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修真] 玄兵破魔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20 15:47:2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 15773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8:29
第二卷第十章無尾蛟龍
  古錯與石敏商議了一陣,覺得唯有自己摸索著走,才不會落入各種圈套之中,於是他們決定沿著那條自己曾落入過其中的那條江逆江而上。因為那扮作老農之人在地上畫的那條江就極為可能是此江。對於他們二人來說,反正是只有這麼一條線索,只能這麼冒然一試了。

  路並不好走,那人那麼輕鬆劃出的一條江,古錯二人卻走了兩天,才到了交叉之處。

  一路上,幾乎沒什麼路,有路的,又未必是靠著江邊前進,古錯擔心會走失了方向,所以並不順著路,而是順著水,走在路上,遠處峰疊巒迷,千姿百態,巨石怪岩,物物賦形,山山奇異,不少處的水,流淌的河折溪曲,千迴百轉……無處不留有旖旎無比的風光。

  到了上游的兩河交叉成江之處,二人駐足了。

  如果按那人在地上畫的圖來看,他寫的“三折瀑”便在這兩河之間,若要繞過去,便不知要饒多遠的路程了。

  古錯在四周轉了一圈,砍了一根竹子回來,然後對石敏道:“我將這竹子推至江中心時,你施展輕功藉這竹子,能到達彼岸否?”

  石敏點了點頭,古錯便將竹子橫在江中,然後喝了一聲:“起!”,石敏立刻飛身躍起,人如輕燕投林般向前飛去,姿勢精妙絕倫,轉眼已至江心,力道已竭,下落之時,見由古錯猛力推出的竹竿也已如靈蛇般沿著江面游到江心。石敏身形甫落,纖足在竹竿上用力一點,人又彈起,在空中一個翻身,已遠遠地在那邊江岸上站定。

  古錯卻無需如此麻煩,以他的內功,如此區區十幾丈的河是無法攔阻他的前進的,也不見他如何做勢,人便憑空而起,斜斜飛上七八大高空後,將身子一擰,人便向前急涼而出,如快雁過空般劃過江面,穩穩噹噹地站在那岸邊。

  古錯一到,石敏便道:“笑大哥,你聽。”

  古錯凝神一聽,隱隱約約地聽到一陣陣“轟轟”的水聲,忙喜道:“也許這水聲,便是所謂的'三折瀑'吧?我們趕緊過去瞧個究竟。”

  因從他人口中得知“三折瀑”附近就是“無尾蛟龍”的棲身之地,所以二人極為小心,順著那水聲在樹叢、亂石中騰越挪走,慢慢地,那水聲越來越響。終於,轉過一片柏樹林後,眼前赫然有一道瀑布傾天而下,在半途中竟不可思議地轉了二折,難怪世人稱之為“三折瀑”。

  只見那瀑布凌空飄灑,因風作態,瀑布兩側怪石突兀,雜樹叢生,瀑布一頭撞在那些磷峋山石之上,立即飛散開來,若散玉、若飛珠,端得是奇譎善變,鬼斧神工!

  二人伏在一塊巨石後悄悄觀望,只見那瀑布流下之處為一深潭,深潭斜對過去,是一塊平緩的斜坡,約有十幾畝大小,上面有一圈圍牆高高築起,外人無法看清裡邊的情形,但見那圍牆開門處有持刀劍之人遊走,此處斷不會是尋常民居,定是那“無尾蛟龍”老窩無疑。

  古錯思忖道:“一個小小山寇之窩,若是現在硬衝過去,估計對方也無法抵擋,但自己並不是來挑對方營子的,而是欲藉機查詢事情,如此野蠻,倒會壞了大事,不如到天黑之時再動手。”

  當下,與石敏一說,她也道有理,於是二人縮回頭來,躺在一塊草坪上靜靜地打坐調息,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漸變暗,二人開始悄悄地向那大院摸去,他們倆均為武功超絕之人,所以在夜色中行動速度奇快,常人見了,還道是自己眼花看走眼了。

  淡淡的月光下,那院子朦朦朧朧,有幾盞暈黃的燈籠在圍牆外掛著,那光暈讓人看了有點寒悸。

  一切都沉入一片謐密之中,只聞風聲瑟瑟,蟲聲鳴鳴……

  大院門外的幾個漢子顯得極為無聊,湊著一堆在聽一個長著一張瓦刀臉的小老頭講故事,不時被那瓦刀臉逗得“嘿嘿”怪笑,那瓦刀臉也損,經常半路卡住不往下說,賣盡了關子才重新開口。

  現在,瓦刀臉突然又停下來了,雙眼怔怔地望著那伙人身後。那些人以為這傢伙又要耍什麼花招,都大叫道:“扁魚,你還不趕緊往下說?再說一個,這瓶老白乾就是你的了。”

  那被稱作“扁魚”的傢伙卻仍是死死地瞪著他們身後,臉色變得蒼白如紙。

  眾人這才覺得不對勁,猛一起回頭,竟有兩人站在身後,那男的用手指噓了一聲,然後走了過來,要點他們的穴道。

  這幾個人雖然對有人到身邊卻毫無所知而感到膽戰心驚,但若要他們就如此聽別人的擺佈,卻也是無論如何也不甘心的,其中一個使槍的長得極矮,火氣最大,一見古錯,一言不發,挺槍就刺。

  只見一道虹光自古錯腰間閃起,射向使槍的矮子,那矮子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倒在地上。

  事實上他也不可能哼出聲來,因為天鉞首先便是切入他的口中,然後飛掄開來,那人立刻更矮了,因為他的頭已給那天鉞攪成粉末。

  古錯又用手指豎在嘴唇前“噓”了一聲,這次,再也沒有人反對,古錯便前將他們一一點了穴,用這點穴之法,除了他自己外,恐怕無人能解了。

  眾人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二人從大門中走進。

  但,很快,他們又回來了,眾人心中暗喜,心道:“定是他們二人一進去,便遇了強敵,又給逼出來了。”不料事實卻並非他們所想像的那樣簡單,只見那男的一手夾了一個人,走向一片黑暗的叢林中。那兩人魂飛魄散,心想這人定是要找個黑暗處將我們殺了。剩餘的人也在戰戰兢兢,心想不知什麼時候輪到自己。

  過了一會兒,那樹叢中果然只走出兩個人,這些人更是恐懼已極。不料,那兩人走近這邊時,忽然從手中抖出兩件衣衫,卻是剛才被帶入林中兩個人的,古錯與石敏就把那兩套衣衫換上。

  然後,古錯雙手疾揚,幾個石子從手中飛出,將院外的幾盞燈籠全都擊滅,同時大呼一聲:“有人闖寨了!”這聲音突然在靜謐之夜中響起,聽來似極為恐怖,足以讓院內人心驚膽寒。

  話語甫落,古錯與石敏已分頭向院子東西兩個方向撲去,轉眼沒入黑暗之中。

  陣陣呼喝之聲從院中傳出,有刀鞘聲“鏗鏘”作響,數十條人影向大院門口疾撲面至,乘著這片混亂,石敏與古錯雙雙飄落院中。

  石敏落下之處,恰好是一個小小的花圃,一片樹影剛把她遮了起來。她伏在樹陰中靜靜看一番,發現西側有一間矮房子亮著燈,裡邊隱約傳來刀案之聲,似是一個廚房。

  石敏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道:“現在早已過了晚宴之時,那兒卻仍忙得不可開交,卻不知是何原因,莫非他們有何喜慶之事?”

  如此一想,人便如一道輕煙般掠向那矮矮的廚房。

  伏在窗下定睛向裡一望,只見裡面果然有四五個廚子在團團亂轉,剁肉的剁肉,宰雞的宰雞,還有一個人在角落裡擺弄著一個酒壇,不時地從邊上拿起一個瓦缽向那酒壇裡倒點什麼東西,那東西粘粘稠稠的,竟是暗紅色的,如此倒了攪,攪了又加,也不知他在折騰什麼。

  那剁肉的人長得胖嘟嘟的就像一尊彌勒佛,宰雞的卻瘦得三筋吊著二骨,酷似一隻瘦猴,讓人懷疑他的肉是不是都長到那剁肉人身上了。

  只聽得那尊“彌勒佛”道:“瘦皮猴,當心一點,只要那雞上有一根毛沒拔乾淨,那麼明日你的毛就得讓蛟爺拔盡了。”

  石敏聽那宰雞之人果然被稱作瘦猴,而且中間又夾了一個“皮”字,不覺好笑,他們二人所言之蛟爺,定是那“無尾蛟龍”無疑了。

  那“瘦皮猴”一聽剁肉人之言,臉色竟也變了,口中道:“那御史大人真的就那麼難侍候?多吃了一根毛,莫非就會把他的喉嚨給卡死了?”嘴上雖硬,那聲音卻越來越小,到後來已幾不可聞,似在喃喃自語了。

  “彌勒佛”冷笑道:“御史大人咱沒見過,但蛟爺這次一心想弄個刺史噹噹,明日誰要是出了一點差錯,壞了他的大事,他還不將人活活劈了,你若不信,便試試如何?”

  “瘦皮猴”口中道:“真個兒是天王老子不成?”人卻已蹲下,一心一意地拔他的雞毛,不時拿起來對著燈光照照,大約是在觀察效果如何吧。

  石敏聽他們念著什麼“御史大人”,心中暗自奇怪,這本是朝廷官名,怎的會在賊寇窩中聽聞?真是咄咄怪事。

  那個在角落裡攪那酒壇的人忽然奇道:“剛才外面大呼'有人闖寨',怎麼這麼半日過去,仍未聞有打鬥之聲,這倒有點古怪了。”

  有個在熬湯的人插嘴道:“管那些鳥事做什麼?有人闖寨,蛟爺自會讓人去阻殺,又哪需我們在這兒瞎操心?”

  那攪酒壇的人心中不服,道:“聽說派到鵝卵村的人至今一個未回,也許便是那個叫什麼笑天鉞的人將他們全都殺了,才會如此。”

  瘦猴不屑地道:“說你是長了個蚊子膽還真沒錯,你道那叫什麼笑天鉞的長了三頭六臂不成?那如意神彈弩又豈是當擺設的?”

  石敏正聽得入神,忽地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起,趕緊將身子一蹲,隱了起來,向後看去。

  只見一個黑袍大漢疾步走來,跨入廚房裡,粗聲大氣地道:“蛟爺的湯熬好了沒有?若再耽擱半刻鐘,小心蛟爺摘下你的腦袋。”

  那熬湯的人忙陪笑道:“豪哥,稍等片刻,我這兒有二隻雞腿,豪哥你先將就著吃了,等你吃完,這湯也就好了。”說罷,從櫃中翻找出兩隻雞腿,又拿了半瓶老酒遞給那黑袍大漢。

  黑抱大漢哼了一聲,卻也伸手接過了。

  剁肉的“彌勒佛”問道:“豪哥,剛才大院門外的呼喊聲,你可聽見了?”

  黑袍大漢嘴裡嚼著雞腿,含糊不清地道:“怎的不知?我一聽呼時就……吧嘰,吧嘰……

  飛身趕過去,奔到門口一看……吧嘰,門外的幾個兄弟竟被人點了穴道,無論如何就是解不開,我們又四散去……吧嘰……找,找遍四周山山溝溝,卻連人影也未見到,倒是在樹叢中找到了兩個光著身子的……咕嚕……兄弟。”

  這人著實不雅,邊話邊嚼,有幾點肉沫子都飛濺到瘦皮猴臉上了,他卻已顧不上擦去,只是一個勁地問道:“怎的還有光著身子的兩個兄弟?莫非,莫非他們兩個竟乘黑跑到外頭去……去那個了?”說到此處,眾人不由發出一陣會心的淫笑。石敏聽得頭皮直發麻。

  那黑袍大漢“撲”的一聲,噴出一口酒來,指著那瘦皮猴笑罵道:“你這瘦皮猴,你這瘦皮猴,一肚子壞水。他們的衣衫自是被那點穴之人給拿走了,也許,那人便是笑天鉞,此刻早已潛入我們院中了。”

  眾廚子一聽,嚇了一跳,忙回首四顧。

  那黑袍漢子哈哈大笑,道:“看把你們嚇成這熊樣。只要明日御史大人一來,那笑天鉞還不得乖乖授首?”眾廚子一聽,臉色才緩和下來。

  熬湯的人叫道:“好了,這湯終於好了。”趕緊將那湯倒入一個大瓷盆中,然後交給那漢子,道:“又要有勞豪哥你了。”

  也許那雞腿與酒發生了軟化作用,那黑袍漢子語氣客氣了許多,道:“舉手之勞而已。”

  黑袍漢子端著那瓷盆走出廚房後,那剁肉的“彌勒佛”笑道:“這蛟爺也真個兒會享受,每日攻禦二女,若不天天喝這大補之湯,如何能有那般神勇?”

  眾人又一陣怪笑,彼此擠眉弄眼。

  石敏悄無聲息地跟在那黑袍大漢身後,心道:“聽他們之語,此湯定是給那'無尾蛟龍'喝的,我何不在此做點手腳?”如此一想,便在地上覓得二粒圓石,先後向那大漢身側的草叢射去。圓石前緩後急,飛至草叢上空,後面的圓石恰好撞上前面的圓石,力道奇大,只聽得“啪”的一聲響,二石撞出萬千火花,粉碎如沙,撒在草叢裡,一片“沙沙”作響。

  黑袍大漢突遇此變,大吃一驚,忙舉目四望,石敏乘他轉身之際,手中早已扣好的一粒藥丸無聲無息地彈出,恰恰飛進黑袍大漢捧著的瓷盆中,那大漢竟絲毫未曾察覺。

  黑袍大漢見周圍並無動靜,不由疑惑得很,口中罵了一句:“他老姐的屁股,怎的如此疑神疑鬼?”邊說邊邁步朝燈火集密處走去。

  石敏聽到他罵的居然是他自己,而且罵人之話又與常人迥異,不由暗暗發笑,一路跟著那黑袍大漢。走了一程,見前面已有許多人影閃動,擔心再如此跟踪,會被人察覺,只得放棄。

  忽地院子東邊有人疾聲呼道:“起火了,起火了。”石敏一看,果然,只見東邊有股濃煙升起,漸漸地有火光隱然,且越來越大,最後已可遠遠地聽見“嗶剝”之聲,聲勢頗為駭人。石敏心道:“定是笑大哥的傑作了。”

  許多人從屋中衝將出來,趕緊直奔東邊,有的跑了過去才知忘了帶救火用具,又趕緊回頭,一時大呼小叫,亂作一鍋熱粥!

  石敏心中大喜,朝那最豪華的房子直奔而去,猛地與一個人撞個滿懷,石敏吃了一驚,正要出殺手滅了那人,那人卻大聲喝道:“你莫非丟了魂,還在此東遊西蕩不去救火!”石敏一愣,方想起自己仍穿著奪來的衣物,忙捏著嗓子,低聲道:“我正要去禀報蛟爺得知。”

  那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轉身而去,隱約還可聽到他滿咕著道:“白營的人就是會拍馬順溜。”

  石敏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穿的正是白衣!

  藉這混亂之時,石敏彈身而起,人如驚鴻掠空,眨眼間上得那豪宅屋頂,揭開一片瓦,向裡窺視。

  只見屋內站有一人,背手而立,但見他骨瘦如柴,臉無四兩之肉,眉毛斜斜向下,一臉陰沉奸詐之態。只見他滿臉煞氣,暴喝一聲:“速速出去讓那些蠢豬滾回原地!一刻鐘後還有人不在原位,格殺勿論!!”此話自是對那跪在地上的大漢說的,那人沉聲應道:“是!”

  轉身離去,不一會兒,門外便響起大聲呼喝:“蛟爺有今,速回原位,否則格殺勿論!”

  那些人先是一愕,然後便放下手中盆缽之類的東西,一哄而散,很快,莊院內又沉寂下來,只聽得那大火的“呼呼”之聲,及偶爾幾聲爆響,想必是什麼東西給火燒爆開了。

  石敏見這被稱作蛟爺的人竟如此之瘦,心中暗道:“聽那'無尾蛟龍'之名號,我還當他會是個彪形大漢呢,不過他的屬下倒聽話得緊。”

  這時,那端湯的黑袍漢子躬身上前,跪了下來,口中恭聲道:“蛟爺,廚子們已將你要的湯熬好,請蛟爺享用。”那語氣婉轉動聽得緊,全沒了剛才在廚子麵前吆三喝四的神氣。

  那無尾蛟龍道:“今日熬的又是何湯?說來聽聽。”

  黑袍大漢躬身應了一聲:“是”。然後道:“此湯名為'太平公主萬聲嬌',傳說為隋煬帝幸寵群嬪妃時所用,取石榴皮,菊花各等分,搗為細末,加水一碗前成七分熱,加川穹、南木香、山枝、薄荷、細辛、天麻子、白芷、防風、貝殼、砂仁各等份,亦搗為細末,練蜜為膠,再加溫酒,溫火熬上三個時辰即可,臨事之前喝下,大有補益,可久戰雙美。”

  石敏本為一純情女子,未解風情,哪聽得懂這一番話,只暗道:“這無尾蛟龍其骨瘦如柴,難怪得日日服用補湯,可恨的是這黑袍大漢怎的如此羅嗦,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若是這無尾蛟龍聽得不耐煩了,一下不喝,壞了我的大事,看我不擰了你的脖子。”

  卻聽那無尾蛟龍淡笑道:“杜豪,你可曾先自服用過?”語氣甚為平和。

  那被稱為杜豪的黑袍大漢恭聲道:“杜豪不敢。”

  無尾蛟龍倏地臉色一變,冷聲喝道:“你為何不喝?莫非你是存心要我性命?”

  杜豪吃了一驚,一迭聲地道:“屬下豈敢?”

  無尾蛟龍冷聲道:“今夜先是院門外有人穴道被點,接著又有人燒我糧庫,分明是有強敵入得莊院內,既然如此,就難免可能有人在這湯中下了毒,你若不先喝一點,那我豈非危險得很?你還是先喝一口吧。”言罷,逼視杜豪。

  杜豪頓時臉色大變,額頭上冷汗滾滾而下,但看那無尾蛟龍之神色,不喝也是死路一條,於是一嘆牙,道:“屬下遵命。”一仰脖子,喝下一大口湯。

  時間慢慢過去,無尾蛟龍死死盯著杜豪,而杜豪則臉色煞白,似乎有點站立不穩,也難怪他如此緊張,若是湯中有毒,他自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此一死,到時恐怕亦無全屍。

  無尾蛟龍默默等待,杜豪默默等待,屋頂上的石敏也默默等待。

  半刻鐘過去,一刻鐘過去,一刻半鐘過去……無尾蛟龍的笑容漸現,杜豪的冷汗漸收,石敏的心卻慢慢提了起來。

  因為,她用的奇毒“石心”將在二刻鐘時起效,若是兩刻鐘內無尾蛟龍不飲那湯,那杜豪體內藥性一發作,可就前功盡棄了。

  就在這時,無尾蛟龍展顏一笑,道:“杜豪,難為你了,替我端來。”杜豪懸著的心這才落下,忙趨步上前,捧上那補湯, “無尾蛟龍”一仰脖子喝個乾乾淨淨,也不知他那瘦小的身子是如何盛下那麼一大碗湯的。

  石敏笑了,她沒想到事惰這麼巧,眼看就要到藥性發作之時,無尾蚊龍卻不再觀察了!

  看到無尾蚊龍喝完那湯,她立即腳一用力,屋頂“咔嚓”一聲悶響,陷下一個大洞。石敏如輕燕般從那洞中飄身落下,俏立堂上。

  “無尾蛟龍”一臉驚恐,顫聲道:“你是何人?”

  石敏今天很開心,所以她耐心地告訴他:“石頭的石,敏捷的敏,石敏!”

  “無尾蛟龍”暴喝一聲道:“不管你是石敏還是木敏土敏,擅自闖我山莊,都得死!”

  話語剛落,人便疾撲過來,手持一對判官筆,運筆如飛,驟然攻向石敏全身二十六處大穴。

  石敏卻猝然長身拔起,升空數丈,在空中一擰柳腰,飄身至那判官筆之外,然後微微一笑,道:“無尾蛟龍,你沒有感覺到你的湯裡出了一點什麼味道?”

  無尾蛟龍一聞此言,生生收住攻勢,有點驚駭地道:“莫非……莫非……莫非你真……

  在此湯裡下了毒不成?”

  石敏笑道:“聰明,很聰明,可惜聰明得稍遲了一點,我所下的毒叫'石心',會在下二刻鐘之後發作,為什麼你這麼聰明的人,卻偏偏就差那麼一點時間等不住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身後的杜豪應該感到肚子有點不舒服了。”

  果然,杜豪開始捧著肚子,臉上冷汗直冒。

  石敏接著道:“漸漸地杜豪的心被那'石心'之毒侵入,會慢慢變硬,最後其硬如鐵如石,全身血液凝固而死。”

  杜豪的臉色已不再是蒼白,而是鐵青了,忍不住低聲呻吟起來,最後支撐不住,倒在地上,全身扭動如蛇,口中發出可怖的嚎叫聲,終於,他一陣抽搐後,再也不動了。

  石敏望著“無尾蛟龍”道:“我所下的毒,現在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解,閣下自忖能在二刻鐘之內拿下我嗎?如果沒那個把握,就請老老實實地按我的吩咐去做。”

  “無尾蛟龍”似乎被那杜豪的慘狀嚇呆了,半晌,才結結巴巴的道:“莫非剛才門外那些人的穴道被點與那場大火都是閣下所為?”

  石敏懶得與他細說,便道:“是又如何?”

  “無尾蛟龍”顫聲道:“那你就是那個江湖傳言武功高不可測的笑……笑天鉞了?”

  石敏不置對否,心道:“笑大哥的名聲倒不小啊。”

  “無尾蛟龍”換上一副笑臉,道:“原來竟是笑少俠駕臨蔽莊,實乃蔽莊大幸,早聞笑少俠神功蓋世,老夫在你手下別說想在二刻鐘內贏你,能僥倖保得一條老命已是阿彌陀佛了。

  老夫雖非什麼俊傑,倒也識得時務。閣下有什麼吩咐,只要老夫能辦到的,定照辦不誤。”

  聽他語 ,似乎並未看出石敏乃女兒之身。

  頓了一頓,“無尾蛟龍”大聲對兩側幾個屬下喝道:“還不給笑少俠讓座?”言罷,又對石敏陪笑道:“笑少俠,有事坐下慢慢談,可好?”

  很快,一個大漢抬來一張木椅,放在石敏身後,石敏見自己計劃成功,很是高興,便很大方的在後一坐,準備好好調理這瘦老頭。

  剛一坐下,倏地一聲機簧聲響起,石敏大吃一驚,卻已太遲,那張椅子中竟彈出數根鋼環,大小不一,分別套住石敏的頸、胸、腿、手,石敏竟絲毫動彈不得,暗運內力,猛地一掙,那鋼環紋絲不動。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8:35
第三卷第一章石心之毒
  “無尾蛟龍”仰天大笑,半天才止住笑,望著石敏道:“笑天鉞,你不用白費勁了,如此百煉精鋼豈能掙脫?現在該是我吩咐你的時候了。 ”說罷,又是仰天一陣大笑,狀似得意之極。

  石敏大聲喝道:“莫非你想毒發身亡不成?現在離二刻鐘己不遠,若再放肆,那可是要後悔也是枉然了。”

  “無尾蛟龍”故作驚訝道:“咦?我為什麼會後悔?我喝了一碗參湯之後又逮住了為害江湖的笑天鉞,我還有什麼可以後悔的?”

  說罷,他突然轉過身去,對著倒在地上的杜豪道:“該死的杜豪,地上躺著暖和嗎?怎麼還不起來?笑天鉞少俠大駕光臨,你也不起來開開眼界,見見這笑天鉞是如何的三頭六臂?”

  那本是抽搐而死的杜豪忽然真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滿臉紅光,哪像中過“石心”毒的人?石敏懷疑自己見了鬼了,驚駭地望著他。

  “無尾蛟龍”得意至極,他很喜歡看別人被他擺佈得滿臉驚愕,他簡直想在地上翻幾個跟斗以示慶賀,自己將名震江湖的笑天鉞不費吹灰之力給逮住了,豈非是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終於,“無尾蛟龍”按捺住激動對石敏這:“若是像你所想像的那麼好擺佈,我也就不會稱'無尾蛟龍'了,而應該叫'無頭蛟龍'了。”

  說到此處,他用力地拍了幾下手掌,高聲叫道:“來人啦。把那碗加了'佐料'的湯拿來,給這位笑天鉞少俠看看。”

  門外立刻有人走了進來,手中端了一個瓷盆,低著頭走到了堂中。

  “無尾蛟龍”笑道:“蘇七,把這碗場餵給笑天鉞喝了。”

  蘇七卻不動,沉聲道:“我看還是餵給你吃為好。”說罷,抬起頭來,向“無尾蛟龍”

  走去。

  “無尾蛟龍”吃驚不小,失聲道:“你……你竟不是蘇七!!”

  石敏卻高興地叫了起來:“笑大哥!!”她獨自一人闖入這廳堂內,一不小心中了“無尾蛟龍”之計,本以為是難以脫身了,不料古錯卻奇蹟般在這節骨眼上進來,難怪她如此高興。

  那人當然便是古錯,他回過頭來,對著石敏燦燦一笑,向她走來。“無尾蛟龍”在身後大叫道:“攔住他,先把椅子上的給我剁了!”

  但這種計劃要在古錯面前實現,是太難太難了。杜豪及另外幾個屋內的漢子剛向他們疾撲過來,便見一道寒光自古錯腰間閃出,轉眼間已是人肉橫飛,廳上橫七豎八地仰撲著各種慘怖的屍體,有的五官模糊,有的殘服斷體,有的頭落腸溢!

  古錯踏過屍體,走到石敏身邊,天鉞一揮,那精鋼應聲而斷,端的是曠世神兵!

  石敏低聲道:“笑大哥:我為何總給你添麻煩?我本是想獨自一人擒下這老賊讓你高興高興的。”

  古錯柔聲笑道:“不!若不是你,我還想不出用什麼辦法讓這'無頭蛟龍'乖乖聽我們擺佈呢。”石敏聽古錯將“無尾蛟龍”叫成“無頭蛟龍”,定是剛才在門外偷聽了“無尾蛟龍”的話才出百譏諷他,不禁“扑哧”一聲笑了。

  “無尾蛟龍”則在那兒大聲呼叫:“來人啦,拿下這二個小賊,賞銀千兩!”卻無一人回應,似乎門外的人全死絕了。“無尾蛟龍”驚駭失色,暗想:“我屬下雖無能,卻也有近二百號人,他竟能將二百人統統殺了卻不出一點動靜,那功夫該是驚天地動、無人能及了。”

  不由鬥誌全無。

  古錯重新端起那個瓷盆,對“無尾蛟龍”道:“要我人頭,卻只出區區一千兩銀子,你也未免太小氣了,有人想殺我,開的價是三十萬兩銀子,這一千兩銀子,還是留著自己花吧。

  這碗湯你也一併享用了。”

  那“無尾蛟龍”怎肯如此束手待斃?雙手一揚,一雙判官筆在手,一挫腕,判管筆驀然衝射而出,疾點古錯“天突”、“庫房”、“天溪”、“肩井”四穴,招式倒也凌厲老辣。

  可惜,他面對的是古錯,古錯甚至懶得全力應付,只是輕描淡寫地使出一招“天鉞神功”

  中的“柳絲萬縷”,便聽得一聲問哼,“無尾蛟龍”踉蹌著倒退二三丈,手中的判官筆早已脫手而飛,深深插入牆內。

  古錯冷聲道:“閣下又何苦如此以命相搏?我們來此,並不是為取你性命,只是想請你做一點配合,我知道要讓你配合,不給你上點枷鎖,未必肯就範,所以我們才如此做的,現在我可以告訴你,要么喝下這碗湯,要么死。喝下此湯,我自會給你解藥,但這種解藥只能維持一日,一日後若不另服解藥,你仍是必死無疑。而我所需你辦的事,明日即可辦好,事成之後,我自會給你可以完全解除毒性的解藥,'無尾蛟龍',你作個選擇吧?”

  “無尾蛟龍”臉色一變再變,最後,他伸手接過那碗湯,一飲而盡!

  有時,選擇就是如此痛苦:而且這痛苦卻常是無法迴避的。

  古錯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扔給“無尾蛟龍”道:“調水吞服,可保你一日無事。一日後我另外給你解藥。”

  “無尾蛟龍”看了看他,又將那藥丸吞下。

  古錯道:“你先在這兒等著,我去廚房裡燒點吃的,用過飯後,我再來找你商議明日之事。”說罷,便與石敏並肩走出大堂。

  石敏走歪門外,才知外面的人已被古錯點了穴道,一個個僵立在那兒,見古錯、石敏出來,都是滿臉驚恐之色,看他倆走過,才放下心來。石敏到了一個偏僻無人之處,低聲問道:

  “笑大哥,你怎會有'石心'的解藥?再說,'石心'此毒,也沒有隻解一天的解法呀。”

  古錯笑了,低聲道:“我哪有什麼解藥,那隻是治療跌打傷用的。”

  石敏驚問道:“如此一來,那'無尾蛟龍'豈不是馬上就要送命了?他又如何能助你我之事?”

  古錯狡黠一笑,俯下身於靠著石敏耳邊低聲道:“其實那碗湯裡壓根兒沒有什麼'石心'毒,有毒的那碗已讓我給潑了,可笑那'無尾蛟龍'自詡聰明,卻仍是乖乖聽我擺佈。”

  石敏不由暗自佩服古錯的神機妙算。

  走進廚房,只見那個剁肉的“彌勒佛”,宰雞的“瘦皮猴”以及那熱湯的人都已被點了穴道,僵立在那兒。

  古錯右手一揮,那“瘦皮猴”的穴道立解!想喊,卻又不敢,戰戰兢兢地看著古錯。

  古錯一笑,道:“別怕,我只是想吃你炸的雞。”

  那“瘦皮猴”喃喃地道:“這雞是給明日的御史大人吃的,不能動。”

  古錯將眼一瞪,喝道:“什麼御史大人,我是丞相大人你知不知道?比那御史大人大一截呢,再如此羅嗦,惹得我丞相大人來氣了,先把你這瘦猴用油炸著吃了。如果實在太瘦,只好用來熬排骨湯了。”

  瘦皮猴心道:“要吃還不如吃那剁肉的'彌勒佛',他的肉厚實多了。”但口中卻自是不敢再言語,便將那雞開膛破肚。忙乎開來,古錯就那麼站著看,免得他暗中做了手腳。

  “瘦皮猴”燒起雞來手腳倒麻利得很,沒多久,就炸出一隻焦黃噴香的叫化子雞來。

  古錯撕了半只叫化子雞給石敏,然後大嚼起來。他好長時間沒進食了,所以吃得頗為不雅,幾乎要把那雞骨也給啃著吃了,石敏看他那饞樣,又撕了一隻雞腿給他。古錯也不客氣,三口兩口就給消滅了,意猶未盡地抹抹嘴唇。

  等石敏也將小半隻雞吃完,他們便出了廚房,走了幾步,古錯忽然又回頭走進廚房,將那“瘦皮猴”點了穴,口中道:“免得你這頑猴到處走,壞我大事。”

  石敏道:“笑大哥,是否準備明天讓'無尾蛟龍'按我們的吩咐與那位什麼御史大人應酬,從他之口套出話來,然後查出什麼? ”

  古錯一臉肅穆地道:“不錯,我懷疑這個所謂的御史大人,也與那'鐵血王朝'有關,揭開它的面紗,定會有許多讓人大吃一驚的東西。”

  回到大堂之上,那“無尾蛟龍”仍在等候。

  古錯把門口幾人的穴道拍開,然後道:“進去,把那地面上的血清清掃乾淨。”那些人看著“無尾蚊龍”,“無尾蛟龍”神色黯淡,揮了揮手,無力地道:“從現在起,他的每一句話你們都要服從。”那些人齊聲應“是”。心中卻有滿腹疑惑。

  待那班人將地面清掃乾淨,古錯才走到無尾蛟龍身邊,找了一張椅子,道:“這張椅子,應該不會又有機關吧。”

  “無尾蛟龍”苦笑道:“笑少俠說笑了。”

  古措施然坐下,石敏也在身側坐了,古錯又一擺手,道:“蛟爺不妨也坐下說吧。”

  “無尾蛟龍”坐下後,問道:“笑少俠有何吩咐?”

  古錯道:“我先打聽幾件事。第一,在那江上與那所謂的鵝卵村里偷襲我的人都是你的屬下吧?”

  “無尾蛟龍”點了點頭。古錯又問道:“你讓屬下偷襲我,目的何在?要照實說。”

  “無尾蛟龍”道:“三日前,有一個'鐵血天皇'派來的人來到此地,他讓我密切注意雁蕩山一帶出現的成對男女青年,只要是一男一女,且為武林中人,就設法狙殺。在你來此地之前,我們已成功殺了三對江湖中的青年男女。”

  古錯問道:“誰是'鐵血天皇'?那派來之人又是誰?所謂御史之人又是誰?”

  “無尾蛟龍”答道:“我只是鐵血王朝中不入流的角色,豈知鐵血天皇是誰?據說我們王朝之中,只有二個人知道天皇的真面目。至於這兩個人與御史大人是誰,我亦是一概不知,因為我們聯繫時是以信物聯繫。”

  古錯的瞳孔開始縮小,裡面閃著逼人的光芒,他沉聲道:“真有所謂的鐵血王朝?”

  “無尾蛟龍”道:“不錯。事實上鐵血王朝是個極為嚴密的組織,江湖中人除了已入組織的人外,幾乎從無外人知道,我只知道這個組織已龐大得不可思議,而且有產密的組織紀律,似乎到目前為止,鐵血王朝要做的事,還從未失過手。 ”

  古錯道:“這豈不是等於說我是必死無疑了?”

  “無尾蛟龍”道:“你說得沒錯,你必死無疑,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石敏忍不住插嘴道:“ 然知道我們必死無疑,你又為何願聽我們安排?”

  無尾蛟龍道:“因為我不想在你們之前死。事實上,我的武功在鐵血王朝中,根本排不上號,只是因為我久據雁蕩山下,這一帶的水陸幾乎全由我控制住了,所以才封我以'雁蕩縣丞'之位,讓我負責這一帶江湖中人的統領工作。”

  古錯驚道:“你是縣丞?”*瀟湘書院*

  “無尾蛟龍”道:“不錯,我們鐵血王朝的下屬一律以朝廷命官之稱呼,那禦使大人也一樣,一般是職位越高武功就越高。”

  古錯道:“你將這些話告訴了我,我想那王朝中人又豈會放過你?到時你仍是難逃一死。”

  “無尾蛟龍”道:“自然,王朝中人知道真相後,必會追殺我,但只要笑少俠不說,又有誰會知道?而我知道要想對你以謊言相騙,定是難逃你之眼。何況,將我洩密之事公佈出來,對笑天鉞少俠來說,也是只有弊,沒有利。”

  古錯道:“這又作何解釋?”

  “無尾蛟龍”道:“以笑少俠之智,當知與鐵血王朝這樣一個蓄謀已久的組織明著對抗,只能是自取滅亡。至少,你欲達到奇襲的目的,唯有故作不知,然後伺機而動,方可攻其不備。”

  石敏大笑起來,大聲道:“我看你現在倒像是我笑大哥的一個謀士。”

  “無尾蛟龍”並不反駁,道:“我首先得為自己的性命謀略,然後才為他人謀略。”

  石敏暗道:“你倒是個地地道道的牆上草了,風吹就兩邊倒。只是這次你卻是白折騰了,你又豈知你壓根兒沒中毒?”口中卻道:“無尾蛟龍,我不妨可以先 醒你一句,我已將一份解藥藏於暗處,明日唯有全力助我,方會給你解藥,若是中途玩什麼花招,那麼即便是殺了我們,你也終是無法得到解藥,只能毒發身亡。我見你如此刁鑽無信義,這樣的提醒對你來說是很有必要的。”

  那“無尾蛟龍”臉色變了變,強笑道:“二位倒是考慮得周全的很。”古錯冷哼一聲。

  石敏道:“我們要你明日一切按你原先的計劃方式,迎接那位鐵血王朝的'御史大人'的到來,而我們將是你身邊的兩個重要親信人物,有機會聽你與御史大人的對話,你明白嗎?”

  “無尾蛟龍”道:“二位的武功若真的深不可測,倒不如生擒那'御史大人',然後像對付我一樣把那什麼'石心'毒藥逼他喝下,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古錯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這樣貪生怕死嗎?”

  “無尾蛟龍”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了。

  石敏道:“我們現在去把所有的人解開穴道,你要讓他們把一切痕跡掩蓋掉,包括幾具屍體和被大火燒了的糧庫。你要對每一個屬下解釋清楚,為什麼我與笑天鉞這兩張陌生的面孔會出現在你身邊,把事實告訴他們,不服者我們替你壓下去、一個不服殺一個,二個不服殺二個,將來,你擁有的就會是一個令出如山倒的莊院。現在,我們要去歇息一會兒,我們不願看到晚上有人打擾。”那“無尾蛟龍”連連點頭。

  這一夜,古錯睡得著實安穩,甚至還扯起了呼嚕,石敏暗暗奇怪,如此遍地險惡,他居然有如此的心境。

  第二日大早,便有人來到他們門口輕輕將他們喚醒,打開房門,外面有人站著捧了個臉盆,一塊毛巾疊得方方正正的放在盆中。

  洗著臉,石敏暗自好笑。

  “無尾蛟龍”倒挺會辦事。古錯二人走到門外,只見外面一切井然有序,巡視的巡視,警戒的警戒,廚房裡炊煙裊裊,走到昨日縱火燒糧庫之處,卻未見任何殘燼,上面居然是一片花草,似乎昨夜的一切都化作一陣煙飛散了。

  “無尾蛟龍”快步迎上,道:“二位少俠,昨夜安否?昨夜二更,有二個迷路樵夫自我莊院門外走過,被我屬下截殺;三更,有一隻母虎在附近盤桓吼叫,被我手下人用弓學射殺;將近天明之時,我已命人將你房外亂竄的兩隻老鼠誘捕,只是天上有幾隻夜驚之鳥,未曾擊落,望二位少俠擔當一二。”

  石敏驚愕地望著他,就像看到一個怪物。“無尾蛟龍”一夜之間,似乎又瘦了許多,也許,是憤怒與仇恨將他煎熬成如此模樣。

  但,至少憤怒與仇恨在他臉上全無痕跡,只聽他道:“在下的手下有一人,極擅易容之術,若將二位易容後,我敢說除了少俠自己外,沒人會知道你是誰。若非我太過瘦弱,笑少使易容成我,倒更是方便了。”

  古錯道:“你倒是考慮得周到得很。”

  說話問,三人已步入那大堂中,裡邊已有一個精瘦老頭等候著,手中捧著一個小匣子。

  “無尾蛟龍”道:“莫大夫,這二位就是我與你說的笑少俠及……及他的朋友,你得拿出你的絕活來,讓二位少俠滿意。”那莫大夫連連應是。

  等古錯二人坐下,莫大夫將懷中的小匣子打開,只見裡面裝滿了一匣子瓶瓶罐罐的粉末,還有刀,有刷,有剪,甚至還有針。莫大夫先是易容古錯,石敏只見莫大夫的雙手如亂蝶般在古錯頭上飛舞,那粉末被他用水兌成各種顏料,有的稠如麵糊,有的稀如清湯,然後就往古錯臉上抹。

  就在石敏看得眼花繚亂之時,莫大夫卻停手了,最後用一條乾淨的濕毛巾仔細地將古錯揩淨臉,然後道:“成了。”

  石敏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只見眼前此人滿頭黃毛披拂肩上,兩腮無肉,下顛尖削,一雙眼睛卻已是深陷眼眶中。石敏試探著叫了一聲:“笑大哥?”那人應了一聲,看來真的是古錯。只是這易容術也太過神奇了,讓她懷疑自己的眼睛,古錯一照銅鏡,自己也被嚇了一跳,立刻,又哈哈大笑起來。

  轉到石敏時,見那莫大夫枯瘦的手朝她粉臉伸來,不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卻強自忍住了。莫大夫如法炮製,調好那粉末後,又往石敏臉上抹去,倏地,他的手似乎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他的麻利。

  莫大夫對人體的面部骨骼了若指掌,所以剛才一摸,便知此人並非男兒之身,但他知道,若說了出來,只能自討苦吃,所以佯作不知。

  待莫大夫停下手來時,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俊俏少年,肌膚白皙,面孔如玉,一雙朗朗星目,挺拔的鼻樑,唇紅齒白,在一身白衫襯托下,更如玉樹臨風,瀟灑至極!這莫大夫倒油滑得很,他知道石敏乃女兒之身後,心道:“女人總是愛美的,若將他扮作前面那位仁兄的醜惡模樣,她嘴上不說,心裡自是有氣,看蛟爺對她如此恭敬,我若得罪了她,豈非為自己埋下一個大禍根。”如此一想,便將石敏易容成一個英俊少年。

  看石敏照銅鏡時的高興神色,莫大天便知自己沒有想錯——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8:36
第三卷第二章天鷹玉虎
  “無尾蛟龍”這時道:“二位少俠現在的名號分別是'九天鷹'楊銳,'玉面虎'武宇。

  鐵血王朝的每一個成員都是要登記入冊的,所以還望二位到時莫忘了自己現在的名號。”

  不用說,“九天鷹”楊銳就是古錯了,而石敏扮成的則是“玉面虎”武宇。

  如此一番安排佈署後,無尾蛟龍“便在大堂的上首坐下,古錯與石敏則混雜於眾嘍羅當中,坐於下首兩側,眾人開始等待那”禦使大人“的到來。整個山莊的空氣似乎都已慢慢凝固,竟連一絲風也不曾有了。

  凝固的不止是空氣,還有時間。“無尾蛟龍”靜靜地坐著,看著門外,看似很平靜,但他的手卻在不停地搓磨著椅子兩側的木檔,手擦過之處,上面竟已為汗所濕!

  已有不少人在悄悄地舔著千澀的嘴唇。

  倏地,門外一聲大叫:“御史大人到!”

  忽聽這麼一聲喊叫,堂上的人都震了一震。“無尾蛟龍”霍然起身,整整衣衫,快步迎出堂外,堂內之人全都肅然而立,換了挺身子。

  只見門外有一偉岸的人影闊步走來,待得稍近了,才看清此人身穿一襲純白的釘著兩排雪亮銅扣的緊身衣,他的刀不是背在背上,也不是攜在腰間或提在手上,而是扛在肩上,刀鞘很寬,發出淡淡的幽幽亮光,顯然是被手心長年累月地磨擦而成,也許十年,也許是二十年,露在刀鞘外的刀柄卻潔白滑膩,似是像牙製成。他的頭上戴著一頂斗笠,斗笠太大了,以至於把他整張臉全部罩住,只露出一個尖削的下巴。

  他的腳步看去並不快,但步子卻奇大,一步跨出,幾乎是常人的二倍,讓人驚訝的是如此大的步法,卻不會讓他顯得急促,相反,是那般的從容不迫。

  古錯的血液似乎變得流得很慢很慢,他覺得這人將是他前 未遇的敵手,風刀、快手,或者“纏綿劍”冷旭兒,與之相比,都遠遠不及。

  看來,“無尾蛟龍”說的沒錯,他自己的武功在“鐵血王朝”中根本排不上號!

  更可怕的是,這還僅僅是“御史大人”,上面的“尚書”、“宰相”呢?甚至,還有那“鐵血天皇”本人!

  他忽然想起在船上聽到的關於羅漢諾詎那開闢雁蕩之傳說,他想起那句話:“有心則全,無心則碎。”古錯心中暗道:“我無疑是有心的,可是否真的能'全'呢?”

  正思索間,那“御史大人”已走到大堂門口,“無尾蛟龍”恭聲迎道:“御史大人大駕光臨,實乃蔽莊大幸之事,大人一路風塵,定已勞累,請大人先到堂內一歇,喝些淡茶,下官再將近日事務一一禀報禦使大人得知。”

  石敏聽他口氣,竟全是模仿官場上之應酬之語,不由想道:“這鐵血王朝真是把肉麻當有趣了。一介武夫在那兒文縐縐地說了酸牙倒胃的怪話,傳開出去,豈不讓天下人笑話?光就看這副德性,這”鐵血王朝“也一定不是什麼正派組織,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邪氣。”

  那“御史大人”似乎未聽到“無尾蛟龍”的話,自顧向大堂走去,口中邊走邊說道:

  “喝茶?你倒有閒心。交 的事你都辦完了嗎?”話音剛落,他已坐在大堂上首正中的那張椅上

  “無尾蛟龍”低聲應道:“下官不才,竟讓那笑天鉞逃遁而去了。”

  “御史大人”哈哈一笑,道:“這本在老夫意料之中,以你的武功,又豈能傷得了笑天鉞?即便是使出一些雕蟲小技誘他上當,也未必能瞞得了他的眼睛,老夫讓你在各處截殺笑天鉞,只是想將他引入你莊內,然後待得老夫出手,或有勝算。”

  他接著道:“我本擔心在我來到此處時,笑天鉞已捷足先登,那時你們莊上自是會片甲不留,而老夫之打算也將落空。萬幸的是笑天鉞尚未來此,看來老夫倒是高估他了。”

  “無尾故龍”趕緊應道:“御史大人教訓得是,下官的確才疏學淺,自是不入大人法眼,如今有大人在此,那笑天鉞若再來此滋事,便是自討苦吃了,只是我鐵血王朝人才濟濟,何不多派人手,在此地一候,諒他笑天鉞再神勇,也是插翅難飛了。”

  “御史大人”冷笑一聲,道:“左縣丞,莫非你忘了王朝之律令,只能完全無條件服從,不得擅自行動或對上司的佈置胡亂猜測。這笑天鉞雖是猖厥得緊,天皇也極為重視,但我王朝宏偉大業,又豈只追殺一個笑天鉞如此簡單?若是為一個笑天鉞而驚動全局,那也未免誇張了一點。何況,此處乃近琴聖居住之地,如興師動眾追殺笑天鉞,讓那琴聖看著不順眼插上一手,豈不是麻煩得很?”

  “無尾蛟龍”聽他如此一說,忙道:“難道我王朝竟也忌憚那琴聖老匹夫不成?”

  “御史大人”一聽此言,那肩上的 突然“鏗鏘”有聲,竟是刀身與刀鞘輕輕相撞,那聲音讓“無尾蛟龍”臉色一變。只聽得那“御史大人”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嘶啞:“左縣丞,就憑你也配稱琴聖為老匹夫?在王朝未決定動那琴聖之前,無論誰要是驚怒琴聖,都將格殺勿論,包括老夫在內。你自忖有幾個腦袋?”

  “無尾蛟龍”的臉色已是煞白,身上冷汗“嗖嗖”直冒,他顫聲道:“大人來此,這兒的一切事宜自由大人全權指揮。下官與我的屬下將為大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御史大人”一聲冷笑,道:“就你們這些人,能赴什麼湯蹈什麼火?不過,我倒需要以你屬下將那笑天鉞引進來。左縣丞,你手下有無機靈點的人可供老夫一用?”

  “無尾蛟龍”略一沉思,然後道:“下官手下倒有二人,功夫雖不高,倒也極善應變,機靈得成了精,大人可願否一見?”

  “御史大人”點了點頭。

  “無尾蛟龍”便轉首向堂下喊道:“'九天鷹'楊銳,'玉面虎'武宇快來見過御史大人!”

  古錯與石敏應聲而出,齊一躬身道:“屬下楊銳、武宇見過御史大人。”

  “御史大人”一言不發,第一次抬起頭露出他的臉。石敏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御史大人”臉上的五官並不七歪八扭,也沒有醜惡的刀疤或爛瘡腫瘤之類東西。甚至,可以說長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如果單獨地取出他的鼻子,他的眼,或者他的嘴唇,都將是一個比較完美的鼻子、眼、嘴唇,除了線條太生硬外。但這些器官拼在他的臉上,卻給人有一種可怖陰沉之感,讓人不寒而栗!

  因為,這些鼻子眼晴在他的臉上,竟似乎是死的,僵僵地嵌在那兒,整張臉蒼白,冷漠、冷涼如鐵,似乎用針扎在他的臉上,而神情臉色仍會紋絲不變,而他的眼神卻寒意侵人,看上去只有充滿殘酷的光亮。

  現在,“御史大人”就用那冰涼、殘酷、尖銳得像一把刀的眼光注視著古錯與石敏,石敏被他嚇得渾身不自在,似乎有無數的蟲子在身上亂爬,她趕緊故作恭敬地低下頭來,迴避“御史大人”的注視,奇怪的是,低下頭來卻似乎仍能感覺到那充滿涼意的目光。

  忽然,一個嘶啞的聲音從那“御史大人”的口中傳出:“你不是楊銳,你也不是武宇。”

  那聲音不大,卻讓石敏與古錯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們倒不是怕死,而是實在想不通這“御史大人”是如何知道的,他們回首想一想,似乎並未出什麼漏子。“奇怪,是看出我們的言行,我們的臉色不對嗎?”古錯二人不由暗自心忖。又一想:“說不定這老匹夫是在詐我們呢。如果一驚慌,以為他真的看出來了,便與他相鬥,那豈不是功虧一潰。”

  於是,古錯二人故作愕然的神色看著“御史大人”,“御史大人”冷聲道:“你們不要再裝瘋賣傻了,你看看你們的衣著與旁人有何不同?”

  古錯、石敏疑惑地看著自己,又看看四周的人,除了自己的衣服略新一點外,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別的不同。

  那個一直配合的很好的“無尾蛟龍”,忽然站了出來,道:“你們二位沒有發現自己的腰上比別人少了點什麼嗎?”

  古錯二人一看,這才發現其餘的人腰上都掛著一個小小的金屬環,杯口大小,極細。杯身上塗有各種顏色,有的白,有的黃,有的綠。

  “無尾蛟龍”一掃剛才的戰戰兢兢之態,狂笑道:“笑天鉞少俠,或許你已發現比別人的腰身上少了一個金屬環。不錯,只是你們的發現已經太遲了。其實,你應該想到,像我們這樣一個龐大的王朝,人員錯綜複雜,加上隱蔽性要求使我們不可能每一個人都彼此認識,所以,我們在腰上系上一個金屬環以作為暗記,只要見到此環,便知是我王朝中人。”

  古錯愣愣地看著自己衣服的腰部,似乎還沒有從這意外變故中醒悟過來。

  “無尾蛟龍”更為得意,人一得意,忍不住話就會多起來。“無尾故龍”又道:“單以金屬環,只能分清是不是我王朝中人,卻不能分清尊卑,所以我們又將金屬環塗上各種顏色,每一種顏色代表一種級別,比如我,便是紅的。我們王朝中規定,人在環在,環失人亡,我們王朝中人彼此相見,也是認環不認人。”

  古錯忽道:“閣下告訴我這麼多東西,不怕在下泄露出去嗎?”

  “無尾蛟龍”一聽,又是一陣仰天狂笑:“哈哈哈哈……”,也許是他剛才被古錯壓制,心中已積滿了憤怒與仇恨,所以現在才會狀如瘋狂,他笑了半天,才停下來道:“怕?我有什麼怕的?你知不知道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知道這些秘密?告訴你吧,笑天鉞笑少俠,這兩種人一種是本朝子弟,另一種便是死人。知道這個秘密的外人都得死,從無例外。”

  古錯冷聲道:“閣下中了在下的'石心'奇毒 ,倒是一點也不害怕麼?閣下不知道自己只有一條命嗎?”

  “無尾蛟龍”得意地道:“我中毒了嗎?我怎麼沒感覺?笑天鉞,當時你們不應該得意妄形,將毒藥的名字也說出來。江湖上有誰不知'石心'乃石君子的獨門奇毒?而且這位兄弟,不!這位小姐又說普天之下現在只有她一人能解此毒,我就斷定先頭被我所擒的便是石君子之女石姑娘,因為石君子已死。普天之下能解'石心'之毒的,的確是只有石姑娘一人了。而後笑天鉞又自相矛盾說給我一種解藥,可以解那'石心'一日之毒:我便知道笑天鉞你做了手腳。”

  “無尾蛟龍”頓了頓,接著說道:“像'石心'這樣的奇毒,江湖中人誰不知它只有一種解法,要么生,要么死,何來解一日毒性之說?笑天鉞說此假話,可能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下了毒,而另一種而是沒有毒,且解藥也是假的。但如此一來,若你們真下了毒,毒性二刻鐘後一發作,我又如何能按你們 吩咐在第二天來矇騙御史大人?”

  古錯道:“這麼一來,你就明白那湯中其實已無毒,而所謂的解藥也是假的?”

  “無尾蛟龍”道:“不錯,唯有這種情況下,你們才可以既讓我替你們辦事,又使我不敢反抗。”

  石敏問道:“為何你們對這'石心'了解得這麼多?”

  “無尾蛟龍”得意地笑道:“一般來說,我們要掃除一個人之前,總是要對他的性格、愛好、兵器都要做一個全面的了解,唯有如此,才能萬無一失。而石君子之女兒石姑娘,則也恰恰是我們要追殺之人,我們豈不熟知這'石心'之毒?”

  “當我猜知你們二人中有一人是石姑娘後,莫大夫又暗中告訴我,他確實以手摸出其中一人為女人身子,我便更肯定此人便是石姑娘了。”

  石敏見他那小人得志的樣子,很是惱怒,不由插嘴造:“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當時便對我們下毒手?又何需婆婆媽媽地扯到今日?定是有人已看出破綻,你才打腫臉充胖子,做出一副運籌帷幄之中,決胜千里之外的樣子,以求得你的主子的諒解,否則,以你那膽子,即便心中有疑,在沒有完全肯定之前,又豈敢冒險一試?”

  石敏如此一說,“無尾蛟龍”臉上便訕訕地有點掛不住,臉色變了變,笑了笑道:“丫頭又何需逞口舌之利?若非笑天鉞來得及時,你這丫頭恐怕早已被大卸八塊了。不過,也無妨,上次讓你僥倖逃了,這次你卻終是無法跳出我的手掌心,你們二位今晨起來,是否曾用那臉盆之水洗過臉?”

  古錯、石敏一聽此言,心知有異,不由心中一凜,古錯忙搶先道:“我要用那鳥水幹什麼?”口中雖如此說,但心中卻不由暗暗心驚,暗忖道 “恐怕今晨又上了這老賊的當了。”

  “無尾蛟龍”一聽此言,臉上有點失望之神色,沉聲道:“算你這小子命大,我見你這小子太過小心,連吃的飯也自己動手燒,難以下手,只好在洗臉水上打點主意,若是用了之後,當時無痛無庫,三天后將全身靡爛,肌肉一點點掉落,最後白骨盡現而死。”

  石敏與古錯一聽此言,心中大驚,難得的是他們竟能在如此關鍵時刻保持冷靜,臉色竟絲毫未變!因為他們知道只要神色一有異,那麼這些老奸巨滑的傢伙立會察覺,他們無需動手,只要避開他們三日,古錯二人就必死無疑。心中如此一想,不由暗道:“今日唯有一拼了。”

  古錯淡淡一笑,道:“左縣丞倒是極有心計,在下倒是差點栽大了。”

  聽得“左縣丞”三字,那“御史大人”扛在肩上的刀突然又發出“鏘鏘”的碰撞聲。

  “無尾蛟龍”臉上閃過一絲驚恐,口中道:“即使你僥倖逃了一關,但今日遇了我鐵血王朝的御史大人,二位也只有束手待擒的份了。一個笑天鉞,一個石君子之女,倒是獻給鐵血天皇的一份好禮。”

  “無尾蛟龍”已看出“御史大人”似對自已有所不滿,所以出言暗示擒下或殺死此二人,便是立下一大功了。

  只聽得“御史大人”的嘶啞之聲響起:“左縣丞,你將笑天鉞、石君子之女引入此地,立下奇功,老夫承鐵血天皇之令,提升你為浙東越州刺史。”

  “無尾蛟龍”本在提心吊膽,一聞此言,不由大喜,忙道:“多謝御史大人知遇之恩。”

  那“御史大人”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無比,他喝道:“左刺史,我有一事宣布,因你在任縣丞期內,多次洩我王朝之密,造成潛在隱患,本罪已至死,現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替老夫把住院門,以便老夫格殺這兩個小子。”

  古錯心道:“今日一戰,即便贏了,也並不能佔什麼便宜,因為自己是中毒之人,沒有解藥,最後仍難免一死。”於是,他低聲對石敏道:“石姑娘,我掩護你衝出莊院,回臨安已來不及,你不妨去找那位'隱形高人',或許他會出手相救。”

  一聽此言,石敏已知他心意,但她又怎會會他而去?只聽得她輕輕地道:“笑大哥,你明知我不會舍你而逃,又何苦那般說?”

  古錯回頭看了看她,笑了笑,不再說話。

  就這時,大堂四周門窗已佈滿手持利刃之人,更有許多人用弓弩對準堂中。

  對古錯來說,這些都不是真正的威脅,他向四周掃視一番,似乎沒有那“如意神彈弩”,不由心中略寬。

  那“御史大人”已挺立如標槍,右手緊握肩上大刀,那刀在刀鞘內鏘然有聲,似要脫鞘而出!

  古錯緩緩地自身腰間拔起天鉞,舉至齊眉,卓然而立,雙目靜靜地註視著對方的眼睛,有萬縷亂發在風中飄揚拂動,身上衣袍竟也無風自鼓——他的身形在蕭瑟中泛有孤寒的傲氣,渾身上下罩著一層淡淡卻逼人的殺氣!

  “御史大人”又以他那獨特的步伐向古錯走來,在離古錯尚有十步時,他停了下來,現在,他已緩緩摘下他的大斗笠,向後一扔,“無尾蛟龍”趕緊接住。

  “御史大人”的臉仍是那麼麻木僵硬,沒有一絲表情,五官堆砌在他的臉上,彷彿隨時可以摘下來,而且對這張臉毫無影響。唯有他的嘴角,似乎稍稍地抿起來一點,這讓他的下巴更是尖銳削瘦,像一把刀,一把鋒利的刀。

  他的眼睛似乎是在望著古錯,似乎又不是,而是望著古錯遠遠的身後,甚至是窗外。但無論是誰,都能在那雙眼睛中看到一種殺機。

  這是一種奇特的殺機,有點空洞,有點冷傲,甚至有點無奈,彷彿在他眼中的,他都習以全部擊殺,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冷傲,才無奈。他的無奈便是對手總是讓他失望,在他還沒有全力施展時,對手已經倒下了。

  “無尾蛟龍”忽然打了一個寒戰,他忽然覺得這殺機不僅僅是針對古錯,而是針對每一個人,包括他“無尾蛟龍”自己!

  空氣中宛如有一種不成形的,迷濛的血腥之氣,泛著那種鋼銹般的隱隱的甜腥味,這氣味無孔不入地侵進每一個人的鼻孔中,讓人呼吸困難,甚至連雙眼也變得乾澀無比。

  靜,一片死般的靜。

  倏地,“御史大人”身子憑空而起!

  古錯的臉上不由閃過一絲得意的笑容:故人總算先沉不住氣,向他進攻了。

  “御史大人”的動作奇快,身形躍起的同時,肩上之力已突鞘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黑色的弧線,竟幻出無數刀影,凌厲無比地從各個方向向古錯襲來。

  古錯卓然而立,卻將右臂猝翻,一道懾人心魄的寒光以他自己為中心,如玉珠迸射一般同時飛瀉各個方向,旁人看去,竟似一層寒光團團罩住了古錯——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8:38
第三卷第三章無為刀客
  一陣尖銳的金石交擊之聲響起過後,兩人身形忽然定了下來,竟在不知不覺對換了位置。

  身形甫定之時,他們的兵器竟已同時收回,天鉞入腰,長刀入鞘。

  也許,他們都很尊重自己的兵器,也許沉默隱藏的兵器比張牙舞爪虛張聲勢的兵器更可怕,也許,他們都不願讓對手對自己的兵器了解太多。

  忽然,石敏失聲驚叫道:“無為刀!他是'無為刀'宮無為!”

  古錯臉色突變,他無論如何也難相信對手竟是二十年前俠名如日中天的“無為刀”官無為。二十幾年前,“無為刀”宮無為以一柄長刀在江湖中鏟邪扶正,除霸安良,俠名顯赫,一生樹敵無數,無奈他的“無為刀”買在厲害,有一次獨自一人面對數十仇家圍攻,竟能在十個回合之內,盡斬敵手,一時武林邪惡之勢力對之既怕又恨。不料二十年前,“無為刀”

  官無為竟神秘失踪,在當時武林中掀起軒然大波,武林正道人物百般找尋,竟毫無音訊,似乎宮無為就像一滴水那般蒸發了。

  難怪古錯臉色大變,他沒想到會在二十年後,奇蹟般見到“無為刀”宮無為,而他卻已成了神秘莫測的“鐵血王朝”之“御史大人”,怎不讓人心驚?

  可眼前此人不是“無為刀”又是誰?古錯在他出刀時,已看清他的刀乃玄鐵所製,兩邊無刃,刀身奇寬,而且奇厚,除了“無為刀”宮無為,誰會用誰能用這樣的刀?除了宮無為,誰會將一柄長刀扛於肩上?

  可一代名俠“無為刀”宮無為,突然成了“鐵血王朝”的“御史大人”,這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難怪石敏一聲驚呼,竟把場上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古錯,“無為刀”宮無為,甚至“無尾蛟龍”。

  “無為刀”宮無為顯然沒想到這小小丫頭竟能在自己一招甫出之際,便認出目己的真面目,不由一呆,臉上閃過一個奇異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是驚是怒,是悔是恨。

  很快,“無為刀”宮無為又恢復了他的平靜,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仍是一片沉寂。

  有誰知道這片沉寂之後,有多少的東西在洶湧如潮?

  古錯仍是一絲不動地靜靜站立,他的視線已緩緩地移向“無為刀”的眼睛。

  泛白的青衫在飄動,“無為刀”宮無為的眼中一片空洞,似乎在看古錯,又似乎在看古錯身後的窗外。

  古錯忽然覺得自己的血液流得很慢很慢,以至於心中的血太少,有躍躍欲出之感,他已發現宮無為的刀之所以被稱為無為刀,是因為他的刀已至“無為即大為”之境,他的刀法古樸、簡單,但極為實用。無怪乎,他的眼神似乎是目空一切。

  也許,在他的眼中,一個人與十個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他所管的事,只是隨心所欲地將自己的長刀遞出,遞出的結果,總是對手倒下,無論一個或者十個。

  換句話說,他的刀法已超越環境的影響了。一柄超越環境的刀豈非一柄理智的刀。

  而理智的刀,豈非更容易冷靜地插入對手胸膛、咽喉、腹部,或其他任何位置?

  驀地——

  古錯身影暴起,在空中一個急翻,人已掠至宮無為的身後,一片光芒從他腰間閃出,幻成一股眩目的光焰,疾掃宮無為後背!

  這正是“天鉞神功”中的一式“反彈琵琶”。

  宮無為的身形突然斜偏,但見一道黑色光芒閃出,那柄“無為刀”竟縱橫交叉在身後織成一道刀網,那刀九縱九橫,竟在那間不容髮之中悉數揮出,端得是其疾如電!

  那刀一封之後,藉著刀鉞相擊之反貫之力,一偏刀鋒,又奇快無比地反兜過去,竟將一柄奇寬奇厚的玄鐵刀掄出一團刀花,身子長驅直進,刀尖圈成一個大圈,而刀柄握在手中,紋絲不動。

  這種只有軟劍才能使出的招式,竟被“無為刀”官無為用如此厚實的刀使出,直把石敏看得目瞪口呆!

  這正是“無為刀法”中的一式“為所欲為”,無論對手如何封擋,這刀都一味襲身而進。

  像一個倔強之人,永不回頭,因為刀尖掄出的圈大,封殺的部位也就多,對手要避開這長對乘隙而進,便只能傷他不重要的部位。而他的刀卻可以選擇那片刀光籠罩下的任意空間一刀砍出。

  也許,“無為刀法”的精華便是一句話:不做虧本買賣,即便自己傷了,也要撈個夠本。

  這是一句很平凡,甚至很平常的話,但普天下能以武功做到這一點的又有幾人?能做到,便已立於不敗之地了。

  古錯的身子竟不可思議地向後掠去,天鉞封於胸前,一陣密集如雨般的金鐵相撞之聲急驟地敲入人們的耳中。古錯的人竟順著“無為刀”的進襲,不斷向後退去,在旁人看來,似乎是宮無為用他的刀尖,將古錯的身子推出了十幾大外!

  如此一進一退,二人在這瞬間,已不知拆了多少招,似乎只要後面有路,他們便可以這樣永遠地持續下去,不斷地向前“滑行”。

  但,古錯身後已是一堵堅壁,他已不再有路可退了。

  就在石敏驚呼出聲時,古錯的身子竟如影子一般順著身後的牆壁而上,仍是天鉞封胸,宮無為的身子也騰空而起,仍是隱在一團刀影後。

  似乎,形勢並未有什麼變化。

  但,此時已是古錯在上,宮無為在下了。

  只聽古錯突然暴喝一聲,雙足向身後堅壁用力一點,人己如槍般向前飛射而出,竟也將天鉞搶出一個小小的光圈,從那官無為大的刀光圈中襲身而入。

  如此一來,和先頭的情景恰恰相反,無論宮無為從天鉞之側的任何縫隙乘隙而入,所能傷到之處,遠不及天鉞所籠罩的部位重要。

  而古錯的大鉞速度奇快,宮無為除了撤招回防之處,別無他法。若要變出個什麼花巧的招式,只會立斃於天鉞之下!

  現在,在眾人看來,似乎又像古錯用天鉞頂著宮無為的刀身向前滑去。

  又是一片金鐵相擊之聲,比剛才更為急驟,顯然,二人已是全力施為!

  宮無為身後又遇上一道堅硬的牆壁,但他已不可能同古錯一樣變招了。

  因為古錯將天鉞所掄起的光圈太小,而且古錯定會對它無為如何變招有所防備!

  眼看宮無為危在旦夕!

  突然,宮無為倒下了,全身挺得筆直,像棵樹般倒下。但並非為天鉞擊中,而是以此為應變之招,端的是應變奇特!

  如果古錯仍順著原來的方向攻擊,天鉞所能砍中的只能是空氣,而且他的下盤又將全部暴露在“無為刀”宮無為的刀前。

  石敏實在想不出古錯該如何應變,他不能再向前疾攻,卻也不能突然停下。否則,先機又將為宮無為搶去,不由驚呼失聲。

  “無尾蛟龍”和他的屬下本已看得大汗淋漓,大氣不敢喘,現在終於長吁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在他們看來,古錯已再難變招了。

  而高手相搏,又豈容你有稍稍的猶豫?

  但,古錯畢竟是古錯。

  只見他身子也突然向前倒去,大鉞所及,恰恰是宮無為的雙腿!

  “無尾蛟龍”與他的屬下見此一變,不由又大驚失色,石敏則芳心落地。不由暗喜。

  眼看官無為的雙足必斷之時,他卻似乎早已猜出古錯此招,身子竟又奇蹟般地在觸及地面之前憑空而起!

  古錯左掌向下猛力揮出一道凌厲無比的掌力,人也跟著憑空升起!

  眾人只有張口結舌的份了!

  只見大堂之上,頓時如龍捲風般的幻成兩團急速飛旋的身影,一團玄青相間,一團淡白,一溜溜冷森的刃光組合成一圈圈的弧環由大而小,寶塔一般繞轉著從下而上往上層疊,精芒迸濺,碧焰閃掣,周遭的空氣,全注透著那種浸骨的陰寒!

  一片震天絕響!四周“無尾蛟龍”的屬下已有不少人的痛苦地摀住耳朵。石敏聽在耳中,也是一陣心驚肉跳,心緒不安。

  眼看那青玄相間的團旋之影光芒漸收,而那團淡白的光芒卻越來越大,越來越熾耀,緊緊逼壓著青玄相間的光影,眼看就可將之吞噬!

  倏然,宮無為狂攻數刀,將古錯略略逼得攻勢減了少許,然後運勁於左掌,一股凌厲無比的真力疾速攻出,迅速向古錯急襲而至!

  古錯心道:“我巳吞服'天蛟丹'護體,本已有數十年功力,加上有哭神龍前輩的功力傳入體內,你竟以真力相搏,豈非自討苦吃?”

  心中如此一想,左掌也提至腰間,疾然推出。

  兩股奇大無比的真力相擊,立刻一股勁道瀰漫了整個空間,石敏只覺得胸口發悶,呼吸困難,忙提神聚氣。而“無尾蛟龍”的手下則有的受不了那種強大的壓迫感,已臉色蒼白如紙,紛紛退卻,退得慢的,猛地“哇”的一聲,吐出鮮血,竟已被那力道震傷!

  猛地聽得一聲震天巨響,古錯、宮無為二人同時身形向後飄去,宮無為疾然翻腕,將那“無為刀”生生插入那青石地面內,貫力於刀,只聽得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響過,那刀在地上劃出一道長約一丈,深達寸許的凹槽,它無為才藉此力穩住身子,一時屋裡飄散起金石相磨後的那種獨特的氣息。

  而古錯,竟如紙鳶般飄飛出去,在空中強力提神,才一擰身子落於地上,卻仍是“騰騰騰”地倒退了好幾步,石敏見狀,大吃一驚,忙從身後推出一道柔韌的掌力,才暗中助古錯穩住身子。

  本來石敏見古錯已大佔上風,以為勝券在握,突遇此變,不由花容失色,但因擔心為“無為刀”宮無為等人看出敗跡,才強自忍住,沒有上前扶住古錯。

  古錯與“無為刀”宮無為一拼內力,忽覺內力運行大滯,腹下隱隱作痛,一身功力竟只能提至平常的七八成。大驚之餘,撤招已來不及,只得勉力推出一掌,立覺一股大力疾然撞於前胸,似受重錘一擊,人竟飛了出去。

  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閃出:“我所中的毒已開始發作了。”如此一想,心中大凜,只覺腋下有“嗖嗖”的涼意,手心不知不覺中有許多冷汗滲出。

  古錯在石敏相助下,才穩住身勢。他只覺得心一收縮,喉口一甜,一口鮮血直湧入口中,古錯緊咬鋼牙,竟生生又將那口鮮血吞了下去!

  如果讓“無為刀”官無為看出他已受了傷,那他們幾乎就無全身而退的可能了。

  如此一想,古錯故作瀟灑地一笑,然後走至石敏身邊,向她要了一塊香帕。從從容容地擦了擦汗,藉著手帕的掩蓋,他悄聲對石敏道:“石姑娘,我們均已中毒。我已受傷,你現在只要一見我發起攻勢,便向外衝,設法找到琴聖。”

  其實,找到琴聖能有什麼用?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憑感覺而為。

  石敏聽出古錯的聲音果然有異於常日,不覺心中一酸,低聲道:“我不會離開你的。”

  古錯低聲喝道:“我一個人在此,必可設法脫身,若你也留在這兒,反倒會牽累我。”

  石敏仍要堅持,古錯忽然冷聲道:“你怎的如此不知羞恥?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會受困於此? ”

  石敏先是心中一涼,悲憤已極,猛地想起定是笑大哥怕自己一意孤行,才寧可讓她誤會,也要以言相激讓她離他而去,不由鼻子一酸,雙眼已是朦朧一片,卻怕宮無為和“無尾蛟龍”

  看見,才強自按捺住。

  她心道:“若我再不順著笑大哥的意思,他一定會真的生氣了。我便先設法衝出去再說,若是笑大哥能脫身也罷,若是他脫身不了,那我也不准備……苟活於世了。”如此一想,倒也不再擔心,只是靜靜地看著古錯。

  古錯見石敏不再說什麼,便轉過身來,望著“無為刀”宮無為瀟灑笑道:“在下久聞'無為刀'大名,以為定是如何的了得,不料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倒讓在下好生失望,若說就憑閣下這點身手也想留住在下,倒是讓在下奇怪得很了。”

  宮無為與古錯對了一掌之後,只覺氣息不穩,胸口沉悶,已是吃了一驚,心道:“看這笑天鉞也才二十左右的年紀,卻有如此修為,真是聞所未聞了。”他本未察覺古錯是在石敏幫助下才穩住身子的,見古錯氣定神閒的樣子,不由暗暗吃驚。

  但在他的臉上,卻仍是無任何表情。也許,即便是一把刀扎入他的心臟中,他也是這樣冷漠如鐵的。

  古錯一步一步向宮無為走來,他全身完全放鬆,所以步履極為從容。因為他知道只要他提一次真力,那毒就會在他體內運轉更快一點。所以他只能冒險一試。

  果然,那宮無為見古錯全身似乎全未提起真力,不由很是疑惑,一時竟也不敢冒然出擊,只是凝神戒備。

  他肩上的刀,又輕輕躍動,發出“鏘鏘”的刀與刀鞘相擊之聲。

  古錯走至宮無為五步之外,才停下身來,唯有如此遠的距離,他才有可能放手一搏,在因提真氣引起毒素攻心之前,與宮無為決出生死。

  如此近的距離,無論對於誰來說,都是一種危險的距離。

  何況,是古錯與宮無為這樣的絕頂人物呢?

  驀然——

  一道冷冷的寒光陡然從古錯腰間如電般爆出,散出千百條如蛇閃掣的光芒,彎曲的,扭折的,筆直的,噴射而出,立即凝成渾厚的白色匹練,一柄似幻似真的天鉞瞬間劃出數十招,如夢如幻地襲向宮無為!

  同時,石敏也猝然攻出,手中乾坤圈閃出一片炫麗的,燦亮的光華,向那“無尾蛟龍”

  疾攻而去,石敏在發招之前,已看出古錯這一擊而出,招式極為刁鑽莫測,定可一擊而中。

  果然,一聲悶哼,是“無為刀”宮無為發出的,他踉踉蹌蹌地退出好幾步,左臂已有一大片殷紅。

  聽得宮無為的悶哼,石敏大為放心,精神一振,乾坤圈掃起一抹寒芒,“嗡”的一聲輕顫,幻化為萬道如電匹練,把“無尾蛟龍”的身形全都罩於勁氣之下。

  “無尾蛟龍”只是仗著江湖經驗老道,才在這雁蕩山下佔了一席之地,若說要與石敏對陣,豈非差了一大截?

  “無尾蛟龍”眼看石敏的乾坤圈直指自己的前胸,不覺大驚,打點精神,左支右擋,奇怪的是竟也真的讓他給擋開了,卻也被那乾坤圈逼得退了好幾步。

  原來,石敏知道四周有眾多弓弩手,只有與“無尾蛟龍”攪在一起,那些人才會投鼠忌器,不敢出手。她本欲生擒了這個“無尾蛟龍”後,再向弓弩手要挾,但她一看“無為刀”

  宮無為那空洞、無情、淡漠的眼神,她就知道此計萬萬不能成。因為只要她一用“無尾蛟龍”

  作為要挾,他就必定會讓弓弩手一起將他們射殺,弓弩手們又豈敢不從?

  那樣一來,這間屋子空間有限,而那些弓弩射出的流矢力道奇大,又是從四個方向射來,加上那不知藏於何處的“如意神彈弩”威力無比,那時可真是插翅難逃了。

  於是,她全力施展出乾坤圈,讓那“無尾蛟龍”拙於應付,但卻並不殺他,總是在將要斬殺“無尾蛟龍”之時,突然顯得力不從心,讓那“無尾蛟龍”堪堪避過。

  如此一來,“無尾蛟龍”總是有驚無險,除了嚇出一身冷汗,節節後退外,倒也沒升麼。

  “無尾蛟龍”暗道:“僥倖,僥倖。”

  不知不覺中,二人已近大門了。石敏心中暗喜,心想:“我先把這老賊逼出門外,然後只要笑大哥擊敗了宮無為,我立刻製服'無尾蛟龍',逼那些弓弩手後退,只要離這山莊,那些什麼'如意神彈弩'之類的玩意兒再厲害,也是枉然了。”

  如此一想,手中乾坤圈逼得更急。

  她哪裡知道此時古錯已是險象環生,生命堪憂了。

  方才古錯全力一攻,本是希望能速戰速決,不料那“無為刀”宮無為著實了得,竟全力接往古錯十四招,直到第十五招“胡鶴夜飛”擊出時,宮無為的左臂才被天鉞斜斜削中,古錯正欲翻腕再向下直撩宮無為左肋時,猛覺眼前一黑,胸口似被萬針扎迸,不由全身一震,天鉞幾乎脫手!

  宮無為本以為古錯擊中自己左臂後,只要天鉞再一變招,自己已是先機盡失,絕對難免一傷。

  哪知古錯卻突然撤身而立,而且右胸露出一個很大的空洞,不由大為驚訝,暗道:“也許他這是設計引誘我攻他,其後必有殺著。”如此一想,便不敢欺身而進,只是遙遙地發出一掌,招也不用老道,隨時準備變招。

  孰料這麼試探性的一掌,竟真的擊中了古錯前胸,只見古錯一個踉蹌,倒退好幾步,口角上流出一股鮮血。

  “無為刀”官無為大驚之餘,猛然想起先頭“無尾蛟龍”曾說在一盆洗臉水中做下手腳,當時這笑天鉞說他“用這鳥水做甚?”,定是假話,現在必是已毒發攻心了。

  如此一想,他的身形陡然掠出,疾彈向前,竟不用刀,只是以肉掌運起全身功力,疾推而出。

  古錯見他不出刀,卻以真力遙遙攻來,心道:“不愧是老江湖,定是已看出我中毒了,才與我以真力硬拼,但以現在的形勢看來,我再接上一掌,定是非死即傷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8:39
第三卷第四章生死與共
  他偷眼看了石敏一眼,見石敏已近門邊,而且攻得那“無尾蛟龍”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不由心中一寬。

  他決定要藉機撤退,這幾日無意中掀開了“鐵血王朝”的一角,已讓他大吃一驚,他隱隱覺得里面還有無數的觸目驚心,只要有一線希望,他便要保存力量,去把這“鐵血王朝”

  的真面目揭開。

  何況,還有哭神農前輩交待的事未辦呢?

  與答應石敏的大仇未報呢?

  古錯本是一個倔做不羈的古錯,在他的眼中只有折,沒有彎,更沒有退卻。但這些日子的曲曲折折,讓他明白了許多,所以,他決定要退。

  雖然脫身之後,身上的毒極有可能解不開!但他仍要一試。

  於是宮無為一掌揮來,他的人便倒翻出去,他本以為這一縱越,便可離門只有三丈左右,不料心中又是一陣鑽心的痛,體內真氣一滯,騰躍的身形頓慢,落下時離門竟有五丈之遙。

  他身子剛一落地,便覺一股氣流自身後而至,夾著千鈞之力,古錯疾一擰身,雙掌推出,只覺喉頭又一甜,一股血箭由他嘴里赤漓漓地噴射而出,霎時染紅了他胸前衣襟,宛如開了一朵絢麗鮮豔的血花!

  石敏本已將“無尾蛟龍”逼出門外,自己正準備跟著躍出,突見古錯被擊得口吐鮮血,臉已痛得扭曲,滿頭汗水黏含著血跡,頭髮蓬亂披拂在肩,不由心向下一沉,忙收住步子,又彈身而後。

  恰好此時宮無為見一擊得手後,又長刀出鞘,無為刀在一片半弧狀的焰彩炫映中斜斜而來,宛如火石猝閃,切向古錯後頸。石敏氣恨至極,手中乾坤圈使出一招“童子送書”,自下而上,暴卷猛掃!

  宮無為的刀已切入古錯後背寸許,宮無為甚至已聽到長對飲血時發出的“滋滋”之聲,他很高興,只要長刀再遞進一點,就可以結束這場艱苦的戰鬥了。

  但石敏的乾坤圈讓他的計劃落空了,他唯有拔出已插入古錯身體的刀,才有可能擋住石敏的攻勢,否則,自己縱是殺了古錯,也會陪上一條命。

  但要他放棄這樣的機會,也實在是惋惜之至,就在他一猶豫後才拔刀回護之時,雖然護住了要害,但左大腿卻已被石敏的乾坤圈劃出一道一尺長的傷口,那傷口裂卷開來,極為觸目驚心!宮無為只覺左腿一軟跪了下來。

  石敏見自己救了古錯一命,不覺心中很是欣慰,忽覺左邊有一道勁風掃來,大驚之下,她看也不看,手中乾坤圈一揮,便出一招“夢裡乾坤”,此招正是石君子所創武功中威力最大的招式,可攻守兼顧。只聽得一聲劃空而過的尖肅之聲響過後,千百條光練流矢交織,如夢中長袖狂舞,乾坤圈閃出一片光弧,向那偷襲的“無尾蛟龍”兜卷過去。

  一聲慘叫,“無尾蛟龍”連連往前撞跌,一股赤紅的鮮血四散飄濺,再看他手中判官筆,竟已彎曲的不成樣子。

  “無尾蛟龍”打鬥了這麼長時間,心中一直不停地念著:“僥倖,真是僥倖。”沒想到這次石敏看也不看一招揮出,自己便受了重創,不由驚懼已極,那“僥倖”二字自是再難說出口了。

  倏地,石敏只覺胸中奇痛無比,似碎欲裂,不由痛得輕哼一聲。

  原來先前石敏只是以四成功力與那“無尾蛟龍”纏鬥,所以毒性流轉甚慢,但方才她為救古錯,已是全力施為,加上回身重創“無尾蛟龍”,俱是真氣都提至十成,那毒性便猛然攻心了!

  雖然她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但在古錯聽來卻不亞於一聲驚雷滾過,大驚之餘,忙躍立石敏身側。

  只見石敏已是花容失色,一雙美目中有隱隱的痛苦,小巧尖挺的鼻尖上有細細的汗珠,香腮己透出一種不正常的紅暈。

  古錯又驚又憐,忙用衣袖替她擦去額頭及兩鬢的汗水。

  石敏沒有迴避,任由他溫柔地擦試,她知道有可能這輩子只能有這麼一次了。

  古錯靜靜地看著石敏,石敏也靜靜地看著古錯,不知不覺中,石敏的纖纖手腕已握在古錯剛勁有力的手中。

  無需什麼語言,他們已用心告訴對方:同進同退,生死與共!

  現在,他們的心中,除了一腔柔情外,什麼恐懼都已拋至九霄雲外了。

  突然,“無為刀”宮無為用那嘶啞的聲音喊道:“鐵血王朝,經天緯地!”那聲音貫入渾厚內力,竟把屋內震得“嗡嗡”直響!

  立刻,四周一片刀出鞘,弓上弦的聲音響起,窗外門外人影晃動,無數的弓弩伸進屋內,直指古錯與石敏。

  宮無為的聲音又響起:“越州刺史聽令!現在有一對王朝大敵在你轄區內,命你在三招之內取他二人性命,否則,我將讓弓弩手相助!”

  “無尾蛟龍”一聽此言,不由肝膽俱碎,他心知宮無為已是不顧他的性命了,但要他在三招內去取笑天鉞之命,簡直讓人笑掉大牙,只要他三招發出之後,宮無為必會讓弓弩手亂箭射來,那自己又豈能抵擋得住,不由哀哀地看了宮無為一眼,道:“御史大人一”

  宮無為卻不再理他,人已向後疾縱而出,在離古錯及“無尾蛟龍”各有十丈遠之處站下,宮無為已看出“無尾蛟龍”在這兒已成了一種累贅,弄得四周人投鼠忌器,所以才以此法欲把“無尾蛟龍”逼上死路。

  “無尾蛟龍”見宮無為如此無情,不由臉色煞白,口中道:“好……好,我終於可以為鐵血王朝拋頭顱灑熱血了。”狀極慘烈。言罷,一聲慘厲長笑。

  屋外之人全是他的屬下,見他落得如此地步,不由一陣心寒,但誰也不敢有所表示。

  “無尾蛟龍”轉身面對古錯,怪笑道:“笑天鉞,你小心了,老夫要在三招之內取你性命!”那聲音怪異之極!

  無論是誰,如果知道自己在三招之後,必死無疑,卻又不得不出手時,都會把持不住自己的。

  古錯與石敏並肩而立,默默地看著“無尾蛟龍”。

  “無尾蛟龍”終於出招了,這哪是什麼招式?簡直如鄉村惡漢拼命,一對彎曲如蛇的判官筆就那麼直直地戮來,口中哇哇大叫。

  古錯順勢一帶,“無尾蛟龍”就踉蹌而出,他瘦長的臉上染印著斑斑點點的血跡,五官已扭曲得不成模樣,右肋那道被石敏乾坤圈劃出的傷口翻捲開來,顫蠕的肌肉內,隱露出乳白的皮脂與灰白色的肋骨。

  古錯舉手投足間便可殺他,但他知道只要“無尾蛟龍”一倒下,那如流星飛瀉般的流矢立即會鋪天蓋地而來。

  “無尾蛟龍”在急促、痛苦地喘息著,全身不由自主地一陣陣抽搐。

  “無尾蛟龍”強忍著道:“笑……笑天鉞……小心了,第……第二招……到了。”

  他竟把那對判官筆當作細棍,直愣愣地向古錯抽打過來。

  石敏手中的乾坤圈只一閃,他的判官筆已脫手而飛,而且下腹又被乾坤圈劃出一道弧形的口子,但是創口極淺,顯然是石敏手下留情了。

  “無尾蛟龍”的臉色更是衰頹,他用衣袖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跡,面龐上現出駭人的慘白,加上人又極為削瘦,樣子慘厲可怖之極。

  突然,“無為刀”宮無為那嘶啞的聲音又響起:“鐵血王朝,經天緯地!”

  四周一聲齊呼:“鐵血王朝,經天緯地!”

  宮無為很滿意,他沉聲道:“弓弩手準備! ”

  此語一出,“無尾蛟龍”全身竟一顫。

  他似乎已感到全身的力氣已隨著鮮血一道絲絲縷縷地往外流,人已漸漸虛脫,甚至雙眼也已朦朧了。

  “無尾蛟龍”抬起那張鬼一樣的臉,一陣怪笑,慘厲如鬼嘯:“笑天鉞……第三招來……

  了。”最後一個字說出,已是“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然後,他便提起一對肉拳,一步步蹣跚著向古錯二人走來,古錯、石敏卓立不動。

  “無為刀”宮無為面無表情地看著“無尾蛟龍”,他知道接下來立刻有三人將倒下。

  每一個人都在靜靜等待:有人在等待死亡,有人在等待勝利,有人在等待奇蹟……

  “無尾蛟龍”終於逼近古錯,他緩緩地伸出瘦瘦的左掌,然後猛地向古錯斜斜劈出,掌至半途,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突然發生了——

  只見“無尾蛟龍”本是側立的左掌倏地一翻,掌心向上,那內扣的大拇指突然伸開,裡面赫然有一粒藥丸!

  “無尾蛟龍”怪叫道:“笑天鉞,這是你所中之毒的解藥,還不拿去?”說罷拇指一彈,那藥丸飛向古錯,古錯一把抓住,突然出手如電,迅速點了石敏的“外陵”穴,然後再點“人迎”穴,石敏頓時動彈不得,櫻口卻已微啟,古錯手腕一翻,那粒藥丸便應聲而入石敏口中。古錯再解開石敏“人迎”穴,又用左掌在石敏右胸拍出一掌,只聽得“咕嚕”一聲,石敏竟不由自主地嚥下那藥丸!

  古錯這才解開石敏的“外陵”穴。

  整個過程,古錯一氣呵成,動作奇快無比,所有的人都被意外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宮無為,他暴喝一聲:“大膽左刺史,竟敢勾結外人,背叛我鐵血王朝,罪已致死!”說罷,將手一揮,頓時四周流矢如雨而至,向古錯、石敏。“無尾蛟龍”

  狂傾飛來!

  原來“無尾蛟龍”見宮無為已是一心要自己送死,萬念俱灰之際,忽發奇想,他要與古錯、石敏二人聯手,衝出這莊院之外,古錯何等聰明,立刻領悟“無尾蛟龍”之意,雖然明知對方可能又在耍什麼花招,但既然他與石敏本已中毒,即使再多中點毒,又有什麼區別?

  石敏先是一愣,接著立即明白過來,古錯竟又把惟一一個機會讓給了她,儘管有可能這藥丸並無用處,甚至另有毒性,古錯也甘冒誤殺她的罪名。心中如此一想,不由柔腸才斷,她心道:“笑大哥,你這又何苦呢?若是你不能脫險,我又豈會一人苟活?若是誤殺了我,我自是不會怪你,可你豈非要生活在無邊的痛悔之中?”

  也許,唯有古錯,才敢如此賭一把。

  也許,唯有石敏,才會理解古錯的良苦用心。

  石敏思緒萬千,對於如雨般傾灑而至的流矢,竟渾然不覺。古錯忙將她攔腰抱起,雙足交錯一點地,人如蛟龍一般盤旋而起,天鉞已自腰間閃出,一道光芒舞得風雨不透,那些流失一遇那光芒,便如撞上堅壁,飛彈而回。

  第一陣箭雨過去,古錯也恰好飄然落地。方才他情急之下抱起石敏,又得應付勁道奇大的弓弩,不由得動了真氣,毒性又乘隙而入,引得古錯又狂噴一口鮮血!

  石敏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除此之外,她又能如何表達她的情感呢?

  “無尾蛟龍”左刺史卻慘了,左支右擋,那流矢卻似乎沒完沒了,終於一個應付不慎,他的左臂與臀部各中一箭,倒像是一個“有尾蛟龍”了,眼見自己昔日部下竟出手傷己,不由又恨又怒,狀如瘋狂般大叫:“我是無尾蛟龍左刺史!我——是——左——刺——史!”

  那些在四周的出流矢之人被他如此一喊,不由念及舊情,那流矢便失了準頭,不是射向頭頂,便是射在地下。

  “無為刀”宮無為冷冷一笑,突然人如驚鴻掠起,肩上長刀出鞘,疾風般刮向四周的左刺史之屬下,只聽得數聲慘叫,那些攻擊不力的屬下轉眼間倒下六人。

  其餘的人,見宮無為出手如此殘酷無情,不由心中一凜,忙又打起精神,那箭雨又狂瀉而來。

  石敏心知古錯不能再多提真氣,於是一咬銀牙,人如穿花亂蝶,手中乾坤圈狂舞而出,竟將射來的大部分箭檔住,古錯仗著天鉞乃千古神兵,加上“天鉞神功”招式精妙絕倫,只運出二成功力,亦可將剩下的箭擋出,二人就這麼邊戰邊走,慢慢地移至門邊。

  這時,“無尾蛟龍”已是身受數箭,他只覺得全身每一處傷口全都在抽搐,在扯絞,汗水和著血水一起流出,浸透衣裳,沾成一團,遠遠看去,只見血淋淋的一個人影在瘋狂地亂舞。

  終於,一支利箭飛速穿進“無尾蛟龍”的咽喉之中,生生地從後頸穿出,他連哼都未哼出一聲,便向後倒去。

  “無尾蛟龍”一死,所有的弓弩全對著古錯二人,他們頓覺壓力大增,古錯只覺得呼吸越來越粗重,力道已漸虛浮,甚至兩眼視物也有些朦朧了。

  石敏自吞下那顆藥丸後,便覺得氣息順暢了許多,便知那藥丸果然是解藥。如此一來,她已可全力施為。石君子本就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他將一身武功悉數傳給他的愛女石敏,加上乾坤圈因自身的形狀因素,略長於守,所以她越戰越勇,全力保護著古錯。

  倏地,一支箭如電而至,向古錯背後襲來,石敏乾坤圈剛剛遞向另一側,回收已來不及,情急中,她竟飛起身子去擋那箭,只聽得“嗖”的一聲響後,那箭已刺中她的手臂。

  頓時鮮血“咕咕”直冒,瞬間將她手臂染成一片紅。

  石敏大怒,拔下那箭,一折成六段,以一股奇大之勁飛擲而出,立即數聲悶哼響起,又有六人倒下。

  古錯一見,心中一動,竟不再一味躲閃,見到飛箭來勢不甚猛的,他便伸出左臂去擋,轉眼間,便已插上兩支箭!

  古錯一咬牙,拔下臂上之箭,天鉞揮出,將它削成寸許長短,然後以一端在天鉞鉞背上一磕,如電而飛。立刻貫入一名弓弩手前胸,當場斃命!

  只見古錯手中天鉞翻飛如虹,寸許長的短箭如蝗蟲般飛竄而出,轉眼間,弓弩手己倒下一半!

  如此一來,石敏應付起來已是游刃有餘了。

  石敏見自己的左臂仍是血流不止,心念一閃,突然伸出玉臂,送到古錯眼前,口中急道:

  “笑大哥,快飲下我臂上鮮血,可解你體內之毒!”

  這本是練武人之常識,石敏的血液中已含有那解藥,古錯所中之毒與石敏一樣,吮吸了那血,自可解一些毒。

  但古錯哪里肯依?

  石敏大急,眼見那鮮血不停地流出,一咬銀牙,柔聲道:“笑大哥,我對你早心儀已久,若是你不嫌棄我性格刁鑽,便給我一次機會,讓你明白我的血是熱的,情是真的。”

  此話說得半真半假,一言方罷,她一張俏臉已紅暈如霞,不敢正視古錯,只顧去擋阻那飛箭。

  古錯聽得此言,又怎能再拒絕?

  於是,一幅奇異無比的情景出現了。一對青年男女並肩而立,四周亂箭如飛蝗,古錯用右手捧著石敏的左手,俯下頭去,輕輕地吮吸著那玉臂上的鮮血,兩人一人左手持天鉞,一人持乾坤圈,在騰挪跳躍間,竟仍能配合得天衣無縫,形影不離!

  這不是“心有靈犀”又是什麼?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古錯與石敏幾乎成了一對活的雕塑,一對蘊含著真愛的雕塑,一對至真至誠的雕塑!

  這一瞬間,所有的弓弩手竟全都停了下來

  全場一片默靜。驀地,宮無為嘶啞之聲又起:“一刻鐘內不能射死這二人,所有的人都得死!”聲音陰沉可怖,讓人聽了不寒而栗。

  飛箭再起!但古錯此時吸得石敏之血液,所中毒性已減了一些,與石敏一聯手,這些只剩下一半的弓弩手哪能奈何得了他們?

  眼看著時間慢慢過去,一刻將近!

  突然,有一個弓弩手狂叫一聲,棄了弓弩,向外狂奔而去。

  只見一道人影劃空而過,眾人眼前一花,再看那弓弩手,已是被齊齊斬作兩截,腸子流了一地,花花綠綠的觸目驚心!

  “無為刀”宮無為靜靜地站立當場,長刀在肩,眼神冷漠空洞,刀已在鞘,似乎剛才一刀斬了弓弩手的竟不是他。

  又有兩個人在不同的方位悄然起身,向後撤去,分奔不同的兩個方向而逃。

  宮無為人影再次暴起,刀如閃電般出鞘,只見一道玄黑之光劃過天空,那往東的人頭已拋出數丈之外,一腔熱血狂噴而出,而那人身軀卻兀自跑出幾步外,才砰然倒地。

  宮無為正欲再追殺西邊的那人,忽聽得身後“轟”的聲響,數十個“無尾蛟龍”的屬下竟同時往外逃竄,如一窩亂蜂般向各個方向狂奔而去同。

  原來,“無尾蛟龍”的屬下見宮無為逼死自己的蛟爺,本就暗暗不滿,現在又逼著他們一刻鐘射殺古錯,否則格殺勿淪。無論如何,這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亦即等於說他們必死無疑,於是有了一個人帶頭後,大多數人都往外奔逃,他們心想你宮無為再厲害,也不可能把每個人都追殺,那麼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有一絲希望脫身。

  在完全絕望的情況下,忽有一線希望,誰都會全力一搏的——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8:40
第三卷第五章人間地獄
  宮無為顧此失彼,雖然身手奇快地砍殺了數十人,卻仍是逃走了一大半。

  眨眼間,這個大堂成了人間的地獄。斷臂、頭顱、胸腔、腸胃、白骨、鮮血,慘烈地舖成一地,尚有幾具軀體在微微地抽搐搐,蠕動著,那情景令人作嘔。

  宮無為的臉上第一次有了表情,但這種表情比先前的面無表情更可怕。只見他雙目已赤,發須俱張,一張臉已擠作一團,眼中不再空洞無物,而是有了一種瘋狂的興奮。

  熱血,豈非容易逼得人血脈責張?何況,手下人的背叛逃離,又讓他怒火中燒,他握刀之手的關節已經泛白,直至發青,似乎任何東西放置於他的跟前,他都會一刀斬斷。

  但,他最想斬斷的東西突然之間沒了,不見了。

  也就是說,古錯與石敏突然不見了。

  這讓他更是又驚又怒。顯然,他們二人已乘他追殺弓弩手時悄然溜走了。

  其實,按理像“無為刀”宮無為這樣的人物,在今天的情勢下,完全可以格殺石敏、古錯二人,但宮無為本是正派人物,突然轉為邪道中人,其中定有一段讓他刻骨銘心的經歷。

  也許,就在那場經歷中,憤怒、悲傷在燒毀著他的良知的同時,也給了他暴戾易怒的性格,在看似冰冷理智的背後,已有一顆扭曲而瘋狂的心。

  宮無為暴怒之極!

  事實宮無為的可怕之處,便在於他的冷靜、理智、無情,如今他變得如此模樣,或許便是他漏洞百出之時了。

  宮無為的身子倏然向門外衝出,他相信古錯體內已是毒發全身,雖然有石敏的血液相救,但終是只能暫救一時,這麼短的時間,他們一定不會跑出多遠,何況他們對此地又那般生疏!

  宮無為在彈身向外疾追的同時,己想好怎樣慢慢地與古錯周旋,以引得他毒發攻心。他覺得自己的設想極為完美,所以臉上不由浮起了難得的笑容。

  但是,他的笑容來得太早了,來得很不是時候,以至於突遇變故時,笑容竟來不及變換。

  就在“無為刀”宮無為身形閃出門外時,左右兩邊同時有兩道勁力快不可言地掃卷過來!

  左邊,古錯天鉞飛閃,如流矢縱橫,密疾無比地向宮無為周身罩來,空氣立被攪得激湧呼嘯。

  右邊,石敏雙臂揮舞交錯,手中乾坤圈閃出朵朵銀花,光芒乍吐還收,像無孔不入的風一般朝宮無為狂捲而去。

  這是他們第一次聯手攻敵,一個是一代奇士哭神農的傳人,一個是武林泰斗石君子的愛女,二人合力一擊,聲勢著實駭人。

  宮無為情急之下,用力一揮刀把,一身翻身進來,刀鞘藉著這一掄之力,飛射而出,疾掃向石敏,同時“無為刀”就在這一瞬間斜橫著散射向古錯,那刀竟能同時幻出九條刀影,將空氣劃出一陣裂帛似的刺耳銳嘯。

  他知道這一刀只能自保,無法傷及古錯,所以長刀砍出的同時,人也奇異地倒身側翻,團捲著升至五尺高度,沒想到石敏以乾坤圈磕開他的刀鞘之後,也早已掠空而起。似乎早已算好他要騰空而起一般,一雙乾坤圈光華流燦,如真似幻,早已把宮無為上面封個水洩不通。

  無奈,宮無為只得將身一挫,人如秤蛇般疾墜而下,無為刀在前,一拄地面,刀身便彎曲如弓,竟也不斷。他的人便藉著這無為刀反彈之力,迅捷無比地向後側倒彈而出。

  宮無為的應變不可謂不快,沒想到古錯比他更快,人竟貼著地面隨著宮無為倒旋而出,看上去就像是宮無為投在地上的一個影子,緊緊依附著宮無為向後飛去。

  如此一來,宮無為的整個身子便全都暴露在古錯的天鉞之下。

  只聽“咔嚓”一聲,宮無為的雙腿齊根斷去,未及他的軀體落地,石敏的乾坤圈又如陰魂不散的幽靈般從天而降,整個兒插入宮無為的前胸之中!

  悠長而淒怖的慘叫聲響起,宮無為的半截身軀不可思議的平地彈起,然後重重摔下,一命歸天!

  古錯雙手疾向肩後撐去,人如一彎弓般彈身而起,哈哈長笑!石敏也一身血污,滿臉欣喜地看著古錯。

  古錯的長笑聲猶在佈滿血腥的空氣中震顫,他的人卻已慢慢地向後倒去,猶如一棵被伐倒的大樹,砰然在地!

  石敏被這意外的變化驚得魂飛魄散,忙飛身上去,緊緊地抱起古錯。

  只見古錯面如赤鐵,散出通人的熱氣,牙齒緊挫,雙目緊閉,神色極為哀頹,周身俱為血跡,尤其是被宮無為的刀劃向他後背上的傷口,更是血肉模糊,而且那傷口處流出的血隱隱顯出淡青色!

  石敏一顆心便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她已猜知定是“無尾蛟龍”下的毒已因這一場全力以赴的廝殺而深深地侵入古錯的五臟之中,想到這陌生之地,她人生地不熟,更何況下毒的人已死,要想解毒,實在太難太難。

  石敏趕緊取出乾坤圈,用力在手腕上一劃,一股熱血便冒了出來,她輕輕地扶起古錯的頭,想把那血餵入古錯口中,無奈古錯牙齒咬得鐵緊,哪裡掰得開?

  眼見古錯臉色越來越紅得可怕,雙手卻又冰涼如鐵,脈搏已弱到幾乎捉摸不到。石敏想起自己與古錯共處的這段日子,心中一陣悲涼,不禁淚如雨下。

  石敏抱著古錯傷心欲絕,一張俏臉早如梨花帶露,她心中默默地念著:“笑大哥要死了,害笑大哥的人也死了。我只待笑大哥一死,便也隨他去吧!”忽地又想家仇未報,如何能死?

  不由芳心大亂,只知愣愣地坐在古錯身邊痛哭,古錯卻無知無覺地昏沉著。

  倏地,石敏想起了雁蕩山的琴聖!古錯開始曾讓她獨自一人脫身去找琴聖,她未答應,現在她想反正就如此坐著的話,古錯必死無疑,倒不如去找琴聖,死馬當作活馬醫,好在自己父親石君子與琴聖也算是交往甚密,或許會看在先父的份上,出手相救,若是連琴聖也救他不了,她只好認命,那時再作別的打算也不遲。

  她本已疲倦之極,身上的數處傷口像抽絲剝繭一般帶走她體內的真力,現在重又振作起來,趕緊蹲下身子,將古錯魁梧的身於抱起,也顧不了那麼多,在自已背上一搭,雙手向後圍去,就那麼把古錯背了起來,疾步向山上爬去。

  其實,她並不知道琴聖住在何處,甚至連是往哪個方向都不知道。但她的意識卻在提醒她:必須竭盡全力地奔走,不停地奔走。走到的範圍越大,她的機會就越多。

  如果靜下來想一想,誰都會看出這樣毫無目的地奔走,簡直無異於大海撈針,莽莽林山林海,何處才有盡頭?人們都說“雁蕩山,山連四百里”啊!

  但石敏卻已顧不了這麼多,她只知背著古錯不停地走,她的手臂上的傷已越來越痛,痛得她滿頭冷汗淋漓,幾乎已託不住古錯沉重的身子,到後來,手臂失血過多,竟漸漸地痛得麻木了。古銘的身子也慢慢地從石敏身上滑下。

  石敏猛地驚覺,忙將那隻手臂伸到嘴上,用牙狠狠一咬,一隻潔白如玉的皓腕上立刻出現二排深深的牙印,絲絲縷縷的鮮血從那牙印中滲出,石敏只覺一陣奇痛鑽心,那隻手臂的麻木感頓時消失。

  石敏為自己的聰明暗暗心喜,她在那雜草叢林中穿行,逆山而上,每當有荊棘劃來之時,她總是側過身子,將古錯藏在身後,用自己的身子去擋開荊棘。很快,她已是遍身傷痕,雙衫也給扯成千萬縷,白皙的皮膚被劃得鮮血淋漓。山中污穢之物極多,加上蚊蟲順著血腥之氣而來,不一會兒,她便覺得全身奇癢無比,恨不得將自己的皮扒去一層。

  在莊院裡的一番苦鬥本已將石敏的勁力消耗貽盡,加上身上傷口失血過多,體質已極虛弱,若非一股奇異的信念支撐著她,她又豈能堅持這麼久?

  也不知過了多久,石敏走至一片石崖邊上,石崖下幽谷深深,猿鳴唧唧,似是深不可測。

  看看日頭,已開始偏西,大約是午後了,林中極為沈悶,石敏又餓又累,全身的汗乾了又濕、濕了又乾,雙目視物已不甚清晰,還有點點金星閃爍,腳步也開始踏不穩了。她踉蹌著沿著山崖向山頂攀去。

  若是現在突然有人在林中望見他們二人,定會被嚇一大跳,因為他們都幾乎不成人形了。

  雖然“無尾蛟龍”說此藥是三天后發作,但那指的是正常情況下,如今毒性為真氣激起,早已洶湧瀰漫,又豈會潛伏三日?

  石敏暗暗心急,舔舔於澀的嘴唇,把古錯的身子又向上託了托。

  她已感到古錯俯在她背上的臉已熱得燙人,而垂下的雙手撞在她的腰間時,又冰涼徹骨。

  驀地一聲奇異的嘯聲自林間響起!

  石敏大驚,她想若是“無尾蛟龍”的屬下追來,以她現在的情況,是絕難應付了。但那嘯聲響過之後,卻並未見有什麼人影,而且那嘯聲也不似人類所發,便心道:“定是林中什麼猛獸在咆哮。”

  如此一想,心中略定。

  前面是一道近三尺高的石坎,石坎左側便是陡峭幽深的懸崖,右側則是一棵參天古松,有二人合抱那麼粗,樹幹直聳雲天。

  石敏試了一次,竟沒能跨上這步石坎。

  她倒退兩步,猛吸一口氣,然後左腳先用力踏上一步,右腳在下用力一蹬,同時身體董必前傾,眼看右腳也可跟著提上石坎。

  突然,那古鬆的樹幹上突然滑下一個龐然大物,動作靈捷異常地翻身落地,直挺身子,竟是一隻大猩猩!

  只見那大猩猩用那巨掌拍拍自己的胸,又攤了攤兩隻毛茸茸的巨掌,然後抑起它的朝天鼻,毗牙咧嘴,口中“荷荷”有聲!

  石敏雖是自小性格堅強膽大,但她終是姑娘,最是害怕這樣醜陋的動物,眼見這大猩猩近在咫尺,似乎那粗重的呼吸聲都可聽見,石敏不由驚得毛髮直豎,向後疾退而去。

  她忘了這已是在崖邊,如此一退,一腳踩空,身子立即向後倒仰而去,眼看就要飛墜崖底。那大猩猩竟電閃而出,伸出長臂,只一撈,便撈住了石敏的一隻腳,然後猛地一提,便把石敏提了上來。但石敏卻因受驚過度,一不小心鬆開了雙手,古錯便如隕石般飛墜而下!

  石敏口中發出一聲慘厲悲傷的叫聲,把那大猩猩嚇得一愕,但它並不放開石敏的腳,就那麼頭下腳上地提著。

  石敏又急又氣,又恨又悔,又怕又悲,她但覺胸口一悶,人竟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石敏才慢慢醒轉過去。

  醒來時,她立即想起她是被一隻大猩猩提在手裡時失去知覺的,現在在什麼地方呢?莫非是在大猩猩的洞穴之中?她一時竟不敢睜開眼睛。

  卻又不像,她只覺得身子下面有一種厚實柔軟,將她輕輕地包裹起來,她身處在這片溫柔中感到無山的舒適安逸,就像飄在空中,行在雲上。

  而且,四周飄著一股極好聞的幽香,如蘭似麝,絲絲縷縷地沁人心脾,對於這種香味,她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是清純少女身上才會有的淡淡體香!

  冥冥中,還有一陣陣“叮叮噹當”的悅耳聲音隨風而來,竟是風鈴之聲。

  在這片清香與風鈴聲中,石敏的心情漸漸放鬆了,她終於敢將一雙緊閉的雙目緩緩睜開,舉目張望。

  她這才知道自己是躺在一張床上,身下的被絮如雲般柔軟舒適。再看這床,竟極富情趣,它比一般的床要寬大得多,而且床身很低,幾乎要挨著地面,床的床頭及一側各擺有兩排三尺左右高的櫃子,櫃子上排滿了大大小小的抽屜,竟有上百個之多,櫃子的檯面是上等雲南大理石鋪就,大理石的四邊竟給打磨得極為光滑,渾然天然。櫃於上面還有一張大大的銅鏡,石敏支起身子一照,只見鏡中的人雖然仍是臉色蒼白如紙,但上面的血污卻已被擦拭乾淨了。

  甚至,她發現自己原本為亂枝勾得蓬亂的長發,竟也梳理過,紮成兩支辮子,顯得極為活潑,如此一來,便大改她先前鬱鬱寡歡的模樣,整個人都顯得富有生機起來。

  驀地,石敏在銅鏡中發現自己枕著的枕頭竟是一隻布絨製成的大猩猩,與那隻林中所遇之大猩猩極為相似!

  石敏又驚又怒,一把抓過那隻枕頭,用力一撕,沒撕開,便用力將它甩了出去,口中大聲叫道:“笑……大……哥!”

  布絨大猩猩被她這麼一甩,便向窗外直飛出去,將屋中掛著的幾串風鈴撞得叮噹亂響。

  房門“吱呀”地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嬝娜的人影走了進來,走至石敏床前俯下身來輕聲道:“姐姐,你醒了嗎?”

  那聲音極為清麗婉轉,如駕如燕,脆得就像二塊上等玉石相擊發出的響聲,讓人聽了,不由有靈魂出殼之感,心也麻麻酥酥的說不出的好受。

  石敏聽得呆了,竟忘了回答,只知靜靜地傻傻地看著眼前站著的這位姑娘。

  這女孩著實太美了,亭亭地立在那兒,就像一朵燦爛又灼目的太陽花,或者像一株玉潔冰清的小白楊,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甚至她那忽閃忽閃的眼睫,都煥發著一種燦爛與溫馨。在她眼中,看到的只有一片純淨,純得像藍天,像白雲,讓人不由自主地忘了悲傷,忘了仇恨……

  那女孩又輕輕地叫了一聲:“姐姐,你……”

  石敏這才醒悟過來,剛才因那布絨製成的大猩猩而引起的不快,已從這女孩的到來兩煙消雲散。

  其實,稱她為女孩並不很準確,因為如果看她的胸、臀、髖、腰,無一處不是飽滿有致,無一處不透出成熟的風貌,她優美的曲線,簡直像一首詩句,如一首歌。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別人,這是一個完全成熟,甚至成熟得飽漲欲滴的女人。

  但她的聲音,她的眼神卻又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女孩。

  石敏以中不由莫名地升起一股憐愛之情,她柔聲道:“小妹妹,你是誰呀?”

  那女孩見石敏開口說話了,高興的雙頰飛起紅暈忙用那百靈鳥般的聲音道:“我叫韓放,屬雞的,我爹又叫我無憂草。姐姐你已睡了一天一夜了,我偷偷地替你扎了兩根辮子,你喜不喜歡? ”不等石敏回答,她又接著嘰嘰喳喳道:“我爹說姐姐作失血太多,要你好好歇著,他還讓我不要與你多說話。”

  說到這兒,她似乎覺得不妥,便用小手摀住自己的嘴,卻忍不住笑出聲來。

  石敏暗道:“咱己只問了一句,她便回答了一大串,而且狀似爛漫天真的孩童,倒也真是一棵無憂草。”她不由微微一笑,道:“以後我便稱你為無憂妹妹,好不好?”

  那女孩側著頭沉思了一會兒,便笑道:“好呀,姐姐以後就叫我無憂妹妹吧。”

  石敏正準備問她現在自己身在何處,又如何會出現在這兒時,門口處突然站著一物,石敏定睛一看,卻是那隻大猩猩!

  石敏一下子想起古錯落入深崖,必已摔死,即使僥倖不死,又有何人能替他解毒?於是不由悲憤攻心,抓起櫃子頂上的一隻茶杯便向那大猩猩疾擲而出!

  石敏是如何的身手?那茶杯在她大怒之下擲出,帶起呼嘯之聲,如電般襲向大猩猩面!

  眼看便可將那可惡的嘴臉擊個粉碎。

  不料那大猩猩居然舉起巨掌,只那麼胡亂一抓,便將茶杯不可思議地接住,然後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石敏一驚,又一隻晶瑩剔透的玉壺飛擲而出。

  然後是一柄紙扇,一塊硯台,一隻梳妝盒,一隻勺子,最後居然將床下的一雙鞋子也猛力擲出!

  大猩猩竟一一從容不迫地接住,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口中“咦裡哇啦”亂叫。

  眼看能扔的東西都扔完了,石敏一摸腰間,準備抽出乾坤圈,卻摸了個空,不由既驚又怒,大聲喝道:“乾坤圈,我的乾坤圈呢?”

  韓放見石敏大發脾氣,不由有點害怕,忙對著那猩猩嗔罵道:“阿帥,這位姐姐那對好看的圈子呢?”

  想必,這猩猩是這韓放家中馴養的,竟取了個“阿帥”的名字,石敏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她想:“我那對乾坤圈在她口中卻成了'好看的圈子'了。”

  大猩猩阿帥似乎能聽懂韓放的話,韓放一問,它便眥牙做了個鬼臉,然後指了指雙足。

  石敏一看,差點氣暈了頭,原來大猩猩阿帥竟把她的乾坤圈套在毛茸茸的足上,也許它看那乾坤圈精緻巧絕,隱隱閃著幽光,便把它當作鐲子戴了起來。

  韓放小嘴一嘟,罵道:“該死的阿帥,還不快還給這位姐姐?若再頑皮,下次便不與你一道抓蚱蜢了。”

  聽她這麼一說,倒好像石敏也是大猩猩的姐姐一般,石敏不由哭笑不得。

  大猩猩阿帥或許很喜歡與韓放一道抓蚱蜢,一聽此言,忙蹲下身來將足上的乾坤圈取下,往韓放那兒一扔。它似乎能看人神色,見石敏粉臉含煞,趕緊扭身便跑,那大腳掌踩得地面“咯咯”直響。

  很快,有一隻毛茸茸的巨掌提著那隻剛被石敏扔出去的布猩猩,從那窗戶中伸了進來,一放開,又縮了回去。

  石敏頹然坐在床上,口中喃喃地道:“笑大哥定是死了,笑大哥死了。”她的眼神空洞哀傷,怔怔地不知望於何處,直把韓放嚇得手足無措,只好跑到那窗前大聲叫道:“阿帥,你知不知道笑大哥在什麼地方?阿帥!”卻哪有阿帥的影子?

  石敏忽地坐起,顧不上穿鞋,向外便跑,她要去找笑大哥。

  忽然身邊人影一閃,韓放竟不可思議地出現在她前面,那身法端得是詭秘異常,而姿勢卻優美絕倫,把石敏嚇了一跳。

  韓放關切地道:“姐姐,你鞋子都未穿呢。莫非你想去找你的笑大哥嗎?”

  石敏突然怒意頓起,她想:“若不是你家養了那隻該千殺萬剮的大猩猩,笑大哥又怎會落入崖底?只要他不落下崖底,即使他身上的毒無法解開,但至少有我在他身邊陪著他,我相信笑大哥即使是死了,也是願意與我在一起的。”如此一想,見韓放攔在身前,不由大怒,口中喝道:“誰是你姐姐?”

  雙掌猛提真力,向前齊推出去,一道凌厲之極的內家功力狂捲而出!

  眼看韓放即將為自己所傷,她卻似乎並未察覺到危險,仍是關切地看著石敏,石敏不由悔意頓生,但此時要想撤回這全力一擊,卻是太難太難,石敏不由閉上雙目,不忍去看那一幕慘狀。

  待了片刻,卻未有想像中的痛呼之聲,石敏滿腹狐疑,睜眼一看,韓放仍是好端端地立於原處,驚訝地望著石敏,也許,她正奇怪這本是柔聲細語的姐姐,怎麼如此喜怒無常呢!

  石敏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很明顯,剛才韓放並沒有以力相抗,這從石敏的掌風直貫而出,毫無阻礙可以看出。那麼剩下的惟一可能便是韓放在掌風將及時,以極快的身手躍出,然後又迅疾回身,站在原地。

  但要做到這一點,實在太難太難,看著這女孩稚氣的模樣,誰能想像得到她會有如此蓋世神功?這等輕功,連古錯也是難以做到。

  韓放左手拿著石敏的那雙鞋子,右手拿著石敏的一對乾坤圈,輕輕地道:“姐……姐,這鞋子你還是穿上吧,連阿帥那雙腳在山里走,也會被劃破了。還有這個……這個也帶上吧。”聲音有點膽怯,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石敏,像一隻怯怯的羊羔,她聽石敏說道“誰是你姐姐”,本不敢再叫她姐姐,可她又想不出不叫姐姐,又該叫什麼,一不留神還是給叫出來了。她剛想說“把這個圈子也帶上”,突然想起稱它為圈子,這姐姐一定又會不開心,便生生打住了。

  如此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地一番話說完,她已緊張得香汗細細,雙頰紅潮泛起。

  石敏見她如此窘迫不安,不由心頭一軟,接過鞋子穿上,然後拿過乾坤圈道:“剛才是姐姐不好,遷怒於你,你能原諒姐姐嗎?”

  韓放一聽,大喜過望,竟不答話,用力地點了點頭,那燦爛的微笑又浮現在她的臉上。

  石敏見她原諒了自己,不由心中略為寬慰,又柔聲道:“姐姐現在要去找一個人,如果找到了,我自會回來看你,如果找不到,那……那我就不再回來了。”

  韓放睜大了她的漂亮眼睛,道:“為什麼找不到那個人,你就不再回來了呢?莫非是他不讓你來了?若是如此,我便要去與他理論。”

  石敏苦笑了一下,道:“我說了你也未必會明白的。總之,現在我去找人,你不要再攔著我。”說罷,舉步向前,不再看韓放一眼。

  韓放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但她還是讓開了。

  石敏走到屋外,這才定下心來觀察一下地形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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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六章琴聖之居
  現在她所站的地方,是一片平緩的山坡,方才她出來的小屋,便是順著山坡而建,在那小屋旁邊,還有一幢兩層高的木樓,整幢木樓全都是用圓木稍加劈削而成:門框、門扇、地板、柱子、椽子,甚至連那窗格子也是用細細的圓樹枝搭成,在木樓的屋簷下,掛著一塊匾,上書“琴心閣”三個字,字體極為飄逸。

  石敏忽然心中一動,心道:“琴心閣?莫非這兒便是琴聖之居處?是了,在來雁蕩山的船上,便有人說他有一個女兒,心智隻及常人八九歲光景,也許說的就是這韓放吧?”

  如此一想,忙向韓放問道:“無憂妹妹,你爹爹是誰?是不是叫琴聖?”

  韓放一愕,道:“我爹便是我爹呀,這兒除了我與我爹外,只有阿帥了。我爹一向不喜歡外人來我們這兒的,所以我一直只能同阿帥玩,不知為什麼,我爹對你卻挺不錯,見阿帥將你提了回來後,似乎吃了一驚,替你把了脈,才臉色變緩,就吩咐我將你擦洗乾淨,又餵了你一些藥丹,然後讓你在我的房間裡休息。先前,我爹是不許任何外人進入我房內的。”

  石敏想要問一句:“那你娘呢?”但話到嘴邊,又嚥下了,只是問道:“你爹是不是常彈一架大弦琴?”

  韓話道:“是呀。我爹常常在月高之夜彈琴,至 是不是六弦琴,我卻不知道,姐姐你是如何知道的?”

  石敏一聽,顧不上回答她,雙足一點,人如驚鴻,疾掠而出,向東側的那片叢林中躍身而去、原來他一聽韓放之言,便已斷定其父必是琴聖,所以她想到古錯如果現在未死,找到之後請琴聖出手相救,或許有一線希望,古錯中毒至今已二大二夜了,剩下的時間已極少,所以顧不上與韓放打招呼便開始找尋古錯。

  也許,從那麼高的山崖摔下,古錯早已身亡。

  也許,古錯中的毒早已奪去他的生命。

  也許,古錯暫時未死,但這茫茫林海她未必能找到。

  也許,即使她找到了,琴聖也未必會相救。

  也許,琴聖真的出手相救,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也許……

  但,所有的不可預知的情況,都無法攔住石敏焦慮的腳步,無法阻止她做出一切的努力。

  為了笑大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會全力以赴,做百分之一百的努力。

  山路太長,九曲十八彎,幽谷大深,鳥鳴谷更幽,叢林太多,滿山遍野一片青翠。

  此路與彼路,此山與彼山,此谷與波谷,此林與彼林,都那麼的相似,石敏一鼓作氣奔出十來里山路,仍是一無所獲。

  剛開始,她曾覺得似乎身後有人影晃動,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後來才知並非眼花,而確實有人在緊緊跟隨著她。石敏先是一驚,但很快就明白過來,定是韓放在隨著自己,她曾幾次突然改變方向狂奔一段路。但等她回首一望,卻仍是無法甩脫韓放,無奈,只好任她不遠不近地跟著。

  石敏漸漸地絕望了,她終於停下了腳步,無助地望著茫茫大山,心中滿是哀傷。

  眼前人影一晃,那韓放又俏生生地立於前面。這麼長的路奔涼而來,石敏是氣喘吁籲,香汗淋漓。腳步滯重,而韓放卻似乎無事一般,輕鬆灑脫,口中輕輕地道:“姐姐……”

  石敏也不說話,看了看她。

  韓放低著頭,擺弄著衣角,道:“姐姐,我看你一定是很想找到那人了,不如我回去求我爹,他一定會幫忙的。我爹誰的話都不聽,只聽我的話,好不好?”

  石敏一想:“也對,即使她爹不出手相救,至少能替我想想辦法,琴聖在此久居,定是對四周熟悉得很,與其這麼亂問,不如回去一問,總比這般毫無目的地尋找要強。”

  見到琴聖,石敏覺得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山,一座冰山,寒意徹骨的冰山。

  他的臉色極為蒼白,白得似乎可以透視而進,他有著堅挺的鼻樑,那鼻樑也讓人會想起山,想起高聳而不可攀越的山,他的雙眼極為冷寞而寂寥。在這冷寞與寂寥之外,似乎又罩著一種溫濡濡如霧一般的東西。

  他的臉很瘦,但瘦得好看,每一個棱角都在凸現著一個高做不羈的靈魂。他的肩也很瘦,但骨骼卻很寬,那件潔白如雪的長袍穿在他的身上,並不會給人以瘦弱感,反有一種飄然出世的神韻。

  更瘦的是他的那雙手,那雙手的手指很長,指關節卻不大,這使得整隻手顯得很完美,尤其是他的指甲修剪得很仔細:乾淨、光滑,竟透出一種淡淡的亮澤。

  石敏覺得,這樣的一雙手去彈琴,是再合適不過了。

  現在,琴聖就在彈著琴。琴是六弦琴,琴身不知何物製成,竟通身晶瑩剔透,更奇異的是,這把六弦琴竟比一般的六弦琴細長得多,或者換句話說,這琴比一般的琴削瘦得多。

  一個削瘦的人在全神貫注地彈著一把削瘦的琴。那麼,琴聲是不是也會削瘦?

  琴聲果然削瘦!

  在那琴聲中,石敏聽到晚風,聽到斷橋,聽到瘦馬,聽到寒鴉,聽到夕陽西下,聽到魂斷天涯……石敏覺得心中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蒼涼之感,不知不覺中竟有淚水朦朧了雙眼。

  琴聖似乎沒有看見石敏與韓放的到來,他就那麼坐著,一心一意地彈他的琴,他的眼光投向樓外遠遠的地方。

  樓外有青山,樓外有雁湖,樓外有秋雁。

  樓外還有什麼?莫非樓外有他的一份牽掛,一份傷痛,一分情感?

  若非如此,那琴聲又怎會那麼的淒涼落寞?

  一曲既終,琴聖長身而起,向著石敏道:“石姑娘?”那聲音透著一股成熟男性的磁性,獨具魅力。很難看出他的年齡,或是三十有餘,或是將臨五旬?

  石敏驚訝了,她沒想到琴聖一眼就認出她是誰?所以,她便決定還是讓琴聖開口問她為好。

  琴聖道:“你便是石君子的女兒?”言罷,他的目光看了看石敏手中之乾坤圈。

  石敏恍然大悟,自己手中持有這乾坤圈,而自己父親與這琴聖本就交往甚密,豈有認不出之理?如此說來,自己與琴聖倒有點聯繫了。

  琴聖道:“我與石君子交往甚久,但我們之交與常人有異,總是平平淡淡如靜水,所以,我從未曾見過你的面。不知你父親如今可好?”

  石敏臉色一變,淚如泉湧,半天,才嘎咽出聲:“家父……已被奸人所害,我亦被他們四處追殺,幾無可隱身之地。”言罷,人已哭得如風中弱柳,雙肩輕顫。

  自石敏的父親石君子死後,她一直把悲痛壓在心中,即便是遇到古錯之後,也是如此,但琴聖是前輩人物,雖然他的冷傲讓人望而止步,但終不比外人,與她父親交往甚久,所以石敏被他一問,心中的委屈不由一起湧了上來,也顧不得禮數,就在他面前痛哭起來。

  韓放趕忙用手帕替她擦去眼淚,誰知越擦越多,最後哭成了一個淚人。

  琴聖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哭。

  終於,石敏止住了哭泣,覺得心中舒坦了些。

  琴聖用他那平緩的聲音道:“是什麼人居然有膽對石君下手?我倒是想不出武林中有如此神通之人。”

  石敏咬牙切齒地道:“是天絕!!”她的目光中有無邊的仇恨,寒意逼人,誰見了都會覺得駭然。

  琴聖一聽“天絕”二字,那本就如刀削般的嘴角抿得更緊,眼中有一種如霧一般的東西升起,這使得他的眼睛格外地亮。

  良久,他道:“果然如此。”誰也不知他是對誰說的,也許,他只是說給自已聽的。說罷,他竟轉身向內室走去。

  石敏忙叫住道:“韓叔叔,我另有一事相求。”

  琴聖慢慢地轉過身來,道:“你說吧,不過首先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並不姓韓。”

  石敏一愣,心道:“你女兒都是姓韓的,你又怎會不姓韓?”但她並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尋根究底,只是急切地道:“我有一個朋友,身上中了毒,而且一不小心落入一個山涯下,不知……不知你能否相助?”

  琴聖緩緩地道:“你的朋友是誰?中了什麼毒?在什麼地方落下懸崖的? ”

  石敏便將事情的經過略略地描述了一遍。

  琴聖皺了皺眉,道:“是哭神農的傳人?”似乎頗有不滿,但也沒說什麼,等到石敏說到“鐵血王朝”時,他的喉節上下滑動了一下,仍是沉默著。待到石敏說到古錯如何奮戰宮無為時,他的眼中霧狀的東西更濃了,眼也更亮了。當石敏說到古錯如何墜崖時,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淡淡地道:“他死了。”

  石敏如何會相信這個結果?她拼命地搖頭道:“不,不可能,笑大哥不會死的。”

  琴聖道:“你們是不是從那三折瀑向西走?是不是有一道三尺高的石坎?石坎邊上是不是有一棵二人合抱的巨松?”

  他每問一句,石敏便點一下頭,點著點著,她的心也慢慢地揪起。

  琴聖問完後,又鄭重地道:“他定已死了。”

  石敏突然大怒,她聲嘶力竭地喊道:“你為什麼這麼希望他死?莫非你也怕他揭開你當年圍攻哭神農之事?我告訴你,天絕的兵刃即使已架在你的脖子上,你這種故作深沉的人也仍是渾然不覺的,你以為自己是誰?你說笑大哥死了,他就真的死了嗎?真是可笑之至!”

  她簡直是把每一句話都用全身力量喊出來,也許唯有如此,她才能說服自己:笑大哥真的沒死,只是琴聖在此胡言亂語!

  琴聖注視著激動萬分的她,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本也可以用假話敷衍你,但痛苦掩埋的越久越深,日後暴發出來就會越劇烈越深刻,長痛總不如短痛。

  你的朋友落下之山崖,當地人稱'折鷹崖',意思是蒼鷹飛過山崖而下,也會被折了翅膀。

  我在這兒居住了十五年,在那兒落下摔死的有名有姓的就有三十四人,每個人都已碎成一團,石姑娘,你必須振作一點,面對現實。”

  石敏已相信琴聖的話大半是真的了,但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她突然大叫道:

  “那大猩猩乃你家所馴養,若不是它,笑大哥又怎會落下山崖?你們韓家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言罷,一道寒芒自腰閃出,乾坤圈己握在手。

  琴聖搖頭道:“你不可能傷得了我的,雖然你的朋友是中毒在前,落崖在後,但無論如何,我所馴養的阿帥也算是兇手之一,為解你心頭之恨,我替你取了它的性命。”

  話一說完,琴聖用無名指在六弦琴最細的一根弦上輕輕一拔,便有一聲清悅的聲音響起,餘音不絕於耳,竟傳出很遠。

  少傾,西邊一個黑點飛速向這邊移動,很快便可看清那黑點正是大猩猩阿帥。轉眼間,阿帥便到了琴心樓樓下,但它卻不從木梯爬上,而是將身一縱,長臂疾伸,便一把抓住了二樓的木欄杆底部,再一靈巧地翻身,它那龐大的身軀便上了二樓。

  阿帥先是用它的巨掌拍拍韓放的頭,然後朝石敏做了個鬼臉,竟轉身跪在琴聖面前。

  琴聖喝道:“畜生,你幹的好事!”

  阿帥對琴聖似乎極為畏懼,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竟也學作人樣,如搗泥般地叩頭,似在向琴聖謝罪。

  琴聖又道:“看在你跟隨我們多年的份上,我賜你一個全屍!”

  阿帥似已聽懂了琴聖的話,臉上居然有驚慌之色,向石敏、韓放投去求助的目光,滿臉哀傷,口中唔唔直叫,卻並不逃遁。

  琴聖緩緩地提起他削瘦如刀的手掌。

  眼看阿帥就要命喪掌下,韓放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拉住琴聖,哀求道:“爹,饒了阿帥一次吧,它一向都很聽話的。”這阿帥一向與她形影不離,是她惟一的玩伴,日子久了,便有了感情,現在爹要殺牠,她豈不擔心?

  琴聖卻不為她的哀求所動,疾速運勁於掌,一道勁風呼嘯而出!那阿帥竟避也不避。

  只聽得好得一聲響,琴聖的掌已被人硬生生接下,韓放一看,原來卻是石敏!

  韓放不由百思不得其解,想殺阿帥的是她!但救了阿帥的也是她,這卻又是為何?

  石敏接了琴聖一掌後,只覺得胸口一悶,似受重錘一擊,幸好琴聖只運了五成功力,否則石敏定是非死即傷。

  琴聖、韓放、阿帥全都怔怔地望著她。

  石敏卻不再理會,冷哼一聲,身形疾似電掣般的暴旋,人影有如一團掠空的烏雲,倏閃之下,已彈向木欄杆之外,如一片枯葉般飄然落地後,立即朝前疾奔,進了林中,遇木斬木,遇石碎石,乾坤圈在手中舞得狀如瘋狂,枝葉、碎石在她走過之處鋪灑了一地。

  韓放看著琴聖,輕輕地叫了一聲:“爹……”

  琴聖長嘆一聲,人亦如流星飛瀉一般從琴心樓直下,向石敏的方向猛追過去。

  石敏把滿腔的憤怒集於乾坤圈上,狂砍狂劈。她多想前面有一敵人,能以死相搏,要么自己倒下,要么對手倒下。

  前面竟真的站著一個人,靜靜地站著,身上白袍如雪,在山風中鼓動不已,他的手中有一把琴,琴身晶瑩剔透,此人自是琴聖——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8:43
第三卷第七章悲憐之心
  石敏低聲喝道:“好狗不擋道!”以琴聖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誰見了他不是先把聲音降下來幾度?沒想到石敏這樣一個武林中的年輕人,居然敢以此語氣同他說話。

  琴聖似乎並不在意,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眼中似有一絲憐憫與驚訝。

  石敏見琴聖無動於衷,便又厲喝一聲,雙手一揮,身子快捷如電,一閃而起。乾坤圈如千百道長虹散落大地,攪起一蓬急炫,那絢麗的光芒向琴聖激嘯而去。石敏心知以自己的武功,要想傷及琴聖,幾乎是不可能,但她心中已被憤怒與絕望填滿,哪裡顧得了自保。所用招式竟是只攻不氣如此打法,在對敵之時,若不能傷敵,就極易為敵所傷。

  既然她要想傷及琴聖是不可能的,那也就等於說她即將為琴聖所傷。因為如此拼命的打法,聲勢最為駭人,對手稍有閃失,便會落個兩敗俱傷,要化解這種不要命的進攻,最穩妥的方法便是先要了對手的命。

  就在石敏乾坤圈將要觸及琴聖的那一剎那,琴聖的身子竟令人難以置信地憑空向後飄去,他的雙臂未振,雙膝未屈,人在空中的姿勢與剛才站立的姿勢毫無區別,就像是整個身子被一陣風刮得飄了出去。

  琴聖就這樣被石敏的乾坤圈“頂”著後掠,石敏直刺將出一丈多遠,他也就那麼“飄”

  了一丈多遠,石敏一收攻勢,他才悄然落地。

  石敏心道:“好,你如此託大,我倒要看看你能灑脫多久?”怒目一掃琴聖,手中乾坤圈已如匹練般卷向琴聖。

  琴聖喟然長嘆,就在這嘆息聲中,他的整個身子陡地拔地而起,飛至四丈高空,恰好旁邊有一橫枝,他右足一點,借力上彈,轉眼間已沒入那濃濃樹葉之中。

  石敏正待跟著躍上,卻聽得一聲清悅的聲音響起,竟是琴聖彈出的琴聲,石敏一愣,不知他在弄什麼玄虛,不由凝神靜聽——

  一曲柔和的音符漫天而起,似在林中飛舞出燦爛的陽光,天空很藍很藍,藍得柔和明淨,藍得一塵不染,擦洗這片天空的,正是那美妙的琴聲。

  石敏心神一盪,心中的煩躁之氣去了一半,手中的乾坤圈也不知不覺地垂了下來。

  琴聲更為悠遠深長,其聲切切,其音依依,無邊的情韻在林中迴盪飄揚,精絕之處,只可意會不可言論。

  石敏似乎看到一片芳草淒淒,上面有群蝶翻飛,絲絲縷縷的柔和陽光在芳草之上炫耀著,還有和風,還有蟲鳴以及隱隱約約的淙淙泉水聲,四周有卵石點點,碧水清清。

  石敏覺得全身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泰,渾身慵懶無力,那琴聲輕輕地輕輕地搖曳著,一絲一縷地透入她的靈魂,她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呵欠。

  琴聲愈來愈溫情款款,讓人心神俱醉。石敏似乎感到自已正在母親的懷中受著呵護與憐愛,一陣陣困倦向她襲來,襲來。她不由慢慢地閉上雙眼,緩緩地,緩緩地向後倒去……

  一條白色的人影從半空中飄然落下。

  石敏再次醒來時,站在她面前的是琴聖父女兩個,她仍是睡在韓放的床上。

  石敏一睜開眼,琴聖就道:“你為什麼要救你的那位朋友?”

  這簡直是廢話,所以石敏懶得回答。

  琴聖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已在自問自答了:“當然,是因為你們之間有真情存在,為了這一份真情,你現在可以做的有兩件事:第一,去救你的朋友,第一設法為你的朋友報仇。”

  “第一件事是在你的朋友未死的情況下應去做的,我們暫且不說他極有可能已墜崖而死——如果你理智地想一想,也會同意我的這種分析——就算他暫時未死,但他已中毒太深,即使找到他,恐怕也已無濟於事,因為我本就不擅解毒。否則,我的女兒韓放也不會成為如今這模樣,在八歲之前,她的神智與一般小孩決無不同。”

  說到這兒,他的臉色更為蒼白,雙目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頓了一頓,他接著道:“在這方圓數百里之內,幾乎全是那'無尾蛟龍'的勢力範圍,所以除了我之外,你找任何人解毒,都會被人盯梢並設法阻撓,以你先前的描述,可以想像這'鐵血王朝'的勢力頗為龐大,而且來勢兇猛。以你現在的武功再加上一個毫無知覺的人,要想逃過'鐵血王朝'的魔爪,實在是有大多的困難。”

  “也就是說,無論你的朋友現在是否活著,在不久的日 子裡,他也是難以挺過。”

  “於是,你便必須走第二條路:為你的朋友報仇。雖然殺他的'無尾蛟龍'已死,甚至連那'無為刀'宮無為也已死,似乎連仇人也找不出一個來。但是,你別忘了整個事件的背後,都是因那神秘莫測的鐵血王朝而起。可以這麼說,鐵血王朝才是害死你朋友的罪魁禍首,這一次即便真的讓他僥倖存在一條命,等條件一成熟,他們又將向你們下手。也就是說,唯有先下手為強,剷除了'鐵血王朝',才能真正地一勞永逸。 ”

  “從你的話中,我也聽出你的朋友武功很高,而且他對你頗為關愛,對這'鐵血王朝'的內幕又多多少少有一點了解。如能與他配合起來,我相信將是會有所作為。但既然他已死,報仇雪恨,剷除'鐵血王朝'的大任,就應該落在你的肩上。”

  “你是石君子之女,武功自是不弱,但若要以此功力便想去擔起此任,那無疑是以卵擊石,僅僅一個'御史大人'便已將這個局面攪得渾黑一片,你與你朋友差點雙雙命喪三折瀑,那麼在'御史大人'身後的人就更為可怕。現在看來,即便你不去找他們尋仇,他們也會來找你,因為你知道的太多。”

  說到此處,琴聖仰天長嘆,道:“真是亂極必安,安久必亂,自十四年前哭神農在江湖中掀起的軒然大波被平定之後。武林已是安穩了十幾年,沒想到如今又冒出一個'鐵血王朝',手段似乎比當年的哭神農更為狠毒險詐,勢力也更為強大,也許,江湖中又有一場血雨腥風了。只是不知這場災難,又將由誰來平息?”

  石敏一直沉默不言,聽他說到此處,不由冷笑一聲,道:“你莫非竟自以為是十四年前的一位拯世英雄不成?真是可笑之極!”言語中頗有不屑之氣 雙目挑戰似的望著琴聖。

  琴聖一向把當年與其他幾人一同斃殺哭神農當作自己一生最富有意義的事,雖然群起而攻有失君子之光明磊落,但琴聖一直認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無論如何,這也算是大功一件,雖然琴聖並不會以此來極力標榜自己,但在潛意識中,他仍是以此為榮的。

  沒想到石敏竟以那種不屑甚至於鄙夷的口氣說出來,任琴聖修養再好,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沉聲道:“石姑娘的父親豈不是也與我一道盡了力?雖然是些許小事,不足掛齒,但也不致於應該受到姑娘的冷嘲熱諷。”

  石敏的一邊嘴角微微上翹,她的笑容顯得極為高傲,冷聲道:“不錯,當年我父親是參與圍攻哭神農之事,但也正因為如此,我爹才會被人所害,我相信我爹他在九泉之下,也應該對十四年前的事感到後悔了。”

  琴聖詫異道:“這… …這又從何說起?”

  石敏道:“你與我爹十四年前所做的事便是:跟隨著一個該殺之人,去殺了一個不該殺之人。而你卻以此為榮,豈非可笑之極?”

  琴聖道:“或許如今的天絕是變了,但十四年前,他卻是公認的武林泰斗……”

  石敏打斷他的話道:“不,十四年前他就已埋下了狼子野心!只不過在十四年後的今日,為我與笑大哥幾人發現而已,若不是笑大哥明察暗訪,若不是我親眼目睹,誰又會相信那些卑鄙之事會是天絕所為? ”

  琴聖幽幽地道:“一個天絕,一個鐵血王朝……看來,江湖是再無寧日了。”

  石敏道:“你不是以英雄自居嗎?眼下豈不是讓你一展身手的大好機會? ”言語頗為刻薄。

  琴聖道:“你不用激我,在沒有知道真相之前,我是不會妄自出手的。”

  石敏冷笑道:“那又何妨,十四年以前你不就如此對待過哭神農了嗎?再多一次又何妨?”

  琴聖道:“我生平最不喜愛的事就是說話,我寧可用琴聲去說。今天對你說了這麼多話,我已不想再這樣爭論下去,我只要告訴你兩點:首先,你若再一意孤行,做那蚍蜉撼樹之事,我不會再攔你,第二,我以你父輩人的身份挽留你在此逗留數日,我將願把我的”琴心大法“傳授給你。上面兩點,你可以置之不理。”

  說罷,他便揚長離開韓放的小屋子。

  石敏呆了,琴聖所說的第一點,自屬情理之中,但他所說的第二點,卻有點讓人意外。

  石敏心道:“誰就稀罕你的什麼'琴心大法'了不成?”如此一想,站起身來,便朝外走去。

  竟沒有一個人再挽留攔阻她,石敏有點意外。

  如果在她走的時候回頭稍加留意,便會看到在“琴心樓”上,有人正從一窗口默默地註視著她,直到她消失在叢林中,那人還在靜靜地站在窗前,望著石敏消失的那個方向。

  他在默默等待,他希望他的等待不會是得到一片空白。

  時間過得似乎很快,又似乎過得很慢。那人眼中漸漸有了焦灼之氣,一雙瘦如刀刃的手開始相互搓著,他心道:“莫非我真的估計錯了?我真的高估了她?”

  日頭開始偏西而下,那個方向仍是一個人影也沒有出現,倒是那樹影,已拉得老長老長。

  窗前的人長嘆一聲,準備轉身不再等待。

  就在這一瞬間,那邊有了一個人影映入他的視野中。

  因為等待太久,失望太久,於是他幾乎懷疑那人影只是自己的幻覺。

  但那人影卻越走越近,如果是幻覺,不會存在這麼久。於是他不由有了笑意,他很少笑,一張臉總是冷若冰霜,這麼偶爾地一笑,便讓人有冰雪消融之感,那人越走越近,他的笑容也越來越濃,因為他已看清那人正是石敏。等石敏走到“琴心樓”下面,輕叩木門時,他臉上的笑容簡直要溢出來了。

  等石敏敲開那扇古樸的木門時,她所看到的琴聖仍是那麼一臉浩然,蒼白的臉,寂寥的眼,如刀削般的棱角。琴聖用那緩緩的聲音平靜地道:“你回來了?”似乎是在問候久出而歸的親人,平淡而不失親切。

  石敏也淡淡地道:“我回來了。”語氣竟也是那麼的漫不經心,似乎剛才她只是在茶餘飯後去外面隨便地四處溜了一圈回來。

  琴聖道:“好。”頓了一頓,又說道:“好,今日先歇著,你先陪著韓放同住一室,一切明日再說。”言罷,他便低下頭,輕輕地拔響他的六弦琴,似乎一下子就忘了石敏的存在。

  石敏便輕輕退出“琴心樓”。

  韓放早已一臉驚喜地站在外面等候,阿帥也在遠處蹲著注視著這邊,一見石敏出來,韓放忙迎了上去,嘰嘰喳喳地道:“姐姐,你一定會陪我好幾天吧?我爹口中不說,其實他是極希望你留下的,他一面說我本是極為聰明的,可惜現在是無法習得他的什麼'琴心大法'了。我才不稀罕那個什麼大法呢,我只要有姐姐陪我,不用總是與阿帥一道去捉蚱蜢,我就很開心了。”

  石敏的樣子很疲憊,她道:“無憂妹妹,我累了,只想好好地睡一會兒。”

  韓放一伸舌頭,道:“該死的無憂草,姐姐累了還在這兒煩著她,是不是骨頭癢癢想我打了?”說完,她又捏成另一個聲音道:“無憂草下次不敢了。”於是又變回原來的聲音道:

  “知錯就改,倒是挺機靈的。”竟一個人在那兒自問自答了。

  想必平時整個“琴心樓”只有這麼幾個人,琴聖又不喜言語,阿帥更是不懂人語,韓放耐不住寂寞,才學會這樣自說自答。

  石敏不由對韓放又憐又愛,愛撫地拍了拍她的頭,韓放歡天喜地地蹦跳著進了她的小房子裡,替石敏擺好枕頭,鋪好被子,然後看著石敏躺下,她就那麼托著腮歪著頭看著石敏,忽然輕輕地道:“姐姐,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卻又怕你生氣……”說罷,就用那烏溜溜的眼神看著石敏。

  石敏道:“無憂妹妹,你說的話,姐姐是最愛聽了,又怎會生氣?你儘管說吧。”

  韓放垂下頭去,似乎很是不安,輕聲道:“姐姐,我覺得你很像我娘!”說罷,便用目光去看石敏的臉色,樣子怯怯的。

  石敏吃了一驚,道:“姐姐怎麼會像你娘呢?”

  韓放見她並未生氣,不由鬆了一口氣,道:“因為你跟我娘一樣漂亮,一樣聰明,一樣對我好。”

  石敏這才明白過來,不由暗道:“我倒是被嚇了一跳,以為又有什麼內幕了。”她本就想問韓放怎麼沒見到她娘,卻又怕惹得她不開心,現在見她自己提及,忙問道:“無憂妹妹,怎麼不見你娘呢?”

  韓放的臉色變得暗淡了,她道:“我也不知道。我小時候本是和娘在一起的,可八歲那年的一個晚上,我睡得正香,突然感到手臂一疼,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第二天醒來,我娘就不見了,我問我爹,我爹卻什麼也不說,問得多了,他便會罵我,後來,我便再也不敢問了。”說到這兒,韓放的臉上已滿是淚痕。

  石敏忙低聲細語地安慰她,韓放慢慢地平靜下來,只是用手緊緊地牽著石敏的手,不肯放開。也許,她極少能享有女性的關愛,現在遇見了石敏,不由自主地就產生一種依戀。

  一陣團意襲來,石敏便那般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琴聖便向石敏傳授武功。

  石敏總覺得這事來得莫名其妙,所以總無法真正用心去領悟琴聖的傳授。

  一日授完,琴聖問道:“石姑娘,你在這琴聲中聽到了什麼?”

  石敏道:“有泉水淙淙,鳥鳴啾啾。”

  琴聖看了她一眼,道:“你未用心學我指法。你的朋友笑天鉞之仇不知何時能報,你的父仇亦不知何時能報。”

  石敏一聽,暗暗自責。

  第三日石敏懷著滿腔的憤怒去學那“琴心大法”,她想:“我唯有練成神功,方有可能與天絕一戰,否則即便是天絕就站在我面前,我也是無能為力。”所以石敏恨不得一頭扎進琴聲中,去領悟那琴聲的玄妙。

  到了傍晚,琴聖又問道:“你在琴聲中又聽見了什麼?”

  石敏道:“我聽見了金石交鳴,狂風怒嘯。”

  琴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若再如此下去,你永遠也無法習成此'琴心大法'。”

  說罷,他又問道:“石姑娘會作詩否?”

  石敏驚詫地搖了搖頭。

  琴聖又問道:“那石姑娘會不會作畫?”

  石敏不由很是奇怪:“琴聖今日怎麼盡問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但她仍是如實回答道:

  “幼時倒隨我爹學了一些,但手法卻是拙劣得很。

  琴聖卻道:“學過就好。”言罷,轉身走入那“琴心樓”,少傾,他拿了幾張紙,一支畫筆與一塊硯,然後又讓阿帥搬來一張小方桌,把紙、筆、硯全都放在方桌上。

  然後,琴聖對石敏道:“請石姑娘在紙上作一幅畫,畫名就叫《春江水暖鴨先知》,如何?”

  石敏心道:“這有何難?”便接過畫筆,飽蘸墨汁,鋪開白紙,取了一張凳子來,端坐其上。

  琴聖道:“開始吧!”話一說完,他便彈起他手中的六弦琴。

  琴聲極為蕭瑟,其聲淒淒慘慘,似有無邊的蒼涼自那琴弦中飄起,使人肝腸寸斷……

  石敏本已構思了《春江水暖鴨先知》的輪廓:一彎春水,幾株春竹,數隻鴨子嬉戲江中,遠處是一抹群山,山色蔥翠。整幅畫的意境顯得極為溫馨暖恰。

  但,在這樣蕭瑟淒慘的琴聲中,石敏卻覺得思路大亂,手下畫筆極為滯納,那本應是柔和的山峰,卻不知不覺被畫得突兀猙獰,本是平靜的江水卻畫得洶湧澎湃,幾隻鴨子則更是面目全非,倒似一隻只面目可憎的禿鷹。

  石敏極力地提神凝氣,無奈那琴聲卻無孔不入,她越畫越心煩,越畫越亂,整幅畫已被她塗抹的不成樣子。最後,她終於支撐不住,大叫一聲,把那畫筆一擲擲出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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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第八章琴心大法
  琴聖看著她,淡淡一笑,轉身對韓放道:“無憂草,替爹彈上一曲。”阿帥則早已把那支畫筆撿了回來,交給琴聖。

  琴聲又起,仍是那麼的蕭瑟蒼涼,琴聖便在這種蕭瑟中揮筆,很快,他便畫成一幅《春江水暖鴨先知》。石敏一看,山巒起伏,春竹婆娑,幾隻鴨子在水中歡騰嬉戲,畫面甚為活潑,與題目完全相符。

  畫一畫好,琴聲也停了,琴聖擱下畫筆,對石敏道:“琴心大法的關鍵,便是'琴有心,人無心',一雙手把琴彈得出神入化,而你的人卻是超脫琴外,在你的對手為你的琴音所迷惑時,你的招式方可趁虛而入,琴疾招慢,琴緩招疾,如真似幻,才能出奇制勝。”

  頓了頓,琴聖又道:“琴心大法練至上乘,可將內功貫入琴聲,以聲傷人,那時,就更是必須超脫琴音,否則,為琴音攝魂奪魄,不能傷人,反而自傷其身。”

  說到這裡,琴聖看了一眼發楞的石敏,接口說道:

  “琴心大法分為春夏秋冬四部分,各部分自有其特色。春為春宵夢長,夏為夏荷田田,秋為秋水無際,冬為冬雪茫茫。每一部分可獨立成招,又可相互融合。”

  石敏忽然插道:“聽那四部分的名字,倒像是每一部分都有綿綿不絕之意。”

  琴聖臉色一喜,道:“不錯,綿綿不絕正是琴心大 特徵所在,也是精華所在。任何一種武功,它的招與招之間必有縫隙。因為即使是武功超凡入聖之人,也需要有提氣換形之時間,在這一時刻,便是他的'縫隙'所在,而琴心大法達至上乘之後,是以音傷人,音為無形之物,十指輕拔,便有綿綿不絕的聲音。這就好比用一股水去連續射人,即使那人手中之刀舞得快如閃電,卻仍會有少許間隔,而此時水柱便可射上人體。”

  說了這些話以後,琴聖收起六弦琴,然後道:“琴心大法並非世傳,而是我自己悟出來的。所以它與少林、武當那樣的武功有很大的不同。比如少林武學,講究根基,講究苦練,即使是沒有什麼悟性的人,只要肯下功夫,十年如一日地磨練,終會有所成,只是所成有大有小而已。”

  “而我之'琴心大法'講究悟性。如果沒有悟性,只想憑一份執著學成,那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僥倖學成一部分後,又易為之後以傷其身。所以,我一直不教韓放此等武功,亦有我之苦衷。我曾細細觀察石姑娘,覺得石姑娘天資尚屬聰穎,所以才願將此技相授,否則,即使求我,我也不會答應的。那天你能在天黑之前回來,就說明你的悟性頗高。”

  石敏受琴聖如此細緻的引導,不由大為感動,倏地雙膝落地,道:“石敏自幼隨父學武,尚未拜師,我欲從此奉前輩為師,不 前輩能否收我這劣徒?”

  琴聖一笑,道:“我本無門無派,何必又拘於俗禮?從此你便與韓放姐妹相稱,稱我為琴叔也罷。”

  石敏知他性格桀傲脫俗,也不再執拗。

  受琴聖點拔,石敏猛然頓悟,從兒便習練如何在撩人心智的琴聲中保持冷靜,她本是天資禀異之人,很快便可在琴聲中鎮定自若,任他琴聲如何出神入化,她自渾然忘我。五日後,她已可從從容容地在蕭瑟悲涼的琴聲中畫出一幅春意盎然的《春江水暖鴨先知》。

  琴聖大喜過望。

  然後是習琴。琴聖教與石敏五韻七律之後,便撇手不管,石敏便沒日沒夜地彈著六弦琴,初彈時琴聲嘈雜喧鬧,毫無章法,把一旁的阿帥聽得抓耳撓腮,煩躁不安,實在忍受不了,便飛逃而去。

  石敏卻不停歇,仍是不停地彈、彈、彈,她的一雙柔荑被琴弦磨破了,長出繭子,又磨破,又長繭子,幾個往復後,那雙手已如先前一模一樣,但卻變得堅韌異常。

  漸漸地,琴聲已悅耳多了,時而鏗鏘激越,時而溫情款款,時而肝腸寸斷,時而氣壯山河……阿帥也不再聞聲而逃,常在石敏的琴聲中自我陶醉,搖頭晃腦。

  琴聖見火候已到,便對石敏道:“現在你的琴聲已可娛人,但不能感人,唯有先能感人,才能讓人在迷惑中為琴所傷。”

  “所謂人之善琴者,有悲聲,則聲淒淒然,有思聲,則聲遲遲然,有怨聲,則聲回回然,有慕聲,則聲裴裴然。所謂喜怒哀樂,非手非行,非絲非木,得之心,符之手,得之手,符之物。知音解意,概莫如此。”

  石敏一聽,茅塞頓開,如今她已不再是單為學藝復仇而練琴,她已為琴的玄奧所吸引。

  又是七日七夜不停歇地彈奏,有時她吃著飯,忽然手指便在筷子上拔動起來,那飯菜被她拔弄得撒了一桌一地,有時,韓放半夜驚醒,才知竟是石敏在她身上拔弄,把她的後背當作琴了。

  終於,她的琴聲已可分為春夏秋冬四式:春宵夢長,夏荷田田,秋水無際,冬雪茫茫!

  她的雙手靈巧地拔動琴弦,如水的音樂就從手指處流淌出來,如江如河,滔滔蕩蕩。直把韓放聽得如真如幻,不可名狀。

  琴聖頗為滿意。他將石敏帶到“琴心樓”上,打開屋子裡的一個壁櫥,取出一隻木箱,打開,是綿緞。掀去綿緞,裡邊赫然又是一張琴!

  此琴與琴聖的那張琴極為相似,也是通體透明晶瑩,只是琴身略小,且有一點小小的弧度。

  琴聖道:“此琴名叫'月琴',與我那'日琴'本是一對情侶琴,此琴以後便是你的了。”

  石敏道:“侄女怎敢奪人所愛?”

  琴聖道:“琴因人才能活,否則,它便是永遠沉寂無聲。而且配彈此琴的人,天下又有幾人?”

  石敏不再推辭,她也真的喜歡這把琴。

  琴聖走到桌前焚起兩柱香,然後對石敏道:“此琴已沉寂十年,今日開琴,需得先告知琴魂,否則驚動了琴魂,琴魂飛離琴身,此琴便會成了啞琴。”

  石敏忙將“月琴”置於桌上,然後鄭重地手握香火,深深三躬身,才端坐於桌前,雙目微微閉了,雙手輕拔。

  頓時,神秘的琴聲如風似雨,鋪天蓋地四散開來,瀰漫於整個“琴心樓”,然後溢出窗外。

  琴聲中風雨之聲大作,似有無數人在奔跑呼嘯,時而雨過天晴,一行大雁在雲中穿行,時而田野青青,片片羊群,牧童遙遙而來,逞逞而去。琴聲忽然開闊,進入茫茫大漠,兩軍對壘,刀光劍影,號角齊鳴,鼓聲大振,一時腥風血雨,千軍萬馬混戰廝殺。軍士的哀鳴,將軍的狂叫,不絕於耳。

  琴聲漸弱,清風明月,似有詩人低吟憑弔,默默幽情,如泣如訴,淚雨紛飛……

  一聲銳響,琴聲驟然而停。

  琴聲如此多變,石敏居然臉色一直平靜如水!顯然,她已做到了“琴有心,人無心”之境界了。琴聲一停,她便抬眼向琴聖望去。

  琴聖居然已淚流滿面,石敏心中大驚,心道:“琴叔叔一向能超脫琴聲,今日是怎麼了?”心中納悶,卻又不敢問。

  琴聖轉過身去,道:“你彈琴的樣子,太像一個人了。”

  石敏心中一動,有點明白過來了。

  琴聖道:“現在,你已能做到人琴合一同時又超越琴聲了。這個過程你完成得比我設想的時間還短三天,的確難得。如今,剩下的事便是學會如何將內家真力貫入琴聲中,以聲傷人。”

  石敏心中有點不踏實,她道:“以侄女這樣的功力也能做到以聲傷人嗎?”

  琴聖點頭道:“咱是能夠的。人的十個手指指尖都有一個穴位,叫做'十宣'穴,沿著手指向上,到第二關節處,又有一個穴位,叫做'四縫'穴,運力於琴,以聲傷人,靠的就是此二穴,將此二穴與人體相連的是'手太陽肺經'與'手厥陰心包經'兩條經脈。從此二經脈經過'少府'、'神門'、'少海'等諸穴,最後到達'中府'、'天池'二穴。此二人恰好在人的胸部。”

  琴聖邊說,石敏就在身前比劃,到後來忍不住問道:“是不是體內真氣便是從這'手太陽肺經',還有什麼手厥陰什麼心包的那根經脈兩條路徑走?”

  琴聖讚許地看了看她,道:“不錯,其實以此二脈運勁於掌,普天下人還不知有多少人能辦到。問題在於他們只能將真氣運至掌心的'勞官'穴,所以無法借物傷人,更不用說惜聲傷人。”

  然後,琴聖舉起他的一隻手掌比劃著道:“從這'勞官'穴到指尖為'十宣 '穴之間的經脈極為細微。若斷若續,真氣要想直達指尖,就非一般人所可為了。譬如少林絕技中的'彈指神功',與這就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接著道:“要想你的勁氣直透指尖,非得要有五年以上苦練不可,但若有人相助,卻是又當別論了。”

  說到這兒,他緩緩提起雙掌,然後道:“石姑娘,伸出你的雙手來。”

  石敏依他所言,伸出雙手,舉於琴聖眼前。

  琴聖雙掌一翻化為爪,扣住石敏的雙腕,大拇指恰好按在雙腕的“大陵”穴上。

  石敏先是覺得掌心一麻,接著微微發熱,那股熱量慢慢地瀰漫開來,遍布整個掌心,再接著分成五股向各個手指緩緩流去,開始這熱流還算流暢,但到了第一個關節之後,突然停滯不前,在那兒回環往返,不肯前進。

  琴聖輕輕地哼了一聲,神色更為凝重。

  關節處的熱量徘徊了一陣後,突然大增,石敏頓覺雙手如握熾鐵,痛苦徹骨,不由雙腕向後猛縮,卻被琴聖牢牢扣住,哪裡掙脫得了?

  倏地,痛感減輕了一些,那熱量已竄至最後一個關節處,然後又在此處聚積,越來越多,卻總無法前進一步,石敏但覺雙手似手要爆裂開來,到後來已不單單是痛,還癢,奇癢無比,石敏恨不得一口把十個手指全都咬斷,然後嚼進肚子,那十個手指也由白變紅,又由紅變青,變紫,就像一根根吸飽了色素的小肉蟲,腫脹欲滴。

  琴聖的額頭上已有三大的汗珠冒出,全身有騰騰熱氣升起。猛地,他大喝一聲!

  石敏覺得十個手指似乎齊齊斷了,大吃一驚,忙低頭一看,卻是完好如初,而且顏色也快復正常,更為秀美。十根手指晶瑩剔透,似可透視而過,石敏看得呆了!

  雙手痛癢之感已消滅得乾乾淨淨,而且指尖似有淡淡涼意,有種說不出的清爽。

  琴聖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我已替你打通從'勞官'穴到指尖的經脈,現在,只要你將真氣沿'手厥陰心包經'與'手太陽肺經'運至指尖,便可滲入琴聲,以聲傷人了。”

  說罷,他整整衣衫,道:“我對石姑娘只有一個要求,望石姑娘能順遂我意。”

  石敏躬身道:“侄女恭聽琴叔教誨。”

  琴聖幽幽地道:“我要你答應我,日後行走江湖時,要用'無心琴'這一名號。”言罷,他的眼中又有一種霧一樣的東西飄起。

  石敏口中應道:“侄女自會銘記在心。”心中卻暗自狐疑,為何琴聖這樣淡泊之人,卻如此計較她的名號?

  琴聖轉身而出,邊走邊道:“明日你即可離開'琴心樓'了。”

  石敏見琴聖已離開,忙舉起雙掌細細端詳。突然,她抱起“月琴”朝門外彈身而出,飄然落地後,猛地運起真力,沿著兩條經脈直貫指尖,然後撥動琴弦!

  琴聲響起時,便有道道無形真力從琴上飛的而出,遠處的樹枝一陣搖晃。

  石敏心中一喜,弦撥得更快更疾,聲如秋日沙場馬嘶陣陣,只見地上倏地飛沙走石,枯草漫天飛舞,近處有一碗口粗的樹“咋喀”一聲,齊齊折斷,那斷裂處竟如刀削一般平滑!

  琴聲更急,如亂雷過空,琴聲中,石敏人也高高躍起,盤旋而上,向山坡一側的雁湖急瀉過去,琴聲所及之處,湖水翻飛起數丈大浪。聲勢著實駭人!

  最後,石敏雙手齊齊一撥,只聽得一陣轟大巨響,一塊斗大的堅石竟已被琴聲擊得粉碎,碎石飛散開來,煞是壯觀。

  石敏仰天狂笑,那笑聲如鬼魅過空,可怖異常!笑著笑著,又變成號陶大哭,哭得天昏地黑,一發難以收拾。

  在這些日子裡,她為了練功。壓抑著的悲傷與憤怒,已堆積如山,現在終於可以暴發出來了,難怪她如此忽哭忽笑,狀如瘋狂。

  韓放站在遠處,有點吃驚地看著石敏,阿帥也與韓放站在一起,它也是一臉的驚詫與恐懼。

  在“琴心樓”上,琴聖也是默默地註視著她。

  石敏卻渾然不覺,她朝東跪下,口中低聲道:“爹!笑大哥!我終有一日會手刃天絕那個老匹夫,為你們二人報仇雪恨,那時,我也將會隨你們而去。否則,留我孤孤單單一人,又有什麼意思?”說完,她向東叩了三個響頭,然後長身而起。

  琴聖與韓放趕緊轉身,假裝未曾看見這一幕。

  當日的晚餐很豐盛,顯然花費了韓放的一番心血,但三人都沒有什麼胃口,低著頭一心一意地吃飯,卻忘了夾菜。

  唯有阿帥在另一張小桌上吃得津津有味。

  石敏心想:“如果沒什麼意外,明日就可離開此地了。”

  也許氣氛太壓抑,每個人都在想著心事,誰也沒有註意到窗外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古錯從山崖摔下去後,並沒有死。

  這簡直己不能用“奇蹟”二字來形容。

  古錯摔下去之時,人已為毒性深深侵入,所以整個人完全處在昏迷狀態。於是落下山崖之時,人一點也未掙扎,就那麼筆直往下落,速度越來越快。

  在這山崖底下,有一片古柏,其中有一棵樹特別的高大,竟有六七人合抱那麼粗,高約有三十丈,古錯落下之時,在那古柏的一根二人合抱粗的枝桿上,正有一條環臂般粗的大蟒蛇,也許它剛飽食了一餐,正橫在那粗大的枝桿上睡覺,那雙可怖的三角眼瞇著,呼呼地喘著氣,不時伸一伸腥紅的舌頭,倒也愜意得很。

  古錯從山涯上摔下之處,恰恰是在那古柏頂上,古錯一直這麼落下來,就落到樹頂上稀里嘩拉地壓斷樹頂上的幾根不甚粗的樹枝後,仍是直墜而下,速度也未減多少。

  但這一陣響聲,卻已把那蟒蛇驚醒。蟒蛇見自己的美夢被這響聲驚醒,不由大為惱火,眼看樹頂上有一個人影直墜下來,它便把上半身卷在樹枝上,尾巴急甩而出,準確無誤地把古錯一捲而起,沒想到古錯下墜的速度太快,力道奇大,那蟒蛇被那力道一拉,竟拉得全身“咯咯”直響,幾乎從那樹枝上摔下去,它趕緊把尾巴一縮,往那古柏一繞,才定下身軀。

  蛇最怕的就是拉,因為它全身就那麼一根直通通的骨頭,一旦拉斷了,那麼整個蛇身就癱了,動彈不得,剛才那麼一下子,把這條大蟒蛇的骨頭拉得一陣亂響,不由讓它又驚又怒,便把古錯緊緊地繞在那樹於上,也許它剛剛飽腹了一頓,所以也不吞噬古錯,只是想把古錯生生絞死在樹幹上。

  一條一人環抱那麼粗的蟒蛇的力量該有多驚人?何況古錯又是暈死之人,哪會受得了那一絞之力?他幾乎是必死無疑了。

  但奇就奇在古錯與樹幹相貼之處,恰好是一個可容一人隱入其中的凹槽,千年古木受盡風霜雪雨雷電鳥獸的摧殘,如能生存下來,也都是千瘡百吼,奇形怪狀的,如此一棵大樹,更是不可能就那麼直直地圓圓地直入雲霄了。

  蟒蛇的身子把古錯壓入那個凹槽上,然後全身使足勁,用力繃緊,它在等待古錯的骨頭碎裂聲響,可惜它所有的力氣全都用在那古柏之上,古錯卻躺在那凹槽中仍是安然無恙!

  蟒蛇大驚,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它以前用這一招,從未失手過。無論是猛虎還是餓狼,亦或是獵豹,被它這樣一絞,沒有一個不是全身骨碎而死,於是它又加了一點勁,全身繃得更緊!

  但這又有什麼用?除非它把這棵古柏給卷斷了——那又怎麼可能呢?

  就這樣,古錯面朝樹於的被捲在那兒,如果他是醒著的,定會被這怪異的情景嚇個半死。

  幸好他是暈死著的。

  也幸好他的臉所對的地方有一個樹洞,雖然不大,卻恰好可以擱進他的一張臉,若非如此,他即使不被窒息而死,至少也會被壓扁了鼻子。

  一棵參天巨樹身上難免有一些坑坑洞洞的,這便是其中的一個。洞中的味道很不好,不光是腐爛的樹葉味,更有小蟲子排出的糞便的味,甚至還有不知為什麼會死在裡邊的小鳥之屍體味。幸好,古錯毫無知覺。

  如果就這麼耗下去,古錯還得死,因為他身上有毒,時間長了,光那毒性就足以讓他身亡。

  但,這樹洞中有兩種動物,一隻是天龍,一隻是地龍。

  其實,這天龍便是壁虎,這地龍乃是蚯蚓。在雁蕩山一帶的人,都是如此稱呼它們的,在這一帶的老百姓眼中,此二物皆是有靈氣之物,百年壁虎與百年蚯蚓都已是神物了,所以才稱之為天龍、地龍——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0 18:45
第三卷第九章天地雙龍
  關於這天龍、地龍,還有一些傳說呢。

  先說天龍吧。

  還在王莽篡權、劉秀逃難的時候,有一天,劉秀逃到一個深山冷廟,但見圍牆倒塌,蛛網密布,供桌塵封,寒氣逼人。

  “餓啊,餓啊。”劉秀呼出聲來。

  “過來……拿……去……”這廟中竟還有人聲!

  劉秀忙摸了過去,在牆角發現一個瘦巴巴的老頭,伸著一隻乾瘦如柴的手臂,抖抖索索地遞給他一個烏黑的蕃薯,道:“吃……”

  劉秀飢腸轆轆,接過就往嘴里送。

  吃完蕃薯後,劉秀卻又呻吟起來:“渴……渴……”這山上哪兒有水呢?老頭兒指指腳下:“撬……撬開……”

  劉秀撬開牆邊的一塊石板,看見一股直冒熱氣的清泉,便拿了老頭兒的一個破茶壺,舀了一壺水,天太冷了,他便用火折點了火燒開那壺水,燒好,先給老頭喝了一些。

  喝完後,老頭突然站起身來,驚喜地叫道:“我病了多年,沒想到今日突然好了。”

  劉秀大為驚訝,打開茶壺一看,裡邊有一個有鱗有爪的小東西,已被煮得稀爛,便喊了起來:“天龍……天龍……”

  從這個傳說中可以看出,天龍是奇藥。

  還有個關於地龍的傳說,是說大禹治水的事。大禹在伏羲、瑤姬的幫助下花了九年時間,治好了大水,妻子塗山氏便催他回家歇一會,他搖頭道:“我還得為百姓開荒種地哪。 ”

  可是,被洪水長期淹沒的土地,板結一塊,硬實實,緊篤篤,石刀戳不進,竹尖松不動,那時又沒有犁耙,怎麼辦?

  大禹不假思索,隨手拿起石刀,對著右手食指一劈,食指便血淋淋地落到地上大禹喝道:“快變成地龍,鬆土去!”

  說來也奇,那食指真的化作了萬條小小的入地蚊龍,一上一下,松起上來。

  它們沒日沒夜地鑽呀松呀,那本是堅硬的食指指骨,被硬石磨成了血泥,那柔軟的身體也被磨脫了一層又一層皮……

  看來,這地龍,也真是有靈性之物。

  在洞中的那隻壁虎,已在這個樹洞中生存了一百多年,渾身上下竟已由那醜陋的灰色變為淡綠色,綠得晶瑩剔透,像是玉石製成,而那條蚯蚓,更是奇異,不但通體為銀白色,發出幽幽之光,而且竟可以用肉眼透視而入!那身子裡竟有一根紅色的細細的經脈!

  顯然,此二物已吸收了日月山兒之精氣,經過百年的積蘊,已是神物了。

  現在,古錯的那張臉湊在那兒,除了呼呼喘息之外,而且那臉還赤熱如鐵。

  天龍、地龍都是喜寒畏熱之物,被古錯的熱氣攪得極為不安,在那樹洞中團團亂轉,卻總是找不到出口,情急中,那地龍先找到一個孔,便是古錯的鼻子,它便往裡就鑽,鑽著鑽著,不知觸動古錯哪根神經,使他張開了嘴巴,也許是想打個噴嚏,天龍見有了一個更大的洞口,便一閃而入,這下,古錯喉頭一緊,那噴嚏是想打也打不出了。

  天龍、地龍就這麼一個從鼻子裡,一個從嘴巴里一下就鑽進了古錯的食道中,等發覺不對勁時,已經遲了,很快被窒息而死。

  天龍壁虎本就可入藥解毒,何況這百年壁虎?至於那地龍,更是神奇,它常年累月地啃那泥土,泥土中本就有百花百草的殘碎之物,其中不乏可以解毒護體之花革、無數個日夜中,它所啃下的奇藥不知道有多少,慢慢地在它身上凝結成形,便是那根細細的紅色經脈了。

  此二物進了古錯體內後,很快就發生了作用。

  古錯先是在冥冥中感到腹中一陣清涼,然後慢慢向全身擴散開來,流向四肢百骸,這股清涼所經之處,古錯隱隱感到輕爽無山。古錯便在這種感覺中悠悠醒來了。

  醒來時,他嚇了一大跳,只覺得背後有一物緊緊地壓著他,他的臉則被壓入一個黑洞裡,不由驚懼異常,心道:“我大約是已經死了吧?要不怎麼會弄出這麼個怪姿勢?”

  好半天,他才能感覺這是個樹洞,因為他的下巴磨擦著的樹皮告訴了他這一點。樹洞裡的難聞的氣味把他熏得難受,幾乎欲嘔,他心道:“管他是死了還是活著,反正總得先轉個身,如果讓我這麼老是對著洞活著,倒不如讓我轉個身再死吧。”

  但要想轉過身來,也真不易,他剛轉了一點點,背上的壓力就增加了一些,他趕緊停下來,再等待,等壓力小了,他趕緊又轉身,壓力又大起來……數次反復之後,他終於背朝樹洞了。

  很快,他發現這麼轉過身來之後,滋味也不好受,因為外面壓著他的東西軟軟滑滑,冰涼刺骨,而且有一股腥臭之氣,古錯的整張臉埋在那片柔軟之中,呼吸極為困難,好不容易他才調整出一個稍稍好受些的姿勢,這下他看清了,壓著他的竟是一條大蟒蛇,有一人合抱那麼粗,身上的斑紋極為可怕。

  古錯嚇出一身冷汗,心裡暗暗奇怪自己怎麼會被它給壓在這兒。

  如何才能脫身?古錯苦思悶想,他用力掙了一掙,壓根兒沒有反應。

  突然,他想起他腰間的那柄天鉞。

  古錯試著把手抽出來,沒有成功,但手腕卻可以彎曲一點,恰好抓住了天鉞的柄,但被大蟒蛇這麼緊緊壓著,抓住了天鉞的柄又有何用?

  古錯略一思索,決定用牙去咬那蟒蛇之身。

  這動作難度也頗大,因為大蟒蛇外表有一層鱗片,一咬就打滑,古錯忍著腥臭,咬了半天,只咬了一嘴的臭味,不由大怒,用兩排利牙咬緊一片鱗片,用力一拉,“倒”地拉下一片血淋淋的鱗片,古錯毫不猶豫地張大嘴再咬上一口,這次很成功地咬下一大口蟒蛇肉。

  蟒蛇受此一咬,痛得向外閃了閃,就這麼一閃的時間,古錯握住天鉞的手一翻腕,天鉞立即側立起來,鉞刃朝外,蟒蛇一彈之後收縮而回,便被那天鉞深深地切入肌體內。

  大蟒蛇突受此創,身子再次彈起,古錯手臂一揮,天鉞如電閃出,射向大蟒蛇,只見一道血雨驀然而起,紛紛揚揚地飄散開來,便在那片血雨中彈身直射而出!

  在空中,他才知道自己竟是在離地面尚還有二十幾米的大樹上,忙一提真氣,在空中幾個翻躍,才飄然落地。

  緊跟著又是“啪”的一聲巨響,一段四五米長的蟒蛇尾端落在地上,鮮血灑了古錯一臉,接著,古錯聽到頭頂上一陣“嘩嘩”作響,忙抬頭望去,只見另外大半截蟒蛇在那樹枝之間痛苦地翻動彈跳,終於它又緊緊地纏住一根小腿般粗的樹枝,便將全身緊緊地繞於上面,猛一用力,那樹枝竟“啪”地折斷了,大蟒蛇直墜而下,“通”的一聲摔在地上,又一陣痛苦的蠕動彈躍,才慢慢閉上它的三角眼,就此死去。鮮血卻仍在它的創口處淚如而出。

  古錯這才發現自己渾身已被大汗濕透,他覺得口渴異常,左右環顧,哪裡有水?一見蟒蛇那不斷湧出的鮮血,不由一動,竟不顧腥味,湊上去猛喝一通,不但上了渴,還覺得力氣猛增,疲倦之意一掃而光。

  古錯這才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

  一打量,古錯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這塊柏樹林三個方向都是懸崖峭壁,高不可望其頂,上面雲霧飄蕩,剩下的一面,又是崖壁,不過不是向上,而是向下,探頭一望,亦是深不可測,少說也得有三四十丈深。

  古錯心中摘咕道:“這個鬼地方,也不知它是如何生成的,人在這裡面,如何能出去?”

  這麼東看西瞅,突然被什麼東西一拌,差點摔倒,忙低頭一看,卻是一具由森森的屍骨!

  古錯嚇得一蹦老遠,卻又一不小心踩著一個骷髏頭,那身子骨骸卻不知又在何處。

  古錯心驚膽戰地在四周尋找一番,竟在樹叢中發現屍骨數十具!

  屍骨看得多了,方才的恐懼反而煙散雲消,只是暗自奇怪怎麼這兒有這麼多的屍骨,莫非竟有如此多的人與自己一樣從這崖卜摔下?百思不得其解,人也累了,便又重新回到那棵古柏樹下,背靠著樹於慢慢調息。

  人這麼一靜下來,想的東西也就多了。古錯思緒翩翩,先前的事一件件地浮現腦中。

  他記起來是同石敏姑娘一道在三折瀑旁邊的山莊里被人圍攻的,身上又中了毒,後來力戰不支。毒發攻心而暈死過去,那自己又是如何從那三折瀑來到這裡的?古錯凝神細聽,也聽不到有瀑布之聲,顯然已不在三折瀑附近,定是石姑娘將自己背出一段路了。

  想到石姑娘,他一躍而起,雙手攏在嘴上,大聲叫道:“石姑娘!石姑娘!石——姑—

  —娘!”聲音在這幽谷之中迴盪著,卻無人回應,古錯頹然坐在地上,心道:“石姑娘定是遭了奸人暗算,我才會被人扔下這深崖的,否則,石姑娘是絕對不會不管我的。”如此一想,無邊的悲憤不由湧上心頭,口中喃喃自語道:“石姑娘,若我古錯能活著走出這幽谷,一定為你查出兇手,替你復仇!”想到石姑娘與自己共處的點點滴滴,他已是雙目盡赤,悲恨難耐了!

  突然,他記起自己本是已中了毒,怎麼現在卻安然無恙呢?他忙將真氣提至丹田,然後沿著各大經脈運行,卻絲毫未受阻礙,反而更為順暢,不一會兒,全身大小穴道都已微微發熱,全身舒暢無比。

  古錯不由“咦”了一聲,暗自奇怪,心道:“自己這毒又是如何解開的?莫非又是'無尾蛟龍'在詐自己?或者是石姑娘的血液在體內起了作用?”

  如此一想,他又恨起自己來,心中想道:“石姑娘定是因為餵了自己好多血,精氣大損,方為奸人所害,自己真是罪不可恕了。”

  恐怕古錯永遠也不會知道,救他性命的竟是一隻壁虎和一條蚯蚓。此二物不但解了他的毒,而且精華已深入他的全身經脈,從此已是百毒不侵了。

  古錯就這麼左思右想,慢慢地睏意襲來,不由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肚中的飢餓感把他從夢中拉了回來,他不由咽了嚥口水,這麼一咽,飢餓感就更強了,他趕忙起身去找點什麼東西吃。

  沒想到這柏樹林中什麼野物也找不到,原來這條巨蟒生活在這柏林中,一日總得吃好些小動物,慢慢地,那些野兔山雞之類的越來越少,而且一聞到蟒蛇的味道它們就趕緊逃之夭天,古錯身子被巨蟒捲了半天,又被蟒蛇之血噴了一臉,待他一走近,那些野兔之類的小動物哪有不逃之理?難怪他遍尋古柏林,卻一無所獲。

  無奈,他又兩手空空地回到大柏樹下,聽那肚子“嘰哩咕嚕”地叫,只餓得全身無力,眼冒金星!

  古錯最後的一餐飯還是在三折瀑山莊里吃的那大半只叫化子雞呢!之後那一番苦鬥,難怪現在他如此餓得慌了。

  終於,古錯的目光緊盯在那大蟒蛇身上,眼睛漸漸地亮了,似乎他已看到了一餐美味!

  古錯走近那蟒蛇尾端的小半截身子,掏出天鉞,斬下一小段,然後拿到柏樹底下,準備將那蟒蛇皮給剝下,將裡邊的肉烤著吃了。

  沒想到那蟒蛇的皮肉滑膩得很,皮與內又粘得極緊,古錯折騰了半天,那一小截蟒肉還是在手中滑來溜去,拿捏不住,更別說剝皮了。

  無奈,古錯只好找了一根小樹枝,削尖了,準備將蟒蛇釘在樹幹上,然後慢慢動手,沒想到古柏樹長了數百年,樹皮奇厚,古錯的天挑一敲那樹枝,樹枝就斷了,一連削了三根,根根如此。

  就在古錯要放棄這個打算時,他突然在那樹千上看到一個小拇指大小的孔。古錯大喜,心道:“我將樹枝從這個孔裡敲入,避開那厚樹皮,豈不是很好?”於是,他又創了一根樹枝,然後用天鉞將那樹枝往這小孔裡敲。

  果然,小孔外面很鬆,樹枝很快便進去一小截,但很快也受阻了,停滯不前,古錯一急,天鉞便加了一點力,重重地向樹枝敲去。

  驀然聽得一陣吱吱咯咯的響聲,古錯一愣,凝神細看,頓時被驚得呆在那兒,張口結舌。

  原來,他那樹枝一敲而入時,那古柏樹的樹杆下部,有一塊半人高半人寬的樹皮竟向兩側移去,露出一個樹洞,樹洞裡一片黝黑,也辨不清裡邊有何物。

  古錯先是以為有什麼猛獸居於其內,後見此洞外面如此精密,便知不是了。

  他走近兩步,鼻中聞到一陣陣衝鼻悶腦的污濁氣體,令人作嘔。

  古錯心中道:“這樹洞想必有些時日了,被封閉之後,年深日久,不透空氣,乍開之下,濁氣自會外溢,令人難於忍受。”

  少傾,那令人作嘔的腐朽之味已散失貽盡。

  古錯沉思片刻,掏出火折子,又去林中找了一截枯枝,點燃,然後舉步緩緩而進。

  一進樹洞,古錯差點失聲驚叫。只見洞口對面有一人影,全身奇瘦,身無寸縷,白髮披散於肩,盤膝坐於地上,雙目深深凹陷,似乎連眼球也沒有,就那麼默默地對著古錯。

  古錯定了定神,才敢開口問道:“前輩……在……在下古……古錯,冒……冒昧打擾,還……還望海……涵。”說罷偷偷看了那人影一眼。

  他已被這古怪的人影嚇得舌頭打轉了。

  卻沒有回答的聲音。

  古錯低頭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沒見有動靜,不由壯著膽子抬起頭來,又朝那人影望去。

  這一望,真個兒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只見那人影突然間似乎已小了一圈,然後,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往下掉。臉上的,手上的,腿上的,都“撲撲”有聲地往下掉,一落入地上,便漸漸變小,變小,最後就化作一灘粘稠的液體。

  到後來,那人影已是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枯骨了。

  古錯只覺得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往外“嗖嗖”地冒冷汗,臉色變為蒼白,雙腿更是僵得邁不了步子。

  好半天,他才漸漸回過神來,本已飄走的思維也重新有了,他突然明白過來,定是此人早已死亡,只是經過了什麼藥物浸過,又將此洞與外界空間隔絕開,如此一來,才能長久不腐,而現在洞口一開,空氣入內,那屍體上的僵肉與外界空氣一接觸,立刻有了變化,再也維持不了那種干縮狀態,屍肉就那麼一塊塊掉下來,化了。

  如此一想,古錯心中的恐懼早已跑到九霄雲外了。他踏步上前,俯身一看,果然,在那具枯骨邊上,有一棵乾草,想必是當年用來保持身體不腐之物,那乾草被古錯鼻息一吹,便如粉般碎了。

  再一細看那人不!應該說那枯骨,但見他腿上居然還捆著一條大鐵索鏈,鐵鍊的另一端深深地插進樹身之中。

  古錯心道:“無論此人是誰,人都已死,怎麼還用這鐵鍊困縛著?那豈不是到了陰間還不得安寧?”如此一想,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不假思索一跨而進,左手用力拉著鐵索鏈,向後用力一扯,想把那鐵鍊從樹身上扯出來。

  不料那鐵索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難扯出來,他這麼一用力,那鐵索便呼嘯而出,一端上還捆著一隻方方正正的東西,向古錯迎面飛來。

  古錯一驚,忙右手疾揚,如電抓出,恰恰將那物抓在手中。定晴一看,卻是一隻有半尺見方的檀木盒子,盒蓋上精工雕刻著一對龍鳳,煞是好看。

  古錯緩緩打開盒子,才知這麼一個盒竟分為三層,第一層放著九塊柔韌的羊皮製成的羊皮紙,紙上不知用什麼東西寫下了一些青色的字跡,每個字都筆劃工整。

  古錯藉著那枯枝的火光細細地看,只見上面寫道:“感謝朋友你替我抽出此鐵索,事實上,這鐵索本是我自己安設上後,再把自己的腿扣在另一端的,朋友,你是否覺得奇怪?”

  古錯看到前面,本是極為奇怪,看到後面一句,不由啞然失笑,心道:“這人倒是似乎能未卜先知。”

  接著往下看,那羊皮紙上寫著:“我如此做,是因為我想找一個好人,然後給他兩件東西。現在你便是我要找的善心人。因為你是見一個枯骨被鐵索捆著,也會感到同情的人。”

  古錯不由暗暗佩服這人的聰明,只是他又為何要如此尋一個善心人呢?難道他生在世上時,身邊竟無一個親友嗎?否則,從他們當中選一個,豈不更好?

  他帶著疑問,接著往下看:

  “我本是江南第一世家'曾家樓'的第十三代樓主曾飛。'曾家樓'不但富甲天下,而且有驚世駭俗的家傳武功,在我祖父那一輩,我們'曾家樓'幾乎就相當於江南武林的領袖,與江北的'金堡'相平衡,共同主持當時的武林局面。所以年少時的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於是養成我目高於頂,傲視一切的性格。在我眼中,我便是王,我可以為所欲為,我將水遠輝煌和幸福!”

  “有一段日子,我果然輝煌和幸福,在我十九歲那年我成了'曾家樓'的第十三代樓主,二十二歲那年又娶了一個美麗的妻子。對於那樣的日子,我很滿足。”

  “但是,我滿意了,卻有許多人不滿意,有一天早上起床時,我突然感到全身有點乏力,而我的妻子就坐在那兒冷冷地看著我說道'你已中了李苦的無影毒,必死無疑!'”

  “李苦便是'曾家樓'的大管家,一向是一副忠心衛生的樣子,沒想到他竟會對我下毒手,更可怕的是我妻子竟也是主謀之一!他們以為我中了毒之後,定是必死無疑,所以才敢現身出來,但他們沒想到'曾家樓'能雄立江南二百多年,自有獨到之處,只有各代樓主才能知道曾家有一種解毒奇法,那便是逼毒於塵根,然後點了'曲骨'穴、'橫骨'穴,便可將毒封於塵根上,而不再重回體內,但必須在半個時辰內解開穴道,否則會下身靡爛而斷!”

  “我乘那賤人得意之際,按家傳密技在自己身上施為,然後準備擊殺這賤人,不料李苦己從門外飛身而進,用的已不是他平時的刀,而是一把軟劍 武功也暴增許多!”

  “我與他們二人一番苦鬥後,我的二哥衝了進來,與我並肩而戰,我信心大增,心想這下不殺了你們這對狗賊,'曾家樓'的名號也算白叫了。哪知此時卻有一把劍毒蛇般刺入我的下腹,我一看,卻是我二哥的劍。”

  “也不知是哪兒來的猛勁,我竟在他們三人的夾攻中逃出房外,沒想到門外己有眾多的'曾家樓'的下屬圍看,見我滿身血跡出來,竟一起向我殺來!”

  “我瘋狂地砍殺,無數的人在我身邊倒下,倒下的人都是平日我認為最可靠的屬下,現在,他們卻用冷冰的刀刃來飲我的熱血!我也不知自己傷了幾處,最後竟讓我逃出'曾家樓',保全了性命,但我的塵根卻因積毒時間太久,被毒所腐,靡爛而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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