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819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21:14
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章 面聖(1)

    穿過戚裡,越過武庫的長街,巍峨壯麗的未央宮就出現在了眼前。

    張越尚是第一次,目睹西元前的皇室宮闕。

    凝視著這宏偉的宮闕,他不禁有些出神。

    哪怕是在後世,見慣了摩天大廈的他,直面著這漢家皇宮,依舊感覺震撼和驚訝。

    宮闕高達數十丈,幾乎堪比後世一般的大廈了。

    更有一座宏偉的殿堂,矗立在雲端。

    那就是用龍首山的土,堆磊而起的宣室殿。

    更誇張的是,宮闕之內,竟隱隱有著悅耳的風鈴聲,此起彼伏,傳入耳中。

    天知道,在這未央宮裡,劉家到底掛了多少組風鈴!

    一面大鼓,高高的矗立在宮闕之下。

    那就是著名的登聞鼓了。

    傳說,緹縈救父,便是敲響了此鼓,然後太宗皇帝自未央宮出,親自接受了緹縈的訴狀。

    從而,徹底改變了漢室的法律系統。

    自那以後,肉刑漸廢,鞭笞開始流行。

    遠望城闕,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個風乾的首級,吊在城闕之上。

    那些是朝鮮衛逆、南越呂逆、閩越駱逆以及西南夷諸不臣之逆賊還有匈奴貴族們的首級。

    這些曾經稱孤道寡,曾經橫壓一地的夷狄或者諸夏地方割據勢力的首領,現在已然變成了大漢帝國對世界誇耀和宣揚自身武勳的最佳證明。

    車隊繼續前行,但速度開始減慢。

    路上,關卡越來越多。

    軍人也越來越多。

    終於,在城闕之下,一座建築群前,車隊停了下來。

    公孫遺拿著節旄,走到前方的公車署門口,與門內的人交談了幾句,然後就有著兩個小吏,從門內走出來,跟著公孫遺來到張越面前。

    「人,吾就交給爾等了……」公孫遺道:「盡快幫其制好入宮宮籍,陛下可能隨時召見!」

    「諾!」那兩個小吏自是馬上點頭:「署令早已經吩咐過了,張公子一到,就立刻開始準備制符!」

    公孫遺又對張越道:「賢侄,請先暫且至公車署敬候,吾自去建章宮覆命,然後再來與賢侄敘舊……」

    「有勞叔父!」張越立刻說道。

    那兩個小吏,則滿是討好的對張越道:「張秀才,請隨小人們來……」

    張越於是下車,跟著這兩個小吏,進入公車署。

    剛剛進入公車署,就有數十道目光,從各個房間之中,投注於張越身上。

    這些人自然基本都是地方舉薦而來的秀才、孝廉、賢良、方正們。

    「又有新人來了……還挺年輕的……」無數人低聲議論著:「要不要賭賭看,此子多久可得面聖的機會?」

    「三個月一賠五,半年一賠三,一年一賠一,誰來開盤?」

    「這個主意好……」立刻有人響應。

    沒辦法,待詔公車署的日子,是最為煎熬和困難的。

    無數前輩,都曾經在這裡虛度了數年時光。

    平津獻候公孫弘,都曾蹉跎公車署數年,才得到了一個出使匈奴的機會。

    名臣朱買臣甚至差點在這裡餓死了。

    但他們最終都飛黃騰達,顯赫一世。

    這無疑,激勵著無數後來者。

    但,光有榜樣激勵還不夠,得學會給自己在這枯燥乏味的等待時光中找些娛樂。

    於是,每有新人來,開盤以博戲,賭他多久能得到面聖對奏機會,就成為了這些人不多的樂子。

    張越在那兩個小吏的引領下,朝著公車署內不斷前行。

    這讓這些旁觀者驚訝萬分。

    什麼時候,鼻孔朝天,傲氣不已的公車署官吏,如此低眉順目了?

    更讓他們吃驚的是,就連往日裡,一直宅在公車署官衙內部,忙著修仙的公車署署令王安和公車署監陸林也親自出席在了署衙的正廳門口。

    見了這個年輕的不像話的新人,他們的神情,彷彿見了主人的哈士奇一樣,就差沒有伸出舌頭去舔對方的大腿了。

    「他是誰?」有人驚訝萬分的疑問著。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確認,恐怕此人馬上就能得到面聖機會了。

    大家心裡面,頓時都是酸溜溜的。

    想他們何等才學?哪一個不是地方知名之士。

    在各自家鄉,有著崇高地位,往日裡誰不是鼻孔朝天,自詡為國士的精英。

    但到了這長安,進了公車署,方知自身的渺小。

    許多人等了半年甚至是一年,才等到一次面聖的機會。

    然而,這機會卻轉瞬而逝。

    有人甚至已經在這公車署之中等待了五六年,面聖對奏了四五次。

    結果卻依然還是奉詔待詔公車署。

    原先設想好的,一言而天下驚,一書而朝野拜的夢幻,早已經破碎。

    現在,多數人都只想朝廷快點授給一個官職,自己趕緊離開這長安。

    因為,這裡就是一個怪物房。

    所謂的精英,在這裡跟雜草一樣,隨處可見。

    才學和文章,再非他們可以自恃的驕傲了。

    沒有辦事實幹的才華,或者有幸得貴人賞識,就只能在這裡混吃等死。

    然而現在,那個年輕人,卻可能走上他們過去夢想過的道路。

    誰不是羨慕嫉妒恨?

    ………………

    「張秀才……吾乃公車署署令王安……」

    「吾乃公車署署丞陸林……」

    「您的宮籍竹符已經在製作之中,請稍候片刻,到衙內吃些茶點……」

    就連張越,也是頗為驚訝的看著那兩個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漢家大臣。

    這哪裡是什麼大臣?

    跟哈士奇差不多了。

    他們獻媚的神態,讓張越已經能猜到,自己的地位和身價了——至少高於這兩個執掌了公車署的八百石大員。

    這可是中央的八百石,假若外放,起碼也是州郡的主薄、都郵甚至可以是郡尉、刺史。

    這麼說,自己的地位已經相當於地方州郡的巨頭了?

    這讓張越既有些飄飄然,又有些警惕。

    他很清楚,現在自己的地位,其實一點也不牢固。

    只是在當今面前有一個好印象。

    想鞏固乃至於穩定甚至提升自己的地位和逼格,那麼接下來的面聖之旅,就至關重要。

    只要讓那位舒坦了,那麼一切就全都好說。

    反之……

    那現在的獻媚者,隨時可能變臉。

    久在機關的張越,對此有著足夠清醒的認知。

    「就是你了……」張越從回溯的漢書之中,挑出了一篇文章。

    他相信,那位見了這篇文章,定然龍顏大悅!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21:14
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一章 面聖(2)

    「朕果真沒有猜錯……真的,有人想害朕的留候!」當今天子劉徹,在聽完了前來覆命的光祿大夫公孫遺的報告後,立刻就魔怔了。

    當初,小冠軍侯暴卒,他沒有證據,只能殺人洩憤,只能在心裡懷疑。

    但現在……

    證據確鑿,鐵證如山!

    有人在暗中要與他做對,有人在暗中悄悄的翦除那些他看好的人。

    從小冠軍侯到小留候,這些該死的逆賊,存心想要破壞他遠邁父祖,打造一個無敵帝國的偉業。

    他們……

    統統該死!

    統統應該千刀萬剮!

    殺意在他心裡沸騰,懷疑與猜測,像瘋狂生長的藤蔓一般,瞬間就爬滿了他的內心。

    總有賊子想害朕!

    這是他現在最真實,最直接的感受。

    極度敏感與多疑的皇帝,立刻就開始傳召他最信得過的心腹。

    「去給朕將侍中上官桀、駙馬都尉金日磾以及奉車都尉霍光、尚書令張安世、直指繡衣使者江充、御史中丞暴勝之傳進宮中!」他立刻對左右下令。

    「諾!」他的親信宦官蘇文立刻如蒙大赦一般,馬上搶過這個任務。

    這兩日,他的主子的情緒極不穩定。

    留在他身邊,天知道他要是發怒了,會不會隨便在自己等人身上撒氣?

    這位主,從來都是喜怒無常的。

    尤其是對宦官們,上一秒他可能還能與你談笑風生,下一秒,你就可能人頭落地了。

    只是……

    這江充怎麼辦事的?

    為何沒有弄死那個南陵豎子,反而留下了把柄?

    要不要做好賣掉江充的準備?

    做一做吧……

    萬一,江充的勾當被發現了,這貨為了活命,可是會把自己等人攀咬出來的!

    帶著這樣的心思,蘇文退出玉堂殿門。

    卻苦了留下來的宦官們。

    人人都是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但,哪怕是不說話,也可能召來禍患。

    沒有辦法,謁者中令郭穰只能硬著頭皮說道:「陛下,奴婢以為,現在應當立刻傳召秀才張子重入宮面聖……」

    其他人聞言,也紛紛道:「正是……」

    劉徹聽了,想了想,覺得正該如此。

    那公車署也未必安全,對嗎?

    當年,那些賊子,都能在戒備森嚴的軍中,對他的小冠軍侯下手。

    現在未必不能在公車署內動手。

    一念及此,他便下令:「傳朕的命令給公車署,讓他們即刻帶秀才張子重來見朕!」

    「諾!」宦官們紛紛長出一口氣,有了個這個由頭和緩衝,自己等人算是暫時安全了。

    …………………………………………

    公車署正廳之中,張越摸著那把盛放在一個玉盒之中的竹符,細細的把玩著,心中驚訝萬分。

    此物可不簡單。

    它叫宮籍,是出入皇宮的憑證。

    有了它,才能正常出入宮闈,而不被南軍的士兵當成賊子砍成肉泥。

    對於士子們來說,這把三尺長的竹符,是他們夢寐以求,千金不換的寶物。

    有了它,才能接近皇室貴族、宮廷貴人。

    但張越驚訝的,卻是這竹符的形制。

    「這就是一個身份證啊!西元前的身份證……嘖嘖嘖……」看著竹符上記錄的文字,張越感慨萬千。

    這上面不僅僅記載了他的名字、年紀、家庭住址、身份地位。

    連他的身高、體重和相貌特徵也記錄的很詳細。

    更重要的是,張越聽送這竹符來給他的官吏說,此物是一式三份,一份給他,一份交給衛尉衙門,懸掛於宮門之上,最後一份存檔,保存到少府內庫之中。

    如此,以確保沒有人能冒名頂替,矇混過關。

    這樣的制度,出現在這西元前,只能說逆天!

    若只是這樣,張越可能還不會太過驚訝。

    畢竟,歷代皇宮的出入檢查都很嚴格。

    但是……

    原主的記憶告訴他,不僅僅宮籍如此。

    戶籍也同樣如此。

    編戶齊民之下,士民的戶籍信息登記記錄,也非常詳盡。

    雖然沒有宮籍這樣嚴苛,但卻也詳細記錄了每一戶家庭之中的成年男丁的姓名、年齡、身高,擁有的合法財產等等信息。

    更誇張的是,連牛馬,也有相關信息登記。

    據說在秦代的時候,還要誇張。

    商君耕戰體制下,連百姓的朋友是誰,也會有所記錄。

    詳細到具體個人的身份、地位、財產信息,就像一張天羅地網,將世界囊括其中。

    國家的動員能力和戰爭潛力,因此被提升到一個近乎誇張的地步。

    以至於如今的漢室,在當前體制下,輕輕鬆鬆,就可以拉出百萬民兵。

    貳師將軍李廣利兩征大宛時,漢室就是一聲令下,就拉起了一支十八萬人的民夫隊伍,保障前線大軍的輜重需求。

    如此恐怖的動員能力和執行能力,簡直吊打之後歷朝歷代。

    恐怕僅有李唐全盛時期的府兵制度與後世那個現代化帝國,可以超越一下了。

    但……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樣的制度,還是被閹割和削弱過的制度。

    在秦代,商君耕戰體制下的秦國,輕輕鬆鬆就可以做到這一切。

    據說長平之戰時,秦國上至八十的老翁,下至八歲稚童,無分男女,統統投入了戰爭之中。

    「真是讓人神往呢……」張越想到這裡就感慨起來。

    他正感慨著,公車署署令王安就走進來,對他道:「張秀才,陛下有命,命您即刻入宮覲見……請秀才立刻沐浴更衣,稍候會有宮中貴人,前來接您……」

    「哦……」張越聽了,忙謝道:「多謝明公相告!」

    「客氣了……」王安笑著道:「只求秀才能在陛下面前,為在下美言幾句就好了……」

    這個公車署令,他是作膩了。

    沒有什麼油水——來這裡的人,要嘛是窮光蛋,要嘛就是達官貴人。

    窮光蛋沒得什麼孝敬,至於貴人……他去孝敬還差不多。

    工作壓力卻大的驚人,要不是想著在公車署可以接近很多潛力股,他早就辭官不干了。

    「明公客氣……」張越笑了笑,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這長安城,他初來乍到,連此地的遊戲規則與水深水淺都沒有摸清楚,當然不能隨意許諾或者拒絕他人。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21:14
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二章 面聖(3)

    一個時辰後,一輛從宮中而來馬車,停到了公車署門口。

    謁者中令郭穰從馬車中走下來,站在公車署門口,遲疑了片刻,心中有些猶豫。

    他在想一個問題——自己等下要不要與這個張子重說句話,拉拉近乎?

    但他卻害怕,若自己這樣做了,很可能會送臉上門。

    這世道,對於宦官可是歧視的很。

    想當年,太宗的時候,寵臣趙同做錯了什麼?

    沒有!

    他一沒有蠱惑太宗,二沒有中傷大臣,三沒有給自己的親戚們謀福利。

    結果呢?

    不過是因為跟太宗關係好,就被外面的朝臣盯上了。

    趁著某次太宗與趙同同乘一車的時候,名臣袁盎跪到地上,攔住了馬車,說什麼: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餘人載?

    可憐的趙同,連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就這樣gg了。

    還有名宦北宮伯子,為人正直,雖是宦官,但卻有一顆君子之心。

    十幾年間,幫了無數朝臣的忙。

    結果……

    晚年閒居長安時,路遇兩個年輕文官,竟然被奚落……

    更搞笑的是,太史令司馬遷,自己是個沒了勾勾的男人,卻也鄙視和看不起同為沒有勾勾的宦官們。

    每次見面不是掩面而走,就是遮著鼻子。

    搞得他也很難堪。

    而外面的年輕人,也基本都是這麼個態度。

    對於宦官,這些人心裡只有一個概念:閹豎。

    若這個張子重也是如此,那自己示好接近的態度,就可能成為對方刷聲望的工具了。

    這可不怎麼好。

    但若是錯過這次機會,就很可能錯過一個未來不錯的盟友。

    宦官們,雖然都是依附皇帝,靠著皇帝的寵幸而得到權勢的。

    但,宦官也是需要盟友的。

    因為,宦官也有親戚朋友要照顧。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皇帝,已經老了,誰知道他還能君臨天下幾年?

    所有的宦官,都在忙著找退路,找未來的靠山。

    咬咬牙,郭穰就做出了決定。

    大不了丟次臉。

    宦官的臉,本就不值錢,丟了也就丟了。

    旦若成功,說不定就能找到一個未來保障。

    這樣想著,郭穰就帶著隨從們,走進公車署內,舉起手裡的天子節,大聲說道:「奉詔持節,使者郭穰,迎待詔秀才張毅入覲天子!」

    公車署自然早就做好了準備,一陣手忙腳亂後,一個穿著白衣常服的年輕人,在幾個官吏簇擁下,來到了郭穰面前,拜道:「秀才張毅,拜見明公!」

    郭穰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年輕人。

    他剛剛梳洗過,也換了一身標準的面聖常服。

    整個人看上去乾淨整潔,更讓郭穰心驚的是此人的容貌,俊朗清秀,頗有些飄然之姿。

    眉宇之間,沒有當世多數英才的那種逼人傲氣。

    反倒是看著很溫柔,彷彿一個謙謙君子。

    僅是這個容貌,就給張越加了不少分。

    要知道,漢室可是一個看臉的社會。

    長得不好看,別說當官了,就是連坐個胥吏,也有些難度。

    特別是當今天子,對於大臣的相貌很挑剔。

    「秀才快快請起……」郭穰笑著扶起張越,道:「秀才可已準備好了?」

    「回稟明公,在下已經準備好了……」

    「善……」郭穰笑道:「那請隨吾走吧……」

    「諾!」張越再拜:「謹從命!」

    於是跟上郭穰,向公車署而去。

    「敢問明公貴姓?」走到門口時,張越忽然小聲的問道。

    「免貴姓郭……」郭穰微笑著答道:「名穰,蒙陛下不棄,用為謁者中令……」

    「原來是令君……」張越聞言,肅然起敬的說道。

    這讓郭穰很受用。

    這個年輕人,還是很好的嘛,沒有如其他文臣一般,對自己有什麼偏見或者歧視。

    這就足夠了!

    宦官們結交外朝的人,其實要求真不多。

    能願意與他們說話的,基本上都會給些好處。

    如果此人還能幫他們做些事情,那就是朋友了。

    若再臭味相投,利益相連,足可成為死黨。

    先帝時,郎中令周仁權傾朝野,靠的就是與宮廷宦官們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繫。

    先帝的喜怒哀樂,能比其他人更早知道。

    而郭穰算是當今天子身邊諸多宦官中,為人比較正直的一個。

    雖然比不得前代的北宮伯子,但卻在外朝也沒有什麼惡名。

    不像蘇文等人,臭名遠颺,被很多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看著張越這個態度,郭穰一時心情好,便低聲道:「秀才雖然得陛下喜愛,但也要注意對答的語氣和方法……天子不喜歡別人勸諫……秀才千萬記得,一會不要談論什麼九原、朔方之事,這個事情談不得,更不要去說什麼宮室問題……這是老虎屁股……」

    這些都是經驗之談,過去二三十年,不知道多少年輕俊才,就是因為腦子一熱,在天子面前談什麼朔方九原,說什麼宮室過度。

    結果……

    就被冷落了……

    張越聞言,連忙謝道:「多謝令君相告……」

    對宮裡面的宦官,他可沒有這個時代的文人的那個臭毛病。

    若能結交幾個,引為奧援,對他來說絕對是好事。

    「秀才客氣了……」郭穰卻是笑著道:「秀才是國家未來的棟樑,社稷之才,在下刑餘之人,能為秀才做些事情,就很滿足啦……」

    張越聽了,立刻道:「不敢!令君侍奉天子,也是為社稷效力,我與令君,只是分工不同……」

    郭穰聽了更高興了,覺得這個年輕人很上道啊!

    或許可以投資一下?

    雖然他已經投資了張安世,但,這個世界上,那個風投會嫌自己投資的潛力股太多?

    於是,郭穰道:「等會進了宮裡面,秀才要注意,千萬不要亂走、亂動、亂說話,宮中忌諱多……」

    說著,他就向張越說了幾個宮裡面的忌諱。

    基本都是劉氏甚至就是當今天子不喜歡的東西或者詞語。

    張越連忙這些事情牢牢記在心裡。

    這可是很寶貴的情報!

    說話間,兩人就走到了公車署的馬車前。

    「請秀才登車!」郭穰適時結束話題,對張越拱手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21:14
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三章面聖(4)

    乘上馬車,跟著郭穰,張越首先進入了未央宮。

    然後從未央宮中的飛閣前往建章宮。

    所謂飛閣,其實是棧道,算是西元前的立交橋。

    有上下兩層,上層行車,主要供皇室成員、大臣、貴族行走。下層行人,是宮中宦官侍女的通道。

    秦漢兩代宮廷之間,都有類似的設計。

    從飛閣而過,建章宮那標誌性的圓闕就映入眼簾。

    張越抬頭,凝視著那座恢弘的建築群,讚道:「真漂亮!」

    毋庸置疑,建章宮是現在地球上最漂亮的宮殿。

    更是當今地球最高建築藝術結晶。

    倘若它能保留到後世,少不得要成為世界奇蹟。

    因為,這個宮殿,僅僅是其外圍的宮闕,就牆高二十五丈,高度超過五十米,相當於一棟十層高樓。

    宮中最高的建築,神明台高五十丈,有一百餘米高。

    簡直就是恐怖!

    可惜這個恢弘的宮殿群終究還是沒有撐過魏晉的戰火,終化為廢墟。

    此時,車隊也開始減速,在宮闕城樓之下緩緩停下。

    「張秀才,建章宮到了,還請下車,通過宮門檢查……」郭穰走上前來,對張越道。

    張越聞言,走下馬車。

    遠方宮闕的宮門,緩緩的被衛兵們推開,城闕高處,那兩隻銅鳳凰隨著宮門的開啟,緩緩的展翅,如活物一般發出了陣陣清脆的鳳鳴之聲。

    張越抬頭凝視著那兩隻銅鳳凰,內心讚嘆不已。

    這樣精巧絕倫的人工造物,不知凝聚了多少工匠的心血在其中。

    更讓他內心充滿了希望!

    工匠們,既然可以造出如此美輪美奐的造物,那麼,應該也可以造出曲轅犁。

    郭穰見張越看著那銅鳳出神,連忙提醒道:「秀才……見了陛下,可萬萬不要談建章宮的宮室過度之事……」

    這個事情,連太子提了,都要挨罵的!

    當今天子,對於這建章宮的宮室可是歡喜的很的。

    當年,主持建造建章宮的官吏,紛紛高昇。

    水衡都尉陽德甚至因此遷為少府卿。

    張越聞言,知道對方會錯了意,但也報以善意的一笑,解釋道:「令君放心,在下不會說這些事情……」

    別說封建時代大權在握,執掌天下的帝王了。

    便是後世的一般小公司裡的領導,恐怕也未必能聽得進下面的人的意見。

    阿諛奉承之人,在任何時候,都要比老實聽話的人更能向上爬。

    作為穿越者,尤其是廝混過機關的穿越者。

    張越早就明白,這世道啊,不拍馬屁別想幹實事。

    不把領導伺候舒服了,怎麼可能有機會主持具體事務?

    郭穰聞言,笑道:「秀才公明白便好……」

    這時一隊全副武裝的衛兵,從宮闕內走出來,來到車隊前,一個軍官走出隊列,大聲問道:「入宮秀才張毅何在?」

    張越聞言,連忙出列拜道:「在下張毅,敬拜明公!」

    那軍官拿著一個竹符,走到張越身前,看了看竹符上的文字記述,又看了看張越的模樣,然後點點頭道:「確是秀才!」

    然後他一揮手,衛兵們就分別站到道路兩側,他拱手道:「秀才請入宮,聖駕如今正在太液池……」

    「入宮之前,請先解下兵器及一切金鐵之物……」這個軍官說道:「秀才千萬記得不可攜帶任何金鐵之物,若讓磁門發現……就有些不好了……」

    張越聞言,連忙解下隨身攜帶的佩劍,交給那軍官,道:「多謝閣下!」

    在公車署時,他就已經被告知,建章宮中的內闕壁門,建有磁門,出入內宮之人都需要通過磁門的檢驗。

    若隱匿有金鐵之器,立刻就會被磁門發覺。

    一旦發覺,就是死罪!

    說起來,這磁門,不是漢室的發明,而是秦始皇的大匠所發明的安檢門。

    最初被應用在阿房宮的宮闕之中。

    磁門磁門,顧名思義,就是一個磁石之門。凡攜帶金鐵之器者,一入磁門,無論藏的多麼隱蔽都將無從遁形。

    在這些軍人的護送下,張越與郭穰,通過建章宮宮闕的大門,進入宮內。

    剛入宮中,陣陣花香便撲鼻而來。

    張越向前望去,眼前是一個龐大的花園。

    其中遍栽了各種奇花異草。

    在花園的角落裡,他甚至看到了幾十株後世的經濟作物。

    「那是棉花吧?」張越問著身邊的郭穰。

    「正是博望侯當年從西域帶回來的奇花異草之一棉花……」郭穰笑著道:「秀才果然見多識廣……」

    這棉花自博望侯帶回來以後,就一直是貴族皇室的觀賞植物。尋常百姓別說見,恐怕連聽都沒有聽過。

    張越看著那些棉花,卻跟看到了美女一樣,再捨不得挪開眼睛。

    這是寶貝啊!

    若可以移栽一些到空間之中進行培育和改良,將來就可以躺著賺錢了!

    郭穰見張越的這個模樣,就笑道:「若秀才喜歡,過幾日吾命人送幾株棉花給秀才回去栽種就好了……」

    這皇宮之內,別的不多,奇花異草,異域之物,多如牛毛。

    僅僅是扶荔宮裡,就有著數十萬株各色花草。

    作為謁者中令,他從其中拿個幾十株送人是沒有問題的。

    張越聞言,大喜,這可是瞌睡來了有枕頭,連忙謝道:「多謝令君!」

    跟著郭穰,在軍隊的護送下,張越步行穿過層層宮闕,又經過了至少五次安檢,終於,在一處迴廊前停了下來。

    「前方就是太液池……」郭穰對張越說道:「陛下聖駕此刻當在蓬萊閣,秀才請整理行容,然後與我去見陛下……」

    「唯!」張越連忙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衣冠,同時心裡也開始有些緊張,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

    畢竟,自己即將要見到的那位,可是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君王之一。

    他在史書之上,毀譽參半,功過兩極分化。

    但是,沒有人敢否認他給這個國家和民族注入的自信與自豪。

    正是在他的統治下,諸夏民族重新揚眉吐氣,古老的中央帝國再次煥發生機。

    中國第一次經營西域和第一次對北方草原的征服與統治的嘗試,都是在他手裡開始的。

    也是在他的統治下,大一統思想和中央集權的封建制度正式成型,並從此影響長達兩千年的封建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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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四章入覲

    太液池,建章宮的瑰寶。

    其實,它真正的名字,應該叫泰液池,是當今天子為了圓他的修仙長生之夢而作的一個人工池。

    作為一個人工湖,太液池規模龐大,池長數里,寬達兩三里。

    湖中建有仿照傳說中的海外仙山蓬萊、方丈、瀛洲、壺粱等假山。

    又起漸台為觀光台,在太液池作神仙台。

    神仙台上有銅仙人,仙人高數丈,掌托銅盤玉杯。

    當今天子就時常以仙人掌託的銅盤玉杯之的露水合著碎屑吞服,以求長生。

    只不過,堅持了十幾年,長生沒得,倒是人老了,記憶力也開始大大減退。

    這讓他可真是失望不已。

    「朕為何就不能如黃帝一般,長生久視,登天為仙?」他站在蓬萊閣的閣樓上,望著這個他花費了無數精力打造而出的,專門為了接應仙人駕臨的太液池。

    太液池不過佔地數里而已,但造價卻超過了上林苑的昆明池。

    而後者規模是太液池的十倍!

    「難道仙人就不懂朕的苦心?」他長嘆著。

    劉氏向來有修仙的傳統。

    除了高帝劉邦,因為起於草莽,所以性格開朗、豁達,早已看淡生死,不求長生外。

    自太宗開始,代代都有帝王尋求不死藥。

    太宗一代明君,尚且在見賈誼時,不問蒼生問鬼神。又鬧出了新平恆一案,導致名相張蒼去位,國家動盪數年之久。

    便是先帝,晚年纏綿病榻,也沒少找方士神棍。

    沒有辦法,對於帝王來說,要什麼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麼好的日子,這麼舒服的生活,誰不希望一直享受下去呢?

    不過,當今這位比較奇葩。

    別的君王,都是四五十歲以後才開始求仙。

    他是二三十歲就開始求仙了。

    先是李少君,然後又是欒大樂成粉墨登場。

    最後連南越的巫師,北邊匈奴的薩滿,也請到宮裡,諮詢一下長生登仙成神之事。

    天下方士術士,由此過了幾十年好日子。

    只是,最近幾年來,被騙了太多次後,這位天子已經不像最初那麼好騙了。

    方士術士們騙局被揭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砍下的腦袋,加起來,都快可以堆滿這蓬萊閣的閣樓了。

    所以,術士們才稍微消停了一些,也沒有什麼人再敢吹什麼自己老師是什麼安期生、河上公了。

    正唏噓著神仙們的絕情冷漠。

    一個宦官悄悄走到他面前,拜道:「陛下,秀才張毅奉詔覲見……」

    「哦……」他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吩咐道:「將他帶到這裡來見朕吧……」

    求仙不成的皇帝,最近幾年,開始努力的去思考身後事了。

    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年了。

    只是,太子不成器啊!

    讓他無法放心的將國家交給他。

    但卻又不想廢掉!

    這畢竟是他的愛子,曾經最喜歡的兒子。

    又是他的長平侯和冠軍侯生前力保的儲君。

    加之太子為儲幾十年,早已羽翼豐滿,若要廢掉,恐怕少不得大動干戈,要殺一個血流成河。

    不把衛家、公孫家和李家全部連根拔起來,太子廢了,新君即位也要有禍事。

    況且……

    廢了太子,立誰啊?

    昌邑王嗎?若是早十年,他或許還會動心,但現在……

    昌邑王劉髆的身體,比他還差勁,說不定可能先他而去。

    還是燕王?選他還不如讓太子繼續坐在儲君之位上呢!

    至少太子是真仁厚,而燕王旦則是表裡不一,為人陰柔。

    要不,當年封他為燕王時,也不會特地教訓他:士非教不得徵,王其戒之!

    就是怕這貨,在燕國亂來!

    想到這裡,他就有些頭疼了。

    「願上蒼再給朕十載時間……」他悠悠嘆著:「再有十年,朕就能北服匈奴,讓單于俯首……」

    「再有十年,長孫或許能成事……」

    他現在也只能寄希望自己的長孫能夠懂事些,能夠聰明點。

    這樣就算太子將來有所行差踏差,長孫即位也能彌補回來。

    而長孫要成事,就離不開小留候的輔佐啊!

    這樣想著,他心裡面對公孫氏的怨懟就更大了。

    在他眼裡,要不是公孫賀教孫無方,自己的留候也就不會有這樣的變故了。

    幸好,小留候沒事!

    不然……

    「朕非得殺了公孫賀全家不可!」他在心裡面咬著牙齒。

    即使如此,公孫賀家族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至少,那個公孫柔,劉徹是不想再見到這個人了!

    雖然他心裡面明白,給小留候下毒的,絕對不是公孫家族!

    但這有什麼關係呢?

    要不是公孫柔那個蠢貨,小留候會深陷險地嗎?

    所以,他該死!

    周圍左近的宦官,卻都被他臉色的變幻,而嚇得半死。

    這兩天,這位帝王的心情,糟糕透頂。

    連帶宦官們也遭池魚之殃。

    就在昨天,侍者楊武不過是給天子梳頭時稍微不小心,斷了幾根頭髮,就被責罰去永巷掃地去了。

    天知道,這個曾經深得天子信任的宦官,還有沒有機會回來?

    此時此刻,所有的宦官,都在心裡祈禱著:「張子重你快點來吧……」

    那人來了,或許天子的心情能變好一些。

    …………………………

    跟著郭穰,張越穿行在太液池複雜的迴廊之中。

    一路上,無數宦官、侍從,都用著好奇而多疑的神色觀察著他、打量著他。

    很顯然,自己的名字,應該是廣為人知了。

    郭穰將張越帶到一個閣樓前,轉身對他道:「秀才,此地就是蓬萊閣了,請稍候片刻,容我去通稟……」

    張越點點頭,道:「明公旦去……」

    郭穰剛走不久,就有一個宦官帶著七八個人,從遠處走來。

    這些人見了張越,紛紛側目相對。

    張越連忙向這些人拱手作揖問好,拜道:「晚輩後學,南陵張子重見過諸位明公……」

    這些人聞言,紛紛回禮,只是都有些矜持,並沒有來與張越說話,而是跟著那個宦官,快步走進蓬萊閣之內。

    但人群之中,張越看到了一個熟人。

    那位在渡口,將棕馬『細君』贈與他的金賞。

    金賞也明顯看到了張越,友好的回以一笑,然後跟著前面的大人物們快步走進閣樓。

    至此,張越終於確認和確定了,那日在渡口的老人的身份。

    心中最後一絲擔憂消失無蹤。

    哥的靠山是皇帝!

    誰敢與哥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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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五章 策文

    張越站在蓬萊閣的門口,按照著『王進』帶來的禮官教授的姿態,低眉垂目,敬立於蓬萊閣前。

    大約過了兩刻鐘左右的時間,郭穰從裡面走出來,站到門口,高聲說道:「陛下有旨,宣待詔秀才張毅入覲!」

    「臣毅謹奉詔!」張越連忙恭身一拜,然後在兩個宦官的引領下,跟著郭穰亦步亦趨的走進蓬萊閣之中。

    閣樓內安靜的很。

    只有腳上的木屐,踩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在殿堂之中迴蕩。

    穿過數道門廊後,眼前忽然豁然開朗,一個金碧輝煌的殿堂,已經映入眼簾。

    一位頭戴冠琉,身披袞服的老人,端坐於殿堂上首的屏風之後。

    七八位公卿,列坐於殿堂兩側。

    張越連忙按照記憶裡的禮節,趨步向前,恭身敬拜,道:「臣南陵待詔秀才毅恭問陛下聖安,願吾皇萬壽無疆……」

    說著就頓首匍匐而拜。

    「朕躬安……」屏風後,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秀才請平身!」

    「臣敬謝陛下!」張越連忙再拜,然後起身,恭立於殿中。

    「秀才今日來朝朕,可有獻策?」屏風後的天子柔聲問著,語氣平緩而低沉,但熟悉他的人,卻無不驚訝萬分。

    因為……

    自元光以來,很少有待詔秀才,能讓這位天子詢問其策文的。

    便是當年的平津獻候公孫弘,初次對奏時,也是簡單的問了幾句話,就打發他回去了。

    至於策文?

    好吧,平津獻候第一次對奏的策文,在蘭台擺了一年多,才被尚書們敬獻君前。

    張越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已經撰寫好的一封奏疏,呈遞在手中,拜道:「臣毅幸以愚朽之才而蒙陛下不棄,用為秀才,以作拾遺之臣,幸甚至哉!便絕命隕首,身膏草野,不足以報陛下萬一,伏唯陛下聖德寬仁,垂周文之聽,作湯武之功,微臣斗膽,昧死以獻策文一篇,書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無不在王室!臣雖卑鄙,猶願效之!」

    這番話一出,屏風後的天子立刻就高興了起來,低聲對左右道:「張子重果有乃祖之遺風!」

    這些日,他曾看過過去留候的奏疏和手稿,基本上都這麼一個格式。

    左右聞言,紛紛低頭,勉強擠出些笑容,逢迎道:「陛下慧眼識英才啊,奴婢們自嘆不如……」

    至於給這個可能的競爭對手上眼藥?

    他們還沒有蠢到這個地步!

    誰不知道,這位主子,喜歡某人的時候,任何栽贓陷害和誣陷打擊,都是浮雲嗎?

    「蘇文啊,去給朕將秀才的奏疏拿來……」天子笑著對自己的親信宦官吩咐著。

    「諾!」蘇文趕緊拜道,然後屁顛屁顛的一路小跑,走到張越面前,恭身接過那奏疏,輕聲的對張越說了一句話:「秀才公,奴婢蘇文,往後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給奴婢……」

    那語調,就跟小妾見了丈夫一樣,低眉順目,恭敬的就差沒有跪下來跪舔了。

    張越聞言,連忙低聲回道:「不敢!明公抬舉了!」

    對方聞言,沒有接話,笑著接過奏疏,就走回屏風後。

    蘇文現在已經聞到了一些危險的味道。

    首先就是,丞相公孫賀父子,雖然被天子臭罵了一頓。

    但是,在上午光祿大夫公孫遺面聖以後,天子卻忽然遣使帶御醫去太僕府給公孫敬聲用藥了。

    可能旁人對此會沒有什麼感觸,但作為天子的親信宦官,蘇文卻知道,這是這位陛下已經將視線從公孫氏身上轉移的訊號!

    換言之,江充可能要暴露了。

    一旦江充的事情暴露了,那牽連起來,影響可就很大了。

    一個不小心,他也會被拉下水。

    所以,他得提前做些準備。

    但在蘇文沒有注意的時候,張越忽地嘴角溢出一絲冷笑。

    「蘇文?江充的那個盟友嗎?」他在心裡想著。

    回溯的史料告訴了他一個事實——江充與蘇文,是一夥的。

    巫蠱之禍中,正是這兩人聯手,導致了太子據走上了不歸路。

    換而言之,江充對他下毒的事情,蘇文也可能參與其中。

    「待我慢慢料理你們……」張越悄悄的握緊了拳頭。

    當務之急,還是得將皇帝的馬屁拍舒服了!

    奏疏呈遞君前,天子拿起來打開,才看了第一個字,眼睛就已經挪不開了。

    臉色更是潮紅不已,興奮難耐。

    良久,他將這奏疏拿在手裡,讚道:「秀才之文,真乃謀國之言也!」

    他起身對著左右公卿們道:「尚書令、駙馬都尉和奉車都尉也都來看一看……」

    眾臣連忙起身,拜道:「謹從陛下命……」

    然後,那奏疏就被傳遞到了尚書令張安世手裡,張安世打開來一看,眉毛頓時就跳了起來,心道:「世人皆以為我父及平津獻候,以揣摩上意為第一,如今看來,這個排序可能要變動拉!」

    帛書上的文字,在張安世眼中,每一個都是那麼的正確。

    就連筆畫,都充滿了正義,充斥著神聖的光澤!

    連一個字都不能改動!

    坐在張安世旁邊的奉車都尉霍光,悄悄的湊了腦袋過來,瞥了一眼帛書上的內容,然後就呆了。

    「這張子重,真是天縱奇才啊……這樣的文章,都能寫出來……」霍光在心裡想著,然後悄悄的看了看屏風後的天子。

    只見天子,現在已是眉飛色舞,喜不自勝。

    就差沒有跟他們說:快來誇誇朕,朕真是厲害,又發掘了一個人才!

    駙馬都尉金日磾和侍中上官桀,看到張安世與霍光的神態,也都是微微心驚,然後就湊了過去。

    「臣聞:昔在帝堯之禪,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暨於稷契,咸佐唐虞,光濟四海,奕世載德,至於湯武,而有天下。雖其遭遇異時,禪代不同,至於應天順民,其揆一也……」金日磾輕聲唸著帛書上的內容,越念越心驚。

    「這簡直就是社稷之文啊!」作為漢家的死忠,金日磾只是讀了一小段,便已經興奮難耐了。

    侍中上官桀,更是手腳都顫慄了起來。

    倒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恐懼!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站在殿中,低眉順目的年輕人。

    心裡面哀嘆不已:「才不過二十,就已經如此會逢迎上意了……再過幾年,該何等恐怖?」

    作為一個馬屁精,上官桀太清楚,這篇文章的內容的殺傷力了!

    不客氣的說,這樣的一篇文章,無論是誰獻上去的,都可以單憑此文,就官拜兩千石!

    為什麼?

    因為,這文章的每一個字,都撓在了當今天子的癢癢處。

    每一筆筆畫,都完全契合了當下漢室國家政治的需求。

    司馬相如一世所寫的全部詩賦加起來,恐怕也沒有這篇不過千餘字的文章的一半重要!

    「臣尚書令張安世,昧死以奏陛下:臣以為,秀才張子重所獻策文,陛下宜當命有司著於竹帛,佈於天下,使世人皆知此中之意!」張安世沒有多想,甚至連文章都沒有完全看完,就立刻出列拜道。

    霍光、金日磾、上官桀等人也立刻跟著出列,拜道:「臣等附議!」

    劉徹更是開心不已,高興的都快忘乎所以。

    數日來的煩悶和煩躁,現在一掃而光。

    當然了,作為天子,他還是很矜持的,坐在屏風後,他輕聲說道:「諸卿所議,朕知矣,即令有司將此文堪發天下,尤其廣張於齊魯燕趙之間……」

    「諾!」群臣皆恭拜。

    然後,劉徹就起身,走出屏風,來到了張越身前。

    「張秀才,抬起頭,看看朕,可還認得?」劉徹得意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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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六章拍馬技術哪家強?

    張越聞言,抬起頭來。

    就見到了那日在長水鄉渡口的老者,頭戴天子十二琉,身披袞服,一臉微笑的看著自己。

    雖然早已經知道如此。

    但此刻,張越臉上的表情,還是經歷了驚訝、震驚、驚喜然後惶恐的變化。

    這表演極不做作,恰當好處。

    讓劉徹見了,心裡面更是開懷不已。

    卻哪知,這個技能,早在數年前,張越就已經能運用熟練了。

    每每給領導做了一件事情,不都要表演一番?

    得既讓領導知道,這事情是自己做的,又得讓領導知道,這絕不是拍馬逢迎,完全是出於個人對領導超強魅力和獨特性格崇拜所致。

    領導舒舒服服,張越的升職加薪乃至於提拔才能順理成章。

    如今又經過了空間瑾瑜木的回溯加強,這神態把控的技巧,簡直出神入化,近乎無人能識破。

    「臣惶恐,不識聖駕,死罪!死罪!」張越馬上就匍匐在地上,拜道。

    「不知者無罪嘛……」劉徹非常開心的道:「秀才起來說話……」

    張越戰戰兢兢的起身,恭身而立,道:「蒙陛下不棄,臣唯盡思納忠輔宣聖德,被堅執銳討不臣之賊!」

    「善!」劉徹聞言,更開心了。

    他從霍光等人手裡,拿回那封奏疏,問道:「秀才怎麼想到寫此文了啊?」

    這篇文章,他看的真是舒服無比。

    其上的文字讓他讀了以後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呻吟。

    這麼舒服的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自從平津獻候公孫弘病逝後,就再沒有人能如此知他內心想法,然後順勢提出來。

    「臣乃是受《春秋》啟發,故而作之……」張越連忙答道。

    「春秋?」劉徹奇了,問道:「秀才此言何解?」

    這奏疏上講的可都是近代的事情,講的就是高祖受命於天,乃有天下的真理。

    這如何與春秋扯上關係了?

    「臣前日嘗讀《公羊春秋》,略做二十八正義……」張越恭身答著。

    劉徹聽了也是點點頭,這個事情,他也略有所聞,據說這些天來,整個太學都在忙著編輯此子留下的那二十八義。

    只是,他還是不能理解,這公羊春秋,什麼時候能與劉氏得天下聯繫起來。

    張越恭身繼續道:「當臣讀到哀公十四年時,忽有所感,於是遂有此文!」

    「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劉徹眉毛一揚,問道:「可是此事?」

    「陛下聖明博學!」張越立刻一個馬屁恰到好處的拍上:「臣嘗閱《春秋》《論語》《左傳》等書,將此事的經過查閱了一遍……」

    「哀公十四年春,西狩於大野,叔孫氏之車子鉏商獲麟,折其前左足,載以歸。叔孫以為不祥,以賜虞人。孔子觀之,曰:『麟也!胡為來哉!胡為來哉!』乃反袂拭面,涕泣沾襟。叔孫聞之,然後取之。子貢問曰:『夫子何泣爾?』孔子曰:『麟之至,為明王也,出非其時而見害,吾是以傷焉……」

    「於是,孔子遂絕筆,不書言……」

    這就是儒家歷史上著名的獲麟絕筆故事。

    春秋因此又被稱為麟書。

    「世人皆以為,孔子遇麟,乃哀周王道之不行,故泣而下之,反袂拭面,涕泣沾襟,哀傷至極!」張越輕聲說著:「然臣卻以為,非也!」

    他輕身屈膝敬拜道:「臣愚以為,孔子反袂拭面,涕泣沾襟,乃是已知庶姓劉氏將代周德而王天下!」

    這話一出,頓時滿殿寂靜。

    霍光一臉痴呆的模樣,跟傻子似得,一臉我讀書少,你別騙我的模樣。

    這也正常,因為霍光的模板,就是不學無術。

    嗯,他就是成語不學無術的主人公!

    雖然,這個模板,就與後世明星們自己貼的那些什麼『好讀書』『熱好公益』『有良心』一樣都是騙騙不知情的人。

    但張安世等人,也都是一臉茫然。

    就連劉徹都有些啞然失笑。

    孔子西狩獲麟,能知幾百年後劉漢當王天下?

    怕是最大膽的方士與最會嘴炮的術士也不敢這麼忽悠!

    錯非張越已經證明過自己——他在太學門口,力壓了公羊學派諸生。

    不然,恐怕,當即就會有人質疑。

    「何也?西狩獲麟,麟者木精……」張越直面著殿中眾人的質疑和不解眼神,坦然解釋道:「薪採者獲之,此庶人燃火之意,以像赤帝將興,火德將盛!」

    「是故,麟為薪採者執之,而西狩而獲者,從東方而王於西方,東像以卯,西像以金,從東而西,卯金相合也!言獲其麟,兵戈也!此正乃意為漢姓卯金,以兵戈而得天下!」

    張越說完,霍光已經差不多被繞暈了。

    張安世雖然自詡記憶力超強,邏輯強大,但也差不多被繞了個七暈八素。

    他從未想過,人的腦洞,還能有這麼大的?

    這西狩獲麟,還能如此解釋?

    服了!

    至於,這張子重明明是黃老學子,為何就用上了公羊學派的理論和思想來支撐自己?

    這不奇怪!

    主父偃學的是長短縱橫術,然後,他用了公羊學派的理論來完善自己。

    他爹張湯是法家巨擘,然後,用了公羊學派的思想,玩起了春秋決獄。

    故御史大夫韓安國是雜家的,然後,他用了儒家的理論,來治理國政。

    若再向前推兩百年,那個諸子百家爭鳴的黃金時代。

    諸子百家一大抄,儒家抄法家,法家抄黃老,黃老抄墨家……

    大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後來荀子入秦,不就主張儒法合流?

    這個世界上啊,什麼主義,什麼思想都是假的。

    唯有能用之於世,才是真的!

    倘若不能被帝王所重,主義再好,思想再牛逼,也只能是跟那些已經消亡的學派一樣,沉淪於黃土之下。

    譬如,楊朱學派……

    現在,這個世界還有楊朱學派的傳人嗎?

    沒有了,一個也沒有了!

    所以,張安世還是能理解眼前這個年輕人的。

    甚至,覺得他這樣做才是正道。

    黃老學派,也是該學會變一變,適應這個世界了。

    對此,張安世是樂見其成的。

    現在,就看當今天子,是否會承認和接受這樣的解釋了。

    張安世悄悄抬頭,然後,他就看到了天子的臉上那燦爛的笑容。

    「秀才所言,朕深以為是!」劉徹撫掌讚道:「正該是這個道理!」

    當年,董仲舒曾經奏書說:春秋王正月,大一統!

    他只看到這一句話,就立刻拍案而起。

    這正是他想要的。

    而現在,小留候所言,更是深深的撓到了他的癢癢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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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七章 用之則為龍

    天子發話了,那就是真理!

    張安世立刻就拜道:「伏唯陛下能斷千秋!」

    霍光等人也跟著拜道:「陛下聖明,臣等謹服之……」

    反倒是張越,期期艾艾的拜道:「這只是臣的一些愚見,而且,多虧那日陛下聖駕駕臨,讓臣如漿糊灌頂,茅塞頓開!此皆陛下偉力所致也!」

    作為一個前公務員,張越早就已經明白了一個真理——在領導面前,千萬不要居功!

    一切偉業歸於領導的英明神武,一切成績屬於組織的正確指引!

    自己只是一個螺絲釘,一個勤勞的僕人。

    倘若真有那麼一絲絲功勞,那也是因為領導英明,善於用人!

    至於那些有了一點點微末之功,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地球該圍著自己轉了的人。

    不是傻就是單純。

    當然了,講老實話,拍這樣的馬屁,如此阿諛奉承。

    確實肉麻,甚至稱得上有些噁心。

    然而……

    張越很清楚一個事實——這個世界,想要成功,很多時候,比拚的不是什麼道德水平的高低或者實際能力的高下。

    若真是這樣。

    岳爺爺早就直搗黃龍,踏破賀蘭山闕,迎回徽欽二帝了。

    若果真如此,就不會有官僚這個詞彙了。

    事實上,在這個世界上,成功者,比的就是節草的下限。

    扶蘇公子節草滿滿,所以秦帝國毀滅了,秦始皇的不朽功勛被埋沒了。

    項羽也很有節草,然後,他死了,劉邦贏了。

    而且張越很清楚,這些事情他不做,別人也會做。

    他只不過是抄襲了後世大師們的文章而已。

    那篇策文,抄的是班彪的《王命論》,只做了些微調。

    至於西狩獲麟變成了劉家天命所歸的憑證。

    這是公羊學大師何休的結論。

    他只是一個歷史的搬運工而已,所以,根本沒有一點心理壓力!

    殿中的宦官們卻傻了眼了。

    他們本就沒有什麼文化——劉家的宮廷宦官,沒有明代的制度,會讓宦官們讀書,事實上,劉氏壓根就沒有想過讓宦官干政。

    皇帝拿他們,是當寵物用的。

    所以,他們現在很懵逼。

    張越說的話,每一個字他們都認識。

    但連起來,就是在說天書了。

    他們完全就接不上話……

    這就很尷尬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種危機感油然而生。

    從前,他們也遇到一些得到天子喜歡的年輕俊才。

    但那些年輕人,只是一時得寵,過不幾天就會因為胡言亂語,犯了忌諱而被貶斥。

    可眼前這個傢伙……

    他會因為胡言亂語而犯了忌諱嗎?

    不太會!

    他的馬屁姿勢和水平,更是遠超大傢伙!

    要是這貨,天天在天子面前晃來晃去,這可怎麼辦?

    大家還怎麼混!

    一個讀書人,一個秀才,拍馬逢迎的水平,比宦官們還高!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秀才!你的書都是怎麼讀的?

    你老師沒有教過你要秉正而言,不懼直言勸諫嗎?

    不止宦官們,上官桀也感到了莫大的危機!

    作為同樣是靠著拍馬溜須,混到現在位置的人,上官桀很清楚,從現在開始,他的地位,他在天子面前的寵幸,將受到嚴重挑戰!

    上官桀只覺得,心裡面苦澀苦澀的,比喝了黃連還苦。

    然而,他卻不得不拚命擠出笑容,裝作一副特別開心的樣子。

    劉徹聽了張越的話,又看了他的神情,心裡面立刻就美滋滋的,甜的不行。

    雖然他知道,這個小留候其實就是在抬高自己。

    但正因為這樣,他才高興!

    因為這說明,他沒有看走眼。

    當年留候輔佐高帝,不就是這樣的嗎?

    高帝從來不需要擔心留候會逆自己的意思,而留候每每都能準確的幫助高帝,找到問題的癥結。

    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小留候,也是這樣的人才!

    說不定,他還會乃祖的養生修仙之法呢!

    一想到這裡,他的心,就跟貓爪了一樣,恨不得馬上拉著小留候的手,問一問他,有沒有養生之法,長生之術?

    只是忌憚,怕被八卦黨們說閒話,他才勉強按捺住了內心的衝動。

    反正,以後的日子長的很。

    輕輕的咳嗦了一聲,劉徹就轉身,對霍光問道:「奉車都尉,朕記得上次都尉曾經稟報朕,秀才張毅先祖叫張辟疆?」

    霍光連忙拜道:「回稟陛下,正是如此,臣查驗了太常卿所存檔案戶籍,其上明確記錄,秀才張毅,其父張范、兄張安,祖父張遠,曾祖張勝,元祖張辟疆……」

    「其中,曾祖張勝於太宗皇帝后元年間,自代國遷徙至南陵……」

    「那查清楚了其元祖的身份了嗎?」劉徹淡淡的問道。

    「陛下,臣已經派了使者,前往代國,查訪當地官吏和舊檔……不過……基本已經能確定,秀才張毅之元祖,當為孝惠故侍中張辟疆!」

    霍光說完,整個殿堂都寂靜了。

    孝惠侍中張辟疆?!

    對國朝歷史典故有些熟悉的人,馬上就想起了那個在諸侯大臣共誅呂氏之時,充當了內應的張辟疆。

    那個留候的次子,在諸呂被平定後,就悄然消失,不見蹤影的張辟疆。

    就連張越也是眉毛一抖,有些震驚。

    原主居然還是個紅四代?

    可惜,並沒有什麼卵用!

    若早上個幾十年,留候的故舊和姻親都還在的時候,留候之後確實是一個硬招牌。

    但現在……

    連先帝功臣,都基本死絕了。

    誰還管什麼高帝功臣啊!

    號稱與國同休的瓚候家族,都已經第四次失候十五年了。

    老蕭家下一次被詔令復家,還要再過二十幾年。

    當然,有這個身份,也是不錯的。

    忠良之後,名臣子孫,這是一個不錯的加分項。

    但也僅此而已。

    所以,他的神態只是稍稍激動了一下下。

    然而,殿中其他人,卻不是這麼想的。

    包括霍光在內,所有人都知道,當今天子的那個養成癖好。

    所以……

    留候侯國復起,只是時間問題。

    至於藉口和理由?

    太好找了!

    就像當年東方朔喝醉了酒,胡言亂語的那些話一般。

    用之則為龍,不用則為蟲。

    皇帝想要讓一個功臣家族起復,一句話的事情!

    同樣,皇帝想要一個人粉身碎骨,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那就快點去查清楚……」天子微微笑著,看著張越,對他柔聲道:「至於秀才嘛,就先用為侍中吧,隨侍朕左右,隨侍拾遺補缺!」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21:16
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八章請治一縣

    侍中!!!!!

    張越聞言,只覺腦子都是嗡嗡嗡的,震驚不已!

    這可是史無前例的加恩!

    你要知道,侍中這個官是做什麼的?

    所謂侍中,入侍天子!

    《漢書》。《百官公卿表》有曰:侍中、中常侍得入禁中。

    換而言之,這是一個可以跟著皇帝在後宮晃悠的官!

    而中常侍,一般是任用宦官為之。

    像當今天子的那些寵臣,蘇文之屬,都有一個中常侍的頭銜。

    但侍中的地位,還不僅如此。

    漢家製度,侍中便藩左右,與帝升降,卒思近對,拾遺補缺。

    《漢官儀》因而評價說:莫密於茲。

    換句話說,侍中就是皇帝的秘書。

    是皇帝最親近和最親密的人。

    負責給皇帝出謀劃策,負責在關鍵時刻給皇帝出主意,甚至拿主意的文職幕僚。

    皇帝的秘書,職權有多大?

    大到你不可想像!

    別說地方州郡兩千石了!

    就是朝堂裡的三公九卿,也要跪舔。

    不跪舔?

    萬一被穿小鞋怎麼辦?

    這個侍中只要在關鍵時刻,在皇帝面前來一句:某某啊,臣聽說私底下是個壞蛋呢,做過不少混賬事。

    前途就徹底完了。

    漢家侍中無定員,但一般都是三到五人左右。

    自太始以來,天子身邊的侍中,就一直維持在三人。

    所以,同為侍中的上官桀聞言馬上就緊張了起來。

    這一個蘿蔔一個坑。

    多了一個張侍中,說不定,就要少一個……

    譬如說上官侍中……

    上官桀因此,身體都有些顫慄。

    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太多背景,另外兩個侍中的靠山都比他硬扎。

    很有可能,自己得挪坑!

    他怎麼捨得!

    他好不容易,費盡心思,才爬到這個位置!

    一時間,上官桀連眼神都滿是憂鬱,猶如一個婦人般,楚楚可憐,就差沒掉眼淚了。

    就聽天子說道:「來人啊,給張侍中備朝服,賜貂蟬冠!」

    立刻就有宦官,捧著早就準備好的朝服與冠帽,呈遞到張越面前。

    那朝服是黑色的絳衣,以絲帛而製,縷以金絲,至於冠帽,更是有別於其他官員大臣的冠帽。

    呈正方形,冠帽頂部是禪衣製成,輕薄涼爽,以金絲鑲邊,冠帽左側插有一根貂尾。

    張越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貂蟬冠。

    獨一無二,屬於侍中才有資格佩戴的冠帽。

    所謂,金蟬左貂,金取金剛,百煉不耗,蟬居高食潔,目在腋下,貂內勁悍而外溫潤。

    這種冠帽據說是秦始皇發明的,漢因之,專為侍中所有。

    有個著名的成語,叫狗尾續貂,講的就是東晉時,晉朝的官員們每次開朝會,一水的貂蟬冠,百姓就嘲笑他們說:貂不足,狗尾續,意在嘲諷這些人,才能與品德不配其位。

    張越見了朝服與貂蟬冠,心裡面要說不激動,不意動,那是騙人的!

    皇帝的秘書,誰不想當?

    他很清楚,自己只要答應,那這漢室朝堂,就該有他一席之地!

    不說跺跺腳,就能讓長安顫抖。

    至少也能算是一個大人物。

    然而,如此一來,自己的空間就算廢掉了!

    在宮廷之內,還種什麼田?還能玩什麼花樣?

    玩不了!

    更別提培養什麼勢力,建立什麼小團隊。

    皇帝眼皮子底下,還想玩花樣?

    就不怕別人打死你?

    再一個,木秀於林,而風必催之。

    這侍中官,可是很難做的!

    張越冷靜的想了一下自己的優劣,然後他就發現,倘若他做了侍中。

    那麼,就一定會成為一個集火點,一個焦點。

    而如今這位天子……

    現在倒是挺看重自己的。

    但誰知道以後呢?

    況且,即使他一直信任自己,他死了以後呢?

    在從驪山回來的哪天,張越就明白了一個真理——靠山山倒,靠人人倒。

    最可靠的,永遠是自己能夠掌握的力量。

    自己手裡的一分力量,遠超依賴別人所得的一百分力量!

    張越在想清楚了這些利弊後,便俯身拜道:「臣謝主隆恩……只是……臣年不過十八,功未立半寸,陛下嘉隆恩,臣誠惶誠恐,不敢受之,願陛下收回成命!」

    天子劉徹卻以為張越是假意推脫,這年頭朝野貴庶都愛玩這種三讓三辭的戲碼。

    於是笑著道:「秀才雖年少,卻有獻策之功,又有珠算之術,才學相等,用為侍中,朕以為非常妥當!」

    嗯,當了侍中以後,就有的是機會問一問小留候:乃祖可傳下了什麼養生、修仙秘法沒有啊?

    至於他為什麼不去找留候的另一支,那一支繼承了留候侯國與爵位的張不疑一系的後代來問?

    全天下都知道,當年留候中意的世子是張辟疆。

    只不過長子張不疑出生早,又是嫡子,拗不過國家製度與禮法,才不得不捏著鼻子讓張不疑嗣位。

    很多人都猜測,留候將他真正寶貴的智慧與書稿,都交託給了他最愛的幼子張辟疆。

    只是隨著張辟疆失蹤,此事成為了懸案。

    上官桀此刻已經是緊張的手心全是汗水了。

    他不斷在心裡祈禱著:「不要答應啊不要答應啊!」

    這侍中他才當了一年多,還沒過癮呢!

    這風光的人生,萬千矚目的舞台,他怎麼可能捨得退出?

    但他心裡很清楚,拒絕侍中的職位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為,只要成為侍中。

    當你接過印綬的那一刻,整個長安,整個關中,都將拚命的巴結你。

    房子、宅子、妹子、金子。

    想要什麼有什麼。

    無數人哭著喊著,將東西往你家裡搬。

    不止如此,成為侍中,還意味著可以接觸到無數公卿貴族大臣。

    由此可以建立廣泛的人脈,結識無數人。

    日後卸任侍中,憑著這些關係,幾乎可以輕易勝任任何職位。

    所以,上官桀現在幾乎絕望了。

    他戀戀不捨的看著這蓬萊閣的殿堂,在心裡哀嘆著:「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機會迴轉……」

    忽然,他聽到了張越的聲音。

    「陛下,臣聽說古代的聖王任用大臣,皆聽其言,觀其行,試其能,而後因才而用之……臣年少才淺,蒙陛下不棄,用為侍中,本該盡心竭力,披肝瀝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陛下知遇之恩……」

    「然,臣恐世人非議,以為陛下用社稷之權,而用幸進之人!臣本卑鄙,縱受千夫所指,若能為陛下效犬馬之勞,亦無所憾!」

    「然臣憂世人私下非議陛下,以臣之卑鄙而傷陛下聖德,那臣縱萬死恐猶難恕罪!願請治一縣,三歲後觀之!如臣治其能,陛下再用不遲!」

    張越說完就匍匐在地,頓首而拜:「願陛下明察之!」
V123210 發表於 2017-10-17 21:16
我要做門閥 第八十九章 侍中領新豐令

    上官桀聽完張越的話,看向張越的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炙熱了起來。

    再生父母啊這是!

    不!

    父母也未必會讓一個侍中的位置給兒子。

    這是親祖宗啊!

    就連霍光與張安世和金日磾,都是有些不解的看著張越。

    在他們眼裡,張越無疑是個傻蛋。

    張安世甚至惋惜的嘆了口氣。

    漢侍中,不僅僅是有權力,更是一種無上榮譽!

    連當年天下名士,諸子百家共尊的濟南伏生之子伏無忌都以自己曾經擔任過侍中而驕傲。

    而當朝重臣,手握大權的那些人,都曾經擔任過侍中。

    如海西候李廣利、治粟內史桑弘羊、他這個尚書令,俱皆是起於侍中。

    「這張子重恐怕是不知侍中官之顯貴……」張安世在心裡想著。

    在他看來,若日後這張子重知道了侍中的顯貴,恐怕要為今日的決定而懊悔終生!

    但他們哪裡知道,張越的想法和野心呢?

    而且,有一個事情,他們顯然沒有猜到!

    那就是當今天子,對於張越的重視程度!

    劉徹聽完張越的話,只覺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是舒舒服服的。

    在他眼裡,這個年輕人真是太合他胃口,太知道替他著想了。

    與從前的那些妖豔貨色,根本就不是一個路子!

    從前,別的什麼人。

    不管是名門之後,還是勳貴子弟。

    一聽說自己可能被任命為侍中,就激動的不能自已。

    劉徹記得很清楚,三十年前,他出於尊儒尊孔的想法,派使者去魯地征辟孔家世子孔安國入長安為侍中。

    使者夏四月從長安出發。

    孔安國當年夏五月下旬就抵達了長安……

    速度之快,讓他詫異。

    連堂堂孔子嫡系,都在侍中官面前,難以自抑,直接插上翅膀,飛到了長安。

    其他人更是……

    直至今日,方有小留候知道,為自己這個天子的名聲考慮……主動提出,先去治理地方,做出政績……

    這天下臣子要都是小留候這樣的忠臣,他還需要煩心什麼?

    這樣想著,他就說道:「愛卿公忠體國,朕之幸也!」

    「卿說要治一縣,以三歲觀之,朕准了!」

    忠臣的請求,為什麼不准呢?

    然後他在心裡稍微想了起來。

    首先呢,這個小留候的治地不能離長安太遠。

    太遠了就沒意思了,自己老了,還想經常讓小留候入宮談談心,說說話呢。

    其次,不能太富了。

    太富裕了的話,就算治理的好,朝臣們也不會服氣,會以為是前人打下的基礎。

    所以,思來想去,他在長安周邊選了選,然後,一拍大腿道:「那朕便命卿為新豐縣縣令,秩比一千石!」

    新豐縣過去很富裕很富裕,但最近這二三十年,新豐卻開始衰敗了。但新豐的底子和基礎都很好!

    劉徹相信,只要小留候用心做事,一兩年就可以扭轉新豐的頹勢!

    最重要的是,新豐距離長安很近,半天就可以來回一趟,方便的很!

    只是……

    萬一有陰險小人,故意給小留候使壞,故意存心給小留候找麻煩怎麼辦?

    他在宮中,不可能時刻關注小留候。

    當了四十六年皇帝,對於他的大臣,劉徹可是清楚的很。

    這些渣渣的膽子,可是大得很!

    所以,想了想,忽然一個主意從心裡面浮現。

    他笑著撫掌道:「至於這侍中之職,卿依舊任著……」

    「以侍中領新豐令,如此卿在地方做事,便可百無禁忌!」

    嗯,用侍中官領新豐令,這樣的安排就妥了!

    這下子,看看那個渣渣,還敢在小留候的事情上使壞!

    更妙的是,由於小留候是以侍中領新豐令,所以呢,他可以隨時入宮入覲,甚至可以直入大內,百無禁忌,向自己奏報地方事務。

    張安世聞言,嘴巴都張的大大的。

    霍光與金日磾面面相覷。

    至於上官桀,則已是渾身冰冷如墮冰窟,心如死灰。

    「陛下……侍中領新豐令,從無先例啊……」張安世小聲的提醒著:「這樣是不是合制度?」

    天子聞言,卻是瞪了張安世,讓他立刻就趴下來,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朕生平做事,什麼時候要講傳統了?」天子提著綬帶,不容置喙的道:「朕意已決,卿等勿復再言!」

    張越趴在地上,也被嚇壞了。

    他回溯的史料裡,只聽說過侍中領光祿大夫、侍中領中大夫、侍中領尚書事。

    就沒見過誰是侍中領縣令官。

    「京兆尹那邊會不會有問題?」霍光大著膽子問道。

    新豐是京兆尹治下的一個千石大縣。

    講道理的話,這張子重去擔任新豐令,應該是京兆尹的屬下。

    但……

    現在,人家是侍中領新豐令!

    地位還在京兆尹之上!

    京兆尹只是比兩千石而已,但侍中官,卻是可以騎在兩千石脖子上耀武揚威的。

    換句話說,這張子重去做了新豐令,那京兆尹恐怕連新豐都不敢去了。

    不然,去了新豐,到底是京兆尹給侍中領新豐令問安?還是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給上司見禮呢?

    就連張越,也是惶恐不安的趴在地上。

    既不敢領命,也不敢不領命。

    道理很簡單,領命了,那恐怕還沒上任,就會讓頂頭上司感到很難堪。

    雖然張越未必會怕一個京兆尹。

    但同僚關係處理不好,也會有麻煩。

    甚至說不定,成為第二個晁錯。

    但不領命更糟糕。

    那會被當今天子,以為自己不給他面子。

    而史書上記載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所有不給他面子的人,最終都不得不用自己的腦袋來謝罪。

    「他敢!」劉徹看著霍光道:「於己衍(現任京兆尹)還沒有這個膽子!」

    霍光於是也閉嘴了。

    因為情況已經很明了,這位陛下,對這個張子重的看重和重視,遠遠超乎他的預想和預計。

    甚至……

    超出了這個殿中所有人的預想與預計。

    霍光甚至懷疑,這個張子重怕不是天子流落在民間的私生子吧?

    不然,何以如此寵溺和重視?

    劉徹回過頭看到張越還趴在地上,立刻就有些不爽了,對左右宦官道:「來啊,扶起張侍中!」

    這就是要不管不顧,趕鴨子上架了。

    他的性格素來如此。

    張越見了這個情況,沒有辦法,只能頓首拜道:「陛下信重,微臣感激涕零,唯盡心竭力,為君分憂而已!」

    而兩個宦官卻已經立刻領命上前,不由分說的將那侍中貂蟬冠與朝服穿到了他身上。

    然後,將他推到了天子身前。

    「善!」天子仔細打量了一番張越,笑道:「朕的張侍中,頗有幾分文成候遺風啊!」

    石渠閣之中藏有留候張良畫像。

    與眼前這個年輕人,相似度非常高。

    同樣都是俊朗清秀,同樣皆是膚白如玉,賣相十佳!

    張越聽了,連忙拜道:「微臣安敢與先祖相論!」

    他很清楚,自己這個留候之後的身份,恐怕十之八九是坐實了

    就算不是,也得是。

    原因很簡單——在這個時代,皇帝說的話,就是真理,就是法則!

    別說什麼歷史了,連物理規律,天地星辰都要服從皇帝的意志,都得尊重皇帝的想法。

    錯非如此,儒家如何獨霸?張湯又是怎麼玩的春秋決獄?

    皇帝的意志,就是一切!

    天子卻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踱了踱腳步,道:「自太始以來,侍中素來以三人定員,今張侍中就任……就得有一人去位……」

    聽到這話,上官桀的腿肚子都有些抽筋了。他甚至都不敢聽下去了。

    因為,如今的三位侍中,除了他以外,另外兩人是兩兄弟。

    侍中馬何羅與侍中馬通。

    這兩人雖然是寒門出生,但奈何有一個好基友叫韓說。

    而天下人人皆知,當今天子當年與韓說的長兄韓嫣,那是鐵哥們,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把兄弟。

    據說當年連女人都能一起分享!

    就聽天子自顧自的說道:「這樣吧,遷侍中馬何羅為尚書僕射,以侍中上官桀負斬蛇劍!」

    上官桀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祖宗保佑!

    自己終於還是保住了這個侍中的位子。

    天子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上官桀在心裡搖了搖頭。

    他想著讓馬家兄弟分離,不是一天兩天了。

    畢竟,同產兄弟共為侍中,哪怕是他相信對方,卻也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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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