貴公子立刻就咆哮起來:「上啊,我家每年這麼多錢糧,白養了你們不成?」

    騎在馬上,張越手握長劍,看著這些圍上來的人,大聲道:「漢律:無虎符調兵五十人以上,視同謀反,無大將軍大司馬符印,聚甲兵五人以上,視同謀反……爾等是要造反嗎?」

    張越抬頭,看向左右,那些漸漸聚攏過來的人群,大聲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那貴公子直到現在才發現,整個道路,都已經被聚攏過來的百姓佔據了。

    這些人,這些過去,他連瞥都不肯瞥的人,現在卻成了他最大的顧忌。

    而他的狗腿子們,則更是疑慮不已。

    謀反?那可是族誅的大罪!

    他們只不過是來混飯吃的,可不敢沾染這個罪名。

    而那貴公子,也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罷了。

    別說漢律了,估計連論語都背不了。

    見到張越言之鑿鑿,又看了看左近越聚越多的人。

    這貴公子狠狠的向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然後惡狠狠的將眼睛在張越身後的嫂嫂和柔娘身上掃了一眼,彷彿要將她們記住。

    然後,他一跺腳,道:「走!回長安!改日再來!」

    他看著騎在馬背上的張越,惡狠狠的問道:「小子耶,你叫什麼名字,可敢報上名來?」

    「南陵張毅!」張越將劍收回劍鞘,冷笑著看著這個蠢貨。

    他並不怕此人來報復。

    反正,他現在身上,蝨子多的很,不怕再多一個仇家。

    他甚至渴望此人來報復!

    因為……

    從他的言行來看,此人應該也是官僚子弟權貴子弟。

    能教出這樣的囂張紈褲的家族,想必在長安城的風評也不是很好。

    這便給了張越操作空間。

    儒生不是自詡君子嗎?

    現在你們敢與小人為伍,來共同對付我嗎?

    你們還要不要臉了?

    「江寄!」貴公子狠聲道:「張毅,你等著,我定讓你知道我得厲害……」

    然後他又看向那張越身後的趙柔娘和嫂嫂,眼神如惡狼一般。

    「姓江……」張越笑的更開心了。

    當朝姓江的大人物不多,若是哪一位的話……額呵呵呵……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1:30
我要做門閥 第十四章夫復何求

    凝視著江寄和他的狗腿子們遠去,整個甲亭的百姓都歡呼出聲。

    能夠嚇跑一個長安來的紈褲子,這已經足夠吹好幾年了。

    至於這人的報復?

    南陵的群眾,根本不放在心上。

    有種這人把手伸進太常衙門啊!

    看看太常卿會不會給你面子?敢不敢幫你擔風險?

    但張越臉上卻不敢有任何鬆懈的神色。

    「姓江?故水衡都尉江充?」張越在心裡想著。

    這可是一個如今在關中可止小兒夜啼的名字!

    他是踩著纍纍屍骨與無數鮮血上位的酷吏,是繼王溫舒後又一個嗜殺成性的高級官吏。

    他的出頭,就是踩著自己舊主趙太子丹上位的。

    現在那個可憐蟲,都依然還被關押在監獄之中。

    而他的發跡之路,更是建立在長安貴族權貴的痛苦之上的。

    他採用了包括釣魚執法在內的種種手段,在長安城中大肆抓捕權貴子弟,然後統統塞到北軍,揚言讓他們去抗擊匈奴。

    被嚇壞了的權貴們,屁滾尿流的交出了幾千萬錢的贖金。

    而最讓人目瞪口呆的是——他連太子也敢惹!

    「若與他正面對上,我怕是十死無生……」張越在心裡想著。

    他很清楚,這樣的大人物,哪怕是其震怒的餘波,都可以輕鬆將自己撕成碎片。

    所幸的是,江充想把手伸進南陵,暫時是不可能的。

    因為此人現在已經被免職,在家被勒令反省。

    原因是他在擔任水衡都尉之時,縱容親戚、心腹,大肆搜刮,搞出了民變。

    若換了其他人,肯定得族誅。

    但江充卻只得了一個罰酒三杯,下不為例的懲處。

    由此可見,此人在今上心中的地位。

    但,那個江寄敢招惹嫂嫂與柔娘,張越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若我能想個辦法,將這江寄與儒生們打包在一起……」張越想著:「有沒有這個可能性呢?」

    作為網絡時代過來的穿越者。

    張越見過無數花活。

    什麼自刀狼、倒勾狼、陰陽旋風倒勾狼。

    早就見怪不怪了。

    至於那些明星為了刷屏,更是什麼手段都用的出來。

    這樣想著,張越便翻身下馬,對著同亭的百姓拱手拜道:「今日,毅多謝諸位叔伯相助援手!」

    嫂嫂與趙柔娘也對同亭的鄉鄰們拜道:「妾身謝過諸位叔伯!」

    「沒事!」甲亭的百姓此時展現了自己樸素的一面,大大咧咧的道:「二郎啊,這都是俺們的本分!」

    張越再次長身而拜,感謝他們。

    若無他們,今日之事,恐怕就難以善了了。

    張越再牛逼,也不可能一個人打七八個。

    這時,張越想起了嫂嫂和柔娘,連忙關切的扭頭問道:「嫂嫂、柔娘,你們可都無大礙吧?」

    「小叔叔,柔娘沒事……」趙柔娘滿臉崇拜的看著張越,在她眼裡,方才自己的小叔叔真是威風極了!

    嫂嫂也道:「妾身無事……」

    「這就好!」張越點點頭,牽著馬,道:「我們先回家再說吧……」

    兩人連忙點頭。

    張越便對周圍的鄉鄰拜道:「諸位叔伯,來日晚輩再一一登門道謝……」

    「不礙事……」大家紛紛轟然說道。

    ……………………

    帶著嫂嫂與柔娘,回到家中,張越關上門,就牽著馬來到院子中間栓了起來。

    小丫頭趙柔娘跟在屁股後面,非常好奇的盯著這匹馬。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馬。

    當然是很新奇。

    「叔叔,這馬是?」嫂嫂問道。

    「路遇貴人所贈……」張越輕笑一聲,然後問道:「嫂嫂,今日你與柔娘是如何撞上那紈褲的?」

    「妾身今日本欲去集市買些東西,誰料路上便遇上這紈褲……」嫂嫂嘆了口氣,然後盈盈拜道:「妾身給叔叔添麻煩了!」

    「嫂嫂不必如此……」張越連忙扶起自己的嫂子。

    然後他看著嫂嫂和柔娘,正色的道:「有一件事情,還須得告知嫂嫂與柔娘……」

    張越於是將原主在長楊宮外的遭遇以及近日的變故都說了一番,連黃家已將自己逐出門牆的事情也說了出來。

    然後,張越拜道:「毅如今深陷困局,恐不能再照顧嫂嫂與柔娘了,為萬全計,嫂嫂與柔娘收拾一下細軟,趁夜逃亡吧!」

    沒有了黃老派聲援,張越知道,自己的生存概率已經降到了不足一成。

    前面有人拿刀子在等著他撞上去,後面卻也有人拿著長槍,抵著他,讓他只能向前。

    進退之間,輾轉挪騰的餘地已經不大了。

    除非發生奇蹟,不然結局已然注定。

    而女人,在這個時代,總是容易生存下來的。

    「妾身不會走的……」嫂嫂卻是看著張越,神色堅定的道:「妾受張家大恩,早已抱定生是張家人,死是張家鬼的想法……」

    這兩年,覬覦她美色,想要娶她的人也不是沒有。

    但都被她一一拒絕了。

    不看到張毅成親生子,她是不可能再改嫁的。

    良心上過不去!

    趙柔娘雖小,但也明白了張越的意思,哭著道:「小叔叔,小叔叔,柔娘不要離開你,也不許你離開柔娘……」

    張越看著自己面前的兩個女人,深深的嘆了口氣,伸手將她們摟入懷中,發誓道:「吾對天盟誓,必護嫂嫂與柔娘終生安全!」

    能在這樣的大難之時,還不離不棄的。

    一定是最親的親人。

    嫂嫂被張越摟在懷中,感覺臉上滾燙燙的,想要推開,卻又怕被誤會,只能任由張越抱著。

    趙柔娘卻是開心的很,緊緊貼著自己小叔叔的身子,像個小八爪章魚般。

    ……………………………………………………

    夜幕已經降臨,長安城夕陰街之中,一棟官邸內,幾個文吏舉著油燈,在無數的竹簡檔案之中翻閱。

    「查到了沒有?」有官員在外面催促:「蘭台那邊在等著呢!」

    「快了!」裡面的文吏立刻加快動作。

    終於,有人大喊道:「找到了!」

    便舉著一卷佈滿灰塵的竹簡,跑了出去,呈遞給那官員:「令君,這是先帝前元年間,諸遷南陵戶籍名錄…… 」

    「嗯!」這官員點點頭,接過那竹簡,打開來,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然後一排排文字就映入眼簾。

    終於,一個名字映入眼簾。

    「張勝……代晉陽人……先父張辟疆?」看到這裡,他臉色一變,連手指都有些顫抖了。

    這個名字,他不陌生。

    「若此張辟疆,乃彼張辟疆,那就好玩了……」合上竹簡,他轉身遞給旁邊的一個侍者,吩咐道:「送去給駙馬都尉……」

    「諾!」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1:30
我要做門閥 第十五章 留候之後?

    夜漸深了,圓月高懸,坐在窗檯前,張越沉思著,自己的出路。

    別看他現在,看似四面楚歌。

    但實則,一直有生機。

    而且這生路還不止一條。

    這第一條,有空間之助,他可以扮神棍。

    如今天下,最吃得開的就是神棍了。

    旁的都不用說,先給自己找一個夢中老師。

    什麼安期生啊河上公啊白髮翁啊,先來一打。

    再編背景,這個簡單,那麼多仙俠小說不是白看的。

    隨隨便便就可以編一套看似嚴絲合縫的緊密邏輯。

    再利用空間,表演一下什麼無中生有啊之類的套路,保準當今哪位修仙都快入魔的皇帝,欣喜若狂,從此成為腦殘粉,有求必應。

    只是,這套方案,已經被放棄了。

    不到絕望之境,最後關頭,張越不會選它。

    道理很簡單。

    當今天子,已經不再年輕了。

    等他兩腿一蹬,就是自己的死期!

    但其他幾個想法,張越卻一時間猶豫不決,舉棋不定。

    主要是對於如今的時局和政局,他並不是太瞭解。

    原主的記憶,有的也只是些聽聞到的八卦流言。

    這些信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讓人難以分辨。

    作為穿越者,張越當然是知道一些巫蠱之禍的基本事實的。

    但那只是結果。

    而不是過程!

    這場巫蠱之禍可不是一次簡單的政治政變或者武裝叛亂。

    它幾乎徹底的清除掉了以太子劉據為核心的利益集團。

    僅僅是張越記得的資料裡就有記載,其牽連而死者,數以萬計。

    甚至,只要是曾經進過劉據的太、子宮大門的士人,也是統統處死!

    這就意味著,這裡面的水,深的恐怕連記錄歷史的史官,也不知道其中的深淺。

    「或許我該去長安城走一趟……」張越在心裡想著。

    但他知道,他現在就應該做好,儒生們上門踢館的準備了。

    「我應該在其中,扮演一個什麼角色?」

    「就狂生罷!」

    這樣想著,他就掃視起案几上的那幾卷竹簡,這些都是原主往日裡沒怎麼看,或者很少看的書。

    估摸著加起來,可能效果都不如《道原》。

    但沒辦法,如今,這是他最後的老婆本和棺材本了。

    必須給自己選一個好的回溯目標。

    史記?漢書?

    還是……

    張越盤算了一下,他感覺,若選擇回溯史記或者漢書的話,那麼,他可能需要很多很多如《道原》那樣的高質量的筆記。

    因為,他看這兩本書,都是閒暇之時,有空的時候看的。

    時間從來不統一,很難集中在一起。

    若是文章詩賦的話……

    建安七子的文章、詩賦,張越倒也都看過甚至聽過。

    只是,漢人重經義,詩賦那是個什麼玩意?

    曾經天下第一大文豪司馬相如,到死也不過是漢郎中而已。

    忽然,張越靈機一動。

    「或許,我可以如此……」

    於是他抱起竹簡,閉上眼睛,進入空間。

    空間內一切如常。

    就連昨日栽下的麥苗,現在也長的很好,完全沒有半分頹色。

    但張越現在卻無心去管它們了。

    疾步走到小山丘腳下,將那些竹簡,全部丟到一株瑾瑜木下。

    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心中暗想:「也不知能不能賭對!」

    瑾瑜木無聲的亮起了紋路,須臾之後,異香撲鼻而來。

    不經意間,張越握了一下拳頭。

    他賭對了!

    數分鐘後,他捏著那個掉在地上,可能連針眼大都沒有的玉果,開心的笑了起來。

    儘管這一次回溯的時間,甚至不足兩秒。

    但卻已經證明一個事情——回溯是可以選擇檢索的。

    他方才就在自己的記憶裡檢索了所有與巫蠱之禍相關的信息。

    結果,多到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最終,將範圍縮小到史記和漢書,才算確定下來。

    咀嚼著腦海中已經固定下來的那些史料。

    「原來還有這麼一齣戲啊……」張越笑了起來。

    丞相公孫賀及其子公孫敬聲,已然大難臨頭了!

    無論是史記還是漢書,都明確無誤的記載了,這個曾經風光無限的大家族,將可能瞬息之間就轟然倒塌。

    而公孫賀父子的倒塌,正是巫蠱之禍的導火索。

    「這麼看來的話……」張越現在終於想通了:「有人在翦除外圍籬笆?」

    就像你玩dota,得先拆外塔,才能上高地啊!

    公孫賀家族,就是矗立在太子劉據之前最大的外塔。

    不拔掉這個外塔,誰敢動,誰又動的了那位太子?

    至於是誰在暗地裡搞鬼?

    朝廷這麼大,誰都有可能。

    畢竟,當朝太子,當了差不多三十年了,根深蒂固,枝繁葉茂。

    假如是這位未來即位,那麼,朝廷裡的位子,豈不都得被衛家、公孫家什麼的佔了?

    更何況,這位太子,自幼深受儒生影響。

    不止一次的公開『反戰』,要與匈奴祢和。

    這又讓將軍們很不舒服。

    事實上,劉據兵敗,也有這個緣故——但凡當時北軍或者南軍反水,那他的政變就可能成功。

    當然,這些高層的齷齪,與張越無干。

    但這複雜的局勢,卻可以為他所用。

    ………………………………

    夜深了,金日磾卻依然沒有睡,他和往常一般,穿著甲冑,走在宮闕的走廊之中,細心的巡視的每一個角落,以保證,此地的主人歸來之日,沒有任何差錯。

    「金都尉……」

    「這是霍令君讓卑職等送來的東西……」

    兩個尚書郎走到金日磾跟前,奉上了一卷竹簡和一份帛書。

    金日磾接過來看了看,問道:「都查清楚了沒有?」

    「回稟都尉,已經查清楚了,沒有問題!」

    「這就好吧,讓人列入太常卿的察覺名單之中,舉薦人就寫本官……」金日磾擺擺手道,類似事情,他處理過很多次了。

    「只是……」

    「只是什麼?」

    「此人有可能是文成候的後人……」

    「哪位文成侯?」

    「留!」

    金日磾愣住了,這個事情要不要告訴那位呢?

    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愛培養各種培養。

    而且,脾氣犟起來,蠻不講理,根本就不會管其他人的勸諫,認準的事情,先撞過去再說!

    若讓他知道,自己不小心遇到了留候之後,萬一……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1:35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十六章大鬧天宮(1)

    翌日,張越起了一個大早,洗漱完畢,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在腰間別上佩劍。

    經過昨夜整整一夜的深思。

    他已經做出一個重要的決定:寇可往,我亦可往!

    不能被動挨打了!

    一定要主動出擊,將戰火燒到敵人的腦袋上去!

    那還有什麼地方,更能震動天下,震撼人心的?

    答案是長安太學!

    他已經決定去太學門口,堵住太學生們邀戰!

    如此,既可將事情鬧大,也可以為自己爭取喘息之機,或者說讓某些人看到自己的更大的利用價值。

    當棋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連棋子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瘋狂的行為,換了其他任何朝代,張越都是有死無生。

    唯獨漢室,不會……

    因為,他有藉口,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這麼去做。

    他提起筆,找來一卷新的竹簡,磨好墨,然後揮筆而寫,不出半個時辰,一篇洋洋灑灑千餘字的文章便已經出爐。

    吹乾墨跡後,張越揣上竹簡,從家裡取了些豆子合著空間水,餵給馬吃。

    馬兒吃的很歡快。

    很快就吃飽了。

    張越拍拍它的頭顱,道:「好馬兒,且與吾去大鬧天宮,從南天門,砍到凌霄大道!」

    然後,他牽著馬,走到嫂嫂的閨房前,拜道:「嫂嫂,毅出門一趟,很快就會回來,還請嫂嫂在家安心等候!」

    卻聽到房中傳來嫂嫂的聲音:「叔叔一路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諾!」

    張毅大步走出家門,翻身上馬,然後回頭再看了一眼這個熟悉但卻無比模式的家。

    雖然穿越不久,但張越知道,他已經離不開這個家了。

    「嫂嫂、柔娘,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博出一個未來的!」張越在心裡發誓。

    然後,他策馬而行。

    …………

    張越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家中,趙柔娘已經是哭成了淚人。

    嫂嫂俏臉上,更是滾動這淚珠。

    她們如何不知,自家叔叔,此時出門,是要拿命去博。

    但,她們能怎麼辦?

    只能盡最大限度的不給家裡的男人添麻煩。

    假使事有不歹,無非以死相隨而已。

    …………………………………………

    長安城,正值正午,,覆盎門的守門衛兵們都已經熱的汗流浹背,跟哈巴狗一樣直伸舌頭了。

    但沒有一個人敢鬆懈。

    這覆盎門可是現在長安城最繁華最熱鬧,同時也是達官貴人,最多的地方。

    因為,漢太學,在覆盎門外。

    大漢太子的博望苑,也在覆盎門外。

    更緊要的是,這裡還連通著鴻固原,是長安的達官貴人,去渭南平原嗨皮和溜躂的首選。

    自然此地也是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

    前些年,據說陽陵大俠朱安世就一直活躍在此附近。

    而他的黨羽,至今依然在這左近活躍的很。

    但這些與守門的衛兵們沒有什麼幹係。

    緝盜的事情,是執金吾和三輔大臣的。

    又不是他們北軍的。

    他們只要看好城門就可以了。

    這時,不知道是誰嚷嚷了一聲:「有人去太學門口邀戰了!」

    嘩啦一聲,覆盎門前的衛兵和躲在城牆腳跟下休憩的百姓,紛紛來了精神。

    立刻就有人快步前往太學所在的方向。

    長安群眾已經很久沒有什麼大規模的娛樂活動了。

    難得有這樣的熱鬧看了!

    ……………………

    太學。

    大漢帝國至高無上的學府機構。

    自元朔六年建立以來,就是天下讀書人和文人心中的聖地。

    大儒董仲舒、兒寬,都曾在此教化學子,傳播文化。

    在太學門口,一塊青石之上,董仲舒親手所書的『賢士之關,教化之本原也』字跡依然強勁有力。

    然而,現在,卻有人公然的堵在了太學門口。

    一塊木板被高高舉起來。

    其上書上一行大字:復仇雪恥,天經地義!不才南陵張子重,敬候諸儒學世兄賜教!

    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身著素服,腰配長劍,舉著這塊木牌,就站在太學與馳道之間的路口,極為顯眼。

    不止如此,這年輕人,還在大聲宣讀著自己寫的一篇邀戰文字。

    但,奇怪的是,太學的警備衛隊和太學的官吏,都是傻傻的看著這個年輕人,任由他在自己的地盤叫囂。

    這讓無數吃瓜群眾,簡直嚇掉了眼睛。

    要知道,太學,這可是社稷的最高學府,天子也時常關注的機構。

    太學內部自成體系,不僅僅有著專門保衛太學安全的軍隊,甚至太學本身就有執法權。

    若是以往,有誰敢這麼堵太學大門。

    恐怕早已經被亂箭射死了。

    但,現在這個年輕人,已經堵了太學至少一刻鐘了。

    太學內部的衛兵和官吏,卻都跟傻子一樣。

    「董先生……怎麼辦?」負責太學警備的太學軍司馬,一臉急色的看著那位悠悠然的博士。

    「別動手……」董先生笑著道:「待吾看完此人的這篇文章再說……」

    「這……」

    「這什麼這?」董先生擺擺手道:「此人說的很有道理啊!」

    他義正言辭的對著軍司馬道:「吾輩公羊之士,最重複仇雪恥,此子受辱於吾輩公羊之士,現在上門來找我們要一個公道很正常!」

    軍司馬很難理解這些讀書人的思路,只能道:「可當日辱此人者,未必先生門下子弟啊!」

    「錯啦!」董先生拍拍手掌,道:「吾輩公羊之士,本是一體,有人辱彼,既吾辱彼……」

    「那怎麼辦?」軍司馬都快給這位先生跪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可。

    到底如何收場?

    等到人群越聚越多,到時候,驚動了宮裡面,如何是好?

    「別急嘛……」董先生卻是笑瞇瞇的道:「待吾召集門徒,去與之一戰!」

    但心裡面,董先生卻是另外一番想法了。

    在他看來,這簡直就是一次送上門來的彰顯公羊之士博學與心胸的大好機會。

    是一次免費大型公羊學知識科普活動!

    一萬次講座,恐怕也抵不上一次這樣的辯論!

    最最重要的是——這太學啊就在博望苑的南邊不足五里的地方。

    如能吸引到太子關注這邊,那就太好了!

    當朝太子,最近十來年可有些走偏了。

    居然去喜歡什麼穀梁之士!

    荒繆!

    能治世安邦的唯有公羊之學!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1:35
我要做門閥 第一十七章大鬧天宮(2)

    太學門口,張越喝了口水,清了清嗓門,再次大聲念道:「餘本躬耕於南陵,旅魚蝦而友麋鹿……奈何儒生於長楊宮外,辱我所學……餘素嘗讀《春秋》曰:八月庚申,及齊師戰於乾時,我師敗績。願與諸儒世兄,切磋所得,相互印證,以齊詩書之道!」

    總而言之,整篇文章,就緊扣了兩個主題:第一,你們儒生先辱我,我此次上門,是為了復仇來的。

    有種,你就用行政力量來打我啊!

    但凡太學裡面的儒生們,要點臉面,必定不敢驅逐甚至攻擊他。

    不然,就變成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你公羊學派,以後還有臉嚷嚷什麼大復仇嗎?

    這第二個主題嘛,就是給對方一個台階了。

    所謂《春秋》中的八月庚申,及齊師戰於乾時,我師敗績。

    乃是公羊學派的核心思想,大復仇理論的兩個支撐點。

    這第一個,就是襄公復九世之仇。

    這是唯二的,公羊學派承認的『春秋義戰』。

    前者,是齊襄公為了報他九世祖先的仇恨,滅亡紀國。

    這後者,則指的是魯莊公為了向齊恆公討還他老爹的仇恨而發動的戰爭。

    後者慘敗。

    春秋之上,孔子罕見的用『我師敗績』來記錄。

    對於公羊學派來說,這等於就是孔子在告訴他們——這次雖然戰敗,但敗的坦坦蕩盪,敗的舒舒服服,敗的光明磊落。

    是血性的戰敗,而非懦弱的屈服。

    用了這個來作為依託,公羊學派,基本上就被架住了。

    左近的吃瓜群眾,看的真是熱鬧非凡,圍觀群眾越來越多。

    但太學的衛兵和官吏,卻依然紋絲未動。

    這讓張越放下了一直懸著的心。

    大鬧天宮的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接下來,無論是跳進太上老君的八卦爐裡大鬧一番,然後砸掉王母娘娘的蟠桃園,還是殺人放火受招安,就看太學之中的儒生的反應了。

    大約過了兩刻鐘,太學緊閉的大門終於打開。

    一個風度翩翩,器宇軒昂的儒生,頭戴進賢冠,腳履絲質鞋,手持著一卷《春秋》,走到門口,對著張越拱手作揖,長身一拜,道:「公羊學博士弟子,廣川呂溫見過世兄……」

    此人一開口,頓時全場都是議論紛紛。

    「呂步舒的嫡子啊……」

    「對,就是那位公羊學的翹楚!」

    「傳說啊……此子在太常衙門受考核時,就經常語出驚人,讓太常都甚為震驚,以為是大賢之種呢!」

    張越對這些議論聲,充耳不聞。

    因為,在他眼裡,除非董仲舒、胡毋生復生,不然,整個公羊學派,一個能打的也沒有!

    沒辦法!

    因為,現在的公羊學派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到處都是漏洞的破網!

    隨隨便便就可以打垮他們。

    不是張越聰明,而是消息太不對稱了!

    見到此人上前,張越也是鄭重的上前作揖長身而拜,道:「區區鄙人張毅,見過世兄……」

    互相稱世兄呢,也是有原因,當年孔子曾經問道於老子。

    黃老學派與儒家在歷史上,也曾經相互借鑑或者說山寨過對方的一些東西。

    「今日鄙人冒昧上門,既是為了復仇雪恥,那鄙人,自有難於貴門!」張越起身,高聲道:「不知貴派可敢應戰?」

    「怎麼個難法?」呂溫輕聲問道,不以為意。

    想他呂溫,自幼就在父親的教導下,熟讀了《公羊春秋》,還旁徵博引,閱讀和學習了《呂氏春秋》《道德經》《九章算術》等諸多經典。

    可謂是集百家之長於一身。

    為了入讀太學,更是過五關站六將,多少同門英才,被他斬落下馬。

    「吾所學,乃是《黃帝四經》……」張越輕聲道:「但吾於天文地理,歷史文學,也略有涉獵……然,吾現在,都不想與世兄談這些,吾現在只想問世兄一個問題……」

    「張世兄請……」呂溫風度翩翩的作揖而拜,彷彿根本沒有將張越的問題放在眼裡。

    在他看來,這可能又是一個東方朔式的逗逼。

    但無所謂,陪他活動一下筋骨,最主要的是向南邊的博望苑那邊展示一下自身的才華。

    「吾嘗讀《公羊春秋》,聞董子曰:春秋者,微言大義也!敢問世兄,貴派《公羊春秋》共有多少微言大義?分別是什麼?」

    可惜,呂溫還沒來得及裝X ,就被張越這句話噎住了。

    對啊!

    《公羊春秋》以夫子之微言大義而著稱,但到底有多少條?分別是什麼呢?

    他一下子就急的撓頭了。

    就連太學內部,原本歡快的氣氛也瞬間凝固了。

    諸多儒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像似乎大概,董子和鬍子都沒有說過,究竟有多少條微言大義?

    彷彿是讓大家自行揣摩吧?

    而這正是如今公羊學派的最大軟肋!

    一直被其強勢所掩蓋的最大弊端!

    歷史上,公羊學派因此在東漢被穀梁學派和左傳打成了豬腦子。

    直到一代公羊學大師何休出現,力挽狂瀾,寫了《公羊春秋解詁》,補全了這個漏洞!

    然而,在現在,大家都忙著玩讖諱政治,玩的不亦樂乎。

    至於經義?

    抱歉,從董子開始,大家就抱定了'誦讀春秋一萬遍,就可以接近孔子'的態度。

    於是,被張越一個大,給撂倒在地。

    呂溫甚至都有些手足無措,以至於連思維都開始混亂了。

    「世兄,需要在下提示一下嗎?」張越好整以暇的問道。

    呂溫一聽,心想,哥讀了二十年書,難道還不如你一個小年輕?當下便道:「世兄請賜教……」

    張越微微一笑,上前道:「吾嘗讀《公羊春秋》,略做整理,稍作條例,共得所謂'微言大義'凡二十八條…… 」

    「需要鄙人唸一唸嗎?」

    「大復讎第一!例見襄公復九世之仇,春秋大,又八月庚申,及齊師戰於乾時,我師敗績……」

    「攘夷第二!仲尼曰: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袵!」

    「尊王第三!仲尼曰:夷狄之有君,不若諸夏之亡!」

    「貴死義第四……」

    說到這裡,張越負手而道:「需要鄙人繼續說下去嗎?」

    呂溫已是汗如雨下,兩股戰戰。

    他的心情,此時倘若要用一句恰當的話來形容的話……

    那就是……不是我軍不給力,奈何敵軍有高達!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1:36
我要做門閥 第十八章冰火兩重天

    太學內,與諸生如喪妣考,沮喪不已不同。

    董先生,已經是滿面春光,如同遇到了心愛的人兒一樣,滿眼興奮的看著張越。

    「他是誰?誰的弟子?快給給吾查!馬上查!」他隨手抓來一個官吏,將他打發去太常卿衙門:「這是吾的名刺,拿去見太常卿本人,調閱南陵縣戶籍,查清楚此人!」

    在理論上來說,漢室實施編戶齊民。

    所有漢室臣民,皆在戶籍名單之上。

    而讀書人,更是一定要在!

    除非他不想出仕!

    至於這個年輕人自稱什麼黃老學子?

    無所謂!

    公羊學想挖的牆腳,還沒有不成功的!

    主父偃是縱橫家的,張湯是法家的,但這兩人,最終都為公羊學的興盛做出了不朽貢獻。

    特別是張湯,他主張和提倡以及帶動的『春秋決獄』,為公羊學最終統治世界補齊了最後一塊拼圖。

    若無張湯之助,公羊學派如何可以像現在這樣威風?

    而眼前這個年輕人,雖然是黃老學派的。

    但,他居然能總結和歸納出《公羊春秋》之中的微言大義。

    還能頭頭是道。

    那麼,他一定研究和深入學習過《公羊春秋》。

    這樣的人,在董先生想來,鋤頭輕輕揮一揮,就可以撬過來了。

    至於你黃老派想抗議?

    嘿嘿……

    那你就去告啊!

    但似乎並不需要去太常衙門問了。

    董先生的一個弟子,弱弱的出列拜道:「老師,弟子彷彿記得此人……」

    「嗯?」

    「旬日前,弟子曾在長楊宮外,見此人為太僕次子公孫柔及僕役並十餘儒生痛毆,棄其書冊於漏水之中……」這弟子據實已報。

    「哦……」董先生聞言,雙目放光,死死的盯著張越,都要流出口水了:「璞玉啊璞玉啊!」

    「嗯嗯……」他清了清嗓子,問道:「那其師長是?」

    「不知……」弟子有些害怕了。

    他這位老師,乃是公羊學大師,故江都王太傅,故膠西王相,故漢《春秋》博士董仲舒的嫡孫,更是當今天下公認的《公羊春秋》權威,《春秋》博士董越。

    在漢室,獨有博士或者曾經擔任過五經博士的學者,方可被人尊稱為先生。

    而每次,這位董先生流露出類似神情時,倒霉的總是他們這些弟子門徒。

    「不管了!」董越叫來自己的那個弟子,對他道:「去告訴呂溫,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套出此子所編列的二十八條微言大義……最好讓其將出處和條例也都寫下來……」

    挖牆腳是以後的事情,現在的關鍵,就是要從此人嘴裡,弄出那二十八條微言大義,最好是搶了此人的筆記來研究。

    當然了這完全是為了避免『淳樸學子』誤讀『他人之書』,以至於『誤入歧途』。

    這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嘛。

    這也完全講得通。

    因為,公羊學共有兩個公認的正規傳續系統。

    一個是董仲舒系統,一個是胡毋生系統。

    兩個系統之間呢,這幾十年來,各自開枝散葉,弟子傳弟子,難免有錯誤不是?

    還是得讓權威來印證印證。

    但,其實,董越已經差不多信了那自稱『南陵黃老之士張子重』的說法。

    因為,他方才所說的四條微言大義,條條直擊董越心靈,彷彿洪鐘大呂,使其頓然茅塞頓開。

    這種感覺,只有類似他這樣的春秋大師才能省得。

    他甚至有種感覺,只要知曉了那二十八條微言大義,公羊學定然可以脫去桎梏,更上一層台階。

    …………………………………………

    幾乎是在同時,太學門外,一個匆匆趕來的華服男子,在聽了兩個弟子的轉述後,已是臉色大變。

    「微言大義!?」

    「還有二十八條?」

    他先是滿臉的不信。

    沒辦法,幾十年了,誰見過公羊學那幫呆子去鑽研什麼微言大義啊?

    人家忙著研究『非常可怪異之事』都來不及了。

    但在聽完弟子們的詳細轉告後,他的臉色頓時古怪了起來。

    看著眼前那個站在台上的黃老之士,他恨不得跳上台去臭罵一頓!

    你有病吧!

    這華服男子心裡面就彷彿被十萬頭***肆虐過一般。

    你說你一個好好的黃老之士,不去學黃帝四經、道德經、屍子、管仲、尹文子也就罷了。

    閒得無聊你可以讀老莊之書,或者乾脆去學方仙道啊。

    那多爽,當個術士,隨便裝神弄鬼,就能騙到許多愚婦愚民。

    去看什麼《公羊春秋》?

    還整出了二十八條微言大義?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資敵?

    但……

    華服男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立刻尖聲叫著:「快!快!去見太傅!」

    他必須馬上去見太傅石德。

    因為,他得把這個事情立刻告訴太傅。

    原因很簡單——萬一公羊學那幫呆子醒悟過來,也跑來研究經義了。

    那穀梁學派還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包圍圈,立刻就要GG。

    當朝太子,是一個特別好學的人。

    他之所以好穀梁而輕公羊,一則是穀梁學者們很早就提前下注,並且包圍了這位大漢太子。

    二則是因為公羊學的學者,最近二三十年,都跟著董仲舒去研究天人感應以及春秋之中的非常可怪異之事去了。

    經義什麼的,公羊學素來認為,熟讀春秋三百遍,不是仲尼也是子夏。

    然,一旦公羊學調頭,也跑來研究經義。

    穀梁很可能要被這群戰鬥力旺盛的傢伙吊起來打了。

    ……………………………………

    台上,張越微笑的看著,已然汗流浹背,但卻依舊死要面子,硬撐著不肯服輸的呂溫。

    他知道,得給他一個台階下了。

    公羊學的學者,特別是西漢的公羊學者,以血氣方剛和寧折不彎著稱。

    典型的代表人物就是蘇武。

    人家在貝爾加湖的冰天雪地裡,歷經痛苦磨難,但始終不墮骨氣。

    這你要換了水太涼恐怕早就哭著給匈奴人跪下了。

    不過,公羊學的學者,笨蛋也很多。

    西漢後期,那些丞相、御史大夫什麼的,一遇到日蝕、月食、地震,就自殺了。

    但這個台階,卻也不好給。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9 11:36
我要做門閥 第十九章 交易

    張越正考慮著怎麼給對方一個台階下的時候,自太學之中走出一個儒生,先對張越作揖拱手,然後走到呂溫身邊,耳語了幾句。

    只見呂溫先是臉色一變,然後卻又不得不低頭對那人說了一句什麼話。

    張越沒有阻止這兩人的行為。

    因為,他知道,自己掌握的是公羊學派兩千多年發展變革的精髓。

    雖然,也僅僅只是知道個大概。

    然而,卻已經比這個世界的任何公羊學大師還多了。

    他是站在何休、龔自珍、魏源、梁啟超、康有為等大師肩膀上。

    還會怕了這群還沉迷於讖諱之說的戰五渣不成?

    卻見呂溫,扭扭捏捏了好一陣,才終於下定決心,走到張越身前,恭身拜道:「世兄所學甚淵,溫甘拜下風……」

    說著就長身而拜,再拜而謁。

    這是很高的禮節了!

    幾乎是後學者向前輩才能用的禮節!

    「願世兄賜溫二十八條春秋大義,及其條例……」呂溫低著頭再拜,說完這句話,他的心就已經在滴血了!

    承認失敗,不可怕!

    每一位公羊學的學生,在授業那天,就已經聽他們的老師們講述過公羊學派是如何的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從小到大,從弱到強的。

    挫折與失敗,公羊學派,更是經歷過無數次。

    曾經,黃老學派,如日中天,威壓遍及天下。

    自高帝以來,所有儒生不分派系,統統被人瞧不起。

    高帝甚至曾在儒生帽子裡撒尿。

    一代大儒叔孫通,甚至需要脫下儒服,改換楚服方能在高帝面前有講話的機會!

    但諸儒都挺了過來。

    曾幾何時,建元新政之際,如日中天的魯儒一系,威壓四海。

    公羊學派,彼時連個小弟都不算!

    但現在呢?

    如今乃公羊之天下也!

    但,呂溫心中依然有著深深的恥辱感和負疚感。

    他知道,對方打上門來了,自己技不如人,還覬覦對方的東西,那一定要付出些什麼才可了結此事。

    若只是個人的矛盾,以呂溫的性格,恐怕如今已經自刎謝罪了。

    然而,涉及學派之間,他卻不能死了。

    他死,則整個公羊學派盡受辱。

    他必須活著,有朝一日,在學術上贏回來!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贏回來。

    一如襄公伐紀,莊公伐楚。

    更如伍子胥伐楚。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這是公羊學派的核心準則。

    下面的人可以亂來,但明面上的大儒及學者,必須遵循!

    ……………………………………

    一聽呂溫的話,張越心裡面就高興的跳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作為執政者,公羊學派,必須維護自己的形象。

    哪怕吃虧,他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自古以來,肉食者皆如此。

    既然對方服軟了,那接下來就是簽訂不平等條約了。

    「果然,修橋鋪路無屍骸,殺人放火金腰帶!」張越也在心裡一嘆:「古人誠不欺我!」

    這個世界,老實人,最吃虧。

    他微微向前一步,道:「吾於長楊宮外,為儒生所毆,毀我書冊……」

    「世兄既認輸,便賠我書冊,與我道歉吧……」

    也是沒辦法,誰叫如今,執政的是公羊學派呢?

    自己一個小蝦米,只求自保,哪裡敢奢求更多?

    讓對方陪書冊、道歉,已經是極限了,再要求更多,那就是找死了!

    「額……」呂溫傻了,而太學內,董越已經難以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愛才之心了。

    在他眼中,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簡直是完美的公羊學璞玉啊!

    只要稍加雕琢,二三十年後,承其祖父大業,高舉公羊旗幟的必是此人無疑!

    「世兄高義!」呂溫深深一拜,脫下自己的帽子,拜道:「此吾門人之不是,溫謹向世兄謝之!」

    「至於世兄所毀書冊,溫當隨後命人奉上……」

    而這一拜,在呂溫心中,意味著,自己主動承擔了眼前這個年輕人與公羊學派之間的矛盾與問題。

    一如當年伍子胥在吳王闔廬面前所言:虧君之義,吾不為也。

    換句話說,問題從張越與公羊學派,變成了呂溫與張越之間。

    這個關係有點複雜,一般只有公羊學者才有這樣的腦回路。

    …………………………………………

    圍觀群眾,更是紛紛點贊,許多人議論道:「果然,高風亮節,真賢士也!」

    更有人讚道:「素聞太學諸生,皆君子也,今日一觀,果然如此!」

    張越聽在耳中,有些蛋疼,明明主角是自己,贏得也是自己,但風頭卻都歸了眼前的儒生……只能說,公羊學派興盛數十年,影響力太大了!

    ………………………………

    「那……」呂溫問道:「二十八條春秋大義及條例,還望世兄不吝賜教……」

    張越聞言,剛想答應,忽然眼珠子一轉,笑道:「世兄既然有所求,吾本不當敝掃自珍……只是,此二十八條春秋大義,乃吾往日心血所得,世兄想要,須得以物換之!」

    太學之中,董越已經恨不得自己替代呂溫在那裡了,在心裡狂呼:「什麼都答應!」

    自董子以來,公羊學的發展,漸漸陷入桎梏,再難進步。

    有心之士,無比憂心忡忡。

    而現在,一個可能解決這個桎梏和瓶頸的路近在眼前。

    真是讓董越心癢難耐。

    至於面子什麼的?

    該丟還是要丟!

    當年,魯儒以氣節聞名天下,但,被高帝率兵一圍,魯地的魯儒們就紛紛『撥亂反正』『簞食漿壺以迎王師』了。

    與學派的發展相比,面子算個p?

    更何況,董越已經決心收服此子之心,讓其拜入自己門下,甚至代師收徒,也不無不可。

    曾子和其父曾點,便曾同師夫子門下。

    「世兄但請吩咐……」呂溫微微一笑,輕聲說道。

    於他而言,錢、黃金、土地甚至妹子,都不是問題。

    掌握著行政權力的公羊學派,不敢說要什麼有什麼。

    但,基本上,只要這個世界上有的,他一定能弄到。

    他甚至希望張越提出苛刻的要求。

    以此彰顯自己與對方之間的差距。

    一個愛財如命,一個視金錢如糞土。

    張越卻是微微一笑,道:「吾要世兄及諸位公羊學世兄,平日嘗所愛讀之書卷……」

    他伸出手指,搖了搖:「一冊換一條微言大義……」

    「吾已贈四條……另外二十四條,但請世兄,以貴門諸世兄日常所愛之書卷相換……」

    「嗯????」呂溫傻眼了。

    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奇怪的要求。

    他甚至覺得眼前這個黃老士子可能腦子秀逗了。

    這算什麼?

    拿公羊學學者平日裡愛讀和揣摩之書來換春秋的微言大義?????

    張越看著對方,以為他沒能理解自己的話,於是道:「不拘是什麼書,無論儒法,不分正雜皆可……只要是諸位世兄在讀三年以上,常做註釋之書……」

    在心中,張越已經在盤算了。

    二十四條微言大義,就可以賣二十四本鬱積著公羊學派最精英的學者的精氣神的書籍。

    最少可以維繫空間瑾瑜木產出二十四枚玉果,可以回溯大量記憶和信息、資料。

    賺死了!

    以後有機會,可以多干幾次類似的買賣嘛。

    這次賣給了公羊學派,下次可以去找思孟啊谷梁啊、左傳啊什麼的賣一賣。

    甚至還可以去找墨家的人賣《初中物理》《初中化學》……

    …………………………

    「答應他!」董越興奮的如同一個孩子一樣。

    在他眼中,這個黃老士子的行為,其實就好像一個懷春少女一般,這是在嬌滴滴的向公羊學派示好呢!

    不然他要這些沒用的公羊學者的書幹嘛?

    當然是拿回去學習、揣摩、印證自己所學的嘛。

    這是好事啊!

    「不過,這卻也不急於收其為門徒了……」這會,董先生傲嬌起來了。

    本來,他已經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就跑出去對這個年輕人說:「年輕人,我看你很有前途,不如跟我學做菜……不

    ……做學問如何?」

    現在,他覺得這樣很沒面子,還是徐徐圖之,等這年輕人自己上門求學,自己再順水推舟答應下來比較好。

    不然,師道威嚴,如何體現?

    而他周圍左近,幾位弟子門徒,都是神色古怪的看著自己的老師。

    「老師為何如孩童一般了?」大家心裡面都在打鼓,要知道,董越可是自小就受董子栽培,以穩重老成而著稱。

    ………………………………

    「願如世兄之願……」呂溫在派人請示了太學之內的某人後,答應了下來。

    很快,就有人捧著竹簡,帶著案几和筆墨,屁顛屁顛的跑來了。

    看樣子,太學中有人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那二十八條微言大義及其條例了。

    張越也不見怪,畢竟,對方已經給足了他面子。

    他怎麼著也得給對方面子。

    花花轎子人抬人嘛。

    說實話,若有可能,張越絕不願與公羊學派為敵。

    因為,這個學派太可怕了!

    硬骨頭也太多了!

    假若說後世諸儒,一百個儒生裡大約只有十個硬骨頭。

    但公羊學派之中,一百人中,可能有一半願意為了自己的理想和學派、家族、國家的榮辱去死!

    就這麼恐怖!

    當下,張越便提筆跪坐下來,將自己腦海中所記得的那場講座上,那位老教授所講的二十八條微言大義,一一默寫下來。

    每寫一條,便在其旁註下其出處、條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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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