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玄功邪佛 作者:龍人 (已完成)

li60830 2017-11-20 22:01:0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0 16299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09:54
第一卷第十章天音大法
  今天,便是九月二十一日,歐陽之乎靜靜地坐在他的小屋子裡。

  那對孿生兄弟已死了,是於九月十五日死於'萬獸山莊'管家鐵無珠手下的。

  但這對於歐陽之乎來說,壓根兒沒有影響。今天紅兒沒帶他出去,他便呆在屋中。

  他的表情已是更呆板木訥了,臉上的肌肉幾乎已全部僵硬了,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大桌子的菜,甚至還有酒。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紅兒也坐在他面前,她是第一次陪著歐陽之乎用飯。

  她的眼中第一次不那麼冷酷無情了。甚至,有那麼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紅兒舉起手中的杯子,對歐陽之乎道:“幹!”;歐陽之乎面無表情,舉起杯來,與紅兒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紅兒道:“你知道嗎?我師父對你的表現很滿意,她說只要你今夜替她殺了'萬獸山莊'莊主豐靈星,她便可以放你出去了。”

  歐陽之乎一字一頓地道:“放我出去?”

  紅兒看了看他,嘆了一口氣,道:“可我又得到何時才能離開此地呢?殺了豐靈星,還有這星那星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了結。可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又怎可棄她而去?也許,我這輩子便在這兒吧,誰又知道呢?”

  她的眼圈竟紅了,仰頭喝下一大杯酒。

  歐陽之乎一字一字地道:“誰……又……知……道……”

  紅兒靜靜地註視著他,良久,又道:“今夜你要殺的人武功奇高,你對付得了嗎?”

  歐陽之乎道:“對……付……得……了?”

  紅兒其實是在自言自語,因為歐陽之乎除了重複她的話外,再也不會說別的了。

  紅兒又嘆了一口氣,道:“今日便是你我共處的最後一天了,今夜你若勝了,你就會被我師父放出這幽谷;若是敗了,那麼你便……便是死了,從來沒有過例外。”

  紅兒又自己給自己倒了一大杯酒,一飲而盡。

  酒勁上來了,她的雙頰紅暈如霞,她美麗的眸子也因酒氣的浸潤變得水靈,更動人。

  紅兒注視著歐陽之乎,幽幽地道:“可惜……可惜你我是以此種方式相遇,若非如此,你一定會喜歡我,對不對?”

  她顯然有點醉了,便那麼看著歐陽之乎傻傻地笑著。

  歐陽之乎也看著她,嘴角牽動了一下,也許,他也想與紅兒一樣笑一下,只聽得他喃喃地道:“一定……會……喜歡。”

  紅兒的雙頰更紅了,她有點顫抖地握著歐陽之乎的手,然後緊緊地貼在自己滾燙的臉上,她喃喃地道:“從來沒有人說過喜歡我……我每天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清一色的女人和沒有神智的男人,我……我好委屈!”

  紅兒竟哭了,哭得那麼傷心,在一個木木訥訥的歐陽之乎面前哭得不成樣子。

  倏地,門外有腳步響起。

  紅兒迅速擦乾臉上的淚,抬起頭來。

  她又成了那個冷漠不帶一絲感情的紅兒了。

  進來的人是柳兒。

  柳兒愛笑,一進來便笑道:“紅兒姐倒有雅興,竟也喝起酒來了。”

  紅兒淡淡地道:“臨戰前有點緊張,喝點酒壓壓驚。”然後她舉起杯子道:“你也來一點。”

  柳兒道:“不必了,師父說今夜我留守山谷,另派香兒與你同去。”

  紅兒道:“今夜一共去多少人?”

  柳兒道:“劍三、劍九、刀四、刀七,還有鞭五。師父說今夜將以刀四為主,由他對付豐靈星。而且師父還特意叮囑要讓刀四蒙面後再去,卻不知是什麼原因?”

  紅兒淡淡地道:“也許師父認為刀四取勝的機會比較大,而她老人家已說過只要刀四殺了奉靈星,她就可以放過刀四,師父讓他蒙面而去,便是不想讓他恢復理智重入江湖後,被人認出而追殺他。”

  柳兒笑道:“還是紅兒姐懂得師父的心思。”

  這時門外有一聲唿哨聲響起。

  紅兒霍然起身,道:“師父催我們啟程了。”

  柳兒也正色道:“祝師姐馬到成功。”

  紅兒一點頭,對歐陽之乎道:“走吧。”

  今日,乘船離開這個山谷的一共有七人,除歐陽之乎、紅兒外,還有四男一女。

  圓屋中的蒙面女人今日也特地趕到山崖頂上目送他們,待七人消失在夜幕之中時,她才回過身來,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沉思片刻,她又側身對一旁的柳兒說了些什麼,柳兒有些驚訝地望瞭望她,但仍是恭聲道:“遵命。”

  然後,她又帶了兩個人離開山谷,消失於夜幕之中。

  “萬獸山莊”此時正燈光通明。

  莊主豐靈星正在焦躁不安地踱著步子。

  自從九月十六日,“萬獸山莊”管家鐵無珠去收賬時被人所殺後,他便隱隱有不祥之感。

  鐵無珠的武功他很清楚,天下能輕易勝他的人並不多。

  何況鐵無珠行事一向小心謹慎,一生從未結下什麼仇家,為何中途有人向他出手呢?第一次是一對孿生兄弟,被鐵無珠殺了,第二次則是一個陌生的年青人,據說鐵無珠在他的手下,未走過三十招!

  他的心不由一陣緊縮,很顯然,這些人是沖他豐靈星來的。他們殺了鐵無珠,便是等於砍去了他的一隻胳膊。

  鐵無珠在他的“萬獸山莊”中已乾了二十年的管家,他甚至比豐靈星自己還了解豐靈星,所以鐵無珠能隨時將豐靈星的漏洞補上。

  失去了這樣的一位得力助手,誰都會不順心,豐靈星也不例外。

  甚至,連將他自己的女兒小六林子送往她外祖父家之事交代下去後,他都有點不踏實,他在懷疑屬下能否辦妥。

  如果鐵無珠在的話,這種事就不用豐靈星操心,鐵無珠定會辦得穩穩妥妥。

  想到這兒,他的心更煩躁了。

  突然,他的書房外面響起了一聲驚慌的呼聲:“爹!”

  是小六林子的聲音!豐靈星大吃一驚,一步跨出門外。下午,豐靈星便讓莊子宋將小六林子送到其外祖父——“孤風叟”長孫術那兒。因為他不願小六林子有什麼意外。

  莊子宋辦事雖然不及鐵無珠那麼得力,但還算是豐靈星放心得下之人。

  而現在,小六林子的聲音竟然又在“萬獸山莊”響起!這怎不讓豐靈星失色?

  豐靈星站在書房門口,從院子外面正跑進來一個嬌小的身影,看那衣著、身勢,還有腰間的那把精緻的刀,不是小六林子又是誰?

  月光下,那嬌小的人影一見豐靈星,便悲呼一聲:“爹,莊叔叔……莊叔叔他……”那聲音又是悲傷又是恐懼,竟一時不能成語。

  那嬌小的身影邊哭著邊驚慌失措地向豐靈星懷中撲來。

  小六林子一向倍受豐靈星寵愛,如今不幸遇上可怕的事,自然會向豐靈星尋找關愛了。

  豐靈星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憤怒。他慈聲道:“林子,莫怕,莫怕。”邊說邊張開他的雙臂。

  小六林子嗚咽著。

  倏地,豐靈星發現小六林子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光芒,他心中一驚,正欲開口,便見一道寒光閃起!

  豐靈星大驚,身子便如驚鴻般平空而起,同時推出一道渾厚掌力。

  待奉靈星身形落地時,他才感到腿部一陣劇痛,低頭一看,上面已是一片赤紅!

  顯然,因為距離挨得太近,饒他應變奇快,仍是被刺中了一刀。

  豐靈星啞聲喝道:“你……”

  那女子“咯咯”一陣大笑,笑得彎下了腰,聽那聲音,哪像小六林子?

  豐靈星的心一陣收縮,他喝道:“你不是小六林子,你們把小六林子如何了?”

  那女子的聲音又變成了小六林子的聲音:“誰說我不是小六林子? ”然後又是一聲大笑,聲音變成另一個女子的聲音:“小六林子已經死了。”

  豐靈星的瞳孔收縮如針,他道:“沒想到你也會'天音法',而且易容術也頗為高明,連老夫也走眼了。”

  那女子“咯咯”一笑,道:“你也不必自責了。我們對你們的'萬獸山莊'觀察了三年之久,目的就是為了今日能取你之命。我們不但知道你女兒的長相、衣著,我還知道你愛吃大蒜,睡覺時愛蒙上被子,而且,你的左肋部有一條刀疤,對不對?”

  豐靈星大驚,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捂在左肋上,那上面確實有一條刀疤,他覺得自己的對手太可怕了。自己對他們一無所知,而他們對自己卻似乎無所不知了。

  豐靈星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問完之後,他便覺得這是白問了,人家怎麼可能告訴你她自己是誰?

  但那女子卻回答了,她笑道:“反正你已是將死之人,告訴你也無妨,我叫香兒,名字很不錯,對不對?”

  豐靈星的心縮得更緊了,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名字,何況以她剛才的身法,也不是無能之輩,可江湖中並沒有此人的傳聞,一個連傳聞都沒有的人,怎麼會與他之間有瓜葛呢?對,定是她後面還有什麼人。

  於是,他便問道:“你還是把你所有的人全部叫出來送死吧。”

  香兒笑道:“好氣概,我便成全你了。”

  言罷,她便拍了三下手掌。

  院子里便多出了四個人。其實,那四人本就已在院子裡,只是隱在陰影之中而已。

  那四個人中,有一個是女人,美的勾魂奪魄,另外還有三個卻是男子,他們二個持刀,一個佩劍。奇怪的是三個男人全都是面無表情,雙眼一片空洞淡漠。

  那個美得勾魂奪魄的女人道:“香兒,幹得不錯。”

  香兒笑道:“紅兒姐謬誇了。可惜我沒能一刀便扎進他的心臟裡。”

  紅兒道: “無論如何,他都得死,只是遲早不同而已。”聽她的口氣,似乎豐靈星已是網中之魚了。

  豐靈星忽然感到奇怪,為何院子裡有這麼大的動靜,他的屬下都一個也沒來?

  紅兒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她冷聲道:“別指望你那些窩囊的下屬了,他們已比你先上路。豈只他們?你的寶貝女兒,現在定也是在被我們另外三個人追殺著。”

  一聽紅兒此言,豐靈星的額頭已有冷汗滲出,他嘶聲道:“誰敢動林子一根指頭?”

  “頭”字甫出,他的腰間寒光一閃,雙手上已多了一對蛾眉刺!

  豐靈星一聲暴喝,身形已如電而閃,有如鬼魅般飄然掠向紅兒,手中蛾眉刺已幻成萬縷寒光,向紅兒綿綿而浩蕩地罩來。

  紅兒身形紋絲不動,她身側的一個使刀之人,一個使劍的男人卻已同時出手,護在紅兒身前,那兩人一個是歐陽之乎,另一個是“劍三”。

  一陣“叮噹”巨響之後,三個人影倏然分開。

  豐靈星踉蹌著退了幾步,終於定下身形。

  “劍三”的左臂已有一片殷紅。

  歐陽之乎的神色未變,仍是那樣的淡漠、空洞。

  紅兒大聲喝道:“殺了他!”

  立刻,“劍三”和歐陽之乎的身形又起!

  二人的一刀一劍縱橫交錯,如長空中兩條交織穿走的飛龍,空氣已被刀劍劃得獵獵作響!

  豐靈星冷哼一聲,手中蛾眉刺一掄,化著萬點寒芒,如梅花點點,飄飄揚揚地向刀光劍影中傾灑過去!

  紅兒驚呼道:“好一式'落梅刺'!”

  豐靈星一聽,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道:“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也識得我的武功。普天之下除了我的師兄弟外,幾乎再無他人知道我這招式叫'落梅刺',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思緒片刻,忽然,心中驚道:“莫非,竟是她?”

  如此一想,便心中一凜,不由走了神,“劍三”

  的劍已奔襲向豐靈星的胸前,其勢疾若迅雷,令人魂驚魄寒,目眩神迷!

  同時,歐陽之乎也已翩若驚鴻般疾撲而至,手中那柄樸素已極的刀竟蜿蜒蕩漾如水!

  豐靈星見情勢危急,左手的蛾眉刺突然飛脫出手,向“劍三”閃電而出。

  同時,他已提勁於左掌,一記澎湃浩瀚如海的內家真力狂捲而出!

  “劍三”怎麼也沒想到豐靈星的蛾眉刺竟會當作暗器使用!何況他已是無神智之人,與人相搏,自是缺乏隨機應變的能力,一遇此變,反應不及,蛾眉刺眼看便要紮入他的胸口!

  但他的身子卻已在這一瞬間彈身躍起,用他的左腿去迎向豐靈星的蛾眉刺。

  蛾眉刺深深地紮進“劍三”的腿中。

  同時,歐陽之乎與豐靈星對了一掌,兩人都覺得有點胸悶,氣血上湧。

  但歐陽之乎的臉色仍是木然空洞,所以豐靈星無法看出他受了一掌後有什麼反應。

  “劍三”以肉體接下那一飛刺後,欲藉此機會,再向豐靈星進攻,此時,豐靈星便只有單刺迎戰了。

  紅兒也已看出“劍三”的打算,不由暗道:“這倒不失為一種好方法。”

  這種方法,也唯有他們這樣全無神經之人,才能使用成功。

  但緊接著,她便驚叫出聲了。

  因為她突然發現那隻蛾眉刺的末端還繫有一根極細的繩索,不知是何物製成,竟閃著烏亮之光。只是因為那繩索太細,而且又是黑夜之中,才不易為人察覺。

  當她看到這根細繩時,便知不妙了,“劍三”的計劃極可能失敗!

  果然,當“劍三”腿上紮著那根蛾眉刺,驟然攻向豐靈星時,便見豐靈星突然左掌一翻腕,向後用力一撤一抖!

  騰飛於半空之中的“劍三”突然覺得左腿一陣鑽心的劇痛,左腿便如被一隻什麼巨手向下用力一拉,他的身子尚是懸空,哪受得瞭如此用力一拉?立刻身形一滯,向下直墜而下!

  那本是凌厲至極攻向豐靈星的長劍,自然也失了準頭,從豐靈星的胸前掃過。

  歐陽之乎的刀此時恰好暴卷向豐靈星,眼看將及對方身體時,卻被“劍三”墜下的身子擋住了,豐靈星暴喝一聲,右手的蛾眉刺如毒蛇般閃向下墜的“劍三”,那蛾眉刺去勢極猛,劃空而過時,竟夾著“哧哧”的破空之聲。

  同時,豐靈星又乘機向歐陽之乎踢出狂風般一腿!

  就在歐陽之乎的刀卷向豐靈星,卻被“劍三”擋住時,紅兒唯恐歐陽之乎神誌不清,會出手傷了“劍三”,便大喝一聲:“小心!”

  無論“劍三”,還是歐陽之乎,對紅兒的聲音都是極為敏感,聽她這麼大聲一喝,他們二人都都是微微地一愣。

  就這麼短短的愣了那麼一瞬間,豐靈星的蛾眉刺已深深地紮入“劍三”的下腹。

  同時,歐陽之乎也已挨了豐靈星一腿,他只覺得下腹一陣奇痛,不由痛哼出聲!

  而“劍三”被那蛾眉刺中後,已向後倒仰而去,鮮血同時狂噴而出。

  豐靈星雙手握著蛾眉刺的兩根細索,同時用力一揚,一抖。

  “劍三”的身子竟被抖得平飛而起。

  豐靈星同時暴喝一聲,身子急旋而上,像一陣狂風捲向“劍三”,然後一擰腰,人已倒翻過來,雙足已同時踢中“劍三”的胸口!

  “劍三”便如紙鳶般向遠處飄去,終於在十幾丈遠近砰然落地。

  此時,扎入“劍三”體內的一對蛾眉刺已被豐靈星收回手中,上面的倒鉤上血肉模糊,觸目驚心。

  紅兒不由暗道:“沒想到,剛一出手,毫無成績,竟還折了一個人。”

  豐靈星雙刺一錯,冷笑道:“當今天下,你們是第一批敢闖入'萬獸山莊'撒野的人,除了留下命來,你們已別無選擇!”

  紅兒似乎未聽見豐靈星的話,她只是對歐陽之乎道:“刀四,替我殺了這個老賊! ”

  方才歐陽之乎因挨了豐靈星一腿,正痛得臉部變了形,聽了紅兒的話後,他立即又變得挺立如初,似乎剛才挨了一腳的人並不是他。

  奉靈星看得一陣心驚,暗道:“我豈不是在與一個不知生死,不畏傷疼之人相鬥?”

  歐陽之乎的樸素之刀已揚起!

  只要紅兒一開口,他便會全力以赴!

  現在,歐陽之乎已將聖火天尊的“斷河剪”的武功貫融入他的刀法中,他的刀勢有如雲舞風飄,縱橫來往,剛勁如削,柔勁如絲;劃出一片奇異的刀光勁網。

  那片刀光幾乎是永無間息回環不絕地洶湧而出,其勢快捷而凌厲。

  若非如此,又豈能稱“斷河?”

  豐靈星雙足猛點,身子向後飄去,他已明白眼前這個人是被人控制了靈魂神誌,所以他的武功必定是缺乏臨場變通。

  於是,他便決定後退,他要在後退中尋找對方的破綻!

  歐陽之乎每一招式的威力如此宏大,滔滔不絕地湧向豐靈星。

  豐靈星不斷地後退。好幾次,眼看歐陽之乎的刀已將砍在他身上,都被他堪堪閃避過了,端的是生死存於一線之隔間。

  終於,豐靈星看清了歐陽之乎的刀法。

  歐陽之乎的刀法便像一團熊熊烈焰,若從正面進攻,無論如何都會被刀鋒所傷。這便如無論從何處向一團火焰出手,都會被火焰灼傷一般,但這樣的刀法卻並不是毫無破綻,它的破綻不在刀上,而在歐陽之乎本人身上,就好比一團火焰,要去撲滅它,不應是去撲打那跳躍閃爍的火花,而應是撲打那根著火的薪木。

  這便是“釜底抽薪”之玄妙。

  既然已看出歐陽之乎刀法之破綻,豐靈星便不再後退,他毫不猶豫地反擊了。

  他的蛾眉刺一掄,卻並未與歐陽之乎的刀接實,而是在空中作了一個優美的盤回。

  這是誘招,看似凌厲已極地攻向歐陽之乎,其實根本就沒有攻擊力。

  但豐靈星將此招使得極為完美,它是“落梅刺”的第十三招“留雲借月”,乃“落梅刺”

  中惟一沒有殺傷力的招式。

  何況歐陽之乎的判斷力已不如平常敏銳,所以竟真的被豐靈星的招式所吸引,一翻腕,刀身倏而揮出,朝蛾眉刺迎將過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10:13
第二卷第一章誓死捍衛
  豐靈星冷冷一笑,本是飄然而起的身軀,突然微妙地一擰,身子已如一顆殞星般直墜而下!

  眼看身子將及地面時,豐靈星倏然猛吸一口氣,“呔”地一聲,身軀已驀地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虛浮而起,斜斜飄飛,竟從地面之上掠至歐陽之乎身後!其速之快,駭人聽聞!

  而此時,歐陽之乎剛剛一招過空之後,刀鋒收回至胸前,如何來得及轉身防守?

  豐靈星得意地冷笑一聲,手中蛾眉刺已以令人目眩神迷的速度,向歐陽之乎身後攻去!

  卻見一道寒光同時從歐陽之乎的腋下閃現!竟是歐陽之乎將右手刀從自己的左腋下刺出!

  其出擊方位之詭異,速度之快,端的是驚世駭俗!

  豐靈星哪會料到歐陽之乎會出此招?眼看自己的雙腕便要被歐陽之乎的刀刃所切下,他急忙撤招.

  但歐陽之乎的刀法此時已大變!他本是兇猛凌厲的刀法突然變的纏綿精密。如果說開始的刀法像烈焰,那麼現在的刀法則像柔水!

  豐靈星要撤招,歐陽之乎的刀卻已如影隨形般纏綿而至,同時,他的身軀也不轉身,便那麼背對豐靈星向後疾退,不用回頭,手中之刀在身後施展得淋漓盡致!

  歐陽之乎前後所用的刀法相差太過懸殊,致使豐靈星難免一時無法適應過來。

  高手相搏,又豈容“一時的不適應”?在歐陽之乎逆身倒退之時,一聲慘叫聲響起,卻見豐靈星的雙腕已被齊齊切斷,拋飛而出!

  歐陽之乎的身勢並未停止,雙足一頓,一聲長嘯,有如一隻黃鶴般沖天飛起數丈之高,在空中一個盤回,便足上頭下倒貫而下.

  長刀在前,飄飛如雪,瀰漫在豐靈星的頭頂之上,然後電閃而下.一道血光沖天而起,豐靈星的軀體己砰然倒下!

  歐陽之乎落地之時,刀已入了那竹片所削之刀鞘,他仍是一臉的平淡與木然,彷彿方才與豐靈星的一番惡鬥的人並不是他。

  紅兒卻興奮異常,她高興地跑上前來,牽著歐陽之乎的手,大聲道:“你殺了'萬獸山莊'的莊主豐靈星,我師父一定會你給自由的. ”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替歐陽之乎高興.

  歐陽之乎一字一頓地道:“給……我……自……由……”

  門外突然又有人影一閃,紅兒吃了一驚,那人影卻已進門了,紅兒一看,卻是柳兒.柳兒身後,還有三人。看著地上的屍體,柳兒驚訝地道:“這……這便是豐靈星?”

  紅兒點了點頭,卻問道:“你為何未留在谷中?”

  柳兒愣了一下,方道:“師父擔心你們有什麼閃失,便將我也派了來,好相互有個照應。”紅兒看了看她,沒有再說什麼.柳兒又道:“我來時,師父讓我告訴你,無論成功與否,都速速回谷.”

  紅兒沉思了一會兒,道:“也好,這便回去吧!”

  於是,紅兒、柳兒,香兒三人帶著歐陽之乎及另外二個男人,離開“萬獸山莊”.穿過整個山莊時,山莊都是靜悄悄的.

  '萬獸山莊',顧名思議,裡邊馴養著許多猛獸,但它們早已被紅兒與香兒設法全部毒殺了.

  而“萬獸山莊”的所有莊丁,已全被點了穴道,這顯然也是香兒的功勞.當她扮作小六林子走近別人時,那些人又怎會提防她?

  柳兒一路嘰嘰喳喳,只聽得她道:“不知為何,去追殺豐靈星女兒的劍九、刀七、鞭五,怎麼到現在還未與你們會合?按理以他們的武功,對付一個小姑娘,再加上一個什麼莊子宋,應該毫無困難的,莫非他們遇上什麼意外了?”

  紅兒任憑她說,沒有搭腔。其實,她認為殺了豐靈星即可,為何還要對她的女兒趕盡殺絕呢?

  但她自是不敢指責師父有什麼不對之處.

  回到山谷時,劍九、刀七、鞭五仍來回來,看來真的是出?什麼意外了.紅兒與歐陽之乎走進那間小屋,然後紅兒對他道:“你先坐著,我去禀報師父,我會讓她還你自由的,只是……只是……”下面的話她終還是來說,便出去了。

  歐陽之乎靜靜地坐在那兒,一臉木然與空洞。

  突然,他的嘴角抽動了幾下,又恢復了木然之色,過了一會,他的嘴角抽動得更厲害了。

  倏地,他那一臉的木然一掃而光,變成一臉驚訝!

  正當他東張西望之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

  門外的腳步越來越近,竟是朝這個房間裡來的.現在歐陽之乎便像是剛從惡夢中驚醒過來,腦中一片空白,一片茫然.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這兒,而且自己居然很安靜地坐著.他突然記起那個月夜。便是在那個月夜,他為了救一個小姑娘,到了一堆荊棘前……然後呢?後來的事他又記不起了.

  但已沒有時間讓他想得太多,因為那腳步聲已在門前停下.首先進來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看他的衣著,像是個大戶人家子弟,一切都那麼光亮富麗,但他的神情很特別,是那種空洞無物的神情.歐陽之乎心中一動,他的腦海中記起有一個白衣人,那人也是如此神情.莫非……莫非自己也曾如他這樣一片茫然無知?

  這時,又有一個人進來了,卻是一個女人,長得頗為美麗,特別是那一彎柳眉.待柳兒看到歐陽之乎時,歐陽之乎已閉上了眼睛,就那麼斜倚在椅上裝睡了.這是他想出的應付這樣情形的惟一辦法了,唯有如此,他才有可能不露出馬腳。

  只聽得一個女性的聲音響起:“從此,我便是你的主人.”

  歐陽之乎不知她是對誰說的,正在思忖該不該抬頭,卻有一個一字一頓的男人的聲音響起:“從此你便是我的主人.”

  “你對我將誓死捍衛,無限忠誠.”

  “我對你將誓死捍衛,無限忠誠.”

  歐陽之乎覺得這個聲音好耳熟,這兩句話也很耳熟,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曾在何處聽過這樣的話.

  然後,那女子又道:“在這兒好好地坐著,我去向師父禀報一聲,不准胡亂走動.”

  那男性的聲音一字一字地道:“不……胡……亂……走……動.”

  接著,那柳兒自語道:“刀四今夜殺了豐靈星,大約是真累了,便這麼坐著也能睡去。”

  歐陽之乎大吃一驚,現在屋子“睡覺”的只有他。如此說來,他竟殺了人?

  歐陽之乎大惑不解.

  腳步聲又起,不過這次是離開小屋的腳步聲.歐陽之乎待腳步聲遠去,才偷偷地將眼睜開一條縫,偷窺四周。

  歐陽之乎看到屋內只剩下那男子了,他正一動不動地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目視前面那空無一物的牆壁。

  歐陽之乎心念一轉,輕輕地干咳一聲.

  那人絲毫沒有動靜。

  歐陽之乎更用力地一咳,仍是如此情形.

  便在此時,門外有一女子叫道:“刀四,出來,與我一道去見師父.”

  歐陽之乎不知自己該不該“醒來”出去.

  那女子驚奇地“咦”了一聲,已跨入屋內,這才恍然道:“我道為何未理會我,原來是疲倦過度睡著了.”

  她便上前輕輕地推了推歐陽之乎的胳膊,歐陽之乎何等心智,便在剎那間拿定了主意,他便故作一驚,睜開眼來,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眼前的女人自便是紅兒,只見她道:“來!”

  她就說了那麼一個字.歐陽之乎又好笑又好氣,心道:“怎地說話如此簡單?莫非先前她便是這般指使我?”

  見到那蒙面女人時,歐陽之乎當然有點吃驚,但他的神情卻未變:木然、呆板。因為他一路走來時,早已看到這山谷中的所有男子全是這種表情,這種沒有表情的表情.那蒙面女子靜靜地註視了歐陽之乎良久,始開口道:“幹得很好,從此你便是刀一了.”

  卻聽得紅兒吃驚地道:“師父,您老人家不是曾說過待刀四殺了豐靈星後,便放他出山谷的嗎?怎的又改變了主意?”

  蒙面女子道:“奇才難求,為師也只能自食其言了。”

  紅兒有些不平地道:“可這對刀四來說,卻未免不公平了,而且還有……有些殘忍!”

  她猶豫了半天,竟還是壯著膽子說出“殘忍”二字。

  蒙面女子目光暴射如電,緊緊地瞪著紅兒,紅兒心中一陣志忑不安.片刻之後,蒙面女子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紅兒,你已變了不少.”頓了頓,又道:“為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眼看十幾年過去,我家小姐在九泉之下,見她的仇家全都在世間逍遙著,怎不心寒?而且為師為決定將刀四所服用的藥物改了,改服'半夢半醒',如此一來,他也不至於如此呆板、木然。為師見他如此英氣逼人,變得這副模樣,也有惋惜之意.”

  紅兒似乎有點驚喜,只聽得她道:“多謝師父.”

  蒙面人緩聲道:“你又謝什麼?”言語中頗為意味深長。紅兒不禁俏臉一紅。蒙面女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一招手,便飛向紅兒,紅兒將它接住,問道:“莫非這便是鬥夢半醒'?”

  蒙面女子點了點頭,道:“二顆.”

  紅兒便倒出兩粒來,將它遞給歐陽之乎,道:“把此藥吞服了。”

  歐陽之乎很聽話地接過,卻在手與紅兒之手相接的一剎那,猛一翻腕,已快如閃電般扣住了紅兒的脈門!

  事發突然,待蒙面女子反應過來時,紅兒已被歐陽之乎制住了!

  蒙面女子又驚又怒,但卻不敢妄動。

  歐陽之乎手頭絲毫不閒著,已並指如劍,閃電般點向紅兒“頰車”、“扶突”二穴.紅兒的櫻口便已微啟!

  歐陽之乎一揚手,那兩粒藥物便沒入紅兒口中,然後歐陽之乎又迅疾點了紅兒的“廉泉”

  穴,拍開“頰車” 、“扶突”二穴,再在“水突”穴上擊出一掌.只聽得“咕嚕”的一聲,紅兒已把兩粒藥丸一咽而下。

  在這一瞬間,紅兒的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表情,似驚似怒,卻夾著一絲喜悅!

  但歐陽之乎並未看見。

  他的動作快捷異常,一氣呵氣,竟在瞬息之間完成!

  蒙面女子冷聲道:“閣下好修為,竟連老身也讓你給矇騙過去了。”

  歐陽之乎朗聲一笑,道: “騙人之術,在下只算班門弄斧而已.在下一不留神,便著了你高徒的道兒,今日能走出這一步棋,也算是僥倖了。”

  蒙面女子一愣,奇道:“莫非你並未中'醉生夢死',而是假裝的不成?”

  歐陽之乎一笑,道:“在下不知何為'醉生夢死',只知今日有恍如惡夢初醒之感.看來你這'醉生夢死'倒是霸道得很。”

  蒙面女子驚訝之極,她如看見鬼魅一般地看著歐陽之乎,喃喃地道:“常人中了我的'醉生夢死',至少需得一月之後,方會自行解開,而你卻在十天之內便自行解開,莫非……

  不,不可能,你小小年紀,又怎麼可能'任、督'二脈已通?”

  歐陽之乎懶得去理會她的滴滴咕咕,沉聲道:“請叫人引路,我要離開此谷!”

  言罷,他的刀已出鞘,架於紅兒頸上.

  蒙面女人搖了搖頭,道:“從未有人能夠自行離開此谷,除非老身放過某人,你也不會例外。”

  歐陽之乎刀一緊,喝道:“莫非你連她的命也不顧了?”

  蒙面女人的聲音變得冷寒刺骨:“我本就是為著仇恨活在世間的,現在再多一份,又有何妨?但你卻得為此付出百倍代價!”

  歐陽之乎倒為難了。其實,他並不想出手傷了紅兒,何況方才紅兒還替他求過情呢?他挾持紅兒,只為能安然出得此山谷,沒想到這蒙面女子竟不吃這一套。

  既然如此,歐陽之乎只好另覓他法了。

  他手腕一翻,刀已離開了紅兒.

  但紅兒竟未趁機離他而去,反而向他靠攏了點.歐陽之平先是一愣,接著又明白過來,定是那“半夢半醒”發揮效力了。他不由苦笑一聲。那蒙面女子一拍手掌,圓屋四側的門窗便齊齊“咔嚓”幾聲斷裂散飛,從那兒彈身射入四個男子。每個男子全都是那般的木然空洞,宛若四具活著的屍體,三個持劍,一個拿軟鞭.蒙面女子指著歐陽之乎道:“替我 殺了這個持刀之人!”聲音頗為嘶啞.四個無魂無魄之人便一聲不響地向歐陽之乎飛身襲來,四個身影化作四道弧線,如電閃而至!

  卻聽得“錚”的一聲輕響,紅兒已有一對子午丁在手,向那四個疾劈而出。

  只聽得一聲嬌哼聲後,紅兒已踉踉蹌蹌地後退數步,再看她胸口,已被使鞭的人掃中,衣衫被劃破了一道口子,露出如玉酥胸,上面已有一道觸目驚心的鞭傷。

  歐陽之乎一陣耳熱心跳,忙暗道:“慚愧,慚愧.”

  紅兒胸前很快被鮮血染得一片殷紅!

  但她竟然絲毫不顧,一咬銀牙,子午丁再次掄出,綿綿密密地疾劈而出!

  但以她的武功,又豈可同時與那四人對陣?

  只聽得一聲更為淒楚的悶哼之聲響起,紅兒身形甫定時,她的五腿已被長劍劃出一大道口子,血肉翻湧.

  她的右腿已不能著力,微微地顫抖著.

  歐陽之乎心中大為不忍,一股無名之火騰然升起,他厲喝一聲,刀光湧起如山,旋轉衝劈,如洶湧烈焰般向那四個無魂無魄之人狂捲而出.眼看那使鞭之人就要命喪於他這奇異驚絕的刀法之下,但紅兒卻已與他同時向這四人撲來.

  如此一來,歐陽之乎若是只顧傷敵,那紅兒便必定為敵所傷。雖然紅兒與他並不相干,但歐陽之乎仍是不忍看到紅兒再受傷害,只好疾然回撤,長刀一偏,呼嘯著迎向襲擊紅兒的兩個人。

  也許,歐陽之乎是個不願看到別人受到無謂傷害的人,但這樣一來,自己豈非總是更容易受到傷害?

  歐陽之乎的刀勢如旋風般擋下攻向紅兒的一劍一鞭,同時立即一擰腰錯步,刀鋒一挫一頓,已幻作無數寒刃之光,綿密如水般向另外兩人猝然攻出!

  歐陽之乎的刀法雖然驚世駭俗,但卻需得同時兼顧自己與紅兒的安危,因此威力便大打折扣,應付得頗為吃力.

  歐陽之乎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他心中道:“怎麼莫名其妙地成瞭如此戰局。”

  倏地,那蒙面女子一聲冷哼!

  便是那麼輕微的一聲冷哼,竟使那四個人齊齊一震!

  一震之後,他們的攻勢大增!竟全是以死相搏之招數,歐陽之乎登時覺得壓力大增,他與紅兒兩人已是險象百生,幾次死裡逃生.

  歐陽之乎大怒,長嘯一聲,長刀猝閃指天,在兩次石火般的顫移後急翻捲而出,刀影幻成奇異之幕,挾起刺耳的破空之聲,向一個使劍之人長撩而出.刀若蛇信吞吐,刀若弦月翩飛!——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10:14
第二卷第二章無魂無魄
  刀身所指,便是那人的腹部,歐陽之乎知道自己這一刀,定能切在那人的腹部。

  果然刀真的深深地切入那人的腹部,而且這個結果來得比歐陽之平估計的時間要早上許多。

  因為那人見歐陽之乎的刀鋒撩向自己時,竟不再閃避,反而搶上一步,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向歐陽之乎的刀迎上去.

  在刀深深地進入他腹部的同時,他手中之劍也已如閃電般破空而出,疾刺向歐陽之乎。

  這一劍刺出,竟是無招無式,平凡異常.

  但其速卻快得驚人,電閃如虹!

  而此時,歐陽之乎的刀已被他的血肉沾住,除非他將刀一絞,才能拔將出來.現下情勢,竟是連翻腕絞刀的時間也沒有了.無奈,歐陽之乎只好棄刀自保!

  同時,又有一劍一鞭擊至!

  歐陽之乎剛避過對方那尋常而狠厲的一劍,身形已倒仰如欲跌.現在劍鞭又至,一時又如何能立即閃變?歐陽之乎只好提起全身內力猛擊一掌,遙遙卷向持劍之人,同時他雙足一頓,身子如箭般向後倒掠,右足已在那一瞬間閃電般踢出四腿!

  這四腿本是可以逼得那使鞭之人後撤一步,可此人卻也已狀若瘋狂,全然不理會那凌厲彈踢之腿,仍是狂攻而上.

  就在歐陽之乎的右腳重踹在那人下巴的同時,他的鞭也如毒蛇般掃向歐陽之乎胸前!

  儘管歐陽之乎反應極快,立即吸氣凹胸收腹,卻仍被掃中一鞭,雖未重傷!卻仍是被其拉出一道口子,那衣衫也被捲拉得扯下一大塊!

  有一物從他懷中翩然墜地.

  但他已無瑕顧及,因為另外兩劍又已如惡鬼附身般,齊齊向他襲來.卻聽得一聲厲喝:“住手!”此聲自是那蒙面女子所發。

  那四個無魂無魄之人聞聲後,立即住了手.

  歐陽之乎卻沒有那麼敏銳,本是揮出的掌,照揮不誤,只是力道減了大半而已.即使便是減了大半力道,也夠那兩人受的了,因為他們撤招之後,已是毫無戒備。

  也許,在他們心目中,他們的主人已叫“住手”,那麼普天下之人便應都是令出即讓.兩聲悶哼響起後,那兩人已如斷線的風箏般飄飛出去,遠遠地砰然落地,已是鮮血狂噴了.

  蒙面女子卻視若無睹,而是死死地盯著歐陽之乎,她的眼神極為奇怪,手中拿著一物,卻是方才歐陽之乎懷中落下的那本書,那本血箋!

  蒙面女子顫聲道:“豐紅月是你什麼人?”

  問完之後,她極為緊張地註視著歐陽之乎,扶在椅上的右手也已顫抖不已.歐陽之乎聽這蒙面女子竟說出自己母親的名來,不由也是吃驚不小,他正色道:“家母名諱,豈是你這樣的邪惡之人可隨意稱之?”

  那蒙面女子全身一陣顫抖,她聲音還是變得極為怪異,似乎如見鬼魅,指著歐陽之平驚駭已極地道:“你……你……”

  突然,她的身子一顫,向後倒去,竟已昏迷過去.此時,香兒、柳兒已為打鬥之聲引來,見她們的師父突然暈了過去,不由大驚,掠身上前,將她扶起。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蒙面女子才悠悠醒來.

  她強自定神坐在那椅子上,望著歐陽之乎急切地道:“不知少俠之母尚在人世否?”

  她的語氣已變得頗為客氣誠懇。

  所謂抬手不打笑面人,歐陽之乎本就是寬宏大度之人,所以見蒙面女子神態突變之後,也是頗覺驚異,於是便如實相告:“家母已為奸人所害,不在人世!”

  此言一出,那蒙面女子竟有眼淚湧出!

  她走下椅子來,站在歐陽之乎身前,仔細地端祥著歐陽之乎,不時地點點頭,又不時地搖了搖頭,弄得歐陽之乎頗為不自在。

  一個方才還一心一意要殺他的人,現在卻一邊流淚—邊端祥他,他能覺得自在嗎?

  蒙面女子終於站定,道:“不知少俠尊姓大名?”

  歐陽之乎已隱隱覺察出什麼,不由也頗為緊張,他強壓狂亂不安的心緒道:“在下歐陽之乎……”

  沒等他把話說完,那蒙面女子一把握住他的手,長跪於地,口中悲聲道:“少主!老身便是冬青啊!”

  歐陽之乎一聽此名,全身一震!

  因為他將豐紅月遺留下來的血箋看了何止千遍?血箋中提到的一切事,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一聽“冬青”二字,他便明白一切了。

  歐陽之手忙將蒙面女子扶起,道:“真是冬姑姑嗎?”語氣亦是驚喜交加.那蒙面女子卻不答話,而是走回那張椅子處,握住椅子之扶手,用力一擰,一陣機簧之聲響起,那椅下面的青石之地竟轉動起來,現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小方坑,坑內放有一個楠木盒.但蒙面女子並未直接去取,又把椅子後背擰動了什麼地方,只聽得又有一陣輕微的機簧聲響起。

  蒙面女子這才鬆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雙鹿皮手套來,這才用手將那隻小楠木盒捧起.顯然,楠木盒上浸有巨毒.

  蒙面女子鄭重地把那隻楠木盒放在椅子上,掏出一根奇形怪狀的鐵絲,在楠木盒的一個小孔裡鼓搗一陣子,盒蓋“啪”的一聲彈開了.歐陽之乎一看,盒子裡放著半本書,書面已呈淡黃色,為線裝.再看書名,上面赫然寫著蒼勁四字“易佛心經”!”

  蒙面女雙手捧起那本書,恭恭敬敬地將他舉至歐陽之平面前,恭聲道:“請少主過目!”

  歐陽之乎一窘,道:“姑姑莫再如此稱呼小侄了。”

  冬青恭聲道:“長幼尊卑,豈可無序?”

  歐陽之乎苦笑一下,接過那“易佛心經”“.卻聽得冬青突然放聲大笑:“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復仇有望了,復仇有望!”

  聲音充滿了喜悅,但又不僅是喜悅,還有酸楚,還有自哀自憐,香兒、柳兒不由面面相覷.

  歐陽之乎正欲開口,卻聽冬青道:“還不快叩見你們少主?”

  四周立即跪下一大片!

  歐陽之乎大驚失色,忙一迭聲道:“怎可如此?不必多禮!請起請起!”

  香兒、柳兒聽出他是由衷之言,便立起身來,但那些已被控制了心智之人未聞冬青之言,怎敢起來?歐陽之乎忙對冬青道:“冬姑姑快些讓他們起身吧.當年家母便是為惡勢所迫,今日我們又豈可以此手段壓人?”

  冬青一愣,復又笑道:“好,好,少主胸懷寬廣,此乃大幸。”

  然後,她便對香兒、柳兒吩咐道:“快去備上酒筵,我要為少主壓驚,同時也向少主賠罪,冒犯了少主之處,還望少主海涵!”

  歐陽之乎道:“冬姑姑怎的如此見外?冬姑姑為家母出生入死,小侄已是感激萬分,又豈敢再言'冒犯'二字?”

  冬青聽他說起豐紅月,不由悲上心頭,忍不住又痛哭出聲,嗚咽不已.如此喜喜悲悲,哭哭笑笑,好半天,冬青才抑住激動狂亂的心情,慈和地望著歐陽之乎,良久,方道: “少主出落得俊朗非凡,而且武功又如此高深,小姐在九泉之下,也該略略心安了.”說到此外,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問道:“少主,老身至今仍記得當年那幫狗賊圍攻你母親時的情景,當時她已有九月身孕,被同門六位師兄圍攻,怎麼仍能脫得虎口?”

  歐陽之子神色一悲,將'水火雙邪'如何出手相救,豐紅月如何自剖其腹,然後“水火雙邪”又如何把他撫育成人之事,略略地說了一逼.歐陽之乎雖已記不清兒時之事,但自九歲那年“水火雙邪”將真相告訴他後,他母親慘死之畫面,便已在他的腦海中留下了深深烙印,雖未身臨其境,但仍是可以感覺到那個血腥、慘厲、悲壯的情景.

  今日聽冬青說起,眾人也可隱約感受到那慘絕人寰的場面,不由都聳然動容。香兒、柳兒更是花容失色!心中不由對豐紅月舍生救子之勇氣欽佩不已.而紅兒卻只知緊緊偎依歐陽之乎,雙目含情,情意款款地註視著歐陽之乎。

  歐陽之乎不由大為不安,忙道:“冬姑姑……”

  冬青這才回過神來,忙取出一枚銀針,閃電般刺間紅兒的“天突”、“華蓋”、“紫宮”

  之穴,每扎入一針之後微微一捻迅疾抽出,轉瞬間已將三穴扎道。

  只見紅兒身子一顫,然後“呀”地一聲驚叫,本是依偎在歐陽之乎身上的嬌軀向後倒掠而出,口中又驚又羞又怒地道:“你……你竟敢如此無禮?”

  歐陽之乎只有苦笑了。

  卻聽得冬青道:“休得對少主如此無禮,快見過主。”

  紅兒愣住了:“怎麼轉眼之間,刀四成了她的少主?”但她與香兒、柳兒三人自小便聽她師父說過當年之事,心中倒隱約有幾分明白。

  只是,按師父推測估計,豐紅月當時定是已無生還可能,怎麼突然之間會冒出一個少主?

  冬青道:“怪為師太心急了.”於是她略略解釋了一番.紅兒不由粉臉一紅,羞澀地道:“請少主原諒紅兒冒犯之處.”

  歐陽之乎笑道:“刀四豈敢?”

  眾人不由都笑了.

  這時,幾位少女已在圓屋內備好酒菜.

  冬青道:“沒想到老身竟能與少主意外相逢,也實是萬幸了。這十幾年,我日日夜夜所慮,均是如何為小姐報仇雪恨,竟從未想起小姐還留下少主!從此,老身願鞍前馬後,為少主復仇之事效微薄之力.今夜,便將是那幫狗賊惡夢開始之際!”

  言罷,她便將歐陽之乎引入酒席之中.

  無論歐陽之平如何推辭,最終,他還是在上座坐下了.冬青則坐了次席,而香兒、柳兒、紅兒則分別於兩側陪著.

  歐陽之乎鄭重地倒上一杯酒,雙手捧起,仰首道:“爹、娘,孩兒今日已與冬姑姑相逢,從此,孩兒便將以仇為劍,以恨為刀,斬殺那幫禽獸,為爹娘復仇,如果爹娘九泉之下有知,便助孩兒一臂之力!”

  他一臉的肅穆莊重,聽者無不動容。

  言罷,歐陽之乎將那杯酒一掄,緩緩傾灑於地上。

  然後,他對冬青道:“冬姑姑,所謂'知已知彼,百戰不貽',小侄想听一聽那幫狗賊之情況.”

  冬青的神色變得極為怨憤,她飲下一杯酒後,方緩緩地敘述起當年之事。

  圓屋裡靜了下來,只有冬青的平緩而有些蒼涼的聲音在迴盪.數十年前,江湖中有一武林奇人,人稱“邪佛”,邪佛年輕時便極為爭強好鬥。在與他人的決鬥中,有七次人們都以為他已經死了,但過了幾個月,甚至半年之後,他又重新出現在江湖中.

  被人扎了九刀後,他活了過來。

  被人將他的大部分經脈震斷後,他又活了過來.甚至,有一次,“天殺門”的人已將他的頸部切開一半,露出白森森的喉節,然後把他扔入懸崖下,三個月以後,他仍是奇蹟般地又重現江湖!只是,他的脖子上已有一道繞過大半個脖子的黑疤,就像套著一根黑色的項鍊!

  他的耳朵少了一隻;兩隻手加在一起也只有六隻手指;他的胸前有十三處刀疤;他的嘴也有一點撇;因為曾經有一把劍差點將他的整個半張臉削下.甚至,他的兩隻腿也是一長一短,因為左腿中少了一小截骨頭!那骨頭是被一錘砸碎之後,他自己用小刀一塊一塊把那些碎骨剔出來的。

  “邪佛”沒有師父,他的武功不是練出來的,而是殺出來的,他的汗,他的血,他的筋骨,他的刀疤,共同塑造了他的武功.

  當他體無完膚時,他的武功也已是獨步江湖了.在這個時候,他便再也找不到對手了.

  其實,能與他對陣的人並不是絕對沒有,但武功像他這樣高,卻還如此爭強好鬥的人卻是沒有了.

  能與他一爭高下的人不會向他出手,那些人已如閒雲野鶴,做那遠離江湖紛爭的世外高人了.

  武功不如他的人常常向他挑戰,但他又不屑出手.這樣的人與他對陣,只有死。而對“邪佛”來說,他最樂意做的事是當對手的刀或劍扎入他的肌膚的那一瞬間,這樣他又悟出一點什麼武學.而這些人顯然不能讓他如願。

  於是他成了一個寂寞的人,他聽慣了刀劍交鳴之聲,寒刃飲血聲,看慣屍首異地,聞慣了鮮血的那種微甜的腥,讓他一個人高高在上,他便有不勝寒之感。

  但“邪佛”並非暴戾嗜殺之人,他喜歡勢均力爭的公平競爭,而不是以強凌弱,最後,他決定收幾個徒弟。

  他收徒弟的方式很怪,竟全是自己出去到處尋找,看到合適的流浪兒、孤兒,他便將之帶走,這樣的孩子,他一共找了八個,其中有一個是女的.“邪佛”將他們八人分別取為豐飛星、豐靈星、豐寒星、豐魂星、豐易星、豐千星、豐甲星,那女孩子名為豐紅月.

  “邪佛”投徒的目的並非是宏揚武學,也不是建功立業,更不是為雄霸江湖,他只是需要看到勢均力敵的爭戰.

  所以,他傳授給各位徒弟的武功全都不同。

  傳授十幾種不同的武功,對他來說並非難事,因為他的武功本就集眾家武學而成.甚至,他還將各種武功的漏洞作了改進,再授之於各位徒兒.豐飛星:“弦月狂刀”及暗器;

  豐靈星:“落梅刺”及馴獸之術:

  豐寒星:“殘雨劍法”及毒術:

  豐魂星:“多情戟”迷魂大法;

  豐易星:“心碎鉤”及易容術;

  豐千星:“十字鞭”及奇門遁甲;

  豐甲星:“問天玉戈”及排兵布陣;

  “邪佛”傳給豐紅月的則是“蛇劍”及“幽雲步”。

  “邪佛”將不同的武功傳給各位徒弟後,便讓他們相互切磋,他所採用的切磋之術與一般為師者不同。常人讓門下弟子切磋,只是點到為止,而他卻允許,甚至鼓勵傷及對方,每每到了一方有性命之危之時,他才出手阻攔.如此一來,幾個徒弟學得極為認真,因為稍有偷懶,便有可能在下一次切磋中被人傷了.在如此打鬥之時,幾位徒弟的武功不斷地增進。當他們長大成人時,全身已是傷痕累累。

  而他們的武功,也隨著傷痕的增多而日進。

  “邪佛”本是希望門下弟子中,有人能像他那樣在與師兄弟的拼鬥中不斷搏取眾人之長,最後終成武學大家。

  但八個徒弟全讓他失望了.

  雖然經過數十年的苦練之後,他門下八個弟子都已可擠身武林頂尖高手之列,但都只能在自己所學範圍內精益求精,離“邪佛”所要求的太遠了.更可怕的是,邪佛發現那七個師兄弟在不斷的爭戰中已被練得心胸狹窄,好勝心強,並有頗為強烈的征服欲.

  或者說,他們都有極強的野心.

  幾位弟子都清楚,若是能悉數得到“邪佛”全部真傳武功,再加上自己自幼形成的那霸氣十足的好勇鬥狠之心,必可雄霸武林。

  雄霸武林,不論對誰來說,都是一種極強的誘惑,幾乎沒有什麼人能擺脫這種誘惑.於是,諸弟子便千方百計想討好“邪佛”,以圖將各種武學學全,但此時,“邪佛”已對各弟子的品行有了清楚的認識,同時,也認為他們悟性不夠,所以他們均無所獲.而豐紅月則是惟一一個不具有野心的弟子,她的性格頗得“邪佛”賞識,所以平時對她最為寵愛.

  後來,“邪佛”有一次在酒後無意說起,他已將他的所有武功心法全都記載在一本書上.眾弟子一聽,全都為之一驚,但表面上,誰也不動聲色.之後,那七位師兄弟不約而同地開始對師妹豐紅月大獻殷勤,每個人都是信誓旦旦.——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10:17
第二卷第三章邪佛心法
  而事實上,他們此舉的目的便是為了得到師父“邪佛”的武功心法,他們認定師父記下他的武功心法,定是為了傳於後世,光大門戶,只是暫時未選定傳於何人而已。

  由於豐紅月最受師父寵愛,所以他們便推測如果得到豐紅月,便可因夫妻兩人均是“邪佛”之徒而被“邪佛”選中,成為真正的衣缽傳人.但豐紅月何等聰明?她早已看清諸位師兄的真正企圖,所以對七個師兄的虛懷假意全都置之不理。

  便在這時,豐紅月無意中認識了一位名為歐陽也的書生,那書生雖手無縛雞之力,可為人卻極為敦厚質樸,只是略略有些迂酸之氣.豐紅月自小便在刀光劍影中長大,早已厭倦了那種無休無止的紛爭,而書生歐陽也與江湖之事無任何瓜葛,這一點讓豐紅月極為中意。

  後來,二人竟真的成了夫妻.這其間豐紅月的師兄們曾百般阻撓作梗,但奉紅月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她心意已決,又豈會再改變?“邪佛”雖然覺得自己武功獨步天下,調教出的徒弟卻嫁給一個絲毫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有點彆扭,但他生性豪放不羈,也沒有為難豐紅月.

  豐紅月與歐陽也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歐陽也平日嗜書如命,經常四處搜羅形形色色的古籍,遇上中意的,便不惜重金買下.

  一日,歐陽也在一個賣狗皮膏藥的老漢那兒看到一本書,書名為“易佛心經”“,他心道:“大概是些佛門心得吧。”哪知粗粗翻閱之後,竟是不知所云!

  歐陽也頗為吃驚,他自忖雖稱不上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但尋常書籍略略一看,倒也都能夠領略個大概,又何曾會看了之後不知所云?

  歐陽也好奇心大起,便向賣狗皮膏藥的老漢問此書來歷,那老漢東拉西扯的也來說出個所以然來,歐陽也便花了二十文錢將書買下來了.歐陽也將此“易佛心經”“置於書房,細細研讀,卻仍是雲裡霧裡.只見書一開篇便寫道:“學有四定,曰:空無邊處定;識無邊處定;無所有處定;非想非非想處定…

  再看,便又更為生澀難懂了:“……我於此定,依欲界身,具足色法,何故不見?作此念之,即當一心諦觀此身,一切毛道與九孔,身內空習中……內外相通,亦如色蕉,重重無實……”

  嗜書主人與嗜武之人在一個“痴”字上是一般無二的,歐陽也苦思悶想三日三夜後,仍是一無所獲,不知不覺中人已憔悴不少,不思飯茶,不知日夜……

  豐紅月對丈夫嗜書之習性從不過問,但見他如此痴迷,不由擔憂他是否會因此書而成癡,於是好意提醒他去向懂佛主人求教一番,也許有些用處.歐陽也聞言後,如夢初醒,便立即向千樵山上的天淨寺跑去.天淨寺的住持益緣大師看了之後,也是連道:“奇哉奇哉'原來益緣大師看了此書後,發覺此書並非佛家經書.

  吃驚之餘,他們便將此書帶至“善緣堂”,讓來寺中作客的幾位善主過目.傳閱中,有一老者突然驚呼一聲:“易佛心經”!”

  這豈不是廢話?只要認得字的人,都能一目而了然,他卻在這兒大呼小叫,一驚一乍的.但接下來此人的話便讓眾人大驚失色了,因為這老者竟認出此書乃是一部失傳二百年的武林秘笈,裡面記載之武學,全是驚世駭俗之高深武功。

  寺中的人皆非武林中人,嘖嘖稱奇之後,倒也就平息下來了,歐陽也卻動了心思。

  因為他突然想起他的妻子豐紅月乃習武之人,對於武林中人來說,能得到一本武林秘笈,總是欣喜異常之事.

  歐陽也決意將此書贈與妻子,不為別的,僅為搏得妻子一笑.歐陽也終究乃一介書生,豈知江湖之險惡?他如此大肆喧嘩地將“易佛心經”“亮出之後,又將它堂而皇之地帶回家中,豈非種下一個大禍根?

  歐陽也將'易佛心經'交給妻子豐紅月之後,豐紅月一翻閱,不由大驚失色,忙問此書已有幾人看過,歐陽也支支唔唔說不清楚,只道頗為不少,有那麼數十人.豐紅月聞言神色大變,感到事情極為嚴重.她靜默良久,方幽幽地道:“天降奇緣,福禍難辨;是福最好過,是禍躲不過,一切聽天由命吧.”

  從此,豐紅月在“斯夫齋”中日夜戒備,她本已在同門師兄弟中學得各種異術,現在便將它們悉數用上,在“斯夫齋”四周布上重重機關.但半年過去,仍是平安無事,歐陽也本是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取笑妻子太過小心翼翼.豐紅月雖然仍是心存疑慮,但此時她已有數月之身孕,初為人母的喜悅漸漸壓過了她的不安,日子久了,她也將此事淡忘了許多.

  便在豐紅月懷胎九月之時,“邪佛上人”突然無疾而終.豐紅月本是孤兒,幸得“邪佛上人”收養,加之“邪佛上人”極為龐愛她,所以一向將“邪佛上人”視為親父,驚聞此訊,悲慟欲絕,連夜從“斯夫齋”趕去奔喪.到了“無邪無佛山莊”時,其他師兄亦已趕到,眾人皆是滿臉哀傷欲絕之神色,無邪無佛山莊一時“烏云密布.”

  眾人將“邪佛上人”厚葬之後,才發覺那邪佛上人所馴養的一隻靈禽“無影鶻鶻”已不不知所踪,平日餵養“無影鶻鶻”的僕人唐木也不見了。

  此靈禽平日與“邪佛上人”是形影不離,今日“邪佛上人”一死,它便離去,眾人皆想:

  “原來鳥獸之中,亦有趨炎附勢之習性.”

  當夜,豐紅月等人均留在“無邪無佛山莊”裡,輪流為其師守靈.眾師兄皆知師妹體弱,又有身孕在身,便道:“師妹不妨明日清晨再來靈堂,替下師兄.”

  豐紅月推辭不過,心道:“師兄們也是一番好意.”便答應了.但回至房中,卻又如何睡得著?一番輾轉反側之後,她決定還是去靈堂陪著師父靈位為好,便在她走近靈堂之時,她聽到一陣異常的“絲絲”之聲.奉紅月心中一驚,忙隱身於樹影之中,透過窗紙,向靈堂望去,她所看到的情景讓她又驚又怒,全身不由自主地顫抖,不知不覺已將嘴唇咬得鮮血淋漓!

  只見正在守靈的大師兄豐飛星正在靈堂內東翻西找,靈堂已是一片狼藉!

  豐紅月心念一轉,便知豐飛星是在尋找師父曾言的那本武學心得.沒想到師父屍骨未寒,他們便已沉不住氣了。

  豐紅月一時心涼如水,便在這瞬間,她忽然明白為何這半年來竟無人向她出手奪取“易佛心經”“了,這並非世間宵小少了,而是因為他們懾於“邪佛上人”之蓋世武功,不敢對豐紅月如何.

  而如今師父已死,豐紅月的處境便是笈笈可危了.如此一想,她立覺腋下有涼風嗖嗖,不知不覺已是冷汗淋漓了.她想起家中不諳武學的歐陽也!

  但她又必須為師父守滿“頭七”,在這七天中,喪師之痛與為夫擔憂一同壓在她的心間,數日之間,她已憔悴了許多!

  終於,她守滿了七天,便立即往家中走回.

  當她遠遠地望見歐陽也手握一卷書站在“斯夫齋”前翹首望她時,她已熱淚盈眶.當夜,豐紅月與歐陽也便議定要遷出“斯夫齋”,隱居起來,他們又決定要將兩個婢女也各贈二百兩銀子後,再遣散她們.但夏荷、冬青卻苦苦哀求要留下侍候,豐紅月終是不肯.過晚飯後,眾人便開始打點行李,準備天一亮便啟程.那夜,本是十五之日,但卻見西方天邊黑雲重重疊疊地堆積,頭頂上卻是一片暗藍色的天空,西北風一陣緩一陣急,月亮已至中空,卻是一團暈黃.歐陽也博覽群書,看了看天,便道:“恐怕今夜有暴風雨了.”

  豐紅月聽了,不由心中一動.

  雖是小家,卻也難捨,眾人收拾了好一陣子,才收拾好,卻已有大大小小好幾個包裹了.又扔下幾樣可要可不要之物後,行李仍是不少,尤其是歐陽也的書,又多又沉.豐紅月便讓夏荷去附近一個村子買頭驢子來,以作運輸之用.夏荷出門之時,看看天空,但見西邊黑雲已遮滿了半個天空,猶如一張大青紙上潑滿了濃墨一般,烏雲中電光閃爍,更增加了一些壓抑惶恐之感.輕雷隱隱,窒滯鬱悶,似乎那雷聲被厚厚的黑雲纏住了難以脫出.

  倏地,她似乎聽見一聲輕微的聲響,卻又不似風聲,猛然轉身,在那暈淡的月光下,有一個人影在一樹叢邊一閃而沒.

  夏荷心中一涼,微一轉念,便大聲地道:“啊啊,竟連銀兩也忘了帶上.”

  言罷,她便轉回“斯夫齋”.

  方才她的話豐紅月與歐陽也均已聽見,兩人都暗想:“不是剛給了她麼?”立即,他們便已明白過來,相對一視,神色皆變!

  果然,夏荷進屋時,已是神色大異!她剛欲開口,便被豐紅月以眼色制止住了.只見豐紅月大聲道:“總算收拾好了,夏荷、冬青,你們也累了,去歇息吧,明日一早,還得趕路.”

  夏荷、冬青便哈欠連連地向自己的側房走去。少頃,正室、側房的燈光全滅了.此時,突地一陣巨雷響過,黑雲疾速籠罩了那淡黃的暈月,接著又是一聲驚雷,一場聲勢駭人的傾盆大雨奔瀉而來!

  “斯天齋”外一片沙石飛舞之聲,狂風席捲之下,烏雲更濃,已是全然伸手不見五指了.豐紅月與歐陽也靜靜地伏在地上.半響,便聽見細切的喘息聲漸近,並有淡淡的少女身上特有的芬芳之氣息。豐紅月輕聲道:“夏荷、冬青嗎?”那邊“嗯”了一聲.終於,豐紅月握住了她們的手,那兩雙手已是一片冰涼!

  豐紅月輕聲道:“你們二人護著相公向西邊借夜色遁去,我往東邊引開來敵,一個時辰後,在南邊那個上地廟中相會.若是二個時辰後還等不著人,便無需再等.”

  夏荷、冬青低聲嗚咽著道:“不,我們要與小姐一道沖將出去.”她們本是“邪佛山莊”

  的人,一向是以“小姐”稱呼豐紅月,豐紅月嫁作人婦後,她們仍是未改口.豐紅月的語氣突然變得格外地嚴厲,她道:“蠢丫頭,若再執拗,便要誤事!”言罷,她將手伸向歐陽也,摸索到他的手後,攏住,拉至自己臉上,用臉去依偎著,歐陽也感到手上一片濕漉,顯然是豐紅月之淚了.

  豐紅月道:“我這便向東沖殺出去,你們見我一出門外,便乘機向西去.”

  言罷,她便猛起腰,閃向門旁,然後倏然起身一聲長嘯,向東疾掠而去,口中喊到:

  “冬青、夏荷,緊跟著我.”

  顯然,豐紅月是為造成假象誘使敵人向她那個方向追趕.夏荷、冬青,歐陽也不敢諜,便乘著黑夜向西而去.豐紅月剛掠出四五丈遠近,便有人影向她這邊疾撲而來,聽那風聲,竟不止一人.豐紅月冷哼一聲,腰中“蛇劍”便出.

  如此黑夜,所施招數幾乎全靠耳力去聽聲辨音了,一陣“叮噹”之聲響過之後,豐紅月已將第一個襲來的人擊退.

  但此時,她已是大驚失色,因為她已從對方的兵器與招式中察覺出是她大師兄豐飛星!

  豐紅月便冷聲道:“大師兄來得倒不慢!”話音一出,她便無聲無息地閃退幾步.果然,幾道勁風電閃而出,飛向豐紅月方才所立之處,一聲渾厚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師妹倒是機靈得緊!”

  此人果然是大師兄豐飛星!豐紅月一陣心痛,暗道:“同門相殘,師父在九泉之下,又如何暝目?”

  又是一陣金鐵交擊之聲響過,卻並非豐紅月與豐飛星過招,豐紅月心中一驚,暗道:

  “來的人竟不是一路的?”

  只聽得豐飛星哈哈笑道:“想不到二師弟的'落梅刺'法又精進了不少……”他的話突然戛然而止,顯然此時又有人向他襲去。

  豐紅月既是悲憤又是暗喜,悲憤的是看來幾位師兄今夜定是已傾巢而來了,沒想到他們竟如此不顧同門之誼,對自己師妹下手.喜的是藉著黑夜,加上他們自己本也就在明爭暗奪,今夜脫身機會便極大了.

  在這狂風暴雨中,好一陣暈天黑地的混戰.

  豐紅月頗有心計,她只是一味地遊走,極少與師兄相搏.相反,倒是幾個師兄之間常是惡鬥不已,呼喝連天。

  驀地——

  一聲驚雷響過,天地一時為閃電照得通明,然後聽見有人大呼一聲:“西邊有人!”那呼叫之人,卻不像是豐紅月師兄!

  驚電閃過之後,天地間又是灰暗如初.

  豐紅月一聞那呼聲後,大吃一驚,本來她已漸漸靠近東邊的那片樹林,很快便可隱遁,聽了呼聲之後,便又向西掠去。

  又有兩道勁風劃空而來,因為風雨聲大響,那兩人襲至面前,豐紅月才察覺,身形倏閃,終是略遲一步,左臂一疼,已被利器劃出一道口子,奉紅月感覺得出是二師兄的蛾眉刺.豐紅月咬牙忍痛,身形再退,向西疾掠而去,身在半空中,倏然聞見西方有一聲慘呼聲響起,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豐紅月不由魂飛魄散,一口真氣幾乎提不上來,身形也為之一滯。

  此時,又是一道閃電劃空而過,如一道亮劍劃破這無邊的黑夜!藉著這亮光,豐紅月看清西邊有兩個女子正歇力抵擋四五個勁衣大漢的攻擊,而她們身後,還立著一位書生.豐紅月不由狂喜,原來方才倒下的只是一名勁農大漢.豐紅月大呼道:“莫慌張,我這便過來了.”

  她的身形如電般向西射去,幾平被迎面而來一道暗器所傷,她卻不管不顧,一味提氣向西掠去,朝著那金鐵交鳴聲而去.

  又是一道閃電閃出,豐紅月驚駭已極地大叫一聲,因為她藉著這短暫的亮光已看見歐陽也正緩緩地向後倒去,胸口一把長劍透胸而過!

  豐紅月只覺手腳冰涼,手中“蛇劍”幾乎已把持不住.若不是閃電之後的那聲驚雷將她驚醒,恐怕她便要喪命於左右襲來的一劍一鉤了。

  驚雷將豐紅月驚醒過來,她立即察覺到了又有兩道勁風襲至.豐紅月已是驚怒已極,見如此情形,一聲不吭,手中蛇劍劃空而出。

  但襲來之人全是她的師兄,對她的武功極為了解,又如何能傷得了他們,反倒是豐紅月在左右夾擊之下,險些為之所傷.

  看來,今夜唯有全力逃出,他日再圖為夫報仇方是上策.否則一味強鬥最後只能落個全家皆亡!

  於是,豐紅月強壓心中萬丈怒焰,悄無聲息地疾撤數步,她的“幽雲步”本就神奇異常,如今又是藉著夜色,待她抽身出來,那兩人絲毫未覺,已不分青紅皂白惡鬥作一團.當下,豐紅月不求傷人,只求自保,閃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攔截.待她趕至夏荷,冬青身邊時,她們二人已是被纏鬥得氣喘吁籲,只能全力防守了。而歐陽也靜靜地躺在地上,大雨沖淡了他不斷湧出的鮮血,他那充滿斯文之氣的雙目已永遠地閉上了.

  豐紅月藉著一閃而現的閃電,看清地上躺著的歐陽也,悲呼一聲,疾撲而上。

  不料,立即有兩個勁衣大漢掩殺而上!

  豐紅月大怒,長劍如電閃出!那兩個勁農大漢只是豐飛星的屬下,武功平平,如何受得了豐紅月這包含了無限恨意之劍?

  兩聲慘叫過後,二人已砰然倒地,濺起一大片積水.豐紅月身形絲毫未停,辨明金鐵交鳴之方向,彈身而至,身子尚在空中,便道:“夏荷?”

  一側有人應道:“我是冬青.”

  話音未落,豐紅月已向此聲的另一側奮勇進襲,口中喝道:“你們二人快退,我掩護!”

  說話的同時,手上毫不諜,出手便是狠辣凌厲已極之招式.又有兩個勁衣大漢為“蛇劍”所傷——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10:21
第二卷第四章分道突圍
  同時,夏荷.冬青也開始向西側的那片樹林撲去,只是不時有勁衣大漢閃襲而來,所以二人去勢頗慢,但因為有了豐紅月掩護,加上此時風雨更甚,對方人多卻也佔不了大多的便宜,所以漸漸地,她們終於沒入了那片樹林中。

  一進樹林,她們便不顧荊棘叢刺,慌不擇路地狂奔,幾次她們差點失足落崖.身後殺聲越來越遠,漸漸地聽不見了,冬青這才拉住夏荷停下,卻聽得夏荷“啊喲”一聲,幾乎倒地,冬青一凜,忙探詢,才知是方才一不小心扭了腳.冬青忙讓她坐下,捏住她的腳一拉一送,只聽得夏荷'啊喲”一聲,腳已完好如初了.方才一陣狂奔,已讓她們疲憊不堪,這麼立即停下之後,只覺全身已如虛脫一般,哪裡還站得起來?

  夏荷帶著哭腔地道:“小姐她……她……”下面的話她竟不能再說下去了.她們二人中,冬青一向要堅強些,雖然她也擔心小姐的安危,但她知道眼下趕往那個破廟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又重回豐紅月那兒,不但幫不了豐紅月,反而會牽累於她.於是夏荷強支著站起身來,盡量以平靜的語氣道:“以小姐的武功,要乘著黑夜脫身並不難,我們還是去那廟中等她吧.”

  沒想到這麼東奔西逃了一陣子,她們已全然不知方向了,天上又沒有星月,即使有,她們也辯之不出方向.於是一陣瞎衝亂竄之後,人已累得筋疲力盡,卻仍是未找到那土地廟.無奈,二人只好在一塊巨岩下的空地坐下,背靠著背,二人全身早已濕透,現在一靜下來,立覺有寒意襲至。

  她們苦苦撐著,在這無邊的黑夜中,在這無休無止的風雨中堅持著,漸漸地她們已是全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牙齒也撞得“咯咯”直響,夏荷已是淚流滿面了,低聲抽泣著.冬青雖然也是極為擔憂驚懼,六神無主,但仍能低聲安慰夏荷.後來,雨漸漸地停了,風也小了,天也慢慢地變亮.她們竟在這樣的風雨夜坐了一個晚上!

  倏地,夏荷一躍而起,驚叫道:“廟!廟!那邊有一座廟。”

  冬青忙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那邊隱隱約約可見有一座土地廟,二人大喜,忙不顧一切地向那邊跑去.

  還未到廟門前,她們便看見廟門的門檻上有一個模糊朦朧的身影,二人剛要開口大呼時,卻已發覺那人只是一個身穿蓑衣,頭戴斗笠的老農.夏荷,冬青不由心灰意冷,腳步也慢了下來,跌跌撞撞地向那土地廟走去.突然,那老農站了起來,向她們這邊望瞭望,開口叫道:“是冬青、夏荷嗎?”

  那聲音分明是豐紅月之聲,二人大喜過望,全然忘了一夜之疲憊,向豐紅月疾奔而去.原來那農入乃豐紅月易容而成,以前豐易星為討她歡心,曾將易容之術教授於她.奉紅月覺得易容術頗為有趣,便也不拒絕,隨之學了些時日,沒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場。

  也不知豐紅月從何處找來了三件蓑衣,三頂斗笠,她讓夏荷、冬青穿戴之後,亦將她們細細易容起來.

  然後她又將懷中的“易佛心經”“掏出,一分為二,分別交給夏荷,冬青二人,道:

  “此書分別存於你們二人身上,等天亮之後,我們三人擇機分頭而去.若是我們全能逃脫,自是再好不過,若是我不能倖免遇難,你們便設法學成上面的武功,將來為我複仇!”

  夏荷、冬青悲聲道:“小姐,我們不會離開你的.”其實,她們以為現在已擺脫了那幫人,一時也不會再有什麼危險了,那麼倒不如在一起,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豐紅月嘆道:“其實我又何嘗願意離開你們?無奈現在情勢危急,若是我們三人同行,目標未免太大,倒不如分頭行動更合適些.”

  言罷,她便進了這個破土地廟,用火折子點燃廟中殘留的一小截蠟燭,然後掏出不知從那位農家拿來的筆、書、墨硯,在書的封面寫下“歐陽之乎親閱”.“歐陽之乎”四字夏荷、冬青是知道的,因為這是豐紅月、歐陽也為他們未出生的孩子取的名字。當時他們小兩口正為一個新生命即將到來而欣喜不已。歐陽也最性急,已開始查文引典地為未謀面的兒子或女兒取名字了.他攪頭晃腦地思索了半天,卻仍是定不下來,豐紅月又好氣又好笑,便道:“看你整日之乎者也,子曰詩云的,不如便以歐陽之乎命名吧.”

  歐陽也一聽,大喜過望,嚷道:“好,好一個歐陽之乎!甚合吾意也!”

  夏荷。冬青見豐紅月寫下這四個字,便知豐紅月已是抱定必死之心,卻又盼望能僥倖產於後再赴難,二人想到豐紅月平時對已之體貼仁愛,不由黯然神傷.豐紅月也許是太過激動悲憤,寫了一陣子後,竟將那硯打碎於地.豐紅月呆呆地看著那地上的破硯,二行清淚便流了下來。

  倏地,她將右手中指伸入口中,用力一咬,立即有殷紅之血從中指指尖滲出,豐紅月便用那血繼續在紙上揮寫!

  片刻之後,土地廟外已有呼喝之聲響起,冬青從門縫處一窺視,卻見有數條人影從廟前向南飛掠而去.

  豐紅月寫得更快了,少傾,終於寫完了,她便將血箋揣入懷中,然後低聲道:“等無人之際,便向北而去.”冬青,夏荷二人點了點頭.待得那幾條人影消失時,她們便立刻衝出土地廟,向北面而去,準備到了山腳再分開.沒想到在山腳轉彎之處,她們便被奉飛星趕上,雙方一番惡鬥後,其他幾位師兄也已聞聲而來,豐紅月與夏荷、冬青三人哪抵擋得住豐飛星數人的攻擊?很快豐紅月已是多處受傷了.'危急之中,豐紅月竟用了“邪佛上人”的“平步青雲”法,激起全身功力,與豐飛星他們纏鬥,掩護冬青、夏荷她們逃走.

  冬青剛隱入樹林中時,便聽得豐紅月一聲慘哼,不由魂飛魄散,認定豐紅月是必死無疑了,但若是現在迴轉,亦是送死.

  冬青便忍著滿腔仇恨與傷悲,發足狂奔,她的心中只有二個字:“報仇!報仇!”

  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她一頭栽倒在地,昏厥過去.※※※

  聽冬青說到這兒,歐陽之乎、紅兒等人都不由自主地驚呼一聲,雖然他們知道冬青暈倒之後,並未出什麼事,否則今日也不會坐在這兒,但在那種情勢下暈倒,端的是險惡萬分了.所以眾人才忍不住驚呼出聲.

  冬青看了眾人一眼,接著道:“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悠悠醒來,發覺自己倒在一條洶湧咆哮的河邊,我便一頭扎入河裡,將自己浸在裡邊,直到透不過氣來,我才探出頭來,喘幾口氣後,又沒入水中……如此幾次後,我才迫使自己狂亂的心平靜下來,能理智地想問題了。”

  “我知道從此我便將肩負起為小姐報仇之責任,但以我當時孤身一人,要復仇,談何容易?我便四處尋找夏荷,整整找了二年,仍無所獲,我料定夏荷定是也遭了毒手,不由又平添了一份仇恨。”

  “豐飛星那幫人面禽獸自是不甘心讓我活在世上,因為我存在一天,便對他們多一天的威脅,他們均是有野心之人,不願因為我而讓他們的威名掃地.於是,那幾年中,我不知多少次死裡逃生。”

  “後來,我想自己不應再這麼盲目行動,因為實力與他們相差太遠,那無異於以卵擊石.為 了完成我的計劃,我找了一個偏僻的山村隱居起來,開始研習'易佛心經'的那半本書.那書本不應為我所看,但為了復仇大業,我也就顧不得那些了.誰知'易佛心經'著實玄奧,我研讀了五年,才略懂了一些皮毛,書中各種異術無不包容,譬如易容、變音、懾魂、使毒等等皆有分解.五年之後,我便開始行走於江湖中,開始探聽豐飛星那幫狗賊之情況.由於我已消失多年,所以他們漸漸地將我淡忘了,竟讓我探聽到不少東西。”

  “我心知這麼多年,他們的武功定是又精進不少,我若要報仇,只能以計取勝,所以我不惜花了很大的精力去探查他們的一切情況.”

  “便在我行走江湖之時,我收養了三個小女孩,她們便是香兒、柳兒和紅兒三人。我們四人相依為命,探聽消息時,她們為我出了不少力,因為她們年幼,又不為江湖人所知,加上她們均是靈慧天生,在其後的五年間,她們對我幫助很大.”

  “對豐飛星他們了解得越多,我越覺心驚.這些年來,他們不但武功精進了,而且均各自成門立派,尤其是豐魂星,武功已高得驚人,隱然有長江以南武林領袖之勢。”

  “後來,我終於想出一個辦法,便是以毒攻毒,我讓香兒、紅兒、柳兒她們設法制住各個武林中的邪派人物,然後控制他們的心智,讓他們去殺豐飛星他們.”

  歐陽之乎聽到這兒,不由苦笑了一下.

  冬青忙道:“至於少主被……被紅兒冒犯,則是因為她們將你誤認為是'萬獸山莊'的人,才會設計出手,不料她們這麼誤打誤攪,倒也是好事一樁,要不老身如何能尋到少主?'歐陽之乎本來覺得冬青以控制他人神誌的方法,迫其成為殺手,手段未免有些狠辣,如今方知那些人物均是邪惡之徒,心倒也略略一安.冬青道:“這十多年來,為了逃過奉飛星那幫狗賊追殺,我便日日蒙著臉,不現真面目,今日見了少主,我有重任卸肩之感,從此我便再也不戴這累贅之物了.”

  言罷,她將臉上的面紗揭去.

  眾人一看,只見她的臉比實際年紀蒼老得多,加上終年戴著面紗,又顯得極為蒼白,眾人都不由有點心酸,心知這都是因複仇之事而如此的.即使是香兒、紅兒、柳兒,也從未見過冬青之臉。

  今日一見,不由多看了幾眼,才發覺自己的師父年輕時定是個美貌女子,眉目間仍有隱約清麗之跡可尋,沒想到為了復仇,竟讓紅顏隨風而漸漸飄逝,便都有些惋惜神傷.尤其是紅兒,她在三人中最大,已是情竇初開之時,明白世間除了恨之外,還有許多美好的東西,而今,她卻只能如幽靈般神出鬼沒,無法如常人那般享受情愛.於是,她不由輕喟一聲.香兒看了看她,似有所悟。歐陽之乎一見冬青之臉,也是心頭一震,他知道冬青如今年歲遠未滿四旬,卻已如此蒼老.一個婢女,為了主子的思仇,竟作出瞭如此大的犧牲,遠非“可敬”兩字所能包容了。

  於是不由對冬青肅然起敬.

  這時,有一個女子進來禀報說是“劍九”、“刀七”的屍體己找到,而“鞭五”卻仍是毫無下落。

  冬青道:“屍體身上是什麼兵器所傷?”

  那女子道:“乃劍所傷,只是……”

  冬青道:“為何吞吞吐吐?”

  那女子道:“那劍傷卻是奇怪得很,不是一劍洞穿,而似乎是同時有數把劍扎入他們體內。弟子數過他們身上的傷口,'劍九'身上有八個洞口,'刀七'身上則有十一個洞口,而且,那些傷口分佈得極為均稱.'

  冬青的眼睛瞇了起來,良久,她才冷聲道:“殘……雨……劍……”聲音冰冷刺骨.歐陽之乎驚道:“豐寒星?'

  冬青點了點頭,沉聲道:“我們未向他出手,他倒先按捺不住了.好!下一個目標,便是豐寒星!”再看她的雙目,已是冷然如冰了.歐陽之平忽道:“小侄尚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冬青有點驚疑地看了看他,道:“少主但說無妨.”

  歐陽之乎道:“小侄想請冬姑姑將那些已無神智之人放了一部分,只留下一些真正是大惡不赦之徒.另外,那些少女武功並不高,與豐寒星那樣的高手對陣,恐怕非但用不上,反而可能會枉送她們的性命,不如也遣散一些為宜。”

  冬青沉默良久,方道:“老身便依了少主。”

  當下,冬青便傳令下去,讓那些少女願走的便走,發給她們回家的盤纏.那些女子見有銀兩,又不需再冒險了,便走了一半.冬青又將留下的人中,武功著實不濟的勸了回去,剩下的十六個少女,便是忠於冬青,武功也頗為高強之人了。

  然後,冬青又從那些神智不清中的人中選了七個出來,分別是劍一、劍五.刀六。鞭二.槍三、戟四、戟五。

  其餘的五人,便廢了武功,解了藥物,送出山谷之外。

  如今,山谷之中只剩香兒、柳兒、紅兒及十六位少女,七個無魂無魄殺手了。

  歐陽之乎道:“冬姑姑,現在你準備下一步如何走?”

  冬青道:“本來諸事應由少主來操持,但少主初出江湖,對那幫惡賊了解尚不深,老身便暫時越佾代苞了。既然豐寒星已向我們出手,那麼我們自然將下一個目標對准他.”

  言罷,她對紅兒道:“將我枕下之書拿給少主過目.”紅兒應了一聲,使出去了,片刻後,她便轉了回來,手中拿了一本書卷,乃用蠅頭小楷寫就。

  歐陽之乎接過來翻開一看,卻見裡邊分為六個部分,每一個部分都與豐紅月的某個師兄有關.第一部分,便是豐靈星,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幾頁,但最後一頁上已打了一個大大的紅勾.

  歐陽之乎心道:“大約死了之後,便是以此勾錶示了.”

  但在豐千星那一部分上,卻是一片空白.

  再翻,豐魂星那一部分竟也是一片空白!

  歐陽之乎有些疑惑了.

  冬青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當年邪佛上人收的徒弟有八個,除了小姐外,尚有七個師兄弟,而圍攻你娘之人卻是六個.除了豐飛星當年已死於你娘手下外,剩下的六個人我全作了周密調查,但卻尋不到奉千星,可能他是未向你娘出手之人。”

  歐陽之乎顯然未註意到人數這一細節,聽冬青之言後,不由愣了一會兒.半晌,他才問道:“那豐魂星為何也是空白?”

  冬青緩緩地道:“因為此人太高深莫測,我在他身上花的時間最多,結果探來的消息卻是全無用處,不是前後自相矛盾,便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惟一知道的只有一點,那便是如今他的武功已遠遠在其他師兄弟之上。”

  武功最高,本應是名聲更響,能被人所探知的事就更多,哪知豐魂星卻恰恰相反,這不能不使歐陽之乎心驚.

  冬青忽道:“以我們目前的力量,尚不足以對他們同時出擊,所以既然我們下一個目標是豐寒星,那麼其餘之人,我們便應全擱置一邊,這叫各個擊破.”

  歐陽之乎點了點頭,翻開豐寒星那一部分,只見上面寫著如下文字:

  豐寒星,男.無父無母無妻,領養一義於.義子年為十六(注:以甲子年計).武功:殘雨劍法,劍法分八式,其特徵是虛實難分,擊傷對手之後,必定留下均勻分佈的幾處劍傷.異技,擅長使毒,能在任何物體上下無色無味之毒,最為霸道的是名為“忘狀”之毒,藥性不詳.

  豐寒星嗜好:飲酒、馴馬,著大紅大綠之衣衫.豐寒星親友:無友.唯有心情佳時,常去其“殘雨樓”東側一茶館裡與茶館掌櫃下棋,但棋藝不及那人,常常落敗.弱點:不詳.但其義子嗜色,常去青樓。

  看到這兒,歐陽之乎緩緩地道:“義子?”

  冬青眼睛一亮,點了點頭.——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10:23
第二卷第五章世家子弟
  柳鎮是一個喧鬧的鎮子,這主要得益於從東側流過鎮子的柳江.柳江並不十分寬廣:甚至,稱它為河反而更恰當些.但這並不妨礙它成為一條熱鬧的富有生機的河.因為柳江鎮乃兩省接壤處,上游的木材必須經過柳江才能進入黃河,然後流通各地,而京杭運河中那些從南方遙遠而來的大米、絲綢如果要運到鄰省,就須得逆黃河而上.岔入柳江,然後才可進入鄰省.

  有瞭如此得天獨厚的地利,柳鎮便是想清靜些,也是不可能了.因為有南來北往、東出西進之人,柳鎮便熱鬧得有點複雜了.在這兒,三教九流,僧道儒丐皆可常見,鎮中亦有紅樓畫閣,繡戶朱門,雕車競駐,駿馬爭馳.高櫃巨鋪,盡陳奇貨異物,茶坊酒肆,但見華服珠履.

  真是花香滿路,簫鼓喧空,金翠耀日,羅綺飄香。

  如此繁華之鎮,若是少了倚門賣笑的青樓女子,便有些不正常了。

  但柳鎮卻是正常得很,在柳鎮最繁華的那條橫街的東頭,便有一青樓,名為“千嬌百媚樓”。

  “嬌媚”二字,本就有點勾魂奪魄之味道,何況是“千嬌百媚?”

  所以走進或走出“千嬌百媚樓”的人,沒有一個不是一副失魂失魄的樣子.也許,未進“千嬌百媚樓”以前,他們是想去那兒找些魂魄的,哪知進了“千嬌百媚樓”

  後,把原來的那點魂魄也丟在那兒了.

  不需要看到“千嬌百媚”樓,你便能遠遠地感覺到它的存在.那淫聲浪語,嬉笑嗔嬌;那暗飄之脂粉香氣,和那奇異的甜腥的氣息,無不在提示你它的存在.今夜,“千嬌百媚樓”的老鴇已是笑得只見牙不見眼了,因為她的姑娘幾乎已傾巢而出了,卻仍不斷有人上來招呼:“叫阿翠,大爺今天要樂個夠!”或道:“兩個,兩個!”

  老鴇的鼻尖上冒汗了,也不知是喜的,還是急的.便在此時,有一少年公子飄飄然而來,背著雙手,神情頗為瀟灑,一身錦袍,燦然生光,腰上佩著長劍,再看他的臉,極為秀雅雋朗,惟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中隱然有一種邪淫之味,越走近這“千嬌百媚樓”越是如此.老鴇一見此人,便再也站不住了,忙遠遠地迎將過來,吊著嗓子高聲道:“啊喲,豐公子,怎麼這麼久也不見您光臨?小喬可好生想您了,您倒如此沉得住氣,真是鐵了心腸?。”

  其實這豐少文豐公子前夜便是在此狂歡一宵,又豈是“許久未見?”

  那豐少文豐公子微微一笑,也不言語,一揚手,便有一大錠銀子進了老鴇手中了.老鴇臉上卻沒有笑意,只聽得她道:“我那麼標致的一個女兒,便值這麼兩個小錢?”

  豐少文哈哈一笑,道:“這是給你喝茶的,花賬另算.我豐少爺什麼時候虧待過你了?”

  一臉媚笑立刻閃現於老鴇臉上,她笑道:“老身只是與豐公子開個玩笑,整個柳鎮誰不知豐公子之豪氣?若是豐公子一高興,把老身的破樓整個買下,那也是不足為奇的.”

  豐公子懶得再與她磨牙,邊走邊道:“老規矩,小喬房中,要些酒菜,今兒莫再燉雞兒,上次那肉絲盡塞牙縫.”

  老鴇一溜小跑地走開了.

  豐公子對這“千嬌百媚”樓倒是熟悉得很,也不理會身旁那些嬌媚女子的挑逗,七彎八拐的就走向了那西首的房間.

  站在房間外,他未直接進門,而是俯身於紙窗前,向裡窺視。

  只見裡邊有一張牙床,錦榻上羅帳半垂,一個竊窕的身軀面孔向外側臥著,那微蹙的柳眉兒,挺秀的鼻粱,紅嫩而潤濕的小嘴,縱然那美眸緊閉著,也可自那長長的睫毛上看出那雙眼睛在平素是如何的勾人魂魄.

  一席薄綿蓋住了半個身子,她的玉臂酥胸卻全在外頭,在那對紅燈閃爍的映照下,讓人不由聯想翩翩.

  豐公子咽了一口口水,輕輕地推了一下門,那門虛掩著,豐公子一喜,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行至榻前,豐公子緩緩地半跪於榻下,貪婪地凝視著小喬那沉睡的面龐.小喬那輕勻的呼吸中,有一股淡雅的芬芳,有一種溫暖的氣息,她的一頭青絲,有一綹繞在眼彎,似雲霧,似紗綿,更增加了她的嫵媚動人。

  豐公子忍不慢地向那紅墩的小嘴上湊去,便在將要觸及時,門外有一女道:“豐公子要的酒菜已備好了。”

  小喬便在此時一驚而醒,仰頭坐起,看清是奉公子,便嬌聲遭:“你壞!嚇了我一跳!”

  說罷,提起兩個粉拳,便要去擂豐公子.豐公子哈哈一笑,站起身來,方才因被人攪了美事而升起的慍怒立即煙消雲散了.

  他回過頭來,道:“速速端進來!”

  門外應了一聲,進來一個身材頗為小巧的丫頭,手中棒了一盤酒菜,將它擺於桌上之後,正要退出,豐公子卻不失時機地在她那水靈靈的臉上捏了一把.那丫頭“呀”的一聲驚叫,逃了出去.

  那小喬緊咬嘴唇,才未笑出聲來.

  小喬從床榻上下來,伸出纖纖玉手,用那酒壺,倒了兩杯酒,然後坐了下來,嗔道:

  “我還以為你又讓哪個女人給懾去魂了,竟是幾日不見人影。”

  豐公子在她身側坐下,握著她那雙柔荑道:“不是前天來了一次麼?”

  小喬一側身,繃著粉嘟嘟的臉道:“兩日便不是幾日麼?若是嫌棄我,便從此莫要來了,我卻是不稀罕你的.”說到這兒,她的眼圈竟紅了,樣子楚楚動人.豐公子心腸一熱,忙道:“我又怎能放得下你?只是我爹近日管得有點緊了.以後只要你喜歡,我便日日都來,若是言而無信,天…… ”

  小喬立即摀住他的口,道:“又要發什麼毒誓了.只要你心中有我,便足夠了.”

  豐公子趁機親了一下那隻如玉蔥般的手.

  小喬舉起一隻酒杯道:“現在我要罰你飲酒一杯.”

  豐公子道:“該罰該罰.”接過那隻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正待放下,卻聽得小喬道:

  “要全都喝下才作數的.”

  豐公於一笑,道:“我覺得這酒中多了一點什麼東西.”

  小喬一愣,突然掩口“咯咯”嬌笑,笑了半天,方強忍著笑意道:“公子好眼力,只是不知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此言一出,豐公子臉色微變,聲音也變得有了寒意,只聽得他道: “我爹的毒術在江湖中幾乎是無人能及,我雖不才,但這辯味之本事,倒也是有一些了解.”

  小喬的臉色倏地變得嫣紅,一雙美眸已是水靈已極,只聽得她細如蟻語地道:“酒中多些……東西不……不好嗎?”言罷,她已是嬌羞萬分,意味深長地斜瞟了豐公子一眼,連呼吸之聲也急切起來了.

  豐公子一聽,立刻領悟過來,不由心神一盪,哈哈笑道:“多些東西好!好!還是小喬心眼多!”

  言罷,他一仰頭飲下那杯酒.

  然後,他望著小喬道:“今夜,你似乎比以前更美了。”

  小喬嬌笑道:“我數三下,數三下之後,你便不再感到我有什麼美麗之處了,公子信否?”

  豐公子不知她又要玩什麼花樣,一迭聲地道:“不信,不信.”

  小喬便開始數了,她道:“一!”

  豐公子含笑看著她.

  小喬給他微微甜笑,又接著數:“二!'

  豐公子笑意更濃了,他覺得小喬著實可愛,竟數得那麼一本正經.只聽得小喬櫻口一啟,“三”字已脫口而出.豐公子笑意更濃.驀地,那笑容凝住了.

  再看豐公子的神情,已是一片木然與空洞!

  小喬繞著他轉了一圈,道:“現在是不是覺得我醜得像個妖婆?”

  豐公子一宇一字地道:“醜… …得……像……個……妖……婆……'小喬笑彎了腰,笑罷,又道:“你抓自己的臉吧,只抓一下.”

  “嗤”的一聲,豐公子的臉上便多了一道血印.小喬又道:“用牙齒咬自己的鼻子.”

  豐公子便齜牙咧嘴地仰頭去咬,那頭越仰越向後,終於,“咕咚”一聲,豐公子倒在地上.

  這時,那送酒萊的丫頭進來了,只聽得她低聲道:“香兒,莫再貪玩了,小心誤事.”

  “小喬”一伸舌頭,做了一個鬼臉,這才對躺在地上的豐公子道:“起來,慢慢地走下樓後,再往東走,到東邊那個涼亭裡等我,去吧.”

  豐公子從地上爬起,機械性地轉身去了。

  那“丫頭”低聲道:“我這就收拾酒菜下去,你將那真小喬弄醒時要小心,別讓她發現,辦完事後,我也會去那涼亭.”

  香兒一臉正經地道:“是,紅兒姐.”倏而又低聲笑了.紅兒趕緊收拾東西出去了.

  香兒趴下身來,伸手在那床底下扒呀扒的,終於拉住了什麼,一扯,卻是一個人,與她現在的模樣一般無二.

  香兒把她抱在床上,拍去灰塵,蓋好被子,然後附在她耳邊道:“你是小喬,那我又是誰呢?”說罷,她又“咯咯咯”地笑了一陣,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到後面的窗前,輕輕推開,探頭看了一陣,才回過身來,輕輕地從那窗簾上扯下一粒珠子,右手一揚,那珠子便飛射而出。同時,她的人已從那窗中飛身彈射而出,如一隻驚鴻般消失於茫茫黑夜之中.只聽得下面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如此深夜,竟還有覓食之鳥.”

  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又在胡言亂語了,你管它什麼鳥不鳥的,它覓它的食,你先把我餵飽了才是正事。”一陣淫笑聲響起.

  那女子“咯咯”盪笑道:“你這只饞鳥……”下面的話便被“伊唔”之聲淹沒了.樓上的小喬卻在此時一驚而醒,暗自奇怪自己怎麼就睡著了.看看外面,似乎時辰已不早了,豐公子怎麼還未來?莫非他真的忘了千嬌百媚的小喬不成?

  一陣失落湧上她的心頭.

  此時,豐公子已是走在向東而去的那條路上了.剛下“千嬌百媚樓”時,一些人看到他那木然呆滯的模樣,勝上還有一道血印,不由都暗暗道:“這豐公子玩得也未免太瘋狂了些,竟成瞭如此模樣. ”

  老鴇見他只顧筆直向前,絲毫未有付賬之意,不由大為不悅,正要上前攔截,那個小巧的叫小菊的丫頭卻已上前,捧出一大錠銀子來,道: “豐公子今日太……太勞累了,不想多說話,這是豐公子的銀兩.”

  老鴇一見那白花花的紋銀,嘴便一咧,笑了.她滿意地拍了拍小菊的手.這小菊的確不錯,昨日她剛回去奔喪,今日便又連夜趕回來,倒真是勤快沒說的了.

  她打定主意這個月要給小菊加上二十文工錢.豐公子出了“千嬌百媚樓”,並未回他的“殘雨樓”,而是慢慢地向東而去.路人見這豐家公子一勝木然呆板,心道:“這惡少定是在那'千嬌百媚樓'中玩得不甚開心,才如此一番惡相吧?”

  當下,人人都避得遠遠的,誰敢上前搭理他?

  豐少文漸行漸遠,慢慢地,他已離開了柳鎮的街面,走上了鎮邊的小道.再後來,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座涼亭,他便一步一步向那涼亭走去。

  此時,涼亭裡已有了二個人,一個是香兒,另一個與豐少文長得一模一樣。

  豐少文一走進涼亭,便看到了那人,他有些驚異,一字一字地道:“你……是……我,我……又是……誰呢?”

  香兒笑道:“你是劍十。”

  豐少文一字一字地道:“劍……十?”

  香兒點點頭,道:“你會不會'殘雨劍'?”

  豐少文道:“會.”

  香兒道:“你將你的'殘雨劍法'演練一遍給我們看看,要用心點.”

  豐少文拔出他的劍來,那劍的劍尖頗不尋常,竟不是像一般的劍那樣尖削,而是呈一略尖的圓弧狀,便如一滴雨珠凝於劍身上.

  那個與豐少文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咦”了一聲,暗乎有點驚奇.豐少文卻已開始演練他的八式“殘雨劍法”了,但見他竟然能每一次出劍的劍尖都真幻莫辨,也許那看是假的似是真的,看是真的反倒是假的,那長劍過空時所挾之“沙沙”聲,竟如紛紛灑灑飄落的雨水一般密又綿長.

  待他八式劍法演練完後,香兒問道:“少主,你全看清了嗎?”

  被稱作少主的人自是歐陽之乎,只是他現在已易容成為豐少文的模樣,只聽得他道:

  “大致看清了,但亦有未看實之處.”

  香兒便轉身對豐少文道:“你再將'殘雨劍'法演練一遍。”

  豐少文神情木然,一聲不吭,長劍又舞將起來,待他演畢,已有一身細汗了。

  哪知歐陽之乎又道尚有一處不甚明了.

  香兒只好又讓豐少文現演練一次.

  豐少文平日不學無術,只知吃喝嫖賭,不但僅得他義父豐寒星武功十之二三,而且身架子早已為酒色掏空了,如此三遍下來,他已是氣喘如牛了。

  但他的神色卻並未有變,仍是漠然呆板之狀.歐陽之乎不由嘆道:“如此精妙的劍法讓這種酒囊飯袋學了,真是暴殄天物.”

  香兒笑道:“若是他精明的話,我們又豈能如此輕易得手?只是以豐少文的劍術,恐怕連劍十也排不上.”說罷,令豐少文將劍給了歐陽之乎.歐陽之乎正要開口,卻聽得亭外有人道:“二位倒是逍遙得很,我卻做了一夜伺候人的活兒.”言罷,紅兒進來了,她已恢復原來的容貌裝束,手中還捧有一個酒壺.香兒笑道:“紅兒姐莫非要在這兒與少主把酒吟詩,共敘衷腸麼?”

  這麼一句戲謔之言,竟讓紅兒嬌羞異常,偷偷看了歐陽之乎一眼,才知他似乎並未在意,不由一陣哀傷,心道:“我倒是……倒是多心了.”

  於是正色道:“香兒怎可亂開少主的玩笑?真是沒尊卑了.”

  歐陽之乎一愣,心道:“紅兒怎的忽出此言?”口中忙道:“紅兒……姑娘切莫如此說,我又算什麼少主?以後直呼我名便可。”

  香兒笑道:“若是紅兒要喚你為哥哥呢?”

  歐陽之乎一愣,俊臉一紅,道:“同輩之人,長者為兄,倒也不錯,只是……只是似乎稱……稱……稱大哥更妥當些吧?”

  紅兒卻已臉上掛不住了,向香兒撲將過去,口中道:“香兒你倒是骨頭癢癢了。”邊說邊撓她的癢癢。

  香兒最怕的便是這一招,當下不由嚇得大叫饒命,卻是未逃脫紅兒的之手,於是便“咯咯”笑作一團,口中氣喘吁籲地道:“好……姐姐,饒……啊……啊……咯咯……饒了香兒吧……咯咯……”

  紅兒卻一直把她撓得癱軟在地,方才罷手.

  歐陽之乎見她們鬧夠了,才正色道:“我也奇怪得很,紅兒姑娘為何捧了一壺酒來?”

  紅兒不敢望他的雙眼,側身道:“少……主… …之大哥既然扮作豐少文,那豐少文進了'千嬌百媚樓'出來後,豈有不喝酒之理?”

  歐陽之乎不由嘆道:“紅兒姑娘果然心細得很,我倒是差點出了個大漏洞.'紅兒道:“時間已不早了,我現在將'殘雨樓'的情形說與你聽.”

  當下,紅兒便細細地將“殘雨樓”的情況說來,倒也真夠詳盡,包括裡邊的佈局,有幾個僕人,如何稱呼等都跟歐陽之乎講了一遍.最後她又強調了一遍道:“豐少文稱呼豐寒星是義父,切莫錯了.其他事宜,便需得之大哥隨機應變?”

  歐陽之乎點了點頭,道:“現在我們便分手吧,我去'殘雨樓',紅兒姑娘去'清歌茶樓',香兒姑娘回谷中去。”

  於是,各人就此分手,豐少文自是隨香兒去了.歐陽之乎灌了一大通酒後,將酒壺一扔.歐陽之乎按紅兒所言方位,向西而去,到了鎮中,他便邊走邊察看.路人見他渾身酒氣,所以看他尋尋覓覓的樣子,也不驚訝,只見心道:“豐家的公子竟是醉得連自家門口也是識不得了.”

  歐陽之乎終於找到那個門口有一叢文竹的宅子,大院的門額上果然有“殘雨樓”三字.——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10:24
第二卷第六章殘雨劍式
  歐陽之乎靜立了片刻,一咬牙,輕叩了一下那朱漆大門門環.一片沉靜,歐陽之乎有些忐忑不安。

  一陣踢踢沓沓聲響過後,有人在裡邊問:“少主麼?”聲音頗為蒼老.歐陽之乎“嗯”了一聲,又“哇”地一聲乾嘔起來。

  裡邊一聲嘆息聲響起,然後門“吱呀”地一聲,開了.一個老家人從裡邊迎將出來,口中一迭聲地道:“少主,身子骨要緊那.”

  歐陽之乎“嘿嘿”一笑,嘟嘟喃喃地道:“那……那小娘們,嘿嘿”又是一陣乾嘔.老家人忙上前為歐陽之平搥背,道:“我去讓劉七為你熬上一碗薑湯吧.”

  歐陽之乎道:“薑湯?你以為我醉了麼?可笑,可笑.”

  這時,院宅內有一個房間裡響起一個渾厚之聲:“少文,到這兒來。”

  歐陽之乎心中一動,暗道:“關鍵時刻來了.”

  老家人低聲道:“去吧,莫又惹老爺子生氣.”

  歐陽之乎心道:“這個老家人對豐少文倒是頗為關切.”口中卻道:“我怕他作甚?”

  說罷,腳步踉蹌著向那房子走去.

  進得房中,便見一個中年人背手而立,似乎正在看著牆上的那幅八駿圖,聽見歐陽之平進屋之聲,他道:“坐吧,義父有話要對你說。”

  歐陽之乎看著他的背影,心道:“我如果現在突然出手,也許便能得手吧?”

  心中如此想著,卻未動手,而是整個人往邊上一張椅子上一坐.那中年人這才轉過身來,看他眉目,倒是清朗得很,卻不知為何有淡淡的憂鬱.歐陽之乎心道:“定是他無子又無妻,找了個豐少文作義子,而豐少文卻又如此不成器,所以他才如此鬱鬱不樂吧?誰讓他作惡呢?倒也是活該。”

  豐寒星望了歐陽之乎片刻後,方道:“你終是不肯聽義父之言,又去了那聲色場所,你讓義父大失所望啊!”說到這兒,他長嘆一口氣。

  歐陽之乎不知該如何應付,便一勝茫然如醉地望著豐寒星,傻傻地笑著.豐寒星臉上現出怒意,沉聲道:“我怎麼會調教出如此醉生夢死之徒,真是作孽!”一頓,又道:“眼看已是生死存亡之際。你卻仍沉醉在花天酒地之中,終有一日人頭落地時,你還是恍如夢中.”

  歐陽之尹醉意綿綿地道:“誰……誰敢打殘雨樓的主意,真是活膩了。”

  豐寒星怒道:“便憑你練的那點三腳貓武功,街上擺攤練拳之人也能將你打趴下,你可知豐靈星是如何死的?”

  歐陽之乎一聞,大吃一驚,沒想到豐寒星竟會直呼豐靈星的名字,好歹,豐靈星也是他的師兄.

  雖然豐靈星是歐陽之乎殺死的,但要他回答這個問題,卻是難住他了,他只好支吾道:

  “那人如何死的……誰又管得了那麼多?'

  豐寒星道:“豐靈星是個死了也無甚可惜之人,但他的死卻提醒了我師門中的所有師兄弟:也許,一場災難便要開始了,只是……唉,也許一切全是咎由自取吧.”

  歐陽之乎大大咧咧地道:“倒有點聳人聽聞了,有誰敢找'邪佛上人'門下弟子作對?

  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豐寒星冷笑道:“你倒狂妄得很。豐靈星死了倒不足為奇,令人驚駭的是他所馴養的那些猛獸也全都悄無聲息地死了,他的門下弟子也全被制住,若非如此,對方又豈能如此輕易得手?甚至,他們連小六林子的行踪也了解得一清二楚,若非我及時趕到,恐怕小六林子也遭了毒手.”

  歐陽之乎一聽“小六林子”,身子不由地一震,自忖道:“劍九、刀七果然是豐寒星殺的,卻不知小六林子如今在何處,我倒得設法打探一番。”

  於是,他便道:“小六林子她……倒也機靈得很.”

  沒想到豐寒星竟變得極為詫異,道:“你竟也見過小六林子她?”

  歐陽之乎暗道:“險!說不定一不小心就露餡了.”急中生智,他道:“方圓百十里內,有什麼美女……有什麼好姑娘,我倒是清楚得很的.只可惜無緣相見.”說罷,他咂巴了一下嘴,似乎有點惋惜.

  歐陽之乎本以為豐寒星救了小六林子後,定是將她收容於“殘雨樓”,哪知聽他口氣,卻似乎並非如此.要不,就是瞞著了豐少文.豐寒星嘆了口氣,道:“小六林子倒真是個好姑娘,只可惜她爹心機太過毒辣,使她遭了滅門之禍.哎,若是少文你及她一半,義父我便滿足了.”

  歐陽之乎聽他如此評價小六林子她爹,不由暗道:“你倒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口中卻道:“人再好,武功再高,若是總遭惡運,那也是於事無補的,倒不如像我一般,雖然落個'惡少'之名,但也只是胡吃海喝一番,又不曾做下傷天害理之事,倒比小六林子過得強多了.”

  他這番話可不是胡言亂語,而是根據紅兒探得的情況說的.卻聽豐寒星苦笑一聲道:“你這話倒有些歪理,我一向未曾如此督促你學武,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像你這樣的性子,武功越高,便越是個大禍根,不過以後你行事需得謹慎,我總預感到會有什麼災禍會降臨到我們'殘雨樓'。”

  歐陽之乎心道:“看來豐少文的武功那般不入目,倒也不僅僅是因為他不學無術。”口中卻道:“義父也莫一味低瞧了我,蝦有蝦路,鱉有鱉路,螃蟹沒路它也知道打橫裡爬,說不定孩兒我有朝一日也能功成名就,不也一樣威風得很?”

  豐寒星擺了擺手,道:“莫再與我油腔滑調了,我看你舌頭都大了,還是去歇著吧.”

  歐陽之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揖禮道安後,便出了房外.外面已是浩月當空,四周甚是明亮。

  歐陽之乎雖然是為演戲喝的酒,但他酒量本就不高,那酒喝得又急,現在倒真的有點暈暈乎乎了,一時竟記不清豐少文住在何處,似乎是在南惻,又似乎是在北側,思慮一番,便搖晃著向南側走去.

  那老家人卻看見了,遠遠地喊道:“少主,你倒是真喝多了,連自個兒的屋於也分不清了.”

  歐陽之乎一震,道:“休得哆嗦,我只是去廁所而已,誰要你在一旁指手劃腳了?”

  那老家人也不言語,卻跑了過來,道:“還是老奴扶著少主吧.”

  歐陽之乎也不再推辭,他倒有點擔心自己會找不到茅廁呢。可這時豐寒星卻在遠處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回到豐少文的房中後,那老家人伺候著歐陽之乎寬衣,突然驚訝道:“少主,你身上那塊佩玉呢?”

  歐陽之乎一聞此言,那半假的醉意立即嚇得不見踪影了,身上已是冷汗直冒,情急之下,他道:“小喬那小娘們非得要這塊玉,我便給了她.”

  老家人變色道:“少主,你… …你也太……那玉本是你娘臨死時交付給你義父,讓他給你帶上作為護符之用.你,你卻連它也給了小喬那臭娘們,明日我便去一劍了斷了她.”

  歐陽之乎心中一驚,暗暗奇怪這老家人的語氣怎的如此強硬,哪像一個老家人對主人所言?而且聽起來似乎他竟也是習武之人.

  歐陽之乎迷惑了,只好道:“你道我會真的給小喬麼?那隻是逗她開心一兩日而已,過後,我還不得設法要回來?”

  老家人聽完,望望躺在床上的歐陽之平,嘆了口氣,轉身而去,不一會兒又端來一碗薑湯,放在桌上,道:“少主將這薑湯喝了吧.”言罷,又反手帶門出去了.歐陽之乎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他似乎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勁之處,可究竟有什麼不對勁,他又一時理不清.他隱約感到豐寒星與他所想像中的有許多不同.而且,那老家人也頗為古怪.歐陽之乎越想越迷糊,加上酒精刺激,他的思維已有些遲鈍了.不過,他已認定一件事:

  不能急著向豐寒星出手,也許從豐寒星身上,能發現什麼東西。

  睏意一陣陣地侵來,歐陽之乎沉沉睡去了.

  他的屋子外面突然人影一閃,一個清瘦高挑之人站在歐陽之乎的窗外,靜靜從那窗紙處向裡望去,看他的臉,竟赫然是那老家人!

  可為何他眼中有淚?為何他本是佝僂的身子變得如此高大起來?

  可惜,這種讓人吃驚的變化,歐陽之乎沒有看見,他睡得很沉很沉.第二天,歐陽之乎一太早便醒了,但他沒有立即起床,而是靜靜地躺在床上,將昨夜的情況細細回想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漏洞.

  想了半天,覺得沒有什麼差錯,便一伸懶腰起了床。

  站在銅鏡前,他不由有點好笑,自己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成了一個花天酒地的惡少?

  便在此時,門外響起一聲乾咳,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少主今日好興致,這麼早就已起身了.”

  話音剛落,昨夜那個老家人推門進來,手中捧著一個銅盆,盛著一大盆清水,裡邊疊放著一塊洗臉巾.

  看著歐陽之乎洗漱,那老家人忽然問道:“少主今日有何打算?”

  歐陽之乎心中一動,道:“去小喬那兒拿回那塊玉吧.”說罷,他偷偷打量老家人的神色.

  卻見老家人似平一喜,道:“白天去,還是夜裡去?”

  歐陽之乎忽然想:“也許從這老家人身上能套出點什麼.”於是他道:“白天去吧.今夜我想向義父請教幾個'劍式'的問題,我有幾個朋友都笑我武功稀鬆得很,那劍法也只能稱'殘水劍',我要讓他們見識一下真正的'殘雨劍式'.”

  老家人頗為欣喜地道:“其實學武本不應為爭強鬥狠而學.不過向你義父討教也是好的,你若能得他劍法五成,便也可擠身劍道高手之列了。”

  歐陽之乎見老家人臉色越來越好,便有意無意地問道:“你倒像是會武似的,說的頭頭是道.”

  此言出時,那老家人臉色微變,強笑道:“我又懂什麼劍術不劍術的?全是因為終日跟在老爺子後面轉悠,多多少少沾了點靈氣.”

  歐陽之乎暗暗好笑,洗漱完畢,便待出去,那老家人道:“少主今日用什麼早餐?我讓劉七去街頭替你捎點回來.”

  歐陽之平道:“今日便不用了,我自個兒去 吧,你去替我拿些銀兩來.”老家人轉身去了.歐陽之乎抬腿擰腰地在院子裡來回地走,看上去像是在舒展筋骨,實際上是為了察看院內情形.

  這麼扭頭擺尾的走了半晌,卻一無所獲.歐陽之乎正在失望之際,卻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吸引住了.

  那聲音頗為清雨婉轉,似乎是鳥鳴聲,但比一般的鳥鳴聲要動聽些,倒像是一個多情的女子在情意切切地細訴衷腸,而且每一聲長鳴之後,都要轉為三聲低沉的“咕咕咕”之聲,又像有人在漱口.

  歐陽之乎好奇心大起,忙覓聲而去.沒想到那聲音頗不好捉摸,歐陽之乎轉了半天,才在一個小屋於的屋後駐足.

  屋後有個很大的鐵籠子,竟有兩人高,鐵籠子下邊是用鐵板鉚成,厚三尺有餘,上面則是鐵網圍成,一側開了一個口子,碗口那麼大,現在也是封閉著.歐陽之乎滿腹疑慮走上前去,附在那鐵籠子旁向裡望去.誰知倏地一聲尖銳聲響起,一道快逾閃電的青光從那鐵籠子底部飛射而出,向歐陽之於附在鐵籠外的那張臉撲來,夾有“絲絲”破空之聲.歐陽之乎大驚之下,身子一挫一擰,向後倒翻出去,身形如驚虹.待他驚魂甫定,方看清那飛射而來的竟是一隻鐵青色的巨鳥,比鶴大,比鵬略小,喙尖銳如勾,竟有三寸長,一隻腿彎曲如鐵爪,緊緊地抓在那鐵網上,卻看不見另一隻腿,也不知是縮回羽毛中,還是本就斷了.那隻抓著鐵絲網的爪子竟是一道紅一道綠地相隔著,便像戴著一個個的紅環綠環,歐陽之乎略略一數,大約有細細密密的三十多道“環”。

  再看它的身子,上面的羽毛極為光滑,發出幽幽的暗光,而且羽毛絲毫不蓬鬆,全向內緊緊貼著.它的整個體形便如紡綞一般,前面細小,然後向後慢慢擴大,呈一種流線狀,無怪於此鳥飛撲而出時其速之快,迅如奔雷.

  最讓人注目的是它的那雙眼睛,竟灼灼生光,極為冷傲凶霸,便如一個勇猛無匹的鬥士一般,電閃而過時,讓人為之一悚.

  現在,那隻怪鳥正緊緊地盯著歐陽之乎,眼中竟有逼人的殺氣!若不是有鐵網相隔,它早巳飛扑出來。

  歐陽之乎又驚又奇,暗道:“沒想到'殘雨樓'還養著如此一隻凶霸凌傲之鳥,倒真是一隻稀世之禽

  他好奇地遠遠看著這隻鳥.

  倏地,歐陽之乎忍不住驚奇地“咦”了一聲。

  原來,他忽然發現這只怪鳥在早晨的陽光照射下,地上竟幾乎沒有影子,只有那麼一點極淡極淡的陰暗處,若不是細細察看,根本就看不出來.歐陽之乎又看看日頭,日頭正是從東側向這邊照來,按理說那怪鳥的影子應該在這籠邊的地上的.

  歐陽之乎不由嘖嘖稱奇。

  也許,是因為那鳥本身體型就極為奇特,體型雖大,所受光照面積卻小,而且它表面那一層幽幽淡淡的青光,也造成了光線的不可思議的折射,才有了這“無影”之怪狀.突然,他心中一動,暗道:“此鳥'無影',莫非,這竟是'邪佛祖師'所馴養的那隻'無影鶻鶻'?”

  如此一想,歐陽之乎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他越想越覺得有此可能,不由得連心跳也不均勻了,“撲通撲通”的亂跳起來.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小心,別靠近它!”聲音頗為焦急恐慌,正是那老家人發出的.

  歐陽之乎一回頭,卻見老家人手中拿了幾綻銀子,向這邊跑過來,身手頗為敏捷,跑到跟前,才驚魂未定地道:“少主,你沒事吧?”

  歐陽之乎奇道: “我怎麼會有事?那鳥再凶悍,也是關在籠中的,又怎會傷到我?'老家人前後左右地打量了歐陽之乎一番,才定下種來,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歐陽之乎看了看老家人,道:“這鳥倒真是奇異得很,我看有一個名字稱呼它倒真是合適過.”

  那老家人道:“不知少主說的是什麼名字?”

  歐陽之乎故作平淡地道:“'無影'這個名字就頗有些意思。”

  卻見那老家人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震,強笑道:“少主倒是有趣的很,只是即使再神奇的鳥,也終究不過是一隻鳥,又何須為它取什麼名字?何況少主一直都是不喜歡這鳥的,說它太過惡霸冷傲,今日怎的對它如此有興趣?”

  歐陽之乎哈哈一笑道:“現在我倒覺得凶霸也有凶霸的好處,要不就會總是讓人壓著一頭了。”

  老家人有點吃驚地望著他,然後道:“少主若真的喜歡這隻鳥,我便設法讓它與你熟絡點,你才好靠近它.少主便割下一絡發須給我.”

  歐陽之乎有點意外,但還是依言用豐少文的那柄“殘雨劍”割下了一小綹頭髮.老家人將嘴撮起,用力一吸氣,一聲唿哨聲響起,那怪鳥一聽,本是凶霸冷傲的目光,變得溫柔多了,看著老家人。

  老家人這才走上前去,那鳥竟不迴避.老家人伸出右手,撫愛地用拇指點了點怪鳥的腦殼,那鳥也不發怒,反而發出“啾啾”之聲,似乎頗為歡悅.老家人這才拿出歐陽之乎的那縷頭髮,從鐵網眼中伸進去,放在怪鳥眼前,怪鳥叫喚一聲,便將那縷頭髮叼起,脖子一仰,竟然把那頭髮一咽而下!

  歐陽之乎驚奇萬分地道:“莫非……莫非它平日吃的竟是頭髮?”

  老家人聞言,吃驚地望著歐陽之乎,歐陽之乎心中一動,知道說漏嘴了,以前豐少文定是知道這鳥吃什麼的了.

  情急之下,他忙接著又道:“我記得先前它是從來不吃這頭髮的,倒是盡吃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說完這些話,他內心其實極為忐忑不安,因為他壓根猜不出這怪鳥平時吃什麼,但既然它樣子性情如此之怪,歐陽之乎便想當然說是'奇奇怪怪'的東西,能不能瞞過這老家人,他自己心中也沒底.——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10:32
第二卷第七章無影鶻鶻
  聞得此言,老家人那驚疑之色這才退去,轉身走向另一側,那裡有一個小木箱,上面蓋著蓋子,老家人掀開了那蓋子,伸手在裡掏了一陣,掏出一個小布袋來,那布袋裡竟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歐陽之乎剛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卻又被這小布袋吸引了.只見老家人捏著那隻布袋,走到鐵籠前,打開鐵籠的那個口子,將小布袋口伸入鐵籠中,然後用力一抖,立刻有一團扭動著的東西抖了下來.歐陽之於忙惦起腳尖,遠遠地朝那籠中望去,才知那扭作一團的竟是一條毒蛇和幾隻巨蠍!

  只見那條毒蛇正在狂怒已極地吐著紅森森的信子,肚子一鼓一鼓的,而那幾隻蝎子則在地上飛快地轉動著,那含有巨毒的蠍尾高高翹起,一雙大螯在前面敲擊得“啪啪”有聲!

  顯然,這兩種毒物被蒙在布袋中,早已憤怒已極了.卻聽得那怪鳥一聲尖銳的叫聲響起,一道如閃電般的青光便向毒蛇、毒蠍飛撲過去.待怪鳥身形一瀉又升起時,那幾個蝎子與毒蛇已全都癱軟在地,顯然是死了。

  歐陽之乎不由看得目瞪口呆,但吃一塹長一智,他是再也不敢驚叫出聲了,免得又招來老家人驚疑的目光.

  那怪鳥身形又起,撲向蛇。蠍,幾個吞嚥後,蛇已只剩半條,蝎子卻全沒了踪影.老家人又吹響了幾聲唿哨,但那怪鳥只看了看老家人幾眼,未再動了.老家人不由嘆了口氣,道:“它老了,食量也小了許多.”

  歐陽之乎不由暗暗好笑,口中卻問道:“方才你用我的頭髮餵牠,卻是為何?”

  老家人道:“此鳥性情頗為怪異,性子極為凶悍,若是陌生人走近它,它定會直撲而上傷人.尋常人沒有人能逃過它的一撲,而且它每日吃的又全是毒蛇毒蠍,口中竟已可噴出毒液,只要觸及肌膚,便立即直侵體內,不出半個時辰即會毒發身亡.”

  歐陽之乎聽他說了半天,卻未解釋為何用毛髮餵他,不由笑出聲來。

  老家人聽了歐陽之乎的笑聲,才明白過來,道:“欲要此鳥聽從你的命令,唯有用毛髮餵牠,等它熟悉了你的體內氣息方可。”

  歐陽之乎這才恍然大悟,他道:“那我現在便可讓它聽我之言了?”

  老家人笑道:“傻……少主倒是說笑了,它雖是不凡,但終是禽類,又怎會懂得人語?

  若要讓它按你的意識行事,還需得學會用唿哨之聲與它聯絡.”

  當下,老家人便將幾種以口吹出唿哨之聲的方法教給了歐陽之乎,歐陽之乎悟性極高,很快便學會了.

  於是一老一少在那鐵籠前用唿哨逗著怪鳥,怪鳥在嗯哨中忽起忽落,把他們逗得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那老家人竟已是老淚縱橫!似乎有什麼心事被勾起了.歐陽之乎暗暗奇怪,便道:“我肚子也餓了,這便出去,你代我向義父禀報一聲,就說我去朋友那邊了.”

  老家人道:“你又何嘗有什麼朋友?都是灑肉朋友而已.”

  歐陽之乎也不分辨,轉身便走了.

  老家人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歐陽之乎出了'殘雨樓',便信步逛於柳鎮街上。他要去的地方乃是“清歌茶樓”,但他得做出於無意中逛進“清歌茶樓”的樣子,因為豐少文很少會進茶樓的。

  歐陽之乎逛了一陣子,吃了些早點,繼續迂迴著向西邊的“清歌茶樓”走去.轉過一家打鐵鋪後,前邊有一個小小的平闊之地,那兒有一個老漢蹭在那兒,身邊擺著十幾隻鳥籠,裡邊有八哥、鸚鵡、虎皮、斑鳩、黃鶯、杜鵑… …嘰嘰喳喳地叫成一片.也許時辰尚早,有閒情逸致養鳥的老頭子們還未出來,那老漢的鳥還無人間津.歐陽之乎走了上去,道:“大叔早啊!好漂亮的幾隻鳥。”

  那老漢卻並沒有因他的奉承話而飄飄然,吧嗒了幾口早煙後,方道:“早.這幾隻鳥倒是平凡的緊,真正不凡的鳥,公子你還未見過呢!”

  歐陽之乎一笑,道:“大叔你一定見多識廣了.我家養了一隻鳥,我卻總叫不上名兒,想向大叔您請教請教.”

  那老漢翻了翻眼皮,道: “你便說說看.”語氣輕描淡寫得很.歐陽之乎道:“那隻鳥顏色是鐵青色的.”

  老漢瞇著眼,吧嗒著他的旱煙.

  歐陽之乎接著道:“此鳥喙如勾,爪似鐵,身子竟是如紡綞一般前小後大……”

  老漢的“吧嗒”聲已停止了。

  歐陽之乎暗暗好笑,又道:“更奇的是此鳥羽毛緊貼於身,目光凶霸無比……”

  老漢那雙瞇著的眼睛倏地睜開了,滿是驚訝的樣子,他打斷歐陽之乎的話頭,急切地道:

  “是不是平日愛吃毒蛇、毒蠍?”

  歐陽之乎點了點頭。

  老漢的神情變了,頗為緊張地道:“是否叫鳴聲也怪,有如女子私語?”

  歐陽之乎又點了點頭,故作驚訝地道:“大叔果然見多識廣,我未及說完,你便全已知道.”

  老漢的喉頭“咕嚕”了一聲,二話沒說,便拉起歐陽之乎的袖子道:“公子爺先別急,咱們到一邊說去,這兒人多耳雜. ”

  說罷不容歐陽之乎拒絕,便把他往一個偏僻的小巷中拉.歐陽之乎嚷道:“你的鳥,你的鳥.”

  那老漢卻不管不顧,一個勁地拉歐陽之乎.

  到了那個小巷裡,老漢才鬆手,望著歐陽之乎道:“公於爺是否讓那鳥食過毛髮?”

  歐陽之乎道:“不錯,不過那是無意中讓它吞食下的.”老漢自言自語地道:“這就對了,這就對了.”頓了頓,他才對歐陽之乎道:“不瞞公子爺,此鳥乃蓋世奇鳥啊,故人稱之為鶻鶻!”

  歐陽之乎心道:“果然沒錯!”口中卻道:“這名字倒也古怪得很。”

  老漢道:“也是.此鳥一向行踪詭秘,而且數量是少之又少,自古以來,真正見過它的不過百人.據說四十年前,有一武林中人曾馴養過一隻鶻鶻,但終是傳聞而已,未必可信,連那人的名字也不像是真的,說是叫'邪佛'什麼的,這不是胡扯八道嗎?既然是邪,又如何成佛?若成了佛,又如何會是邪?不過武林中事總是古里古怪的,我們這樣的人卻是難懂了.”

  歐陽之乎聽到這兒,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心道:“豐寒星果然是個神秘奠測的角色.”

  他見老漢那副吃驚的模樣,有心再逗他一下,便道:“ 我那鳥還有一稀罕之處,它若是飛舞於陽光之下,卻是沒有影子的.”

  老漢的嘴便再也合不攏了,好半天,才如見鬼魅地道:“那是……那是'無影鶻鶻',千年難遇啊!”

  說到此處,他忽然哀求道:“公子爺,你便將那鳥賣與老漢吧!老漢即使是傾家蕩產也願.”

  歐陽之乎道:“可惜我前幾日剛把它殺了.”

  “殺了?你竟把它殺了!”那老漢一蹦老高,一臉的痛苦和絕望,似乎歐陽之乎說的不是殺了一只烏,而是殺了他兒子一樣.

  歐陽之乎道:“我爹娘說此鳥太過凶悍,恐怕是不吉之物,便讓我將它殺了.不過那骨架還在,被我東莊的舅爺拿了去,說是此鳥凶悍如此,其骨架定可避邪,便將它拿去了.”

  那老漢聽到這兒,竟一聲不響地走開了,口中喃喃地道:“殺了,你竟把它殺了,殺了……”引得路人皆對他側目而視。

  他的鳥籠也不要了,竟自顧向東莊那個方向走去!

  歐陽之乎不由有點後悔把玩笑太開大了點.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向“清歌茶樓”走去.“清歌茶樓”真當得一個“清”字,就那麼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但那掌櫃的卻絲毫無驚慌之色,也許,清淡之心,應是開茶樓的人所必須具備的吧.否則,一個終日心急火燎之人,如何去慢慢地煮茶?

  掌櫃的總是一臉平靜地坐在那兒,他不站,從來沒有人看見過“清歌茶樓”的掌櫃站起身來.

  一個永遠坐著、永遠平靜如水的掌櫃,豈非有些不尋常?

  但當歐陽之乎進入“清歌茶樓”時,掌櫃的神色卻不再平靜,他的臉上有了一種奇怪的表情.

  待歐陽之乎走近時,他開口道:“豐公子也會喝茶麼?”語氣甚是生硬.世間竟還有如此招呼客人的掌櫃嗎?倒像是歐陽之乎欠了他幾吊錢似的.歐陽之乎也是一愣,不知這掌櫃的為何對豐少又如此反感,但他一閃念,便開口笑道:

  “如此文雅之事,多學點也未嘗不是好事.”

  那掌櫃的冷哼一聲,對一個伙計道:“東頭窗邊,綠茶。”

  綠茶在茶樓裡是最不入流的茶了,尋常人根本不屑喝它。歐陽之乎益發奇怪,便先一副勃然大怒之狀,似要發作,然後又一咬牙,忍了下來.掌櫃冷冷地看著他.

  歐陽之乎一副怒火難遏的樣子,氣吁吁地坐在東窗邊上的桌邊.這時、伙計已將那壺綠茶端上,正要為他沏上一杯,歐陽之乎攔住了他,道:“如此小的杯子,你道我是櫻桃小口?

  速速去給我換隻大碗來.”

  茶樓本是極為靜雅之處,被他如此一嚷,豈不引得眾人冷眼相看?但歐陽之乎卻也懶得理會,大咧咧地坐在那兒.

  伙計將一隻大海碗端了來,歐陽之乎喜道:“此碗甚好,甚好。”然後“嘩”地為自己倒上一大碗,用嘴吹去熱氣,吹得“呼哧呼哧”直響,待茶涼了,他才端起咕嚕咕嚕一氣牛飲.

  末了,他用袖子將嘴一抹,大叫道:“痛快,痛快.”那樣子真是可惡得很.掌櫃的臉色已極為難看了,已成鐵青之色,他本是那般的心靜如水,為何一見“豐公子”,便如此沉不住氣呢?

  突然,茶樓裡有一個酸溜溜的秀才站起身來,向歐陽之乎這邊走來,一直走到歐陽之平面前,徑直坐下,口中道:“兄台頗有奇相,小弟略懂相術,想為兄台看一看手相,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說罷,他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木然呆滯,然後立即又恢復那一副酸溜溜的樣子.歐陽之乎立即明白眼前之人便是紅兒了.

  於是,他道:“也好,我這幾日又是左眼皮跳,又是右眼皮跳的,也分不清是兇是吉.”

  言罷,他伸出他的左手.

  茶樓中的茶客心中都暗遭:“這酸秀士定是要從這渾渾噩噩的豐家公子那兒詐些錢了.”

  紅兒握著歐陽之乎的手,湊上前去仔細地看了看,口中嘖嘖有聲地道:“奇相奇相.”

  歐陽之乎乘機輕輕地道:“'無影鶻鶻'在'殘雨樓'.”紅兒略略一愣,接著道:

  “看這掌紋,邊紋彎曲內收如一元寶,此乃聚財之相……'東拉西扯地說了一大通.歐陽之乎則用右手端起那隻大海碗,作出舉碗喝茶狀,卻藉著那海碗的掩飾,將豐少文身上佩玉之事說了,又遭:“情形有些複雜,先別傷了豐少文,也勿向殘雨樓出手,時機成熟,我會設法告訴你們.”

  說到這兒,他才大聲道:“果然好眼力,這些銀兩你便拿著,喝幾碗濁茶吧.”

  掌櫃臉色本是緩和了些,一聽此言,又變得難看了.紅兒卻正色道:“我又怎會收兄台的銀兩?不過見兄台雖有奇相,卻因無意中衝犯了大歲星,近幾日有些災禍,我有一塊家傳寶玉,可以避邪去兇,願與兄台交換.但如此一來,便顯不得兄台心誠,那寶玉之靈也就不肯現身了.這些銀兩我暫且收下,待兄台去了邪氣,我便將銀兩還與兄台.”

  說罷,就一把抓過那銀兩,揣入懷中,然後拿出一塊玉來,頗有深意地道:“此玉乃是家傳至寶,好生收著.”說著就向歐陽之乎稍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這塊玉就是從那豐少文身上找來的。

  歐陽之乎很快就明白了,心道:“沒想到冬姑姑她們已發覺了這個漏洞.”於是忙接了過來.

  紅兒一揖手,告辭了。

  眾茶客心道:“這不學無術之公子的銀兩倒也真是好騙.”

  歐陽之乎又喝了一大口茶,將一不小心喝入嘴裡的茶葉又吐了出來,然後才站起身來,走到櫃檯前,道:“貴茶樓的這綠茶其價如何?”

  那掌櫃的冷聲道:“綠茶在茶中根本不入流,更不用說與毛尖、雲霧、不片、小蘭花、雨花花之類相比。我們這兒平日不煮茶渣,只有人渣來了,我們才煮上一壺,至於錢么,豐公子隨便給點便行了.”

  歐陽之乎仰天狂笑,笑罷,方道:“本公子大度得很,偏就不生氣!'言罷,掏出一綻銀子來,輕輕地放在櫃檯上,目光挑釁似的看著掌櫃.歐陽之乎已看出了此掌櫃的異常表情,所以他便決定要激怒他,一個人若是憤怒了,便容易暴露出什麼來.

  那掌櫃的臉色先是變得憤怒起來.倏地,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歐陽之乎的那隻握著銀子的手,眉頭猛地一跳,然後臉 便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片刻後,又恢復了正常。

  他的語氣卻變得全無方才那種冷嘲熱諷的味道,而是客氣得很,他道:“豐公子果然異於常人。我想在今夜親自為豐公子煮上一壺好茶,不知豐公子敢不敢來喝?”

  歐陽之乎一愣,立即便道:“還從來沒有我豐少文不敢吃不敢喝的東西.”

  掌櫃道:“子時?”

  歐陽之乎道:“子時.”

  掌櫃的笑了,這是他自歐陽之乎進茶樓來第一次笑,只聽得他道:“好,我便在子時恭候奉公子大駕。”

  待歐陽之乎出了“清歌茶樓”,掌櫃的便喚過一個伙計,對他耳語一番,那伙計不住點頭,然後便也出了“清歌茶樓”.

  歐陽之乎回到“殘雨樓”時,已是正午後了.院內靜悄悄的,只有那隻“無影鶻鶻'偶爾地叫上幾聲.

  歐陽之乎不知豐少文平時都是如何過的,所以他只好決定還是回房間歇著。

  剛躺下不久,那老家人又敲門進來了,歐陽之乎心道:“世上競有如此整日泡在主子房中的下人麼?”

  老家人一見歐陽之乎,便驚問道:“少主竟去了'清歌茶樓'?”

  歐陽之平道:“你的耳朵倒伸得挺長的.”

  老家人道:“我是聽茶樓的一個伙計說的.”

  歐陽之乎問道:“你何時見了'清歌茶樓'的伙計?”

  老家人道:“便是方才.那人叫葉根,平日常來我們'殘雨樓'叫老爺子去'清歌茶樓'與茶樓掌櫃的下棋,今日他來'殘雨樓'也是為了此事.”

  歐陽之平眼中一亮,說了聲:“這樣也好。”便又蒙頭睡下了.老家人卻還在那兒問道:“茶樓的掌櫃有沒有為難你?”聽聲音似乎頗為關切.歐陽之乎在被子裡嗡聲嗡聲地道:“他為何要為難我?我又沒招他惹他.”

  老家人還待再說,歐陽之乎卻故意在被子裡扯起長長的呼嚕聲,老家人一愣,只好走了。

  老家人一走,他便立即一躍而起,雙目灼灼生亮,哪有半點睡意.歐陽之乎心中緊張地算計著,謀劃著。

  '清心茶樓'的掌櫃晚上那壺“茶”是不怎麼好喝的,可為何掌櫃會在這節骨眼上,還讓人來邀豐寒星去下棋?顯然,豐寒星與那掌櫃關係非同一般.掌櫃為何一見“豐少文”便那麼憤怒與不滿呢?為何又突然之間變了態度,不再對歐陽之乎惡嘲冷諷?他為何會邀自己去喝“茶”,莫非他已看出了什麼。

  可自己所做的似乎並未有什麼漏洞,他又如何察覺的呢?察覺之後當時為何不點破?

  左思右想,卻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將心一橫,暗道:“今夜去了之後,也許便可一切真相大白了.那又何必在此苦思悶想?只可惜無法通知紅兒她們了.”

  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反正先睡一會醒?再說——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10:33
第二卷第八章善惡難分
  便在此時,豐寒星已從“清歌茶樓”回來了,回來時他的神色頗為頹萎與緊張,還有悲憤,一到“殘雨樓”,他便將那個老家人叫入房中,兩個人在一起嘀咕了半天.待老家人出來之時,他的臉色也變了,變得極為蒼白,似乎剛剛有不幸之事降於他身上.甚至,他的眼中有了一種殺氣,一種與他身份不相符的殺氣。但他的殺氣卻被深深地自我壓抑著,也正因為如此,那眼中隱然的殺氣才更讓人看了心中一凜。

  睡了一陣,歐陽之乎醒了過來,他覺得精神頗佳,只是有點餓了.此時尚未到用晚飯之時,而歐陽之乎從來沒有讓別人侍候的習慣,所以他決定還是到外面去吃點什麼.

  他在街上走著走著,後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又走到“清歌茶樓”前面了。歐陽之乎不由苦笑一下,看見“清歌茶樓”斜對面有一家酒樓,便走了進去,要了幾個小菜,一小壺花雕,便自斟自飲起來。

  現在,歐陽之乎所坐的位置恰好對著“清歌茶樓”的側面幾個窗戶.歐陽之乎便這麼慢慢地喝著酒,靜靜地看著“清歌茶樓”。

  然後他看到一個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會在“清歌茶樓”出現的人,那人便是小六林子.當然,現在的小六林子已是扮作了茶樓的伙計,但那一身打扮卻掩不住她的小巧玲瓏。

  何況,小六林子是歐陽之乎這一生中接觸的第一個女人。

  歐陽之乎不由揉了揉眼.不錯,那伙計的確是小六林子所扮的。現在,她正心不在焉地擦著一張桌子,從歐陽之乎看她時,她便開始擦了,一擦就是半天,似乎她要將桌子摸出一朵花來才肯善罷某休。

  顯然,“清歌茶樓”的掌櫃與她有一定的關係,要不就是小六林子喬裝之後混入“清歌茶樓”的,不然的話,她如此心不在焉,做掌櫃的豈不立即讓她卷席走路!

  小六林子的爹是豐靈星,那麼這個掌櫃的不單與豐寒星關係非同一般,而且與豐靈星也是熟絡的很.

  一個能與“邪佛上人”門下兩個弟子都有不尋常關係的人,那麼此人便極不尋常了.正在歐陽之乎思路翩飛之時,小六林子出來了,她的肩上背著一個小小的細口布袋,看上去,她便是茶樓一個正在去置辦東西的伙計.但她接下來的舉止便不像是一個茶樓的小伙計了.只見她走到一輛馬車前,對那車夫說了些什麼,那車夫搖了搖頭,然後她又比劃著手勢又說了幾句,那車夫的頭搖得更快了。

  小六林子又問了邊上幾輛馬車車夫,那幾個人也是一個動地搖頭,甚至有人臉上竟有驚恐之色.

  小六林子似乎失望地嘆了一口氣,向四周瞧了瞧,大約是找別的車子,卻沒有找到.然後,她便向南走了,腳步匆匆.

  約摸走了半里路,後面忽然響起了馬車軲轆之聲,很快,一輛馬車從她身旁疾馳而過.小六林子正待叫喊,那馬車已在前邊戛然而止,一團黃塵立即瀰漫開來.只見黃塵飛揚處閃出一個人來,正是這馬車的車夫,手中持著一塊長長的馬鞭,頭卻用一根臟兮兮的布扎了起來,也許是為了防這漫天飛揚的黃塵吧.這車夫的臉也臟兮兮的,額頭上還貼著一張狗皮膏藥,只有他咧嘴時,那副牙齒還讓人看了順眼些.

  這個臟兮兮的車夫一下車,便向小六林子這邊喊道:“兄弟,再添十兩銀子,我便捎你去,管他XX的什麼黑風崖,白風崖.老子豁出去了,我就不信那黑風崖裡的人真的那麼邪氣,還能生吃了老子不成?”

  他說得倒沒錯,如此一副臟兮兮的模樣,讓人看著都倒胃口,哪還敢生吃他?

  小六林子大喜,道:“只要你將我送到,我便給你六十兩銀子。”

  車夫顯然是樂壞了,他風吹日曬雨淋,一年到頭還掙不到六十兩銀子呢?

  小六林子一上馬車,車夫便一揚馬鞭,吆喝一聲,馬車便'轟轟'作響地跑開了.這個車夫顯然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才跑了幾步,便粗聲大氣地道:“兄弟這麼急著要趕去黑風崖,卻是為何?看你身子頗為單薄,也不怕那兒的惡人?”

  小六林子道:“去那兒找一個人……你也不用多問,我又不會少了你的銀兩.”

  車夫道:“那是,那是。”沉默了片刻,他又開口了:“現在趕去黑風崖,恐怕今日是折不回來了,莫非兄弟要在那兒住上一宿?”

  小六林子極不情願地“嗯”了一聲。

  這車夫卻不識趣,又好奇地道:“你定是在黑風崖有什麼親友了,想必對黑風崖熟悉的很,聽說那兒有一個古怪老頭,會騰雲駕霧,呼嘯來去,人說他已是半仙之體了.”說罷,他便偷眼看了看小六林子.小六林子“扑哧”一聲笑了,道:“他哪是什麼半仙之身?只是輕功卓絕些罷了,人家都稱呼他老人家為'孤風叟'.”

  車夫道:“輕功?莫非他平日都吃些燈蕊草、柳絮什麼的?”

  小六林子忍不住又笑了,道:“你這人倒也有趣得很.”突然,她驚叫一聲,道:“你走錯路了.”

  車夫卻道:“沒錯沒錯,從這路向西一繞,便可折回柳鎮了.”

  小六林子又驚又怒,喝道:“我什麼時候說要折回柳鎮了?”

  車夫嘻嘻一笑道:“兄弟你當然沒說,是我自己拿的主意。我想現在去黑風崖,天黑時才能到達,那回來時我豈不要趕黑路?倒不如先回去了,明日再來。何況,今夜柳鎮的'清歌茶樓'有好戲看,兄弟你捨得錯過這樣的機會嗎?”說罷,他便輕盈地一躍而下。

  小六林子本是氣憤得發紅的臉一下子變得冷若冰霜,只聽得她沉聲道:“閣下是什麼人?

  為何如此藏頭縮尾不以真面目示人?”

  車夫哈哈一笑,道:“兄弟你不也是一樣?好端端的一個漂亮小姑娘,為何要扮作一個茶樓的伙計?”

  小六林子的臉色變得蒼白,她冷聲道:“閣下知道的倒還不少。”

  車夫道:“我還知道更多的呢,我知道你便是'萬獸山莊'莊主的掌上明珠小六林子!”

  此言一出,小六林子臉色大變,由白變紅,又由紅變得煞白,她咬牙切齒地道:“好眼力!想不到豐魂星手下高人倒真不少!”

  這下倒輪到那車夫吃驚了,他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像是撞見鬼一般,口中喃喃地道:

  “豐魂星?”

  小六林子冷聲道:“閣下又何必裝模作樣?”

  車夫卻不理會,從腰間掏出一塊白手絹,在臉上擦呀擦的,那臟兮兮的東西便無影無踪了,他又將纏頭布條扔了,用手揭去額頭的那塊狗皮膏藥。

  小六林子吃驚地看著他,因為她發覺那個臟兮兮的車夫正在慢慢地變為一個倜儻的英俊少年!

  待“車夫”將外面那件滿是黃塵的衣衫脫下,露出裡邊的鮮亮衣衫時,小六林子已驚叫出聲:“少文……大哥?”

  後面的“大哥”二字,她叫得極為勉強.

  扮作豐少文的歐陽之乎一笑,道:“林子妹如何識得我?似乎我們未曾見過面吧?”

  他如此一說,是因為那日與豐寒星交談時,知道豐少文未曾見過小六林子,才如此說的.果然,小六林子道:“文少……大哥不也未曾見過我便認出我了嗎?”

  歐陽之乎一笑道:“林子妹真是伶牙俐齒,只是我分明是我義父的義子,你卻為何誤認為我是豐魂星的屬下?”小六林子吃驚地望了他一眼,少傾,方道:“寒叔叔從未對你說起過麼?”歐陽之乎吃驚地道:“說起什麼?”小六林子卻道:“久聞少文大哥是柳鎮的風流闊少,怎麼今日不去尋花問柳,卻關心起這種毫無情趣之事?而且平白無故地要扮成一個什麼臟兮兮的車夫,豈不辱沒了你平日的英名?”

  想必小六林子對豐少文的品行頗為了解,而且也知道豐寒星很不喜這不學無術的義子,因此才會出言相譏.

  歐陽之乎知她諷刺的是豐少文,但他卻是歐陽之乎,又怎會因此而惱羞呢?於是神色仍是平靜如初.

  小六林子見“豐少文”神色絲毫不變,不由暗嘆:“這傢伙臉皮功夫倒也修練得登峰造極了.如此嘲弄他,他卻還是厚皮厚臉地站在那裡.”

  卻聽歐陽之乎道:“為兄如此做作,自是為了林子妹你了.”言語間甚是輕薄.小六林子神色一變,道:“看在寒叔叔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若再不知自重,便別怨我翻臉無情!”話說到這裡,那張臉已是冷若冰霜了.

  除了豐寒星外,可能小六林子是惟一知道那“清歌茶樓”掌櫃真面目的人了,所以歐陽之乎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帶回柳鎮.

  於是他突然神秘地道:“林子妹不想見到那種神情呆板木然之人嗎?”

  小六林子身子一顫,眼中已有無限的怨毒之氣!

  歐陽之乎不由有些吃驚,沒想到自己此言一出,對小六林子造成的震動有這麼大.那種舉家皆遭人所滅的傷痛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刻骨銘心的記憶。

  歐陽之乎不由有點內疚,雖然豐靈星是惡貫滿盈,罪得應有,而且當時歐陽之乎為人所控制,全無思維能力,但小六林子畢竟是無辜的,對於她來說,爹永遠是爹,無論他有多惡.何況她也未必真正了解她爹的品行。

  只聽得小六林子用冷得刺骨的聲音道:“我隨你回去!今夜,柳鎮必定有血光!要么是無魂無魄之人的,要么是我的.”頓了頓,她冷聲道:“或者,是你的!”

  歐陽之乎不由打了個寒顫,他沒想到小六林子憤怒起來,竟是如此可怕.那個小巧玲瓏刁鑽古怪小姑娘到哪兒去了?現在的小六林子,已與那個小姑娘是截然不同了.

  歐陽之乎忍不住一陣心痛。

  也許,這便是江湖.

  把善的變成惡的,把真的變成偽的,把無邪的變成怨毒的.讓每一個人都千方百計地算計別人,又被人算計著。待到精疲力竭時,回首一望,才發覺自己已是面目全非了.於是,歐陽之乎嘆了一口氣,道:“今夜的血光有可能是無魂無魄人身上的,也可能是我身上的,但絕對不會是你身上的.”

  小六林子臉色稍稍一緩,因為她聽見了歐陽之乎的嘆氣之聲,一個花天酒地的浪蕩公子本應是不會嘆氣的,常常嘆息的人,是因為心太累了.若是一個人的心會累,那這個人至少還不算是狼心狗肺了.但她的語氣仍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她道:“就憑你那把劍嗎?”

  歐陽之乎道:“再加上我的命!'

  小六林子那雙美麗的眼睛瞇了起來,終於,她一點頭,道:“好!我便陪你走一遭!”

  ※※※

  柳鎮的人們意外地發現“殘雨樓”樓主的義子豐少文突然駕著馬車來了.這簡直比大白天撞見鬼還讓人吃驚!

  豐少文會去駕著一輛馬車?若不是親眼所見,那是誰也不會信的,倒不如說豐少文突然長出一隻角來,說不定還會有人信.

  即使如此,仍還是有許多人不信,現在他們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他們匣拼爭地揉著自己的雙眼.他們都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可任憑他們把眼睛都揉紅了,“豐少文”還是那麼微笑著坐在馬車前,手不時揚一揚鞭子.看他的模樣,倒像是一個駕車的好把式.柳鎮的人不由奔走相告:豐少文駕著馬車來了,豐少文駕著馬車來了.聽那語氣,似平在喊:“和尚娶妻生子了,和尚娶妻生子了.”

  歐陽之乎微笑著接受人們的“瞻仰”,心中道:“更讓人吃驚的事還未發生呢.今夜,你們將會看到豐少文與他的義父豐寒星惡鬥!”

  他的這輛馬車便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駛至“清歌茶樓”。

  歐陽之乎翻身下車,然後走到後面,掀起那低垂著的門簾.裡邊走出來一個人,一個美若天仙的姑娘:小巧玲瓏的臉,小巧玲瓏的鼻子,小巧玲瓏的櫻口,小巧玲瓏的身段……

  柳鎮的人又是大吃一驚,許多人的嘴都大大地張開著,合不上了.他們心道:“這風流成性的豐公子是從何處覓來這麼一個天仙般的女子?為何他們不去別處,偏偏來這茶樓?世上還有進茶樓的女子嗎?這豐少文真是膽大妄為了.”

  那天仙般的女子下了車,便徑直朝茶樓而進,歐陽之乎緊緊地跟在後面,連那馬車也不顧了.

  眾人不由暗道:“這個豐公子,哎,這個豐公子,真是瘋了.”

  當小六林子上了茶樓時,那掌櫃手中的一隻玉茶壺幾乎失手落地!

  總算他定力好,忍住了.但緊接上來的一個人又讓他吃了一驚!

  那人便是扮作豐少文的歐陽之乎.

  更讓他驚駭欲倒的是歐陽之乎竟對小六林子道:“林子妹,我們便坐西窗下吧,若是坐東窗,人家便會給我們端上比貓尿還難喝的綠茶來。”

  看情形,小六林子與“豐少文”是同路而來的了,這豈不讓掌櫃的心驚?

  待小六林子與“豐少文”在西窗邊坐下後,掌櫃的忍不住道:“姑娘,我們茶樓一向是不接女客的.”說罷,他對小六林子遞了個眼色.小六林子卻似乎並未看見他的眼神,卻道:“這是朝綱規定的麼?你們店中寫過這樣的告示嗎?若是沒有,那又如何能拒客?”

  掌櫃吃驚地望著小六林子,大惑不解.小六林子卻已避開他的目光,低頭撫弄著自己的指甲.

  無奈,掌櫃只好轉身對歐陽之乎道:“豐公子,我本是邀你子時來飲茶,為何如此早便來了?而且我只邀了你一人,為何又帶了女客人來?恐怕不妥吧?”

  歐陽之乎一笑,道:“那又何妨?我現在只是你的尋常顧客,待到了子時,我才是你所邀請之人.”

  掌櫃的看了看低著頭的小六林子,欲言又止,卻轉身對一個伙計惡狠狠地道:“還不快給豐公子上兩盞碧螺春?”

  歐陽之乎不由笑了,也許掌櫃的誤認為他已製住了小六林子.茶上來後,歐陽之乎正要喝,卻被小六林子攔住了,歐陽之乎奇道:“林子妹為何阻我飲茶?這碧螺春可不比那綠茶,若說綠茶是糞土的話,那這碧螺春便是從茶渣上長出的花了.”他的這種說法把幾個茶客逗得一樂,心道:“倒是有些歪理.”卻聽得小六林子道:“咱們將兩盞茶換著飲,豈不有趣些?”

  茶掌櫃與歐陽之乎一聽,全都瞪大了眼。

  歐陽之乎心知她意,定是為了防備茶掌櫃在茶中下毒。看來茶掌櫃與小六林子的關係的確非同一般,所以她才算定若是她代飲歐陽之乎的茶而中了毒,茶掌櫃定會為她解毒.“可是,她為何要如此對我呢?”歐陽之乎大惑不解,便道:“林子妹倒有雅興……”

  小六林子立即打斷他的話道:“我只是不願你在我見到無魂無魄人之前有什麼差錯而已。”

  歐陽之乎道:“林子妹倒體貼的很。”語氣顯然有些輕薄.小六林子冷哼一聲,粉面如霜.

  歐陽之乎一伸舌頭,油裡油氣地打了個捻子,搖頭晃腦地哼起小曲:春色迷人恨正賒,可堪浪子不還家,細風輕露著梨花.簾外有情雙燕飛,舍前無力綠楊斜,小屏狂夢極天涯……

  如此小曲,淫聲盪語,也不知歐陽之乎是從何處學來的,茶客們早知這豐少文狂浪不羈,便也不以為奇,但小六林子卻聽得黛眉緊鎖,滿臉慍怒.歐陽之平渾如未覺。仍是一路唱下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1-21 10:33
第二卷第九章寒玉玄掌
  其實他心中卻頗為著急,為了將小六林子引來,他抬出個無魂無魄之人,倒是將小六林子哄回柳鎮了,可她現在卻一心一竟要見那無魂無魄之人,卻令自已有些頭痛.即使是歐陽之乎能通知紅兒帶幾個什麼劍一、刀六的過來,但那時小六林子定會為報父仇而出手,那時,自己該如何是好?

  那些無魂無魄之人的武功他是再清楚不過了,只要來了那麼幾個,小六林子定是抵擋不了,但若要小六林子被那些人所傷,卻又不是歐陽之乎所願看到的.若是他為救小六林子而出手,那又豈非太過荒誕?哪有人向自己屬下出手的?

  歐陽之乎覺得自己真是糊塗透頂,自己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將錯就錯,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時,天色已黑了下來,一般茶客都不喜在夜間喝茶,於是“清歌茶樓”上已是人客稀少了。

  歐陽之乎仍是指東道西地亂哼一氣: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仰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

  突然,那“依”字便卡在那兒了,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似乎他的脖子一下子被人卡住了.小六林子本是聽得心煩意亂,惱怒不已,現在他停了下來,她卻反而有些不習慣了,不由驚訝地抬起頭來.

  她本是與歐陽之乎對桌而坐,背對著茶樓的樓梯口,當她抬頭看歐陽之乎時,卻見他正神情古怪地看著樓梯口那邊,嘴半張著,似乎那“依”字還在那裡邊盤旋著.小六林子忍不住回身一看.這麼一轉身,她本是捧著的那盞茶,立即“噹啷”地一聲落在地上,碎成數片!

  只見那樓梯口不知什麼時候已多了四個人,高矮胖瘦美醜不一,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便是他們臉的表情。他們的臉上,全都是那麼的木然、呆板,目光更是茫然呆滯!

  有一瞬間,歐陽之乎的思維幾乎停滯了,腦中一片空白,只知一個勁地自問:“怎麼真的來了?怎麼真的來了?”

  但看那幾個人的容貌,他卻是全不認識,不由心中嘀咕起來,思緒轉動如電.倏地,一聲極為憤怒之厲喝聲響起,卻見小六林子已身形暴起,向那四個怪人直撲而去!

  她的那對蛾眉刺本是放在那隻小布袋中,如今卻已赫然在手,刺刃如寒電,組成一片倒繖形的銀色光網,在光網中,閃動著波顫的刃影,跳動呼嘯著,迅猛已極地向一個矮胖之人飛去!

  矮胖之人手中持的是一把狀似草鐮之物,寒刃森森,刃上有半寸長的倒刺,若是人被割上一鐮,還不血肉紛飛?

  卻見他似乎全然未感到小六林子的蛾眉刺之凌厲,長鐮一揮,寒光乍射,便直直地迎向小六林子。

  同時,矮胖之人身後又有兩條人影射出.一黑一白,一個左手持鞭,一個右手持鞭,雙鞭同時揮舞如靈蛇,毒辣已極地向小六林子雙肋卷至!

  兩聲“小心!”之聲幾乎同時響起,便見兩道如奔雷的光影飛射而出,一道光影是從櫃檯那邊射出的,一道是從西窗下射出的.

  果然是茶掌櫃與歐陽之乎同時出手了.

  茶掌櫃出手射出的是那隻玉壺,玉壺直旋而出,攻向小六林子左側那個持鞭之人的“肩前”穴,其速快疾無比,竟有破空之聲!

  那執鞭者神色不變,長鞭疾抖,鞭梢忽吐,又一回捲,立即將那玉壺卷住.哪知便在此時,玉壺上的玉蓋竟脫體而飛,閃電般向那人執鞭的手劃過,這個意外變故來得太過突然,那人之鞭已卷住玉壺正在向外甩,一時撤招不及,便被玉壺蓋生生擊中!

  “哎喲”一聲,那人的鞭落在地上,一隻手已是腫得老高,卻不知骨頭碎了沒有.而歐陽之乎射出的卻是一盞碧螺春,方才他只顧哼著小曲,茶沒喝幾口,所以那杯碧螺春幾乎還是滿的,被歐陽之乎一擲,那茶水竟也不飛灑出來,整隻杯子便那麼平平地射出,其速卻並不快,悠悠地向小六林子右側那人飛來。

  那人一聲不響,左手箕張,便向茶杯抓來。看那隻手,筋骨暴突,竟似精銅鑄就,如此緩慢飛來的茶杯,豈不被他抓個正著?

  眼看那隻茶杯便要撞向那人的爪上了,卻聽得“砰”地一聲,那杯中之茶倏然飛起,其疾如電.茶水如一支利箭般向那人的臉上襲去,那人反應倒不慢,忽感有勁風撲面而來時,左爪立收,向迎面而來之物一抓,但茶水又如何抓得著?

  “啪”的一聲,茶水已結結實實劈頭蓋腦地飛灑於那人臉上,竟如無數尖針直刺肌膚!

  而雙眼被這茶水一潑後,忽感一痛,雙眼便模糊了,什麼也看不清晰.而那隻沒了茶水的空杯子,平飛的速度突然加快,而且方向也變了,成了斜向上而前飛!

  那人剛被茶水“扇了一巴掌”,正暈頭暈腦的,哪避得開這詭異異常的一擊?

  當下,便聽得“當”的一聲響,又是“啊”的一聲慘叫,那人已是滿臉血污,而他的手卻緊緊地捂著嘴巴,血正是從手縫中流出的,待他將手拿開時,眾人方知他原來已被打落了三顆門牙,二上一下!

  而那個與小六林子正面相拼的人成了孤軍奮戰.小六林子沒有左右兩個人的夾擊,壓力大減,手中蛾眉刺之光更是大熾,如一片光幕罩向中間那個矮胖之人。

  歐陽之乎選了這麼一個地方,是有他的打算的,因為他既不願那四個人傷了小六林子,也不能出擊傷那四個人,所以方才他才使出神水真君所授的“神水功”中一招“水卷雲天”,只將那四人摔倒,而未出狠招.

  當下,他吹了一聲尖銳的唿哨,然後大喝一聲道:“還不快滾?”

  此言自是對那四個無神智之人說的,但那四人竟絲毫沒有反應,倒是茶掌櫃與小六林子聽了,齊齊一驚!

  小六林子本以為“豐少文”武功稀鬆得緊,哪知他竟可在一招中掀翻四人,已是把她駭得不輕,心中頗為驚疑,現在又見歐陽之乎先是一聲唿哨聲響起,然後又對那四人大喝“還不快滾”,立即便想起那個月夜,她與一個叫“歐陽之乎”的憨小子一同押車時,有一個神情木然的白衣人,便是為此唿哨聲所控制的.小六林子自然不知眼前這個“豐少文”,便是那個月夜裡的“歐陽之乎”,她只是從眼前這個“豐少文”能吹出此唿哨聲,且喝呼那幾個與白衣人一樣無神智之人,那麼他便一定是這些人的幕後操縱者.

  否則,他又何必深藏不露,將自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隱了起來?如此一想,她自是吃驚已極!而茶掌櫃在今日午後歐陽之乎付銀兩與他時,他已從歐陽之乎的那隻右手上看出,眼前的“豐少文”是假的,因為豐少文的右手上有一條刀疤,那刀傷正是茶掌櫃劃出來的,所以他才約這個假豐少文來,準備到時設法將他擒下,哪知此人竟會提早前來,讓他未及準備,不由失措,何況還有一個小六林子在他身邊,不便出手,唯恐此假豐少文已控制了小六林子,到時一出手,對方會以她為擋箭牌。

  更惱人的是小六林子便像中了邪似的,竟一味護著他,把他喝的茶也換了過來,更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一時倒分不清假豐少文是什麼角色.現在歐陽之乎露了一手武功,更讓他吃驚不小。如此年輕之人,武功卻已這般神奇,對方到底是什麼來歷呢?

  再聽他喝斥那四人後,便有些懷疑他與那四人是一伙的,當下不由驚駭變色!

  這時,那四人已爬將起來,一言不發,立即向歐陽之乎攻來!

  其實,此時小六林子正準備向歐陽之平出手,以報父仇。現在忽見那四人不但對歐陽之乎的喝聲置之不理,反而齊齊向他攻去,一時又沒了注意,欲出之招,也生生收住了。

  這對歐陽之乎來說,也算是僥倖.若先是由小六林出招,然後那四人再出招,那麼他便是腹背受敵了,豈不危險?

  那茶掌櫃見此情形,也來個袖手旁觀,以察其變。

  歐陽之乎見那四人竟不受自己唿哨聲影響,不由大吃一驚,若不是他反應迅疾,恐怕已為那四人所傷.

  見那四人竟向自己攻來,歐陽之乎又驚又怒,腰中長劍已“嗆郎”一聲,劃空而出。

  此劍一出,茶掌櫃不由驚呼出聲,因為他已認出此劍正是豐少文的那把“殘雨劍”,“殘雨劍'本是雌雄一對,雄的在豐寒星那兒,雌的便在豐少文手中.茶掌櫃心中驚道:“此人並非真正的豐少文,而他所佩之劍卻是豐少文之劍,那麼豐少文定是兇多吉少了.”

  歐陽之乎本就知道這些無魂無魄之人並非善類,眼下又不受自己的指揮,反而向自己出手,不由心頭火起,手中長劍之光芒排湧衝激,瀰漫洶湧如烈焰,絢麗奪目的光彩灼閃生輝,似已可連天蔽日.

  而千百條劍影便那麼揮瀉交織,從漫天光弧中突穿而出,聲勢煞是駭人!

  一陣叮噹亂響之後,兩條長鞭與那長鐮竟全被“殘雨劍”絞得脫手而飛!

  而那個“寒玉玄掌”卻不知何時已被歐陽之乎一腳踢中下腹,已痛得直不起腰來,蹲在那兒,淚眼汪汪,竟是痛得涕淚進出!

  三個失了兵器的人又怪叫一聲,竟赤手空拳向歐陽之乎撲來.歐陽之乎冷哼一聲,身形倏閃,那三人只覺眼前一花,然後雙臂一陣奇痛,竟然在眨眼間全被歐陽之乎卸下了胳膊,六隻臂膀脫了臼,便那麼搭拉在身側晃蕩著.歐陽之乎生性篤厚,他本可取那三人性命,但念及他們全是無神智之 ,便手下留了些情,只卸了他們的雙臂而已.

  那些人卻是全然不知死活,又那麼凶神惡煞的衝將過來,此時,他們雙臂已廢,自是無甚麼招式,竟是用頭,用肩膀直撞而來!

  倏地,門外響起“篤”的一聲,接著又是“篤篤”二聲,聲音似乎是在敲擊竹梆子,卻比一般的竹梆聲清脆得多,在這個黑夜中傳得極遠極遠.那三個正如蠻牛般向歐陽之乎衝將過來的人一聞這竹梆聲,竟如中了魔法一般,強自收勢止步.

  但他們去勢如此之猛,倏而收步,身形自是不穩,更何況他們雙臂已不能動彈,那更是沒了根基,三個人竟齊齊地翻倒在地.

  沒了胳膊,行動便極為不便,他們雖是身懷武學之人,但情急之下,一時竟難以爬將起來.

  但那些人似平一聞梆子聲後,便極欲離開此茶樓,那個未摔倒的人立即便向樓下躍去,只聽得下面“咣當”一聲,然後是“啊”地一聲痛呼,也不知那人撞壞了什麼。

  小六林子手中蛾眉刺已如電而出,向其中兩個倒地之人直射而去,那兩人沒了雙臂,一個閃避不及,已被那對蛾眉刺釘在樓板之上,兩人雙腿一瞪,僵了.另一個卻全沒了方才那種僥勇之氣,竟不顧一切地將身子一滾,便從那樓梯上“撲通”

  一聲地滾了下去.

  “撲通”聲響到樓底時,又是一聲慘叫聲響起.歐陽之乎不由好笑,暗道:“這幫人怎地如此倒霉,連滾下去也滾不自在,非得要撞個頭破血流不可.”

  方才一場血戰一直是在那樓梯口上.所以茶樓上那麼幾個茶客儘管嚇得心驚膽戰,卻是無法逃下樓去,只好抖抖索索地龜縮於桌下,有一個略為機靈些的便從一個窗子爬將出去,想藉粱而下,哪知下到一半,卻已上不得下不得,嚇得哇哇大叫,幸好有幾個膽大的後生找來了梯子,才把他救了下去,但其卻已嚇得臉色蒼白了.現在那些人一見樓梯口已空開,便爭先恐後地向樓梯跑去,一陣“乒乓”亂響,向樓下湧去.

  哪知快到樓底時,跑在最前面的幾個人又是一聲驚懼已極的驚叫,一轉身,又沒命地往樓上跑!

  歐陽之乎好奇之心大起,忙探頭從樓梯口往下一看,不由也大吃一驚,原來他竟看見昏暗的樓梯下口處,有一個右手持劍,左手提了一個圓乎乎東西的人,那東西在往下“滴滴答答”地滴著什麼。從那幾個自樓下折身跑上來之人的眼神看來,那圓乎乎的東西定是什麼可怖之物!

  跑上樓的茶客又抖抖索索地躲在茶桌之下了,他們噤若寒蟬,只有身子在不斷地顫栗.茶樓一下子靜了下來,靜得只有粗重的喘息聲,間或有幾聲“咯咯”之聲,卻是有人嚇得上下牙齒相碰撞。

  茶掌櫃遇此大變,竟還是端坐於櫃檯內!只是他的瞳孔已漸漸收縮了.小六林子已從那具屍體上拔出她的一對蛾眉刺,正用一塊手帕一下一下地擦著,她是在擦著那上邊的血跡.

  樓梯上響起“篤篤”之聲,大約是那持劍之人在往上走.那人走得很慢,很有節奏.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到那樓梯口處,到後來,大夥兒發現自己的心跳竟也變得很慢很慢,隨著那腳步聲響起一下,心就“撲通”地狂跳一下.終於,那人出現在樓梯口處了.無論如何,歐陽之乎也想不到那人會是豐寒星.只見他右手拿的正是一把“殘雨劍”,而左手提的卻是一個頭顱!眾茶客又是一聲驚叫.

  頭顱已是血肉模糊,亂髮披散!

  歐陽之乎忍住噁心,好不容易才認出這個頭顱是方才那個從樓梯上滾下的人。

  現在,這個頭顱的臉還是那麼木然呆滯,只是因為脫離了軀體,變得蒼白得駭人了.小六林子的那張美麗的臉也已煞白,她心中暗道:“怎麼今天這豐寒星、豐少文父子倆全變得如此古怪?”

  茶掌櫃卻笑了,是那種如釋重負的笑.

  他這麼一笑,整個茶樓的氣氛一下了輕鬆了些,幾位膽大的茶客也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有的已從桌底下爬了出來,臉色有點尷尬.

  因為豐寒星是與他們同居於一鎮上,每日低頭不見抬頭見,雖然他武功極高,但總不會平白無故向自己的鄉鄰出手吧?

  大約豐寒星也覺得自己手中拎了個人的腦袋挺可怖,便一揚手又將那頭顱扔下樓去了.然後,他朗聲笑道:“驚擾諸位鄉親了,方才老夫聽見有人呼叫,便順聲而來,看見先是有人從茶樓窗口躍下,我便急趕而至,恰好又看見一個模樣怪異可怖之人從這樓梯滾下,我心想此人定非善類,一喝問,他便向老夫攻來,出招頗為狠辣,老夫便一劍了斷了此惡獠!”

  言罷,他又一揖手,算是為驚擾諸位鄉親而賠禮了.眾茶客的心更安定了,說話也鎮定響亮得多,只聽得有一山羊鬍子的老人道:“豐大俠武學驚人,為民除去一害,可欽可佩.”

  眾人齊身響應,一時茶樓又人聲喧嘩了。

  但方才情景畢竟太過可怕,所以茶食客對豐寒星恭維一番後,便都紛紛告辭而去了.片刻後,樓上只剩下茶掌櫃、小六林子、歐陽之乎及豐寒星,還有幾個伙計在收拾這亂成一團的局面.

  豐寒星這才轉過身來,對著茶掌櫃施了一禮,道:“茶兄竟能處亂而不驚,真是難得.”

  茶掌櫃有點驚詫地望著他道:“豐兄弟怎麼來得如此地早?”

  那豐寒星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便一笑道:“只是因為聽說這邊有人打鬥,我乃放心不下,因此就早早地趕來了.”

  茶掌櫃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忽又望著歐陽;對豐寒星道:“豐兄看看你這兒子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豐寒星又是一愣,然後道:“少文,定是你又在此惹事生非,讓茶叔叔生氣了,還不向茶叔叔道歉否則,義父我定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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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