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17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21:16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章 暗流(1)

    京兆尹於己衍是一個標準的漢家文官。

    他身材高大,幾近八尺,體型壯碩,精力充沛,就像一台永不止歇的機器一樣日夜工作。

    憑著這超人的工作態度和踏實的工作能力。

    在二十餘年間,他從一個上郡的刀筆吏,累遷為京兆尹。

    與往常一般,當夜幕降臨時,他才從一天繁重的公事之中解放出來。

    正準備帶些公文回家去批覆,順便看看剛剛蒙學的幼子。

    卻見一人,跌跌撞撞的從京兆尹衙門的外廳,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

    「永公何事如此驚慌……」於己衍看過去,發現正是自己的副手,京兆丞方永。

    方永氣喘吁吁的跑到於己衍面前,喘著氣,說道:「我的明公啊,您怎麼還有心思這樣優哉游哉?」

    「嗯?」於己衍滿臉疑問。

    這京兆尹治下的各縣,近月來除了天旱以外,並無什麼太大的問題。

    難道……

    下面有某個渣渣,搞出了民變?

    這也不對啊!

    若是出了民變,來找自己的就不是方永了,而是天子派來問責的使者!

    又或者,這長安城裡哪個貴戚子弟又活得不耐煩了?在市場上玩起了欺男霸女的愚蠢遊戲?

    但若是出了這個事情,也輪不到自己這個京兆尹插手。

    恐怕執金吾和廷尉的同僚們早就嗷嗷叫著衝了過去了。

    「您還不知道嗎?」方永嘆著氣道:「麻煩來啦!」

    「什麼麻煩?」於己衍不明所以。

    「下官剛剛聽說,天子今日下午在建章宮蓬萊閣中召見待詔秀才南陵人張毅……」

    「嗯?」於己衍老神在在的問道:「這待詔秀才授給了什麼職務?」

    「新豐令!」方永大聲道。

    「新豐令?」於己衍皺起了眉頭。

    作為京兆尹,對於這些日子以來,在長安城裡攪動風雨的那個秀才,他早有耳聞了。

    據說此人簡在帝心,深得今上寵幸。

    八卦黨們傳說,丞相公孫賀的孫子,都因此人恐怕要回家去種田了,連太僕卿公孫敬聲,據說都因教子無方,而被丞相抽了個皮開肉綻。

    若傳說是真的,那麼此人不是應該留在天子身邊嗎?

    當個侍中什麼的,至不濟也得有個尚書郎的頭銜吧?

    他如何被授給了新豐縣縣令的官職?

    不應該啊!

    但……

    無所謂了!

    自己是京兆尹,是他的頂頭上司。

    此人再如何得寵,來了自己治下,也得乖乖的聽話。

    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蹲著!

    甚至……

    於己衍覺得,這麼一個毛頭小子,恐怕連新豐縣轄內的事情都可能搞不定,得被搞一個焦頭爛額!

    新豐!

    這可是一個大縣,戶口上萬,人口幾近八萬餘,更因毗鄰長安,地方龍蛇混雜,各方勢力盤根錯節。

    別說是一個毛頭小夥子了,便是積年老吏去了新豐,恐怕也要抓瞎。

    天子將這麼一個毛頭小夥,丟去新豐。

    是想害他呢?還是想?

    於己衍一時間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更關乎到他對這個新豐令的態度。

    「我的明公啊!」方永見了於己衍的神色,急的話都講不清了:「人家是以侍中領新豐令!」

    「啊!」於己衍聞言,幾乎跳了起來!

    他終於明白了方永為何如此慌張。

    以侍中領新豐令!!!!!

    這不是來了一個縣令,一個下屬。

    是來了一個祖宗!

    但偏偏於己衍連一句牢騷,一句怨懟也不敢說。

    因為……

    這是天子的意思,身為大臣,他除了服從,並不能有第二種選擇。

    「來人……」於己衍垂頭喪氣的召喚自己的家臣:「為我準備車馬,我要去博望苑,面見太子太傅!」

    作為太子系的臣子,他現在只能去博望苑請示大佬,這接下來該怎麼辦?

    反正,這種麻煩事情,就讓上面的大佬們去頭疼吧。

    ……………………………………

    建章宮中,前侍中馬何羅哭喪著臉,依依不捨的解下了自己頭上的貂蟬冠,卸下了天子欽賜的符節,然後將象徵著他地位的一把鑰匙放到了一個托盤上。

    上官桀立刻就一把拿過去,跟寶貝一樣的呵護在手中。

    漢家有兩件寶貝,最為關鍵。

    第一,就是和氏璧雕琢而成的傳國玉璽。

    此寶由少府卿的尚符璽郎保管,天子需要用璽時就傳尚符璽郎呈璽,。

    第二就是高帝斬白蛇劍。

    從侍中之中選一人,負劍隨駕。

    一般來說,負劍者的地位高於其他侍中。

    而馬何羅交出的那把鑰匙,就是禁中存放斬蛇劍的房間鑰匙。

    拿了這個鑰匙,上官桀激動萬分。

    今天是他人生的一個新的轉折點。

    成為負劍侍中,意味著他可以更好的接近天子。

    「馬尚書,在下告辭了……」當然,上官桀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此處,以免更加刺激馬何羅了。

    說著,就帶著隨從們,捧著馬何羅的貂蟬冠、符節與那把鑰匙,興高采烈的回去覆命。

    「豈有此理!」上官桀剛走,馬何羅就忍不住的咆哮起來:「氣煞我也!」

    從侍中到尚書僕射,名義上是陞官了。

    但實際上……

    誰都知道,尚書僕射連侍中的一根毛也比不了!

    「兄長莫要生氣了……」馬何羅的弟弟馬通走到他身邊,輕聲道:「這些話若傳到陛下耳中,終歸有些不好……」

    「那個張子重,我絕不會放過他!」馬何羅卻是不管不顧,極為暴虐的說道。

    「兄長放心,沒有人會放過他的……」馬通輕聲說道:「這人是個禍患,不僅僅是對吾等是這樣……」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門外的深深宮闕:「其他人恐怕也是這麼認為的!」

    「說不定有人比吾等兄弟還要急呢!」馬通微笑著說道。

    這宮廷之中,看似平靜的水面下,其實早已經波濤翻滾,暗流湧動。

    當今天子,一年比一年老。

    他的統治漸漸步入終點。

    朝野內外,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

    有人想順順利利,平平安安的過渡,好等太子即位,自己得利。

    但也有人覺得,太子登基自己就要死。

    所以千方百計的給太子上眼藥。

    圍繞著建章宮,圍繞著天子的左右,這幾年來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旁人看不見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

    無數的勢力,好不容易才在天子身邊形成了一個封鎖網。

    讓天子只能看到和聽到,他們想要天子看到和聽到的東西。

    怎麼可能讓一個南陵來的毛頭小子輕鬆的壞了他們的大計?

    馬通知道,這些人是一定會對那個張子重動手的。

    到時候,自己只需要稍稍推一下,這個毛頭小子就要萬劫不復!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04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一章暗流(2)

    夜幕徐徐降臨,博望苑中,已然燈火通明。

    數十名羽冠巾綸的士大夫濟濟一堂,人人臉上都帶著憂慮。

    「這張子重得寵,恐怕又是一個江充之禍!」有人痛心疾首的說道:「恐怕吾等可能將重蹈王真諸子之路……」

    眾人聽了,心裡更加煩躁。

    江充!

    一個趙國逃亡到長安的幸進小人。

    但就是這麼一個卑鄙小人,卻在十餘年間,攪得長安雞犬不寧。

    尤其是大家等謙謙君子,備受打壓和凌辱。

    在過去十餘年間,已經有十幾位同僚,為其陷害、折磨而死。

    甚至就連太子,也被他幾次算計,在天子麵前大大丟分。

    好不容易才藉著江充腦子抽筋,想拿袁家開刀的機會,與袁氏的朋友們一起合力將之扳倒。

    但也只是讓他丟了水衡都尉的差事。

    這江充的禍患還沒有搞定,又冒出一個張子重?

    萬一這個人也學江充,拿著太子和大家等人當聲望機器,翻來覆去,反覆的刷。

    那可如何是好?

    無數人因此急的直撓頭。

    「諸君,吾以為這張子重之禍,恐怕還在江充之上……」一個士大夫悄然起身道:「諸君可能不知道,因此人之故,近日來長孫竟與吾等有所疏遠!」

    「此人恐怕是如趙高李斯一般的佞臣,猶善蠱惑君上!」

    「他以妖言蠱惑了陛下,又迷惑了長孫!」

    「此人不可留!」這士大夫咬牙切齒的說著,那神態恨不得拿著刀子,衝進公車署,將那個他嘴裡的佞臣,砍成碎片。

    「這小人居然還蠱惑了長孫?」許多人聞言,都是臉色劇震。

    大家皆穀梁之士,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和同一個抱負聚集在一起的。

    他們和他們的師長輩,花了無數功夫和心血,才讓太子和長孫,成為了穀梁學的支持者。

    若長孫被此人蠱惑了、影響了。

    那穀梁學興盛的大業怎麼辦?

    「若果真如此,此子一定不可留!」有人立刻就說道。

    可是怎麼對付他呢?

    官面上的手段,肯定是不可能的。

    穀梁諸生,也就是在這博望苑和太子系統裡有影響力。

    出了博望苑,這世界就是公羊學派的天下。

    別說去對付一個天子的寵臣了。

    恐怕就連長安城裡的一個小吏也指揮不動!

    而其他辦法……

    誰去執行,是一個大問題!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智的閉嘴了。

    畢竟,萬一出了簍子,去死的可是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得利的卻是其他人。

    在坐『君子』,沒有一個會這麼傻。

    穀梁學派不比公羊學派的那群肌肉男和暴躁症晚期患者。

    穀梁的君子們不會去學那些董仲舒和胡毋生的徒子徒孫們。

    也沒有什麼好學的。

    明哲保身,留下有用之身才有未來可言。

    …………………………

    而就在離博望苑不足五里的太學之中。

    卻又是另外一個情況。

    董越高興的都幾乎有些飄飄然了。

    這好事情,一個接一個啊!

    先是得到消息,那驪山黃恢居然蠢到將一個奇才逐出門牆!

    太棒了!

    董越當時就想飛去驪山,給黃恢發一個一百噸重的獎狀!

    好人啊!

    公羊學派收服那張子重的道路,從此就是一片坦途了。

    公羊學派的再次興盛,也幾乎指日可待。

    現在,長安城裡又傳出了張子重拜為侍中,授新豐令的消息。

    這就更好了!

    未來張子重如入公羊門牆,公羊學派立刻就平添了一個可戰之力,一個自己的朝廷大臣!

    哼著小曲兒,董越走進太學內部的一棟閣樓中。

    十幾個正在奮筆疾書的年輕士子見到董越進來,立刻紛紛起身,敬拜道:「弟子見過先生!」

    「王吉、貢禹、楊可、曾勝……」董越點了四個人的名字,對他們道:「隨吾出去一下……」

    便有四人輕身而起,跟著董越走到了閣樓之外。

    「先生可有訓示?」四人輕聲問道。

    「吾這裡有一個事情,想派兩個得力之人去做,爾等可有願意去的?」董越問道。

    「先生但請吩咐,如是為國家社稷、公理正義,吾等死不旋踵!」四人皆齊聲拜道,聲音洪亮,落地有聲。

    「你們可還記得半月前那位在太學門口與呂溫一戰的張子重?」董越輕聲問道。

    「記得!」王吉答道:「聽呂師兄說,此子學識淵博,近乎有鬼神之能!」

    「然!」董越點頭道:「此子確實天縱奇才,吾聞其在南陵,近日又有珠算之決,以授世人!」

    「吾曾命人去學取珠算,雖只得那加減之法,亦然驚嘆不已,以吾觀之此法未來必將大行於天下!」

    「我欲收取此人,入我公羊學之門,為先父師(董仲舒)再傳弟子,但卻苦於無從開口,是故,想讓諸生前往其府中為士……」董越現在也是後悔不已。

    若早知道是現在這麼個情況,當日他就該當機立斷,強搶弟子!

    現在好了,人家官拜侍中領新豐令,地位雖然在他之下,但實際權力和位格,卻遠高於他這個不掌權的博士。

    如今再想讓他拜入門牆,就沒這麼容易囉!

    但沒關係,董越對於自己的學派思想和公羊學派的強勢有足夠自信。

    天下之大,英雄豪傑,多如牛毛。

    但只要是想在仕途上有所發展的,誰不需要掛一個公羊學派的招牌呢?

    當朝三公九卿,誰不是在自己案頭上擺了一本《公羊春秋》?

    所以,讓其來拜師,董越覺得難度不大。

    但他也有些擔心,夜長夢多。

    萬一,黃老學派那幾個還活著的名宿,忽然從修仙的長夢中醒來,然後就看到了這個張子重。

    所以,得快刀斬亂麻,盡快讓此子主動來太學拜師。

    只是,此事得找由頭。

    董越思來想去,覺得只有從太學裡挑選幾個年輕的英才,去與他接觸,慢慢熟稔,再談及此事。

    王吉等人聽完,都是毫不猶豫的拜道:「願從先生之命!」

    對他們來說,他們對那個似乎自己還年輕一些的黃老學派世兄也很好奇。

    他們也都想見識一下,到底是怎樣的英才,竟能讓呂溫都甘拜下風,讓先生都如此重視!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04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二章建立班底(1)

    建章宮的夜晚,寂靜而安寧。

    只有遠方巡邏衛兵的燈火在不斷移動。

    輕輕解下頭上的冠帽,褪下身上的朝服,張越癱倒在床榻,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從下午到方才,他的神經與大腦,一直處於緊繃狀態。

    為了拍好皇帝的馬屁,同時也為了在他面前留一個好印象。

    張越幾乎使出了渾身解數。

    總算是把皇帝伺候的舒舒服服。

    回想著穿越以來的日子,張越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議。

    簡直如在夢中一般。

    摸著腰間的綬帶,張越微微一笑:「侍中領縣令……」

    「終於可以大刀闊斧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有著皇帝做靠山,又是以侍中領縣令。

    這幾乎就是一個比後世電視劇裡的八府巡按和欽差大臣還威風的存在!

    不僅如此,天子還授給了他符節,准他便宜行事。

    換句話說,他可以先斬後奏。

    上一個獲得這樣的特權的人,叫暴勝之。

    然後,他拿著這個權力,在齊魯吳楚砍了一萬多個腦袋,其中包括一大批不作為的地方官,煽風點火的豪強,殺的血流成河。

    如今,暴勝之已經官拜御史中丞,為漢家重臣!

    但張越很清楚,他去了新豐。

    殺人的事情,最好忍住。

    能用權力和手腕解決的事情,最好不要動刀子。

    這倒不是出於名聲或者顧忌輿論。

    這些都是浮雲!

    楊可活著的時候,天下人人詛咒。

    可有人能傷他一根寒毛嗎?

    人家最好還不是風風光光的壽終正寢?

    桑弘羊操鹽鐵之權,用均輸之製,士林輿論天天嚷嚷:請烹弘羊。

    他有掉過一根毛嗎?

    所以,若張越的志向是拚命向上爬,那他就任的第一天就會揮舞屠刀。

    學習義縱、咸宣、王溫舒等前輩的方法,二話不說,先砍光新豐縣境內的豪強再說。

    這樣做的好處是很多的。

    首先,豪強死光光了。

    他們的土地、財富與牲畜就可以分給平民。

    如此,社會矛盾大大減少,貧富差距一夜拉平。

    其次,豪強們死光光了,地方上,自己就是皇帝。

    整個新豐都將成為他的一言堂。

    說叫百姓做什麼,百姓就會做什麼。

    下面的官吏,更會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而他本人的政績,也將飛快增長。

    上任一個月就『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半年就能『百姓歡騰,皆號明公』。

    然而,這只能讓自己陞官。

    而不能讓自己的理念和抱負得到施展。

    更別提建立什麼利益集團,拉起什麼小團隊了。

    你都把人殺光了,誰還跟你玩啊?

    都知道你是個瘋子了,誰還肯學你的東西?

    所以,義縱、咸宣、王溫舒,無論他們曾經何等風光,何等顯赫。

    但終究都是人亡政息,人走茶涼。

    他們甚至沒有改變任何事情。

    他們曾經揮舞起屠刀,屠戮無數豪強的郡縣,在他們卸任後,不過三五年,豪強們捲土重來。

    他們曾經的政績,那些歡騰的百姓,那些『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民風,轉瞬之間消失無蹤。

    與之相比的,則是兒寬的治理方式。

    兒寬當年擔任左內史(現京兆尹)時,作為一個儒家大臣,他表現的根本不像歷史上出現其他儒臣。

    他就任的第一天,不是去內史衙門上班。

    而是帶著家臣和僕役,風塵僕僕的前往治下十二縣巡查。

    他穿縣過鄉,去田間地頭與鄉中三老,地方名士以及官員交談。

    詢問他們地方的地理、環境、水土、風俗。

    整整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他走訪了治下的每一個鄉亭。

    然後,他回到長安,立刻上書,請求開鑿六輔渠。

    就這一件事情,他立刻收穫了治下十二縣的民心。

    不拘階級、貧富,人人以為兒寬是西門豹一般的人物。

    兒寬當年究竟何等得民心?

    史書和原主的記憶,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張越。

    據說,當年,國家對外用兵,軍費吃緊,天子於是要求各地加緊徵收賦稅。

    兒寬卻擔心百姓生計,依然如往常一般,耐著性子,一個鄉一個鄉的收,以此確保百姓的負擔在合理範圍之內。

    於是,皇帝震怒,坊間有消息說,兒內史要被罷官了。

    消息傳出去,整個左內史治下十二縣百姓都激動了起來。

    幾乎沒有人組織,十二縣的百姓就自發的挑著糧食,帶著錢帛,來到了長安城,在左內史衙門門口排起長隊。

    不過三天時間,整個左內史治下的賦稅全部徵收完畢。

    而且,無論是數量還是速度,全國第一。

    兒寬因此拜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但張越看重的卻不是兒寬這樣做帶來的好名聲。

    而是兒寬這樣做了以後,儒家在關中的發展。

    在兒寬為左內史前,關中的儒生數量,一直不如法家和黃老學派。

    而在兒寬擔任左內史六年後,關中儒生數量反超了法家。

    因為,地方豪強和地方的宿老們都覺得,儒家很不錯。

    至少比起法家那些糙貨強多了!

    張越很明白,若是想要自己的主張和理念被人接受,並且成為『普世價值』。

    不僅僅得有皇室背書,還得有天下人,主要是作為統治階級主力的地主階級認同。

    不然就不可能成功!

    儒家為何能獨霸中國兩千年?

    除了儒家思想為統治者所接受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儒家與地主階級,捆綁在一起了。

    甭管是公羊學派,還是穀梁學派,還是思孟學派。

    或者他們的徒子徒孫,理學、心學、泰州學派。

    幾乎所有的成員,都來自地主階級。

    哪怕偶有寒門士子通過科舉混了進去,很快,這些寒門士子的家族也變成了地主。

    所以,不管怎樣改朝換代,無論是誰坐天下。

    哪怕蒙元滿清,儒家的地位始終不曾變動。

    也沒有人能變動!

    只是……

    兒寬的道路遠比咸宣等人的道路要艱難、辛苦。

    咸宣等人的成功,是可以簡單複製的。

    而兒寬的道路,不僅僅需要自身有能力,還得有一大幫志同道合的文士、官吏輔佐和協助。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04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三節建立班底(2)

    可是去哪裡找一大群志同道合的可靠文士、官僚?

    「或許,太學那邊可以想想辦法……」張越在心裡尋思了一會。

    太學雖然是儒家的地盤,但卻是公羊儒的地盤。

    比起只會嘴炮的穀梁儒生,公羊學派的儒生,雖然腦子呆了一些,衝動了一些,但卻都是肯做事的。

    有著二十八義的香火情在,張越覺得,哪怕挖不到太學生,挖幾個太學生的兄弟,總該可以吧?

    但,這只能解決最基本的文吏。

    學生什麼的,就算再有才華,文如賈誼,智邁晁錯。

    但缺乏實際經驗,卻是致命傷。

    讓他們去做些基本的事情,或許能行。

    但若是處理具體事務,就是力有未逮了。

    「我得想辦法,挖幾個既有能力,還有理想、抱負和節草的低級官員……」

    但這種人又不是大白菜,隨隨便便就可以找到。

    想了想,張越就關上窗戶,然後吹熄油燈,等了一會兒沒有發現有人靠近,才閉上眼睛,準備進入空間。

    但,片刻後他又睜開了眼睛,然後搬動案几放到門後。

    這樣做或許可以作為一個緩衝。

    然後,他就復閉上眼睛,進入了空間。

    空間之中的作物,這幾日雖然沒有用玉果催熟,但生在空間,生長速度依然比外界要快兩三倍。

    所以,此時空間的各色作物,都已經是一片蔥蔥綠綠。

    但張越沒有時間去察看它們的生長情況,徑直越過作物田,前往小山腳下。

    在山腳下,張越早已經在那裡存儲了十幾卷竹簡。

    這是他在去鄉官邑前,藉口要回家取些衣物,順手放入空間的。

    他先拿起三顆指甲大的玉果,走到一株最矮小的瑾瑜木面前,將手裡的玉果埋下去。

    不過須臾功夫,一株綻放著花蕾的瑾瑜木就出現了他眼中。

    張越拿起幾卷竹簡,放到它的身下,在奇香出現的剎那他閉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檢索《漢書。百官公卿表》《史記。百官公卿表》、西漢中期名臣……」

    於是,無數信息和網頁以及書頁在腦海之中浮現、翻動。

    當香氣結束時,張越撿起地上的那顆足有鵪鶉蛋大小的玉果,面色有些古怪。

    「我竟想不到,會是如此情況……」張越在心裡嘆息著,退出了空間。

    睜開眼睛,張越首先檢查了一下門口的案几,發現沒有被推動或者移動的痕跡,心裡面鬆了一口氣,在這宮廷裡他最怕的就是被人發現自己的異狀——雖然這未必是壞事。

    不會有人想將自己的形象與神神道道的事情聯繫在一起。

    將案几放回原處,張越找來一個火摺子,重新點亮了房中的油燈。

    建章宮的宮燈,皆是連枝長擎燈,所以點起來有些麻煩,張越花了點時間才將之點亮。

    跪坐到案几前,張越找來一塊竹簡,回憶起方才回溯的信息,心裡面卻是感慨萬千。

    想當年,當今天子勵志革新舊弊,北擊匈奴之時。

    天下風起雲湧,無數英雄豪傑,此起彼伏。

    那時,文有汲黯、張湯、朱買臣、公孫弘、主父偃、兒寬、枚乘、嚴助、司馬相如……

    武有李廣、衛青、霍去病、趙破奴、李息、路博德……

    一時間謀臣如雨,猛將如雲。

    以至於東方朔都只能打醬油。

    司馬相如雖有安撫西南夷之功,但到死也只是一個郎中,一個專門給皇帝拍馬屁的文人。

    然而……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人才開始出現了斷檔。

    更可怕的是……

    翻遍史書,張越所見的名臣們,漸漸的從寒門士子為主,轉向了豪強貴族子弟。

    昭宣之間的名臣們。

    霍光、張安世、蕭望之、趙充國……

    俱是豪強貴族之後,名門子弟。

    等到了元成之際,滿朝朱紫貴,竟鮮有寒門出身之人。

    連哀帝的寵臣董賢,都是名門之後!

    「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規律嗎?」張越在心裡想著,作為穿越者,他知道,後世也是如此。

    寒門再難出貴子!

    階級固化,社會固化。

    好在,如今還吊著黃金時代的尾巴。

    所以,張越還是從繁多的資料與史料之中,找到了幾個目標。

    將他們的名字與籍貫、職業寫到竹簡上,張越先是想了想,然後劃掉其中幾個。

    因為,根據史料記載這些人現在雖然還不出名,但都已經出仕了,而且是在諸侯王那裡。

    於是,剩下的就只有兩個人。

    想了想,張越在竹簡上,又加上一個人的名字。

    「若有可能,必定要將此人拉入我的團隊!」張越在心裡想著。

    只是,此人在史書上留下的信息和痕跡太少了。

    只有名字和功績,卻無籍貫、師承,甚至連生卒都是不詳。

    很顯然,此人很可能捲入了後來波雲詭異的政治鬥爭之中,落了一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但統治階級忌憚他的功績,不敢太過宣揚,於是,就抹去了他的結局。

    而這也給張越帶來了麻煩。

    單憑一個名字,就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一個人,這無疑是大海撈針。

    張越忽然想了起來,此人在史書上以農事聞名,那麼,他現在應該是龐大的漢室農稷官群體的一員。

    而桑弘羊曾經擔任大司農,主管天下農業。

    或許可以找他幫忙!

    「若能找到此人,再有那兩人相助,大事成矣!」張越合上竹簡在心裡說道。

    他選的這三人,皆是能吏,以特別能做事,特別願意做事和非常敢做事出名。

    而且,他們現在的地位都很低微。

    說不定,正過著貧寒的生活。

    基本上,只要勾勾手指,就可以忽悠走。

    以這三人為骨幹,再用幾個親信心腹為鷹犬,從太學那邊拉些滿腔熱血的年輕人。

    如此一個小小的團體就組成了。

    只要帶著他們在新豐縣,把事情做好了。

    那麼,小團體就可以膨脹成大團體,大團體變成一個利益集團。

    最終侵蝕和影響整個天下,將歷史重新改寫。

    想到這裡,張越就找來一張帛書,開始提筆寫奏疏。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04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四章輔佐皇長孫

    清晨的太液池,濃濃的晨霧,瀰漫開來。

    就連走廊兩側的松柏,也沾滿了露水,人從走廊下經過,不多時就被打濕了冠帽。

    在兩個宦官引領下,他穿過層層宮闕,來到了一座殿堂前。

    微微撣了撣身上沾著的露水,張越抬起頭,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上官侍中……」張越迎上前拜道。

    「張侍中!」上官桀連忙回禮。

    「陛下還未起來?」張越問道。

    「陛下近年來,常常晚起……」上官桀答道:「張侍中再等一等吧……」

    對於張越,上官桀是充滿善意的。

    因為,這個同僚雖然年輕,但他往後恐怕更多的會是在新豐縣辦公。

    一個月能來一個建章宮入侍就已經很了不起。

    根本就不可能影響他。

    而張越也有意的想要與上官桀處理好關係。

    因為,他知道,別看在歷史上,上官桀後來與金日磾、張安世、霍光完全撕破了臉,大打出手。

    但在現在……

    這些人可是一個小團隊。

    「上官侍中……」張越悄悄的湊近一些,拉近了與對方的距離後,說道:「往後就請侍中多多關照了……晚輩年少,才疏學淺,若有什麼得罪之處,萬望侍中海涵!」

    這番話讓上官桀聽了非常受用。

    覺得這個年輕人很不錯嘛,沒有恃寵而驕,知道尊重前輩。

    於是他笑著答道:「張侍中言重了!」

    「若張侍中不嫌棄,你我就以兄弟昆仲相論如何?」

    對於上官桀來說,他這輩子的人生,至今為止,就是在不斷的,千方百計的向上爬。

    不擇手段,不惜代價。

    在他眼裡,張越雖然年輕,但潛力大,未來說不定會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這就需要好好經營關係,最好上一下對方的車,結下些香火情,哪怕不能做朋友。

    最起碼也不能搞到像張湯和朱買臣、嚴助那樣你死我活的地步!

    那太虧了!

    張越聞言,卻是正中下懷,馬上就打蛇隨棍上,拜道:「兄長在下,請受小弟一拜!」

    「子重賢弟……」上官桀立刻上前一步,扶起張越。

    「少叔兄!」張越看著上官桀,努力模擬了一下劉關張結義時的氣氛,鄭重的拜道。

    然後,兩人都是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說到底,兩人都只是互相利用,互相交易罷了。

    與結義什麼的,根本就不搭界。

    張越需要在這宮裡有一個盟友,一個搭檔。

    而上官桀則需要藉助張越如今在天子麵前的寵幸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並阻止和防止來自馬家兄弟的可能的反擊。

    各取所需,一時倒也其樂融融。

    上官桀向張越傳授了許多宮中的細節和關鍵之處。

    而張越則是一副虛心聽講的模樣。

    一個時辰後,濃霧散去,陽光直射下來。

    殿門也被緩緩打開,一個宦官走出來,對張越和上官桀道:「陛下起來了,兩位侍中請入殿吧……」

    上官桀和張越才結束了談話,兩人肩並肩,非常默契的走入殿中。

    剛剛入殿,天子劉徹就迎面從後宮走了出來。

    「微臣上官桀(張毅)恭問陛下聖安!」兩人連忙屈身行禮。

    「少叔和子重來了呀……」天子見到兩人,很開心,朝他們招招手,親密的喊著兩人的表字,將他們叫到身邊。

    他先是對上官桀囑託道:「子重剛剛入宮,很多地方,少叔要多多教導!」

    「微臣謹奉詔!」上官桀連忙領命,在心裡面卻是驚訝萬分,想當年,他初為侍中時,這位陛下何曾管過他的生死?

    他拼了老命逢迎和巴結馬何羅兄弟,才勉強在這宮裡站穩了腳跟。

    現在,這張子重倒好。

    天子直接下令,讓他『照顧』『指點』。

    換而言之,哪怕這張子重犯了錯,恐怕也不會有任何責罰。

    天子只會認為是他『嫉妒賢能……』。

    這人和人的差距啊!

    張越則立刻機靈的拜道:「陛下如此厚愛,令臣感激涕零!」

    他從懷中摸出一張奏疏,呈遞在手上,拜道:「臣無以為報,唯有盡心竭力,為陛下效死!」

    「此臣昨夜苦思之『新豐治理之策』,還請陛下過目……」

    劉徹伸手接過來,看了看,心裡面滿意極了!

    因為這奏疏上所講、所思、所列,完全符合他的心意。

    特別適合他的胃口。

    是他想看到的東西!

    「子重所寫,朕以為很合適,就這麼去辦吧!」他微笑著道。

    怎麼能不合適呢?

    這封奏疏,是張越對比了四十多封記載在史書上的漢家名臣奏疏後,根據實際情況以及自己揣摩的這位天子的喜好和脾氣,進行專門針對後提出來的施政構思。

    而且,全篇文章不過一千餘字,卻引用了這位天子十幾封詔書之中的名言。

    譬如,張越說新豐縣地方治理,關鍵就是要引導士大夫們『率民更始』。

    這是這位天子,在過去數十年屢次強調的事情。

    又譬如,張越說,地方百姓之所以犯法,那一定是因為下面的官吏『宣明教化不力』所致。

    所以他上任上,第一個要做的事情就是普法。

    為此,他立下了一個類似軍令狀的誓言:不勤不教,(百姓犯法)臣之罪也,宣明教化,通達律法,再犯之,百姓之過也,刑罰加身而所怨。

    而這正是這位天子在元朔元年下達給邊塞將軍們詔書之中的中心思想。

    所以,不可能不合適!

    「陛下訓誡,臣必銘記於心,夙興夜寐,不敢或忘!」張越連忙拜道。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天子,說道:「臣想從長安各卿衙門之中,找幾個能吏,作為新豐縣縣丞、縣尉及主薄之屬,還望陛下恩準!」

    「朕會讓張安世配合愛卿!」劉徹聽了,完全沒有任何意見,當即答應下來:「長安九卿有司之中,卿看中了任何人,只要對方沒有意見,都可以帶走!」

    「臣謝陛下恩典!」張越大喜。

    卻聽天子道:「只是,有個事情,朕想告訴卿……」

    「朕的長孫,今年已然十九,恰好年長一歲……」

    「孔子說十五志於學,長孫年十九,正是學習朝政,處理國家事務的年紀,朕打算將新豐縣劃給長孫,作為長孫的食邑之地,愛卿當用心輔佐,與長孫一道,將新豐治好!」

    張越聽了,卻是愣住了。

    上官桀更是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長孫受新豐為食邑?

    這是一個什麼訊號?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05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五章上船

    張越匍匐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但在心裡面,他無比清楚,天子的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從此以後,他就被貼上了皇長孫的標籤。

    這個標籤,從此將跟隨他一世。

    從現在開始,他與劉進就是一條繩子上的兩個螞蚱。

    劉進若是出了問題,他也別想跑!

    作為穿越者,特別是回溯了未來歷史的穿越者。

    張越現在心裡面,糾結的很。

    講老實話,劉進的人還不錯,也沒有什麼架子,更沒有什麼不良習慣。

    除了……腦子有些木訥外幾乎沒有太多缺點。

    但問題就在於,張越知道,巫蠱之禍很快就要來了。

    他無比清楚,巫蠱之禍之中,太子劉據和他的妻妾子女親戚朋友們的下場。

    除了劉進的兒子劉病已,因為是在襁褓之中的緣故外,其他人統統死了。

    甚至就連劉病已,也差點死了。史書記載,有士人只是曾在博望苑裡出入過一次,就被處死。

    也不要以為,張越現在受寵,到時候就可以不被牽連。

    張安世有個兄長叫張賀,與太子劉據是好朋友。

    巫蠱之禍後,張賀被牽連、下獄,差點掉了腦袋。

    張安世跪在天子麵前,求了三天,方才保住了自己兄長的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張賀被處以腐刑,切掉了小勾勾,只能入宮做了宦官。

    就是這個當了宦官的張賀,竭盡全力的撫養和教育劉病已,給他請老師,教他文武之道,才有了那位漢中宗孝宣皇帝。

    連張安世的兄長都要被切掉小勾勾。

    作為劉進親信的張越,又怎麼敢保證,自己的小勾勾不會被切掉?

    甚至,乾脆和巫蠱之禍裡的無數無辜者一樣,直接丟了性命?

    但……

    張越也不敢拒絕。

    皇帝讓你帶他孫子一起開黑,你敢拒絕?

    嫌命長嗎?

    沒辦法,張越只能匍匐頓首拜道:「臣獨粉身碎骨以報君恩!」

    聽了張越的話,劉徹立刻就笑了起來。

    在他描繪的藍圖裡,以小留候輔佐長孫,再讓霍光、金日磾、張安世、上官桀為左右羽翼。

    讓執金吾王莽、左將軍趙破奴等老將,扶上馬,送一程。

    這樣,哪怕未來太子被穀梁蠱惑了。

    國家社稷也還有救,不至於不可挽回。

    「張侍中,有件事情,朕當告知於你……」劉徹坐到禦榻上,說道:「朕已經命令執金吾王莽接手了卿被人誣告、陷害一案!」

    「卿請放心,此事,朕一定會讓執金吾查個水落石出!」說這話的時候,劉徹的手,是按在了禦榻的塌沿上的。

    這個事情,他一定會追查到底,將一切事情都搞明白。

    這既是為了張越,也是為了他自己的安全,更是為了,搞清楚元封元年,小冠軍侯之死到底有沒有陰謀?

    若被他查出了端倪。

    他發誓,所有人都得死!

    張越聽著,心裡面也是非常感動。

    面前的這位天子,對他還真是好!

    甚至可以說無以復加了。

    哪怕只是為了報答他,張越也得好好的輔佐劉進,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統治者。

    ……………………………………

    皇長孫將受新豐為食邑之地?!

    這個消息很快就演變為颶風,席捲宮廷內外。

    因為,此事從無先例可依!

    漢家製度,獨儲君可受關中食邑之地。

    像是當朝太子劉據,自元狩六年立為太子後,就被賜予十個關中縣治為食邑之地。

    此十縣之人事任免、租稅徵調、徭役皆受太子指導。

    其稅賦收入直接歸入太子幕府,以供太子招募賓客、收納臣子、結交豪傑。

    這個制度,保證劉氏的儲君在即位之前,即可擁有龐大的力量。

    一旦登基,立刻就能有足夠多的親信心腹來掌握朝政。

    而且,還給儲君提供了大量即位前的實際執政經驗。

    但如今,皇長孫進卻忽然被授予了一個食邑縣。

    一時間,無數人紛紛猜測。

    私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在議論紛紛。

    因為誰都知道,當今天子不喜太子據久矣。

    認為其『不類己』,很是嫌棄。

    更糟糕的是,劉氏歷代天子,都有著廢長立幼的傳統。

    高帝一度想廢惠帝劉盈,改立趙王劉如意。

    太宗不喜先帝,曾一度欲立梁懷王劉揖,錯非懷王墜馬早夭,帝位誰屬,尚未可知。

    先帝也廢了粟太子,改立了排行第十的當今。

    現在,當今要授長孫食邑?

    這是要幹嘛?

    難不成想要廢子立孫?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敢去猜測或者試探當今的心思。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

    皇長孫的地位,勢必將要水漲船高,成為漢室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人物。

    很快的,就連在宮外的劉進,也得到了消息。

    聞訊,他根本就坐不住了,馬上就帶人急匆匆的返回長安。

    剛剛入宮,他就恰好與正要出宮的張越撞了個正著。

    「微臣張毅拜見長孫殿下……」張越連忙上前問安。

    「是張兄……哦,不,張侍中啊……」劉進見了張越,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上前扶起張越,道:「前些日子,孤不是有意要隱瞞身份,還望侍中見諒……」

    「殿下言重了……」張越連忙說道:「殿下以千金之子而幸臣卑鄙之軀,臣榮幸之至……」

    「孤聽說……皇祖父欲令孤食邑新豐,與侍中共治?」劉進問道:「可有此事?」

    張越點點頭,道:「陛下厚愛,臣不敢不遵!」

    「吾父在,孤怎敢食邑?」劉進嘆道:「孤準備去面見皇祖父,推辭此事,侍中以為呢?」

    「殿下……」張越動了動嘴唇,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個事情,似乎怎麼說,都是錯的。

    勸他不要去吧?那就一定會得罪太子劉據,甚至可能讓劉進也心裡生疑。

    讓他去吧?

    若被天子知道了,那他的形象,豈不就是一個兩面三刀的小人?

    這還能活嗎?

    可不說又不行!

    因為含含糊糊的情況可能更糟糕!

    說不定,人設直接就崩塌了。

    張越很清楚,他現在的人設,就是小留候。

    就是諸葛亮。

    若在這個事情上,含糊其辭,輕則人設崩毀,重則原形畢露。

    沒辦法,只能上了劉進這條船,先把船開穩,再談其他。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05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六章 一起去當伯樂吧

    思慮再三,張越對劉進拜道:「殿下以為,家上若知,會阻止殿下去接掌新豐嗎?」

    當朝太子劉據,是一個公認的標準的好人。

    他謙卑有禮,他溫文爾雅,他性格和善。

    他善良到什麼地步?

    當初,江充為直指繡衣使者,屢次三番的主動挑釁他。

    甚至還親自帶人扣押了東宮(漢代太子、宮在未央宮東,所以太子、宮別稱東宮)的一輛馬車。

    劉據聽說了以後,親自上門去求情,請求江充高抬貴手。

    結果江充反手就把他賣了。

    這個事情讓天子極為震怒。

    江充都做出這樣的事情了,可這位太子殿下,卻認為江充是廉吏……

    然後就去請教他,該怎麼在自己老爹面前保持形象,做一個好太子。

    江充告訴他:家上您的鼻翼比較肥大,陛下不是很喜歡,不若家上下次面聖,用布帛遮掩住鼻翼?

    結果,自然是悲劇。

    也就是從那以後,這位太子殿下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不全都是好人……

    總之,從張越回溯的記載以及原主記憶里民間流傳的一些這位大漢儲君的八卦來看。

    這位啊,就是一位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性格溫柔而內斂的善良太子。

    他若登基……

    反正張越是不看好的。

    一個善良的皇帝?

    可惜這是一個肉弱強食,爾虞我詐的世界。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大漢帝國能從秦末的廢墟之中重建諸夏文明,並在不過百年時間裡,就南平三越,東滅朝鮮,北伐匈奴。

    靠的也不是善良和溫文恭謙禮讓。

    而是手中刀劍與心中的雄心壯志。

    不服者死!犯漢者誅!

    不過,在現在,這位家上的性格卻成為了張越的突破口。

    劉進聽完,望著張越,道:「父親大人應該不會怪罪我……」

    對於自己的父親,劉進太熟悉了。

    博望苑裡曾有一個士人,愛慕太子的侍妾,他得知後非但沒有怪罪,反而將那侍妾送與對方……

    這年頭,有士大夫貴族,互送妹子。

    但堂堂太子,把自己的侍妾送給臣下的,這位太子是第一人。

    「可是……坊間輿論會議論啊……」劉進說道:「而且,孤也擔心……」

    他爹是個好人。

    但他爹身邊的人呢?

    若在以前,劉進大約也會說:皆君子也。

    但現在嘛……

    劉進就不敢保證了。

    「殿下是擔憂有人離間殿下父子?」張越試探著問道,得到後者肯定的答覆後,張越笑道:「殿下,臣以為,殿下若去回絕陛下,恐怕才是真正的會被小人離間!」

    「此言何解?」劉進皺眉問道。

    「殿下可聽說過一個典故?」張越湊到他跟前,輕聲說道:「此地無金三百兩,隔壁王二不曾偷!」

    「殿下若去,就正應了這個典故……」

    劉進聽著,哪裡不明白張越所指的意思?他這一去,在某些人眼中,恐怕就等於宣告他確實有些不孝之心……

    張越見狀,又問道:「那臣再問殿下……陛下若見殿下去推辭,陛下會做何反應?」

    劉進聞言,楞了。

    他祖父的脾氣,誰不知道?

    自己若去,恐怕會被他認為沒有擔當,讓他失望,甚至是憤怒。

    他沉默良久,嘆道:「可是,天下人會如何看孤呢?」

    「天下人會如何看殿下,並不是靠殿下今日的行為來決定的……」張越拜道:「而是要靠殿下昨日、今日、明日和後日的行為來決定!」

    「若殿下懷德握仁,承高帝之志,用太宗之文,行先帝之道,順陛下之義,遵家上而順,天下人必皆誦殿下之名而奔走相告曰:漢有長孫,社稷安矣!」

    劉進聽完,好像是這麼一回事呢!

    但內心之中還是有些猶豫的。

    張越見此情況,哪裡還不明白,立刻上前問道:「殿下胸中可有大志乎?」

    「孤當然有了!」劉進聽了,挺起胸膛,下意識的答道:「孤之志……」

    他想起了那日在壁門前的誓言,就不由自主的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名,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他望著張越,道:「此侍中教孤之道也!」

    張越於是拜道:「臣聞荀子曰: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殿下既有大志,何不自新豐而踐?」

    「難道殿下欲棄新豐百姓於不顧?」

    劉進頓時啞了。

    張越進一步拜道:「臣聞有賢人曰: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善哉斯言!殿下欲踐大志,當從小而大,積少成多!」

    劉進終於動心。

    他輕聲說道:「可是孤自小長於深宮,不知民間事務,新豐百姓,孤何以治?」

    「這不是有臣嗎?」張越終於放下心來,拍著胸膛,說道:「請殿下放心,臣必定盡心竭力,輔佐殿下,治理新豐,必不令殿下失望!」

    「至於殿下所言,卻是毋需煩惱!」

    「沒有什麼人,一生下來就什麼都知道!」

    「況且殿下生而神慧,臣相信,殿下只需用心,就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殿下的!」

    對於忽悠領導,張越還是有些心得的。特別是類似劉進這樣的領導,太有經驗啦!

    劉進終於被說服。

    他問道:「那侍中打算如何治新豐呢?」

    當然若張越嘴裡吐出的是王溫舒、義縱、咸宣等人的模板,他必定會拂袖而去。

    張越微微一笑,道:「周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欲治新豐,必集賢才能吏!」

    「侍中知道那裡有賢才?」劉進聞言,奇了。

    這年頭,賢才能吏,國家也是求賢若渴。

    他祖父當年甚至下詔說:蓋有非常之功,必用非常之人。命令地方舉薦各色人才,不拘什麼背景出身經歷,只要是人才,都要舉薦。

    結果國家依然乏人。

    張越笑著道:「臣又不是神仙,如何能預知他人的能力呢?」

    「不過……臣以為,用人之道,首在因才而用,倘若有人將將才用去治理地方,將文吏用作將軍,便是子夏、商君,恐怕也要被用成庸才了!」

    「便如臣,錯非陛下、殿下慧眼相識,不棄而重用,臣恐怕只是南陵一農夫而已……」

    「又若國初,瓚候蕭何、平陽侯曹參秉政,這兩位先賢,所用者,皆中人之姿,忠厚之臣,然國家興盛,社稷安穩……」

    「臣聞鄉中長者曰: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殿下可願與臣,去往長安九卿有司,做一回伯樂?」

    「伯樂?」劉進動心了,於是說道:「既是侍中相邀,孤自當從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05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七章北軍

    「侍中欲去何處?」劉進坐在馬車上,很不解。

    這長安城中九卿有司衙門,有數千官吏。

    可張越卻帶他直奔城外,難道城外有什麼遺賢?

    「北軍!」張越笑著答道:「欲治一軍,首在申明軍法,教化士卒,欲治一縣亦然!」

    「臣聞北軍護軍使任安治軍有道,欲從其軍中徵辟幾個守軍丞來充當宣明律法之官!」

    但實際上,張越的目標,早就明確了!

    去北軍,他的目標只有一個人!

    一個必將名載於史冊的小人物!

    在經過半個時辰的顛簸後,車行至長安籍田門外的棘門。

    這裡是大漢帝國的北軍大營所在。

    在今上親政以前,帝國的中央番上禁衛軍,分為南北兩軍。

    其中,南軍負責未央宮,北軍負責長樂宮。

    這也是它們的番號的由來——長樂宮在長安城北,未央宮在長安城南。

    但今上親政後,就讓北軍吞併南軍。

    國家不再設置南軍編制。

    北軍於是成為了獨一無二的國家中央番上禁衛軍。

    這是有歷史緣故的。

    不獨是因為南軍曾經在諸侯大臣共誅呂氏時站錯了隊。

    更因為他們在當初建元新政破產時,再次站錯了隊——南軍的將領們,聽從了竇氏的命令,參與緝捕和處死那些主持新政的大臣的任務。

    太皇太后一死,親政的當今,怎麼可能容得下這些再三站錯隊的傢伙?

    沒有殺他們全家,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但南軍的番號,卻是不可能再給了。

    於是,北軍就成為國家唯一忠誠可靠的番上禁軍。

    經過百年發展,北軍的編制和規模不斷擴大。

    國初之時,北軍全軍,不過一萬兩千人。

    但現在……

    這支龐大的中央禁軍,不僅僅下轄了規模龐大的二十二宮門校尉司馬部。

    更擴編了七支野戰騎兵。

    分為中壘、射聲、虎賁、長水、步兵、胡騎、越騎。

    其屯兵點,分佈於整個關中。

    總兵力幾近數萬!

    為了掌握這支軍隊,並確保它絕對可靠。

    除了衛尉這個九卿外,當今天子增設了護軍使一職,充當整個北軍的軍法官,執掌陞遷考核以及賞罰大權。

    於是,北軍的實際權力,落到了護軍使手上。

    衛尉卿就剩下了宮門巡邏和保障安全的職責。

    籍田門外的這個北軍大營,本來是棘門軍的駐地,但……棘門軍站錯了隊,跟南軍一樣被裁撤了。

    到了軍營門外,張越與劉進走下馬車,抬頭就看到了一面黑龍旗在軍營上方高高飄揚。

    軍營之內,更是喊殺聲震耳欲聾。

    空氣之中,都瀰漫了肅殺的氣氛。

    這讓劉進稍微有些不適應。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北軍大營,第一次聞到軍營之中的味道。

    到處都是飛舞的塵土,空氣中瀰漫著汗水的味道,耳中所聽的是無數嘈雜的聲音。

    若在以往,他身邊的老師們,肯定會告訴他:殿下,武人粗鄙,不可近之。

    但,現在在他身邊的是張越。

    只見這位侍中,深深的嗅了一口空氣,然後流露出迷醉的神色。

    「侍中聞到了什麼?」劉進有些好奇。

    「長城的味道……」張越笑著答道:「只要這個味道一日不散,夷狄就休想踏入長城之內半步!」

    如今,正是盛夏,烈日高照。

    但北軍將士卻依然在刻苦訓練。

    有著這樣的軍隊,夷狄胡騎,根本不可能踏入長城半步。

    所以,儘管空氣裡的味道確實不好聞。

    但張越卻如同聞到了香甜的蜂蜜。

    自古以來,只要中央軍隊保持強大的戰鬥力,那麼,大一統的中央帝國就可以任意碾壓和製裁任何霄小。

    安史之亂為什麼能讓唐帝國由盛轉衰?

    答案是,經過安史之亂,所有人都看到了,曾經強大無比,橫壓世界的大唐中央番上禁軍,比紙糊的還弱。

    在封建時代,中央禁軍,就是定海神針,就是脊樑。

    禁軍一爛,國家就要衰亡。

    反之,只要是中央禁軍強大的時候,別說夷狄了,就是國內的實力派野心家,也只能乖乖的趴著,引頸就戮。

    而北軍的將士們,在過去百年,內平諸侯王之亂,外滅夷狄割據之國。

    更可怕的是……

    這支軍隊,只要給他們一定時間,他們就可以迅速膨脹成一支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大軍。

    劉進聽了張越的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在隨從們的簇擁下,兩人朝著軍營大門走去。

    很快就有守門的衛兵發現了他們,一個軍官立刻迎上前來,問道:「君等何人,為何接近禁軍大營?」

    張越連忙上前,拿出了自己的印璽和名刺,拜道:「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求見北軍護軍使任公,請代為通傳!」

    任安也是張越選擇將北軍大營作為自己海淘人才第一站的緣故。

    這可是關係!

    也是人情世故,更是建立勢力的一種試探。

    作為北軍護軍使,任安的地位,可不比任何九卿低!

    在事實上來說,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當今天子的絕對心腹之一。

    錯非巫蠱之禍裡,任安昏了頭,選擇了騎牆。

    那麼,無論他站到哪一邊。

    他都是絕對的勝利者。

    那軍官接過名刺,然後看了看張越,打量了他一番,有些疑惑,但還是道:「侍中請稍候,末將先去通傳!」

    「有勞了!」張越笑著拜道。

    …………

    北軍中軍大帳之中,護軍使任安正與將佐們商議著預定於本月下旬舉行的北軍演戲。

    漢家軍隊,從郡兵開始就有著固定的演練任務。

    邊塞的郡守,常常會在冬天,動員和組織郡兵、民兵,舉行規模浩大的演戲。

    軍隊常常緊急機動數百里,穿越郡縣,烽火逐塞。

    而作為中央軍,北軍每一個季度都要開展一次演戲,每歲都要舉行一次全軍規模的大型演練。

    以這些演練來檢驗,軍隊的戰鬥力和作戰素養。

    確保發生戰爭時,北軍諸部的絕對可靠。

    正討論著將演練地點選在何方時,帳外有親兵報告:「將主,軍營外有自稱『侍中領新豐令張毅』者呈遞拜帖求見將主……不知主公是否要見?」

    任安聞言,先是一楞,隨即喜上眉梢,立刻就道:「快快請入帳中!」

    這可是天子麵前的大紅人。

    更是他的故舊之子!

    本來他還琢磨著,該怎麼去跟人家接頭呢!

    現在好,了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05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八章卑鄙與高尚

    一刻鐘後,張越與劉進一行,就在一個軍官的帶領下,步入了這森嚴的北軍大營。

    軍營佔地極廣,軍帳延綿四五里,其中遍設校場。

    哪怕烈日當空,各個校場之中,也依然有著軍官帶著士卒在操練各種基本的戰術。

    張越看了嘖嘖稱奇。

    在任何時代,一支軍隊的戰鬥力是直接與其訓練強度掛鉤的。

    至於冷兵器時代……

    訓練強度的高低,直接決定了戰爭勝負。

    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哪怕只有數千,也足可將數十萬烏合之眾,像攆兔子一樣攆的到處亂竄。

    就連劉進,也被眼前的場景深深震撼。

    他小聲的問著張越:「張侍中,北軍一直是這樣訓練的嗎?」

    張越聞言,搖搖頭道:「臣不知,不過,應該差不多吧……」

    「如此訓練,北軍士卒吃得消嗎?」劉進疑惑了起來。

    張越也奇怪,他很清楚,高強度的訓練,必須保證士兵的營養能跟上。

    一支天天吃著麥飯拌豆子的軍隊,肯定別想維持什麼強度太高的訓練。

    像是後世的明朝軍隊,能夠五日一操,一月一練的就已經是精銳了。

    大部分的明軍,甚至在上戰場前,壓根沒有接受過系統的專業訓練。

    於是,幾十萬人,被幾萬建州兵像攆兔子一樣攆的到處跑,一百多個倭寇,就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到南京城下。

    而眼前的這支大漢北軍,卻是強的可怕,強的嚇人!

    張越眼中所見的軍人,幾乎每一個人的身高都在七尺五寸之上,身材健壯,孔武有力。

    大部分的軍人,都很年輕。

    年紀大約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這正是人類男性肉體的巔峰時刻。

    更可怕的是,在那一個個校場之中,士兵們的動作整齊劃一,注意力始終保持了高度集中。

    甚至鮮有人將視線投注到張越一行身上。

    這說明了,這支軍隊恐怕不止伙食待遇,超乎張越的想像。

    他們的軍紀和戰術紀律,也會顛覆他對冷兵器時代軍隊的想像。

    於是,張越向前走了兩步,走到那個帶他們進來的軍官身邊,拱手問道:「尊駕,不知北軍士卒日常所食的是什麼?」

    「當然是吃肉啊!」對方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張越,笑道:「侍中不會連此事也不知道吧?」

    「天漢年間,貳師將軍伐大宛,一次就吃掉了十萬頭牛的事情,天下皆知啊!」

    張越和劉進聽了,都是面面相覷!

    在這個尋常百姓連肚子都填不飽的時代,北軍的士兵,居然有肉吃!?

    但他回溯的史書上的記載,卻似乎證明了,這個事情的真實性。

    史書上,霍去病曾經嫌棄皇帝派去勞軍的使者帶去的牛肉不夠新鮮,統統丟了……

    貳師將軍李廣利伐大宛時,當今天子命令少府,轉輸了牛十萬頭,供給軍需。

    李陵被匈奴單于率領八萬多大軍,重重圍困。

    結果他帶著不足五千人的步兵,在浚稽山上與匈奴主力周旋數日,射殺、射傷匈奴人至少一兩萬。

    甚至,要不是李陵的軍隊,把箭矢都射光了。

    恐怕匈奴人未必能吃的下他的軍隊。

    那麼問題來了,在浚稽山上被重重圍困的李陵部,吃的什麼?

    一般的食物恐怕難以補充連日的高強度作戰和突圍所需的體力。

    唯一可靠的答案,恐怕就是李陵部隨軍攜帶了大量牲畜。

    劉進聽了,震怖不已,他望著這連綿的北軍大營。

    僅僅是這籍田門的駐軍,恐怕少說也有萬人。

    他們每天得吃多少食物?要多少肉類才能滿足他們?

    他輕聲喃喃自語道:「國家耗資無算,養這麼多軍隊,划算嗎?」

    他的心裡面,甚至有著聲音在說:「若與匈奴言和,必可裁軍數十萬,節省軍費無數,用於民生!」

    張越耳朵比較尖,聽到了劉進的自語,他想了想,湊到劉進身邊,低聲道:「當然划算了!」

    「大漢軍隊,不僅僅是抵禦外侮,驅逐夷狄的利劍,也是護衛桑梓,救民於水火災厄之間的堅盾!」

    「元光中,河決於瓠子口,梁楚之間,數郡百姓哀嚎痛哭二十餘年,元封二年,天子從泰山封禪歸,過瓠子口,睹瓠子決口之慘烈,乃令大軍負柴薪竹木,自決口躍下!一萬餘隨駕禁軍軍士自將軍而至仕伍,皆奉詔而行,抱柴薪以堵決口,以三日之功,終將決口合攏,自是大河規復舊道,梁楚百姓轉危為安!」

    「天子悲瓠子決口之慘,傷將士犧牲之烈,於是作《瓠子之歌》……」

    這是被明確記 於史書上的故事。

    作為穿越者,張越翻遍史書,窮盡人類歷史。

    也只找到兩支軍隊,曾經用肉體去堵決口,用生命來拯救人民。

    一支是大漢禁軍,另外一支是兩千年後那支人民子弟兵。

    至於其他人……

    人民遭災了,沒有去趁火打劫,已經是王者之師。

    號稱人類希望,地球燈塔的米帝救災,都是坦克開路,架起機槍,防百姓如防仇寇。

    「又有元封四年,關東大旱,蝗蟲四起,流民兩百萬聚於函谷關外嗷嗷待哺,其中無戶籍者四十萬人,是北軍讓出了自己的軍營和駐地,將自己的衣物送給百姓,才讓百姓得以有安身之所……」張越看著劉進,道:「殿下現在還以為不划算嗎?」

    當然,在事實上,元封四年那次的流民潮,甚至是瓠子決口,其實都與劉氏自己的政策關係很大。

    特別是瓠子決口,與其說是天災,倒不如說是人禍。

    但,這些事情,與漢軍一毛錢關係也沒有。

    劉進聽完,再次愣住了。

    同樣的,他的老師們從來沒有與他說過這些事情。

    他們只會告訴自己『武人粗鄙,不可近之……』,他們只會說『武人跋扈,害國害民』。

    但現在,在張越嘴裡,他卻知道了。

    曾經有一批軍人,抱著柴薪從大河決口一躍而下,用肉體和生命將那條憤怒的大龍安撫了下來。

    曾經有軍人,將自己的營地、駐地騰出來,讓給無家可歸的百姓。

    與這些抱著薪柴,不顧生死,躍下狂暴的大河決口的軍人相比。

    與這些默默騰出了自己的營地,將營房讓給百姓居住的軍人相比。

    自己的老師們,似乎就顯得很……卑鄙……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23 00:06
我要做門閥 第九十九章 蒐羅人才(1)

    說話間,北軍中軍大營,就已經近在眼前。

    一個身著甲冑,魁梧壯碩的漢子,掀開帳門,笑著迎出來:「北軍護軍使任安見過侍中足下!」

    張越聞言,連忙快步前趨,拜道:「小侄張子重敬拜叔父!」說著就頓首而拜,以十足的晚輩禮儀相見。

    任安聞言,臉都笑開花了,上前扶起張越,道:「賢侄客氣了!」

    「來叔父這裡,就不要這麼多禮節了……都是一家人……」

    然後,他就看到了在張越身後的劉進,瞳孔猛然的放大,一個健步上前,恭身拜道:「末將北軍護軍使任安,拜見皇長孫殿下!殿下萬福!」

    其他人也都嚇了一跳,紛紛恭身拜道:「殿下萬福!」

    「將軍請起……」劉進連忙上前扶起任安說道:「孤今日只是隨張侍中來北軍大營隨意看看……」

    任安起身,恭敬的道:「殿下千金之子,不吝屈尊降臨北軍,末將謹代北軍上下將校向殿下致敬!」

    說著,就恭敬的將劉進一行,引入中軍大帳之中,並將劉進恭迎到主位就坐。

    張越則被安排坐到了劉進下首的左側,與任安相對。

    其他大將則各自分列帳中兩側。

    坐下來後,張越就對任安道:「任軍使,下官今日冒昧來訪,乃是來向軍使求援的!望軍使不吝相助!」

    任安聞言,先是看了看上首的劉進,然後就拍著胸膛說道:「張侍中有任何要求,都儘管說來,本將無不應允!」

    今日哪怕皇長孫不來,任安也會答應張越提出來的任何要求。

    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如今皇長孫親臨,那就……

    只要是他能辦到的事情,他眉頭都不會眨一下。

    「下官蒙陛下不棄,用為侍中,以領新豐之地……」張越拜道:「只是下官才疏學淺,勢單力薄,恐不能治善其民,以負陛下之托……下官聞說,軍使治軍有方,麾下軍正、軍正丞等皆熟知律法,明於古今之法,且用事公、治軍嚴,於是厚顏想向軍使求數位軍正之官,充為新豐縣尉、典吏……」

    任安聞言,當即就道:「侍中相請,本將豈敢推脫……只是……這調任官吏,需得有丞相府的公文或者蘭台的命令……」

    「任軍使請放心,來前陛下已受我便宜行事之權,只要軍使不反對就可以了……」張越微笑著說道。

    任安想了想,咬牙答道:「既是如此,本將即刻命人將北軍上下諸軍正、丞之名薄調來,以供侍中挑選……」

    但心裡面卻是肉疼不已。

    北軍上下,除了統兵的校尉、都尉們外,最重要的就是軍正、軍正丞。

    在任何正規的漢軍之中,亦是如此。

    這軍正、軍正丞,是秦以來,軍隊的靈魂和脊樑。

    他們通常由熟悉法律,公正不阿的法家士子出任。

    其主要職責,就是記錄軍功,調解軍隊內部的矛盾,並處置違反軍法的軍官、士兵。

    通俗的來說,這些軍正、軍丞們,就是秦漢的軍隊憲兵。

    按照制度,將軍以上犯罪,軍正、軍丞們需要奏報天子,但兩千石以下的軍官觸犯軍法,軍正、軍正丞發現後可以自行處置。

    而這些人培養起來,可是殊為不易的。

    一個合格的軍法官,往往需要數年精心培養。

    現在,卻被人張張嘴,就要要走好幾個。

    任安心裡面都在滴血。

    好在,要這些人的是故人之後,肉還算是爛在鍋裡面。

    若是換一個人來要這些人,任安未必會答應的如此爽快。

    很快就有一個校尉,捧著數卷竹簡來到張越面前,道:「侍中,此乃北軍各部軍正、軍丞及守軍正、守軍丞名冊!」

    張越接過來,謝道:「多謝閣下!」

    然後又對任安拜道:「謝軍使!」

    這才坐下來,翻看竹簡,先是裝模作樣的在軍正、軍丞的名冊裡看了看,假裝不知道選誰的模樣,但手卻悄悄的放到了『守軍正丞』的名冊上。

    所謂守軍正丞,翻譯過來就是代理軍正丞。

    簡單的來說,就是臨時工。

    這是漢軍之中,為了應付日益繁多的軍隊內部糾紛和矛盾和設置的一個官職。

    這些人地位就很尷尬了。

    俸祿很低,低到甚至不足一百石。

    勉強只能夠養家餬口。

    出路更是渺茫,因為基本上大部分的守軍正丞都是寒門出身,家裡面撐死了也就有百十畝地。

    通常這些人想要轉正,唯一的途徑就是趕上一場戰爭,然後在戰爭之中立下功勛。

    就像當年貳師將軍伐大宛,一夜之間就讓數個出生於寒門,但敢於拿命去搏的低階軍官,成為了國家大將。

    尤其是守軍正趙始成,更是因為立功最多,被拜為光祿大夫,從一個兩百石的小吏,搖身一變,成為了漢光祿大夫,兩年前更被拜為酒泉校尉,去酒泉屯兵去了。

    於是,有很多年輕士子,特別是年輕的法家士子,紛紛投筆從戎,學習趙始成好榜樣,想在軍隊裡找到自己功成名就的道路。

    從回溯的史料來看,張越的目標人物,應該就是在這個風潮影響下,進入的北軍。

    輕輕打開那卷記錄著『守軍正丞』們的名單,很快張越就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胡建,河東人,天漢四年入役……」張越笑了起來:「找到你了!」

    歷史上第一個強項令,第一個敢於以渺小之軀而與強大的外戚利益集團作殊死鬥爭的剛正之士。

    也是漢書之中,第一個被列傳的縣令。

    此人不僅僅知法、懂法,更以秉公執法而著稱。

    有了他,新豐縣的法律事務基本上就解決了一半。

    當然了,北軍軍法官,算上臨時工,起碼有三四百人。

    這些人之中也一定藏龍臥虎,有不輸於胡建的人才。

    但關鍵是,張越知道,胡建一定是人才,而其他人是x,是未知數。

    就像你穿越重生,當了某個豪門俱樂部的教練,有現成的c羅,梅西不撿,非要跑去自己培養球星,那不是腦抽嗎?

    微笑著放下手裡的竹簡,張越就對任安拜道:「軍使,下官已經選好了!請軍使將南門司馬守軍正丞胡建割愛與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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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