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40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0 22:13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七十節 抉擇(1)


    端坐於御座上,天子頗有興致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然後微微起身,道:「既然群臣皆以為,張子重所議甚佳,那這引淮入汴、引洛入汴及越池圍水之事,皆如此議!」

    群臣立刻集體俯首拜道:「聖明無過陛下,臣等謹奉詔命!」

    張越心裡面,此刻已經是美滋滋的,難以自抑了。

    為什麼?

    因為,漢室王朝,是古代封建王朝之中僅次於秦帝國的信守承諾的帝國!

    民間一諾千金,士大夫們,為了一個承諾,也能拋棄所有!

    至於國家?

    那就真的是非常有契約精神!

    對於契約的遵守,甚至已經刻進了骨髓之中。

    當初高帝劉邦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哪怕到了現在,甚至到了西漢王朝滅亡之前,都是鐵律!

    於是,就出現了漢書和史記之中,那一串因為傷人、殺人而被誅、被罷的列侯外戚。

    於是,就有了西漢版的『私人領域神聖不可侵犯』。

    所有人都獲得了在自己的家庭宅院之內以及其他代表自身居所的移動設施,如車馬、船舶之中擁有無限自衛權的許可!

    誰敢侵犯,那麼『當場格殺可也』。

    這一傳統,甚至連東漢王朝也繼承了。

    至於很多人詬病不已的劉邦過河拆橋,功成名就後就『屠殺』功臣的事情。

    那也是很講信譽的!

    證據就是幾乎所有高帝功臣之中的失國者,無不是因為謀反、亂x、大不敬、殘虐等罪名而gg的。

    就連呂后殺韓信,都是蕭何騙進宮裡面,關進暴室裡,用竹籤殺的!

    為什麼?

    因為劉邦曾經親口許諾韓信:天不殺、君不殺、鐵不殺。

    所以,呂后和蕭何才要繞這麼大一圈。

    騙他進宮,關進暴室懸垂之室的籠子裡,用白布遮住,吊起來,然後將竹子削尖,派宮女們持著上前刺死!

    這樣韓信就處於上無蒼天,下無大地,且是死於宮女用竹籤所殺,就連命令也是呂后自己親自下達!

    完美的規避和避免了可能有傷劉邦信譽的問題。

    所以,漢代特別喜歡講故事。

    這個『故事』當然不是指的傳說,而是曾經確實發生,並且存在於國家政治生活中的例子。

    每每有事,皇帝決定做某些事情,就需要請御史大夫或者尚書令,援引這些祖宗們的『故事』,以此做法律依據。

    這大體類似於米帝的循例法。

    因為以前有過這樣的事情,所以現在,可以援引它作為審判和判決或者制定某些政策的依據。

    而這些歷代先帝們的『故事』,就好比米帝的憲法修正案。

    已故的廷尉、御史大夫,杜周當初就很形象的形容過漢朝的這種特殊制度。

    他說:三尺法安在哉?前主所著是為律,後主所著疏為令!

    漢律就是建立在一代代君王的修改和完善的環境下。

    每一次修改,就像是一次全新的詮釋。

    而如今,就是一個全新『故事』的開端,一條類似憲法的全新政策的誕生。

    往後,再有這樣的事情,就有了依據。

    就像張越要援引高帝的授田令和商君的墾草法一樣。

    未來再搞大型基礎建設,就必須從這個政策的基礎上出發。

    除非,當今天子或者未來的某位天子,下定決心,想要廢黜這個制度,但想要做到這一點,不僅僅需要天子本人下定決心,還需要和今天一樣,通過大朝議的形式,得到群臣認可!

    對張越來說,這就是成功!

    成功的改變了這個世界!

    雖然這只是一個開始,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穩下心緒,張越就跟著朝臣們起身。

    此時,朝陽初升,早晨的晨霧伴隨著陽光,一起湧入宣室殿之中。

    好在宣室殿內外,佈置了足夠多的篝火盆。

    熊熊燃燒的火盆,將殿中的溫度,始終保持在適宜的二十四五攝氏度。

    所以,儘管外面已經寒霜凝結,但殿中依然溫暖舒適。

    天子看著滿朝群臣,然後對張越道:「卿應該不止設想了這兩個工程吧?」

    「聖明無過陛下!」張越趨前拜道。

    「那卿繼續……」天子滿意無比的揮手道。

    越池圍水造湖工程,可以為漢室鞏固和加強在揚州,特別是會稽的統治,甚至說不定,能夠瓦解當地人心裡面存在已久的吳王、項王思想作為天子,他當然知道,揚州一帶,有很多緩則,至今依然認為自己是吳王劉濞或者楚王項羽的遺民。

    這些渣渣,根本不向長安效忠,也不承認長安天子。

    但現在,一旦越池工程完工,實實在在的利益和好處,就可以輕鬆收買大批人心,讓劉氏統治深入人心!

    至於那鴻溝2.0加強版,更是殺手鐧!

    既能安撫徐州,又能拉攏三河貴族、士民,更緊要的是,還能利國利民,節省大批開支,更可以創造大批的土地來安撫人心。

    簡直就是完美!

    故而,天子現在非常期待,張越接下來,要提出什麼工程了?

    張越卻是起身,走到沙盤前,看著青州的部分,沉吟片刻,然後道:「自黃河決口瓠子,河水東流,肆虐青州,尤其是巨野澤一帶,湖面擴大了倍餘,淤泥沉積,更是嚴重影響青州環境!」

    「此外,元封二年,河決館陶,沖刷出屯氏河,其東入渤海郡,因此次決口,其水流東南,順勢而下,危害較小,故國家沒有組織堵口……」

    「然而,微臣以為,屯氏河東流,危害甚大!」

    「何也,因黃河泥沙,日益增多,而屯氏河處於其下游,泥沙淤塞,必將破壞河道,而屯氏河乃沖刷河,兩岸無堤壩,一旦泥沙沉積日多,臣恐其再次決口!」

    「特別是冀州、青州的郡國,恐怕未來要深受其害!」

    數十年後的事實證明了張越的推斷。

    黃河的泥沙,不斷淤積,形成一個個衝擊平原,最終大自然的偉力與暴雨聯合作用,讓這條母親河變得狂猛異常!

    對漢室而言,唯一的好消息是,現在的黃河泥沙含量,還沒有後世那麼誇張。

    黃河上游,特別是九原、朔方以及河西諸郡的水土,現在保持的相當好。

    故而,黃河現在還不具備製造懸河的能力。

    所以,治理起來,也相對簡單。

    譬如,東漢王景治河,就讓黃河安靜了八百年,直至宋代,才再次爆發。

    「臣的想法是,先從巨野澤向北鑿開一條運河與黃河相通!」張越指著青州的巨野澤位置道:「這條運河,大約需要鑿開三百餘里的陸地,然則,一旦竣工,則青州濟水、巨野澤與黃河之間的聯繫就被打通,青州物產可以經此抵達燕趙中原!」

    這條運河,在後世,有一個名字恆公瀆。

    其是南北朝時期,恆溫北伐所建。

    對恆溫和之後的劉裕北伐中原,起到了重要作用!

    而在如今,這條運河一旦鑿開,則立刻能發揮奇效。

    將使得青州的齊郡、濟南郡、膠東、淄川諸國,與中原聯繫立刻加強!

    相當於在邯鄲和臨淄之間修了一條高速公路,使得彼此聯繫加強。

    對於青州來說,當然是好處多多。

    更別提,因為修建運河,對巨野澤開發帶來的好處了!

    事實上,黃河決口,是禍,但同時也製造了些好處。

    特別是在巨野澤,因為黃河泥沙大量湧入,數十年來,巨野澤內沉積了大量的黃河淤泥,由此大自然製造出了一片面積超過一百里的可墾肥沃之地,並將在未來數百年不斷擴大,最終形成後世山東的巨野、假象、琿城等地。

    如今,若是提前修造這一運河,那麼不僅僅可以加快這一歷史進程,還能得到大片廢物的土地,保守估計,起碼可以安置三萬戶人民!

    「而針對黃河水患,臣打算,於青州境內,整修河堤,重建河防!」

    「主要策略是擴大河道,加高堤壩,修建分水堤!」

    張越於是就照抄了歷史上,王景治理黃河的經驗和經過,闡述了一番『自己』的理論。

    就是通過加寬河道,利用自然的力量,沖掉淤積的泥沙,保護河堤,同時還提出了在黃河下游入海口,進行多次分流,加大黃河水入海的速度和水力。

    這也是自古以來,治河的主要想法和思路。

    只是王景將之系統化、理論化了。

    當然,其實治河還有另外一種思路,那就是明清兩代的束水攻沙之策。

    不過,並不是越現代的辦法就越好。

    明清兩代之所以只能選束水攻沙,原因有很多。

    首先是人口太多,不可能再像王景那樣,擴大河道。

    且,當時的黃河泥沙含量,已經突破天際,再想通過加大河道,借助自然的力量來治河,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經濟上的。

    彼時,王景理論的基本基礎,已經不復存在了。

    因為,當時的黃河河道,經過了二十幾次改道,其下游入海口,基本沒有了主要的河道。

    更關鍵的是,當時的黃河,失去了洩洪區。

    它既不能北決,因為北邊是運河,一旦北決,北京人民就要餓肚子。

    更不能南決,南邊就是鳳陽!

    朱元璋就在那裡躺著,誰敢讓太祖被河水淹呢?

    所以,只能行束水攻沙,來揚湯止沸!

    事實也證明,這種辦法,只是延緩黃河的力量,但它終究是會發作的。

    就像大禹治水之前,其父用堵的辦法來解決洪水,這怎麼可能成功?

    大自然的力量,只會越積越多,而不是相反!

    而在如今,儘管黃河衝出了屯氏河,從渤海入海。

    但是,其故道也依舊存在,並依然發揮作用,有些年份,它從屯氏河東流,有些年份從故道北流,甚至同時從兩條河道入海。

    這兩條河道的入海口,也依然寬大,足夠將黃河水盡快的送入大海!

    所以,只需要加寬河道,鞏固堤壩,同時在上游保持好水土,起碼也能如王景一般,讓黃河安靜一千年!

    能讓黃河一千年不為患!

    這是何等的豐功偉績,何等的宏圖大業!

    當然了,張越知道,一口吃不成胖子。

    在現在,還沒有進行類似王景那樣的大規模治河工程的基礎。

    也沒有那麼迫切的需要!

    所以,先在青州黃河段,實驗實驗,等出了效果,再推廣到整個河段。

    當然,為了給以後擴大治河工程打下伏筆,張越在說完自己『原(抄)創(襲)』的治河方略後,對天子恭身拜道:「因為諸多運河工程,動用民力巨大,且影響甚遠,臣以為陛下當建一幕府,以重臣鎮之,總領一切工程,總督全部責任,直接對陛下負責……」

    這也是自然!

    張越提議的這些工程,是如此的浩大。

    單獨一個拎出來,都是一個鄭白渠龍首渠的規模。

    全部加在一起,已經遠超了秦國的鄭國渠、靈渠以及魏國的鴻溝、吳國的邗溝加起來的工程總量。

    唯一能與之相提並論的,怕是唯有傳說之中的大禹治水了!

    天子聽著,卻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而朝臣們,則全部是蠢蠢欲動。

    特別是執金吾王莽、宗正卿劉屈氂、太常卿商丘成這樣的九卿重臣,個個都是蠢蠢欲動。

    就連霍光、張安世,也是異彩連連,一副期待非常的神色。

    就差沒有在天子面前,賣萌騷首,大喊選我選我了!

    沒辦法,苦差事和難辦的事情,張越都搞定了。

    方案、思路和政策,也都有了。

    去的人,只要不是豬,但凡只要認真一點,管好下面,自身又有一定手腕,這幾乎就是躺著等天上掉政績。

    旁的不說,那揚州的越池工程,一年就能見到成效。典型的短平塊!

    就連工期最初的鴻溝2.0,也不過三五年就可以看到成績!

    還能比這個更好的政績嗎?

    但天子卻想的比朝臣們還要深遠。

    張越提議的這些工程,單獨一個,任命一個重臣去負責,是沒有問題的。

    但,全部加起來就有問題了。

    因為,這是一個堪比大禹治水的超級工程。

    上次大禹治水後,搞出了什麼?歷史書上可是寫的明明白白的。

    所以……

    其實,這個總責一切治河、運河事務的大臣人選,只能是在他的直系後代之中選擇。

    準確的說是,只能從太子劉據或者長孫劉進之中選擇。

    其他人,都不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0 22:13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七十一節 抉擇(2)


    延和元年冬十月甲子,時值正午,冬日的暖陽,溫暖這整個城市。

    大街小巷之中,一片歡樂祥和的過年氣氛。

    在這個日子,哪怕是長安城裡最窮的人家,也會拿出一年的積蓄,為家裡置辦許多新物件。

    多數孩子,都是在這一天,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新衣服和新玩具。

    甚至,能夠吃到以前吃不到的各色零食、小吃。

    而大人們,則在家裡內外,忙碌著、準備著祭祀先人。

    但,在靠近未央宮的周圍,以尚冠裡大道和嵩街為核心的貴戚區、富商區。

    家家戶戶,都屏息凝神,時刻關注著未央宮的動靜。

    數不清的使者,驅策馳騁於道路之中,將一個個來自未央宮的最新消息傳回各自主人耳中。

    「大手筆啊!」當未央宮中傳回來了朝堂決定在青徐揚大興土木的事情後,無數人立刻就陷入了癲狂之中。

    國家,已經確定要進行數個超級工程了!

    揚州有越池工程,徐州有鴻溝2.0,超級計畫,至於青州,黃河治理和運河開鑿並舉!

    商人、豪強、官員、權貴,激動的無法自抑!

    所有人立刻都開始清點自己名下的訾產,特別是奴婢數量。

    每一個人都感覺,一座超級金礦,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哪怕只用合法手段,每一個人都將賺的盤滿缽滿。

    家族的財產,將在短時間內滾雪球,一年翻番,兩年十番都不是什麼夢!

    然而,很快,另外一個消息的出現,讓所有人都感覺憤怒不已了!

    「那張蚩尤想幹什麼?」

    「混賬!」

    「該死!」

    「可惡至極!」

    無數的謾罵和狂怒,立刻就在數不清的貴族、官員、商人宅邸之中傳出來。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隧營計畫,就像釜底抽薪,使得許多人的美夢落空。

    成千上萬的五銖錢,數不清的黃橙橙的小可愛,忽然之間就不翼而飛。

    誰受得了?

    對於這些人來說,張越的行為,比匈奴人甚至是當初的輪台王國、大宛王國還要可恨!

    可是,偏偏,他們還無力對抗,甚至根本沒有能力來報復!

    報復張蚩尤?

    嫌命長嗎?

    只是看看這位權貴腳下的屍骨,所有人都是不寒而慄。

    丞相、太僕、帝姬、外戚、列侯、勳臣……

    他都已經打了一遍,砍了一遍了。

    就連諸侯王,也干趴了一個!

    在這個長安城裡,張蚩尤之名,在貴族二代圈子裡,已經堪比魔王,足可止小兒夜啼!

    反正,在現在是沒有什麼人,能提起膽量去對抗這位權貴了。

    甚至連公開議論的膽子也沒有!

    至於對抗?

    那就比報復張蚩尤還要難!

    最起碼,其實真要想辦法,不是沒有可能解決這個該死的傢伙。

    權貴們有著無數暗算和坑人的計策。

    明的不行,可以上暗箭嘛!

    這長安城裡,死的不明不白的大人物,又是一個兩個了。

    遠的不談,當朝天子統治期間,死因不明的大人物,就已經足夠組成一個加強連了!

    武安侯田蚡,曾經權傾朝野,但最終瘋癲而死。

    冠軍哀候霍羶,乃父遺澤加身,未及成年,就已經得到了整個漢軍邊塞將校的認可。

    無數人期待著他成年加冠,然後複製乃父的傳奇道路。

    然而,這個美夢在泰山腳下戛然而止。

    還有當初,匈奴單于的親弟弟,在長安,處於嚴密保護和重重防護之下,卻連半年都沒有撐過去就一命嗚呼。

    論玩陰謀,搞小動作,誰能比的過這些經營無數年,有著無數人脈的權貴?

    但,經過大朝議公議後的結論,卻是不可能推翻和對抗的。

    因為,這代表著,此事是得到了全天下所有官員、貴族的一致認可。

    是天下公議的結論!

    對抗它,等於與天下為敵。

    大漢帝國的專政鐵拳,在現在的威懾力,可是很可怕的!

    所以,這些人終歸也只能是罵罵咧咧幾句。

    然後忍著鑽心徹骨的痛,去琢磨自己該怎樣從中漁利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

    很快,就有聰明人發現,好像,其實,大概,這個事情還是有漁利的空間的嘛!

    東南大興土木,雖然勞動力貌似不缺了。

    但……

    物資呢?

    哪怕是修一條幾里長的渠道,也是鎬、釺的。

    東南規模如此龐大的水利建設工程,還能離得開各類工程物品的供應?

    而且,這麼多工程,就意味著需要大量官吏和人手。

    這都是自家的機會啊!

    這樣一想,大家就立刻行動了起來。

    有關係的找關係,沒關係的出錢攀關係。

    大朝議還未結束,各位朝臣,特別是九卿一級的重臣家門口,就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黃金、珍寶、珠玉,跟不要錢一樣的被塞在一個個大包小包的禮盒之中。

    美女、寶劍、土地,更是一下子就全部都冒了出來。

    反正,大家的訴求只有一個請閣下務必手下俺這點微不足道的禮物。

    也沒有人會擔心,收禮的人,會不會拍拍屁股不認賬。

    拿錢辦事,替人消災,百年來這一規則,童叟無欺。

    只要收了錢,肯定會辦事!

    某些節草很高的人,甚至假如事情沒辦成,還會退款,簡直良心!

    ………………………………

    與此同時,宣室殿之中,朝會暫時告一段落,進入了中場休息時間。

    一個個侍女,端著茶水、瓜果和其他點心,進入殿中,奉給群臣食用。

    畢竟,很多人從昨夜開始,一直到現在,水米未進。

    年輕人還好,老臣和元老們,肯定hold不住的。

    特別是當今天子,自從接受了張越的建議後,就特別講究。

    一日三餐,肯定是定時的。

    甚至連飲食,都有著特別安排。

    就如同現在,擺在他面前的這幾樣點心。

    主菜是用蹲鴟粉包裹著蒸出來的饅頭,其上點綴著肉醬,旁邊放著一小碟的魚子醬,深灰色的魚子,宛如珍珠一般。

    湯是一盅燕窩湯,湯汁晶瑩剔透,散發著無窮香氣,幾顆大棗,漂浮在其中。

    微微的嘗了一口燕窩湯,天子就看向殿中,正在低頭用膳的劉據父子,眉頭微微緊鎖,有些猶豫不決,始終無法最終下定決心。

    此時,距離張越提議,成立一個跨州郡的,統一指揮和負責隧營的施工建設、河道整修和防汛任務的官署,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

    此事,已經得到了群臣的一致認可,

    就連官署的名字,也有幾個候選了。

    但選誰去領導和控制這個官署,卻讓他無比頭疼和糾結。

    在理論上來說,他應該選太子劉據。

    畢竟,劉據是儲君,還曾多次監國,有著紮實的政治基礎和官員系統。

    而且,以儲君兼任總督治河、河防、水利、運河諸事,也確實可以告訴天下人,朝堂對此事的重視。

    但疑慮,卻是有的。

    這個兒子,萬一再搞砸了這個事情,如何收場?

    由之造成的影響,怎麼平復?

    這可不是李禹一案,大家悄悄的處置,甚至,連李禹的罪名,也只是貪污受賄,而非背主叛君。

    儘可能的幫劉據收拾了手尾。

    雖然在長安的朝臣之中,基本上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天下庶民與官員,基本都是茫然的。

    而這治河、水利之事,牽扯巨大。

    單單是計畫的隧營,就可能會有數以百萬的人民!

    所涉及的工程,更是涵蓋青徐揚,甚至還延伸到了三河地區,並在未來可能發展成為一個遍佈整個長江黃河流域的超級官署。

    這樣的事情,萬一這個太子,再捅出簍子,做了錯誤的判斷。

    這影響的就是全天下!

    更麻煩的是,很可能再也無法向天下人隱瞞了。

    太子犯錯,一定廣為人知,那就是糟糕透頂!

    因為,他將可能會成為一個不再完美的君王!

    君王不完美了,就表明其身上的光環褪去,再也不能永遠正確,永遠光輝!

    雖然,劉據只是太子,並非天子。

    但總歸會傷害劉氏的統治合法性和政權的神聖性。

    太宗皇帝勞苦一生,好不容易才在天下人面前樹立的聖天子形象就可能要出現一道裂縫。

    作為孫輩,天子可不想,太宗皇帝的努力,在自己手裡葬送。

    但不選太子,就只有長孫劉進可以選。

    當然,在理論上,他還可以從昌邑王劉髆、燕王劉旦和廣陵王劉胥裡選。

    甚至還可以讓小皇子劉弗陵去掛個名,而將此事在事實上委託於多位重臣聯合監管。

    但這終究也只是理論可行,現實中,他真要這麼做了。

    保證第二天,整個北闕城樓下,都會擠滿勸諫的士大夫貴族。

    而且,這種事情,又不是開玩笑的。

    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讓其他兒子,出任這樣的重任。

    等於宣告天下朕要廢太子!這立刻就會使國家分裂!

    所以,他只能在劉據和劉進之中二選一。

    劉進相較於乃父,優點當然是有不少的。

    首先,這個長孫年輕,年輕就意味著可塑性極強,若讓劉進去負責此事,經過這治河工程和其他運河工程的捶打,不用五年就能鍛鍊出來!

    更可在這其中,學習如何處理郡國、地方、諸侯的矛盾,並知道該如何協調各方利益。

    這可是書本上根本學不到的東西。

    不必擔心,重蹈魯哀公的覆轍。

    其次,劉進沒有受到過太多利益集團的牽扯,本身相當乾淨,這意味著,他可以更好和更恰當的處置各類事情。

    又有張子重在旁輔佐,以這個臣子最近展現出來的手腕和果決,也就不必擔心,這個長孫到了地方會被地方胥吏絆住手腳。

    只是,這缺點和弊端,也同樣突出。

    主要是年輕,根基太淺,身邊沒有什麼人。

    除了一個張子重,似乎還不錯,就沒有了其他夠份量的臣子了。

    若貿然讓其承擔這樣的重任,且不說能不能把握分寸,控制力度。

    恐怕,就連架子都很難搭起來!

    故而,天子內心糾結不已,權衡不定。

    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燕窩湯,天子微微的嘆了口氣,然後就對身側一直站著的張安世,低聲問道:「尚書令,卿覺得,太子與長孫,孰能擔當大任?」

    張安世聞言,嚇了一大跳,立刻就輕聲答道:「臣愚鈍,安知此事?」

    天子聞言,失望的搖了搖頭,低聲嘆道:「也對,卿非汲長孺……」

    若是汲長孺在,一定會給自己一個答案的!

    那個頑固的老傢伙,雖然脾氣犟,但敢說實話,敢講真話,特別是敢講那些他不喜歡或者在旁人眼裡以為是禁忌的話。

    可惜,他已經死了二十年了!

    自汲長孺後,再也沒有一個敢於冒著他發怒的風險,講真話的近臣。

    甚至,為了爭辯,能跟著他這個皇帝一起去上廁所,蹲在在門口,喋喋不休。

    汲長孺活著的時候,天子覺得胍噪,就打發這個傢伙去了淮陽。

    然而,等汲長孺一死,他就不可避免的常常懷念。

    張安世聽著,不敢答話,只是恭身彎腰。心裡面卻是稍有吐槽:「這滿朝上下,誰能跟汲黯比資歷啊?」

    若他有汲黯的資歷,大約也能有那個膽子!

    可惜沒有!

    天子卻是放下勺子,朝在御階下的坐席上大快朵頤的張越招了招手,道:「卿近前來……」

    張越一見,連忙放下餐具,小心翼翼的提起綬帶,亦步亦趨,走上御階,來到天子御座前,拜道:「陛下有何吩咐……」

    天子朝他招手,道:「卿再近前來……」

    張越看了看左右,提起綬帶,再向前幾步,來到了天子面前。

    「朕問問卿……」天子輕聲:「依卿之見,太子和長孫,誰更適合去主持河道工程?」

    張越一聽,嚇得寒毛倒立!

    這是送命題啊!

    可又不敢不回答,好在,他還有些機智,立刻想起了後世幾位聰明人的答案,立刻拜道:「陛下,臣以為,這個問題陛下不該問臣,陛下應當去問家上和長孫殿下,看看家上和長孫的意願啊!」

    「若是有志於此,陛下自然會做出聖裁的!」

    天子聽著,眼睛一亮,揮手道:「朕知道了……」

    是啊,自己應該去問問太子和長孫,看看他們兩個的態度。

    若有人不想去,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0 22:13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七十二節 變化

    大朝議,一直進行到了當天傍晚。

    足足持續了差不多八個時辰。

    主要審議議題,除了青徐揚三州的上計事務外,還包括了多個重磅人事任命。

    包括了,丞相、太僕的人選。

    不過,這些和張越關係不大,也不需要他發言。

    而且,相關事務,其實在事先就已經決定了。

    放到大朝議上公佈,只是為了告訴天下人,這一次,朝廷決定要刷新政治,一改元鼎以來的弱勢外朝。

    是的!

    在當初,武強候莊青翟後,當今天子致力於削弱外朝的權力。

    特別是丞相府的權力!

    從李蔡到公孫賀,漢丞相的權力一代比一代小。

    天子大權獨攬,甚至出現了,元封四年關東大災,百萬流民聚集於函谷關下,而時任丞相牧丘恬候石慶卻被排除在賑災議程之外。

    當今天子甚至乾脆給石慶放了半年假,讓他在家休息。

    到了現在,漢丞相已經差不多被變成了一個擺設,一個泥塑的雕像。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

    首先就是,天子大權獨攬,將整個朝堂近乎變成了一言堂。

    這影響很不好!

    特別是經過了石慶、公孫賀兩代丞相的折騰,士大夫們意見很大!

    本來,讀書人要議論,也就由得他們議論好了。

    但是……

    當今天子,在某天忽然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情。

    因為丞相已經沒有多少權力了。

    所以,所有的事情,無論成敗,都是歸結在他的腦袋上。

    準確的說,是被歸納於劉氏君王的身上。

    做出了成績,那是應該的。

    畢竟,君權天授,天子聖明,永遠正確!

    可萬一出了簍子……

    別人怎麼想?

    哦……

    原來你也會犯錯啊?

    哦……

    原來陛下也是凡人啊?

    這可不妙啊!

    經過了這麼多年的磨礪,這位陛下也終於想清楚了,祖宗們之所以給歷代丞相極大的殊榮和權力的緣故了。

    丞相就是最好的背鍋俠啊!

    就像太宗皇帝任命的那幾位丞相!

    潁陰懿候灌嬰、北平文侯張蒼、故安節候申屠嘉。

    那是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兢兢業業,含辛茹苦,將劉家的事情,當成自己的事業,終於奠定了文景之治的盛世基業。

    更妙的是,出了事情,首當其衝,天下人責怪的對象,不會是天子。

    而是被授予大權的丞相。

    人民的怨恨和不滿,也只會集中在丞相身上!

    一如當年,公孫弘活著的時候。

    天下人只會說『丞相怎麼搞的?為什麼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好?』,沒有人會來埋怨他這個君王。

    而不是像現在,所有的過錯和責任,都被歸咎到了君王身上!

    所以,張越也早有耳聞,劉屈氂的這個丞相,不會是像石慶、公孫賀那樣的傀儡丞相。

    而是實權丞相!

    其所擁有的權力,雖然可能還比不上公孫弘。

    但,最起碼,可以與李蔡、莊青翟比劃比劃。

    這也是為何選劉屈氂的緣故。

    他是劉氏宗室,是先帝的子孫,與當今天子有血緣關係。

    而且,在地方上任職太守十餘年,有著豐富的政治經驗。

    除了人事任命外,大朝議上最重磅的事情,莫過於,當今天子正式宣佈接納西南夷之中的夜郎王國和滇國為漢王國,賜給夜郎王和滇王印綬,將派遣王太傅、王相、王內史和王都尉,前往這兩個王國,指導和教導夜郎國和滇國的內政外交。

    毋庸置疑,這是一個重大的戰略轉型!

    在今天以前,漢室朝野,一直瀰漫著濃厚的保守孤立主義思潮。

    無論是今文學派,還是古文學派,都有著大批大批的以為四夷都是不毛之地,諸夏不用理會,大家關起門來,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可以了。

    夷狄禽獸,自生自滅最好不過了。

    所以,連帶著國家政策也受到了影響。

    西域和幕北方向,由於軍方和邊塞軍功貴族的強勢引導,所以可以免受波及。

    但西南、南方和東方,帝國的擴張,都被人為的壓制了起來。

    在朝鮮,自王師平定後,建立樂浪、玄菟等四郡,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甚至,在征服朝鮮的這二十多年的時間裡,中央對朝鮮四郡的撥款,加起來沒有超過一千萬!

    以至於,從遼東郡通向朝鮮四郡的道路,還是兩百年前,燕國軍隊修築的舊道。

    一年四季,有起碼三百天,這些道路是處於癱瘓狀態的。

    因為,冬天大雪封路,春天冰雪消融,道路泥濘,至於夏季?大雨傾盆,河水氾濫……唯一可以正常通行的時間,不過秋天的兩個月多一點。

    至於南方,日南郡和交趾郡,朝堂雖然派了官員過去。

    但,出了城市就是百越生番的活動範圍。

    而且,數十年來,這兩郡的漢化進度,近乎是原地踏步。

    甚至還不如南越王國時代,趙家推動的越人諸夏化的速度!

    證據就是,交趾郡和日南郡治下的百越部族,在現在絕大部分依然聽不懂,也不會講中國雅語。

    連語言都不通,就不要指望,當地的人民會覺得自己是諸夏的一員了。

    至於西南地區?

    已經被士大夫們給安上了『不毛之地』『貧瘠之所』『化外蠻夷』等無數頂帽子。

    在正常的歷史中,此地很快就被士大夫們放棄了。

    終西漢一朝,長安高貴的士大夫們,甚至連看都懶得再看西南地區。

    所以,到了三國時期,竟需要諸葛亮七擒七獲,才能安定西南之心,讓各部順服。

    但在現在,一切都變了。

    因為夏季旱災,長安忽然發現,西南地區居然存在大量的可食用的糧食!

    由是,對西南的重視,終於攀升了起來。

    雖然,還沒有達到當初,以為可以從西南地區,前往身毒時的狂熱程度。

    但,長安的朝臣和決策者,終於願意正視此地,並打算張開懷抱,接納西南諸國,願意承認他們也是諸夏一員了。

    當然了,還是有些嘴硬的士大夫,固執的認為,西南諸國,不在禹貢之圖,也沒有周天子的冊封,算不得諸夏。

    不過,他們已經無法再形成強大的輿論,並建立聯盟,從而影響國家的政策了。

    面對西南地區每年可以提供百萬石級別的糧食,以供應關中食用的未來。

    漢室的統治階級內部已經達成了一致!

    而這些嘴硬的傢伙,頂多也就只能胍噪幾聲。

    於是,冊封夜郎王和滇王,為漢藩王,並向兩國派遣大批官吏的議題,在大朝議上,被以壓倒性的優勢通過!

    時隔二十年,在司馬相如死後二十一年,漢室重新經營西南!

    為此,天子決定遣使,去臨邛,詔司馬相如之子入京,打算拜為郎官,派去滇國,擔任滇王的侍從官。

    希望借助乃父的威名,幫助漢室,得已順利消化滇國。

    除此之外,天子還正式頒布詔書,命令廣陵王劉胥移封朝鮮,王樂浪、玄菟兩郡,以舊朝鮮王都王險城為都城,改王險城為『恭城』。

    同時,除廣陵國為廣陵郡,拜會稽太守馮克為廣陵太守。

    此事掀起的波瀾,甚至比青徐揚的那些超級工程還要大!

    多少年了!

    自平王東遷後差不多五百年,諸夏王朝再次出現了,天子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封到新疆土上的例子。

    這對於朝臣,特別是士大夫們的影響,尤為重大!

    對公羊、谷梁這樣主張復古的學派來說,這個詔命簡直就是天生正確。

    哪怕到了朝會結束之時,張越都能看到,博士們滿臉亢奮,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不已,連走路都有些飄飄然。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0 22:14
第六百七十三節 恐怖的漢朝(1)

    太原城,車水馬龍,繁花似錦。

    南來北往的商人,絡繹不絕的通過這座古城,帶著數不清的商品,前往他們想要抵達的財富之地。

    偶爾,會有金發碧眼的異域商人,隨著人流抵達這裡。

    甚至有些時候,在太原的市面上,還能出現來自遙遠未知異域國度的錢幣一些以黃金或者白銀鑄造的貨幣,正面和背面,都雕刻著人像。

    雖然,漢人大都不太清楚,這些蠻子搞這種花樣有什麼意義?

    但這並不妨礙,人們接受這些金幣。

    反正,都是黃金,對吧?

    但在今天,太原城來了一支陌生的使團。

    這些人,生著與中國完全迥異的容貌。

    大多數,都是黑髮褐目高鼻樑,穿著狼裘皮衣,戴著一頂尖氈帽,這種氈帽很大,呈三角形,幾乎能完全覆蓋佩戴者的頭部,並延伸到兩側,將耳朵完全蓋住。

    他們腰間一般繫著一把近戰用的青銅小刀。

    準確的說,應該是一柄青銅短矛。

    在西域和匈奴,這種武器被稱為『鋌』,主要用途就和字面意思理解的那樣,遇敵之時,將它拔出來,然後用力投擲出去,使用的好的話,常常能產生奇效。

    畢竟,當代騎兵,主要的作戰方式,無非是馬上白刃對沖,或者下馬步射。

    在白刃對沖時,這種短距離的遠程投擲武器,確實可以幫助騎兵獲得一定的優勢。

    不過,現在的匈奴騎兵,已經普遍不再攜帶這種兵器了。

    他們轉而使用一種更小的尖刀。

    這是因為,在於漢軍的交戰中,匈奴人的青銅鋌從來沒有發揮過作用!

    大量裝備於漢軍精銳的腳踏弩,分分鐘就打消了匈奴人臨敵擲矛的想法與其那樣,還不如硬著頭皮沖呢!

    「這就是太原了……」

    「漢朝在北方最大的城市之一……」

    在使團的中心,一輛標準的官車之內,一個穿著狐裘的貴族男子,對著端坐在馬車正中的年輕貴族輕聲說道:「如您所見,這座城市,據說有十萬常住人口,周圍的數百里內,還有數十萬的人民為漢朝耕作……」

    「十萬?」年輕人聞言,略微驚訝:「赤谷城加上奴隸,也才十萬人啊!」

    「您說得對!」狐裘貴族感慨道:「但這還只是漢朝的一個郡城!」

    「據說,漢朝有一百多個郡……」

    「真是大啊!」年輕人嘆道:「難怪漢朝能夠擊敗匈奴!」

    狐裘貴族聽著,微微恭身,但沒有接話。

    但他藍色的眼眸裡,卻閃過一絲笑容。

    「昆莫讓我來漢朝,只是想告訴我漢朝很強大嗎?」年輕人卻是端起一杯酒,然後看著酒杯裡黃色的酒液,笑著道:「我現在已經知道漢朝很強大了……」

    「不用來漢朝,我也知道這一點!」

    漢的強大,不是用語言或者文字描述的。

    而是纍纍屍骨鑄就的赫赫威名!

    從二十餘年前,西域諸國,第一次接觸到這個強大的從東方冒出來的帝國時,他們便已經嘗過了漢朝騎兵的味道。

    趙破奴八百騎滅亡樓蘭,直接姑師。

    震撼了整個世界,無數人從那一刻起就知道,世界迎來了一個新主人。

    而大宛戰爭,更是告訴了所有人只要漢朝願意,他們的馬蹄,可以無視物理距離的限制。

    而且,漢朝人的決心,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大!

    以至於,儘管大宛戰爭已經結束十餘年,但大宛王國依然臣服漢朝,並且按時派出使團,將朝貢的貢品,送到長城之內。

    哪怕匈奴阻隔了道路,他們也會將貢品送到烏孫,並將一封措辭謙卑,近乎奴顏婢膝的國書,交給在烏孫的漢公主。

    五年前,大宛國王延留病逝,宛人就不敢私自立新王,馬上派人從漢長安迎回了延留的侄子禪封,然後又將禪封的一個弟弟,送到長安。

    故而,對西域列國來說,漢朝就是一個雖然遠在天邊,但隨時都可能從天而降,帶著雷霆和怒火的巨人。

    所有人都清楚,貿然得罪漢朝,等於找死!

    可是……

    「正是因為這樣,烏孫才應該親匈奴,難道不是嗎?」年輕人低聲呢喃著:「先昆莫獵驕靡曾經說過:離太陽太近,會被燒死的!」

    「所以,先昆莫決定脫離與匈奴的盟約,轉而與漢交好,就是要保持烏孫的獨立性!」

    「現在,亦然如此!」

    「漢是太陽,而且比匈奴大多了!」

    「比匈奴人強多了!」

    「和這樣的太陽太過接近,烏孫還能獨立嗎?」

    說道這裡的時候,年輕人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厲色。

    對於烏孫來說,其實自身的生存環境非常惡劣!

    別看烏孫,現在是漢匈兩國都爭相交好的大國,更是控弦八九萬,獨立於西域,控制著廣袤的草場,在整個地區擁有舉足輕重的話語權。

    但是……

    烏孫的根基太淺薄了!

    甚至,連烏孫部的這個概念,都是建立在浮萍之上,就像戈壁裡的楊柳,隨時都可能被沙漠掩埋!

    畢竟,說到底,烏孫王國只是一個被強權虛構出來的王國。

    真正的烏孫,在一百餘年就已經徹底湮滅了。

    現在的烏孫,不過是一個烏孫部族的遺民,在強權支持下,將來自各方的人民,拼湊到一起的臃腫巨人!

    這從烏孫的人口結構上就能看出來。

    在烏孫王國的三十萬男丁之中,有月氏血統的佔了四分之一,有塞人血統的佔了四份之一,剩下的一半人口,則為匈奴、東胡、月氏、塞人的混血。

    就連他這個繼承人,也流著一半的匈奴血統!

    故而,在烏孫國內,認同感這個東西,真的是很稀薄!

    月氏翕候和塞人翕候,常常不鳥赤谷城是常態。

    各部之間,彼此齷齪,打出狗腦子來,更是日常!

    哪怕當初,開國君王,被烏孫各部共同擁戴的先昆莫,也都沒能擁有絕對的權力。

    而對於這樣的一個王國來說,要想生存下去,首要的目標,其實就是保持自身的獨立性。

    不能被外來的強權,干涉過深。

    就像當初,烏孫就被匈奴壓迫的,近乎窒息!

    錯非漢朝的出現,現在烏孫恐怕已經被匈奴人吞併了!

    只是,前門驅狼,後門進虎!

    與匈奴相比,漢朝人在這個年輕人眼裡更可怕!

    也更恐怖!

    匈奴人,最多只能用武力來脅迫烏孫。

    只要各部保持團結,匈奴人就沒有機會!

    但漢朝不一樣,非常不一樣!

    這個國家的馬蹄兇猛,但文化更兇猛!

    他的叔叔翁歸靡,是烏孫有名的勇士和智者,自幼就非常聰明、勇敢,連匈奴人也畏懼不已。

    但,就是這樣一個勇士,卻已經被漢朝的女人和文化,迷得神魂顛倒。

    整天張口就是子曰,閉口就是孟子……

    更拋棄了烏孫人的傳統,改而命人建造了漢朝的宮室,住到了舒服的石屋之內。

    短短十年的時間,這個當初的勇士,體重就暴增了兩倍,胖到都有些走不動路了。

    國內貴族,稱其為『肥王』。

    簡直是恥辱!

    這還不要緊!

    要緊的是,因為昆莫帶頭,赤谷城裡的貴族,紛紛跟進。

    現在,赤谷城裡,人人博冠寬袍,喜以絲綢為衣,食必粱肉。

    他們甚至還學著漢朝人,在赤谷城外開墾田地,種植作物,營建莊園,過起了定居生活,而將烏孫的傳統拋之腦後。

    他們這麼玩,再過些年,烏孫國內,恐怕人人都會學習漢朝的文化,穿漢朝的衣物,過漢朝人的生活。

    那樣的話,烏孫王國,還能保持自我嗎?

    只是想著這些事情,再看著車外的繁華城塞,年輕人的神色,就更加凝重了起來。

    「漢朝,必將為患我國!」年輕人低聲道:「它越強大,我就會越忌憚,越疏遠它!」

    「阿媽說的對!」他低下頭,摸著自己腰間的那枚青銅鋌:「烏孫親近漢朝,死路一條!」

    「如今,這使我更加堅信這一點!」

    「王叔的政策,不可取!」他抬起頭,看著那個貴族斬釘截鐵的道:「到我為昆莫,必定要親近匈奴,遠離漢朝!」

    狐裘貴族聽著,深深的低頭,鞠躬道:「您的意志,偉大的昆莫!」

    年輕人卻只是笑了笑。

    他也清楚,這其實只是嘴上說的好聽罷了。

    遠離漢朝,親近匈奴?

    這談何容易啊!

    漢朝人為了拉攏赤谷城,可是下了血本的。

    不止優惠的向烏孫提供了大量的絲綢,還將大宛以西的地區的監管權,交給烏孫。

    旁的不說,單單是令大宛在必要時刻,朝貢烏孫,就讓烏孫國內的很多貴族,覺得漢朝人真的是慷慨。

    但……

    年輕人卻知道,那不是慷慨。

    只是包裹著蜜糖的毒藥!

    漢與烏孫越親近,將來吞併烏孫時就越容易。

    若烏孫人都講漢話,穿漢衣,住漢屋。

    那麼,漢吞併烏孫,甚至可能不會流血!

    道理很簡單,這就像當初匈奴和東胡與月氏戰爭的結果。

    匈奴戰勝東胡後,輕輕鬆鬆的就吞併了東胡的大部分部族,將他們變成匈奴人。

    而月氏則不然,戰敗後遠走異域。

    為什麼匈奴可以吞併東胡,而不能吞併月氏?

    答案是,匈奴和東胡東風俗、共語言。

    對大部分東胡人來說,他們一點也不覺得臣服匈奴人有什麼不對。

    草原上,強者為尊,匈奴單于證明自己比東胡王更強,那大家就一起當匈奴人,跟著單于一起去搶錢、搶糧、搶女人吧!

    而月氏人,無論是膚色、習俗還是宗教信仰,都和匈奴人截然不同。

    所以,戰敗後,殘餘的月氏部族,就開始西遷。

    他們寧願遷徙萬里,也不願在異族手下為奴。

    就連留下來的月氏殘部,也沒有放棄反抗。

    正是有鑑於此,年輕人非常擔憂自己國內日益興盛的漢化風潮。

    若烏孫的傳統和習俗,都消失了。

    那烏孫也就不存在了。

    先單于獵驕靡和乃父軍須靡,奮鬥百年,才有的烏孫王國,他不希望斷絕於自己之手。

    只是,知道歸知道,但怎麼去做,他卻沒有底。

    特別是來到了漢朝後,他才發現,這個帝國到底有多麼強大!

    他曾去過匈奴,匈奴也很大,從大漠一直延綿到北海,浩浩蕩蕩,根本不知道邊境在那裡。

    然而,匈奴沒人!

    常常跋涉數十里,上百里,眼前也只有一片黃沙與荒漠。

    連續三天三夜,也找不到水源是常有之事。

    但這個漢朝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從玉門關入塞,一路經居延、九原、朔方、雲中,一直到這個太原城。

    越向南,人口越多!

    密密麻麻的村莊、河流,整齊的道路,還有那有意無意,從他眼前整隊而過的騎兵,都無不在用著無聲的語言,向他訴說著這個南方帝國的可怕與恐怖之處。

    僅僅是這個叫太原的城市,就有十萬人口!

    而在烏孫,哪怕算上奴隸和婦孺,總人口加起來恐怕也不超過一百萬!

    更別提,那巍峨延綿無數里的長城了!

    年輕人閉上眼睛,回憶起那可怕的長城防禦系統。

    那是他永世不敢忘記的回憶。

    可怕的障塞,一座接一座,延綿到數千里之外。

    若要對抗這樣一個強大的帝國,烏孫人,要付出多少代價?

    而且,若是得罪了漢朝人,讓他們像當年攻擊大宛一樣,發動大軍遠征,烏孫能否抵擋得住?

    想著這兩個問題,年輕人的心裡,就陷入了絕望一般的死寂。

    他知道從國力上來看,漢對所有國家、勢力,都是碾壓!

    烏孫全國人口,其實不過漢之一郡。

    而漢有一百多個郡!

    只是想著這可怕的力量對比,年輕人就不寒而慄。

    唯一的好消息,或許是現在這條東方的猛龍被匈奴人絆住了手腳。

    祂無暇西顧,也沒有表現出對烏孫的惡意。

    「或許,烏孫唯一正確的做法,就是給匈奴輸血了……」年輕人在心裡想著。

    可惜,現在赤谷城裡發號施令的是他的叔叔,號稱肥王的翁歸靡!

    而他,充其量只是一個繼承人,一個烏孫一半勢力的領袖。

    另一半的部族,根本不聽他的。

    甚至,對他沒有半分尊敬!

    一念及此,年輕人的心就更死寂了。

    烏孫未來,何去何從?

    他現在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甚至寧願自己沒有來漢朝!

    因為不來漢朝,就不會明白漢朝有多麼強大,就不會知道這些可怕的事實,更不會看到這些繁華的城市、擁擠的人口和富饒的土地、勇敢的人民。

    那他和他的國家,還可以活在夢中!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1 23:22
第六百七十四節 恐怖的漢朝(2)


    越過太原,就進入了真正的諸夏民族精華地區。

    巍峨的太行山,延綿向前,鋪就了中國的脊樑。

    一座座城市,拔地而起,星羅密佈的佈滿了山巒兩側。

    提著寶劍的士大夫們,結伴出遊,他們高唱著古老的詩歌,走在道路上。

    來往的商人,驅趕著牛馬,將大批物資,運往遠方。

    運輸軍糧的民夫,在道路上揮汗如雨。

    而所有人身上,都帶著武器!

    從精良的弓弩,到鋒利的寶劍。

    甚至,就連村亭外嬉戲的孩子,也是拿著小弓,在樹下爭相比試著箭術。

    使團一行,越看越心驚。

    年輕人更是已經沉默了好幾天了。

    這個陌生的國度,太大了,也太強了!

    他也總算明白了,為何當初,第一批烏孫來漢的使團,回國後就立刻鼓吹與漢交好,甚至可以說服先昆莫,迎娶漢朝公主!

    這樣的超級強國,只能接觸!

    不然,一旦被祂認為是威脅,就可能亡國滅種!

    西域的輪台、扶樂等國,就是貿然招惹了這個巨人,而被從地圖上抹去。

    「使者,蕭關已到,還請下車……」一個聲音,從車簾外傳來。

    年輕人掀開車簾,就看到了一個穿著漢朝博冠寬袍的官員,持著一卷文書,在車外躬立。

    「蕭關?」年輕人眼皮子微微一跳。

    這個名字,他早有耳聞。

    據說,只有進入蕭關才算進入漢朝真正的精華富庶之地。

    「回稟使者——前方正是蕭關,天子已命欽使在蕭關做好了迎接貴使的準備……」那官員輕聲用著匈奴語道:「還請使者下車……」

    「天子?」年輕人玩味著這個尊稱,微微一笑。

    當今之世,列強的君王,其實都是以天子自稱的。

    譬如匈奴單于,正式的稱謂應當是撐犁孤涂單于。

    在匈奴語境之中,撐犁是天,孤涂是子,所以其全稱的真實意思就是天神之子,所有引弓之民的王。

    至於烏孫,也是如此。

    與匈奴人信奉薩滿教,以為萬物有靈,萬事皆可以為神不同。

    在烏孫的傳統之中,狼與烏鴉,才是神靈的化身。

    一般來說,烏孫人以為,狼是守護天神,而烏鴉是養育萬物的大地母神。

    故而,狼為天神,烏鴉為大地母神。

    故而,烏孫君王,名曰昆莫,又曰昆彌,意思就是狼神之子,所有烏孫人的守護者,也可以翻譯為『天神之子,所有烏孫人的保護者』。

    故而,烏孫王族的男性成員,都會在成年後,在自己的胸口,文一個狼頭紋身,以此作為自己身份的證明與驕傲!

    低下頭,看著那個被隱藏在狐裘之中,胸口上的狼頭紋身,年輕人終於有了些氣概,也恢復了傲氣。

    「無論如何,我都是偉大的獵驕靡的子孫,烏孫的昆莫繼承人!」

    「不管怎樣,烏孫都是已知世界的三強之一,是可與匈奴、漢朝,相提並論的強大國家!」

    在心中唸著這些話,年輕人就提起自己身邊的一把小刀,走下馬車。

    所有使團成員,見到他下車,紛紛翻身下馬,匍匐上前。

    甚至有貴族,趴到他腳下,親吻他的靴子:「偉大的昆莫,願狼永遠徘徊在您的周圍,願烏鴉落在您的肩上!」

    年輕人坦然接受著臣屬們的膜拜。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是獵驕靡的子孫,軍須靡的嫡子。

    傳說中狼神與烏鴉之神的後代,所有烏孫人的下一代君王——泥靡!

    從他的名字,就能看出他的高貴!

    泥,是水和土的混合。

    是大地母神的傑作,是烏鴉垂青的男人。

    可惜,泥靡的驕傲,沒能持續太久。

    因為,他看到了一個奇觀。

    一個恐怖的景象!

    遠方的城塞下,寬敞的道路中,一支騎兵悄然列隊,沉默的排成四個縱隊,分列於道路兩側。

    他們的數量並不多,每一縱隊,最多不過五十人。

    但是,他們的裝備,讓泥靡根本挪不開眼睛。

    這些騎兵,身上穿著鐵甲。

    整齊的鐵甲,被打磨的非常光滑,以至於,在冬日的太陽下,形成了一個個反射源。

    雖然反射的陽光不多,也不是很刺眼,但泥靡依然感覺眼睛有些疼!

    更恐怖的是,這些騎兵手裡,持有的那些巨大的兵器!

    長長刀刃、鋒利的槍頭,無不寒光閃爍,讓人看的毛骨悚然,心驚肉跳。

    「這是……下馬威嗎?」泥靡輕聲呢喃一聲,整個人的內心,都被重錘擊中,瞬間四分五裂,內心剛剛燃起來的傲氣,不知不覺就又沉寂了下來。

    自漢朝出現在西域諸國視線之中後,整個世界秩序就已經被這個超級強權的出現而徹底改寫!

    首先引發的影響就是——列國不得不爭相進行軍備競賽。

    但,現在要維持一支軍隊的費用,比從前貴了不知道多少。

    主要原因,就是漢朝軍隊大規模使用鐵製甚至是鋼製兵器!

    在漢軍的鐵刀、鐵劍面前,曾經舊有的一切武器,瞬間淘汰。

    而可惜的是,西域列國,大部分連青銅鑄造技術,也未能掌握。

    過去,列國之間的紛爭主要是以石器,木弓,了不起有人能湊一支全青銅騎兵出來。

    但,就連列國最好的青銅兵器,在漢朝的鐵器面前,也不比木頭強多少!

    這逼迫列國,不得不裝備鐵器。

    然而,世界上只有一個國家能夠大規模生產和鑄造鐵製兵器——漢朝!

    列國能夠獲得鐵器的途徑,也只有一個——與漢貿易。

    連匈奴也是如此!

    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匈奴武器,是從漢朝邊塞和烏恆、小月氏這樣的漢朝附庸部落裡,高價走私回去的。

    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則是通過戰爭繳獲等途徑得到。

    匈奴本身,並不具備冶煉、製造鐵兵器的能力!

    這就很尷尬了。

    這意味著,在全新的時代,很多西域王國,很可能連一千可以上檯面的騎兵都養不起了!

    沒辦法,西域很多國家本來就很小,人口也不多。

    像烏孫,連奴隸帶婦孺,加起來一百萬不到,就已經是超級強權。

    而類似樓蘭、車師這樣,有個十萬人口的國家,就已經是地區一霸。

    很多國家,人口只有三萬、五萬,其生存也依託於本身存在的綠洲。

    綠洲不在,國家滅亡,人民離散。

    而漢朝的鐵兵器,動輒就價值幾頭羊,甚至需要拿一匹馬或者數塊品行極好的皮毛來換。

    一般的小國,根本就負擔不起。

    哪怕窮兵黷武,以舉國之力,也最多能裝備幾百的鐵器騎兵。

    縱然是烏孫,因為與漢交好,通過馬匹貿易和絲綢貿易,從漢朝可以得到廉價、高質量的鐵器。

    也不過是將一萬騎兵,換裝了鐵器而已。

    而很遺憾,這一萬騎兵,是屬於他的叔叔,當今昆莫翁歸靡的直屬嫡系。

    這就使得,西域列國,在新的戰爭局勢面前,面對強權,甚至連抵抗的能力也已經喪失!

    譬如,輪台王國,被李廣利屠滅,其王都五萬人口,不是被殺,就是被俘,帶回了漢朝,整個戰爭過程中,據說漢兵只死了不過一百人……

    更恐怖的還是扶樂王國的滅亡。

    漢朝的一個低階軍官,帶著五十個士兵,騎了一百匹馬過去,就將全國上下,連國王帶貴族、人民、奴隸全部俘虜!

    而在現在……

    就在他眼前!

    漢朝列出了兩百騎,全身著甲,手持巨刃的騎兵!

    泥靡瞪大了眼睛,仔細的觀察著,他咬著牙齒,大口大口的喘氣。

    「漢!已經強大到這個地步了嗎?」泥靡無法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恐懼之色:「這樣的國家,該如何對抗?」

    他知道,假如漢朝的這些騎兵沒有弄虛作假。

    那麼,僅僅是他們裝備的鐵甲和巨大的武器,就已經超過了樓蘭、車師這樣的西域中型國家的全國鐵器保有量了!

    更讓泥靡忌憚的,還是這些騎兵,能夠運動!

    「漢朝人,到底是使了什麼魔法?」泥靡在心裡問著自己:「居然可以讓戰馬駝動這樣重的士兵!」

    烏孫,本就善於養馬,自身更是培育出了馳名世界的名馬——烏孫馬!

    烏孫馬,體態強壯,耐力十足,對水和草料的需求,遠低於其他馬種,奔跑速度也在諸多馬種之中有著明顯優勢。

    故而,泥靡很清楚,大部分戰馬,對於騎手的重量,都有著嚴苛的限制。

    若是負擔過重,馬匹就很容易受傷。

    特別是馬匹脆弱的馬蹄!

    故而,不管是匈奴還是烏孫,都不會讓自己的騎兵穿甲。

    在所有人的常識中,騎兵就是一種不應該有一絲防禦,而將所有的力量用於奔襲和突襲的軍隊!

    但現在,漢朝人卻打破了這個常識!

    他們的騎兵,正在全副武裝,身披重甲,手持巨刃。

    這樣的騎兵,在戰場上能有用嗎?

    泥靡甚至都不需要去想,就能給出答案——何止有用!簡直是太有用了!

    騎兵行軍,在多數時候,都是步行。

    像烏孫和匈奴這樣的民族,因為騎兵規模巨大,所以,還必須在騎兵的後面,安排一個龐大的牲畜群。

    幹什麼呢?

    當然是吃啊!

    所以,烏孫和匈奴的戰爭,通常都會帶上全族。

    作戰的騎兵在前方開路,婦孺老弱帶著牲畜,緊隨其後。

    所以,軍隊經常會在開闊的草原上,拉成一條長龍,延綿數十里。

    而這樣的戰爭方法,很容易被敵人抓到漏洞,打擊脆弱的牲畜後勤。

    只需要截掉尾隨在主力後面的牲畜和婦孺,整支軍隊立刻就喪失了作戰能力。

    故而,草原戰爭,發展出了多種保護和護衛脆弱的後勤的戰術。

    無論匈奴還是烏孫,都發展出了專門的斥候騎兵,用於清掃戰場,遮蔽敵人的斥候。

    很多時候,戰爭的勝負甚至就在於,我方斥候能否驅逐敵方斥候,甚至消滅敵方斥候。

    就像數年前的漢匈余吾水會戰,匈奴能擊退強大的漢軍的騎兵的關鍵就在於,在斥候發現漢軍主力後,立刻將匈奴的輜重與老弱,撤退到安全的余吾水南岸隱蔽起來,而同時將單于庭主力置於漢軍前進路線的正面。

    正是這一決策,令匈奴有了與漢朝大兵團消耗的底氣。

    不然,要是和很多年前,漢朝的霍去病衛青活著的時候那樣,戰爭還沒打,漢朝騎兵就繞後端了後面的老弱婦孺看守的牲畜群。

    那這仗就不用打了,趕緊跑吧!

    作為匈奴單于的外甥,泥靡聽匈奴的貴族們說起過,他們是如何保護和隱蔽自己脆弱的牲畜群和婦孺部族的辦法。

    總之是想盡了辦法,甚至,用起了漢朝人的計謀。

    什麼狡兔三窟,什麼虛虛實實。

    所有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出來。

    縱然如此,還是有一個囤積十萬頭牛羊的部族,被漢朝騎兵繞後端了……

    而,假如匈奴能有一支這樣的重甲騎兵,可以跟隨大軍行動。

    那麼,一切都將改變。

    匈奴人甚至不需要將這支騎兵放到正面,僅僅只需要將之配屬給後方的輜重婦孺,用於看守牲畜。

    這樣,一旦遇襲,這支重甲騎兵就可以配合本身的防禦力量,在牲畜和婦孺前方築造一道防線,抵充敵人的突襲,同時傳訊給主力。

    而騎兵偷襲一旦變成強攻,對於偷襲者來說,就意味著災難!

    因為,戰馬的耐力,是有限的。

    長途奔襲後,再次投入進攻的戰馬,最多能有三次衝鋒機會。

    而在事實上,一次不成功,就等於全軍覆沒!

    長途奔襲而來的騎兵,不可能跑的過,養精蓄銳的守方。

    一旦偷襲不成功,就意味著會被防禦方在廣闊的草原上追逐至死!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凝視著那支正在緩緩而來,充滿了壓迫感的騎兵。

    泥靡回過頭來,用烏孫話問著左右:「若在戰場上,我們遇到這樣的一支騎兵,需要多少人才能抵抗?」

    「起碼一千吧?」有人不太肯定的答道。

    「大概四五百吧……」有人很樂觀的說道:「畢竟,這些人不多,應該也跑不快……」

    「倘若,他們是跟隨著大軍運動呢?」泥靡冷冷的問道:「假設,對方的騎兵數量與我方相差不大呢?需要多少騎兵才能抵消這支騎兵的力量?」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因為,他們給不出答案。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烏孫人都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但作為大國的高層,他們很清楚,當今世界的戰爭,已經從過去的小打小鬧和不要慫就是沖,變得越發的複雜、多樣。

    戰爭,已經在漢匈兩國數十年的爭霸之中,演變成為藝術。

    奔襲、突襲、反突襲,側翼包抄,大縱深包抄、穿插包抄、反包抄。

    斥候偵查,反斥候偵查。

    甚至戰鬥的戰術,也從一開始的騎兵白刃衝鋒,變成了今日的追逐與反追逐、埋伏與反埋伏,天山會戰的時候,漢匈雙方,甚至第一次集中大量的步兵,進行對射,甚至出現了漢朝的步兵,舉著長戟,衝向匈奴的大陣,而匈奴騎兵則下馬,拿著各種武器,與漢朝人白刃交戰。

    不管是匈奴人,還是漢朝人,他們的戰爭,已經變成了一個系統,一個體系的交鋒。

    在狼居胥山,在浚稽山,在車師,匈奴人開始在學著漢朝人,耕作土地,播種粟米,收穫糧食。

    傳說,匈奴人甚至在其腹地,縱深深處,修建了城市,聚集著工匠,學著漢朝人冶鐵鑄造,鍛打兵器。

    而很遺憾,烏孫在這次變革浪潮之中落伍了。

    烏孫人,甚至至今不知,何為大規模的軍團級作戰!

    泥靡看著自己的臣子們,使團的成員們,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這一次,我之所以答應昆莫和右夫人來漢朝,就是希望我與大家,都親眼看看這個超級強國的模樣,親眼瞧一瞧現在世界最先進的國家和祂的軍隊!」

    「烏孫要生存,就要學習!」泥靡意味深長的道:「只要學習,才能生存,才能獨立!」

    「先昆莫獵驕靡,就是向匈奴的冒頓大單于和老上大單于學習,才建立的烏孫!」

    「現在,我欲和先昆莫一樣,以漢朝為師!」

    「但……」泥靡低聲道:「我要告誡你們!漢朝人的武器和戰術以及想法,可以學,但漢朝人的文化和習俗以及語言,不要學!」

    「正如先昆莫,就只將匈奴的戰術和戰法,教導給烏孫的人民!」

    他撕開自己的胸襟,露出狐裘下的胸膛,將狼頭紋身坦露出來,驕傲的道:「狼神保佑,烏鴉之神眷顧,偉大的烏孫,從前沒有屈服於匈奴,現在也不該屈服漢朝!」

    所有使團成員,都屈膝下跪,左手撫胸:「狼神保佑,烏鴉之神眷顧!」

    ………………………………

    遠方的蕭關下,張越騎乘在戰馬上,聽著一個官員的報告。

    「這烏孫小昆莫有點意思啊,知道獨立自主……」張越輕笑了起來:「只是……」

    現在不是後世,沒有那個地表最強八零後的生存空間。

    現在是弱肉強食的世界!

    所以……

    「年輕人,你的思想很危險,需要諸夏先師的矯正啊!」張越輕聲在心裡想著。

    對於教(洗)育(腦)一個西元前的西域王國的太子,張越毫無壓力。

    要知道,後世的西方,甚至曾經教育好了卡大佐的兒子。

    讓他甘為馬前卒!

    而張越更曾經受了無數公知的洗禮,對於『定體思』和『你國怎』的套路,無比熟稔!

    就連他,一個曾經接受過了『接班人』培養,並受過高等教育的成年人,當初也被公知們忽悠的找不著北,差點就背祖忘宗了!

    一個西元前的年輕貴族,還能翻得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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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七十五節 驕傲的小昆莫

    微微定神後,張越就下令:「全體列隊,呈戰鬥狀態,迎接『尊貴的客人』,讓『客人』仔細瞧瞧王師的威嚴!」

    「諾!」左右軍官轟然應命!

    而所有士兵,則都開始撐起腰桿,端平了手中巨大的武器。

    這些兵器是如此之重,以至於就算是他們,其實拿著也很吃力。

    不過,不要緊,這幾天他們已經接受了專門的訓練和實際的考驗。

    就如兩天前,滇王入朝,他們在長安城外迎接,就很好的讓剛剛上表內附的滇王君臣,領略到了上國王師的威武姿態當場就讓滇王高呼:此真天兵也!

    至於更早前的夜郎王入朝,更是被他們鎮的納頭就拜,一見天子就三叩九拜,恭順如孝子見老父。

    這讓太常卿和大鴻臚都非常滿意。

    所以,太常卿和大鴻臚已經決定了,自己掏錢,各自打造一直專業的鐵甲儀仗騎兵,用於迎接外藩使者或者郡國入朝的諸侯王、列侯。

    非壯麗無以重威嘛!

    蕭相國的指導思想,萬萬不能丟!

    當然,這兩位九卿,私底下到底有沒有打著『先練儀仗隊,練著練著,練出一支可用於實戰的重甲騎兵』,然後某天帶著他們上陣的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這對羽林衛和期門軍來說,這是天籟之音啊!

    兩支重甲騎兵,哪怕只是用於儀仗性質。

    對於他們來說,都能積攢寶貴的經驗。

    萬一將來,技術發達了,重騎兵有了使用的可能,那就賺大發了。

    即使不能,也能總結出失敗的教訓,仔細想想,為何重騎兵不可行?

    這依舊是寶貴的,不能用財富來衡量得失的經驗。

    只有嘗試過,才知道錯在那裡!

    沒有嘗試的話,就永遠不可能知道,為什麼這樣不行!

    張越命令一下,全軍立刻就展開。

    兩百重甲騎兵,每騎分隔三步,緩緩加速。

    重新製作的高橋馬鞍和馬蹄鐵,比起最初粗製濫造的應急用具,無論是舒適性還是可靠性,都有了非常大的進步。

    而經過多日磨合與訓練,胯下的汗血馬,也都基本熟悉了與騎手的配合。

    由是,在蕭關的城樓下,在烏孫使團上百人的注視下,這支騎兵猛然加速,進入了衝刺狀態。

    兩百步的距離,不過須臾而已,就已經跨過。

    帶著疾風,騎兵們端著的馬槊和舉著的斬馬劍,形成了四個箭頭。

    烏孫人看的膽顫心驚,甚至有人驚呼出聲!

    沒辦法,重騎兵的衝鋒,哪怕放在後世,也是非常有觀賞性的。

    而在如今,只能用『堅不可摧』來形容。

    在距離烏孫使團前方一百步左右,這兩百騎緩緩減速,最終停滯下來。

    直到這時,他們的姿態和隊列,和衝鋒前,幾乎沒有區別!

    一百柄馬槊被緩緩放下,一百柄斬馬劍被矗立起來。

    一邊是如林的馬槊,一邊是高舉的鋼鐵刀陣。

    每一個烏孫人的臉上,都充滿了震撼之色。

    「漢朝人的這些騎兵可以衝鋒????」泥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夢魘在他心裡發芽。

    他已經無法想像,若漢朝人將這些鐵甲怪物,成編制的放到戰場上,會產生怎樣的後果了?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其實,這些重騎兵,不可能用於實戰。

    因為現在能駝動如此重的騎兵的戰馬,只有汗血寶馬,而且是最好的汗血寶馬!

    而漢室有汗血寶馬的馬場只有三個,總馬匹在欄量不過一千餘匹。

    而可堪一用的,也就這兩百匹!

    縱然如此,這些馬匹的馬力,也只夠衝刺兩次。

    雖然,並非不可能用於實戰。

    但太貴了!

    貴到太常卿和大鴻臚,想再搞兩個類似的儀仗隊,也是咬緊牙關才做出的決定。

    裝備和維持一支這樣規模的重騎兵的資源,足夠軍隊訓練出兩千甚至更多的輕騎兵了。

    而其所能發揮的作用,卻根本比不上兩千精騎。

    更與漢軍現在的作戰體系,格格不入!

    但,拿來哄哄外藩夷狄,嚇唬嚇唬他們,卻是完全足夠了!

    這些天,將士們已經見慣了入朝夷狄君王的失態和震驚。

    所以,對於烏孫使團的神色,已經習以為常。

    「恭迎烏孫來使!」一位羽林衛的校尉,策馬而出,翻身下馬,微微作揖拜道:「請使者上前,我皇欽使,已在蕭關之下,略備酒宴,為使者接風洗塵!」

    由於這一次來漢出使的烏孫正使的身份,極為敏感。

    所以,在整個漢室,哪怕是高層,都少有人能知道,這位正使的來歷,只隱約知道來的是烏孫國內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而為了安全,泥靡當然也不會大咧咧的告訴別人,他是烏孫小昆莫。

    事實上,此番出使,連烏孫國內的權貴,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除了昆莫翁歸靡、大相和左右大將外,其他人只被告知,小昆莫率軍前往康居,去交涉康居去年無故襲殺漢朝商旅一事了。

    這個事情是不會有人懷疑的。

    因為,過去十餘年,負責保護和為漢朝商人討還公道的,就是烏孫騎兵。

    烏孫人做這種事情,是非常有動力的。

    這不僅僅是因為昆莫翁歸靡本人的堅決態度。

    更和烏孫的利益息息相關。

    漢人給烏孫作為保護和庇護自己商旅、使者的報酬,非常豐厚!

    通常都是以絲綢為謝禮!

    更不提,這是漢-烏孫聯盟之所以能存在的根基。

    是漢朝願意向烏孫提供相對廉價的鐵器供應的基礎。

    所以,哪怕是親匈奴的部族,也不介意,為漢朝人去找康居蠻子的麻煩。

    反正,康居小受,武力差,不禁揍!

    說實話,哪怕漢朝人不請求,烏孫人自己也會找藉口,翻過蔥嶺去打康居人的草谷。

    甚至,就連匈奴單于庭,對烏孫人主動保護漢朝商旅、使者的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匈奴現在對烏孫唯一的戰略訴求就是不要出兵和漢朝夾擊自己!

    故而,泥靡此行,連匈奴單于庭也不知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泥靡走上前去,用烏孫人的禮節,雙手撫胸,微微低頭,大禮道:「還請將軍帶路!」

    「請!」校尉微微一笑,就領著烏孫使團,從列隊的重甲騎兵組成的通道穿過,然後,兩翼的騎兵紛紛調轉馬頭,簇擁著烏孫使團,緩緩向前。

    這當然沒安好心!

    因為,當重甲騎兵集群從縱隊變成環隊時,他們的兵器是向外側展開的。

    這樣被簇擁的使團,實際上得以近距離的接觸和看到他們厚實的甲片,甚至能聽到甲片碰撞的時候發出的金屬聲。

    而向外展開的馬槊和斬馬劍,巨大的槍頭和刀刃,更是充滿了視覺衝擊力。

    這樣的陣列,已經在入朝的西南夷夜郎王君臣和滇王君臣身上得到了良好的反饋。

    泥靡當然也是一樣。

    他一邊跟著那位校尉,一邊仔細打量著周圍的漢騎。

    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兩側隆起的馬鞍,一種似乎被釘在馬掌上的奇怪物體?

    當然,吸引他所有注意力的,還是那鋼鐵鑄造的甲片與兵器。

    「漢之強,竟至於斯啊!」他觀察著那些甲片和兵器,心里長長嘆了口氣。

    在烏孫時,他經常聽右夫人,那個漢朝公主說起一些漢朝典故。

    所以他知道,漢朝有一句話叫做『從一個管子裡看到一個斑紋,就能知道豹子的全貌』。

    現在也是如此!

    從這些騎兵身上,他看到了許多他前所未見的東西!

    就連這些騎兵的武器,哪怕是隨身攜帶的小刀,也是用鋼製造的!

    而鋼製武器,全烏孫,僅有三十把!

    其中二十把是兩代漢朝和親公主帶到烏孫的嫁妝,另外十把裡有七把是匈奴人送的,而其他三把是烏孫花費重金從居延購回的。

    這三十柄鋼製武器,在烏孫是大貴族才能擁有的寶物。

    哪怕是他,也僅五件而已。

    每一件,他都視若珍寶!

    但,這些漢朝騎兵,卻隨身攜帶。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即使漢朝人特意炫耀,祂的鋼產量,恐怕也比想像中要多的多!

    更不提……

    在事實上來說,這一路上,他已經見過了漢朝人將鐵用到許多地方。

    他甚至見過漢朝的平民,用鐵器挖掘路面。

    也見過漢朝小孩,背著鐵製的武器。

    這些烏孫國的珍惜資源,在這裡似乎隨處可見。

    想著這些事情,泥靡內心之中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

    至於使團其他人?

    更是目瞪口呆,不能自已。

    每一個人都已經確信了,漢朝,是一個在國力上百倍千倍於烏孫的超級帝國。

    甚至,還有人在心裡冒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

    「或許,漢朝人其實並沒有對匈奴用盡全力……」

    這個念頭只是剛剛升起,立刻就撲滅了。

    因為,他們不敢,也不願相信這個事情。

    因為,若此事是真的。

    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情一旦這個國家認真,用盡全力,那麼已知世界沒有能抵抗和抵禦他們的力量!

    烏孫人也好,匈奴人也罷。

    對他們來說,只是順手為之的產品。

    這個念頭太可怕,太匪夷所思了。

    泥靡沉默片刻後,追上前方帶路的校尉,用匈奴語問道:「請問將軍,貴國天子此番是派誰為使來迎接我和我的使團?」

    「若我沒有記錯的話,貴國的貳師將軍和解憂公主,都保證過,迎接和招待我的,一定是貴國最強的年輕大臣!」

    這也是他出使前,翁歸靡與右夫人親口答應的事情。

    更是李廣利拍著胸脯做出來的保證!

    而他之所以提出這個要求,是基於自身的驕傲!

    他希望,通過此番出使,折服和鎮服漢朝最年輕的大臣,從而達到彰顯自己地位,塑造形象的目的。

    就像他去年,前往匈奴王庭,與匈奴的於靬王共游,得到對方的讚許和拜服後回國一樣。

    這是他加強自己地位的一種策略。

    對於烏孫人來說,若是自己的昆莫,曾經折服過匈奴和漢朝這兩個超級帝國的年輕貴族,那麼昆莫的神聖與偉大,自然毋庸置疑!

    而在現在,這個念頭,在泥靡心裡,已經變得比所有事情都大了。

    他甚至前所未有的希望,能夠盡快與漢朝最強的年輕貴族交手了。

    他必須通過這樣的方法,告訴自己和自己的大臣烏孫不比任何人差!

    漢朝是強大,是富裕!

    但烏孫人有他,偉大的狼神後裔。

    漢朝的強大與富裕,未必能和團結在他麾下的烏孫騎兵抗衡!

    而對於自身的優秀,泥靡有著十足的信心!

    他是誰?

    一代天驕獵驕靡的嫡系子孫,身體裡更流著匈奴冒頓單于的血液!

    自小開始,就以勇武和聰慧,聞名國內和匈奴。

    十六歲就已經在馬背上,能夠開弓,甚至射下了天空中翱翔的大雁,榮膺射鵰手的美譽!

    十八歲就能帶著一百多人,穿越大漠和戈壁,找到匈奴王庭所在,與匈奴的狐鹿姑單于談笑風生,與匈奴單于的弟弟於靬王比試射術,甚至還曾得到了匈奴的右校王和丁零王的讚譽。

    每一個人都說,小昆莫真的是天才!

    縱然是烏孫國內,那些不服他的部族首領,也不得不承認,他泥靡,確實是先昆莫獵驕靡最優秀的子孫,烏孫最強的勇士!

    今年,他已經二十歲,身強力壯,發育的非常強壯!

    無論是體格,還是智慧,都已經遠超常人!

    他現在甚至已經學會了如何統計部族的人口和牲畜,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算出,一個部族的牛羊存欄量和奶酪產量。

    如今,他決定,再次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武,為烏孫贏得聲譽與顏面!

    漢朝人再強,再富,還能有血統比自己還高貴,武力和智慧比自己還強大的人?

    怎麼可能呢!

    對吧!

    匈奴冒頓單于和烏孫昆莫獵驕靡的血統,何等的高貴啊?

    漢朝,有這樣的存在嗎?

    絕不可能有!

    所以……

    「我必將獲勝,帶著漢朝人敬畏和尊崇的神色,從漢朝光榮回國!」

    心中想到這裡,泥靡就不由得躍躍欲試了起來。

    就聽著那位漢朝將軍以匈奴話回答道:「回稟使者,我主陛下,自然已經清楚並且明白了使者的意思,故而,弊國侍中領新豐令,欽命全權除疫大使張公諱毅,奉命招待貴使,並陪同貴使,巡遊漢家大地……」

    「他很厲害?」泥靡凝神問道。

    「當然!」校尉驕傲無比的道:「張侍中乃是我朝少見的全才,幾乎可與古代的名臣相提並論了!」

    「坊間已經有人以為張侍中乃是管仲、南仲這樣的名臣……」

    管仲?

    南仲?

    泥靡不知道他們是誰?

    但不要緊!

    很快,漢朝人就會知道,誰才是這個世界最強的勇士!

    「是嗎?」泥靡呵呵的笑著:「既然如此,本使非常期待與貴國的這位張大臣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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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七十六節 調教(1)

    遠遠的望著被重甲騎兵簇擁過來的烏孫使團,張越也悄悄的抬眼,觀察著這個來自遙遠異域的使團成員,打量著他們的模樣。

    因為,張越自己回溯的史料,對於烏孫人的人種問題,一直是個謎團。

    從出土的古烏孫貴族墓葬來看,墓主的骨骼和體型,都有著明顯的歐洲人種象徵。

    唐代的顏師古,在給漢書做注的時候,也曾詳細說過:烏孫於西域諸戎,其形最異。今之胡人青眼赤須狀類獼猴者,本其種也!

    從這個角度來看,烏孫當是深鼻高目,赤髮碧眼的歐羅巴人種。

    然而,漢人看烏孫,卻非如此!

    漢代文獻《焦氏易林》之中,曾經描述烏孫人種特徵說:烏孫氏女,深目黑丑,嗜欲不同!

    從這個角度來看,烏孫人種似乎應該是類似三哥家的棕色人種。

    而《焦氏易林》的作者焦延壽是昭宣年間活躍的《易經》系巨頭,後世有名的大儒,《易經》京氏學派的祖師爺京房就是他的親傳弟子。

    而當昭宣之際,烏孫王國已經是漢之血盟。

    兩國往來不能說頻繁,至少很親密。

    所以,焦延壽肯定和烏孫人接觸過,並且深入研究過。

    故而,有關烏孫人的這兩種爭論,長期爭論不休,養活了許多歷史學者。

    現在,張越抬眼看去,所見烏孫使團眾人,幾乎全部戴著一頂奇特的氈帽,穿著羊皮縫製的襖衣。

    身材高大、挺拔,幾乎與中國男子,相差無幾了!

    至於其外貌?

    張越抿了抿嘴唇,低下頭來,嘴角溢出一絲笑容。

    後世的爭論,在此刻可以休矣!

    因為,眼前的烏孫使團的成員外貌特徵,可以稱得上百花齊放了。

    既有深鼻高目,赤髮碧眼或者黑髮褐目的歐羅巴人種,也有粗狂低矮、厚實強壯的蒙古人種,更有二三十個看上去瘦弱矮小,看上去膚色較黑的棕色人種。

    「這似乎是月氏西遷的影響……」張越在心裡猜測著。

    月氏的西遷,給整個中亞和西亞帶來了長遠的影響。

    且不提,它最終導致的貴霜王朝和貴霜文化的出現。

    單單就是月氏人的西遷,攪亂了中亞和西亞甚至南亞原本的力量格局,就足夠寫幾百萬字的論文來闡述了。

    想到這裡,張越就抬起頭來,有些摩拳擦掌,眼中更是躍躍欲試。

    一個小小的月氏西遷,還是被匈奴人揍的哭爹喊娘的殘部西遷,就給世界造成了如此重大的影響。

    若漢軍西征呢?

    不說改變世界,起碼可以重寫亞洲歷史了吧?

    而漢軍想要西征,走向更遠大的世界,創造更輝煌的歷史。

    僅僅是地緣政治上的考量,烏孫都是必不可少,不容有失的關鍵一環!

    而此番來長安的這位小昆莫,更是重中之重。

    能不能糾正他的三觀,改造他的人生,對張越與漢室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這樣想著,張越嘴角就溢出了一絲笑容,然後提起綬帶,迎向使團,同時高高舉起自己手中的節旄,長聲道:「漢天子欽使,恭迎友邦貴使!」

    說著就朝著使團,長身一拜,微微作揖,以示禮貌。

    這也是漢代外交與後世明清對外外交的區別之一。

    在明清,朝貢體系已然建立,當政的君王大臣,為了顯示泱泱天朝的富庶和偉大,常常打腫臉充胖子,讓很多聰明人佔了便宜。

    甚至在晚清,明明已經被英法的堅船利炮教做人了,卻還不肯睜眼看世界,反而將頭埋進沙子裡當鴕鳥。

    甚至鬧出了那位『晚清蘇武』的笑話。

    漢則不然!

    在漢季,外藩朝貢天子,這是義務,也是責任!

    朝覲天子,敬獻貢品,這是外藩的光榮!

    不是非常親密的重要藩國,漢天子還不願意接受朝貢呢!

    因在漢,接受了藩國朝貢後,雖然不會有回賜,但漢天子卻要因此承擔起保護朝貢者的義務。

    假如藩國生亂或者發生災害,作為宗主,必須予以援救!

    所謂『興滅國、繼絕世』,如是而已!

    像是前幾天,夜郎王和滇王入朝,貢天子象牙、珍珠、犀角等物。

    天子只是賜給夜郎王和滇王綢緞各五十匹以茲嘉勉。

    而這兩位藩王卻高興的跟種了超級六合彩一樣!

    這也是確實是中大獎了!

    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抱上了一根粗的不能再粗的金大腿!

    從此以後,這兩個王國的王室就得到了漢室的安全保證。

    無論是內部還是外部,都不可能有人能滅亡得了他們了。

    除非,造反的人或者外敵,能夠從漢軍的屍體上跨過去!

    後世西域的鄯善、車師以及烏孫,甚至匈奴,都是因為嘗到了這個甜頭,才甘做漢朝爸爸的乖女兒的。

    匈奴人甚至比漢人對漢室劉家王朝還要忠誠!

    而對那些不屬於朝貢體系的夷狄外國。

    漢人基本上,只有兩個態度。

    第一個是匈奴、大宛模式。

    敵人,無論用什麼手段打擊和進攻,都是合理的。

    李廣利屠輪台,續相如屠扶樂,很多士大夫,連議論都懶得議論。

    夷狄禽獸,反漢賤種,死了活該!

    第二種就是好奇、審視和旁觀形態。

    類似於後世的生物學家,在自然界之中又發現了一個新物種一般。

    哇塞,原來還有這樣神奇的國家制度和文化啊?值得好好研究研究!萬一能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或許能對自己有一定參考價值呢!

    西漢對身毒、大夏,東漢對安息、大秦,都是這樣的態度。

    而烏孫,就是游離在這兩個模式中間的灰色地帶。

    漢對其有所求,也有所圖。

    但是,因為離的比較遠,暫時爪子還伸不過去,本著戰國時代傳下來的『遠交近攻』思維,漢室對烏孫的態度,既好奇又親密,同時還暗藏野心。

    這個野心因為暫時力量還做不到,所以,悄悄的潛藏了起來。

    表面上對烏孫和烏孫使者,非常尊重。

    但實則,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滲透和影響。

    歷史上常惠和解憂公主就唱了一出雙簧,成功的利用烏孫的內部矛盾將烏孫肢解成為兩個部分,使得這個本該在匈奴衰落後趁勢崛起,甚至獨霸西域的強國,就此衰落。

    但張越並不想走這條雖然已經被證明成功的老路。

    因為……

    他的野心,並不僅僅只限於,區區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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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七十七節 調教(2)

    張越在觀察著烏孫使團的時候,泥靡也在觀察著這個據說是『漢朝大臣之中的佼佼者』。

    只是略微的看了幾眼,泥靡就滿心失望!

    眼前的那個穿的花裡花哨的漢朝大臣,看上去既不高大,也不強壯。

    反而一副文弱的模樣,皮膚更是比女人的還白!

    說起話來,也是柔聲細語,沒有任何氣勢。

    這讓泥靡的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

    漢朝!

    當今世界毋庸置疑的超級強權!

    其國力之強,他已是親眼見證過了!

    這樣的強權帝國,選派出來的最優秀年輕大臣,會是這個樣子?

    泥靡微微皺起眉頭,內心之中,甚至有種被人羞辱了的感覺。

    漢朝的勇士,他聽說過很多。

    譬如,曾帶著殘部,從匈奴重圍之中殺出來的趙充國。

    這就是一個哪怕是匈奴人,也是畏懼不已,敬佩有加的人物!

    更有著,現在在整個已知世界,都等於神明一樣存在的漢朝已故大將霍去病!

    那個閃耀了整個世界的漢朝人,即使在烏孫,也有相當多的崇拜者。

    就連在匈奴國內,也有大批大批的信徒你沒看錯,是信徒!在這些匈奴人眼中,那位漢朝驃騎將軍冠軍侯,就是神明下凡,就是懲戒他們的天神!

    對霍去病的畏懼,深入到了每一個匈奴貴族的骨髓深處。

    哪怕是現在,在匈奴國內,也有相當數量的貴族,在其大帳之**奉了那位漢朝大將的神主牌,天天對其禱告、祈禱,其虔誠態度,甚至比祭祀匈奴自己的天神還要嚴肅幾分。

    沒辦法,在信奉薩滿教的匈奴人的世界觀裡,萬事萬物,皆有靈性。

    無論是樹木山川還是飛鳥走獸,只要表現出神異,都可能被膜拜和祭祀。

    至於強者?

    匈奴人的觀念是,只要足夠強,就是神!

    就像泥靡的曾祖父,烏孫開國君王獵驕靡,便至今依然被很多匈奴貴族崇拜。

    而霍去病這等超級強者,雖然在世之時,打的他們淒慘不已。

    但就是這樣,才值得膜拜和崇拜啊!

    所以,泥靡眉毛微微一跳,就在自己的大臣們簇擁下,迎向眼前的那位漢朝使者,嘴裡更是不客氣的問道:「閣下就是如今貴國最強的年輕大臣?」

    「漢無人了嗎?」

    話語之中的挑釁和不滿之意,立刻就噴薄而出。

    張越卻是微微一楞,看向那位被烏孫人簇擁著的年輕貴族,心裡知道,這位應該就是烏孫小昆莫了。

    雖然對方用的是匈奴語,張越沒有聽懂,但從對方的語氣上來看,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張越微微向旁邊的一位典屬國派來擔任翻譯的官員看了一眼,這官員被張越這一眼看的魂飛魄散,趕忙低頭道:「張侍中,烏孫使者的話,有些……有些粗魯……下官不敢直譯!」

    「直接翻譯!」張越冷冷的道:「照實說就是!」

    對方聞言,一個機靈,趕緊點頭。

    然後就小心翼翼的將泥靡的話,低聲對張越翻譯了出來。

    張越聽完,呵呵一笑,這位小昆莫的張狂和肆意,張越早有準備了。

    他要不囂張,不狂妄,那還是那位被烏孫人自己稱為『狂王』的短命君王嗎?

    張越微微將手裡的天子節,放下來一點,然後看向那位疑似的烏孫小昆莫,輕聲道:「本官受命大漢天子,為欽使,受命迎接貴使……雖然不敢自居什麼『天下最強』……」說道這裡的時候,張越微微提高了一點聲調:「但也不敢自辱……」

    「使者見本官,就以為漢無人?」

    「呵呵……」

    張越微微眯起眼睛來:「其實,以本官之見,當今之世,乃是漢道昌,胡無人……」

    他矜持的笑了一聲:「六合之內,四海之中,要之以太歲,經之以日月,不為臣妾,則為齏粉,如是而已!」

    這真的是事實!

    而且是大實話!

    在目前這個星球上,論起人口、文明、制度和經濟、技術,除了歐陸的羅馬共和國外,誰能和漢室相提並論呢?

    而現在,漢家正是如日中天,冉冉升起,照亮四方。

    很遺憾的是,在歷史的文明河流之中,與漢室隔岸奔跑一百年的羅馬共和國,如今已經是奄奄一息。

    二十餘年前,也就是漢室軍事力量最鼎盛之時,羅馬的格拉古兄弟,為了挽救共和國和共和國的體制所做的一切努力,宣告失敗,整個共和國的體制和政治制度,正在以飛快的速度崩毀。

    羅馬帝國,已經開始孕育。

    距離斯巴達克起義,也已經為時不遠了。

    更別提,其實不管是現在的羅馬共和國,還是未來的羅馬帝國,在實質上都是奴隸制國家。

    而現在的漢室,卻已經發展成為了一個先進封建社會。

    一個中央集權,以中小地主、自耕農和軍事貴族、士大夫階級聯合組成的國家。

    雖然蓄奴問題,依舊存在。

    但,對奴婢的人身安全保護,卻已經有法可依。

    且社會輿論也普遍譴責蓄奴。

    而在已知世界內,諸夏文明,連類似歐陸的羅馬文明這樣的陪跑者都不存在!

    伴隨強勁的國力,漢文化就像太陽,向整個世界擴散和傳播,並逐漸建立起了最初的儒家文明圈。

    所以,現在的漢室,確實有資格講一句話: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

    ……………………………………

    泥靡自然也有著帶來的翻譯。

    那位翻譯,是一個烏孫商人,因為常年往來烏孫與居延之間,所以學會了流利的漢家官話。

    此刻,哪怕是這位素來沒有什麼愛國思想的商人,也是被張越的話,刺激的滿臉鐵青。

    他幾乎是咬著牙齒,將張越的話,一字一句的翻譯給泥靡聽。

    泥靡和整個使團的人,聽著都是怒火中燒,深感被羞辱。

    胡無人?

    漢道昌?!

    這是赤裸裸的打臉啊,更是無比囂張和自負的狂妄!

    更別提,之後的話,直接將包括烏孫在內的所有人,都貶為『奴隸』。

    說老實話,別說是烏孫人了。

    就是跟著張越前來的大鴻臚的官吏,都是嚇得臉色發白。

    人人提心吊膽,生怕鬧出什麼外交糾紛來。

    那天子動怒,板子打下來,如何是好?

    「侍中公……」大鴻臚戴仁派來一個司曹令吏,拚命的拉了拉張越的袖子,跟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楚楚可憐的望著張越,哀求道:「還請慎言啊,慎言啊!」

    張越聽著,卻是不為所動,反而笑眯眯的看向那位小昆莫。

    他當然清楚,烏孫不是樓蘭、車師這樣的小國。

    不能肆意羞辱。

    但他更清楚,有些時候,只有強硬才能贏得尊重!

    特別是眼前的那位烏孫小昆莫!

    他絕對是屬於那種得寸進尺,貪得無厭的存在。

    更何況,漢欲要徹底掌握和控制烏孫,使烏孫人變成張越設想之中的哥薩克、思密達這樣的忠誠打手。

    首先就必須打垮他們的全部自尊和驕傲。

    讓他們在絕望之中,認識到他們與先進的諸夏文明之間的差距與鴻溝到底有多大?

    就像後世的河殤流之所以會出現,是因為睜眼看世界的一些人,在面對內外差距的鴻溝之時,陷入了無邊絕望,以為永生永世,都追不上西方了。

    於是就陷入了無盡的自卑和自我鄙視之中。

    為了紓解自己的自卑,於是就拚命自我否認。

    而另外一些人,卻在看到了差距後,咬緊牙關,背負世界的重壓,砥礪前行。

    於是,塑造了一個新世界。

    但這些人之所以能夠出現,並且能夠咬著牙關,背負起世界,是因為諸夏民族的底蘊在那裡。

    民族性格使然!

    像烏孫這樣的幾乎沒有歷史,純粹是一個拼湊起來的民族,張越不認為他們有這個底蘊。

    而且,烏孫的人口基數太小了。

    從統計學的角度來說,就算能出現,也肯定稀少!

    而張越並不需要將所有烏孫人都變成河殤流的受眾。

    他只需要將烏孫的上層,特別是眼前的這個小昆莫的脊樑和膝蓋,全部打折!

    然後,就可以不流血的將烏孫變成一個極度親漢的打手。

    大漢帝國忠誠的藩國,衝鋒在第一線的盟友。

    就像米帝之於思密達、霓虹,毛子之於哥薩克、達吉斯坦民兵。

    那爆表的忠誠心,是每一個有志於建立全球帝國的人,都需要的有力支持者!

    所以,張越回頭,看了一下那位司曹令吏,安撫道:「閣下不必擔憂,豈不聞:夷狄者,畏威而不懷德?」

    對方立刻就被堵得死死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沒辦法,現在的漢室內部,士大夫們的傲嬌情緒,正值峰值。

    傲嬌的士大夫們,經常以自己的任性,毀掉了大鴻臚的很多外交努力。

    張越看著他,笑著道:「閣下放心好了,此事後果,吾一力承擔,不會牽連閣下及大鴻臚!」

    對方聽著,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放棄了勸說。

    沒辦法,雖然這個侍中官的保證,未必有效。

    但……

    有總比沒有好。

    再說了,繼續糾纏下去,毫無疑問就會得罪這位張蚩尤!

    得罪了他,恐怕比被天子問責的下場還要淒慘。

    天子問責,最多背鍋。

    惹毛了張蚩尤,就可能死全家!

    ………………………………

    張越這邊剛剛安撫完大鴻臚有司。

    對面的泥靡,就已經冷然的笑了起來。

    「貴使欲以烏孫為奴?」泥靡嘿然道:「貴國得有這個能力才行!」

    身邊的翻譯,立刻就將泥靡的話翻譯給張越聽。

    張越聽著,呵呵的笑了起來。

    古人云:夷狄,畏威而不懷德,這句話確實有些道理。

    當然了,一概而論,就太過偏激了。

    實則,在張越看來,中外差異,主要在於文化差異。

    哪怕是現在的漢室,處於公羊思潮興盛之時,整個國家的精氣神,都是霸氣側漏,囂張異常。

    但終究,公羊思想也是儒家思想的分支。

    只是吸收了部分法家霸王道思想的一個儒家變異流派。

    本質上,還是內斂和矜持的。

    所以呢,就經常會在對外交流時,出現許多文化碰撞和自以為是的歧義。

    打個比方。

    諸夏民族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就像張越所說的『莫不為漢臣妾』。

    在諸夏民族看來,這是自己對世界宣告主權和統治權的宣言。

    但在其他民族看來,卻未必如此。

    特別是烏孫、匈奴這樣的遊牧民族!

    遊牧民族,講強者為尊,贏家通吃!

    你強霸酷炫拽,吊打世界,那就有權行使你想要行使的任何權利。

    只要你足夠強,匈奴孿鞮氏也可以跪下來唱征服。

    只要你足夠猛,能夠帶著大家一起打天下,搶錢搶糧搶妹子。

    那麼,匈奴人也好,烏孫人也罷,都不介意成為漢人。

    這是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文化差異所致。

    是兩種世界觀和價值觀的區別。

    所以,就有了那句話『夷狄畏威而不懷德』。

    事實上,遊牧民族也是人,也知道好醜,也分得清是非。

    他們背信棄義,沒有廉恥,反覆無常,就跟他們豪爽大方,熱情好客,重守承諾一樣,都是他們的性格。

    不能用農耕民族的想法去套入遊牧民族的想法。

    那是雞同鴨講。

    就像滿清晚期,英國人想在北京開個大使館,咸豐和滿清的大臣們,卻寧死不從,寧願割地賠款,也不肯幹。

    為啥?

    英國人用工業國的想法和套滿清的腐朽封建王朝想法,根本行不通啊!

    所以,在大鴻臚的官員看來,張越的話,是在赤裸裸的羞辱和嘲諷烏孫使者。

    然而,在烏孫人自己看來,這雖然確實算得上是羞辱和嘲諷。

    但卻並非種族歧視!

    而是一個公開挑戰的宣言。

    對遊牧的烏孫人和匈奴人來說:你想要俺當奴隸?

    好啊?

    打過俺,征服俺,俺就是你奴隸!

    不行別bb!

    而張越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明白這一點。

    穿越之後,更是無比清楚這一事實!

    諸夏文明雖然先進,但,至少在現在,還遠遠沒有達到輻射全世界,影響全世界的地步。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4 23:20
第六百七十八節 調(教(3)


    望著那位小昆莫,張越笑著答道:「必不令貴使失望!」

    「呵呵……」泥靡不需要翻譯,也能猜到張越的話的意思,他解開自己身上穿著狐裘外套,露出強壯有力的身軀,微微的活動了一下身體,全身的骨骼,立刻就發生了咯咯的聲音。

    作為烏孫小昆莫,他能夠在二十歲不到的年紀,就得以親自掌握一半的烏孫部族,得到了乃父的全部權力。

    當然,非是等閒易與之輩!

    事實上,他甚至是烏孫有記錄以來,最年輕的射鵰手!

    「貴使!」泥靡用著非常生硬的漢話,對張越挑釁的招了招手:「可敢與我,偉大的狼神子孫,烏孫射鵰者,比試比試?」

    說著,他示威性的撕開了自己身上貼身穿著的羊皮襖,將胸口的狼頭紋身坦露出來。

    引得整個烏孫使團,都是歡呼雀躍!

    因為,他們已經見過了,小主人太多太多次勝利了。

    無論是烏孫國內的勇士,還是匈奴國中出名的勇士。

    都在小主人的無雙武力面前,潰敗下來!

    兩年前,小主人曾經率軍越過蔥嶺,追擊一支康居越界騎兵,追了三天三夜,將這些康居蠻子統統殺了,腦袋割下,插入木樁之中,陳列於康居與烏孫接壤的河流兩側。

    是役,小主人親自陣斬了十幾個康居蠻子!

    在這些烏孫人看來,小主人,毋庸置疑就是狼神的真正子孫,烏孫未來興盛的關鍵!

    然而……

    陳列在兩側的漢軍騎兵,卻忽地,集體嗤笑了起來。

    特別是軍官們!

    甚至有人搖頭嘆息!

    就連大鴻臚的文官,也是嘆了口氣。

    那幾個奉命給烏孫人做翻譯和嚮導的文官,更是悄然的退了幾步,滿眼的忌憚和畏懼。

    這讓烏孫使團裡的幾個貴族頗為詫異,於是,悄悄上前問道:「閣下為何如此?」

    「哎……」那幾個文官,無一例外,都是搖頭不語,嘆息出聲,一副期待中又隱含畏懼的模樣。

    沒有辦法,烏孫人只好拿出黃金,塞到一個官員手裡,請教道:「閣下,貴國的那位使者,究竟是何來頭?」

    掂量了一下黃金的份量,可能是覺得反正烏孫人很快就會知道事實,那官員輕聲道:「好叫閣下知曉,在爾等面前的侍中,在吾國國內,人稱『張蚩尤』……」

    「張蚩尤?」烏孫貴族眉毛一跳,心裡面立刻大叫不好。

    他對漢朝的文化與習俗多少有些瞭解。

    知道,蚩尤乃是漢朝的戰神!

    祂帶來戰爭,讚美戰爭,吟誦戰爭!

    同時,祂還是漢朝的守護神!

    很多邊塞的漢人,都會在家裡供奉一個蚩尤神像,祈求這位神明的保佑。

    而在漢朝人的歷史上,只有一個人,曾被漢朝人以『蚩尤』稱呼。

    那就是……

    匈奴人永恆的夢魘,皋蘭山的征服者,狼居胥山的鞭笞者漢驃騎將軍、大司馬、冠軍侯霍去病。

    一個縱然在烏孫,也被以為是神明的男人。

    一個哪怕是在西域,也被傳說和恐懼的傳奇!

    在匈奴,迄今沒有人敢直呼其名。

    哪怕是匈奴單于,在提到他的時候,也只敢說『舊漢驃騎將軍在日……』。

    匈奴人每年的碲林大會上,在向天神獻祭之前,薩滿祭司首先禱告的內容之中,就有請求天神保佑漢朝不要再有『霍驃騎』的內容。

    而時隔二三十年,又一個男人,被漢朝人以『蚩尤』之號冠之。

    恐怕……

    這個烏孫貴族的整個身體,就像被閃電擊中了一樣,他立刻怪叫一聲,想要跑上前阻止自己的主人挑戰那個漢朝人。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此刻,在使團其他人的助威和喝彩之中,泥靡興奮大踏步向前,正在接近那個漢朝官員。

    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十步了。

    …………………………

    此刻,泥靡亢奮無比!

    他胸口的狼頭紋身,更是因為興奮而擴張。

    他看著自己眼前的那個漢朝大臣,咧著嘴笑了一聲。

    「漢朝人!」他大叫一聲,用混雜著漢話、匈奴語言和烏孫語言的聲音大吼:「在你面前的是狼神的子孫,烏鴉之神垂青的勇士,流著匈奴冒頓單于和老上單于血液的射鵰者!烏孫的泥靡!」

    「我的父親是偉大的烏孫昆莫軍須靡!」

    「我的曾祖,乃是神聖的狼神之子,偉大的烏孫昆莫獵驕靡!」

    「你居然敢將如此偉大而高貴的血統,視為奴隸?」

    「那麼按照我們烏孫人的規矩,若你敗在我手下,我就可以將你充為奴隸!」

    張越看著他,雖然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但勉勉強強能聽出他在炫耀自己的身世和血統。

    張越微微的活動了一下脖子。

    可憐的年輕人……

    大概你還不知道……

    在諸夏!

    在中國!

    就連最卑微的庶民,都是神明的子孫啊!

    比血統?

    隨便揪一個人出來,都能追溯到三王五帝!

    與中國人比血統,就像和毛子比酒量一樣,簡直是個悲劇啊!

    張越不得不為他默哀了一聲。

    然後就抬起頭,朝著對方勾了勾手。

    泥靡看到這個情況,大叫一聲,就衝了上來。

    他對自己的武力,有著無比的自信,同時,張越的體型,更給了他無窮自信。

    在他看來,自己甚至都不需要用出全力,只需要向前幾步,輕輕用力就可以像抓小雞子一樣捻起眼前這個可憐的漢朝大臣,讓漢朝皇帝見識見識,他的厲害!

    帶著這樣的想法,泥靡向前一撲,直直的衝向了眼前的那個漢朝大臣。

    …………

    在泥靡衝來的剎那,張越忽然微笑了起來,然後,輕輕的伸出了一隻手。

    一隻看似白皙的手,但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手!

    下一秒,就準確的抓住了泥靡的身體,讓他根本動彈不得。

    即使,這位小昆莫用盡了全部力氣來掙扎,但卻無濟於事。

    張越的手,就像變形金剛的機械手臂一樣,堅硬如鐵,力量超群。

    在這樣的力量面前,泥靡曾經引以為傲的武力,就像螻蟻之於犍牛一樣,根本不值一提!

    他甚至連向前一步,也做不得!

    「貴使……」張越抓住那位小昆莫的身體,輕聲提醒:「這裡是大漢,是中國,是諸夏!」

    「貴使如此,衣衫不整,實在有辱國格啊……」

    他輕輕向後招手,道:「快點為使者準備一套衣冠!」

    「中國,有禮儀之大,有服章之美,使者遠來,自當讓其好好感受感受!」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6 23:22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七十九節 普世價值(1)

    泥靡滿臉通紅,用盡了一切力氣。

    然而,他發現,自己的力量,在此刻實在是太弱小了!

    哪怕拼盡所有!

    縱然賭上一切!

    自己,宛如草原上的羊羔,在惡狼面前一般,幾乎沒有反抗的可能!

    「你!」泥靡瞪大了眼睛,滿心都是驚慌!

    他怎麼也想不到,面前的這個看似柔弱,看不出有任何肌肉的漢朝大臣,居然有這樣的力氣!

    張越卻是看著他,微微一笑,然後就輕輕鬆開了將這個小昆莫鉗的動彈不得的手掌。

    對於自己的力量,張越現在已經沒有了能對比的對象了。

    後世的奧運會舉重冠軍,抓舉能有兩百公斤,挺舉能有兩百三十公斤,基本就可以穩拿金牌。

    這還是九十公斤以上級別的運動員。

    而現在的張越,輕輕鬆鬆就可以打破這些紀錄。

    不僅是力量的增長,在持續爆發和持久方面,張越只要想,也可以打破任何世界紀錄!

    這麼說吧,後世米帝的傳奇拳王泰森先生,一擊重拳的極限爆發力量大約是四百到五百磅的樣子。

    而張越只要需要,隨時可以打出這樣的重拳,而且可以連續打出上百計類似的重拳!

    張越自我評估,現在的他,已經差不多臻於人類這個物種的極限了!

    縱然項羽復生,呂布持戟而來,李元霸穿越時空,三強聚集,張越也有信心和這三位大戰三百回合。

    便是霸王龍,也未嘗不能單挑幾個回合!

    所以,這位烏孫小昆莫的力量,在他面前,才顯得如此脆弱。

    陡然重獲自由,泥靡震驚萬分的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身體。

    這爆炸性的肌肉,強壯的身體,無數次鍛鍊和捶打後的搏擊意識,曾經引以為傲的無數東西,在此刻,支離破碎。

    他完全想像不到,對方是用怎樣的方法,如此輕易的制服了自己。

    未知帶來恐懼,恐懼衍生出忌憚。

    「閣下,是如何做到的?」泥靡低聲問道。

    恰在此時,一個大鴻臚官員捧著一套漢家標準貴族服飾來到了張越面前,順口替張越翻譯了泥靡的話。

    「呵呵……」張越輕聲笑著,拿起那套貴族服飾,為泥靡披上,然後指著自己的大腦,說道:「人與禽獸之分,在於思考!」

    「故而森林的猛虎,可以伏殺數倍於己的野牛,卻喪命獵人之手!」

    「是獵人的力氣比猛虎大嗎?」張越拿起一頂冠帽,戴到泥靡的頭上,極為自然的為他系好冠帶:「不然!是獵人知道運用自己的技巧,並製造出弓矢!」

    「而使者在吾眼中,與森林之中的猛虎無異!」

    「何也?蓋使者空有武力,卻沒有與之相配的才德!」

    「人無才能,禽獸也!」

    「人無德行,夷狄也!」

    「唯擁有才能,匹配上道德之人,才能稱為君子!」

    「而自古中國,君子之國,禮儀之邦!」

    泥靡傻傻的聽著張越身旁的那位大鴻臚官員的翻譯,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之中。

    對於他來說,今天這過去的不過幾分鐘所受到的挫折與打擊,比他過去二十年的總和還要多!

    更可怕的是,他還沒有反抗的能力!

    就像烏孫的國力,在這強大的漢朝面前一般,幾乎沒有掙扎的餘地!

    而人類這個物種,在遭遇不可抗力時,一般只有兩個選擇。

    一,膜拜和崇拜它!

    就像漫長的歷史上,無數國家和民族,在天災和瘟疫面前,束手就擒,五體投地。

    二,想辦法去解決、破解並戰勝祂。

    可惜,有史以來,至少到現在為止,獨有諸夏民族擁有這樣的魄力!

    天破了,自己補!

    洪水來了,我們疏濬!

    十日橫空,炙烤大地,便製造神弓,將那罪魁禍首射下來!

    讓它血債血償!

    被東海淹死,就把東海填了。

    被君王冤殺,那就化作厲鬼,將君王帶下地獄!

    這種民族氣質和底蘊,地球上還能找到第二個嗎?

    所以,泥靡的選擇,毋庸置疑,是走上了亞伯拉罕廢物的老路。

    就像他的祖先一般,在不可抗力面前,卑躬屈膝。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看向張越,問道:「要如何才能成為類似貴使一樣的君子?」

    他自然非常想要知道,如何能像張越這樣,具備如此偉力!

    張越當然也明白他的意圖。

    微笑了一聲,張越揮手讓人,為這位小昆莫系好綬帶,然後道:「想知道?」

    「那就隨我來吧!」

    「中國何以稱為中國?我漢室何以制霸天下?」

    「使者想要知道的答案,都可以自己去探索!」

    歷史早已經告訴張越,想要懾服別人,讓其心甘情願的為你驅策。

    文化、制度、思想和意識形態上的懾服,至關重要!

    而武力和軍事鎮壓,其實只能起到讓別人害怕和畏懼的因素。

    漢匈百年爭霸,發展到現在,之所以僵持至今。

    張越以為,漢室的軟實力,並沒有被完全發揮出來,是主要因素。

    而文化上的軟實力,有些時候,甚至比真刀真槍,還要犀利!

    後世米帝,能彈壓世界,鎮壓地球。

    靠的東西,除了強大的海陸空硬實力外,還有無孔不入,滲透到方方面面的各種文化軟實力!

    而現在的漢室,具備了類似米帝的強大硬實力!

    李廣利兵團,數十萬大軍,陳列在邊塞,足以擊敗和消滅,已知世界的一切對手。

    然而,受限於力量投送能力和漠北、西域複雜的地理環境,漢軍竟被匈奴人和他的狗腿子們死死的箝制在了浚稽山以南,天山以北的狹小區域。

    一個白龍堆,壓制了漢軍三十年!

    這完全不能接受!

    講道理,張越覺得,漢室完全可以打起『普世價值』的旗幟,直趨西域,一路上簞食漿壺,西域各國人民爭相迎接王師解放。

    可惜,自霍去病後,漢軍軍方,很少有人注意善用各附庸民族和少數部族的力量。

    漢文化的普及和同化工作,近乎限於停滯,甚至出現了倒退!

    湟水胡騎義從和烏恆義從,與長安漸漸離心離德,就是最大的證據!

    所以,趁著這次烏孫小昆莫來使,張越打算塑造一個可以有效宣傳,符合漢家戰略利益的『普世價值』系統。

    然後,就可以為西域和中亞各國人民,送上中國人民的親切問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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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