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39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6 23:24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八十節 普世價值(2)

    泥靡幾乎是在懵懵懂懂之中,就被張越和幾個大鴻臚官吏,穿上了他從前一直抗拒,甚至認為是『無用之物』『拖累』的博冠寬袍。

    絳黑色的漢服穿在身上,華麗的冠帽,束縛住頭髮。

    還別說……

    真有些舒服!

    哪怕是在冬季的嚴寒氣溫下,他也感覺到,好像身體似乎都要暖和起來了!

    泥靡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但,他也終究沒有阻止和拒絕。

    反而是低下頭,看了看身上的裝飾。

    不知為何,泥靡心裡面忽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

    「這漢朝的衣服,好像還挺威武的!」他微微的提了提綬帶,沒有想像中的麻煩,反而多了些意料之外的驚喜,似乎,真正的大人物、勇士,就該穿這樣的服裝!

    還沒來得及再想,張越就已經持著天子節,大步向前了。

    泥靡楞了片刻,然後就不由自主的跟上前去。

    整個使團,隨即就尾隨在後。

    張越回頭看了一眼,就笑而不語。

    …………………………………………

    兩個時辰之後,張越就帶著烏孫使團,蕭關以東五十里處的一個河灣。

    滾滾涇水河,經此向南,流向下游的渭河平原,並最終與渭河匯流,注入黃河。

    而在這個河道轉向的河灣處,是秦漢兩代少府在關中最重要的生鐵冶煉基地。

    年產生鐵將近十萬斤,約合二十五噸。

    這在西元前,確實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至少可以吊打除中國外的全世界!

    只是靠近此地,就能看到,滾滾濃煙衝天而起,數十座冶鐵豎爐,拔地而起。

    其景象,頗有些類似後世大煉鋼鐵時的某個偏遠鄉鎮趕工搭建起來的土高爐。

    當然,在某些技術上,可能會存在差異。

    但總的來說,相似度非常高!

    後世的考古發現,也能佐證這一點。

    譬如從古滎鎮出土的西漢晚期豎爐遺址,經過復原後高四點五米,長軸四米,短軸也有兩米,有效容積超過了五十立方米,更有大量使用石英砂燒製的耐火磚,採用了石灰石為助燃劑。

    這樣的超級豎爐,鑄鐵每日產量甚至可能達到一噸的極限值!

    當然,漢室冶鐵業最大的問題,其實不是產量。

    而是原料!

    露天可以開採的鐵礦石越來越少,人們只能冒險去開採地表之下的鐵礦。

    張越回頭看了看緊隨自己身後的烏孫小昆莫,輕聲道:「請吧,使者!」

    泥靡卻是有些驚疑看著眼前的這個遠超他所能想像的冶煉基地,遲疑的問道:「這裡是?」

    「一個能給使者一些啟示的地方!」張越輕聲說道。

    泥靡聽完翻譯的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然後就跟上張越的步伐,走向前方的作坊。

    而跟隨其後的烏孫使團成員們,則一邊議論,一邊跟上前來。

    對於他們來說,眼前的這個噴吐著黑煙的古怪地方,實在是太神奇了!

    他們甚至無法想像,這個世界能存在這樣的建築?

    而當他們步入被圍牆與姍欄圍堵起來的工坊內部後,熱浪立刻就席捲而來。

    眼前的景象,更是驚呆了他們所有人。

    漢匈全面戰爭爆發後,軍事上的需求,已經使得漢家少府的冶鐵技術,不得不提升起來!

    更好的冶煉技術,更耐高溫的耐火磚,更有效率的冶煉方法以及更快速的礦石篩選法,都被不斷總結出來。

    只是,因為沒有一個系統的負責技術升級的制度和機構。

    故而,這些因為戰爭催生出來的無數技術和新型工具,一直在進步和退化之中徘徊。

    即使如此,這個工坊的景象,也足夠嚇人了!

    一座座豎爐,依山而建。

    巨大的熔爐,冒著滾滾濃煙,流出赤紅的鐵水。

    數輛大型水車緩緩轉動,帶動著一個簡單的機械裝置,將鼓囊吹起,把空氣送入熔爐內部。

    每一座豎爐之前,都排列著長龍。

    數以百計的工匠和工人,揮汗如雨,將新鮮出爐的鑄鐵,進行各種加工。

    這一切像極了一副浮世繪。

    整個烏孫使團,都處於震撼之中。

    泥靡更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驚呼出聲:「這裡是煉鐵之所?!!」

    他曾在匈奴的趙信城和衛律城內,見過匈奴人建造的冶鐵作坊。

    匈奴人冶鐵,和烏孫人、大宛人、康居人冶煉青銅,沒有多少區別。

    就是將鐵礦石用人工敲碎,然後與木炭一起放入一個簡單的安置於地表的坩爐之中。

    隨著火焰的升起,鐵礦石與木炭一起燃燒,最終得到一些塊狀的生鐵塊。

    然後,由十幾個壯漢反覆鍛打,得到一塊質量較好的鐵,再以之加工成為各種武器。

    所以,他對鐵這種金屬,非常不以為然,覺得,要不是烏孫沒有鐵礦,分分鐘也可以生產大量鐵器。

    然而現在,他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匈奴人的冶鐵作坊,與漢朝的這個冶鐵作坊一比,完全就是野人的石器加工地!

    他凝視著眼前的一座正在流出大量鐵水的豎爐,眼睛不敢挪開一絲一毫。

    「難怪,匈奴人不敢與漢正面作戰……」

    「難怪,整個世界,都不敢得罪漢……」

    「這樣的冶鐵方法,這樣的冶鐵規模……」

    泥靡喃喃自語著。

    整個烏孫使團,更是陷入了震驚與目瞪口呆之中。

    現在,他們每一個人都親眼看到了漢朝的先進冶鐵中心的規模與速度。

    每一個人都被深深震撼!

    他們捫心自問,這樣的規模,這樣的效率,這樣的恐怖生產方式。

    匈奴是做不到的!

    至於烏孫……

    更是根本做不到!

    因為……

    且不說其他,便是這作坊之中的數百上千的熟練鐵匠,就算賣了烏孫也湊不齊啊!

    更不提,那些高大的奇怪磚爐,還有那些更加看不懂的龐然大物了!

    漢朝人,已經不是強敵了!

    而是怪物!

    赤裸裸的怪物!

    這樣的怪物,誰能擊敗祂?

    誰又可以戰勝祂?

    泥靡痛苦的閉上眼睛,在見到這些高爐與那些工匠的剎那,他就感覺自己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直至此刻,他不得不承認,漢朝不止國力強大!

    就連其他方面,也是碾壓烏孫和匈奴的存在。

    在這樣的怪物面前,烏孫已不可能有任何勝算!

    張越卻是站在一邊,仔細觀察著烏孫使團眾人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的計畫,已經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威懾的效果,甚至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期!

    這些烏孫人的神色和模樣,幾與後世霓虹的山本五十六,在米帝見到那些林立的鋼鐵廠和工業基地時有的一拼!

    有時候,展示肌肉,不一定要靠軍隊。

    工業生產,可能比巨艦大炮,更加有力!

    而在現在這個時代,漢室的工業力量和生產效率,雖然可能加起來,也不如後世某個偏僻鄉鎮淘汰的小鋼鐵廠強。

    但對於整個世界來說,卻是bug一樣的存在。

    …………………………

    直到出了冶煉作坊,整個烏孫使團,都是一片失魂落魄的神色。

    哪怕,張越將他們帶到了附近的一處行宮,還為他們舉行了接風宴,看著滿桌的酒菜,這些人也都無心品嚐。

    泥靡更是像丟了魂一樣。

    終於,他咬緊了牙關,下定決心,帶著一個自己的翻譯,拿著酒杯,走到張越面前,左手撫胸,問道:「漢朝侍中,敢問閣下,烏孫應該怎樣,才能做到像貴國這樣?」

    張越聽完翻譯的話,微微起身,拱手道:「貴使問的是?」

    「方才,閣下帶我所見的那個地方……」泥靡向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看著張越:「烏孫應該怎麼做,才能擁有!」

    雖然,泥靡心裡面覺得,這個問題,那位漢朝大臣,肯定不會回答。

    畢竟,這等軍國重器,換了任何國家,都會嚴格保密。

    但,問問又沒有損失,萬一對方回答了呢?

    張越聽完翻譯的話,微微一笑,道:「使者的這個問題,題目太大了……」

    「不過,本官恰好可以回答……」

    泥靡聽著,立刻上前低頭問道:「請貴官賜教!」

    態度更是一下子軟化了起來,就像一個小孩子向大人要糖吃一般。

    「從鄙國的發展經驗來看,想要做到和鄙國一樣,擁有此等技術和工坊規模,貴國首先要做的是文治!」

    「尊重知識,孝順父母,忠於君王……」

    「簡而言之,就是教化!」

    「教化?」泥靡不是很理解。

    「然!」張越笑著道:「教者,授民以尊卑禮儀,化者,化民以廉恥榮辱!」

    「既明尊卑,然後則禮儀興,禮儀興而知廉恥,知廉恥然後明榮辱!」

    「如此國家大臣,忠君愛國,治下百姓,孝悌父母、兄弟,於是國治之,國治則百工自然興,百工興而有種種技巧、器械之作!」

    「正是因此,吾國先王、先賢及歷代天子,皆以教化天下為己任!」

    「蓋在吾國,武備、軍械、器具及律法、文書,皆以教化為本!」

    泥靡聽著翻譯的話,陷入了沉思之中。

    張越的話,他當然聽得懂。

    不過,他的注意力,卻被另外的內容吸引了過去。

    作為烏孫昆莫的繼承人,作為烏孫王室的下一代昆莫。

    泥靡對於烏孫現在的現狀的不滿,由來已久了!

    但,一直以來,他卻沒有什麼辦法。

    畢竟,烏孫內部的分裂,源於兩個不同利益集團的分裂。

    而且,烏孫王國的權力結構和政治體制,也在事實上使得烏孫人肯定會陷入內訌。

    事實上,哪怕是匈奴,也經常性的陷入的內亂和政治紛爭之中。

    自冒頓以來,匈奴人在內亂和內戰之中損失的人口,甚至和與漢作戰的損失相差無幾!

    縱然是在與漢大戰的這些年裡,匈奴王庭也未停止過內訌。

    就像現在,發生在先賢憚和狐鹿姑之間的權力紛爭!

    在過去,泥靡以為,這是世界的常態。

    他所見所聞,也的確如此。

    然而……

    對面端坐的這個漢朝大臣,那位在力量上碾壓了自己的漢朝人。

    卻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在漢朝,不是這樣的?

    漢朝人,每一個人都效忠自己的君王,聽命於君王,服從君王!

    這……

    對任何一個統治者來說,都是天籟之音。

    誰不想大權獨攬?

    仔細想想,似乎也唯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漢朝這個怪物是怎麼誕生的。

    站在泥靡這個統治者的立場上,他當然不會去想別的。

    他只會去想,一定是漢朝人首先做到了全體效忠自己的君王,才有了今天。

    於是……

    所有的一切,都理順了。

    「假如……」泥靡在心裡想像著:「烏孫也能如漢一般,全體貴族、牧民和奴隸,皆效忠和服從昆莫,人人忠心耿耿……何愁烏孫不興?」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6 23:24
第六百八十一節 普世價值(3)

    張越笑眯眯的看著自己眼前的這位烏孫小昆莫,不緊不慢的端起一個酒樽,抿了一口溫熱的黃酒。

    黃酒下肚,張越舒服的輕吟了一聲。

    而泥靡也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抉擇!

    他以左手撫胸,用遊牧民族最崇高的禮儀,對張越行禮,拜道:「還請貴官仔細分說這教化之事……」

    張越聽著,微笑著放下手裡的酒樽,輕聲道:「在吾國,有些事情,高於萬事萬物!」

    「譬如忠君……」

    「在吾國,上至公卿列侯,下至販夫走卒,皆知忠君!」

    泥靡聽著,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他低頭問道:「貴國是如何做到的?」

    「當然是教化……」張越輕聲道:「自伏羲氏仰觀於天,俯察於地,而軒轅氏立法以來,吾國在三千年的歲月裡,始終不變的就是忠君、孝悌與仁義!」

    「此三者,彼此相依,不可分離!」

    「三千年……」泥靡吞嚥了一下口水,滿眼的不可思議。

    烏孫王國的可查歷史,加起來,也不過一百餘年!

    至於匈奴人,從頭曼單于開始至今,最多百五十年。

    而匈奴的崛起,也不過是近百年的事情。

    而再往前,頭曼單于之前的時代,連匈奴人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至於西域各國?

    那就更悲催了!

    很多國家,都是驟然興起,旋即滅亡。

    歷史這種東西,對他們而言,實在是太奢侈了。

    而漢朝人,居然宣稱自己擁有三千年的歷史?

    而且在過去三千年裡,一直堅持著自己的文化、制度和理念。

    這太可怕了!

    「不然呢?」張越看著眼前的這個小昆莫,微笑著道:「貴使須知,這世界,有些東西,即使是時間也無法抹去的珍貴之物!」

    「是行之於天下,用之於萬事萬物,都不會變化的真理!」

    「譬如忠君……」張越看著這位小昆莫,問道:「閣下難道不忠於貴國的君王嗎?」

    泥靡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

    因為,他發現,這個漢朝人說的確實有道理。

    他雖然不是很喜歡自己的那個堂叔,如今的烏孫昆莫,但是,昆莫若是給他下令,要求他做一件事情,譬如這次出使漢朝,他還是得接受。

    張越卻是看著他,又問道:「閣下的臣屬之中,必定也都忠於閣下吧?」

    泥靡回頭看了看使團上下,然後凝重的點點頭。

    烏孫,當然也講忠誠。

    不過,這種忠誠是源於對高階貴族血統和權力的忠誠。

    而且,各級貴族之間的忠誠,並非是主人的主人是我的主人,而是相反。

    就像翕候們會忠於他或者翁歸靡。

    但翕候們的下級,就未必如此了。

    在事實上來說,烏孫昆莫素來是以自己的嫡系部族彈壓全國的。

    正如現在的昆莫翁歸靡,靠的是他直屬的那兩萬精騎。

    未來,他若即位,可以依靠的,也只是自己直屬的嫡系部族。

    其他什麼月氏翕候、塞人翕候,以及翁歸靡的子嗣,能夠給他一個面子,象徵性的服從他的命令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是,家醜豈能外傳?

    遊牧民族也是要臉的!

    就像當年,太宗皇帝時,漢使與匈奴使者往來長安和單于庭之間。

    漢使逮著匈奴人一頓狂噴,指責匈奴人不養老,父子同廬而居。

    雖然匈奴人嘴上很強硬,說什麼俺匈奴自有國情在此!

    但回頭,卻是悄咪咪的開始將年老的大貴族,送到龍城贍養。

    還開始給與了母閼氏強大的權力!

    孿鞮氏更是從此結束了近親通婚的歷史,而是開始與四大氏族聯姻,甚至從西域國家迎娶閼氏。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蓋人類與野獸的異同,就在於知善惡,明是非,會趨利避險。

    就像後世,連非洲的文盲都知道,民豬普世,一人一票好頂贊。

    三哥更是痴迷於自己的制度優勢!

    儘管其實他們中的很多人,根本不理解,也不知道如何去行駛自己的權力!

    張越看著泥靡,接著問道:「貴使愛自己的父母嗎?」

    泥靡懵懂的點點頭。

    對於父母,誰人不愛?

    更何況,在事實上,泥靡很清楚他的權力和實力,來源於他的父親。

    「很好……」張越點點頭,接著問道:「貴使若在國內,見到一個被遺棄的孩子,或者看到一頭受傷的羊羔,會生出憐憫之心嗎?」

    泥靡聽著,想了想,遲疑的點點頭。

    張越見著,笑道:「貴使您看,雖然貴使自烏孫遠來,與吾國相距萬里,然貴使亦知忠君,亦知孝悌,亦有憐憫……」

    「可見此三者,通行天下,與萬事萬物皆合!」

    泥靡聽著,想了想,好像似乎是這麼回事。

    張越看著他,起身道:「而吾國與貴國不同的地方,就在於吾國天子,以己身而垂範天下,施教自然!」

    「又命大臣貴族,宣講於百姓,獎勵忠誠,嘉勉孝子,任用仁義之士,行仁義之政,加恩四海,澤及天下!」

    「於是,百姓知孝悌,明忠順,而有仁義廉恥之心!」

    「於是,大臣上忠君王,下孝父母,中得人事……」

    「貴使想想看,若貴國昆莫,以身作則,行孝義之事,任用忠臣、仁義之臣,澤被人民,輕徭薄賦,獎勵生產,督促建設……」

    「人民見之,豈能不忠君孝父?」

    「大臣貴族望之,安能不忠君愛民?」

    「貴國昆莫若能如此,自然可以號令全國,得萬民擁戴!」

    「貴國社稷,自然永永無窮,子子孫孫,代代富貴!」

    泥靡聽著翻譯過來的話,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在心裡仔細咀嚼著這個漢朝大臣所言,好像,似乎、大概是這麼回事?

    但是……

    真的能這樣嗎?

    泥靡不大敢確認。

    烏孫人逐水草而居,活動範圍很大。

    就像匈奴人一樣,春天的時候,某部族可能在某地遊牧,但到秋天這個部族可能就到了千里之外的過冬牧場了。

    而且,遷徙範圍和地點,每年都不一樣。

    這就使得,在事實上而言,沒有人能控制所有遊牧的部族。

    所以,即使昆莫本人,也只能獲得特定部族的效忠和支持。

    畢竟,你不可能讓一些根本都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的牧民和奴隸為你效忠。

    自然也不可能給他們創造什麼好政策了。

    但是……

    泥靡忽然抬起頭來。

    他想到了在赤谷城發生的事情。

    從漢朝的細君公主,首次來嫁烏孫,到現在的右夫人解憂公主,這二十來年,赤谷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特別是當代昆莫翁歸靡主政以來,大量任用解憂公主陪嫁來的臣子,組織自己的部族在赤谷城附近開鑿渠道,播種莊稼。

    翁歸靡的部族,已經很久沒有離開赤谷城和闐池附近的莊園了。

    更重要的是,翁歸靡的力量,每一天都在壯大!

    而且,他的支持者的凝聚力,也比自己的支持者的凝聚力要強得多!

    在過去,泥靡對於翁歸靡的這些行為和舉措,當然是嗤之以鼻和不屑!

    他甚至認為,翁歸靡在葬送烏孫的傳統,在讓烏孫走向滅亡。

    在曾經,他堅信烏孫人是狼神的子孫,烏鴉之神的垂青者。

    狼一定要奔走在原野上!

    烏鴉注定要盤旋在天空上!

    若狼停下了自己奔跑的肢體,則必定要被其他狼群消滅。

    若烏鴉停止了展翅翱翔,則注定將死於飢餓。

    所以,烏孫應當永不停歇的追逐獵物,永無止境的尋找敵人!

    但是……

    如今,他的內心之中,這些舊有觀念卻開始動搖了起來。

    他曾在匈奴的曠野上,見到了狼群,被牧民們合圍,然後逐一殺死。

    也曾見過,成群的烏鴉,被一隻蒼鷹追逐、獵殺。

    當然,他曾感到莫名的悲哀。

    但卻不知道緣故和原因。

    如今想來,他有些明白了當時悲哀的原因。

    狼群再厲害,遇到獵人,終究難逃一死。

    烏鴉再敏捷、聰明,也敵不過尖牙利爪的蒼鷹!

    而現在,漢朝向他展示了一條不同於狼群的道路變成獵人!

    漢朝人也用事實向世界證明了,只有變成獵人,才是唯一的出路!

    狼在獵人的弓矢與武器面前,根本就無力反抗!

    可是……

    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拋棄了傳統後的烏孫,還是烏孫嗎?

    不止是泥靡,整個烏孫使團的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張越卻是笑眯眯的看著他們,沒有說話。

    他知道,是時候,將另外一個世界,展現在這些人眼前了。

    讓他們真正見識一下,何為文明?何為發達?何為富庶?

    ……………………………………

    於是,一天之後,張越就帶著整個烏孫使團,回到了長安城。

    此時,恰好是正午,長安城最繁榮的時候。

    來自關東和北方的商旅,在寬闊的馳道上,形成了一條似乎永不停歇的長龍。

    數不清的士大夫子、貴族和富商子弟,騎乘著戰馬,背著弓矢與刀劍,從四面八方,向著長安湧來。

    因為,漢太學的擴招事宜,已經正式公佈。

    除了從郡國徵召和遴選三百名精英進入太學入讀外,太學還宣佈,將額外招收三百名學子。

    而這些學子的選拔標準和遴選方式,將有別於過去的傳統。

    而是採取了『自主招生』的方法。

    只要捐贈一筆錢財給太學用於建造辟雍,就可以獲得資格,然後以考試的方法從捐贈者之中選拔。

    簡單的來說,其實就是告訴天下狗大戶們想讀太學嗎?

    想的話,快點交錢吧!

    於是,立刻就引動了整個世界,不知多少狗大戶聞訊後,滿載著黃金和珠寶,帶著兒子,從四面八方趕來。

    誰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去太學鍍金呢?

    便是列侯外戚們,面對太學的誘惑,也是無法按捺。

    於是,短短數日,長安城就聚集了上千貴族、富商、士大夫子弟。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人數將會不斷增加。

    而這個景象,讓整個烏孫使團,目瞪口呆。

    滾滾人群,數不清的車馬,幾乎將道路堵塞!

    「這漢朝……真的是……」泥靡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

    而更令烏孫人震撼的,則是遠方地平線上出現的那座偉大城市。

    那處於陽光照耀下的都市!

    厚重的城牆,充滿了視覺震撼!

    烏孫人從未見過這樣龐大的城市!

    更別提,在城牆之後,一座宮殿矗立於雲端,彷彿神話傳說之中的神都。

    「這是神的城市……」已經有烏孫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泥靡更是猛的吞嚥了一口口水,感覺三觀破碎。

    這座城市,已經遠超了他的想像之外!

    與之相比,烏孫的王都赤谷城,就像是一個破村寨。

    而匈奴人千辛萬苦修建起來的趙信城和衛律城,更只是一個破土窯而已。

    「貴使,這就是我國帝都長安城,聖天子所居,萬事萬物的中心,天下萬族嚮往之所!」張越輕聲說著。

    而整個烏孫使團,則全部望著那個龐大的城市,陷入了沉寂。

    只是那座城市,展露於他們眼前的部分就已經在他們所有人內心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張越在旁邊看著,嘴角溢出一絲笑容。

    還只是看到長安城的外觀,烏孫使團就已經心神失守,若他們見到未央宮和建章宮,怕是得跪下來膜拜了。

    不過,也不能怪他們。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在直面長安城時,還能保持平靜!

    這座帝都,從建立之初,就承擔著向四夷展示漢家文明先進的責任。

    就像蕭何所說非壯麗無以重威。

    此刻,張越很好奇。

    當這些烏孫人,特別是那位烏孫小昆莫,在見識了漢室的富庶和文明的先進、發達的社會後,還能穩守自己的內心嗎?

    就算他能守住,他的臣子們能堅守住嗎?

    而一旦他們心神失守,那麼,烏孫的漢化和向漢學習之旅就將不可逆的展開。

    而這正是張越的企圖和野心所在。

    一旦烏孫人,特別是其上層貴族,開始全面學習漢字,用漢語交流,穿戴漢服,彼此研讀孔孟之書。

    那麼,漢家就將在西域與蔥嶺之交的地區,擁有一個全面親漢的藩屬。

    可以參考歷史上,那些自詡小中華的王國。漢家將自動擁有一個在西域的關鍵基地!

    甚至可以不流血的,將烏孫消化!

    文化的軟刀子,可比真刀真槍還要有用!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21:35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八十二節 折服(1)


    從霸城門直入長安。

    整個烏孫使團,已經全體處於懵逼狀態。

    「漢朝人……真的是……」每一個人都吞嚥著口水,走過霸城門的城門。

    巨大的城門,宛如山峽一般。

    更讓他們震驚的是這座城門,用了許多生鐵。

    不止如此,城門兩側,以青石鋪就的道路,更是他們連想像都不敢的事情。

    漢長安城之於當前地球,就好比後世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米帝紐約、洛杉磯、華盛頓以及霓虹東京、英國倫敦這樣的超現代化都會。

    整個地球上,恐怕唯有同屬漢室的雒陽、臨淄才能與之相提並論。

    故而,烏孫使團的惶恐和震撼,自然可以想像。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入城後,每一個烏孫人都被自己眼前的景象,徹底震撼了。

    眼前這個城市……

    簡直超出了他們過去對於城市的定義。

    一條條道路,寬敞整潔,交錯在一起。

    一棟棟房屋,在道路兩側,節比而立。

    來來往往的行人,猶如潮水,好似河流,奔湧不息。

    縱然是烏孫神話傳說之中,天神的殿堂,怕也不過如此。

    「貴官……」泥靡掀開車簾,望著這繁榮的好似天堂般的景色,喃喃自語:「貴國這座長安城,有多少人?」

    「去歲丞相府報告蘭台,長安城在冊人口,八萬三千五百戶,二十三萬四千口……」張越微笑著答道:「這還只是編戶齊民之人……」

    「貴族家臣、奴婢及商賈士人、少府諸吏、匠,未在其中……」

    泥靡聽完,整個人都思密達了。

    一個城市就二十三萬人?

    特麼烏孫全國牧民、貴族加起來,丁口也就這個數字。

    他的部族,有八萬丁口,就已經敢和赤谷城叫板,敢與翁歸靡討價還價了。

    連匈奴人都要巴結和籠絡他。

    而漢朝……

    一個城市,就碾壓了烏孫全國……

    這太誇張,太不可思議了!

    若在烏孫時,誰和他這麼說,他肯定以為那人瘋掉了。

    一個城市,能塞得進這麼多人?

    搞笑吧!

    但現在,事實就擺在眼前。

    漢人創造了一個奇蹟!

    「那……」泥靡低下自己曾經傲慢的頭,低聲問道:「貴國是如何養育這許多的人口的?」

    烏孫為了養活自己的二三十萬丁口,已然竭盡全力,用盡了所有手段。

    但很遺憾,哪怕是赤谷城和他手下的貴族,殫精竭慮,日夜不休,也難以養活這麼多的丁口和他們的妻妾、子女、奴隸。

    沒辦法,烏孫人是遊牧民族,以奶酪、湩乳為主食。

    可能在很多人的印象裡,遊牧民族是屬於那種不事生產,沒有吃、沒有喝就去搶的民族。

    但事實,其實剛好相反。

    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一樣,在一般情況下,他們生存所需的食物,是自給自足的。

    兩者的不同,只在於農耕民族是定居的種植者,而遊牧民族是放牧、逐水草而居的群體。

    農耕民族,通過開墾土地,種植作物,收穫糧食。

    而遊牧民族則通過放牧牲畜,收穫牲畜的皮毛、各種馬奶、羊奶、牛奶。

    對他們來說,牲畜是作物,而牧場是土地。

    對外戰爭的劫掠和征服所得,很多時候,其實只能算一個補充。

    糧食安全的大頭還是得靠自己放牧的牲畜產出的各色乳製品。

    所以,在這裡就形成了區別。

    農耕民族的土地,可以通過提升耕作技術,深耕細作、施肥、除草等方法提高產量。

    而在現代農牧技術發展以前,遊牧民族並沒有太好的提升自己的可能性。

    他們既無法通過技術來增加牲畜的產奶量,更沒有辦法讓加快草場的青草生長速度。

    所以……

    在漢室,一個小地主,可以憑藉自己的勤勞和節儉,讓家人過上不錯的生活,甚至有所餘力,供養子弟脫產學習。

    而烏孫和匈奴的牧民和小貴族,甚至可能隨時要挨餓。

    更可怕的是,除了最頂尖的那一批人,其他人,甚至連吃飽都可能要打一個問號。

    後世人們想像中的遊牧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事情。

    很遺憾,在漫長的封建時代,連部族的首領也未必可以做到。

    牧民能夠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時代,是新中國成立後的事情。

    準確的說,是新千年後,隨著國家經濟發展,生產力不斷提高,成為世界工廠後,中央有了大把錢撒向邊疆,進行補貼、幫扶和建設後的結果。

    而在漫長的封建時代,草原上日子最好的那幾年牧民們的生活也未必趕得上中國一個自耕農的生活。

    餓肚子是常態,生病不治是日常,而瘟疫橫行,災害頻發,則是他們習以為常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泥靡和整個使團,才對長安城的情況,如此震驚。

    特別是泥靡親眼看到,自己眼前的人流。

    有貴族,有商人,有官吏、軍人,還有百姓。

    他們的穿著不一,神態各異。

    但,哪怕是那些穿著打滿了補丁,可能和草原上的底層牧民一個階級的平民,臉上也有著光澤,沒有像烏孫的那些底層牧民一樣,頭髮枯黃、雜亂,面黃肌瘦,滿臉絕望。

    相反,哪怕是這些人。

    也是精神抖索,走路昂首挺胸。

    他們身上的衣著,雖然有些破舊。

    但被漿洗的很乾淨,頭髮也被梳理的整整齊齊,用一條布巾包裹。

    而不是像烏孫人、匈奴人、丁零人一般,為了避免蝨子等寄生蟲肆虐,而定時剃頭。

    將頭部剃得非常難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哪怕是遊牧民族,也是如此。

    所以,匈奴人發明了氈帽,烏孫人進一步發揚光大,發展出三角形可以遮蓋整個頭部的氈帽。

    以此,掩飾自己那被剃得難看至極,甚至被蝨子咬的滿頭傷疤的頭部。

    但……

    漢朝人,卻沒有這樣。

    哪怕是眼前的那些衣衫破爛的平民,亦是頭髮整齊,以布巾包裹。

    至於官員、士人和貴族,更是博冠羽帶,神態自信而驕傲。

    泥靡,曾經以為這些漢朝人服飾、冠帶,繁瑣無用。

    但現在,他卻不敢這麼想了。

    因為,一路上所見所聞,漢人人人蓄髮戴冠。

    以前他因為傲慢和自大,而忽略了這一點。

    但現在,他回頭一想,整個人都如墮冰窟。

    漢人蓄髮戴冠……

    漢人蓄髮戴冠!

    漢人蓄髮戴冠?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漢朝人不僅僅擁有遠超烏孫的國力、人口和財富。

    就連漢朝人底層的平民,也能擁有和他這樣的烏孫大貴族一樣的大量閒暇時間用於打理個人衛生,梳理頭髮,清洗身體,保持乾淨、整潔。

    而不是和烏孫、匈奴的大多數人一般,每日疲於奔命,為了讓牲畜多吃一點青草,多長一點驃而費盡心思,於是全身上下,皮襖內外,蝨子之類的寄生蟲數之不盡,整個人身周更是散發著濃郁的羶腥味。

    這個事實,讓泥靡內心曾經擁有的一切驕傲,瞬間崩潰!

    他心中,甚至第一次生出自卑。

    自卑於自己國家的落後。

    自卑於自己國家的貧窮。

    自卑於自己曾經自以為是的傲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泥靡也可以算是烏孫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張越看著泥靡的神色,心裡面微微一笑,嘴上卻是很客氣的道:「使者有所不知,為了養活這長安二十三萬人口,吾皇聖天子,勞苦天下,夙興夜寐,殫精竭慮啊!」

    「好在,賴天之幸,社稷之靈,臣民用命,總算勉強可以令人民安居樂業,免於流亡、飢寒、離散之苦……」

    「此吾皇天子之聖德也!」

    泥靡聽著,久久不能言語。

    雖然張越說的很謙虛,但……

    正因為如此,泥靡才忌憚萬分。

    因為,哪怕如此,這也是烏孫人從來不敢想像的事情。

    烏孫神話傳說之中的天堂,也不過是,沒有飢寒、疾病之地。

    而漢朝,卻已經通過自己的努力,做到這些。

    烏孫人的天堂,在漢朝不過是漢朝人的日常。

    這可怕的對比和懸殊的差異,讓泥靡膽顫心驚。

    更不提,萬一,這個漢朝大臣只是說說而已。

    在事實上,漢朝人不用花費太多代價,就能享受這樣的生活呢?

    泥靡深深的低下頭,嘆了口氣。

    張越看著他的神色,臉上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自己的計畫進行的很成功!

    但這還遠遠不夠!

    到現在為止,烏孫人使團,只是感到了震撼,知道了差距。

    但他們還沒有動力,也沒有理由去為張越和漢室完成張越和漢室需要他們做的事情。

    畢竟,你要知道,權貴的想法和普通人的想法是兩個模式。

    權貴們在乎的東西,也與一般人完全不同。

    旁的不說,後世某些國家的領導人,從小就是被送去西方,接受精英教育,成長在完全現代化的社會中,能講一口流利的英語,對於互聯網時代也有著深刻瞭解。

    但他們在國內,卻是極力營造著米帝水深火熱,歐洲民不聊生,中修可惡至極的氣氛。

    什麼主題思想、先軍口號,喊得震天響,動輒就要滅亡腐朽的資本主義!

    為何?

    用一句簡單的話,可以概括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欲要避免這一情況發生,張越知道,自己需要向烏孫人展示另一個世界了。

    一個,每一個統治者都夢寐以求的世界。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21:35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八十三節 折服(2)

    從震驚到麻木,烏孫人只用了半個時辰。

    即使如此,當他們行至尚冠裡大道時,也依舊感受到了從靈魂深處傳來的震怖!

    因為……

    尚冠裡大道,是當前世界最大的城市道路。

    可以在並行八車的同時,還能讓大量人民穿行其中,不受阻礙。

    這在後世,可與十二車道的高速公路相比了。

    更麻煩的是當代的遊牧民族,並沒有後世宋明的遊牧民族的心氣和底氣。

    在宋明,他們已經在戰場上證明了自己,打得過南邊的漢人政權。

    甚至曾經入主中原,君臨天下。

    而很遺憾的是,在現在,哪怕是匈奴也是被漢軍吊著打。

    如今是一漢當五胡的時代!

    別說烏孫騎兵,就是匈奴騎兵,也需要集中主力,將漢軍吸引到距離基地千里外的戰場,通過不斷消耗,才有可能逼退漢軍。

    在強大的軍事力量震懾之下,烏孫人沒有一個敢說『漢朝雖富,但人民孱弱,不過是羊群而已,待我取之』這樣的話。

    恰恰相反,整個世界,都在強大的漢軍力量面前,瑟瑟發抖,戰戰兢兢。

    他們最多只能在心底酸溜溜的腹誹:「漢朝人生活如此奢靡,哪能吃什麼苦?又豈能如我烏孫勇士,可以餐風露宿,忍饑挨餓?」

    「漢人不過是靠著國力強大,堆積出來的強軍罷了!若我烏孫也能如此富庶,早就征服天下了!」

    但……

    每一個人心底都明白,這其實是妒忌、是羨慕。

    正如後世某個米粉,落魄的時候就說什麼『米帝少爺兵,吃不得苦,你看,他們過個聖誕節都要紅酒牛排、冰淇淋火雞,而且還是空運來的!要不是他們的飛機大炮導彈厲害,俺一個能打十個!』。

    『有本事,都不用坦克大炮飛機,咱們比劃比劃……』

    結果一發達,就摸著米帝過河了。

    到最後連塗裝,都是一水的自由范……

    無數吃瓜群眾的二十四k氪金狗眼,掉了一地。

    也是因此,烏孫人全體陷入了沉默。

    眼前的事實,讓哪怕是最驕傲的泥靡,亦是被剝掉了所有驕傲,被迫赤裸裸的直面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

    現在,他們不得不去思考一個問題。

    倘若……

    匈奴人頂不住了。

    漢朝衝出了匈奴人苦心經營的防線,長驅直入,打到門口,烏孫怎麼辦?

    準確的說,是他們這一系怎麼辦?

    尤其是泥靡,不得不去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因為……

    當今烏孫昆莫翁歸靡在六年前和漢朝的解憂公主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為『元貴靡』。

    一旦漢朝大兵,來到烏孫門口。

    漢朝人會不會扶持元貴靡呢?

    退一萬步講,縱然漢朝不扶持元貴靡,但,這個流著漢朝血統的烏孫貴族,也肯定可以從漢朝得到源源不斷的支持。

    以漢朝的體量,指縫裡隨便漏一點出來,就能讓元貴靡迅速壯大。

    屆時,元貴靡就將成為他的心腹大患!

    只是想著這一點,泥靡就皺起眉頭,陷入了深重的憂慮之中。

    其他人,更是憂心忡忡,滿臉絕望。

    他們是泥靡的臣子,一旦泥靡gg,他們自然也就gg了。

    哪怕投降,也將失去大部分的權力和部族。

    而此時,使團的車隊,卻忽然停了下來。

    泥靡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著同車的張越,問道:「貴官,為何停下來了?」

    「因為,已經到了目的地了啊……」張越笑著掀開車簾,走下馬車,道:「使者請,此地就是吾國專門為貴使一行準備的行轅……」

    泥靡不由自主的學著張越的模樣,提著綬帶,走下馬車。

    他雖然不太習慣,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學習。

    剛剛下車,泥靡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奢華到超越想像的豪宅。

    就連大門,也是鎏金裝飾,門口更是站滿了全副武裝的衛兵。

    「使者……」張越笑著介紹道:「這裡便是吾皇專門囑咐,為使者準備的在長安期間休息的行轅……」

    「整個宅邸,一共有一百四十五個房間,包括廚房、雜物房、客廳、書房……」

    「此外,還給使者一行,準備了數十名僕人,照顧起居……」

    「除此之外……」張越笑著道:「此宅之旁,還有吾皇的藩屬滇王和夜郎王的王邸,使者若是閒暇無聊,可以去找這兩位交流……」

    「滇王?夜郎王?」泥靡滿臉疑惑。

    「嗯!」張越笑著解釋道:「此乃吾主庇佑和眷顧的兩位國王,其國皆在西南,其先為吾國先民,後因戰亂移居西南,如今認祖歸宗,奉吾主聖天子為主,歲歲朝貢,吾皇甚為憐憫,便嘉恩於彼,准其內附,冊封為漢滇王和漢夜郎王,給王印符綬,許其世世代代,為漢藩屏,永享國祚!」

    「說起來……」張越看著泥靡,忽然道:「本官曾讀吾國史書,找到了些有關貴國的記載……」

    「嗯?」泥靡猛然抬頭,看著張越。

    烏孫人的歷史,他自然知道。

    當初他父親在世之時,就和他講過一些。

    烏孫的先民,曾經生活在從前匈奴的昆邪地,現在漢朝的武威和天水之間。

    後來烏孫先王為月氏所敗,只有先昆莫,得神明庇佑。

    有天神化身為狼,叼來肉食,供養先昆莫。

    更有神靈,化為烏鴉,為襁褓之中的先昆莫喂水。

    因神明之佑,先昆莫才能逃過月氏人的追殺,並免於餓死,最終為一個僕人所救,僕人帶著先昆莫輾轉找到匈奴的冒頓大單于,報告了狼和烏鴉照顧和看守、喂食的事情。

    冒頓大單于聞而驚訝,於是親自去察看先昆莫,非常喜愛,於是收為義子,將先昆莫交給其子左賢王,也就是後來的老上大單于贍養。

    因先昆莫是冒頓大單于的養子,所以當冒頓大單于去世,其遺命分給了先昆莫一部分的牲畜和部族。

    烏孫,就是靠著這些冒頓的遺產,漸漸興盛起來。

    並跟隨著老上大單于,討伐月氏,立下功勞,被許給了今天的烏孫國都赤谷城一帶的草原。

    除此之外,泥靡對於烏孫民族,特別是他的祖先的曾經,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張越看著他,笑道:「在吾國史書上,記載了一個名為昆的部族,曾經活躍於吾國先王周文王和周武王之時!」

    「詩云: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柞棫拔矣,行道兌矣,混夷喙矣,維其喙矣!」

    「此處之混夷,經本官考證,當是貴國的先民,號為昆人、昆邪、渾邪的族群……」

    泥靡聽著,雙目陡然放射出光澤。

    作為烏孫王族,他自然知道,張越說的是對的!

    烏孫舊名,就是昆邪!

    改名烏孫是先昆莫獵驕靡的事情!

    而烏孫的君王昆莫這一稱號,就是為了紀念自己的先王。

    此事,就算是烏孫王族,也只有少數幾人知曉。

    所以,泥靡立刻上前,迫不及待的問道:「除此之外,貴國史書還有些什麼有關昆人的描述?」

    尋根溯源,是人類的天性。

    特別是對統治者來說,他們需要一個證明自己血統高貴和悠久的證據。

    以此來懾服國民!

    特別是遊牧民族,尤其重視血統。

    君不見,後世蒙元帝國嗝屁後,黃金家族依然引領風騷?

    哪怕是傻子,只要是黃金家族的後裔,就能當上貴族!

    張越看著泥靡,微笑道:「自然是還有許多的……」

    「譬如,吾曾於某本史書上看過,周天子,曾經冊封貴國先君為子爵的記錄……」

    「吾國的先賢孟子,也曾說過:惟仁者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混夷……」

    「如此說來的話,吾國的先王,曾至貴國先君處學習治國理政,受益頗多……」

    「真的?」泥靡不由自主的昂起頭來,心裡生出驕傲之情。

    連漢朝這樣的強國,也曾要向我的祖先學習,真是榮譽啊!

    但,很快他就又沮喪了起來。

    今天的烏孫,早已經遺忘了歷史,遺忘了先人。

    大多數人甚至連烏孫是發源於昆邪地的事情也不知道了。

    張越笑眯眯的看著泥靡,點點頭,道:「這是自然!」

    便是歷史上,沒有這些記載,他也可以發明這些記載。

    更何況,這些事情白紙黑字,記錄於戰國諸子的文章和先王的典籍之中。

    「不瞞使者……」張越輕聲笑道:「以吾所知,其實匈奴之先,亦是源於吾國夏後氏……」

    「在大約千年以前,夏人失德,湯王順天應命,討伐暴君,夏桀之子淳維亡於河西地,成為了匈奴人的先王……」

    偉大的民族融合專家太史公,如今可還活著呢!

    張越一直想要找個機會,讓太史公將他的那篇史記裡的匈奴列傳拿出來,廣而告之。

    順便,讓這位太史公,再接再厲,將烏孫啊月氏啊都找一個諸夏祖先。

    這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更是漢家未來欲要鯨吞宇內,進而統治草原必不可少的依據和宣傳工具!

    你想啊,若匈奴人、月氏人和烏孫人都被告知,他們和漢室同出一源。

    那麼,漢匈爭霸,就從兩族爭霸,你死我活的戰爭變成了內戰。

    既然是內戰,匈奴人也好,烏孫人也罷,乃至於月氏人,他們的抵抗決心和反抗力度,就要呈幾何數字下降了。

    尤其是那些底層的牧民,若是知道,他們的祖先也是諸夏,他們還會給孿鞮氏賣命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21:35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八十三節 貿易

    張越安排著烏孫使團,住進特地為他們準備的大鴻臚官邸裡。

    從少府抽調來的侍者,立刻一湧而上。

    精心的為來自烏孫的客人服務起來。

    一盤盤烹煮好的牛肉端上桌來,用花椒、孜然、胡椒和茱萸烹飪過的菜餚,精緻美味,讓人流連忘返。

    一壺壺美酒,被送到面前,然後由來自邯鄲或者臨淄的少女,揭開酒罈的封印,倒滿一盞。

    辛辣的酒水,一入咽喉,立刻讓人精神抖索,忘卻了旅途的勞累。

    吃飽喝足,又有侍女,端上熬煮好的馬奶茶。

    一杯馬奶茶入腹,甘甜的滋味,襲上心頭。

    所有人皆是打了一個飽嗝,舒服的不想動彈。

    張越微笑的看著這一切,然後,悄然起身,舉起手裡的酒樽,對泥靡敬道:「使者遠來勞頓,暫且委屈在此歇息一日,明日,本官再來看望諸位……」

    聽完翻譯的話,泥靡立刻起身,道:「貴官太客氣了!」

    這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經過這麼一頓豐盛的大餐,又被安排住進如此奢華的宅院。

    如今的烏孫使團眾人,對漢室的好感度,蹭蹭蹭的狂漲。

    至於泥靡,更是早就丟掉了最初的自大和狂傲,不得不謙卑起來。

    張越聽著,拍了拍手,早在門口等候許久的數十名下人,立刻捧著一個個禮盒,漫步走進來。

    張越輕聲笑道:「為了歡迎貴使來漢,吾皇特地命本官,為貴使準備一些禮物……」

    「吾國有一句俗諺:禮輕情意重!」

    「禮物雖輕,讓吾皇愛幸貴使及貴國之心不變!」

    張越說完,微微揮手,侍女們立刻將禮盒奉到使團上下人等面前。

    哪怕是使團裡的隨從、馬伕和衛兵,也都是人人有份!

    這是張越特地交代下去的事情。

    既是為了籠絡烏孫人,更是一種基於諸夏民族古老智慧的決策中庸!

    畢竟,誰知道,未來這個使團裡,會不會有幸運兒奇蹟般的崛起,甚至成長為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呢?

    即使沒有,也無所謂。

    雞鳴狗盜之徒,未必不能撬動大局。

    這就像後世的資本玩風投,屬於戰略性投資。

    得之我幸,失之也無所謂。

    烏孫使團上下,卻都是受寵若驚,很多人一下子就對漢室生出無窮好感。

    他們中有人甚至還曾隨泥靡出使過匈奴。

    泥靡連忙謝道:「多謝貴官和貴國天子美意!本使及烏孫上下,銘感於心!」

    張越笑了一聲,微微頷首。

    而此時,已經有烏孫人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當場打開了禮盒。

    「這是絲綢!」禮物的最上方,擺著的那塊綢緞,立刻便讓人驚呼出聲。

    沒辦法,絲綢,哪怕是在漢室,也屬於比較昂貴的商品。

    出了玉門關後,其價值更是不斷向上打滾。

    在烏孫一匹質量中下的綢緞,已經價值一匹好馬了!

    張越聞言,立刻矜持的笑道:「此乃吾國齊郡所產之綢緞!」

    「齊郡綢緞,冠絕天下,縱然是吾國天子,日常所穿服裝,亦是從齊郡採買、定製……」

    這是事實!

    漢光祿勳在齊郡單獨設置了一個名為『三服官』的官署,專門負責採購各類優質綢緞,作為給皇室宮廷和天下官員官服的衣料。

    而聽到張越的說法,烏孫使團眾人,更是兩眼放光。

    連漢朝的皇帝,也穿的絲綢,該是何等昂貴啊!

    泥靡聽著,也是感激的謝道:「貴國天子太厚愛了!」

    張越呵呵一笑。

    在外交場合,給自家產品打廣告,這可是後世的國際慣例了!

    他上前一步,輕輕的揭開泥靡的那個禮盒,笑道:「除絲綢之外,本官還特地為貴使準備了茶磚、大黃等物!」

    「還請貴使不要嫌棄!」

    如今的絲綢之路,在事實上,真的是絲綢之路。

    漢室對外貿易的大頭,基本集中在絲綢上。

    至於什麼鐵器、食鹽,那都是走私貿易。

    在理論上屬於非法,不過,漢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看不見而已。

    只靠絲綢這種高端產品,張越知道,是賺不到什麼大錢的。

    因為,絲綢貿易的利潤,在實際上漢室只得到了一個零頭,不過賺了些辛苦錢罷了。

    張越已經諮詢過袁廣國了。

    一匹在長安官府平賈為三百錢的綢緞,運到玉門關,交割給域外商人,不過能換到價值四百錢到五百錢左右的皮毛或者相同價值的珍寶、黃金。

    絲綢貿易上,漢室所得,真的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絲綢之路上的利潤,絕大部分,都為這條貿易路線上的幾個佔據了要道的國家所鯨吞。

    譬如樓蘭,就在絲綢貿易上賺的盤滿缽滿。

    還有大宛、康居、大夏(月氏),都是趴在這條貿易路線上的吸血鬼。

    對漢室來說,絲綢貿易,其實是用來吸納域外黃金、白銀等貴重金屬等價物的手段。

    然而,單靠絲綢,其實吸金能力一般。

    畢竟,這是高端產品,受眾有限!

    縱然漢室拚命擴大絲綢出口,其實也增加不了多少出口額。

    作為一個合格的前公務員,張越當然無法容忍這種情況繼續下去。

    必須擴大出口種類,加大對外貿易的額度!

    對外貿易,不僅僅可以增加就業,穩定社會秩序,更能賺到大筆黃金、白銀。

    無論在哪個時代,國家有錢才是硬道理啊!

    而茶葉和大黃,則被張越寄予厚望!

    特別是茶葉!

    只要打開市場,張越相信,必將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

    畢竟,茶葉是生活必需品,尤其是對遊牧民來說,他們可以不穿絲綢,但他們離得開茶葉嗎?

    鹽巴與茶葉,在後世,就是中原王朝對北方草原最大額的貿易。

    泥靡卻是看著禮盒下面放著的那塊茶磚和大黃塊,陷入了沉思。

    茶葉,他是認識的。

    進入漢室境內後,也沒有少喝,對於這種漢朝特產,他起初沒有太在意。

    但如今,這個漢朝大臣,卻鄭重的將之作為禮物,送給自己。

    這就有意思了!

    輕輕拿起茶磚,泥靡問道:「貴官……這貴國的茶葉與這所謂的大黃,是何意思?」

    張越早就在等他的這句話了,聞言道:「不瞞貴使,吾國的醫師們,在經過長達千年的觀察和總結後,發現了這茶葉,有排毒、通便和有助消化的功能!」

    「特別是對類似貴國這般以肉食、奶酪、湩乳為主食的人民,飯後喝一杯茶,或者將茶與奶酪、湩乳同煮後飲用,可以有效防止便秘!」

    泥靡聞言,神色立刻就嚴肅了起來:「果真?」

    「果真!」張越笑著道:「至於這大黃……」

    「在吾國,大黃乃是一味藥物,專治便秘……」

    泥靡聽著,忍不住低下頭來,看著那禮盒之中的那幾塊其貌不揚的大黃根莖,眼中猛然放射出異彩!

    對於遊牧民族來說,傷寒瘟疫一類的傳染病雖然可怕,但,最可怕的還是便秘!

    越上層,越恐懼!

    然而,對於便秘,即使是最好的薩滿祭司,也是沒有絲毫辦法。

    甚至,每年都有德高望重的薩滿祭司死於便秘引發的病症。

    泥靡本人更是深有感觸!

    因為乃父軍須靡,便是死於便秘的折磨!

    如今,漢朝人卻告知他,漢朝有藥物能治便秘?

    這……

    簡直是……

    泥靡甚至找不到語言來形容了。

    他甚至不敢相信!

    因為,倘若這個漢朝大臣說的是真的。

    那麼……

    自己禮盒裡的那幾塊大黃,該值多少錢?

    恐怕是無價之寶吧!

    「果然?」泥靡抬起頭來,看著張越,不敢相信的問道。

    「貴使何不讓人一試真假?」張越輕笑了起來。

    大黃貿易,興起於隋唐之後,一度成為了歐陸的明星產品。

    在中世紀,威尼斯的商人,能為了一箱從東方來的大黃而打破狗腦子!

    這種在後世毫不起眼的中藥,是古代絲綢之路上最耀眼的明星。

    最鼎盛的時候,價比黃金!

    其影響是如此之大,以至於鴉片戰爭時候,滿清有大臣上書道光,說什麼洋人不足為懼。

    只要斷了他們的茶葉和大黃供應。

    他們就要拉不出翔,自取滅亡!

    這種話,道光居然信了!

    可惜的是,滿清的君臣,永遠不會知道,當時的世界,日新月異。

    工業革命蓬勃發展,大英帝國更是正處於其巔峰的維多利亞時代!

    隨著工業革命的進行,現代化學也隨之嶄露頭角。

    而在如今,原產中國的大黃,是這個地球上最安全有效的通便藥物。

    張越對此,自然是信心十足。

    泥靡卻是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用烏孫話吩咐了起來。

    只聽他嘰裡呱啦的一頓吩咐,立刻就有兩個烏孫使團之中的男子上前,跪到他面前,以額貼地,非常恭敬的領命。

    張越看著,笑著拿起一塊大黃,輕輕掰開一小塊,然後命人拿去熬煮成湯。

    一刻鐘後,兩碗大黃熬製的藥湯,被端到這兩人面前。

    這兩個烏孫人,接過藥碗,一頭悶下。

    只過了不過半刻鐘,也就是藥湯剛剛被吸收到腸道的時候。

    這兩人忽然摀住肚子,眼中露出狂喜之色,一路狂奔跑出大廳,在侍女的引領下,直奔廁所,然後舒服無比的蹲下去……

    對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天堂一般的感受!

    而整個烏孫使團,在見到這個情況後,每一個人都無比珍愛的將自己禮盒裡的那塊大黃細心的呵護起來。

    在他們眼中,這種漢朝的產物,是救命的神藥!

    是天神種植的聖物!

    泥靡更是急不可耐的拉住張越,問道:「貴國是否願意向鄙國出售這種大黃?」

    「鄙國願意用貴國所需的戰馬、皮毛和黃金來換!」

    烏孫人是富裕的!

    因為其地處東亞和西亞的橋頭堡一帶,控扼著東西交通的樞紐。

    此地水草豐美,環境宜人,資源豐富。

    南來北往的商賈,更是為烏蘇帶來了巨額的貿易收入。

    故此,烏孫擁有大量的黃金儲備。

    更有著馳名世界的標誌性產品烏孫馬!

    這種優良的戰馬,在現在,是僅次於汗血寶馬的良馬。

    漢匈兩國都大量引進,希望借此改良自己的戰馬。

    不過,烏孫人也是很精明的。

    他們一直控制著對漢匈兩國的良馬數量。

    特別是對於可以配種的公馬,他們控制的非常死。

    對外輸出的,一般都是母馬。

    而要快速擴大馬群數量,提高馬種品質,優質的公馬是關鍵中的關鍵。

    畢竟,母馬一年最多能生一胎。

    而優質的公馬,卻可以日x數十匹母馬。

    兩者之間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語。

    張越聽著,卻沒有馬上答覆,而是輕聲道:「不瞞使者,大黃這樣的藥物,就是鄙國,也產出不多啊……」

    「倒是茶葉,本官可以答應,貴國要多少,鄙國就供應多少……」

    「至於大黃,還請貴使稍候,容本官上報我朝天子……」

    作為穿越者,張越知道,要控制一個國家,最好的辦法,讓其對你產生依賴。

    譬如霓虹、思密達,為何離不開米帝爸爸的溫暖懷抱,甚至要主動為爸爸鋪床暖被,甚至於衝鋒陷陣呢?

    根本緣故,就是這兩國的經濟、外交、軍事安全,離不開米帝爸爸。

    所以,哪怕再不情願,再不甘心,也只能強顏歡笑,為爹地獻完青春獻子孫。

    這是一個很有借鑑性的成功經驗!

    漢室要控制和影響烏孫,在目前的情況來說,軍事手段是沒有效果的。

    不僅僅因為太遠了。

    更因為,匈奴這個敵人還在。

    所以,就只能用經濟和文化的手段,兩者並行,讓烏孫高層和烏孫人民,對漢產生依賴和信賴。

    而這茶葉和大黃,便是經濟領域的兩張王牌。

    之所以要限制大黃供應,是因為物以稀為貴。

    若大黃供應太多,不就不值錢了嗎?

    張越可是打算將大黃,打造成絲綢之外的另外一種高端奢侈商品的。

    至於茶葉則不然。

    因為,茶葉的主產區是現在相對落後的南方。

    扶持茶葉貿易,有助於漢家南方郡國的經濟發展、就業以及社會穩定。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9 21:36
第六百八十五節 同志

    出了安置烏孫使團的宅邸,張越扭頭就去了其旁側的官邸,看望和慰問居住於此的滇王常威與夜郎王趙涵。

    托已故的大文豪,漢中郎將建節使司馬相如的福。

    諸夏文明,在西南地區,早已經生根發芽,而且紮下了深厚的根基。

    而夜郎國和滇國,則是其中的翹楚。

    其國內上層貴族和制度,早就已經全面漢化了。

    兩國王室更是早就拋棄了椎鬢、編髮的舊俗,博冠羽帶,建城而居。

    滇王常威,甚至還能寫的一手不錯的詩賦。

    前些日子,其入朝朝覲天子之時,就『有感而發』,獻上了一首名為《感天恩》的長賦。

    洋洋灑灑千餘字,將當朝天子吹捧為堯舜一般的聖王。

    文章雖然只能算是一般,但其格式和韻律,卻是相當工整和流暢,讓一眾原本以為是夷狄來朝,純粹只是想看猴戲的博士鴻儒都是不得不另眼相看。

    至於夜郎王趙涵,雖然做不得什麼詩賦,但其一口流利的標準雅語和嫻熟的貴族禮儀,也是讓人青眼高看。

    所以,張越與這兩國君臣交流,不存在什麼障礙。

    而滇國和夜郎國,做入夏之夢,也已經二十多年了。

    如今,一朝夙願得逞,對於漢家的向心力和認同感,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其對長安的忠誠與恭順,更是不需要質疑的!

    今年夏季旱災,長安號召西南列國貢獻蒻頭、蹲鴟。

    列國群起踴躍,爭相向關中輸送蒻頭、蹲鴟。

    其中最積極的就是夜郎國和滇國。

    他們甚至派出軍隊,自帶乾糧,不求回報的向蜀郡輸送大量的蒻頭、蹲鴟,總數量達到了差不多三十萬石,位居列國之首,僅次於漢鍵為郡和益州的輸送量!

    至於現在……

    這兩國君臣,對長安的向心力,已經可以與壬辰倭亂後的李氏朝鮮對明朝的忠誠相提並論了!

    為了漢家天子,可以賣肝賣腎,甚至傾家蕩產!

    故而,當張越提出,想請滇王和夜郎王,幫他一個忙時,兩位大王都是欣然應允。

    做完此事,張越便打起馬,來到建章宮中覆命。

    剛入宮中,迎頭就碰上了剛剛拜為太僕的上官桀。

    「賢弟奉命去迎接烏孫使團,這麼快就回來了?」上官桀滿臉笑容,迎上張越,拱手問道:「一切可還順利?」

    「蒙兄長掛記,諸事皆順!」張越輕聲靠近上官桀的身周,答道:「想來再過不久,兄長的太僕便可以準備接受烏孫良馬了!」

    上官桀一聽,立刻就喜不自勝起來。

    他這個太僕,已經是正式上任了。

    一上任,自是採納張越的計策,打起『清除賊臣父子餘毒』的大旗,狠狠的整肅太僕上下。

    不過三日,就罷黷了太僕三十六苑二十四廄之中的上百名主要官吏,統統給他們按上一個『賊臣一黨』的名號,趕回家去種田,甚至下獄論罪。

    然後,當然是開開心心的安排和扶持起自己的黨羽來。

    這種事情,只要是政治生物,都不需要去學習,天生就會。

    只是……

    威風是威風了,但威風完了,卻要面對公孫賀父子二十年來埋下的種種惡果和弊端。

    在過去二十年,公孫賀父子把持國家馬政,肆意妄為,任人唯錢,將漢家九卿官署裡,戰鬥力曾經僅次於少府和執金吾的太僕衙門搞得烏煙瘴氣,問題重重。

    以至於如今漢太僕上下在冊馬匹數量,居然不過三十萬匹!

    更麻煩的是,這只是賬面上的數字。

    鬼知道太僕那麼多的牧場和馬廄裡,有多少在欄馬匹?

    所以呢,馬政糜爛,讓他這個新扎太僕也是頭疼不已。

    作為天子近臣,上官桀實在太清楚當今天子的脾氣和個性了。

    這位陛下,素來就不是一個體恤臣子的君王,更是從來懶得去為臣子考量。

    這位陛下看人看事,素來只關心一個事情朕交代的事情,卿做好了沒有?

    做好了,那自然龍顏大悅,以為是忠臣。

    沒有做好,那就不好意思,無論你有多少理由藉口,他都懶得去聽。

    故而,上官桀近日來,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一個事情上刷政績。

    而張越提供的這個訊息,對上官桀來說,當然是最好的政績了。

    「有勞賢弟掛念……」上官桀笑呵呵的道:「愚兄真是無以為報啊……」

    張越輕聲笑道:「兄長言重了!不過,愚弟還真有事有求兄長……兄長若是方便的話,煩請兄長從太僕的橐他廄中調撥橐他兩百匹與新豐……」

    「新豐如今正在大修水利,委實缺乏橐他這種可靠的牲畜!」

    橐他就是駱駝。

    自霍去病衛青大破匈奴,取匈奴河南、河西,又扶持起烏恆,將匈奴勢力驅逐出幕南。

    這種曾經不見於中國史書的異域牲畜,便在漢家大地上,生根發芽,甚至擁有了一個龐大的種群數量。

    最鼎盛之時,在元狩二年,漢太僕擁有各類大小橐他幾近二十萬匹!

    不過,元狩以來,漢室擁有的橐他數量就不斷下降,至今恐怕種群數量已經不足五萬了。

    但……

    這有什麼關係呢?

    上官桀甚至連思考都沒有,就直接道:「既是新豐建設所需,為兄立刻便命人將橐他送去新豐,支援陛下與長孫殿下『建小康』之大業!」

    張越聽著,連忙拜道:「多謝兄長!」

    駱駝這種生物,是非常優秀的載重生物。

    有了這批駱駝,新豐的水利修建建設速度就能加快很多了。

    「對了……」上官桀忽然拉上張越的手,湊近他身邊,悄悄問道:「賢弟對現在朝中議論沸沸揚揚的那件事情怎麼看?」

    張越聽著,笑而不語。

    上官桀所指的事情,張越心裡面清清楚楚。

    就是十餘日前,大朝議上定策的那幾個超級工程。

    在五日前,前宗正卿劉屈氂,正式被天子拜為丞相,封澎候。

    這也是平津獻候公孫弘後的漢室慣例,拜相必封侯。

    隨即劉屈氂就上書天子,請求設置『治河都護府』,總領東南甚至全國的治河、防汛、運河等諸事。

    天子當然是欣然應允,還命尚書令張安世主持治河都護府的有司籌備一事。

    然後,朝堂就亂鍋了。

    因為,當朝太子劉據主動上書,毛遂自薦,請求擔任治河都護府都護。

    這就立刻讓朝堂內外,各方勢力,戰成一團。

    反對者,如過江之鯽。

    沒辦法,此事牽扯了太多的利益,也關係了很多人的政績。現在,你太子一句話不說,就要跳出來摘桃子,吃相也太難看了些吧?

    講老實話,其實張越也有些看不懂劉據這一步棋。

    太心急了!

    講道理,就算是劉據想要這個權力,也該是找人做托,不該自己跳出來,如此顯眼的推動此事!

    但……

    作為劉進的大臣,張越也不好說什麼。

    上官桀一看張越的神色,就明白了張越的意思,立刻就笑了起來。

    ……………………………………

    辭別上官桀,張越一路直趨溫室殿。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建章宮的湖泊,也都紛紛進入了枯水期,面積萎縮了三分之一還不止。

    一路走來,張越能見到很多工人,在這些枯水的湖泊之中,挖掘淤泥,然後裝車運出宮內。

    這些工人,都是上林苑的百姓。

    準確的說是劉氏的佃農,老劉家最鐵桿的死忠。

    所以,劉氏有什麼好事,也都是交給他們去做的。

    就像這宮裡的徭役,一般都是發給這些人去做。

    因為,漢室為皇帝服務的徭役,全部屬於『外徭』,是有償的。

    其酬勞也是繞過官府,直接由少府按人頭每日發放。

    所以,工人們的勞動熱情和效率非常高。

    張越見著,也是感慨不已。

    這國家買單的工程就是好。

    不會引發矛盾,更不會影響社會秩序,還能增加就業,拉升消費。

    若有可能,張越恨不得,在新豐將所有工程,全部變成這種有償的外徭模式。

    可惜不能。

    至少現在還不行,除非日後新豐工坊園的產業擴大起來,官府從工商貿易之中所得的稅收超過了農業所得,才有這個資本。

    當然了,若是將來棉花產業搞成了。

    可以拿棉布當錢來使,或許屆時一樣有這個資本!

    想起棉花,張越的嘴角就溢出絲絲笑容。

    空間之中培育的棉花,差不多再有兩三代,就可以嘗試移栽到外界了。

    說不定能趕上明年春耕。

    新豐和剛剛被納入新豐體系的臨潼縣,都有著大片大片的河灘灘塗地以及山陵,都是未來棉花種植的好地區。

    想到這裡,張越就想起了前幾日,剛剛就任為守臨潼縣縣令的王吉來信。

    信上,王吉向他報告了其上任以來這月餘臨潼的事務。

    首先,當然是其在臨潼,照抄了新豐的種種制度。

    申明法律,禁止溺子,公佈小水利建設計畫等等,這些都不足為奇。

    真正讓張越欣慰的是,王吉告訴他,其在臨潼,組織百姓家庭之中二十歲以上的餘子,前往新豐工坊做工的事情。

    這可真是讓張越很是激動!

    因為,主動組織人民,提升就業,這是現代官僚的業務啊!

    而王吉卻邁出了這一步!

    這說明什麼?

    說明張越的事業,擁有了第一個志同道合的同志!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0 23:47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八十六節 黃金的魔力

    一邊走一邊想,很快張越就來到了溫室殿前。

    今日在溫室殿值勤的是趙充國,而另一位新扎侍中任立政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反正,這位任侍中上任數日以來,張越也只見了一面。

    其他時候,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麼?

    可能是在忙著與匈奴方面的李少卿聯繫吧?

    不過,張越並不看好任立政的這個工作。

    李少卿,已經不是當年的李少卿了。

    想要勸他回來?

    呵呵……

    恐怕就算任立政變成亡靈法師,將李陵宗族全部復活,可能性也是零。

    因為,李陵在匈奴,有了新的家庭、妻女甚至還有了一個屬於他的國家堅昆!

    倒是趙充國,這些日子在長安混的風生水起。

    張越甚至聽說了,還有好幾位寡居的貴婦人,對這位漢軍英雄,青眼有加,少不得上演了些少兒不宜的情節。

    就連小姑娘,聽說都有好幾個芳心暗許。

    只能說,大英雄真丈夫,從來不缺紅顏知己。

    當然,趙充國也不止只有桃色新聞。

    這些日子以來,趙充國都在朝中到處活動、遊說,爭取朝中大臣對樓蘭方向的支持,至少也是關注。

    因他之故,樓蘭的情況,竟也成為了長安閭裡耳熟能詳的趣聞、八卦。

    什麼白龍堆、車師、蒲類諸國和匈奴僮僕都尉,也漸漸為人所知。

    甚至還在長安城中,營造起了不小的聲勢,鼓動了一幫血氣方剛的勳貴子弟,平日有事沒事就大呼『踏平白龍堆,直入蒲類海,誅僮僕之賊,宣王化於西域』。

    這自然是好事。

    很多時候,一個靠譜的科普,就能解決很多問題。

    而趙充國看到張越,也是一臉笑容的迎上來,道:「侍中可接到了烏孫使者?」

    張越拱手作揖道:「自是接到了!已經送到了大鴻臚官邸,妥善保護起來!」

    趙充國聽著,露出喜色,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他最害怕的就是烏孫使團在漢室境內出問題,甚至鬧出什麼禍端來。

    作為邊塞來的大將,趙充國比絕大多數朝臣都更清楚烏孫對漢家的戰略意義所在。

    只要烏孫依然親漢,則匈奴在西域的統治就注定不得安寧。

    畢竟,烏孫佔據的可是天山以北,直至闐池的廣袤地區,居高臨下,威脅著整個匈奴的西域部分。

    張越卻是呵呵笑著,問道:「陛下可在?」

    「陛下在殿中按摩……」趙充國說道:「侍中可徑直覲見!」

    張越聽著點點頭,對趙充國拱手一拜,便提起綬帶,直入溫室殿。

    一入殿內,身體立刻就感覺暖和了起來。

    張越解下身上穿著的厚重裘衣,一路向前,來到了天子的寢殿門口,然後理了理衣冠,恭身拜道:「臣毅奉詔迎接烏孫使團,今已成命,特來復旨!」

    過了片刻,郭穰的身影就從寢殿裡冒出來。

    「張侍中,陛下請您入內說話……」郭穰說著,一揮手,便有著宦官取來一雙木屐,給張越換上。

    張越換好木屐,跟上郭穰的腳步,亦步亦趨,走入寢殿之內,就見到天子半躺在一個軟塌上,閉著眼睛,兩個御醫在他身側,輕輕的揉捻和按摩著他的身體。

    自從張越將後世的一些養生法門教給了這位陛下後,他就已經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什麼按摩、太極、食療,他都是按時定點,甚至還研究出了許多心得。

    「臣毅恭問吾皇聖安!」張越提著綬帶,恭身一拜。

    「卿回來了……」天子微微睜眼,做起來,換了一個姿勢,看向張越,問道:「烏孫小昆莫,卿見到了?」

    「臣見過了……」張越拜道。

    「其人如何?」天子問道。

    「其人啊……」張越眯起眼睛,回憶起與這位小昆莫接觸的過程,然後輕身拜道:「為人頗為自傲,其志頗為桀驁……」

    暫時,這位小昆莫,雖然差不多已經被漢室的強盛和張越給懾服了。

    但是……

    說到底,他也不是自己人啊!

    在漢家眼中,解憂公主和翁歸靡所出的那位元貴靡才是自己人!

    一個流著諸夏血液,被一位優秀的諸夏婦女養育長大的烏孫王子。

    要不是元貴靡現在太小了,難以服眾,而且烏孫又與漢室相距太遠,張越敢保證,天子肯定會讓李廣利去幫助元貴靡掌權的。

    「桀驁?」天子笑了一聲,這個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事實上,解憂公主曾經報告過這位未來烏孫昆莫的親匈奴態度。

    但不要緊!

    挖牆腳這種事情,漢家又不是第一次做了。

    別說是一個親匈奴的烏孫王子了。

    漢家曾經連匈奴孿氏的嫡系,也策反了好幾個!

    其中還有一個,甚至是在太宗時代,被漢家策反的!

    只要鋤頭揮的勤,哪有挖不動的牆腳呢?

    所以,天子微微一笑,問道:「那其到了長安後呢?」

    張越聞言,長身拜道:「夷狄之人,久居化外,目睹陛下聖治和我漢家盛世,哪裡還敢有什麼二心?」

    「已是為陛下盛世所鎮服,臣以為其回國後,恐怕不敢有反漢之心!」

    天子聽著,自然龍顏大悅,他就喜歡這種好話、好事,讚道:「卿出馬,朕無憂也!」

    「臣不敢居功!」張越連忙拜道,然後抬頭,看向這位陛下,輕聲道:「只是,臣依然以為,陛下當親解憂主與烏孫昆莫所出之子……」

    這是必然的!

    解憂公主在烏孫,為漢室為諸夏,流血流汗,若不能有一個好結果,那日後誰還肯為國出力?

    天子聽著,卻是猶豫了一下,道:「怕是不好吧……」

    「以朕所知,烏孫先王曾與當今昆莫有約,百年後必以其子為嗣,且烏孫國中貴族,也都半信此約定……」

    張越聽著,心裡面笑了一聲,國家之間,哪裡有什麼永恆不變的友誼?

    就連米帝,不也曾經對自己的表哥痛下殺手,一次蘇伊士運河危機,將大英帝國最後的底褲都給拔掉了!

    烏孫國國王,若不能讓元貴靡坐上去,漢室就很難徹底控制烏孫。

    不過呢,這些話當然不能明說。

    畢竟,這屏風後面可坐著一個太史令的史官,而如今的太史令司馬遷是出了名的固執和堅守原則。

    所以,張越想了想,拜道:「臣只是想請陛下親解憂主之子……以合春秋之義……」

    直接軍事干涉烏孫,也不太好。

    特別是若烏孫人沒有實質性的反漢舉動時,貿然軍事干涉,強行扶立元貴靡,也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就像歷史上的布拉格之春,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但……

    若未來漢家擊敗臣服或者滅亡匈奴,兵臨西域,將文明撒播過去。

    這位小昆莫若是聽話、懂事,還可以過些安生日子,甚至可以在昆莫之位上,詳盡榮華富貴。

    但他一死,自然是得元貴靡即位。

    這是不可能更改的基礎!

    他若不識相……

    張越只能說呵呵了。

    天子聽著,卻還是有些躊躇。

    毫無疑問,他是一個很要面子,而且特別愛惜羽毛的君王。

    他可不想在歷史上留下什麼背信棄義的名聲。

    而張越的意思,卻是有欲在必要時刻,軍事干涉烏孫,甚至廢立烏孫昆莫的態度。

    張越見著,沒有辦法,只好放大招了。

    他恭身拜道:「啟奏陛下,臣從烏孫使團中人得知,烏孫有河名曰:金玉河,烏孫人云,其河金版玉底,其多出美玉黃金……」

    「據說,烏孫人歲自此河得金千餘斤,美玉不計其數!」

    天子聞之,立刻站了起來,問道:「果真?」

    「果真!」張越自信滿滿的拜道:「陛下可遣使去烏孫,問解憂公主,一問可知!」

    這條河,在後世名曰:瑪納斯河,是一條巨大的冰川河流。

    在清代這條河流以生產金砂、玉石著稱,林則徐就曾盛讚此河出產的黃金和美玉。

    而在如今,烏孫人因為沒有淘金技術,只能對其望而興嘆,讓這條富含金砂的河流白白流淌。

    真是太浪費了!

    在整個西域地區,類似的富金沙河,還有好幾條。

    其中就有兩條,靠近漢軍的勢力範圍。

    其一在龜茲,一在車師。

    若未來漢軍進軍西域,張越是肯定會將這些富含金砂的河流和富金礦拿出來當噱頭,也吸引人民前往!

    以其形成一個西漢版的淘金潮!

    當然,這是未來的計畫。

    而在現在,為了讓天子支持他,並加強對烏孫的控制和影響,特別是加強對解憂公主的支持,張越只好提前將這條富金河拿出來吸引天子。

    效果,也和他想像中一般,非常強大!

    當朝天子,這一生的愛好很多。

    而愛錢貪財,是他排名前幾的主要愛好!

    為了斂財,他連白鹿幣都搞過,因此引發了西元前的第一次金融危機。

    最後還是靠著殺了一批偽造白鹿幣的貴族,抄了他們的家,又讓桑弘羊主持平準均輸,才把這個窟窿填好。

    沒有讓劉家失信於人。

    所以,張越很清楚,黃金、美玉,這兩個關鍵詞對這位陛下有著怎樣的殺傷力!

    一條年產黃金上千斤的富金砂河,足夠讓他丟掉節草,放棄一些面子上的擔憂了。

    更不提,張越還用了金版玉底來形容。

    果不其然,這位陛下立刻就動心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0 23:47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八十七節 喜事

    陛辭出宮之時,已經差不多臨近日暮時分了。

    這也正常,冬日的白晝,每天都在縮短。

    故而,剛到家中,天色就黯淡下來,北風呼嘯在戚裡的巷子裡,發出悲慼的嗚咽聲。

    「主公……」張越剛進家門,田禾就迎上來,為他解下外套,笑著道:「您可回來,新豐的工坊令吏,今日遞了拜帖,說是有事求見,只是您不在家中,令吏才告辭而回……」

    「丁緩?」張越聞言一楞,立刻問道:「丁令吏何事?」

    「據說是主公曾經囑託其營造的一件物事有了眉目……」田禾輕聲道。

    張越聞言,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離開新豐前,張越交給了丁緩一個任務。

    便是要製造一具蜂窩煤鐵模。

    在後世八九十年代,甚至新世紀,廣大農村甚至城市,都廣泛的用蜂窩煤來取暖做飯。

    這是一種簡單易用,易於使用,也易於製作的燃料來源。

    而用於製作蜂窩煤的鐵模,則是張越瞄準和盯上的新豐產業升級關鍵一環!

    因為,這玩意雖然技術含量不高,但卻涉及冶鐵、鍛造和生產等方方面面。

    最緊要的是只要研究出來,其需求量近乎是無限大的!

    旁的不說,單單是長安城,每年需求量就可能在五千件以上。

    一個鐵模,最少應該重十斤(漢斤),利潤至少在三倍以上!

    最最重要的是,若蜂窩煤被廣泛推廣開來,以中國的煤炭儲量和分佈,足可迅速取代舊有的柴禾燃料!

    對於保持水土,穩定黃河上游的生態,有著無法想像的作用!

    還能增加就業,擴大煤炭產業升級再開發,為未來的煤炭工業,奠定基礎。

    只是,話雖如此,然而,在後世一個小鐵匠就能手工打造的鐵模,在這西元前的時代,卻涉及了很多關鍵的技術。

    旁的不說,如何將生鐵製成鐵桿,然後再將之裝進鐵皮模子裡,就很有難度。

    更不提,鐵模的那十幾根纖細的鐵釺。

    好在,丁緩和他的門徒們,最是擅長這種精細的活。

    仔細算算時間,好像不過月餘而已,他們便成功的解決了問題!

    張越完全無法按捺自己內心的欣喜,立刻就回家給嫂嫂告罪一聲,甚至沒有來得及去和金少夫溫存,便急急忙忙的驅車出門,直奔丁府。

    到了丁府,張越扣門而進,丁緩立刻迎出來,恭身拜道:「不意侍中公竟星夜而來,下官閤府榮幸備至!」

    對於張越,丁緩現在已經是徹底折服了。

    自入新豐,任為工坊令吏,主持新豐工坊的一切技術及工坊事務後,他就已經是大權在握,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甚至,連少府甚至石渠閣裡的許多前人技術資料,乃至於蕭何從秦宮廢墟裡整理出來的秦少府技術資料,也是向他全部敞開,任由閱覽。

    丁緩一下子就翱翔在了知識和智慧的海洋裡,不能自拔。

    尤其是張越從石渠閣裡整理出來,帶給他的墨子七十捲、田俅子三卷、我子七卷以及巢子二十捲,更是讓他滿意的不行!

    這些墨家先賢的思想著作,早已經失傳、散役百年以上!

    自田橫自刎,墨家百年不能再出一個鉅子,就是因為沒有了這些思想著作,失去了這些精神指引和綱領。

    沒有了理論,又沒有綱領,誰玩的起?

    當初,丁緩的父兄,就是被雜家的伍被拿著三卷我子給忽悠去了壽春。

    而現在,張越給了他一百餘卷!

    這本身就足夠讓他賣命了。

    更不提,張越還給了他足夠的信任和支持。

    讓他可以在新豐工坊園裡收徒甚至傳道。

    星星之火,漸漸點燃。

    雖然心裡面不是很清楚,這位儒門公羊學的俊傑,為何會對他這個墨家餘孽伸出援手。

    但感其恩義,已是極深。

    而自古墨家門徒,最重恩義。

    受人之恩,赴湯蹈火,死不旋踵,也要報答!

    丁緩雖然不是正統的墨家門徒,但這個本心還未丟掉。

    張越卻是沒有太過寒暄,拉起丁緩,就道:「聞知丁公喜訊,吾安能安坐?」

    「侍中請……」丁緩拱手作揖,將張越領進內宅,然後就取出了他帶來長安的那個鐵模。

    張越一見就兩眼放光,走上前去,接過鐵模,撫摸著其表面光滑冰冷的質地,然後提起模桿,仔細端量了一下其底部,最終欣喜萬分的對丁緩道:「丁公造出此物,吾為天下謝公!」

    丁緩聽著,卻是有些摸不著頭腦,拱手問道:「侍中公,不至於如此罷?」

    對張越丁緩是有些看不透的。

    幫著他這個墨家餘孽,蒐集和提供墨家典籍,甚至默許和縱然他在工坊園裡收徒授業,或許還能理解為這位侍中官想效仿當初的北平文侯張蒼。

    哪位已故的漢家名相為相期間,就是大力提拔和使用百家之人,不拘學術政見,只要有用統統用之。

    但,沉迷於種種技巧之事,甚至連這麼個不明用途的鐵器,也如此鄭重其事,不免有些過了。

    張越卻是提著手裡的鐵模,笑道:「如何不止於此?」

    他舉起鐵模,輕聲道:「丁公,拭目以待吧!」

    「此物……將改變天下!」

    拿著這個鐵模,張越心裡萬丈豪情。

    小小的鐵模,看似簡單,彷彿也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只要突破了那幾道工序,就可以大規模製造。

    但它帶來的影響,卻是無法評估的!

    正如後世的那句話南美洲一隻蝴蝶搧動翅膀,可以掀起一場風暴!

    鐵模亦是如此!

    提起此物,張越和丁緩告辭一聲,就急急忙忙的趕回家中,然後立刻進入書房,提筆開始寫奏疏。

    只是,才寫了一小段,張越就忽然停下筆來,陷入沉思。

    因為他發現,蜂窩煤好用,但這是只有他知道的事情,而其他人不知道,特別是當今天子與朝臣們。

    若自己大咧咧的上奏,請求國家支持推廣鐵模和使用蜂窩煤。

    恐怕,情況十之八九會變成當初董仲舒呼籲種植宿麥。

    最終變成單純的呼籲,而無法取得國家層面上的支持!

    若失去了國家的支持和倡導,乃至於政策扶持,蜂窩煤和鐵模的推廣,怕是需要百年為單位的時間,才能走入千家萬戶。

    到那個黃花菜都涼了!

    畢竟,這鐵模重十斤,以生鐵打造,哪怕是以單純的鐵價來算,造價也差不多要四百錢(注1)

    算上加工費用、利潤和零售利潤,最終的市場售價,若低於一千錢,就不會有人有什麼積極性生產。

    畢竟太史公就說了:要是某個買賣,利潤低於兩成,那就不是什麼好門路。

    也只有利潤,才能讓工坊主和天下的商人有動力去生產、銷售和推廣此物。

    所以,此物要推廣,就離不開國家訂單。

    特別是少府、太僕、大鴻臚和衛尉這幾個僱員數萬甚至數十萬的超級機構的訂單。

    事實上,很多東西,在早期也只能是靠著國家訂單來維繫。

    可……

    現在,張越空口白牙,就要讓國家出錢來購置鐵模,生產蜂窩煤?

    恐怕就連公孫遺和上官桀也未必會支持!

    誰家的錢,都不是大風颳來的。

    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別人拿出真金白銀,甚至從本來的預算裡拿出一部分幫你?

    搞笑吧!

    他們又不是白求恩!

    所以,得有一個好的藉口或者說辦法來驅動天子和朝臣們有這個動力來做事!

    那什麼藉口或者說辦法,能夠達到這個效果?

    張越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時間更是有些煩躁,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

    「夫君,妾身給您熬了些雞湯……」金少夫端著一盅雞湯,走到張越身邊,輕聲道:「趁熱喝了吧……」

    張越接過湯盅,聞了一下,雞湯的清香,沁人心扉,打開碗蓋,更是清澈見底,猶如清水,金少夫的廚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看著碗裡的雞湯,張越忽然一怔,然後便看著金少夫,狂喜的道:「多謝少夫,為我解憂!」

    金少夫滿臉疑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張越卻是一口喝光雞湯,放下湯碗,然後一把摟過這美人的嬌軀,在她臉頰上狠狠的親了一口,嗅著她身上的香氣,再看著她越發豐腴起來的身姿,張越忍不住在金少夫耳邊輕聲道:「少夫且先回房稍等,為夫馬上便來……」

    金少夫聞言,立刻就羞紅了臉頰,盈盈道了一聲諾,道:「請夫君恕罪,妾身這未來十月,怕是不能再侍奉枕席了……」

    「嗯?」張越先是一楞,隨即就狂喜了起來,握住金少夫的柔夷,問道:「少夫的意思是?我要當爹了?」

    「嗯……」金少夫又羞又喜的摟住張越的臂膀,將頭埋在張越胸膛立,輕聲道:「昨日妾身身體不適,便請了淳于家的阿姊來家裡診脈,阿姊說是……喜脈……」

    張越聽著,立刻喜不自勝起來。

    淳于家族是漢家最有名的婦科專家,從太宗時算起,便已有將近七十年,代代為宮廷妃嬪和達官貴人的專用私人婦科顧問。

    其在婦科領域的造詣,整個天下無人能及。

    既然是淳于家的人說的,那自然是不會錯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0 23:47
第六百八十八節 喝熱水運動(1)

    興奮過後,張越立刻就小心翼翼的,扶著金少夫,回到房中歇息。

    讓金少夫既是甜蜜無比,又有些好笑。

    自家這位夫君,長安人稱張蚩尤,但在此時,卻變得一個笨手笨腳,不知所措。

    「夫君,妾身才不過月餘的身子,卻是不需如此小心……」金少夫忍不住嗔道。

    「哎……」張越扶著金少夫,坐到床榻上,笑道:「這可是我張氏的長子呢!」

    老張家傳到他這一代,就他這麼一根獨苗,如何能不慎重?

    「對了,嫂嫂可知道了?」張越問道。

    「還不曾稟報嫂嫂……」金少夫輕聲道:「此事,妾身不敢擅自上報,還是得由夫君來說……」

    這也是正理,畢竟,金少夫在理論上只是一個侍妾,連滕妾都不算。

    這種事情,只能由作為丈夫的張越去報告家裡的長輩,這才符合禮法。

    「如今夜深,不便驚擾嫂嫂……」張越安撫著金少夫,道:「明日一早,為夫便帶著少夫去給嫂嫂請安,報此喜訊!」

    「諾!」金少夫聞言,立刻欣喜起來。

    雖然對此早有預料,但是,能夠得到張越的親口承諾,還是讓她放下了最後的擔憂。

    因為,按照這個時代的潛規則,婦有身,必報告祖宗,只有報告祖宗後生下來的子嗣,才能有名分。

    尤其是滕妾和妾室!

    而能有資格報告祖宗的,當然是家中長輩!

    所以,在有些大家族,為了防止子嗣將來爭產,許多人都採用了妾室滕妾之子,不告祖宗的做法。

    換而言之,就是不承認這個孩子的合法性。

    失去祖先的承認,就意味著,其的地位是私生子。

    不具備任何法律意義上的地位,更不可能與他的兄弟們爭奪產業的權力。

    但是……

    其實這還是很溫和,很有人情味的做法!

    很多心狠的家族,為了絕除後患,甚至會將滕妾之子,生下來就溺死!

    好在類似的家族,只要被發現,就會被人攻仵,不可能爬到高位。

    張越扭過頭來,對著房中金少夫陪嫁來的那幾個婢女囑託道:「少夫有孕,爾等務必仔細著照顧,不可有差池!」

    「諾!」婢女們紛紛高興的領命,為自家女主人高興不已。

    張越這才回過頭來,對金少夫道:「待稟明祖宗,為夫就陪少夫回娘家省親,向金氏報喜!」

    金少夫聽著,美眸之中立刻閃出淚花,輕聲道:「諾!」

    心中更是充滿了欣喜和感激!

    因為,按照一般的世俗規矩,妾是不能享有回娘家省親的權力的。

    畢竟,『侍妾』在法律上屬於物品,而且是贈品!送出去的女兒,等於送出去的錢,壓根就沒有什麼省親一說。

    而張越的這個決定,等於是告訴家中上下和金府上下。

    雖然她是金氏『送出去侍奉侍中枕席』的禮物,但是……

    地位卻不可以等同一般侍妾,而是具備了一定地位的女主人!

    當時之中,肯這麼做的人,真的是鳳毛麟角!

    …………………………

    安頓好金少夫,張越就回到書房,繼續提筆寫奏疏。

    因有金少夫的這個喜訊,張越寫起來,也是精神抖索,亢奮不已。

    沒花多久功夫,便將奏疏寫好了。

    吹乾墨跡,檢查了一遍,張越就滿意的笑了一聲,輕道:「還好我是穿越者!」

    就在不久前,金少夫端來的參湯,讓他想起了一個事情。

    那就是後世中國,喝熱水的風俗,風靡全國。

    從城市到農村,人人都知道,要喝熱水。

    便是醫生,遇到感冒病人,囑託最多的也是『好好休息,多喝熱水』。

    這在後世,屬於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之事。

    但作為前公務員,張越知道,為了將這個常識,將這個人人都知道和遵守的事情,嵌入人民心中,使人民人人皆知,花費了多少時間?

    從晚清開始直至新中國的愛國衛生運動,總共八十載光陰,歷經三朝,無數仁人志士奔走呼籲,才終於使得此事變成了常識,化作了人所共知的衛生規矩。

    而其中的變遷,則反映了晚清以來的種種社會面貌。

    此事給張越以無限的啟發。

    喝熱水!

    確實是現在說服朝臣和天子,大力推動和宣傳、普及蜂窩煤的關鍵詞!

    也是一種有效的防疫手段。

    正好,張越迄今依然兼著『京畿全權除疫大使』的差事,保留著節杖和印綬。

    所以,他上這麼個奏疏,天經地義。

    而且,他以自己曾經在長安親自參與防疫工作的成績和信用做背書,也不怕滿朝文武和天子不信。

    就算有人心裡面懷疑,大抵也會抱著『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淳樸觀念,不由自主的按照張越的說辭來做。

    當然了!

    張越要冒的風險,也是有的。

    他必須證明給天下人看,喝熱水確實可以有效防止感染。

    至少也要能證明,可以切斷霍亂之類的傳染病的感染源。

    不然的話……

    參考一下史書上記載的那些百姓在龍王廟裡求雨,結果龍王爺沒有下雨,於是暴怒的百姓,將龍王爺的塑像抬出去曬太陽甚至砸個稀巴爛的記錄。

    東漢末年的黃巾軍連『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都喊的出來。

    連老天爺,若是不能保佑和庇護人民,也得去死!

    一旦張越的保證和背書沒有奏效,甚至適得其反。

    反撲和反噬也就隨之而來。

    好在,後世的成功經驗,證明了喝熱水確實是在沒有有效的淨水技術前,最合適也最適合諸夏國情的防疫衛生策略。

    若能普及開來,不知道可以救多少條人命。

    ………………………………

    翌日,剛到辰時,尚書令張安世揉了揉宿醉後有些頭疼的太陽穴,走到蘭台的尚書檯官。

    尚書左僕射楊敞就迎頭迎上前來,恭身問禮:「見過令君!」

    「可是有奏疏?」張安世問道。

    「正是……」楊敞是剛剛由霍光舉薦為尚書左僕射的,還不是適應尚書檯的工作,所以事無鉅細都要報告和請教張安世,而其中最多的就是大臣們上奏的奏疏了。

    所以,張安世也不以為意,道:「若是一般奏疏,楊僕射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在當了差不多八年的尚書令後,張安世也有些乏味了,不想再被這宮廷束縛自己的才能,想要建功立業。

    而他瞄準的目標,就是即將成立和組建完成的『治河都護府』。

    天子的意思是,這個『治河都護府』將是九卿級別的官署。

    而且,出任都護者也幾乎可以肯定是太子劉據了。

    這不僅僅是天子本人的意思,也是目前朝局發展的必然。

    畢竟,太子劉據可是自己親自跳出來上書毛遂自薦的。

    由之,就使得丞相劉屈氂、執金吾王莽、太常卿商丘成,雖然都是罵罵咧咧,大有不滿,卻也只能捏著鼻子,接受了這個事實。

    畢竟,那是太子,是儲君,未來的天子!

    儲君欲要學習政務,治理國家,臣子豈能設限?

    也不會有人敢出這個頭!

    當初,張釋之拿著先帝刷聲望,各種為難和打臉,結果如何呢?

    太宗駕崩,先帝即位,頭一個事情就是抓鄧通,放張釋之於淮南。

    可憐張釋之一代名臣,卻落得一個外放外郡,子孫迄今不能入仕的結局!

    就前些年,蜀郡舉薦孝廉,其中有一個名為張玉,天子見其名字,就好奇的看了下此子的籍貫和家世,結果發現其為張釋之之後。

    然後就下旨訓斥蜀郡郡守,說他『不能盡忠國家,不能舉薦英才』,逼得這位本來政績不錯的郡守,只能乞骸骨!至於那位張玉……自然是再也沒有了後續!

    好嘛,小本本都記到了現在!

    這劉氏小雞肚腸,心胸狹隘,可見一斑!

    故而,滿朝上下,雖然都是憤憤不平,但終究而已只能低頭擁護儲君的大策。

    丞相劉屈氂,更是變了口風,轉而頌揚太子『敢於任事,社稷之福,國家之幸。』

    至於其他人,更是秒變馬屁精。

    而張安世……

    當然也起了心思。

    這治河都護府,太子領銜可以啊!

    但下面的有司和主要負責事務,總該有人去做吧?

    譬如說,那個會稽郡的越池圍湖工程……

    張安世真是哈喇子流了一地,夢寐以求,想要得到主持此事的機會!

    他知道,只要自己主持了此事,一旦功成,那就擁有了一張通向未來三公,甚至是丞相的門票!

    乃父張湯,就是因為沒當上丞相,才被人暗算、構想,身死獄中。

    張安世,當然不想重蹈覆轍!

    所以,此事他是志在必得。

    但競爭者,卻也是不少。

    畢竟,瞎子都知道,東南諸事,以越池工程為最。

    工期短、耗費小,收益大!

    覬覦者,自然是無數。

    哪怕是他張安世,也未必能說穩操勝券,所以,這幾日來一直在應酬和宴請大臣,聯絡感情。

    這不昨天晚上,又喝到了半夜。

    就聽著楊敞拜道:「令君,此事還非得令君親自過目不可……」

    說著楊敞就將一張寫在白紙上,撰寫過的奏疏遞到了張安世眼前。

    張安世抬眼一看,神色立刻就嚴肅了起來:「張子重奏了何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8-6-24 00:51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八十九節 喝熱水運動(2)


    不知不覺之中,長安城的貴族,尤其是外戚勳臣們,忽然流行起喝沸水了。

    不拘飯前飯後,還是休息閒暇之時,都能見到貴戚們,深深的抿了一口下人端上來的沸水,也可能是茶湯,一口悶下,然後大呼一聲爽快!

    便是宰相家裡,也不例外。

    剛剛拜相,受封澎候的劉屈氂,此刻就捧著一個茶碗,細細嘗著剛剛煮好的茶湯。

    放了姜和少許鹽的茶湯,喝著有些微辣,然而,為了長壽,哪怕劉屈氂這個北方人也是顧不得許多了。

    「張子重的奏疏,光祿勳看過了吧?」劉屈氂輕聲問著端坐在自己對面的韓說。

    「不瞞君候,說已然看過了……」韓說笑著看向這位新扎的帝國丞相。

    這位丞相,雖然拜相不過十餘日,但權柄卻是已經重於之前的多任丞相了!

    最明顯的例子,便是天子已經連續將兩次朝會的主持權力,交給了劉屈氂自武強候莊青翟後,漢家歷任丞相,還沒有誰能如此!

    當然了,這也是羨慕不來的事情。

    誰叫這位澎候,乃是宗室!

    而且是一步一個腳印,從基層殺到長安的宗室呢?

    自家的優秀子弟,傑出人才,當今天子豈能不看顧一些?

    「如何?」劉屈氂不動聲色的問道,拜相不過半月,就獲天子信任,委以重權。

    劉屈氂自是清楚,自己必須負起責來。

    朝中事務,從此若有了紕漏,那天下人和朝堂內外,可只會怪他這個丞相!

    這個禮絕百僚,協調陰陽,佐理萬國的宰相!

    如當初平津獻候公孫弘一般,必須把朝中事務和天子交代下來的任務,辦的妥妥帖帖。

    「這種事情……」韓說眉毛微微一動:「誰能說得清楚?」

    「不過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已……」

    當初,那張子重主持長安防疫,輕描淡寫之間,就讓一場可能爆發的傷寒之疫消弭無形。

    據說,便是感染傷寒的病患,也因其之故,能存十之八九,只有少數幾個倒霉蛋,因為身子骨太弱,藥石不進而夭亡!

    而其在負責除疫事務時的種種措施,因之迅速在長安城裡流傳開來。

    現在便是長安城裡的販夫走卒也知道,感冒傷寒,可以用桂枝、生薑、甘草熬為桂枝湯,發汗解表。

    家家戶戶更是常備柳樹皮,遇有頭疼腦熱,便煮水服食。

    現今就連關中的右扶風和左馮翊的百姓,也知道了這麼個辦法。

    一時間,各地柳樹紛紛慘遭剝皮之苦。

    至於那些被其用來治療咳嗽、傷寒的藥物,譬如桔梗,現在已經成為了長安藥材市場上的明星。

    醫方卜噬之家,更是以其為神丹妙藥,廣泛應用於各類疑難雜症甚至是占卜吉凶。

    更不提,這位還是如今長安貴戚們公認的『養生名家』。

    都能指導天子養生,還能讓天子言聽計從的養生名家說的話,誰敢不聽?

    別說是其他人了,就是韓說,現在也一樣在家裡按照那前些日子張子重奏疏所說,喝水必喝熱水,至不濟也得是白開水。

    從前習慣的飲水方法,統統拋棄了。

    便是其族兄韓騫這樣沉迷於修仙的貴族,也不再接引早晚晨露,而是改喝開水。

    修仙誠可貴,但長壽更緊要啊!

    可沒有誰肯因為沒有遵照『養生名家』的囑託,以至於六邪入體,召來病痛!

    「只是……」韓說忽然戲虐的笑了起來:「經此一事,怕是天下方士術士,皆要恨張子重入骨了!」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

    何況這是絕戶計!

    從前,無數方士術士,都曾經獻策天子,說什麼要煉長生不死藥,必服晨露月華。

    當今天子,於是先修柏梁台,後造神仙台,接引晨露夜華吞服,以期長生。

    現在好了,張子重一紙奏疏,捅破了這個謊言。

    從此以後,這些術士方士,還怎麼誆騙當今?

    「恨?」劉屈氂聽著,忽然笑起來:「也要有人才能恨呢!」

    「人都死光了,如何恨得起來?」

    「昨日,天子下詔,賜死了宮中十餘位隨侍方士,還遣使去了青州,抄了好幾位知名方士的家……」劉屈氂感慨著道:「經此一事,困擾國朝三十餘年的術士方士顯貴之風,終於散去!」

    「誰叫那張子重奏疏寫得好呢?」韓說低頭道:「一沙一世界,一葉一州郡,其陽生之正,而陰生之負,正者養也,負者害也!養者為元,害者為蠱,人服之入體,則陰陽混雜,病蠱無息潛入,如細作之翻越城牆,入其廟堂,暴而起之,莫能擋也!」

    「而能殺陰者,獨至陽也,故燧人氏鑽木取火,自古以為聖王,蓋其以火殺食之病蠱,功參日月,遺澤萬世者也!」

    「而夷狄者,被發文身,刀耕火耨,茹毛飲血,故其不能長壽,蓋病蠱之生,悄然無息……」

    唸著那本奏疏上的文字,韓說也是嘿然道:「此論,雖未能證實,讓誰人能否?」

    只要沒有人有證據可以推翻這個論點,那麼,只要不是想著自殺,沒有人會再去喝什麼冷水、晨露乃至於吃生肉了。

    更何況,那張子重的這個論據,未必就沒有支持的證據。

    旁的不說,韓說可是知道,在廣陵和齊魯的貴族士大夫們,嗜魚膾,以其鮮嫩而爭相嘗之。

    結果就是每年都有一堆人,得蟲蠱而死。

    還有會稽郡和膠東的漁民,更是流行著一種更恐怖的疫病,得病之人,常常是消瘦如柴,偏又腹部臌脹,幾乎無藥可治,只要沾染必死無疑。

    他當初隨軍南下,平南越、閩越,就見過很多類似的病患。

    這也是越人的所謂巫蠱之術的源頭!

    如今看來,很可能是如那張子重所言,當地的水源/魚肉裡有致病的病蠱,這些人沒有煮熟、煮沸就貿然食用,導致病蠱入體,就如細作潛入軍營,在糧草囤積和中軍帥帳之中放了一把火。

    只是,韓說是不會這麼好心的為那張子重站台的。

    當然了……

    「我雖不能,吾子可也……」韓說在心裡微笑著。

    狡兔三窟,這是老韓家的家教和生存智慧。

    所以,昨日他就悄悄的將一張自己寫下來的有關南征路上記錄的白紙『不小心』掉在了那兩個傻兒子的書房門口。

    想必此刻,那兩個傻兒子,已經是喜不自勝的出去宣揚了。

    這樣一來,即使未來,那張子重真的成長為衛霍那樣的人物。

    他也最多只能遷罪自己。

    只是……

    到那個時候……

    「吾早已入鬼伯國度,於黃泉之下嘍!」韓說想到這裡,就微微的翹起嘴唇,得意萬分。

    漢人信奉的生命觀,特別有意思。

    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漢人虔信,一個人只有一生。

    人死既入黃泉,入鬼伯之國度。

    若能有子孫香火血食祭祀延綿不絕,則神靈永在!

    也是因此,漢人才對絕嗣、失國和絕後這種事情,恐怖異常。

    很多人不怕死,就怕絕嗣,沒有香火血食,變成孤魂野鬼,消散於天地之間。

    正如士大夫們,不怕千夫所指,就怕春秋之誅。

    因為千夫所指,不能傷其毫毛,但春秋之誅,誅心誅神,使其受萬世唾棄,遠超任何刑罰。

    「只是……」劉屈氂忽然皺起眉頭來:「吾等九卿貴戚,固然可以時刻熱水熟食……」

    「有司佐吏及大小匠人、軍士,又該如何時刻有熱水熟食可用?」

    「這張子重,真是會找事!」

    劉屈氂說到這裡,也不免埋怨了起來。

    在他想來,這張子重不該公開上書,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有什麼事情,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各自通氣不是很好嘛?!

    現在好了!

    劉屈氂已經能想像到,隨著下面的佐吏、官署有司和軍士們都知道此事後,他們會做何反應了?

    肯定會跟朝堂要求提供熱水熱食,以驅邪殺蠱!

    若朝堂不能給他們提供這個條件,那樂子就大了!

    想想看,國家三公九卿有司,百石及斗食之吏,僅在關中就多達數萬之眾。

    這些人若是串聯起來,足可癱瘓整個關中!

    哪怕不如此,只是一般的怨懟和不滿,也都夠他這個丞相喝一壺的了!

    軍方的驕兵悍將就更了不得了!

    他們的要求,若是不能滿足,信不信他這個澎候以後連出門恐怕都得用盾甲為牆了。

    不然,萬一出個聶讓,白虹貫日,如何是好?

    但,要滿足這些人的要求,可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首先,就是燃料的問題。

    僅僅是關中的駐軍和佐吏們,總數就怕有個十萬左右,再算上少府卿和太僕有司的工匠、牧民、獸醫、雜役,七七八八加起來,二十萬是有的。

    他這個澎候去那裡弄能滿足二十萬人每日燒水熱飯的燃料?

    怕是將天下的秸稈都運來長安,也撐不了半年!

    韓說聽著,卻是呵呵笑道:「君候何憂?解鈴還須繫鈴人!張子重既然敢如此做,必有解決之法!」

    劉屈氂一聽,站起身來,微笑起來,道:「英雄所見略同,吾與光祿勳,可謂惺惺相惜!」

    這正是他找韓說來家裡的緣故,就是統一戰線。

    那張子重,若沒有辦法解決他自己惹出來的問題,那麼,就算是他是什麼張蚩尤,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一下子開罪滿朝文武,便是天子怕也護不住他了!

    對劉屈氂來說,張子重幸貴也好,跋扈也罷,與他無關。

    只要不干涉他的光榮相路,他也不介意這位權貴,變成衛霍般的巨頭衛霍縱橫之時,正是漢家相權的一個小高峰,時任丞相平津獻候公孫弘不說隻手遮天,起碼也是握軍國大權,行宰輔之時。

    而他劉屈氂可不同於公孫弘!

    他是宗室,而且是與當今血緣關係很近的宗室!

    乃父中山靖王,再怎麼說也是當今的胞弟,雖非同產,卻也皆是先帝所出。

    每歲祭太廟,他劉屈氂都是有資格去高帝和太宗衣冠面前叩拜祭祀的。

    所以,他的野心,自也不止是一個名相這麼簡單。

    當初,楚元王、楚夷王父子,都先後在長安為宗正、太常,輔佐高帝、孝惠和太宗。

    燕王劉澤,更是有定策之功,而封王裂土!

    作為宗室,他豈能沒有封國家建社稷,稱孤道寡的野望呢?

    所以,其實那張子重未來要真的如很多人預期的那樣,變成霍去病第二。

    他甚至還會開心不已呢!

    平津獻候公孫弘,不過是運氣好,碰上了衛霍,所以躺著成為了國朝明相,列於青史,著於竹帛。

    他自問才能、見識、手腕、底蘊,都必公孫弘要強那麼一點點。

    若遇到一個霍去病,也可以躺贏啊!

    但前提是張子重別給他添麻煩,惹事情。

    就像今次,自己拉的翔,自己擦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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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