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34
V123210 發表於 2018-6-1 22:18
第六百六十節 雕版印刷

    朝會繼續進行。

    負責主持朝會的太常卿商丘成,持芴上前,奏道:「啟奏陛下,前時,貳師將軍海西候臣李廣利遣使回京,報告了匈奴敵情,未知陛下是否准許,海西候使者入殿稟報!」

    天子聽著,微微頷首道:「宣!」

    「諾!」商丘成立刻恭身再拜,然後轉身道:「陛下許貳師將軍海西候臣李廣利使者入殿!」

    在殿門口,早已經靜候多時的贊禮官,立刻揚聲:「陛下宣貳師將軍海西候臣李廣利使者入殿面聖!」

    「天子有詔,宣貳師將軍海西候李廣利使者入覲……」

    一個又一個被安置在未央宮的贊禮官,將命令層層傳遞。

    就像接力賽一般,一棒接一棒,以確保所有在未央宮之中待詔之人,可以清楚無誤的得知從宣室殿之中傳出來的每一個命令。

    很快,一個身著甲冑的大將,便趨步入殿,在殿中大臣的注目之下,來到了天子御座之前的五十步處,恭身頓首拜道:「居延都尉臣循恭問陛下聖安!」

    又對左右公卿大臣稽首拜道:「恭問諸位明公安!」

    所有文武大臣,紛紛起身,對其一拜。

    就連天子也特意起身離座,以示尊重。

    而張越等持械侍衛,則收起手裡的斧鉞,讓開一條道路,以方便入朝的大將,可以清楚的看到天子的容顏與神色。

    「卿自居延歸,一路辛苦,還請坐下來說話……」天子輕聲笑道:「來人,為將軍賜座……」

    「臣謝陛下隆恩……」這位大將穿著厚厚的甲冑,躬身都有些困難,但他還是很恭敬的低頭拜道:「只是,軍務在身,請恕臣不敢坐!」

    「也好……」天子也沒有堅持,他知道,邊塞將官們的作風。

    漢家邊塞的大將和官員,無論文武,都是雷厲風行,不敢耽誤半分時間。

    因為,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每拖延一刻,就可能造成慘重的損失!

    特別是那些回京的大將,幾乎都是恨不得,將所有時間都用在刀刃上。

    上次李廣利回京,除了去了一次新豐外,將其他幾乎所有時間,都用在了與朝臣和宮廷的貴族溝通上。

    據說,其回京述職,前後二十餘天,在家中歇息和與家人溝通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足二十個時辰!以至於,其幼子見了他,居然認不得!

    這讓天子聽說後,真是感慨萬千,以為是真正的忠臣!

    連李廣利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故而天子揮手道:「那便請將軍為朕和群臣,簡單的介紹一下,居延、西域以及幕北的敵情吧!」

    「臣斗膽,請陛下許臣調用堪輿!」

    「准了!」天子呵呵笑著。

    「臣謝陛下!」將軍恭身再拜。

    很快,一副巨大的被繪製在帛布上的地圖,就被數個內侍抬著來到大殿,懸掛到天子御階之下的兩個柱樑之間。

    更有人抬來幾座連枝燈,以方便朝臣和天子,都能清楚看到堪輿。

    而這位大將則恭身一拜,走到地圖前,開始為天子和群臣介紹起當前的敵我形勢。

    這也是漢室傳統。

    每年大朝會,第一個事情,就是向朝臣,特別是來自郡國地方的上計吏與兩千石們介紹當前的敵我形勢。

    自然的,其實際介紹情況與現實會有些出入。

    就像現在,這位將軍介紹的情況,在張越聽來,就有些問題。

    倒不是這位將軍撒謊了。

    而是他迴避了很多問題。

    特別是在關鍵的敵我力量對比上,迴避了那些漢軍可能遇到的困難和挫折。

    主觀的強化了匈奴人的劣勢,誇大了漢軍擁有的優勢。

    不管是在居延以北的浚稽山方向,還是西部的樓蘭、車師一帶。

    在這將軍口中,漢軍真的是正從一個勝利,走向另外一個勝利,匈奴蠻子,已經是窮途末路,滅亡指日可待了。

    朝堂和天下,只需要再堅持幾年,加大投入,前線漢軍必定可以再創造一個漠北決戰的大勝,將匈奴人徹底打落塵埃,甚至擒單于問罪於長安!

    但在實際上,哪怕張越沒有上過前線,只是閱讀蘭台的檔案,也能知道。

    當前的漢匈形勢,其實非常微妙。

    在樓蘭方向,因為漢室扶持了一個新傀儡,趁機將自己的軍隊和官員,塞進了樓蘭。

    從而迅速的擁有了在白龍堆方向的戰略主動權。

    當然,這也可能和匈奴國內,正在發生的內部紛爭有關。

    單于庭和日逐王先賢憚之間的矛盾,越鬧越大。

    漸漸有付諸武力的跡象,故而,原本負責與漢室在車師方向對峙的匈奴僮僕都尉主力,開始了後撤和收縮。

    車師和他的蒲類諸國親戚們,沒有了爸比的支持,自然不敢主動出擊,招惹漢室。

    由是,漢軍在西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活動空間。

    輪台屯田的秋收,甚至沒有遇到匈奴騎兵的大規模襲擾。

    但,在浚稽山方向,特別是漢室在幕北的根據地,范夫人城一帶,漢軍就遇到了匈奴多個重兵集團的威脅。

    很顯然,匈奴的單于庭,打算在內訌之前,先期解決,至少也要壓制漢軍在其背後的戰略空間。

    攘內必先安外嘛!

    不過……

    對於這位使者的明顯帶有誤導性的介紹,無論是天子還是九卿仰或者張越這樣的內臣,都沒有任何質疑和不滿的神色。

    全程都是微笑著聽著這位將軍介紹。

    在事實上,這位將軍回京報告,並不是真的來報告敵情的。

    他是來告訴天下人戰爭前景是美好的,未來是光明的。

    為的就是堅定國內的戰鬥意志,爭取更多支持和團結。

    不然,他要說出實情,難保某些傻瓜又會開始動搖。

    只是,可能是因為每年都是這麼個套路的緣故,朝臣們都有免疫了。

    所以,大家聽著,也都是有些心不在焉。

    只有少數幾個新丁,表現的比較興奮。

    但是,但這位來自居延將軍,將情況報告完畢。

    所有的公卿大臣,卻統一的表現出了欣喜之色。

    天子更是讚道:「詩有《無衣》之歌,而書有先王之誓,朕雖居長安,然朕心與邊塞將士一體也,將軍回轉居延,請務必告知邊塞將士:朕在長安,候公等大捷!」

    群臣也立刻緊隨其後,道:「邊塞將士,勞苦功高,吾等在長安,為公等禱之,滅亡匈奴之日,將士凱旋之時,天下必同慶之!」

    來自居延的將軍聽了,再三頓首,謝道:「末將謹代邊塞軍民,謝陛下及諸位明公!」

    說著就脫帽而拜。

    這個時候,守少府卿公孫遺抓住有利時機,出列拜道:「臣守少府遺,昧死以奏陛下:賴陛下洪福,社稷之靈,少府有司,恭陛下之命,駑力奮發,終有所成!」

    「今,少府之匠,已可月作白紙三十萬張!」

    「此陛下文成武德,功蓋三王之業也!」

    「臣昧死,請陛下許臣獻白紙於御前,以惠陛下日用,以啟天下士大夫!」

    群臣聽著,都是立刻就嗡嗡嗡的議論起來。

    三個月前,侍中紙曾風靡長安貴戚之家。

    在京列侯兩千石,多數都曾被天子賜過那麼三五張所謂的侍中紙。

    很多人也都用過,體驗非常好!

    侍中紙光滑細膩,紋理清楚,書寫性能非常優異。

    一張七尺長,兩成寬的紙張,就能承載過去需要十斤以上的竹簡才能記錄的文字。

    而其重量,甚至只相當於竹簡的萬分之一,都不可能不到!

    簡直是誇張!

    少府這麼快就能量產了?

    而且是一個月產量三十萬張?

    很多人,特別是博士們,一下子就興奮難耐。

    用過侍中紙的人,都不會再願意去用竹簡了。

    就連天子聽著,也是大喜,道:「辛苦愛卿了!」

    白紙的量產,對他而言,意義重大。

    這種全新的文字書寫載體,將徹底改變舊有的書寫方式。

    更重要的是,還將給他的內庫創收啊!

    一張標誌的紙張,賣個一百錢,不貴吧?

    三十萬張就是三千萬錢!

    一年就是三萬萬以上的收入!

    當然,這種斂財方法,可能也就賺個三五年吧,很快天下人都會相繼學會造紙技術,紙張價格也會迅速跌落下來。

    但不要緊……

    紙張的普及,將會大大加強劉氏君王的統治地位。

    想想看,孔子、周公時代,都沒有的東西,卻在漢家出現。

    這說明什麼?

    說明劉氏是新王啊!

    必定要帶領天下,走向新世界,迎來太平盛世!

    公孫遺聽到天子的誇讚,心裡面和吃了蜜糖一樣,美滋滋的。

    他恭身再拜,道:「啟奏陛下,除此之外,臣還經張侍中提點,以印綬之制,雕於木牘之上,雕刻了一套《孝經》以墨刷之,日可印數百套,大大節省了時間,且所印之書,字跡清晰,斷句合理,今敬獻陛下,為陛下御極臨朝四十七載而賀!」

    說著,公孫遺就拍拍手,立刻就有少府官吏,抬著一個案几,來到殿中。

    案几上,擺滿了一冊冊用線釘裝起來的小冊子。

    白紙與雕版印刷術,提前數百年,同時出現。
V123210 發表於 2018-6-3 10:53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六十一節 張布斯(1)

    白紙的出現,大多數人都有預期。

    但,印刷術的出現,這就出乎大多數人預料了!

    特別是,當那案几上的書冊,被傳閱到朝臣們手中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激動了起來,或者說恐懼了起來!

    從前,知識為什麼被壟斷?

    答案當然是,少量的文本,被少數人所壟斷。

    漢室倒是擁有了幾乎所有現存的各類經典。

    蘭台和石渠閣之中,甚至還存有那些在民間已經失傳和散逸的先賢著作。

    但,幾個人有資格,獲得到蘭台閱讀的機會呢?

    整個天下,數千萬人之中,能有一百人嗎?

    而這雕版印刷術的出現,意味著,國家可以將大量經典,印刷成冊,然後標一個適當的價格,交由大司農官署出售。

    從前,哪怕是有名的士大夫,想要一覽夾氏春秋或者鄒氏春秋、歸藏易這樣的被幾個家族掌握和控制的經典。

    可能也需要付出數百金的代價。

    甚至若名氣不夠大,可能還不會得到抄錄的許可。

    現在好了,大司農和少府,完全可以將這些經典,大量印刷。

    不知道多少人的鐵飯碗,就從此被砸個稀巴爛。

    更要命的是,倘若書籍氾濫,知識可以被輕易獲取。

    那麼,那些寒門士子,就未必需要花費無數精力和代價,以求拜入名師門下了。

    他們完全可以自學!

    自學的寒門士子有多麼可怕?

    公孫弘和主父偃、朱買臣都已經教育過世人了。

    而天下有多少個公孫弘、主父偃、朱買臣?

    恐怕就沒有能數的清。

    這就意味著,他們可能會得到一個崛起的機會。

    然後呢?

    這些崛起的年輕人,難道還會傻傻的繼續聽那些沒有教過他們半個字的所謂名宿和名士的話?

    他們不會自己去尋找解釋經典的機會嗎?

    故而,很多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就知道。

    從此,天下思想界,恐怕要進入春秋戰國了。

    過去,被少數博士和名士把持的輿論和經典的解釋權,可能要旁落他人之手。

    甚至,可能會湧現出無數新學派。

    今文和古文,都將迎來一次巨大的思想衝擊。

    「看來,必須做準備了……」許多博士,都在心中想著。

    尤其是董越,他捏著手裡的書冊,心裡面真是感到無比慶幸。

    慶幸自己,早就已經準備好太學的擴招了。

    不然的話,就真的要被這突如其來的新事物,打一個措手不及。

    現在,卻是……

    董越想了想,又看了看,其他依舊處於震驚之中的同僚們,第一個搶先出列,拜道:「太學祭酒《公羊春秋》博士臣越,謹為天下賀!」

    他恭身道:「陛下嘉大仁,澤天下士子,白紙既出,雕刻隨後,此三王五帝亦不能有,三代亦未有聞之嘉業!」

    「此陛下治隆天下,盛德海內之兆!」

    「臣愚以為,陛下宜當獻紙、書於高廟,告於祖宗,令天下咸知,陛下之盛德垂青之業!」

    董越的這一番話,讓天子聽著,真是龍顏大悅,眉飛色舞。

    這位陛下,畢生所求的,就是天下人的認可。

    特別是士大夫們的臣服和恭敬。

    當然了……

    天子也知道,董越和他爹董仲舒一樣,都是綿裡藏針,表面上說『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背地裡卻在打著限制皇權,企圖將呂不韋那個大逆賊胡言亂語的什麼『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變成事實。

    甚至還企圖,讓學術思想來指導君王的政策,規範國家的制度。

    所以呢,又是天人感應,又是災異讖諱。

    好不胍噪!

    不過,帝國的擴張和強盛,離不開公羊學派的支持與擁護。

    畢竟,他自己親手打倒了黃老學派,將那些老頑固趕回家種田。

    而法家的士子,能力和手段以及脾氣,雖然都合他胃口,但不合這天下大勢與天下人的胃口。

    至於儒家其他學派?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選擇公羊學派作為合作對象,實在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是矮個子裡拔將軍。

    故而,長期以來,他和公羊學派的士大夫們是在鬥爭之合作,合作之中分歧,分歧之中團結,團結之中互相使絆子。

    維持著斗而不破的局面。

    所以,董越的吹捧,也只是讓他笑了一笑。

    真正讓他心花怒放的,還是接下來的群臣附和。

    在董越之後,幾乎所有大臣,不分文武,都紛紛拜道:「臣等附議,陛下治隆天下,盛德垂青,此臣等所共見,而天下所共睹,今少府作紙,又出雕刻,臣等皆以為,實乃上蒼嘉勉陛下之政,而借他人之手所作!」

    「陛下宜當獻紙、書於高廟,奏於列祖列宗,使天下咸知陛下之德!」

    這就真的是很爽了!

    上一次這麼爽的時候,還是他封禪泰山,祭祀梁父。

    這種天下擁戴,萬眾臣服的滋味,只要嘗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當然,天子也不會矯情,微微的露出一個謙虛的神色,他就照單全收,道:「既然卿等皆以為,朕宜當獻紙、書於高廟,奏於列祖列宗,朕不敢悖於公論!」

    「其令太常,擇吉日,備儀仗,清掃道路,朕當沐浴齋戒,素服禱告,然後與卿等共見高廟,獻紙、書於列祖列宗!」

    太常卿商丘成,立刻就出列拜道:「臣謹奉詔!」

    做完這一切,天子輕輕的坐到御座上,舒服的都要呻吟起來了。

    當然,他也知道,這一切是誰帶來的。

    所以,忍不住深深的看了一眼張越。

    「朕該怎麼賞他呢?」天子在心裡琢磨著。

    上次,想要封他為候,都被婉拒。

    看得出來,這個大臣,確實是有心要學霍去病,馬上取功名。

    所以,這爵位大約是會被婉拒。

    而黃金土地什麼的,這位愛臣,貌似也不怎麼喜歡。

    美人的話?

    這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嗯,等下朝後,問問這個張子重,看他喜歡什麼樣的美女?

    不管是趙國的窈窕淑女,還是齊國的婉約閨秀,仰或者代北的巾幗豪傑。

    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大漢帝國別的不多,這美女資源是真的多!

    ………………………………

    張越卻是根本不知道,天子已經在準備給他安排一個大大的後宮了。

    此刻,他正在做著最後的準備。

    因為,按照程序,天子很快就要召見青州、揚州和徐州三州上計吏。

    而他也將要出場。

    這自然是有些緊張的。

    畢竟,他要做的,可不僅僅是告知朝臣們,青徐揚的情況。

    還需要說服大部分人,特別是代表青徐揚地區官僚系統的兩千石和上計吏們支持他的計畫。

    好在,作為穿越者,沒吃過豬肉,還沒有見過豬跑?

    喬布斯、賈布斯和雷布斯,諸位大能的演講和路演,此刻一一浮現在他心裡。

    一張張ppt閃現而過,一個個宏偉藍圖,栩栩如生的被描繪出來。

    事實證明,要說服人們,首先就需要一個宏偉藍圖,一個可以預見的偉大計畫,和一個巨大利益的市場!

    簡而言之,就是有理有據的吹牛逼!

    牛逼吹的好,母豬能上樹。

    若再能實現個五六成,立刻就能上市圈錢,制霸天下。

    不然,恐怕就只能下周回國了。

    而國家計畫和政策,雖然不能與之相提並論。

    但基本的要素,還是差不多的。

    所以,張越的準備,也是非常充分!

    趁著朝臣們還在議論紛紛,上計吏們還未來到殿上的空暇,張越輕輕回頭,看了看張安世。

    後者立刻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昨夜,張越可不止在大鴻臚官邸,敲打和拉攏了十幾位兩千石。

    還回了一趟未央宮,在張安世的幫助下,連夜搞定了好幾個大型ptt。

    …………………………………………

    宣室殿之中的喧囂和亢奮,漸漸歸於沉寂。

    太常卿商丘成在等了大約一刻鐘後,重新持芴出列,拜道:「太常臣丘成,頓首再拜陛下:今,時至亥月,依高帝制度及陛下詔命,青州、徐州、揚州,二十二郡國,三百三十七位上計吏,攜其籍薄及各郡國編戶齊民之冊,已至宣室殿!」

    「考績政績,問其郡國詳情,祖制也!」

    「觀其治政,論起成敗,國策也!」

    「而嘉其良吏,貶其罪官,賞功罰過,先王之制!」

    「臣斗膽,請陛下詔諸上計吏上朝,御前對奏,報其郡國人口、田畝、賦稅及徭役!」

    天子聽著,微微點頭,道:「可!」

    這也是傳統了。

    每年亥月大朝議,最關鍵的一個部分。

    只是……

    今年的情況有些特殊。

    青州、揚州、徐州的情況,在上計吏們還沒有上殿之前,他這個君王就已經知道了。

    這也是他為何要安排公孫遺先獻白紙,甚至拿出其實現在還沒有完全成熟的雕版印刷術的緣故。(本來,這應該是在朝會最後拿出來,作為壓軸,宣告這次朝會是一次勝利的團結的成功的朝會的證明)。

    但因為青州、揚州、徐州的可怕情況,他不得不轉換了一下順序。

    免得等下事情搞的太糟糕,而無法收場。

    故而,這位陛下的臉色,微微有些鐵青。

    他幾乎是強忍著怒意,勉強按捺住內心的殺意,問道:「侍中張子重何在?」

    張越聞言,連忙持鉞而拜:「微臣恭聞聖命!」

    「卿自侍奉朕以來,日夜勤勉,忠心耿耿,所奏諸事,無不妥帖,甚合朕意!」

    「今郡國上計吏入朝,朕命卿為假光祿大夫,總查上計吏所奏諸事!」

    「事無鉅細,務必釐清!」

    「臣謹奉詔!」張越連忙放下玄鉞,長身而拜。
V123210 發表於 2018-6-3 10:53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六十二節 張布斯(2)

    半個時辰後,三百三十七名來自青州、徐州和揚州的上計吏,背負著數不清的文牘,來到了殿中。

    三百三十七人,集體叩首再拜:「臣等恭問陛下聖安!」

    然後,紛紛將自己背負的文牘檔案,放到身前。

    每一個人都帶了大約二十捲左右的文牘,總重量可能超過二十斤(漢斤)。

    不過,這也依然只是各自轄區內的上計檔案的一個總綱而已。

    不過是記述了一些各自轄區內的人口、土地、賦稅和徭役情況的基本概述。

    天子微微起身,看著這殿中的上計吏們的神色,然後開口道:「卿等皆免禮!坐下來說話!」

    張越則放下手裡沉重的斧鉞,微微活動了一下已經差不多要發麻的手臂,走下御階,對天子一拜,又對兩側文武大臣公卿列侯一拜。

    最後,面朝那數百名上計吏,稽首再拜,道:「本官,侍中領新豐令,假光祿大夫張毅,見過諸公!」

    「奉陛下聖命,吾總責今日朝會青州、徐州、揚州上計報告諸般事宜,願請諸公不吝賜教!」

    上計吏們聞言,各自互相看了看,心裡面感覺mmp。

    本來,這上計就是苦差事!

    你想啊,地方郡國,哪個沒有點紕漏?

    而漢家天下,農民伯伯,或者說自稱是『躬耕之民』的士大夫們,是最喜歡告御狀的。

    漢家百年歷史,被這些人拉下馬的列侯勳臣兩千石,加起來都快能組成一個加強營了!

    死在這些人手裡的,不止有貴族官員。

    外戚宗室,也有許多!

    譬如,去年去世的趙敬肅王劉彭祖。

    牛逼吧?

    作為當今天子的兄長,這位趙王在位期間,以狡詐和聰慧,聞名天下,廷尉、宗正、太常和國法都不能制。

    但,他卻在十餘年前,被幾個上京告御狀的邯鄲商人,鬧了一個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要不是當今天子,念及自己的諸兄弟之中,只有一個劉彭祖活下來了。

    說不定,這位大王可能還得丟掉封國和諸侯王的頭銜。

    即使如此,他也差不多失去了所有作為國王的權力了。

    連立太子的權力,也被剝奪了!

    去年,趙王病重去世,最後,新的趙王是長安指定的!

    那趙敬肅王當年到底幹了什麼事情?導致落得如此下場?

    其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是,這位趙王派遣了自己的家臣和奴婢,下到趙國各地的市集,取代了原來各地集市商人自己投票選舉的擅權,然後以此牟利,小錢錢賺到手軟,可還沒高興幾年,就被那幾個商賈,告到了廷尉衙門,引得天下議論紛紛,輿論不斷鞭笞,當今天子更是親自下令,以時任的太常和廷尉,組成聯合調查組,入駐趙國,雜治之。

    就這樣,號稱『兩千石莫敢制』的趙王,當今天子的兄長,栽了!

    而類似的例子,在過去百年,層出不窮。

    故而,一直以來,被派來長安上計的官員,一般都是地方上的能吏。

    準確的說是有能力,但是不怎麼合群的傢伙。

    派他們來長安上計,純粹是一種排擠和打壓的手段。

    他們要負責的工作,很多時候,不僅僅只是向長安報告地方的情況。

    還要做各種滅火的事情。

    而且,多數時候,他們還要直接承受來自長安的壓力。

    所以,上計吏們都是很苦逼的。

    一方面,長安這裡,不管有什麼問題,都要讓他們給一個準確的答覆。

    給不出來,那你就是瀆職,哪怕長安不收拾他們,回去了,地方上的政敵們也不會放過他們。

    另一方面,他們還承擔整個地區的全部希望。

    向長安哭窮,要政策,要稅賦減免,要各種補貼,都是他們上京的主要任務。

    做不到的話,回去了,地方上的政敵就可以拿著這個當藉口,給他們穿小鞋。

    所以,他們如何不mmp?

    事實上,在他們聽完張越的自我介紹後,心裡面就彷彿被十萬頭草泥馬肆虐過一樣,一片狼藉。

    上計吏們來長安也有差不多十天了。

    這一路上的傳說和耳聞的種種故事,自然也讓他們知道,站在眼前的這位被天子挑選出來主持和審查他們的上計報告的侍中官是何許人也?

    「這怕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不止一個人在心裡腹誹著。

    但,表面上卻都不得不維持一個輕鬆愉快的表情和神色。

    紛紛對著張越,稽首再拜:「下官等躬聞侍中公指教!」

    ………………………………

    張越看著自己眼前,密密麻麻,黑壓壓的上計吏們。

    這三百三十七人,來自青徐揚三州的二十二個郡國。

    轄區人口規模,假如算上隱匿的戶口與奴婢的話,可能會超過一千五百萬!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拱手再拜,道:「禮曰:大賓客亦如之,此贊先王之受天下上計之盛世也!」

    「漢興百年,躬高祖之神武,用文景之德,而張於當世!」

    「賴宗廟之福,社稷之靈,天子聖德,百官用政,於是南並南越,駱越王來臣,西入西南,有滇王、夜郎王之忠,東伐不臣,以正萁子故土,而納其民而化之!」

    「北伐匈奴,雪高帝平城之恥而復呂后之辱,討百年來邊郡臣民之血仇!」

    「漢真可謂已至盛矣!」

    「於是,鼎出汾陰,靈芝出甘泉,祭梁父而封泰山,巡於天下……」

    一個合格的ptt的精髓在於,首先要讚美領導和社會。

    這叫立場要擺正!

    故而,張越此刻,感覺自己的雙眼彷彿要瞎掉了。

    這渾濁亂世的種種黑暗,已經消失。

    整個天下海晏河清,幾可與唐虞之世,畫像而民不犯相提並論。

    大漢帝國馬上就要跑步進入三代之治!

    於是,他張開雙手,深情的道:「當此盛世,於今吉日,諸位自青徐揚三部州二十二郡國而來,攜所上計之冊,呈奏君前,告於天下,真可謂『大賓客亦如之』!」

    「使周公在日,亦當感慨陛下之德,已潤河海千里之疆!」

    上計吏們聽著,真的是目瞪口呆。

    見過馬屁精,沒見過這麼牛的!

    而朝臣之中,特別是上官桀等人,則恨不得立刻拿起小本本做筆記!

    大賓客亦如之,這句話,可是出自傳說周公親筆所著,為宗周天下歌頌的《周禮》一書,乃是形容和頌揚宗周的忠誠諸侯們,按時入朝,朝覲周成王,並奉上封國人口、土地和奴婢名冊的計薄時的場景。

    至於河海潤千里,乃是孔子在春秋一書之中,頌揚周公仁德的描述。

    而更多的人,則紛紛決定,回家以後督促孩子們多讀書。

    這世道,拍馬屁都要文化了!

    可怕!

    短暫的沉寂過後,所有上計吏,皆是恭身再拜:「下官等恭受侍中公教誨,必銘記於心,不敢或忘!」

    張越卻是忽然話鋒一轉,輕聲道:「當然,禹有三年之水,而湯有七年之旱!」

    「陛下盛德雖盛,然則,天下郡國,還是稍有瑕疵!」

    「尤其是青州、徐州、揚州,三部州的民生和保民之事,多有欠缺!」

    「諸位的上計報告,吾已經在蘭台看過了!」

    「地方郡守,勠力王事,日夜勤勉,數年以來,勞苦郡國,功勞諸多!」

    「但,部分郡縣,未能貫徹天子訓示,存在朋比為黨,官商勾結,狼狽為奸的情況!」

    「部分郡縣兩千石,不能奉天子詔命,反與豪強勾結,倍公忘私,侵略百姓,聚斂為奸!」

    「部分地方,有強宗大族,橫行地方,以強凌弱!」

    「部分官吏,未能知陛下內志,百姓疾苦,反而肆意妄為,喜則淫賞,怒則任刑,百姓多有怨懟,難稱漢臣也!」

    而隨著張越的話,朝臣們倒還沒有什麼。

    上計吏們已經是瑟瑟發抖了。

    概因為張越所說的情況,不是部分,而是大部分!

    特別是青州,尤其是齊郡、膠東國、濟南郡和淄川郡的上計吏們,就差被嚇出心臟病了。

    「針對各地的情況,吾稍作整理,做了一個圖表,與諸位共同參詳參詳,看看,是否有所貽誤……」張越卻是輕描淡寫的拍拍手。

    便有早就準備好的內侍,將一塊巨大的木板抬進殿中。

    木板足足有三丈長,差不多兩丈寬,哪怕在這宣室殿之中,也格外的顯眼。

    張越面朝天子,長身而拜,請求道:「臣惶恐,請陛下授臣便宜行事之權!」

    天子看著那塊巨大的木板,也是好奇了起來,很是期待這木板上的東西,於是點頭道:「可!」

    張越連忙拜道:「臣謝陛下厚恩!」

    然後才起來,面朝上計吏們拱手作揖,又對兩側公卿稽首而拜,才走上前,揭開蓋在木板上的幕布,露出了其中的陣容一個奇怪的被繪製在紙上的圖表。

    紙是用的少府剛剛量產出來的宣紙,而其上,有著種種圖案和文字。

    讓每一個人看的都非常好奇。

    用符號和線條來描述和表達某些東西,在諸夏民族,由來已久。

    譬如,九章算術裡就有著一些古老的數學符號。

    而後世出土的很多秦漢地圖之中,甚至出現了等邊線、山川河流以及國境、防線和駐軍等種種標誌。

    至於學術界,當代流行的讖諱學說,就有著各種各樣的奇怪符號,來作為表達方式。

    正所謂『言者意之深,書者言之計』。

    戰國時代,名家的大能公孫龍,甚至還寫了一本來詳細介紹各種符號和標誌的著作《指物論》,試圖統一數學、天文、陰陽和軍事等等領域的符號。

    可惜,彼時並沒有一個秦始皇來支持。

    所以,他的努力基本等於對著天空放了一炮。

    影響很小,知道的人也很少。

    甚至,知道白馬非馬的人,數百倍於《指物論》。

    而在場的大臣貴族之中,還真有很多,讀過這本公孫龍的著作。

    名家的東西,在當代其實已經變成了諸子百家的共同財產。

    不獨儒家,法家、黃老學派都在研究,企圖從中汲取營養。

    讖諱派的人,就是從這本書裡面,找到很多有意思的東西,然後稍微改了改就拿去玩封建迷信了。

    但,哪怕是再資深的讖諱專家,現在看著木板上的白紙之中,標識的各種圓圈和線條,也是一臉懵逼,根本認不得。

    但奇怪的卻是,雖然自己不知道那些圖案和符號的意思。

    然而,結合上面的文字,卻似乎能看懂?!

    真是怪哉!

    而上計吏們,只是瞟著木板上的一些文字,就已經魂飛魄散了!

    因為,很多人都在其中,找到了自己所負責報告的地方的名字,以及羅列在地區名之下的各種數字。

    而這些數字,很不巧,剛好是他們報告的轄區人口、土地規模、稅賦和徭役情況。

    這可真的是……

    無數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涼氣。

    直到此刻,他們知道,這次上計,恐怕大家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了。

    至於王豫等被張越敲打過的兩千石們,現在就真的是誠惶誠恐,戰戰兢兢,如墮寒窟,感覺隨時都可能被會幾個衛士拖出這宣室殿,拉到東市砍了腦袋。

    張越看著這些人的神色,不動聲色的走到木板前,然後將這塊木板稍稍挪動一下位置,以方便可以靈活的轉動,當天子或者朝臣提問時,自己可以將木板及時轉向,這才微微恭身,對天子拜道:「陛下,如您聖目所睹,此乃微臣,將青州、揚州、徐州二十二郡國所報上計總略的統計表格!」

    他微微的伸手,指著木板左側的一個巨大表格和旁邊的一個圓圈狀圖案,然後才道:「據臣與蘭台諸位尚書統計,青州、揚州、徐州二十二郡國,各自上報的人口規模如下……」

    張越閉著眼睛,將一個個郡國報告的人口數字吐出來。

    當然,這和實際情況,出入很大,甚至可以說有大海那麼大的誤差。

    譬如,齊郡報告,其境內轄區總戶口二十二萬七千八百戶,總人口規模才不過將將百萬。

    但事實上,在另一份報告中,齊郡太守王豫自己承認,臨淄城人口規模幾近百萬。

    但不要緊,做統計的,假如沒有調查,那就只能用官方公佈數據。

    再說,現在這個年頭,當官的連做假賬的技能都沒有學會。

    所以,很快,數據就會將這些人的臉都抽腫。

    但……

    張越不想打臉,他只想解決問題。

    所以呢,給這些渣渣留點面子,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過,儘管如此,當張越將一個個數字念出來。

    整個大殿立刻都陷入了一片議論和不可思議的震驚之中!

    這是朝臣們,第一次通過一個直觀的數字和對比,來看到青徐揚三州的『實際情況』。

    真的只能是觸目驚心。

    特別是再想到,這些地方的賦稅,尤其是田稅和算賦每年都在下降這一事實。

    就已經有人將拳頭攢的的咯咯咯的響了。

    譬如說將軍列侯們……

    要不是當著天子,今天又是大朝議,得講點規矩。

    這些暴躁的將軍,已經能持劍而出,要青徐揚三州的官員給他們一個解釋了勞資在前線出生入死,你們在後方花天酒地也就罷了,為何連田稅和算賦、口賦也收不全?

    只是想著,青州揚州徐州,每年都有數萬萬的小錢錢不翼而飛。

    將軍就已經怒火中燒,到了暴走的邊緣了。

    而被這些人盯著,無論是上計吏,還是入朝的兩千石們,每一個人都感覺脖子涼梭梭的,渾身的骨頭都在顫慄!

    唯一的好消息或者壞消息是天子沒有表態!

    他端坐在御座上,琉珠遮住了他的神色,一言不發。

    但每一個都知道,這恐怕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當今天子,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偷他的東西。不管是權力也好,金錢也罷,誰敢偷他的東西,就要做好被他吊起來打的準備!
V123210 發表於 2018-6-3 10:54
第六百六十三節 張布斯(3)

    張越將木板向兩側轉動,停留片刻,以方便天子、太子和長孫以及朝臣們看清楚自己羅列在這木板紙張上的數字。

    作為一個公務員,做類似的表格,這是張越的本職工作。

    只是如今沒有電腦,需要以手工繪製,稍顯麻煩。

    等眾人都看清楚後,張越才繼續開口,道:「而各郡國所報告的土地畝數如下……」

    一連串的數字,再次從他嘴裡清晰的吐出來。

    殿中的議論聲音,也漸漸的大了起來。

    大部分朝臣,都是北方人。

    就算偶有南方出生的臣子,其職業生涯,也基本是在北方。

    所以,貧窮限制了他們的想像力。

    本以為關中的很多地方,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淪落為一夫狹五口而治三十田,就已經是聳人聽聞了。

    但,東南郡國的情況,真的是讓大傢伙都大吃一驚!

    一些數學比較好的人,甚至一邊聽著張越報出來的田畝數字,然後以其戶數一除。

    整個人都思密達了。

    齊郡二十二萬戶,但土地總數,只有三十萬頃!

    看似好像不錯。

    但……

    這是總耕地面積!

    是包括了山地和桑田在內的總耕地面積。

    而且其中還包含大量的其他用途的土地!

    要知道,漢室土地,分為三種:可墾、不可墾和群不可墾三種。

    可墾地是耕地,不可墾是保留地,群不可墾是公共用地。

    這是一種從商周時代,甚至更久遠的時代流傳下來的傳統。

    乃是基於古老而樸素的教訓既必須為災害和其他可能發生的不可控意外,留出餘地。

    正如《商君書。淶民》之中指出的一般:地方百里者,山陵處什一,藪澤處什一,谿谷流水處什一,都邑、蹊道處什一,惡田處什二,良田處什四。以此食作夫五萬,其山陵,藪澤、谿谷,可以給其材;都邑、蹊道,足以處其民,先王制土分民之律也。

    也就是說,實際上,齊郡的這三十萬頃土地是虛數,說起來好聽而已。

    實則起碼要扣掉三成的保留用地和起碼五萬頃以上的公共用地以及十幾萬畝的公田。

    換而言之,齊郡二十二萬戶,將將僅得十萬頃耕地。

    紙面上的二十二萬戶,來分這一百萬畝地。

    人均僅得一畝!

    更可怕的是,齊郡行小畝,一畝只得一百二十步!

    等於說齊郡百萬人民,人均擁有半畝地!

    對於長安的保守派和自詡『為民做主』甚至立志要『開太平』的公羊學派博士官們來說,這簡直就是無法想像,不可理喻的事情!

    每一個人都是呼吸急促,青筋暴露。

    恨不得揪住那些上計吏的脖子,問問他們:爾等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

    上計吏們瑟瑟發抖,入朝兩千石們戰戰兢兢。

    一個個都只能匍匐再拜,大氣都不敢出!

    但張越,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繼續說道:「而各郡國上報的徭役情況,分別如下……」

    一個個數字,就像催命符一樣。

    聽得朝臣們,怒火中燒,特別是公羊學派的那幫激進派和理想主義者,更是怒目圓睜。

    因為,各郡國徭役負擔的情況,簡直是亮瞎了大家的二十四k氪金狗眼!

    同樣以齊郡為例,二十二萬戶百姓,從去年秋八月到今年秋八月的一個財政統計年裡,總計征發了大約五萬個勞動力服役。

    但同時,其更賦收入,達到了六萬萬……

    換而言之,幾乎每一個戶口,都已經繳納了一次更賦。

    更可怕的,還在後面秦漢兩代,徭役分為兩種。

    一種叫邦徭,又稱內徭。

    是地方自行征發的,為轄區境內的公共設施和官衙修葺、城市建設而征發的徭役。

    另外一種叫外徭,乃是國家征發的,為了某些大型國防、公共設施而征發的徭役。

    兩者的區別在於,內徭無償,而外徭在一些情況下有償。

    此外,依照國家規定,每一個始傅臣民,每年服役的無償期是一個月。

    超過部分『以平賈輒嘗之』。

    意思就是,假如超期服役,無論內徭外徭,皆要由所在地的『擅權』,給出一個符合物價和社會實際的工錢。

    數十年前,一代名臣北平文侯張蒼為相時,為了提高大漢帝國的基層官吏業務水平,為了提升國家統治階級的數學能力,窮盡十餘年心血,在舊的《九章算術》基礎上,重新根據實際情況,編寫了諸夏第一部的綜合性數學理論書籍和官吏自我技能修養培訓指南。

    這一版本的九章算術,最終流傳到後世。

    其中有很多題目,都涉及到了有關徭役補償的情況。

    而後世的研究者,在計算了其中的很多有關徭役的題目後,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幾乎所有題目的答案都最終指向,一個成年男子服役補償為每日七點五錢左右。

    而出土的各種漢簡以及漢書、史記的一些零星記載,都說明這一情況,在漢代是相當普遍的。

    特別是當指向的工程為河道、水利建設項目時,這一情況就尤為突出。

    《漢書。溝洫志》裡就有兩條關於河道建設,由時任天子親自批覆的詔命:著外徭六月。

    什麼叫著外徭六月?

    著就是登記,意即當時的天子覺得這些民夫的工作非常有意義,特別加恩,命令官吏登記這些民夫,所有人都被標記上『六月外徭』的標籤。

    這真的是皇恩浩蕩!

    因為,這意味著,他們得到了皇帝親口賜予的,他們服役六個月外徭的恩德。

    按照漢律,臣民每年的服役期是一個月,超期部分算是有償。

    換而言之,這些民夫可以將這『六月外徭』折算成現金,去地方官府領取。

    也可以用這六個月來抵消自己未來將可能要服役的徭役或者兵役。

    所以,秦漢的徭役系統,複雜而系統。

    針對不同情況和不同階級,有著不同標準。

    而齊郡,在這個問題上,犯下了致命錯誤:它在已經徵收了人民踐更錢的情況下,依然征發了五萬民夫從事各種各樣的徭役。

    卻沒有給這些人半個五銖錢的補償!

    考慮到陳勝吳廣起義的緣由因為失期,害怕被論罪的民夫在大澤鄉揭竿而起。

    八百桿竹竿,捅破了秦王朝的統治。

    所有朝臣看著青徐揚地區的上計吏和兩千石,眼睛都在冒綠光了。

    你們要作死,不要拉上我們啊!

    當然,類似宗正劉屈氂這樣的從地方升上來的官員,卻都是低下頭。

    他們知道,類似情況,不止是在青徐揚出現,北方各地也都存在。

    只是,吃相沒有這麼難看。

    將幾乎編戶齊民的百姓,都收一遍賤更錢,然後又征發那些農民去服役。

    這擺明了是要逼他們破產!

    北方的官員們,甚至昂起頭來,頗為驕傲。

    沒有對比就沒有優越感。

    和東南的同僚一比,許多人都為自己的廉潔和良心深感自豪!

    吾真是君子啊!

    至少拿錢辦事,百姓交了錢,就輕易不去征發他們了!

    而此時的上計吏們,人人瑟瑟發抖,入京兩千石們,更是惶惶不可終日,恨不得找根繩子上吊得了。

    特別是那些平日自以為自己還算廉潔奉公和愛民的官員。

    真的是羞的無地自容。

    內心充滿了愧疚。

    其實,他們也是直到現在,聽了張越的介紹,再看了那木板上標識的數據和圖表,才真正知道,自己治下的實際情況,已經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可恨自己過去還沾沾自喜,自鳴得意,以為自己是當代管仲,為人民主持了許多公道,做了很多好事。

    而現在看來……

    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過是抱薪救火,揚湯止沸。

    誠如韓非子所言:病在腠理,湯熨之所及,病在肌膚,針石之所及,在腸胃,火齊之所及,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可奈何也!

    而他們治下的情況,雖然可能還沒有發展到骨髓,但起碼到了腸胃。

    但他們卻在用著湯熨,撐死了不過是針石的療法。

    這能治好病才叫見鬼了!

    但……

    情況已經如此嚴重了,他們所能做的,也不過是用湯熨療法,最多是用些針石刺激。

    去哪裡找救命的火齊?

    這些人都是皺起了眉頭。

    他們所學和所知的知識和辦法,不過是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而已。

    而現在的情況,僅僅是聽著那些數字,大家就知道,輕徭薄賦,與民休息不可能解決問題。

    因為,人口基數擺在那裡。

    土地規模也擺在那裡!

    靠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救得了!

    張越卻是講完了這三個主要數據後,伸出手來,指向在木板上畫的一個個圖案,道:「如陛下與諸位明公所見,臣將這青州、揚州、徐州二十二郡國的百姓戶數、田畝數以及負擔情況,分別做了一個統計,以圖為示,進行標識……」

    所有人都抬起頭,看著木板上的那些圖案。

    人口、土地、賦稅、徭役以及硬性支出(口糧和衣服、祭祀支出),以紅色標註。

    而其總收入,則以黑色標註。

    結果,幾乎每一個郡國的圖表裡,紅色部分遠遠超出了藍色部分。

    像是齊郡和濟南郡,藍色部分甚至僅有紅色部分的一半不到。

    更關鍵的是,這些圖案裡,還有線條,用於標明那一塊支出是屬於哪一項。

    這可就尷尬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6-3 23:33
第六百六十四節 張布斯(4)


    一時間,整個宣室殿的氣氛都變得凝重了起來。 .

    能在這殿中佔一個坑的人,再渣也是有特長的。

    哪怕是馬屁精,那也是拍馬技術名列天下前幾的存在。

    更不提,實則這殿中多數人,都有實際的地方經驗。

    哪怕是上官桀這樣在長安起家的權貴,其發跡以前也是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靠著真功夫爬到長安的。

    至於將軍列侯們,就更不用說。

    他們在邊塞,基本上是一手治軍,一手牧民,對於民政事務,非常熟稔的人。

    故而,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青徐揚三州,二十二郡國,除了編戶齊民,肯定還存在大批大批的不在戶籍薄上,不存在的人口。

    他們是失去土地的農民,破產的中小商賈、手工業者。

    而這青徐揚三州之中,哪怕人均土地佔有量最多和稅賦負擔最低的徐州沛郡,也不過人均佔有不足五畝的可耕地,其收入基本和負擔持平罷了。

    連自耕農,都過的如此艱難。

    那麼,這些失業破產人民,又該生活在怎樣的地獄之中?

    從青州、徐州、揚州的人口規模估算,這些不存在的人口,總額恐怕為數不少。

    有人以自己在郡國的經驗,稍稍在心裡面估算了一下。

    然後就發現,在青州應該起碼存在五十萬到一百萬左右的無地人口。

    徐州和揚州,也應該有三十萬以上的無地人口。

    在意識到這一點,所有人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人人四目相對,面色凝重無比。

    而早就已經知曉了實際情況的九卿們,則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

    他們知道,實際情況,其實已經糟糕到,根本不能說的地步!

    一說出來,捅破膿包。

    就無法收場!

    青徐揚三州,兩千石以下的官吏,人人難逃一死!

    而這,其實就是拿著刀子,逼他們反。

    …………………………………………

    張越看著殿中的氣氛,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現在,是該祭出自己準備多時的大招了!

    於是,他面朝天子,恭身拜道:「如陛下之所見,青州、徐州、揚州,二十二郡國,情況已經非常之危急也!」

    天子不動聲色的道:「那依卿之見,可有補救之策?」

    群臣聞言,都是將視線集中過來。

    就連上計吏和兩千石們,也紛紛抬起頭來。

    他們都想要知道,張越或者說朝廷,打算如何解決此事?

    張越長身再拜,道:「啟奏陛下,臣愚鈍,素來不達大義,幸陛下不棄,拔臣於布衣之間,委臣以侍奉之事,臣竊不勝犬馬之心,誓死以報陛下大恩!」

    「故,自聞青、徐、揚三州之事,五內俱焚,恨不得為陛下赴湯蹈火,以解困局!」

    「奈何臣年少無知,才疏學淺,無經世之學,故不學無術……」

    「幸宗正卿劉公諱屈、太常卿商公諱丘成、光祿勳韓公諱說、執金吾王公諱莽及治粟都尉桑公諱弘羊、奉車都尉霍公諱光、駙馬都尉金公諱日、尚書令張公諱安世,守少府卿公孫公諱遺、北軍護軍使任公諱安及同僚上官桀、趙充國、致仕老臣趙破奴等不以臣卑鄙,耐心教授,仔細提點……」

    這麼大的事情,如此龐大的工程和任務。

    張越當然知道,自己一個人是搞不定的。

    這需要國家的力量來推動,特別是朝堂高層的團結。

    不然,僅僅只是互相踢皮球或者搪塞,就可能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和資源。

    再者,這世界,吃獨食是會遭人恨,遭人妒的。

    是會被人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的。

    政治的原則,首先是團結。

    因為,只有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能有效的打擊需要打擊的人。

    反正,張越無法想像,若朝堂為了某些事情爭論不休,怎麼去解決問題?

    何況,此事,張越已經事先和九卿、內朝重臣們達成一致。

    連韓說都表示了支持。

    若自己為了那麼點小利益,而不肯與大家你好我好,豈非顯得自身太弱?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弱者,才需要高聲叫囂,宣稱自己的利益和勢力。

    而強者不需要如此。

    後世有句名言就說的很好。

    窮則擱置爭議,達則自古以來。

    現在,張越也已經不需要再通過自己的出格行動來彰顯權威了。

    已經到了一個要內斂和沉澱的時期。

    故而,他可以在名義上,將很多好處和功勞拿出來,與朝臣們分享。

    而那些被張越點名的人,此刻,則是神色各異。

    劉屈和商丘成,都是意外的抬起了眼。

    張越的此舉,真是大大出乎了他們意料之外,本以為,這個張蚩尤這次大約又會吃獨食,護犢子。

    心裡面還在尋思著,用什麼手段和藉口,合情合法的參與進去,分一倍羹,混一點政績。

    卻不想這張蚩尤,今天居然如此大方慷慨了!

    而霍光張安世等人,則都是微微一笑,對張越的表態頗為滿意。

    至於其他人,更是紛紛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桿,一副矜持和驕傲的模樣。

    對這些已經知道內情和張越透露的一些計畫的重臣來說。

    這張子重的規劃和計畫,能不能成功?

    還在其次!

    畢竟,這些計畫與工程是如此浩大,很可能,需要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的時間持之以恆的堅持下去,才能見到成果。

    到那個時候,大多數都已經垂垂老矣。

    也沾不到光了!

    但,作為那龐大計畫的副產品。

    清洗臨淄的子錢商人,以及鎮壓盜匪、將之移民實邊,卻是近期就能看到效果的短平快的好項目。

    不出意外的話,甚至可能半年內就有成果。

    這對這些人來說,真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哪怕是韓說,也因為這龐大的可見利益,而放下了對張越的敵視。

    他只是想著,臨淄城裡的龐大利益,就已經不能自已了。

    在如此大的利益面前,別說讓韓說變臉了。

    就是讓他喊幾聲爸爸,他估計也能答應……

    ……………………………………

    張越微微停頓了片刻,組織了一番語言後,接著拜道:「經諸位明公的提點與指教,微臣愚鈍的私自擬定了一個方法,以解決青徐揚三州存在的問題……」

    「若陛下准許,臣斗膽,進奏陛下,以供陛下聖裁!」

    天子也是頗為意外的看了一眼張越,輕聲道:「卿請奏來!」

    張越聞言,恭身一拜,道:「臣請陛下許臣以沙石為山川河流,於殿中構青、徐、揚三州之地理地貌概要……」

    現在沒有計算機,要玩ppt,就只能上沙盤了。

    也只有沙盤,才能形象的告訴群臣,事情應該怎麼辦,才能讓人們形象的知道,這樣做的利益和好處有多少?

    天子一聽,就樂了。

    用沙石來構造地理?

    有意思!有意思!

    作為君王,他自然聽說過,秦始皇就在自己的陵寢之中,以水銀構造山川地理湖泊河流,用寶石點綴星空。

    而現在,張越提出要用沙石來構造青徐揚的地理地貌概要。

    貌似也挺好玩的!

    這樣想著,他便點點頭,道:「可!」

    張越連忙恭身再拜:「臣謝陛下隆恩!」

    於是,片刻之後,數十名武士,就抬著一個碩大的木製框架,走進殿中。

    這個木框非常大,足足需要五十多人合力才抬得動。

    而當它抬進殿中之時,所有人都被木框之中的景象震驚了。

    起起伏伏的沙石,構造了一座座山脈的走向。

    一條道路,從中穿鑿而過,貫穿南北,這是秦馳道!

    而平坦的沙石,鋪就成為平原。

    一條條溝壑,縱橫東西,連通南北,這是河流!

    大大小小的坑坑窪窪,密佈其中,應該是湖泊。

    一塊塊三角木牌,插滿木框的沙石,分佈在幾乎所有對方。

    木牌上刻了文字,定睛一看,所有人都認出來了,這些木牌是郡縣的城市名稱。

    而讓人震驚的是這木框的山川河流城市湖泊的分佈,竟精細無比。

    上計吏們,仔細觀察後,紛紛四目相對。

    這木框之中,用沙石模擬的地理地貌,與大家心裡所記憶的家鄉環境,竟分毫不差!

    而將軍們,更是紛紛交頭接耳,議論了起來。

    以沙石模擬山川河流地理地貌?

    這真是天才的設計!

    若往後大家出征,在制定戰略之時,有這麼一個東西,作為部署的參考,那豈非是如虎添翼,讓大家能平添幾分額外的勝算?

    這簡直就是廟算神器啊!

    必須派人去學習如何製作和佈置這種木框的技術!

    隴右一系的將門,卻都是笑而不語。

    這種技術,他們在數日前就已經見過了。

    而且,很快就能學到!

    張越走到這個巨大的沙盤前,這是他昨夜花了足足兩個時辰,才佈置好的。

    不僅僅是回溯了後世的地圖和地理知識。

    更從蘭台、石渠閣之中,調用了大量當代地方堪輿進行對比、修正才佈置出來的一個沙盤。

    雖然,可能會存在一些錯誤和地理失誤。

    畢竟,兩千年的滄海桑田,足以改變很多很多的事情。

    打個比方,原主的祖籍所在,在後世已經沉入了微山湖之中,變成魚鳥的家園。

    又比方說,黃河因為屯氏河之故,沒有在天津入海,而是從勃海郡注入大海。
V123210 發表於 2018-6-4 23:48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六十五節 張布斯(5)


    站在沙盤前,張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然後回頭,環視了一圈整個宣室殿。

    此時,已到黎明時分。

    殿外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朝陽馬上就要升起了。

    在開口說話前,張越先在心裡面問了自己三個問題。

    「我得到的支持,有多少?」

    答案是,包括當今天子以及所有的九卿重臣在內的統治集團都已經被說服,並且同意他的方案。

    至少,答應試試看。

    而昨夜,自己又敲打了一遍入京述職的十餘位兩千石。

    從反饋來看,基本上已經『說服』了他們。

    於是,第二個問題則是:「可能反對的力量,會不會在這宣室殿之中,糾集起足夠的能量來破壞計畫?」

    仔細想了想,張越就排除了這個可能。

    在這宣室殿裡,哪來的什麼反對派?

    百分之九十的朝臣,是北方人。

    他們並不在乎,數千里外的青徐揚地方官僚和士紳的利益受損。

    哪怕是上計吏們,也已經被張越坦露的地方詳情,嚇得連氣都不敢喘了。

    在這個時候,狹大義名分的張越,隨時可以揮舞『黎庶』和『天下』的大棒,直接敲死任何可能的反對者。

    而第三個問題則是:「青州、揚州和徐州人民,能支持自己的方案嗎?」

    只是稍稍想了想,張越就知道,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會支持的!

    只要看看,眼前的這個沙盤就知道了。

    東南地區的青徐揚三州,位於長江中下游和黃河南岸。

    其地域囊括了後世的江蘇、浙江、山東的大部分以及安徽的一部分。

    但,這麼龐大的區域內,卻僅有兩條較大的運河和幾條小運河。

    全都是春秋時期的吳國和統一後的秦國所建。

    人民肯定是會支持的!

    當年,河東郡守番系,曾腦洞大開,打算修建三門峽水利工程,馴服黃河。

    結果自然是碰了個鼻青臉腫,浪費了數年時間和數十萬的民夫勞動力,只得到幾萬畝的灘田作為成果。

    但,番系當初做出這個決定後,整個河東郡,甚至是整個三河地區的人,無論貧富,不分貴賤,都是舉起四肢支持的。

    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人出人。

    到處都是一片熱火朝天的建設景象。

    連三門峽這種腦洞工程(在這個時代提出三門峽工程,大體相當於後世有人說要炸掉喜馬拉雅山一樣),都能吸引和團結整個三河地區的人民。

    現在,國家倘若要在東南大興土木,沒有人會拒絕!

    至少,青州、徐州和揚州的大部分人民都會支持的!

    畢竟,現在的漢室是一個小農經濟為主的社會。

    想清楚這三個問題,張越就變得信心滿滿起來。

    看著眼前的沙盤,他先向天子的御座一拜,然後又朝兩側的朝臣拱手作揖,道:「陛下、諸公,請看,此乃臣與蘭台尚書、謁者,群策群力,所建的青徐揚沙盤模型……」

    「青州、徐州、揚州,二十二郡國,山川地理河流城塞鄉邑,盡列其中!」

    「而臣方才,已經向陛下與諸位明公,報告了青徐揚三州的人口、土地、徭役、賦稅情況!想必陛下與諸位明公,自然也都知道,三州問題的嚴重性與迫切性!」

    「陛下問臣,如何解決此弊!」張越看向天子,拜道:「臣愚鈍,只想到了一個笨辦法!」

    「開源!」

    「青州岱山海,揚州臨海濱,徐州處於海岱之間,其中水網密佈,河川相匯,而多沼澤、大湖!」

    「然其境內,少運河、水利,近乎無有大型水利工程!」

    「最大的運河是邗溝,還是吳王夫差所建……」

    「依臣愚見,此時,進行東南水利建設,最為有利!」

    「其既能利子孫後代,使萬世受益,又能建禹皇功德,使陛下上與夏後氏論功!」

    此話一出,御座上的天子神色就微微一變,變得有些亢奮了。

    與三王五帝,比試比試。

    這是中國無數君王都曾做過的美夢。

    特別是當今這位,動不動就想要遠邁唐虞,下配三王。

    雖然,現實總是給他一個又一個挫折,但這絲毫不能阻擋他火熱的追求之心。

    而朝臣們,則都是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興建超級水利工程,這在漢室,屬於政治正確。

    只要有合適的計畫,同時還能有資金支持。

    沒有人會反對!

    數年前,時任趙國中大夫白公在入朝時,提出興建一條全新的渠道,連通鄭國渠和涇水,造福關中百姓。

    上午奏疏抵達蘭台,下午就得到了批示:可!

    三天後就開始組成由白公為首的渠道建設領導小組,開始勘探,半年後動工,兩年就完成了這條三百餘里長的渠道工程。

    所有資金,都走的少府,沒花國庫一分錢。

    關中百姓,更是高興壞了,做了許多歌謠來歌頌這個偉大的渠道。

    所以,在理論上來說,朝臣們不反對任何水利建設。

    唯一的問題是——錢從哪裡來?

    特別是軍方的將軍們,更是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當初,秦國為了修鄭國渠,可是硬生生的咬緊牙關,十幾年沒有出兵關東。

    現在,國家若投入重資和全部精力,去修建東南的水利工程。

    那麼……

    會不會扣掉軍費,拿去支援東南建設呢?

    沒有人知道。

    但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將軍們一般不會摻和朝政,但只要涉及他們自身利益,肯定會站出來說話。

    他們是漢室最會護犢子的群體。

    倒是那三百多上計吏,人人一下子就抬起頭來,目光灼灼,滿是期待的看著張越。

    在他們心裡,此刻張越簡直就是天神下凡,其臉上的笑容,就像溫暖的陽光,滋潤著大地,就如同的和煦的春風,吹拂著萬物。

    在他們看來,這個侍中官,簡直就是救世主啊!

    是救苦救難的神人!

    特別是青州和揚州的上計吏們,眼中都要流淚了。

    沒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家鄉,變得更好。

    而漢家東南,因為某些不能說的緣故。

    基礎建設,落後北方至少一百年!

    關中有漕河、鄭國渠、龍首渠、鄭白渠等大小十幾個水利系統。

    而青州、揚州、徐州有什麼?

    啥都沒有!

    除了一條用了幾百年的邗溝,還可以湊合著用外。

    其他古老的工程,都已經無法再承擔重任了。

    尤其是青州境內的黃河堤壩,就像一個定時炸彈,每到汛期,河堤兩岸的人民,不分貴賤,誰不是忐忑不安,提心吊膽?

    黃河決口瓠子和館陶,帶來的慘痛教訓,誰敢忘記?

    可……

    大家朝廷沒人啊!

    根本沒有人願意為青徐揚說話。

    國家,也懶得去關注這一地區。

    在長安人眼裡,青州、徐州、揚州,不是蠻荒之地,就是緩則的聚集區。

    現在,終於有人肯為青州、徐州、揚州說話了。

    哪一個不開心?不激動?不高興?

    對於張越的態度,更是立刻發生了大轉變。

    從早先的敵視,變成了現在的孺慕。

    張越卻是微微停頓了片刻,觀察了一下天子的神色。

    這是一個優秀的ppt作者,必須時刻關注的事情。

    在後世諸位布斯們,做的ppt,是要給消費者看的,所以,他們得竭盡所能的討好和回應消費者的訴求。

    將餅畫的大大的,讓人們血脈僨張,立刻就要買買買。

    而在如今,張越知道,自己的ppt,首先是做給當今天子看的。

    若不能討好他,撓到他的癢癢,做的再好也沒有用!

    這就好比,諾基亞的質量,大家都說好。

    但,在愛瘋的智能機浪潮下,迅速被市場淘汰。

    諾基亞不好嗎?

    不是的,但消費者已經移情別戀。

    所以,張越每時每刻,都在悄悄的觀察和關注天子的神態變化。

    他很清楚,自己必須及時回饋和照顧這位陛下的感觀。

    必須盡一切可能爭取這位陛下的認可和喜歡。

    在看到,自己畫的『與禹皇比肩』的大餅,明顯得到了這位陛下的歡心後,張越就放下心來。

    但張越知道,僅僅是這樣,遠遠不夠!

    他必須拿出一個可以在近期見效,而且,耗費不多,但收益極大的項目來繼續畫餅!

    就像雷布斯做小米,公開宣佈:小米的硬件利潤,永遠只有百分之五!

    於是,席捲市場,收穫無數粉絲。

    而與之相比,賈布斯就是只顧著畫餅,忘了給消費者和投資者一個看得見摸的著的好處,所以只好下周回國了。

    而什麼樣的工程,能起到投資小、見效快,同時還能讓任何人,哪怕是一個水利小白也都知道,這個事情一定可行呢?

    張越腦海中,無數後世工程,不斷閃現。

    最終,定格在了一個地方。

    揚州會稽郡的東南,後世的紹興市,魯迅先生的家鄉。

    此時,這裡有著無數條小河溪流,密佈於山川之間,每到雨季,河水氾濫,於是演化出一個個澤國。

    除了漁民和越人,少有人涉足此處。

    那麼……

    紹興是如何發展成為後世的那個江南小鎮,那個富庶之鄉的呢?

    有一個人,為紹興的發展和繁榮,做出了卓絕貢獻。

    他大約再過一百五十年左右,就會出生。

    東漢會稽郡守馬臻!

    這位出生在揚州的郡守,是紹興地區的開發建設第一人。

    可能後世很少有人聽聞過他的名字。

    但假如提起他的另外一個名號,恐怕很多人就耳熟能詳了。

    濟利王馬王爺!

    所有去紹興旅遊的人,一般都不會錯過鑑湖。

    而到鑑湖,則肯定會看到就在鑑湖邊的濟利王神廟。

    這是後人為了紀念這位郡守興建的神廟。

    有兩千多年歷史,自漢和帝,一直到後世,代代祭祀,香火延綿不絕!

    而三百里鑑湖,就是馬臻的遺產!

    馬臻時代,距離如今,最多兩百年。

    而鑑湖工程,工期很短。

    從張越回溯的史料來看,大約只用了一年時間,就基本完工。

    耗費也不大,因為馬臻本身是水利專家,所以,因其聰明才智,經過詳細考察後,設計的鑑湖工程,工程量不大,只用了一年時間就基本完工。

    所花費的資源和代價,也基本都是由會稽郡本身的財稅解決的。

    所以,在現在的技術條件下,修建鑑湖,應該不存在任何困難。

    但鑑湖工程的好處,卻是數都數不清楚。

    首先一點,就是鑑湖工程完工後,這古代越國國都附近的數百里區域都將化澤國為良田。

    至少可以得到兩萬頃的可耕稻田!

    足可以安置超過四萬戶人民,在此定居。

    還有比這更好的項目嗎?

    投資小、回報快,見效更快!

    張越再也找不到比這個項目還好的工程了。

    所以,他微微凝神,從腦海中回溯出後世的資料和信息,然後就開口道:「微臣建議,首先在揚州會稽郡的舊越池一帶,圍水為湖!」

    「臣查過,越池一帶,有大小河溪,三十八條,每至汛期,還有海水倒灌,故人民以為苦荒之所,不願常居!」

    「可若設法沿越池一帶,營造堤壩,圍之為湖,則可建一大湖,蓄水無數,更能有效阻攔鹹水倒灌入越池!」

    「臣稍作計算後,得出僅需三萬到五萬民夫,一歲之功,即可得數百里之大湖,化解其周圍五六百里之澤國,得其美田數萬頃可以安置數萬戶人民!」

    「因有此湖之故,新得稻田,可以不受旱災之苦,四季有水,選種糧稻,一歲能收四石以上!」

    為了加強說服力,張越道:「不止如此,若此工程可以完工,其在會稽,將如昆明池之於關中,將化會稽為魚米之鄉,使其境內,免受洪澇之苦,無有乾旱之虞!」

    本來,天子還不是很能理解張越介紹的這個工程。

    但一聽此工程能和昆明池相比,立刻就眼中閃過一絲欣喜之色。

    昆明池可是耗資無數,花費無數人力物力,修建起來的人工湖。

    但自昆明池完工後,整個上林苑和周圍數縣,就沒有受過什麼旱澇之苦。

    哪怕今歲關中夏季發生了嚴重旱災,上林苑的皇田也和往年一般豐收。

    微微想了想,天子就開口問道:「會稽郡上計吏何在?」
V123210 發表於 2018-6-4 23:49
第六百六十六節 超級工程(1)


    天子話音剛落,會稽郡的幾個上計吏,就連忙起身出列拜道:「臣由拳令奉、臣太末令決、東部都尉皖等頓首再拜皇帝陛下,恭問聖安!」

    站在天子身側,隨時顧問的尚書令張安世立刻就在天子耳畔報告道:「陛下,會稽郡此番上計官吏,為由拳縣縣令張奉、太末縣縣令王決以及東部都尉陳皖……」

    說著就報告了一番這些人的履歷和政績。

    都是很漂亮的履歷,刺史衙門也多次稱讚了這些人治下的地方。

    總之是標準的能吏。

    但正因為如此,所以他們承擔了上計的重任。

    對會稽地方來說,將這幾個不合群的傢伙,打發來長安,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最差也可以讓他們滾蛋兩三個月,省的在地方上胍噪。

    最好,當然是一去不回,留在長安,省的攔著大傢伙發財。

    天子聽完,眼神也溫柔了一些,輕聲問道:「諸位愛卿,皆是地方能吏,必知地方虛實,以卿等所見,張子重所提議的工程,可否妥當?」

    三人互相看了看,最終太末令王決拜道:「啟奏陛下,小臣在太末為縣令五年,太末臨越池,故而常往當地……」

    「以小臣愚見,侍中所議,真可謂是……」王決努力的在自己的腦子裡,想出了一個評價:「如故秦蜀郡太守李冰之都江堰!」

    「小臣以為,最是適合,簡直宛如神來之筆,若能實施,必可造福會稽元元萬萬年!」

    作為太末縣縣令,毗鄰越池的地方縣令。

    王決若不是親耳聽聞,真的不敢相信,一個遠在長安的貴人,竟然能如此清楚會稽的地理和弊端。

    而其提出的這個水利工程建設動議,更是幾乎宛如天馬行空一般,但偏偏恰好針對會稽郡的弊端。

    王決此時真的是無比仰慕和崇拜那個年輕的侍中官了。

    他現在甚至懷疑,此人真的有三隻眼。

    是灌口二郎附體,不然他怎麼能如此清楚和明確的洞察到越池的關鍵?

    要知道,就算是他,雖然經常視察轄區,為了每年雨季之時,氾濫的洪水和倒灌進轄區的海水頭疼不已。

    但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在越池圍水建湖,以湖泊來蓄水,備澇備旱,又抵禦海水倒灌。

    東部都尉陳皖就更激動了,因為他的家鄉,就在回浦。

    常年飽受從越池倒灌進來的海水災害,每一次海水從越池方向湧來,都意味著數千畝土地遭殃。

    而那位侍中官的圍水為湖一策一出,幾乎就像閃電,劃破了他的腦海。

    讓他亢奮、振奮。

    毋庸置疑,這肯定將解決合浦數萬父老長久以來的困擾。

    家鄉從此就要化惡土為樂土。

    這樣的政策與工程,叫他怎麼不支持?

    當下,陳皖就拜道:「下臣亦如之,懇請陛下,加恩於會稽百姓,早日建此大湖,拯我會稽數十萬黎庶於洪水之中!」

    這是真的!

    那圍水為湖工程,只要完工。

    整個會稽長久困擾的洪澇問題,直接就能減少三成。

    特別是靠海一帶的郡縣,真的是家家戶戶,都要長出一口氣。

    由拳令張奉更是重重叩首,請求道:「啟奏陛下,臣乃越人之後,幸陛下不棄,用為漢臣,得詩書禮樂之教,而臣之同族,數以萬計,依然散落在會稽河川之間,飽受蚊蟲毒蟻之害,不知王化,依舊文身鼻飲,刀耕火耨,而若此湖一建,臣以為王化隨之而來,越人將有幸能得陛下恩澤也!」

    這話一出,不止是天子,朝臣們也都側目以對。

    百越族,是一個古老的民族。

    自夏以來,繁衍直至如今。

    漢並三越後,大部分越人,都已經漢化。

    但,在山川之間,窮山惡水之內,依然有許多不在官府控制範圍內的越人部落存在。

    這些部落,很多都停留在原始社會時代,甚至不知道,現在已經是漢朝了。

    會稽郡境內就有為數不少的類似部落。

    長期以來,讓漢室真的是很頭疼。

    不去臣服他們,將他們編入戶籍吧?這面子上過不去。

    但要去控制他們吧?成本太高,國家也是沒有這麼多的資源。

    所以,只能聽之任之,徐徐圖之。

    但,現在,這張奉居然說,張子重提議的那個工程,居然還能起到讓越人歸附的功能?

    很多人都是不可思議。

    就聽著張奉拜道:「下臣是越人之後,故知越人習俗和秉性!」

    「越人以禹皇之後自居,尤其是會稽越人,皆曾有言:鹹水寧時,北服長安!」

    「而圍水為湖,自然鹹水安寧,越人知之,必當知曉,如今聖天子在位,鎮撫九州,自然當會感念恩德,紛紛來歸!」

    這當然是說的好聽的。

    其實,真正可能讓越人臣服的原因,只有一個封建迷信!

    越人崇信鬼神,迷信巫蠱之事。

    而圍水為湖後,海水再不倒灌入內陸。

    這在那些越人部族看來,簡直就是跟神話一樣。

    自然立刻就會聽話,順服官府,接受官府的號令,定居下來。

    但,天子聽著,卻是再難按捺了。

    對於君王來說,臣服他人,是最大樂趣!

    而諸夏君王,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以德服人』。

    傳說之中,三代先王,五帝都曾以其道德,遠服萬里之民,讓異域之國,紛紛朝貢,以為共主。

    當然,在現實中,以德服人最終都變成了以武服人。

    但這並不妨礙君王們追求這個效果。

    如今,聽著張奉的話,天子心花怒放,當即就拍板道:「既然如此,為會稽黎庶之富,朕決意納張卿之議,於會稽建此大湖!」

    群臣聞言,立刻就起身,持芴出列,恭身再拜:「陛下聖明,臣等恭領詔命!」

    就算是將軍們,也只好忍著心痛,恭身出列。

    沒辦法,雖然這麼一個工程可能會佔用一部分軍費。

    但,這個工程的好處實在太多了。

    讓人根本找不到反對的理由和藉口。

    再說了,從介紹的情況和會稽郡的上計吏們的表情來看,這個工程很可能製造一隻下金蛋的母雞。

    現在雖然可能要吃點苦頭,勒一下褲腰帶,但將來,工程完工後,源源不斷的賦稅錢糧,將足可改變世界!

    數萬頃的稻田,年產稻米幾十萬石,為國家提供財稅數千萬!

    但不知道為何,每一個人都在心裡忐忑了起來。

    因為他們害怕,這只是一個開始。

    一個龐大的水利建設計畫的開端!
V123210 發表於 2018-6-7 22:24
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六十七節 超級工程(2)


    鑑湖工程,確實只是一個龐大計畫的開端。

    甚至連前菜,都談不上,充其量只是一道類似宴席上的瓜子花生,作為開場白而已。

    張越旗開得勝後,立刻就乘勝追擊。

    「自黃河決口瓠子,鴻溝諸河,漸漸缺水……」張越輕聲指著沙盤之中的中間說道:「而關中賴於鴻溝,由來久矣,去歲,關東轉輸關中粟米四百八十一萬石,而其中有兩百四十萬石,乃是由鴻溝從徐州轉運入洛……」

    天子聽著,用力的點點頭,大臣們也都是頷首不已。

    特別是劉屈氂,作為準丞相,他已經熟悉了差不多一個月的國家政務。

    故而,他深知,現在關中命運,實繫於關東漕糧的轉輸。

    而關東漕糧,有超過一半,是從徐州、青州、揚州轉運到雒陽,再由漕河運進關中。

    但問題是,春秋時期修建的鴻溝,如今已經漸漸淤塞。

    這是當初黃河決口瓠子帶來的影響。

    黃河從瓠子決口,導致其改道,改道後,依託於舊黃河古道開鑿的鴻溝立刻就陷入了缺水的尷尬境地。

    雖然,從元封四年開始,國家就不斷投入重資,整修和修葺鴻溝水道。

    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鴻溝運河年年修,但年年缺水。

    甚至,已經有好幾條河道,徹底乾涸,不能再用。

    這就給了國家轉運漕糧,帶來嚴重不利。

    而關中缺糧的情況,已經持續百年。

    並日益嚴重,每年關中對外的糧食缺口,都在擴大。

    因為今年夏季旱災的緣故,丞相府的官吏,已經告訴他,明年關中的糧食缺口,至少在五百萬石以上!

    故而,對於鴻溝,他已經愁掉了無數頭髮。

    如今,聽到張越談起鴻溝,劉屈氂立刻就來了精神。

    同樣的,將軍們也都安靜了下來。

    對於漢軍來說,他們同樣希望,能夠擴大關東漕糧的轉輸速度。

    越多越好!

    因為,關東的漕糧入京,同樣可以支援他們的征戰。

    就聽著張越道:「臣查過丞相府和蘭台的記錄,發現,如今,鴻溝諸支流,皆已缺水,獨汴河依然有水!」

    「於是,臣廣查地方文牘,官吏報告,又請益諸位明公大臣,便有了一個想法……」

    張越輕輕指著沙盤上的黃河、淮河以及汴河,笑道:「引淮入汴,自淮河口向北,鑿開一條運河與汴河相通,濟淮水於汴河之中!」

    天子聽著,猛然抬頭。

    對於鴻溝,他自是非常瞭解和清楚的。

    事實上,漢家整治鴻溝,是他封禪泰山後才開始的。

    在那以前,鴻溝水利已經荒廢了百年。

    上一次大規模整修鴻溝,還要追溯到秦始皇時代。

    而作為諸夏最著名的運河,甚至是歷史見證者的鴻溝運河。

    在如今,基本上承擔著主要的南北水上交通聯繫。

    這條巨大的運河,始建於魏惠王時期,乃是魏國吞宋後開始了一個偉大工程。

    其以古丹水為主體,自孟渚澤東南向碭山地區和沛郡,打通古丹水與泗水的聯繫。

    上游是人工開鑿的運河,下游則是天然形成的河流。

    自竣工後,鴻溝就成為了南北交通最重要的樞紐。

    曾聯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對戰國時期魏國和中原的經濟發展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楚漢爭霸,楚與漢以鴻溝為界,誕生了成語楚河漢界。

    但在如今,鴻溝的作用,越發的貧弱。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黃河決口瓠子和館陶後,使之改道,其舊河道乾涸,沒有了黃河的水,鴻溝自然也乾涸了。

    而張越提議的引淮水入汴,幾乎是神來之筆!

    甚至可以稱得上,一箭三雕!

    淮水入汴後,鴻溝將重新煥發活力,南北水上交通再次暢通,漕糧轉輸的損耗起碼降低一半!

    更重要的是,引淮水入汴,還可以大大緩解淮河的壓力,減輕徐州各郡的水澇災害。

    而且,工程量不大!

    投入也相對較小!

    張越卻是看了看天子的神色,然後接著道:「待此運河完工後,即刻立刻轉入下一階段,從雒陽向東,鑿開運河,引洛水入汴,同時,連通滎陽至雒陽之間的水上交通,如此一來,則關中漕渠、洛水、鴻溝之間的聯繫打通!」

    「自徐州至長安,一片坦途!」

    這也只有西漢才有條件開工的工程!

    因為,此時,鴻溝雖然缺水,但是依然存在。

    黃河的古道也沒有完全被淤泥堵塞,甚至變成陸地。

    依然是一個現成的,不需要工程量的自然河道。

    只需要修建一條運河,將淮水、洛水和黃河水,引入汴河,大自然的力量就會自動引導河水,進入鴻溝古道和黃河古道。

    當然,這可能依然需要智慧和勤勞的人民,發揮艱苦奮鬥的精神。

    但比起隋唐兩代,為了通濟渠和汴渠花費的代價要小太多太多了。

    等這個工程完工後,新的運河加上舊有的鴻溝運河、黃河古道,其運力可能會超過隋唐的通濟渠與汴渠!

    保守估計,三十萬左右的勞動力,三到五年時間,就可以完工。

    …………………………

    而當張越將這個計畫說完後,來自徐州的上計吏和兩千石們,眼睛都綠了。

    同樣綠了的,還有來自三河地區的貴族官員士大夫。

    這可是漢室最強大一股力量之一,能與之叫板的,也不過是隴右將門,代北軍功貴族和河西軍將世家了。

    沒辦法,自古以來,三河交匯之處,就是中國!

    雒陽更是僅次於長安的天下權貴集中之所。

    這還是現在,要放五十年前,河南、河東、河內三郡的列侯,佔全國列侯總數的三分之一。

    什麼平陽侯、條候、絳候、開封候,統統在這些地方扎堆。

    這些家族聯手,甚至可以讓當政天子也忌憚不已。

    哪怕是現在,三河地區,也依然有著數十位列侯,生活著上百名關內侯,同時還是數百名帝國兩千石的家鄉。

    漢軍現役的校尉以上大將,有兩百餘人,是河南郡、河內郡和河東郡人士。

    而張越建議的這個工程,讓這些人血脈僨張,感覺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真的是恨不得立刻就舉起四肢,大喊:天子爸爸,修吧,錢、人都不是問題!

    至於徐州的上百位上計吏,已經恨不得在地上打滾了。

    沒辦法,張越描繪的這個工程,實在是太……誘人了!

    哪怕是不懂地理的小白,只是想想,鴻溝若能重新煥發活力的未來,就已經激動的渾身顫慄!

    至於那些懂得地理的人,此刻,已經是心跳劇增,腎上腺素分泌加快上百倍,差點激動的當場心肌梗塞了。

    他們哪怕不去看沙盤,只是在腦海中想像一下那個未來,就已然瘋癲!

    淮水、黃河和洛水入汴後,雒陽,就將成為一切的中樞和樞紐。

    而沿途的郡國,全部受益!

    浩瀚的河水,將足可灌溉這上千里的山川大地,讓上百萬頃土地得到救命的水。

    在如此光輝燦爛的前景面前,河南、河內、河東士大夫貴族將軍,已經是哈喇子流了一地。

    這樣的工程,誰反對,誰就是和他們為敵。

    與河南、河內、河東五百萬父老鄉親為敵!

    特別是和雒陽城中的二十五萬七千人民為敵!

    尤其是會和河南郡的三十八位列侯,五十四位關內侯、一百一十七位兩千石為敵!

    而作為河南人民的好子弟,太常卿商丘成,第一個就反應了過來,他誇張的持著玉芴,出列頓首拜道:「太常臣丘成,昧死再拜陛下,泣血上奏:請陛下嘉大恩於天下,准侍中所議!」

    商丘成之後,上百位出身三河地區的朝臣貴族,紛紛出列拜道:「臣等附議!願請陛下,憐憫吾等忠順臣民,嘉此大恩!」

    沒辦法,河南、河內、河東人民,對水利建設,生來狂熱。

    連三門峽這樣的腦洞工程,他們都可以硬著頭皮上。

    更別提張越所說的這個工程,明擺著可行性極高。

    鴻溝和黃河古道,是現成的,只需要花費些時間,疏通和竣通,馬上就可以使用!

    而一旦這個工程完工,不止是鴻溝重新煥發活力。

    更重要的還在於,這個工程將使得雒陽成為天下經濟中心。

    南北物流的樞紐,東西文化的交匯處!

    所以,河南郡籍貫的大臣,真的是心裡癢的難受無比。

    他們知道若這個工程被朝廷駁回,自己以後告老還鄉,有什麼臉面去見家鄉父老呢?

    萬一地方的長者問起來:「啊呀,xx公,您在長安為官的時候,為何侍中張子重提議引洛水、淮水入汴,您沒有出力推動,使得父老們至今不得安生啊?」

    那不是等於自絕於家鄉父老?

    而在漢季,哪怕是王溫舒、咸宣、義縱這樣的酷吏,在面對自己的鄉黨和家鄉的時候,也會脈脈溫情,如同君子。

    就算是腳底流膿,屁股生瘡的強盜和奸商,一般都不會對自己的鄉黨下手。

    在外面手上沾滿鮮血的遊俠巨頭,在自己的家鄉,甚至會變成一個遵紀守法的士大夫。

    至於徐州的上計吏們,見到這個情況,也立刻全體出列,如同杜鵑泣血一般的懇求:「臣等亦如是!願陛下垂憐徐州六郡士民,格外開恩!」

    還有來自沛郡豐縣的官員,頓首拜道:「徐州,帝鄉也!請陛下垂恩,以嘉豐沛人民!」

    面對群臣的懇求,天子當然不會拒絕,更不提此事哪怕這些人不請求,他也肯定要做!

    僅僅是令鴻溝重新發揮作用這一點,就已經足夠讓他心動了。

    於是,天子起身道:「眾卿如此懇求,朕焉有不准之理?」

    他扭頭對身後的張安世吩咐道:「尚書令,受朕之命,立刻佈置下去,命有司召集天下治河大匠、能臣,商議侍中張子重之議,盡快拿出方案來,盡快準備施工!」

    「諾!」張安世立刻領命。

    河南、河內、河東貴族朝臣,立刻就喜笑顏開,紛紛高呼天子萬歲。

    而徐州的上計吏們,則當然千恩萬謝,感激的一塌糊塗!

    這個工程,不止對上游的三河地區經濟、農業、商業發展,有著推進器的作用。

    對於徐州六郡,更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自黃河決口館陶後,黃河改道,這數年來,洶湧的黃河摩擦著可憐的淮河,每到汛期,徐州六郡人民就像在玩俄羅斯輪盤賭一樣刺激。

    雨稍微下大一點,氾濫的洪水就可能衝破堤壩。

    數年來,為了治理淮河,徐州各郡付出了不知道多少代價。

    可惜,這不過是揚湯止沸而已。

    但,一旦打通淮河和汴河的通道,讓淮河水入汴。

    那麼,淮河的壓力就能大大減輕。

    特別是淮河下游的數郡,再也不用擔心,被洪水淹沒。

    ………………

    張越則在一旁看著,心裡面頗為得意。

    這個工程計畫,是他苦心想出來的。

    結合了後世東漢、三國的汴河治理與淮河治理工程,更在隋唐大運河的通濟渠的基礎上,利用現有條件進行改良。

    算是他拿出來,吸引天下目光和支持的胡蘿蔔。

    這個工程,幾乎不可能有人反對!

    因為,它的支持力量,龐大到漢室幾乎沒有力量可以對抗。

    河南、河內、河東,是漢室經濟文化僅次於關中的地區,甚至在很多區域是超越關中的存在。

    而下游的徐州,又頂著一個帝鄉的名頭。

    故而,都不需要張越去鼓吹,只需要拿出計畫,就立刻會有無數人自帶乾糧的支持和吶喊。

    特別是輿論界,不管今文學派還是古文學派,都不會有人反對。

    尤為關鍵的是,因為此事的利益極大,故而,在利益面前,張越就有了底氣和籌碼,讓天下人支持他的隧營計畫。

    最起碼,三河地區的貴族朝臣們,會因此同意放血割肉,將部分利益讓渡給百姓,以便這個工程早日完工!

    而若河南、河內、河東和徐州人都答應了,願意為了鄉黨放血割肉,青州的地主豪強,還死硬著不肯讓渡利益,那不就是自絕於天下嗎?

    當然,要達成這個目的,張越還需要一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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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六百六十八節 交易(1)


    托?

    張越當然早就準備好了。

    在群臣都處於亢奮之時,守少府卿公孫遺出列拜道:「敢問侍中公,這引淮入汴、引洛入汴,需要多少民夫?工期有多長?您可計算過?」

    張越聞言,立刻答道:「下官做過計算,引淮入汴,需要鑿開大約七百里左右的河道,將淮河水引入汴河……」

    「此外,為了方便引水,這七百里河道,需要每五十里建一石門,以做蓄水、放水,調劑水力……」

    「而引洛入汴,則需要鑿開雒陽至滎陽的四百餘里陸地,以便洛水入汴,同樣需要沿途建設石門、水閘……」

    「綜上所述,引淮入汴,可能需要三十萬以上民夫,工期在兩年到三年左右……」

    「引洛入汴,則也需要二十萬左右的民夫,工期大約兩年!」

    此話一出,朝臣們立刻就交頭接耳起來。

    而作為托,公孫遺,當即就道:「好叫侍中知曉,少府內庫,現在拿不出這麼多錢來支持……」

    朝臣們立刻就不干了。

    尤其是作為三河官員首領的太常卿商丘成,臉都垮掉了。

    他當即就道:「少府卿!休要拿這些事情來當藉口!」

    「少府內庫,如今足有禁錢數十萬萬!黃金以十萬金計,何來無錢?」

    今年,少府抄家可是抄的手都軟了!

    光是從公孫賀父子一黨的宅邸裡,就抄出價值十萬萬以上的黃金、珍寶等財物。

    更不提,幹掉了槐市的子錢商人和前不久抄掉的貴戚家族。

    這些財產,加起來,總數恐怕是突破天際!

    而少府本身,又有算賦收入和更賦收入,還能得到水衡都尉衙門押解的上林苑收入和鑄錢收入,歲入本就倍於國庫!

    其他事情上,少府哭窮,商丘成也就當做聽不見。

    但這關乎家鄉福祉的工程上,少府再要哭窮?

    真當他這個太常卿是擺設?

    公孫遺卻是不慌不忙,答道:「太常卿有所不知,少府收入雖多,然則支出也多!」

    「軍費、陵邑、宮室以及關中『限購』,就要支出大半,餘者,還要供養工匠、官奴婢,實在是沒有餘錢啊……」

    公孫遺一副地主家也沒有餘錢的樣子,攤手道:「若只是數千萬之數,少府大約還拿得出來,但若數以萬萬,甚至十萬萬之數,請恕少府無能為力!」

    少府有司的諸位署長,更是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無賴神色,隨時準備撒潑打滾!

    「數千萬?」商丘成和三河籍貫的朝臣們聽著,恨不得拿把刀子剁了公孫遺!

    這麼點錢,少府是打發叫花子呢!

    但,沒有辦法,少府素來獨立於朝政之外,除了天子,誰都無法強制他們拿錢出來!

    所以,焦點和壓力,就來到了大司農桑弘羊身上。

    桑弘羊一看這個情況,立刻道:「國庫之中的情況,諸位想必也都知道的……」

    「去歲田稅不過收入十五萬萬而已,其中大半還是實物……」

    「至於鹽鐵均輸所得……」桑弘羊皺著眉頭,道:「已經全部撥入國庫,作為軍餉和官員俸祿發放下去了……」

    「除非公等准許大司農加征田稅或者商稅,不然大司農最多可以擠出一歲五千萬的資金……」

    加征田稅?

    誰有這個膽子?!

    田稅三十稅一,這是太宗皇帝、先帝與當今天子三代人的政績。

    是國家讓利於民的善政,是漢室的牌坊。

    敢提議加征田稅的朝臣,現在還沒有出生!

    至於商稅?

    好吧,就現在的大司農鹽鐵均輸有司,就已經有人天天嚷嚷著要『請烹弘羊』了。

    再加商稅?

    怕不是輿論要炸鍋了吧!

    恐怕消息一出,明天北闕城樓下,就要上演一出公車上書,請誅奸佞的好戲了。

    再說,靠商稅又能收多少稅?

    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根本無濟於事。

    然而……

    這鴻溝2.0,三河朝臣和徐州上計吏們,已經是下定決心,非修不可,不修不行!

    對徐州人來說,這關乎生死存亡。

    而對河南、河內、河東朝臣貴族來說,這關乎名聲人望和形象!

    沒有人願意被自己的鄉黨指責,更不會有人會希望自己的鄉黨以為自己是『無用之人』『無情之人』。

    畢竟,誰不是得回家養老?

    而且,就算不為自己想想,總該為父母祖宗後代考慮考慮吧?

    可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宗族在家鄉被人指著脊樑骨戳!

    但沒有錢,是修不了的,也修不動的!

    張越在一側,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他知道,時機已經成熟了。

    是該向朝臣們推銷自己的隧營計畫了。

    事實上,在張越開始構思這一個西元前的工程兵計畫時,一個首要的問題,就凸顯了出來怎麼讓地主士大夫豪強權貴們割肉!

    要知道,漢室的水利工程,一般是豪強貴族的盛宴!

    就以數年前的白渠工程來說吧,白渠發動民夫數萬,花了三年時間才竣工。

    渠道竣工後,灌溉沿途土地數千頃,使得數縣百姓受益無窮。

    但,得利最多的,卻是長安的權貴和地方的豪強。

    甚至有人靠著白渠,一次賺下了數倍的身家!

    那他們是怎麼靠著白渠賺錢的呢?

    答案就是奴婢!

    秦漢兩代,服徭役是每一個始傅臣民的義務。

    一般來說,爵位在五大夫以下,官員秩比在六百石以下的,都需要每年無償為國家服徭役一個月。

    但問題就在於,社會的貧富差距是不同的。

    有人富裕,有人貧窮。

    就像一些商人,家訾數十萬,蓄奴十幾人。

    輪到他去服役的時候,他肯定不干啊。

    怎麼辦?

    請人代替他去服役唄!

    所以,秦漢兩代就發展出了一條特別的生態鏈。

    替人服役,成為了很多貧民和破產百姓的最後一條道路。

    因為,這個事情能賺錢啊!

    按照秦律規定,踐更稅為一個月三百錢。(請注意,秦代行半兩錢,幣值遠超漢代的五銖錢!在理論上來說,一枚半兩錢應該可以相當於3-4枚五銖錢使用,再加上通貨膨脹什麼的因素計算,秦的三百錢在漢的價值,應該不少於一千錢了)。

    而在漢室,請人服役的代價,就更大了!

    附加值最高的是兵役!

    出土的居延漢簡裡,有記載弘農郡一個叫陳更的人替同鄉一個叫趙勳的男子代服一年戍邊兵役,代價是後者向前者支付兩萬九千錢。

    當然,兵役是不同於徭役的。

    漢軍的要求相當嚴格,一般人真幹不了這個活。

    在事實上,能替人服役的,都是老兵。

    這也是漢軍精銳們在軍餉之外最大的一個收入!

    而徭役,則因其種類和路程的緣故,有著種種劃分標準。

    一般來說,治河等水利工程的代役費用,大約為一千兩百錢一月左右。

    所以,在漢初,替人服役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生態鏈。

    成為了很多破產人民東山再起的方法。

    當初,吳王劉濞大手一揮,以其鹽鐵收入為其國內的百姓的徭役買單。

    引得天下游民紛紛歸附,拖家帶口去吳國賺外快。

    但可惜,歷史證明,統治階級不會留給人民太多的自由和翻身機會。

    貴族地主和商人們,只需要做一個簡單的數學題,就能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如今,漢室奴婢價格,壯年的男性約為兩萬錢。

    哪怕是主人特別善良、體恤自己的奴婢,不捨得他忍饑挨餓,讓他頓頓吃飽、穿暖。

    以自耕農為例,

    一個成年男子,每月口糧標準是兩石,一年需要二十四石粟米,價值兩千四百到三千錢。

    其四季用衣,每季給一套新衣,每套價值兩百錢,也就八百錢。

    除此之外,依照漢律規定,奴婢算賦以五算。

    也就說一個奴婢,每年需要繳納六百錢的人頭稅。

    故一個奴婢,買回來後,一年理論上最大開支是四千四百錢。

    而其能創造的剩餘價值,說出來,恐怕能嚇死人。

    哪怕只是讓這些奴婢耕作,以最低效率,一個人只能耕作五十畝,畝產兩石來算,也是一百石粟米,價值一萬錢以上!

    盈餘五千四百錢!

    但,地主豪強權貴們,怎麼可能只讓奴婢耕地呢?

    農忙之餘,讓他們從事副業生產,也是肯定的。

    而最大的副業,就是替人服役。

    起初,這只是部分權貴才能享有的特權。

    但很快,事情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因為,當黃老政治家從政壇謝幕,上台的法家和儒家官吏,可就沒有那麼脈脈溫情了。

    法家喜歡一刀切,儒家則不喜歡關注瑣事。

    於是,就導致了一個可怕的結果在太宗、先帝時期,權貴們將自己的奴婢拿去服役賺錢,只能在有人願意出錢請人服役的前提下。

    而現在,法家和儒家,搞了個一刀切所有人民都需要繳踐更稅無論他去不去服役。

    區別只在於,北方的郡國,官員拿錢消災而東南一帶,吏治敗壞,沒有節操的官吏,無論你交不交稅,都要去服役。

    對法家和儒家來說,這樣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

    法家希望自己統治的百姓,聽話順從和服從。

    而儒家雖然嘴上喊著『仁政、善政』,但若是要他們向黃老學派的政治家那樣,為了維持統治,玩無數程序,搞出一大堆的事情,那是肯定不干的。

    再說了,主義再多,也不如生意大啊。

    於是,就發生了一個可怕的事情地主豪強權貴們,爭相蓄奴。

    蓄奴幹什麼?

    賺錢啊!

    特別是像水利工程這種價值高,要求多的工程,成為了權貴們的盛宴。

    一個月一個奴婢一千兩百錢的利潤!

    萬一再碰上國家補貼,額外再賞賜服役民夫。

    那就賺的更多了。

    也是因此,漢室蓄奴之風,愈演愈烈。

    只要有機會,幾乎沒有人肯放棄買一個奴婢回家的可能!

    這也是漢室各類水利工程,能得到幾乎所有階級支持的緣故。

    對地主豪強來說,修建水利,不僅僅可以讓自己的土地產出更多,還能額外大賺一筆。

    對於普通的升斗小民來說,修建水利,也能有利於自己的生產,再說了,就算不修他們也要交錢,還不如修呢!

    而現在,張越想要推出隧營計畫。

    首先面對的就是地主豪強們的狙擊!

    若都用隧營的勞動力幹活了,他們的奴婢幹什麼?

    這損失的利潤,可不是一星半點啊。

    相當於是在挖這些人的肉!

    想要讓既得利益集團,心甘情願吐出自己嘴裡面的肉,難度有多大?張越自然知道。

    那就跟登天差不多!

    好在,作為穿越者,張越見過了古今中外的無數成敗或失敗的改革。

    屬於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故而,知道應當如何說服強大的既得利益集團,甘願割肉讓利:給他們一個更大的好處和利益!

    古今中外,幾乎所有成功的變法與改革,幾乎都是建立在這一基礎之上。

    若沒有做到這一點的,統統失敗了。

    王安石如是,張居正如是!

    而鴻溝2。0工程,對三河地區的貴族地主以及徐州的士大夫豪強而言,其具備的誘惑力,在張越看來,足以讓他們讓步了。

    這也是張越之所以,選擇這個工程作為突破口的緣故。

    當然,僅僅是這樣,還遠遠不夠!

    既得利益集團的頑固和抱守殘缺,可比想像中還要難纏!

    故而,必須先讓他們絕望。

    等到他們發現,假如自己不做出讓步,就可能失去全部時,他們也就不得不同意讓步了。

    故而,張越冷眼旁觀,不發一言。

    這卻是急壞了商丘成、劉屈氂等人。

    特別是商丘成,幾乎是撓頭搔首,坐立不安。

    就在此時,他看到了站在沙盤前,面帶微笑的張越,於是,上前拱手問道:「侍中公,閣下素來有智謀,多次出奇策,以解朝野困局,而這引淮入汴,乃是侍中首倡,想必侍中也考慮到了國家資金不足的問題吧?」

    「願侍中賜教,何以解決如今困局!」

    說著商丘成就深深一拜。

    緊隨其後,數百名朝臣和上計吏,齊身而拜:「願請侍中賜教!」

    他們也是沒有辦法了!

    這鴻溝2.0工程,就像一根吊在他們嘴邊的胡蘿蔔,誘人無比!

    為此,他們甘願拉下臉面,向張越求教。

    就連劉屈氂,為了政績,也拱手作揖,道:「侍中若有計策,不妨說出來,與群臣共商!」

    其實,商丘成與劉屈氂,也大約猜到了張越的解決辦法。

    就是今日朝會前協商時提議的所謂『隧營』計畫。

    若在這鴻溝2.0以前,商丘成和劉屈氂,都不會支持這個方案。

    因為這個方案招人恨!

    但也不會反對,反對的話,就可能被天子和張越記仇。

    這可不好玩!

    但現在,一個為了政績,一個為了鄉黨,也就顧不得這麼多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6-7 22:25
第六百六十九節 交易(2)

    在群臣的注視下,張越轉身朝天子一拜,又起身,對兩側朝臣與當面的上計吏們稽首再拜,然後才道:「諸位明公,下官確實是有一個粗淺的建議,只是,下官才疏學淺,可能想法不太成熟,需要諸公多多海涵……」

    朝臣們自然立刻就道:「侍中公但請直說……」

    徐州的上計吏們更是頓首拜道:「明公請說,吾等無不應允!」

    對徐州人來說,為了這條運河,特別是引淮入洛,他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因為,這關乎生死存亡!

    被洪水泡著,可不好玩!

    當初,瓠子決口,河水改道向西南,奪淮入泗,就淹沒了徐州兩郡的七八個縣,造成數千人死亡,十幾萬人無家可歸。

    而如今在殿中的上計吏裡,就有當初洪災受害者的後代。

    對於洪水的畏懼,早已經深埋在他們心底。

    看著眾人,張越微笑道:「舊秦之時,商君有『異子之科』,及漢興,因以國家農本之故,又因高帝『強幹弱枝』之策,故承其秦制,律曰:八月別戶,皆可!」

    群臣聽著,雖然不知道張越為何提起這個事情,但依然豎起耳朵,認真聆聽。

    但對漢室這個政體來說,執行異子之科的決心,是超乎想像的。

    連諸侯王,也要分家。

    推恩令的本質,其實就是商君異子之科的另外一種詮釋。

    既將異子之科法律用到諸侯王、列侯身上,強迫他們代代分家,使得他們無法形成一個有效的能夠聚斂財富和資源的勢力。

    西漢天子的威權,也是來源於此。

    因為,在這個制度下,已經不可能形成一個可以與君王掰手腕,並制衡君王的力量。

    張越卻是繼續道:「然則,百年以降,人口增殖,天下戶口猛增,但其田地卻未跟上人口的增殖,故百姓餘子漸多,而其父母卻未能有足夠多的財產,分與諸子謀生……」

    「於是,地方贅婿、遊俠、商賈漸增,為患地方,禍及國家!」

    法家和儒家的官員們,聞言紛紛神色嚴肅。

    在儒法合流的今天,對於贅婿、商賈、遊俠的憎恨,儒法是感同身受的。

    消滅這些群體,就是儒法的共同主張。

    但,現實是根本無法消滅,甚至無法抑制。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百姓的餘子們,除了去當贅婿,去經商,去做遊俠,就只剩下賣身為奴的這一條路了。

    漢代士大夫們,可沒有後世的腐儒那麼不要臉,可以厚著臉皮對人民說:你為什麼不乖乖在家餓死,非要出來給老爺我添亂呢?

    當前的儒家,哪怕是今文學派之中,也有相當多數量的經世派。

    主流還是希望可以締造一個太平之世,過上理想之中的大同生活。

    「臣以為,與其讓百姓餘子,流連地方,為贅婿、商賈、遊俠,不如陛下降大恩,予其新生!」張越面朝天子,頓首拜道:「而今東南水患嚴重,郡國荒地沼澤不知凡幾,若陛下嘉恩黎庶,招納百姓餘子,以其為軍,仿照隧營之制,於青州、徐州、揚州廣建隧營,招以餘子,興建水利,開荒拓墾,上引商君之『墾草法』,嘉以高皇帝授田之令,命隧營之士,修水利,墾荒田,然後以其新墾之田,授其為業!」

    「如此,則國家不費國用,而百姓得其躬耕之所!」

    「以揚州之越池圍水工程為例,其用民夫數萬,可墾得水田數萬頃,盡可授予民夫,一夫狹五口以治百田之政,則將重現人間!」

    「鴻溝整修,引淮入汴,凡七百里,可墾得荒田十餘萬頃,引洛入淮,又可墾得荒田數萬頃,鴻溝通水後,更可新得田地十餘萬頃……」

    「微臣愚以為,如此,可謂三全其美,民得產業,有躬耕之心,而國家得其賦稅戶口,郡國得其水利之美……」

    說著張越就躬身再拜。

    群臣聽得膽顫心驚!

    上計吏們更是目瞪口呆!

    數十年來,寄生和依附在各種國家工程上的利益集團勢力有多大,人人都知道。

    現在,這張子重居然敢在這個地方下刀子,不要命了吧?

    這可不是三五人的利益,而是從上到下,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生態鏈。

    官員、豪強、貴族、士大夫,幾乎全部牽涉其中。

    在事實上來說,幾乎沒有人不被其影響。

    但,卻無人敢站出來反駁和異議。

    原因很簡單,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是漢家國策,是高帝制度,更是諸夏民族自戰國以來,士大夫們共同認可的理想社會模式。

    當代士人,天天嚷嚷著禮崩樂壞,最大的證據,就是一夫狹五口而治百田的家庭社會正在瓦解。

    而授田與民,更是漢能享國百年的根本緣故。

    事實上,漢代秦之後,能夠維繫統一,而不是重新崩解,根本緣故就是劉邦授田。

    在沉寂了片刻後,才終於有朝臣弱弱的問道:「侍中公,您這樣做,會不會有『與民爭利』之嫌啊……」

    張越聽著呵呵一笑,反問道:「閣下所謂之『民』是何人?」

    「強宗豪右,權貴兩千石,還是升斗小民?」

    漢代或者中國封建社會的『與民爭利』,就和後世的『市場經濟』『民豬自由』一樣,是一個很空泛的口號。

    誰都能嚷嚷幾聲,表達意見。

    只是可惜,口號終歸只是口號。

    就像喊著市場經濟的人,其實私底下搞得是壟斷。

    叫嚷著民豬自由之人,實則是最可怕的毒菜勢力。

    就像那句話說的一樣,主義再大,還能有生意大?

    曼尼大神,才是一切罪與惡的黑手。

    那個朝臣被張越這麼一噎,立刻就閉上了嘴巴,但心裡面卻是腹誹不已,在他看來,自己純粹只是好心提醒而已。

    但既然你張子重不領情,那就算了。

    等將來,吃了苦頭,有得你哭的!

    但在下一刻,這個朝臣就滿臉痴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因為,一直以來,沒有出聲的入京述職的那十幾位兩千石,忽然集體起身,拜道:「啟奏陛下,臣等皆以為,侍中公之策可謂善矣,若能實施,必可造福天下黎庶!」

    這些人的集體表態,別說讓朝臣們嚇得跌破了眼鏡,就是上計吏們也是震撼不已!

    無數人側目以對,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事實!

    這可是青州、徐州、揚州的兩千石太守啊!

    其中,甚至有著齊郡太守王豫這樣的高階官員!

    他們本該是代表地方利益,強烈反對這樣的割肉政策的。

    但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人們哪裡能知道,這些人昨夜已經被張越敲打了一番了呢?

    當然,張越若只是單純的威脅,可能他們還不會放在眼裡。

    但問題是……

    現實已經逼迫他們,只能服從和支持張越的計畫。

    不然,就全部等著死全家吧!

    一旦青徐揚地方的事實,被暴露在朝堂上,他們有一個算一個,統統跑不掉!

    況且,張越拿出來的方略,在理論上是可行的。

    也是現在唯一一個可以幫他們安全的拆除那顆就懸掛在腦袋上,隨時都可能要爆炸的炸彈的辦法。

    除了替張越背書,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

    事實上,這是一筆交易。

    犧牲地方豪強和權貴的利益,來買自家的身家平安。

    很划算不是嗎?

    更別提這些人中,還有一部分,是真的想要為人民做些時期的好官。

    而郡國兩千石們的表態,徹底打消了商丘成和劉屈氂心裡面的顧慮。

    連這些地方的太守,都說可以,都不管地方上的狗大戶們的死活了。

    那他們還有什麼理由不同意呢?

    這現成的政績和名望,不撿白不撿啊!

    於是,商丘成立刻就對天子拜道:「臣附議,以為張侍中此策甚好,必能福澤人民,有利國家!」

    劉屈氂更是道:「啟奏陛下,臣以為,侍中之策,利國利民,甚為妥當!」

    對劉屈氂來說,他才不在乎東南的地主豪強們利益受損呢?

    他只知道,這個事情,只要做成了,那麼,他這個丞相就可能成為數十年來最成功的丞相了。

    光是那越池圍水工程和這鴻溝2.0工程,就可以墾出荒地數十萬頃,至少安置三十萬戶人民,給與他們新生活,創造稅賦數萬萬,多出納稅人口百萬!

    還能節約國家的國庫資金,為前線邊塞輸送更多糧食。

    無論是對內還是對外,都可以讓他本人,未來的丞相之旅,變得無比光輝燦爛,福澤子孫數代!

    只是想著,未來這數十萬戶人家和其子孫,都可能對自己頂禮膜拜,甚至立祀紀念,劉屈氂就已經無視了大部分的阻力了。

    更別提,這個事情又不是他提議的。

    他只是贊同而已!

    冤有頭,債有主,別人要恨也只會恨張子重。

    自己毛都不會掉一根!

    太常卿商丘成和准丞相劉屈氂這麼一說,群臣互相看了看,也就沒有什麼理由不表態了。

    特別是河南、河內和河東籍貫的朝臣貴族們。

    他們也想的開!

    畢竟,他們已經是列侯、兩千石了。

    身份高貴,早已經脫離了盤剝奴婢,靠著蓄奴牟利的低級趣味。

    進化成為了愛惜羽毛,顧念鄉黨,重情重義的君候、明公。

    有些人,為了表示自己真的是一個正直君子。

    在家鄉甚至不蓄奴,不併田產。

    而如今,這鴻溝2.0,對於三河地區的所有人,都是意義重大!

    特別是河南人來說,這幾乎就是為了他們量身定做的超級工程!

    只要竣工,河南就可以一躍成為天下最富庶之地。

    僅僅是南來北往的商賈和船舶,就足以讓所有人受益無窮!

    與之相比,犧牲一點暫時的利益,似乎也就可以接受。

    畢竟,這可是一隻能下金蛋的母雞,只要完工,子子孫孫都將受益無窮!

    所以,只猶豫片刻,朝臣們就紛紛出列,拜道:「臣等附議!侍中之議,臣等皆以為,甚為可取,願陛下采之!」

    這就讓一直在旁旁聽的太子劉據和長孫劉進,嘖嘖稱奇了。

    雖然不是很懂,這一番操作是如何實現的。

    但現實就是,貌似張子重提出一個超級計畫。

    但,不知道為何,按照舊例,類似這樣的計畫,本該在朝野議論爭辯數月,然後通過說服和協商,逐步才能達成一致的事情,轉瞬之間就得到了朝野一致認可。

    這不封建啊!

    要知道,當初,天子打算在朔方屯田,移民實邊,可是經過了漫長的拉鋸和談判。

    當今天子又打又拉,又動用暴力,狠狠的教育那些反對的士大夫,才終於逼迫朝野達成一致。

    這就讓劉據和劉進,都是好奇了起來。

    尤其是劉據。

    到現在為止,張越提議的兩個工程,都是利國利民,而且得到了朝野一致認同。

    在劉據看來,這就是明擺著的政績啊!

    這讓這位漢家儲君的心臟,開始砰砰砰的跳動起來。

    如果……

    「孤可以得到主持這些工程的機會,那是不是可以挽回人望和民心?」劉據在心裡暗自思索著。

    李禹一案,對他的打擊,無比沉重。

    不僅僅導致了整個太子系徹底洗牌,更讓自己也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這才有了今天,劉進上殿,參與旁聽之事。

    這也他在無奈之中,不得不拿出的下策。

    既通過劉進來挽回聲望,維繫地位。

    特別是讓劉進來幫他挽回在士大夫輿論之中的聲望。

    讓天下人都能夠安心,不用畏懼,他成為惠帝第二。

    但,作為儲君,劉據當然不願意就此沉淪。

    他也是有理想的,也是想要做一番事業的!

    更想向天下,特別是他的父親、母親和祖先證明他這個太子,並不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昏庸之主。

    不過呢,劉據雖然很激動,但,當了數十年太子,他還是學會了矜持的。

    稍微觀察了一下局勢,看了看自己老爹的神色,他決定穩住,再看看。

    至少,也要等下朝後,與自己的幕僚智囊商議一下,看看此事是否可行,然後再決定行動!

    吃了過去偏聽偏信的虧後,劉據現在已經變得無比小心謹慎。

    事無鉅細,都會儘可能的與幕僚智囊們再三討論和商量。

    而且,他不止會和一個人商量,他會儘可能的找那些可以信得過的人,多次討論,聽取不同意見。

    就像他請求天子,准許劉進與他一同上殿,旁聽政務,就是他與張賀、王沂等幕僚討論多日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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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