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血劍吟 作者:楓零無心(連載中)

 
regn13 2017-12-6 00:56: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86 44105


【作者概要】:楓零無心,男,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武俠 > 武俠幻想

【內容簡介】:

  十三年前,衡陽洛家偶得玄冥訣,豈料消息走漏,瀝血劍之主上門搶奪,一夜之間,滿門被滅,只餘他一人在世。
  十三年後,身在萬劍之冢,獨獨卻不敢用劍,偶然破解玄冥訣之秘的他,毅然下山,誓要報這血海深仇。
  身負絕世玄冥,手持百變千鋒,為報血仇,獨戰天下!
  步雲亭前,力敵七狼。辰州城外,群戰赤焰。萬劍盟中,連斬百人。天榜之上,終達榜首! -----感謝閱文書評團提供書評支持! 書友群:564345936,歡迎來玩
  這是一個少年為報血仇一路成長的故事,江湖,武林,終將因為他——風雲再起!

【其他作品】:《武道巨擘》、《劍俠情緣之競技場之神》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12-6 01: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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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01:01
第1章 不使劍的少年

「晨兒,答應娘親,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出來,也不要出聲!」

    看不清面目的婦人緊緊抱著三歲的孩童,悲慼哭泣。

    「娘,你要和我玩躲貓貓嗎?」

    「對,對,娘就是想和你玩躲貓貓,你可千萬……千萬躲好了……」

    看不清面目的婦人聲音哽嚥著,勉強擠出點笑容柔聲道。

    「好啊好啊,晨兒可厲害了,娘親一定找不到晨兒。」

    「好……好……」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

    ………………………………………………………………………………

    是夜,微涼。

    少年睜開眼,從噩夢中醒來。

    伸手在眼角一摸,冰涼,有淚。

    「又是這個夢?」少年眼神有些迷離,「為什麼十多年來,我總是做這個夢?」

    「夢中的人真的會是我娘親嗎?為什麼,為什麼我看不清她的臉?」

    他嘆了口氣,翻身下床,推窗望月,怔怔出神。

    記不清從何時起,他幾乎每隔幾日便會做上同一個夢,夢裡的婦人帶著一個小小的幼童東躲西藏,從那婦人口中,他知道這個幼童喚作晨兒。

    而他的名字裡,也是有個晨字的。

    他從小無父無母,是師父將他收養長大,記憶中關於父母的事情半點也無,從內心裡,自然無比渴望知道自己親生父母的消息。

    於是每當這個夢出現,他都竭盡全力想要看清楚婦人的面目,可是,夢裡的一切是那麼模糊,模糊到十多年來,他一直不能清楚地看到婦人的臉。

    只有一件東西在他夢裡是清楚的,清楚到刻骨銘心。

    那是一柄劍。

    那是一柄穿心而過的劍。

    那是一柄在夢裡取走了婦人性命的劍。

    那柄劍,血紅。

    想到那柄血紅的劍,少年長吸一口氣,全身顫慄著,眼底深處竟然有一抹濃濃的恐懼。

    「為什麼?明明只是一個夢,我為什麼會如此害怕夢中的那柄劍?害怕到對劍這種兵器如此抗拒?」

    少年百思不得解,他無數次朝自己大吼:「那是一個夢,那只是一個夢!」

    可是沒有用,他的身體,乃至大腦,仍然忠實無比的為他證明著一個事實。

    他,不能用劍,不敢用劍!

    少年自嘲著:「真是可笑,我身在劍門,學的是劍法,甚至連姓名中也有一個『劍』字,可是我……不敢用劍。」

    日出東方。

    養氣殿。

    一老一少相對而坐,調息練氣。

    「師父……」少年看向自己的師父,欲言又止。

    「說。」

    「我……我不想練劍。」少年臉色掙紮著,終於鼓起勇氣說道。

    「為何?」

    少年糾結半晌,終是微微嘆了口氣,轉眼間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換上一副調皮的笑臉:

    「江湖那麼大,什麼不好練,咱們為什麼非得練劍呢?」

    「您說練劍就練劍吧,天下這麼多劍派,像蜀山劍派啦,純陽劍宮啦,這名字聽起來好歹夠威武啊,可咱們為什麼就得叫劍冢……」

    「還有還有,咱們祖師爺也真是的,鑄劍的材料千千萬,他幹嘛就非得弄塊真銀來呢?背著這把真銀劍,我以後混江湖的時候會很尷尬啊!」

    「……出去,扎馬,三個時辰。」

    齊雲山,白岳峰。

    千年葬劍之地,劍冢。

    劍晨頂著灼灼烈日,百無聊賴地紮著馬步,一雙眼睛怔怔地盯著練武場上新長出來的一小撮雜草呆。

    他不敢用劍,這個事實他無數次想告訴師父,可每次都是以失敗告終。

    因為他怕。

    倒不是怕師父知道後會將他逐出劍冢,而是怕失去這個世界上他認為唯二的兩位親人。

    劍晨越來越相信,那個夢是真實的,夢裡看不清面目的婦人,定然就是他的娘親。

    可是他的娘親被那把血劍殺死了。

    娘親死了,那他的父親呢?

    劍晨不敢去想這個問題,他的心裡終歸還是抱著一絲絲的僥倖。

    正是因為這個夢,劍晨害怕用劍,這是他的一個結,一個死結。

    師父雖然平時對他嚴厲,但劍晨知道,師父是疼愛自己的,就連自己的名字也是師父取的。

    師父說,當年他雲遊在外,路過一處荒山野嶺的時候,現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幼童,現幼童之處方圓百里內渺無人跡,他也不清楚,在這個地方怎麼會有個幼童?

    出於善心,師父便將這個幼童帶回劍冢扶養,從這個幼童身上,師父找到了一塊雕琢精美的玉珮,玉珮上面乃是一個大大的「晨」字,於是師父便決定為幼童取名為「晨」。

    可是,名有了,姓可怎麼辦呢?師父是個早已拋下塵俗的道士,總不好用他老人家的道號來作為幼童的姓氏吧?

    好在師父也是個果斷之人,思慮了不足半息,便大手一揮,就以劍冢的劍字來作為幼童的姓氏。

    所以,他叫劍晨。

    每每想起師父說起自己名字的來歷,劍晨總是忍不住勾起微微地笑意。

    十多年來,他早已將師父當作了自己的親生父親。

    正因為如此,他才更不想將血劍的事情告訴師父。

    若師父知道了他的心結,定然會全力以赴調查血劍的真面目,從而為他的徒弟解開這個死結。

    但是,劍晨又怎麼忍心已經七十三歲高齡的師父再為自己奔波勞累?若是從中再出點意外卻又如何是好?

    所以劍晨決定,血劍的事情他要爛在肚子裡,決不透露給任何人知道,他要自己去查,查娘親為何慘死,查父親是死是活,查出那把讓他害怕的血劍!

    「大師兄,又被師父罰啦?」

    正當他思緒萬千的時候,身後響起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連忙努力活動面部表情,他的悲傷落寞從不示於人前。

    不用回頭看也知道,說話的是他師弟尹修空,這個世上除了師父,他最親近的人。

    這個時辰,嗯,應該是剛剛挑完水回來。

    果然,他身後傳來砰砰兩聲悶響,尹修空將挑水的擔子放下,揉著有些酸澀的肩膀笑嘻嘻地轉到他面前。

    劍晨白他一眼,有氣無力道:「麻煩你把『大』字去掉,搞得好像你還有二師兄似的。」

    尹修空笑道:「這麼叫不是顯得咱們劍冢師兄弟多嘛。」

    提起劍冢,劍晨的臉色有些黑,氣悶道:「小空空,你說,咱們為什麼非得練劍呢?」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若是他練的是刀,是不是就會少了一個困擾?

    「咱們身在劍冢,不練劍難道還練槍嗎?那不成槍冢啦。」

    「而且師父說,咱們劍冢的歸一劍法可厲害啦,等我學會了,就可以出山仗劍江湖,快意恩仇了,想想都是……帥!」

    尹修空眼睛裡已經開始冒小星星。

    見他說得眉飛色舞,劍晨笑笑,忍不住想打擊他,「小空空,打個賭怎麼樣?」

    「賭什麼?」

    「咱們打一場,你用歸一劍法,我用……」劍晨眼珠四下一掃,看到他水桶裡舀水的瓢子,拿在手裡晃了晃,「我用木瓢。」

    尹修空眼睛瞪得老大,「大師兄,師父說驕傲的人活不長。」

    劍晨道:「你就說敢不敢吧。」

    尹修空氣道:「有何不敢,你就說賭什麼吧!」

    劍晨笑道:「咱們誰的武器先被打掉算誰輸,輸的人連續挑水一個月。」

    尹修空道:「好,看招!」

    他可是隨身帶著練習用的鋼劍的,平日裡只要一沒事就會拿出來耍耍,所以雖然入門時間沒有劍晨長,勤學苦練下倒也得了歸一劍法的一絲真髓。

    尹修空身形一展,歸一劍法第一式「氣貫長虹」出手,鋼劍化作匹練直刺劍晨左肩。

    劍晨嘿嘿一笑,他與尹修空師兄弟兩人平日切磋不少,這小子每次出手,十次有十次都以「氣貫長虹」招,是以雖然尹修空突然難,他也不慌不忙。

    身子略略往右一側,剛好讓過尹修空手中鋼劍,提起舀水的木瓢一瓢扣了過去,噹的一聲,正好打在劍身上,引得尹修空一個踉蹌。

    尹修空身形一滯,他歸一劍法前面幾式已練得純熟無比,按照招式,「氣貫長虹」之後,鋼劍就應該上挑,接續一式「日出東山」。

    但劍晨這一瓢力道也是不弱,將他鋼劍打得猛然下沉,「日出東山」自然就使不出來了。

    「你小子,難道不會變通變通嗎?」

    「比如這樣……仙人指路!」

    瓢使劍招,木瓢圓滾滾的一頭直撞尹修空拿劍的手腕,嗚……破空聲響顯得格外怪異。

    「哎喲!」

    尹修空正努力調整身形,冷不防木瓢打到,猝不及防下正中持劍手腕,手腕一麻,鋼劍拿捏不住,噹啷,掉在地上。

    尹修空不可思議地看著劍晨,實在想不明白這個平時懶懶散散的大師兄武功是怎麼練的,自己每天練劍練得手臂酸,竟然還是在師兄手裡走不過兩招,況且師兄手裡拿的還是木瓢。

    不過師兄的聰明尹修空是知道的,以往師父教他兩人練劍,師兄總是學一遍就會,而自己非得苦練上數十次方才記得住。

    「師兄……你,你怎麼這麼厲害?」

    「呵呵,小空空,練武得用腦子,死記招式是不行的。」

    劍晨眼裡有著一絲笑意,將木瓢輕輕放到他手上,轉身便走。

    尹修空說不出話來,呆呆看著手裡師兄用來打敗自己的木瓢,突然,一個深埋在他心裡的疑惑陡然冒了出來,再也忍不住,衝口而出:

    「大師兄,你為何從不用劍?」

    劍晨的腳步突地一頓,沒有轉身,低沉道:「小孩子家家,不要亂問。」

    尹修空氣惱,師兄你也只比我大一個月好嗎?哪裡還是小孩子了?

    他入門已有五年,印象中,師兄果然從沒有真正用過劍,平日裡師父教導劍法,他總是用些樹枝木棍塘塞過去,為此沒少被師父訓斥,但卻也不改。

    可是尹修空記得,師兄是有劍的,被師父罵得狠了,師兄也會拿起那把劍練習劍法,只是他的劍……從來沒有出過鞘,尹修空甚至懷疑,那把劍是否已經鏽住,拔不出來了?

    他一時間想得有點多,再回過神來,眼前哪裡還有劍晨的身影?

    「大師兄,你去哪裡?」

    他急得大喊。

    回答他的,只有山谷中一聲又一聲的無窮回音。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01:08
第二章 大叔

 齊雲山有三十六奇峰,七十二怪崖,山勢挺拔峻崎,巍峨壯觀。

  其中名氣最盛的,便是白岳峰,素有「黃山白岳甲江南」之美譽。

  此時,白岳峰下,劍晨緩緩行走在密林小道上。

  他走得漫無目的,雙目中蒙著一層茫然的色彩,顯然正在出神。

  劍晨今年十六歲,在他不大的年紀裡已經有了兩個必須要去完成的目標。

  其一,自然是他的身世,總有一天,他要查清楚他的身世是否真如夢境中那般?

  其二,他不能使劍,這對於一個身在劍冢的人來說,無疑是最致命的打擊,這也是必須要解決的一個問題。

  身世之事,他現在沒有任何頭緒,但關於劍的問題,劍晨已經足足思考了十年。

  曾經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不是在劍冢,練的不是劍法而是別的一些兵器,哪怕是拳腳,這該是多好的一件事情。

  可是他偏偏就在劍冢,自小練的,也是劍法。

  今天用木瓢與尹修空切磋,這並非劍晨臨時起意,而是心中一直想嘗試的一件事情。

  他想試試,若是手中握著的不是劍,而是別的東西,能不能催動劍冢的歸一劍法與人對戰?

  結果是可以,他依然很輕鬆地打敗了尹修空,可是如此一來,反而令他心中更加茫然。

  尹修空畢竟是他師弟,是他知根知底的師弟。

  江湖中對武林中人,一直有一條公認的武學修為劃分,分別從最低一等的「入門」開始,中間跨越「精進」、「出師」、「名動」、」立派「、」宗師「,直至最高級別的」隱蹤「,共大略分為七個層級。

  尹修空的歸一劍法,只練到了第一層「劍飛驚天」境界,所能運用的,也只是劍飛驚天下的九式劍招,若是以江湖上的武力劃分,尹修空頂多也只算入門級弟子的頂峰。

  而劍晨苦練十三年,如今已是修到了歸一劍法第三層的「劍若驚鴻」,從精進級的弟子勉強可以邁入出師級。

  所以劍晨即便只是空手,要打敗尹修空也並非難事。

  但他又能再找誰來試招呢?

  找師父嗎?

  劍晨相信,如果他膽敢拿把木瓢出現在師父面前要求切磋,很可能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他現在心裡正在琢磨,如果用刀來使劍法,能不能打敗除尹修空以外的其他高手。

  但是他的臉上馬上就露出了苦笑,因為他突然發現,這個想法很難實現。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刀,在劍冢裡,除了劍,哪還有其它的兵器?

  這麼想著,他的心情更加煩悶起來,不由得停下腳步,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然後,他便愣了愣。

  白岳峰下有條小溪,溪水淼淼從山縫中穿過,只有一處地勢頗為開闊,師兄弟兩人平日打水便是來此處。

  這裡鳥語花香,也是劍晨幼時最愛玩耍之地。

  他下得山來,心中轉著各種紛雜的念頭,於是便習慣性順著小道走走停停,再停下時,竟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他心中最為放鬆的所在。

  但這不是他愣住的原因。

  白岳峰靠向齊白山內裡,平日裡除了他師徒三個,常年不見生人。

  然而當他回過神來時,卻發現靠近溪水邊的大樹底下,好端端地躺著一個人。

  這是個身著青色勁裝的中年漢子,滿面的鬍鬚,半靠在樹幹上,一隻手支著地,另一隻手撫在胸口,此刻目中露出警惕之色,直直地盯著劍晨。

  這裡竟然有人,劍晨雖然有些奇怪,卻也不甚在意,況且適才尹修空來打水,若是發現這裡有人定然會向他提及。

  所以劍晨只當這漢子剛好路過歇息歇息。

  於是他對中年漢子點點頭,「你好。」

  中年漢子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說話,一時之間空氣中顯得頗為沉悶。

  過了一會,劍晨甚覺無趣,於是不再去看中年漢子,自顧自撿起一塊扁圓的石塊,側著身子斜斜地將石塊丟進溪水裡。

  啪,啪,啪,啪,啪……

  石塊在水中一連彈了十幾下,蕩起一圈又一圈漣渏,方才力盡沉入水底。

  「好手法!」

  中年漢子一直在注意著劍晨的一舉一動,見此,不禁出言讚歎道。

  劍晨回頭,笑道:「大叔,你也玩水漂嗎?」

  「咳咳。」中年漢子猛得咳嗽起來,劍晨這句「大叔」對他傷害不輕。

  他這一咳,竟然帶出幾滴血水,沾染在青色的勁裝上,顯得格外醒目。

  劍晨眉頭一皺,「大叔,你受傷了?」

  中年漢子用手隨意在嘴角抹了抹,朗聲笑道:「些許小傷而已,小兄弟可是山上劍冢之人?」

  劍晨點頭,好奇道:「大叔知道我們劍冢?」

  在他想來,劍冢加上他也不過才三人而已,這在江湖上幾乎屬於可以忽略不計的存在,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名聲了。

  中年漢子道:「千年葬劍之地,劍冢在江湖上也是有名聲的,特別是貴派的歸一劍法,更是令江湖中人傾心不已,我又如何不知。」

  聽他說起歸一劍法,劍晨一聲嘆息,竟自沉默了起來。

  中年漢子見他奇怪,不禁問道:「小兄弟似乎有心事?」言辭中有著一絲關切之意。

  劍晨常居深山,每日接觸到的只有師父和尹修空這個小師弟,他心中的想法奇怪,若說與師父聽,定然少不了一頓責罰,而尹修空……說了他也聽不懂。

  此時聽中年漢子言辭懇切,他心中不知為何,流過一陣暖意,忍不住道:「大叔,你會武功麼?」

  「略懂一點皮毛而已。」

  「那你說……用刀來使劍法,會不會比較厲害?」

  「哦?」中年漢子不料他竟問了這種奇怪的問題,眼中精光一閃,笑道:「刀使劍招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至於厲不厲害嘛……」

  「應該是厲害的吧?」見中年漢子竟然沒有如師父那般反駁他,劍晨驚喜看他一眼,興致勃勃道:「就像剛才,我用舀水的木瓢……」

  他一口氣,將適才與尹修空之間的切磋經過如竹筒倒豆子般噼裡啪啦倒了出來。

  中年漢子聽他說完,哈哈笑道:「這倒是有趣,不過小兄弟,若我是你,我就不用木瓢。」

  「嗯?」劍晨聞言一怔,奇道:「那你用什麼?」

  「我用水桶。」

  「水桶?」劍晨驚訝地張大嘴,「大叔,你牛!」

  中年漢子笑道:「你能用木瓢使劍法,我就怎麼不能用水桶使劍法呢?」

  「你提著水桶這麼幹……」說著他騰出隻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叫做『掄』。」

  「但是若你手裡提的是把劍,這個動作又叫做『揮』,那麼你說,到底是『掄』厲害,還是『揮』厲害?」

  「這個……」劍晨顯然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中年漢子又道:「或者打個比方,假如你即學了劍法,又學了刀法,但是現在手裡拿著的是桿槍。」

  「我一劍刺過來,你是用劍法擋,還是刀法擋?」

  劍晨不假思索,衝口而出,「當然是怎麼順手怎麼擋啦!」

  中年漢子聳肩笑道:「這不就結了?那你說是用槍使的劍法厲害,還是刀法厲害?」

  劍晨恍然,長久以來糾結在他心裡的癥結竟然被中年漢子三言兩語解了開來,頓時只覺渾身百骸俱都爽快不已。

  他朝中年漢子深深一鞠,感激道:「謝大叔指教,可惜你身上有傷,不然小子定與你大醉一場,以報提點之恩!」

  中年漢子哈哈大笑,道:「些許小傷如何擋得了我的酒蟲,咱們現在就可……」突然他一直支在地上的手掌微不可查的動了動,這令他面色陡然一變,看向劍晨的眼裡,滿是掙扎。

  「小兄弟,看來這頓酒得欠著了,你……你過來點,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中年漢子一咬牙,衝劍晨招招手。

  劍晨對他正滿懷感激,聞言不疑有他,快走兩步來到中年漢子跟前,關切道:「怎麼了大叔?你的傷勢加重了?」

  豈料他才一走近,突然胸前一痛,中年漢子一直撫在胸口的手指已經點在他穴道上,氣血凝滯之下,頓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01:11
第三章 焰使

  「大叔,你……!」劍晨驚怒交加,萬料不到中年漢子竟向他出手偷襲。

  中年漢子滿臉愧疚,下手卻毫不遲疑,緊接著又將他啞穴給點了。

  這下劍晨動不了,也罵不出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眼珠子狠狠地瞪著,似要噴出火來。

  中年漢子手下動作不停,口中歉然道:「小兄弟切莫見怪,大叔也是迫不得已。」

  一邊說,他一邊自懷中摸出一包用牛皮紙緊緊包裹的東西,放到劍晨眼前,說道:「小兄弟,大叔求你件事,這包東西,你務必幫我好生保管十日。」

  「十日之內,我定然來取,若是沒來,那便是我死了。」

  又道:「十日之後,我若沒來,你便把牛皮紙拆開,將裡面的東西好生背熟,再一把火把它燒了,也算是替大叔好好出一出這一十三年流離之恨。」

  劍晨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聽他幾句話便說到生死之事,不由瞪大了眼睛,那股被偷襲的怒火不知何時已滅了下去,眼中滿是詢問之意。

  中年漢子將牛皮紙往他懷裡一塞,站起身來,看著劍晨,帶著哀求道:「小兄弟,算大叔求你,這東西你務必藏好了,切莫讓第三人知曉,即便是你的師父,也不可說。」

  回頭望望,有些急切起來,「我的仇家快來了,小兄弟,你們劍冢有一門閉氣的法門,你可學會?」

  劍晨無法說話,唯有眨眨眼,算是回答。

  「好,你的穴道半個時辰之後自會解開,劍冢的閉氣法門練至極處可屏息靜氣兩個時辰,想來半個時辰小兄弟定能做到。」

  言至於此,他一把抱起劍晨,雙臂一振,竟然將他往水中拋去。

  劍晨一驚,想不到他說拋就拋,連忙長吸一口氣,將眼一閉,運起閉氣法門來。

  撲通。

  落入水中,好在水流緩慢,他只是沉入水底,倒並未被沖走。

  中年漢子拋下劍晨後,往他落水處重重地踩了幾步,溪水邊濕潤的泥土地上立時留下了兩排腳印。

  咬破手指,擠出一滴鮮血來,四處一看,運起內力往左邊打去,那滴鮮血便被他甩在了離劍晨落水處十來丈遠的野草上,又撿起一支枯枝,輕輕掰折出一絲裂痕,扔在右邊十來丈處。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停下來,看著水面,欠疚自語道:「小師弟,師兄剛一回來便將你丟到水裡,呵呵,希望你可別記恨師兄。」

  又回頭面向白岳峰上劍冢的方向,雙膝跪地,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抬起頭來,眼中儘是留戀,「師父,沖兒不孝,辜負了您的教誨之恩,如若不死,總有一日定當再回劍冢長伺身側。」

  語畢長身而起,選了個他適才弄出的痕跡相反方向,身形大展,幾個起落間便消失在叢林之中。

  他竟然也是劍冢的弟子?

  中年漢子走後不久,樹林裡傳來響動,從林中走出五個人來。

  五人一樣打扮,俱都一襲白衣,袖口處用金線密密繡著數朵燃燒正旺的焰火,腰間長劍早已出鞘提在手裡,一面前行,一面搜索著什麼。

  領頭那人看起來約摸五十來歲,神情陰冷,森寒的目光落在中年漢子踩出的腳印上,不發一語。

  他的袖口處,繡著五朵金焰。

  「劉焰使,溪邊有腳印,那人莫非藏在水下?」

  他身後站出一袖口有三朵金焰的年輕人,目光也是落在腳印上,不由猜測道。

  其餘眾人深以為然,就待上前看個究竟。

  溪水流動雖緩,水面卻有七八十丈之寬,任你輕功再好,一躍之力也是不夠橫跨溪面,是以藏於水下的猜測自是令人信服。

  豈料被稱作劉焰使那人冷哼一聲:「這人詭計多端,咱們一路追殺,不知被他騙過多少回。」

  「這腳印如此明顯,斷然又是他故弄玄虛,這水底不看也罷,還不如四下找找,省得耽誤功夫。」

  眾人一怔,拱手道:「是!」

  中年漢子心思竟如此縝密,將劉焰使的想法猜了個通透。

  若他不在溪邊留下腳印,說不得劉焰使便得令人下水一探究竟,藏於水下的劍晨便無所循形。

  「劉焰使,這裡有血跡!」

  四下搜索的弟子在野草上發現中年漢子先前故意甩下的血跡,連忙報告。

  焰使眼中精光閃現,問道:「咱們可有人令他受了外傷?」

  眾弟子回憶半響,均道:「沒有,他只被王焰主以劍柄擊在胸口,倒不曾有外傷。」

  劉焰使冷笑道:「這又是個障眼法,咱們若是按血跡的方向去追,保準越追越遠。」

  眾人面面相覷,還是那名三焰弟子道:「劉焰使,這麼說來,咱們往沒有痕跡的方向追?」

  劉焰使不語,手中不知何時拿著一支枯樹枝細細察看,正是中年漢子先前掰折出一絲裂痕的那支。

  他閉目思索半響,手一揮,「走這裡。」

  手指的方向,卻是發現枯枝的前方。

  眾人提起輕功,遁著劉焰使所指方向,轉眼間走了個乾乾淨淨。

  劉焰使自認心計過人,頗為自負,誰知還是著了中年漢子的道兒,走向了錯誤方向。

  半個時辰之後。

  沉於水底的劍晨猛然睜開眼睛,手腳並使胡亂蹬踏著浮出水面。

  「噗……呼,呼,呼!」

  一口氣憋了半個時辰,劍晨上得岸來,仰面八叉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幸好小爺閉氣功夫了得,否則這次還不得喂了魚蝦。」

  他緩過一口氣,連翻身起來四下一望,半個人影也沒有。

  想起大叔那句「若是沒來,那便是死了」,心中焦急起來,連扯著嗓子吼道:「大叔,大叔!」

  哪裡又有回應?

  劍晨神情黯然,他與中年漢子相識不過半刻,卻對他甚有好感,如今生死不明,沒來由得有些傷感。

  「唉,也不知大叔姓甚名誰,希望他福大命大,十日之內能來找我。」

  一低頭,卻發現中年漢子踩出的腳印,不禁奇怪,「咦,我記得大叔是將我拋入水中的,這裡怎麼會有腳印?」

  細細一想,恍然道:「是了,定是大叔怕仇家下水尋找反而發現了我,所以故意留下腳印,以淆視聽。」

  想到此處,他連忙四處搜尋一翻,果然也發現了那顆帶血的野草,隨帶還找到了更多凌亂的痕跡,至於那支留有裂痕的枯枝在劉焰使手裡,他卻尋之不著。

  劍晨自語道:「這定是大叔仇家所留,我便順著痕跡往前查看,若大叔被追上,好歹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生性俠義,也不去考慮中年漢子的仇家是否在他應對範圍內,只想著若救得了大叔性命便去救上一救,一時間卻也忘了中年漢子塞進他懷裡的東西。

  於是探明方向,劍晨全力運轉輕功,隨著劉焰使等眾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這一追便是十多里地,一路上痕跡雖多,但好在並不似打鬥之後所留,沿途也沒發現血跡,這令劍晨安心不少。

  至少大叔的仇家還在追捕中,也就說明,到目前為止,大叔還是安全的。

  突然前方密林中人影閃現,有樹木遮擋也瞧不清樣貌,看行進路線似是往他這邊而來。

  劍晨一個急停,藏身樹後,心道:「來了個落單的,正好抓來問問大叔的下落。」

  他隨身沒帶兵器,只得撿了根略粗的樹枝當作短棍提在手裡,凝神靜氣靜靜等待。

  腳步聲越來越近,劍晨甚至聽到對方略微有些粗重的喘息,暗道真是天助我也,來了個修為低的。

  念頭剛過,一道人影至他藏身的樹後飛越而過。

  劍晨不敢怠慢,運起內力,提起短棍便往這人後腦勺上招呼!

  「咦?……有點眼熟。」

  這人身上穿的衣服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劍冢的弟子服。

  在劍冢會有這種弟子服的,只有兩人,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尹修空。

  劍晨暗道一聲不妙,這次離得近了,他便只是看背影,也知道即將被他一黑棍打在後腦勺上的,正是他的師弟尹修空。

  連忙收力。

  可惜以他目前的修為尚還不能做到力發隨心的程度,短棍上的力道雖然收了不少,卻仍然帶著一絲呼嘯敲在尹修空後腦勺上。

  梆。

  「哎呦!」

  尹修空痛叫一聲,好在劍晨收力不少,這一棍沒有將他敲暈過去。

  被打了黑棍的尹修空抱著腦袋回頭看,驚叫道:「大師兄,你打我作甚?」

  劍晨笑得有些尷尬,「嘿嘿,想和你打個招呼,用力猛了些。」

  他自然不會將中年漢子的事告訴尹修空,連忙轉移話題,「對了,你不在山上好好練劍,出來瞎跑什麼?」

  尹修空被他一問,頓時顧不得大師兄打他黑棍的事情,上前一步拉著他的手就跑,「快走快走,山上來客了,師父叫我來尋你哩!」

  劍晨被他一面拉著跑一面問:「來客了?咱們劍冢還有客來?」

  尹修空道:「我也不知道,這一來就是十幾個,個個白衣大馬,精鐵佩劍,威風得緊呢。」

  又抱怨道:「師兄你跑哪裡去了,我到你最愛玩的小溪邊也尋你不著,害我一通好找,還好路上撞見,不然師父又得罰你。」

  劍晨心說你來的時候我還在水底憋著呢,你能找著才怪。

  無奈師父有命,他只得暫且放下大叔之事,由著尹修空拉他一路狂奔,急急回山去也。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01:11
第四章 白焰劍派

  白岳峰,劍冢。

  劍晨的師父道號伍元,乃是個年近七十的道人。

  他此刻坐在迎客堂主位,眼皮耷拉著,面上古井無波的說道:「白施主,劍冢人丁凋零,比不得白焰劍派如日中天,切磋之事不提也罷。」

  與他相對而坐的正是白焰劍派當代尊主白震天,聞言哈哈大笑:「伍道長可是妄自菲薄了,劍冢千年底蘊又豈是白焰劍派這等創派不足百年的小門派可比?」

  「咱們這些人千里迢迢而來,還望伍道長莫要讓我等白跑一趟才是。」

  白震天的袖口上,用金線密密繡著七朵燃燒正旺的金焰。

  伍元道人微搖了搖頭,道:「劍冢的功夫只不過用來強身健體的鄉下把式罷了,哪裡如貴派『殛焰劍法』那般威力絕倫。」

  白震天喝了口茶,笑道:「千年劍冢,萬劍歸一,若劍冢的歸一劍法都是鄉下把式,那天下劍門同道誰個還敢說自己練過劍?」

  「更何況……據白某所知,劍冢裡比歸一劍法更強的功夫,也是有的罷?」

  伍元道人霍然抬頭起來,眼中精光四射,一股無形的劍氣在他四周湧動。

  白震天見狀心驚不已,暗道這老傢伙好強的內功修為,看來今日這架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逼他打一打,總得探出個虛實來。

  誰知他心念剛動,伍元道人周身的氣勢突然渙散開去,眼皮重新耷拉下來,道:「劍冢的功夫在千年歲月裡早就失的失,散的散,如今也就一套不入流的歸一劍法而已。」

  「況且,貧道年事已高,遠不如白施主正當壯年,這比武切磋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白震天正待說話,突聽堂外一陣嘈雜。

  「師父,師父,我把大師兄找回來了!」

  原來是尹修空拖著劍晨急匆匆趕了回來。

  劍晨進得堂來,向伍元道人鞠躬行禮,隨即便往他身後一站,好奇地打量著這群陌生來客。

  可惜他當時沉在水底,並未看見劉焰使等人,否則便會知道,這群人正是他那位大叔口中的仇家。

  白震天正愁找不到說辭,眼見劍晨二人進來,不由哈哈笑道:「貴徒一表人才,氣度不凡,看來劍冢震興指日可望。」

  伍元道人白眼一翻,心道屁的氣度不凡,也懶得再和他多說,擺擺手道:「白施主謬讚了,貧道突感身體不適,這便不陪了,白施主一路好走,徒兒,送客!」

  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劍晨二人領命,還未有所動作,忽聽白震天淡然一笑,口中輕輕吐出兩個字來:「靳沖。」

  這兩字傳入伍元道人耳中,令他腳下一頓,回過頭來直直盯著白震天,眼中精光再起。

  白震天呵呵笑道:「道長不必如此,白某隻是一醉心武學之人,只要道長答應同我等比試,白某自然將靳沖的事情全盤告知,如何?」

  伍元道人不再推辭,只點了點頭,道:「好,怎麼比?」

  劍晨有些疑惑,這靳沖是誰?為何師父一聽他名字,態度立即大變?

  他正想問師父,白震天卻道:「依白某看,先讓幾個小輩暖暖場,也好考校考校他們的功夫進展,最後你我二人再比試一場,哪邊贏的場次多,就算勝。」

  「當然,若貴派勝了,靳沖的消息,白某人自當如實相告,如何?」

  伍元道人想也不想,當即道:「好。」

  「修空,你先去。」

  尹修空臉色立刻苦了下來,啊了一聲,道:「師父……」

  白震天哈哈大笑,「爽快,吳明,你去領教這位師弟的高招。」

  他話一說完,立時就從白焰劍派眾人中走出一位有著三朵金焰的年青人,模樣倒也不賴,就是嘴角略有些歪斜,看起來頗為好笑。

  這白焰劍派人多勢眾,派中對門下弟子的修為考校便比之劍冢要嚴格得多,其門下弟子的武學修為便是落在這袖口上繡的火焰上,三朵金焰的弟子,幾乎已經是精進級的頂峰。

  吳明先朝白震天施了一禮,接著向尹修空笑道:「在下吳明,這位師兄請賜教!」

  尹修空緊張得手腳發抖,他自入門來就只是與劍晨有過切磋比試,幾乎沒有贏過,信心正是不足,又見吳明自信滿滿顯得極有把握,更是心頭髮虛。

  劍晨拍拍他背脊,低聲道:「怕什麼,把你平日裡練習的招式使出來便是,若是一不小心輸了,師兄給你報仇。」

  他話音雖低,但在場眾人內力修為俱都不低,自然聽得清清楚楚。

  那吳明心頭氣道,「什麼叫一不小心輸了,小爺倒是要叫你們見識見識,就算再小心,也得輸!」

  面上仍帶著笑意,道:「這位師兄準備好了嗎?」

  「唉,好,好……」

  劍晨的話看來沒有對尹修空起到作用,他仍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反倒是將對手的鬥志給激了出來。

  尹修空躡手躡腳,提了他那柄練習用的鋼劍,下得場來,也是學著吳明的樣子有模有樣的行了一禮。

  「請!」

  「請!」

  吳明見尹修空畏畏縮縮,不免起了輕視之心,他不想在師兄弟面前弱了名頭,是以起了讓尹修空先手的念頭,不願搶先出手。

  他不動,尹修空卻也不動,吳明只道他與自己一樣的心思,卻不知尹修空緊張得過了頭,根本就忘了要出招。

  兩人相對而立,盡皆不動,惹得吳明好生鬱悶,心說你小子一看就是菜鳥,裝什麼宗師風範啊?害得老子現在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倒是旁邊觀戰的劍晨著急了,忍不住出聲道:「小空空,打他!」

  尹修空被他一喊,如夢驚醒,連忙道:「看招!」

  一記氣貫長虹刺了過去。

  劍晨閉眼,這小子……沒記性。

  好在吳明不是劍晨,並不知尹修空底細,否則尹修空這一下又得吃個大虧。

  歸一劍法第一層九式劍招被尹修空勤勤懇懇練了五年,早已純熟無比,此時使將出來,倒也頗具威勢。

  吳明見了,心中也是一驚,暗道,「原來這小子扮豬吃老虎!」當下將輕視之心收了幾分,不敢怠慢,運起他白焰劍派名震江湖的殛焰劍法,揮劍擋下氣貫長虹。

  尹修空大腦仍然一片空白,氣貫長虹被擋,他下意識便接續上日出東山,但心中對這一招根本不抱希望,皆因往日與劍晨切磋,劍晨總是能看透他的意圖,每招每式之間使得總是艱難無比。

  哪知日出東山竟然使得順暢無比,這上挑的一劍不僅將吳明逼得後退,還贏來對方讚歎的一聲「好劍法!」。

  尹修空一愣,隨即心中一喜,他從小便被師兄壓著打,從未勝過劍晨一招半式,今日卻在吳明手中連走兩招,頓時對吳明生出了些許好感,信心也增強了幾份。

  他目中光彩四射,叫道:「小心了!」歸一劍法後續招式連綿不絕往吳明攻去。

  吳明也不是好相與,這兩招一過對劍冢的歸一劍法有了初步認識,暗道盛名之下果然無弱士,當下打起精神,與尹修空你來我往鬥了個難分難解。

  兩人你來我往,轉眼間便鬥了數十招,尹修空歸一劍法只練到第一重的劍飛驚天境界,但他每日刻苦修煉下,一招一式極為到位,再加上他內功已頗具火候,長劍到處,傳出輕微劍鳴,看得伍元道人也是暗暗點頭,頗有讚許之意。

  再看吳明,他初時大意輕敵失了先手,以致守多攻少,但殛焰劍法果然也是名不虛傳,數十招斗下來,長劍上紅光乍現,已是在內力催逼下,帶出了絲絲熱氣。

  此時場面上看起來,尹修空還佔著上風,但落在劍晨眼裡,卻是暗間搖頭,大覺不妙。

  他平日與尹修空對戰,至多不過三招便得將其長劍擊落,其原因便是尹修空固然修煉刻苦,但太過是古板,每每學了招式,總得從第一招起步,一招一招打到第九招,要想猜他下一劍的走勢,實在太過容易。

  而此時尹修空已將劍飛驚天下九招劍法翻來覆去使了有五六遍,就是再笨的人,也看出來他下一招將會如何發動。

  彷彿是在印證劍晨的想法,場面上吳明果然慢慢將劣勢扳了回來,當下兩人攻守漸漸持平,吳明越戰越勇,顯得後勁十足。

  反觀尹修空,額頭上已起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呼吸也明顯粗重起來,此時正咬緊牙關,全憑一口真氣勉力支撐。

  看到這裡,劍晨更是大搖其頭,心中暗道,「歸一劍法的精妙其實遠在殛焰劍法之上,可惜小空空總是不懂變通,看來往後得多多操練操練他才好。」

  吳明打了這許久,果然已將尹修空的招式摸得通透,此時見他略有不支,心頭一動,大聲道:「尹師兄,小弟要出殺招了,小心!」

  尹修空聽他出言招呼,勉強笑笑,道:「好,吳師兄儘管出招,小弟接著便是。」

  他話剛一出口,只見吳明長劍回縮,口中喝道:「殛焰劍法——靈心焰!離魂焰!」

  長劍在他手中快速顫動,劍尖紅芒大盛,似乎化作兩朵紅焰,帶出呼呼風響,直朝他胸口而來,紅焰來勢既快,當中竟然如真火焰般熱度驚人,看得尹修空心頭狂跳不已。

  連忙一式「迴風掃葉」,第一朵紅焰險險從他身側飛過,尹修空心叫了聲好險,突然眼角一花,另一朵紅焰竟然拐了個彎,端端地停在他胸口,焰光消散,重新露出吳明手中長劍。

  吳明微微一笑,向尹修空道:「尹師兄,承讓了。」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01:12
第五章 完勝

  尹修空張口結舌,心中還在想著先前兩朵紅焰的威勢,一時間作聲不得。

  突聽伍元道人一聲冷哼,「回來!」,方才回過神來,看了吳明一眼,臉上一紅,忙抱劍一禮,急急退了回來,躲在劍晨身後。

  吳明微微一笑,在同門的喝彩聲和白震天讚賞的眼光中,也下去了。

  伍元道人深看了吳明一眼,向白震天說道:「一劍兩招,白施主倒是收了個好徒弟。」

  白震天哈哈笑道:「只是個不成器的弟子,伍道長謬讚了。」

  「接下來,良平,你上。」

  白震天身後一位個子矮小,袖口有四朵金焰的年輕人聽令,凌空一翻,直接落在場中,抱拳笑道:「在下良平,卻不知要向哪位高人討教?」

  白焰劍派的武功高低,從袖口上的金焰便能看出端倪,剛才出戰的吳明有三朵金焰,而這叫良平的有四朵,自然比之吳明的武功又要高了不少,已經是達到了出師級的高手,看來白震天是打定主意不想讓劍冢贏下一場。

  伍元道人又是一聲冷哼,他劍冢滿打滿算也就兩名弟子,尹修空已經比過,自然只有劍晨一人,而這叫良平的竟然明知故問,顯然是在嘲笑他劍冢無人。

  「晨兒。」

  「是!」

  劍晨向伍元道人躬身一禮,笑嘻嘻走進場中,上下打量了良平一番,笑道:「良師兄好眼力,你怎麼知道我比你高?」

  「噗哧!」尹修空捂嘴偷笑,先前被擊敗的鬱悶之意緩解不少。

  這良平身材矮小,雖然劍晨只才十六歲,但他身材勻稱,光比身高,確實要比良平高出一個頭來。

  「你!」良平面色一怒,他平生最恨人拿他身高調侃,剛才那句高人自然並非說的身高,卻不想被劍晨以此揶揄於他,目中頓時不善起來。

  劍晨卻不理他,仍然笑道:「良師兄,接下來你可準備好了向我這個高人討教?」

  良平雙目幾欲噴出火來,恨聲道:「小子,休要耍嘴皮子功夫,手底下方才見得真章!」

  正要出手,突然發現劍晨兩手空空,竟然赤手空拳走了上來,更是覺得受到莫大侮辱,怒道:「你的兵器呢?」

  「兵器?」劍晨一愣,不由想起他與中年漢子的對話來。

  「你用什麼?」

  「我用水桶。」

  心中感慨,目光不自覺飄向角落裡放置的水桶,當真想拿來打這一場。

  尹修空在場外一直注意著自己的師兄,此時見他看向水桶,不禁嚇了一跳,連忙快走幾步跑到角落,將他放在這裡的一雙水桶死死護在身後。

  在他想來,劍晨只怕是又想從水桶裡拿出木瓢來與良平交手,現下可不比他師兄弟二人私下切磋,若是被白焰劍派看到他劍冢弟子竟然用木瓢當劍使,那這臉可就丟得大了。

  他卻不知,劍晨打的主意不是木瓢,而是那一對水桶……

  尹修空的動作落在吳明眼裡,不禁心裡暗暗想道:「這劍冢也是夠窮,一對破水桶而已,有必要保護得如此周全嗎?若是不小心打壞了,大不了賠你一對新的便是。」

  劍晨瞪了尹修空一眼,這水桶他是拿不到了,心裡正糾結著是不是挑把椅子對付對付,突聽腦後生風。

  他師父伍元道人的聲音也隨之傳來,「接著。」

  下意識回手一接,手裡便多了件長條形的冷硬之物。

  定睛一看,劍晨的臉色白了白,無比幽怨地看了他師父一眼。

  原來伍元道人拋給他的,正是掛在牆上,每天被他心心唸唸不想要不想要的劍冢傳承之物,真銀劍——逐風。

  良平顯然知曉這把劍的材質,見狀哈哈大笑,「小子,這把劍倒是很符合你的氣質。」白焰劍派眾弟子也在場外低低竊笑不止。

  劍晨正想將逐風劍退還給伍元道人,聞言眼珠子都綠了起來,恨道:「出招吧!」

  當下逐月劍也不出鞘,就著劍鞘同樣也是一招氣貫長虹遞了過去。

  良平眼中不屑之意更漲,歸一劍法第一層他在場外不知看了尹修空施展了多少次,早已將此招的應對方法在心裡推演了數十次。

  大叫一聲「來得好!」手中長劍急速抖動化作紅焰,竟然一出手就將吳明打敗尹修空的離魂焰使了出來。

  離魂焰火光吞吐不定,一出現便直奔逐月劍而去,起了硬碰硬的心思。

  劍晨自然不會如尹修空那般一招使老再出一招,當下手腕一翻,逐月劍化化一道白芒,突刺速度極快的「仙人指路」被他斜著使了出來,往良平大腿伏兔穴疾刺。

  這下若是刺中,立刻便要叫良平失去一半行動能力。

  良平嚇了一跳,他原以為劍晨會如尹修空那般,氣貫長虹之後長劍使會上挑,接續日出東山,以至於後手全在上盤,想不到這小子不按套路出招,反刺他大腿,只來得及在心頭暗罵一聲,長劍連忙下劈。

  這一劍使得急迫,離魂焰保持不住,消散無蹤。

  劍晨卻是笑了起來,心中說道:「大叔,用槍使的劍法或是刀法都不厲害,適合自己的,才最厲害!」

  他身形一晃,腳踩迴風掃葉步法,身子急速一轉,手掌一拋,逐月劍被他拋向半空,另一隻手突得前探,反手接住半空逐月,藉著身體旋轉之力,逐月劍連柄帶鞘橫砍在良平咽喉處。

  轉身,接劍,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只聽「啪」的一聲,良平雙目暴凸,被這一下擊得倒退十來步,站立不穩跌坐在地。

  這一下打得極重,良平雙手摀住咽喉,只覺喉骨幾乎已被打碎,雙目瞪得幾乎充出血來,良久方才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緊接著劇烈咳嗽起來。

  劍晨臉上笑意不減,拱拱手,「承讓。」一轉身,退回伍元道人身旁。

  伍元道人看他一眼,眉頭皺了皺,倒也沒說什麼。

  尹修空對劍晨的崇拜之意簡直達到頂峰,心道原來師兄不管和誰打都用不了三招,看來我也不算太弱。

  白震天命人將良平扶了回來,也是深看了劍晨一眼,對伍元道人道:「伍道長,令徒的功夫倒是令白某大開眼界。」

  伍元道人道:「彫蟲小技罷了。」

  白震天道:「眼下三場比試已過了兩場,雙方一勝一負打成平手,看來這最終的勝負,還得著落在道長與白某人身上。」

  伍元道長的眼皮又耷拉下去,淡然道:「貧道奉陪便是,還望白施主不要忘了承諾。」

  白震天哈哈一笑,「那是自然。」

  突然眼珠一轉,又道:「只是眼下伍道長為了勒沖的消息,定當是全力以赴了,而白某人不願在門中弟子面前失了顏面,自然也當竭盡所能,這麼鬥下去,你我兩派難免失了和氣,以我看不如換個比法如何?」

  伍元道人眼皮一抬,「哦?如何比法?」

  白震天緩緩走向場內,向伍元道人說道:「在下久聞歸一劍法有一驚世劍招名為萬劍歸一,想來定是驚天動地的絕世神功,而白某人的殛焰九轉劍法也有其獨到之處,咱們兩人便各出此一招,就以一招定勝負如何?」

  「當然,白某見識了道長的驚世奇招,也定然有所回報,這一招之後,不論輸贏tft,在下都將勒沖的消息和盤告知。」

  伍元道人拿過劍晨手中的逐風劍,也步入場內,道:「如此,貧道恭敬不如從命。」

  白震天拉開架勢,道:「道長,請賜教。」

  兩人隔了三步,相對而立,並不急於出手,宗師級的氣勢運起,場中氣氛登時凝重起來。

  白焰劍派眾人瞪大了眼睛,他們尊主的殛焰九轉已有好些年頭沒有施展過,今日終於要再次出手,門下眾人俱都興奮不已,若能近距離觀看尊主出招,相信定會對他們自己的殛焰劍法有著不小的幫助。

  尹修空也蹭到劍晨跟前,低聲道:「大師兄,你看師父能贏麼?」

  劍晨氣他剛才擋住自己拿桶,沒好氣道:「還沒打,我哪知道?你這話是對師父沒信心?」

  尹修空乾笑兩聲,「我當然相信師父能贏啦,只是看那白尊主似乎也不是好相與之人,這不是怕師父吃虧麼。」

  劍晨道:「你若是擔心師父,倒不如好生琢磨琢磨你的劍法,將來有事就不至於要師父親自出手。」

  尹修空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劍晨拍他一下,手一指,「仔細看!」

  他順著劍晨手指的方向望去,正好望見白震天手腕微微一顫,眨眼間身前使聚起了七朵金焰。

  殛焰劍法中的殛焰九轉在江湖中也是大大有名,傳說練到極處可做到一劍九焰,威力無窮,但白震天這一劍卻只聚起七朵金焰,不知內裡有何玄虛?

  只是他這七朵金焰一起,白焰劍派眾人固然心折不已,就是劍冢兩位師兄弟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不說尹修空,便是劍晨也是心中暗暗吃驚,先前兩位白焰門人使出的都是是紅色的火焰,而白震天一出手,火焰竟然轉為金色,並且雖然隔著老遠,劍晨也感到一股灼熱的高溫撲面而來,顯然這一招殛焰九轉非同小可。

  反觀伍元道人,彷彿並沒有看到白震天身前的七朵金焰,他只是緩緩抬起手臂,緩緩揮動著逐風劍,劍身如何蓄力,如何前攻,看在眾人眼裡,一切都那麼明明白白,普普通通。

  「這就是萬劍歸一?」尹修空張嘴結舌,感覺不可思議。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01:12
第六章 驚天一劍

  令尹修空感到不可思議的,自然不是萬劍歸一威力如何開山裂石。

  而是萬劍歸一在伍元道人的手中使出來,竟是如此的平凡普通。

  逐風劍已經出鞘,果然不負劍冢傳承之名,逐風的劍身薄如蟬翼,銀白的光芒閃耀,但又並不刺眼,尹修空甚至幾度都以為,這把劍是透明的,他可以透過劍身看到其背面的事物。

  這是一柄好劍,所有看到這柄劍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在心裡這麼想。

  但是同樣,也沒有誰會在看到這把劍的時候,聯想到諸如厚重、沉穩等等詞彙。

  逐風劍,劍如其名,本就是一把追風逐電的神兵。

  然而逐風劍在伍元道人手裡,竟然重若千鈞!

  無端端的,在場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這把劍很重的想法,其中甚至包括劍晨和尹修空。

  可是沒有人會為此而輕視此時握在伍元道人手中的逐風劍,因為他們看到了另一個人臉上的凝重,白震天。

  此時白震天的面上再也不復先前爽朗豪氣的神彩,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逐風劍,臉色竟然微微開始有些發白,大顆大顆的汗珠冒了出來,卻不敢分心擦拭半點。

  就連驚豔無比的七朵金焰,竟然也在伍元道人緩慢地動作中,開始產生了不穩的跡象。

  白震天心中的震驚非同小可,雖然他明知道伍元道人的武功很高,甚至也知道劍冢歸一劍法中,那一招萬劍歸一是足以列進驚世奇招排行榜前三位的猛招,但他依然相信自己能夠戰勝對方。

  這種信心,來源於他的自負,他作為一個武者的驕傲,也來源於他對自己殛焰劍法的強烈自信!

  而此時,白震天的信心開始動搖了。

  在他的眼裡,伍元道人揮舞的哪裡是一柄重若千鈞的劍?這分明是上千柄……不,是上萬柄鋒銳無匹的絕世寶劍!

  「這老傢伙……劍意竟然如此之強?!」

  伍元道人驅使逐風劍雖慢,如今也已前往前刺的階段,如此一來,帶給白震天的壓迫力竟然成倍提升。

  他很清晰地感覺到,逐風劍上散發出的無窮劍意齊齊向他攻了過來,雖然明知道這些只是虛無的劍意,但他卻從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痛。

  有如萬劍穿心般的痛!

  眼見伍元道人驅使著逐風劍慢慢向他刺來,白震天心知不能再讓他這樣無止盡地凝練劍意,否則還未等到逐風劍及身,恐怕他自己就要先支持不住。

  當下強提一口真氣,身前七朵金焰騷然金光大盛,白震天瞪目大喝:「看招!」

  嗚,嗚嗚,嗚嗚嗚……

  飛身而起,白震天的身形化作一道虛影,只是閃電之間,虛影再凝實時,便已近伍元道人身前,劍尖七朵金焰有如離弦之箭,猛然散發開來,或左,或右,忽上,忽下,以各種刁鑽的角度急攻伍元道人身體各處。

  這一手看得劍晨暗暗驚心,他竟然連白震天是如何閃電般移動到師父身前的都沒有看清楚,更何況那七朵刁鑽的金焰?

  伍元道人卻是不慌不忙,他只是將手中逐風劍輕輕往前一送。

  逐風劍彷彿突然掙脫枷鎖,發出一聲歡快的龍吟,也化作一團虛影,劍光瞬間將白震天籠罩在內。

  由重至輕,由慢轉快,這其中的變化太過突然,看得旁觀眾人心頭劇震,彷彿胸間有根弦突然隨著逐風劍的變化嘣的一聲斷掉了一般,難受得幾乎想吐出一口血來。

  白震天大驚失色,逐風攻來,他竟然分辨不出劍尖攻向的是他身體何處,心念電轉間,他只能判斷出,若自己不收回金焰,執意強攻,那麼首先被一劍穿心的,定然是自己。

  危急之下,連忙振臂一揮。

  七朵金焰依然爆發出嗚嗚的咆哮,各焰軌跡奇異地一扭,瞬間轉向,往逐風劍上撞去。

  就聽嘭嘭嘭七聲悶響,七朵金焰爆發出最後的輝煌,一一撞擊在化作光霧的逐風劍上,散成點點金芒,消失無蹤。

  片刻,風雷即收。

  伍元道人的逐風劍在七朵金焰的連環爆破下,顯出真身來,停在半空,劍尖所指,正是白震天的胸口。

  而白震天的烈焰劍上七朵金焰俱已消失,也顯出真身來,劍尖停留的位置,也是伍元道人的胸口。

  兩人靜靜相對,舉劍而立,伍元道人仍然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而白震天的眼中卻光芒閃爍,顯得遲疑不定。

  兩人俱都沒有說話,大殿內觀戰眾人震懾於兩大驚世奇招對決,一時間心潮澎湃,也是作聲不得,容納了幾近二十人的大殿內竟然詭異的一片靜寂,落針可聞。

  良久,倒是伍元道人面無表情地先開了口:「白施主的殛焰劍法果然名不虛傳,今日令貧道大開眼界。」

  「白施主正當壯年,若將來百尺桿頭更進一步,將殛焰九轉練出九朵白焰,想來敗的便會是貧道了,今日這一比,大家以平手論如何?」

  白震天聞言,心頭一震,旋即哈哈大笑道:「道長謬讚了,在下的功夫如何比得上道長的萬劍歸一劍意縱橫?」

  「今日這一招,在下謝過。」

  語畢劍收,烈焰劍發出鏗鏘之音,被他收入鞘內。

  他心裡清楚,這一招,是他白震天輸了。

  方才兩劍相撞,他竭盡全力將七朵金焰全數轟在逐風劍上,實在已經力竭神疲,用盡最後一絲真氣才穩定住顫抖不已的手臂,烈焰劍也只是勉強指在伍元道人胸口。

  若是這口氣不換,他不要說直刺伍元胸口,便是再讓他保持這個姿勢三息時間也是不能。

  而白震天相信,伍元道人的情況絕對比他好得多,逐風劍上的劍意散而不失,仍然留有餘力,至少在他身上刺個對穿窟窿是毫無問題的。

  事實也正是如此,伍元道人開口說話的時間,便是將將掐在了白震天快要支撐不住的最後一息!好歹算是在他門下弟子眼前留了幾分面子。

  伍元道人嘴角微微上勾,算是作了回應,也收劍還鞘,雙目卻一直停留在白震天身上。

  白震天笑道:「這比也比過了,在下知道道長心急,這便將靳沖的消息告知道長。」

  伍元道人目中精光一閃,竟然似有若無地撇了劍晨一眼,隨即道:「有勞施主。」

  劍晨見伍元道人如此著緊這個叫靳沖的,不禁勾起幾分好奇,聞言連忙打起精神,凝神靜聽。

  白震天沉吟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片刻後方才開口道:「冠絕天下有玄冥,九州瀝血鬼神驚。這兩句江湖上千百年來經久不衰的傳言,道長想必是知道的?」

  伍元道人頷首,這兩句話他自然知道,不說是他,便是劍晨與尹修空兩個,往日下山採買吃穿用度的時候,也曾聽人提起。

  白震天又道:「這兩句話,分別代表著一部絕世功法,和一柄上古凶劍,道長自然也是知曉的?」

  劍晨心中奇怪,不是要說那個靳沖的消息嗎?為何這白尊主說來說去,說的都是連自己都知道的江湖傳言?卻聽自己師父淡然道:「自然知曉。」

  白震天對伍元道人略一點頭,眼中浮現出回憶之色,緩緩道:「十三年前,在江湖上有『瀟湘劍雨』之稱的衡陽洛家,在一夜之間被人滅了滿門,這件事道長可知曉否?」

  劍晨心中猛然一跳,心中暗道:「十三年前?那不正是我被師父撿回劍冢的時間嗎?難道……」

  伍元道人神情終於有了變化,道:「衡陽洛家一百七十三口在一夜之間被人屠戮殆盡,凶手兇猛殘忍,便是連其家中婦人與嬰孩都沒有放過,這件事當年震驚武林,貧道自然也知道。」

  略微一頓,又遲疑道:「白施主方才提及江湖千年傳聞,難道……洛家被屠一事與此有關?」

  白震天面帶沉重之色,道:「不錯,洛家滿門被屠,正是因為在十三年前,洛家家主洛宇昊在無意之中,得到了『冠絕天下有玄冥』中的玄冥訣!」

  「豈料不知怎得竟然走漏了風聲,一夜之間被一夥神秘人闖入洛家,全家由此慘遭飛來橫禍,盡數被滅。」

  伍元道人感慨長嘆道:「想那瀟湘劍雨昔年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望,洛家祖傳的『夜雨瀟湘』劍法在衡陽一帶罕遇敵手,想不到這伙神秘人竟然有能力作下如此大案。」

  「只是……」話鋒一轉,「這件事情與靳沖又有何關係?難道?」眼中竟然有著厲芒。

  白震天搖搖頭,道:「道長莫要想歪了,靳沖與那伙神秘人應無關係。」

  「哦?」伍元道人眼中厲芒乍現即逝。

  「當年一役,靳沖恰逢其會,正在洛家作客。」

  伍元道人道:「那又如何?」

  白震天搖搖頭,道:「洛家那一夜真是慘,被神秘人一陣強攻,不過一刻鐘,就只剩下兩個人負隅頑抗,一個是家主洛宇昊,而另一個,是靳沖。」

  伍元道人哦道:「這麼說來,靳沖是在幫助洛家抵擋神秘人?」

  白震天道:「正是,然而當時雙方實力差距太過懸殊,洛宇昊與靳沖兩人眼看不支,正在這時,有人親眼見到洛宇昊將一包東西塞進靳沖懷裡,說了句什麼,隨後便不要命般衝向神秘人,竟然用自己的身軀硬生生拖住了大部分神秘人,協助靳衝突出重圍,逃出生天。」

  「這麼說來,靳沖逃掉了?」伍元道人看向白震天道。

  白震天又是一點頭,道:「正是。」

  伍元道人目光灼灼看向白震天,道:「白施主說得有如親眼所見,難道當年白施主也在現場?」

  白震天笑笑,道:「在下自然不在現場,只是在下一個不成器的徒弟倒是正好路過,這混帳徒弟武功低微,又沒有靳沖那般俠義氣魄,不敢出手相助,卻是躲在暗處將一切看在眼中。」

  話至此處,白震天雙目精光陡然大盛,看向伍元道人,一字一頓道:「我那弟子原本並不認識靳沖,但卻從他施展的劍法中,認出正是劍冢名震江湖的歸一劍法,所以才知,那位俠肝義膽之人,就是道長當年唯一的弟子,靳衝!」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01:13
第七章 靳沖

  劍冢弟子四字響徹大堂。

  伍元道人神色如常,反而劍晨與尹修空兩人面面相覷,萬萬想不到靳沖竟然會是他劍冢的弟子。

  尹修空低聲對劍晨道:「師兄,原來我真的還有二師兄……不對不對,二師兄還是你,那個靳沖才是大師兄。」

  劍晨正被十三年前洛家的慘案震得心亂如麻,聞言不禁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

  尹修空還想說些什麼,只聽伍元道人冷笑一聲:「如此說來,白施主是認為我劍冢得到了玄冥訣?」

  白震天哈哈大笑,道:「道長多慮了,在下自然相信玄冥訣並不在劍冢,否則,道長以為白某人為何時隔十三年才上白岳峰來?」

  不待伍元道人說話,又道:「當年之事,目擊者極少,居在下所知,除了那群神秘人外,就只有我那徒兒而已。」

  「不瞞道長,在下對那傳說中冠絕天下的玄冥訣,自然也是有些興趣的,是以當弟子回報此消息時,自然對那靳沖的行蹤也是著力尋找了一翻。」

  「哦?」伍元道人不置可否,自然知道他還有下文。

  白震天又道:「可惜,那靳沖沖出重圍後,竟然就此消失了,敢問道長,這十三年來,靳沖有否回過白岳峰?」

  伍元道人淡淡搖頭,道:「沒有,便是我那失蹤的徒兒身負玄冥訣,也是今日才從白施主口中得知。」

  「那便是了,道長的話,白某自然是相信的,那麼道長自然也不知曉,令高徒近日突然重現江湖?」

  「沖兒?出現了?」伍元道人神色一變,看來在他心中,靳沖的地位也是不輕。

  白震天點頭,道:「他不僅出現,而且剛一現身,便引起江湖上的一場震動。」

  伍元道人長居深山,劍冢門下弟子也未曾下山遊歷,是以消息閉塞,聞言一愣,道:「可是因為他身上的玄冥訣?」看向白震天的目光已然不善。

  當年那群神秘人為著玄冥訣滅了洛家滿門,自是對這玄冥訣志在必得,萬不可能有自洩消息之理。

  可是如白震天所說,當年之事,除了那群神秘人之處,便只有他的徒弟,這走漏消息的一方……便不言而喻了。

  白震天苦笑一聲,道:「道長可別誤會,令高徒身上有玄冥訣的消息,白某自然不會無端端地說出去,所以在下也正奇怪,為何這個不是太多人知道的消息,竟然會在令高徒剛一現身之時,便鬧得滿城皆知。」

  「如今江湖上但凡有些野心的,都在極力搜尋靳沖的下落,居白某所知,這前後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令高徒與江湖中人的衝突,便達到了十九次之多。」

  「不過令高徒的武功也著實了得,這十九次衝突中,不乏如江北雙雄、大漠刀王、萬州鐵鷹門等等厲害角色,他卻能數次逃出生天。」白震天面上唏噓不已。

  尹修空聽得冷汗連連,這些人在江湖上的名氣,便是他這個只在齊雲山附近活動的入門弟子也有所耳聞,想不到這尚未謀面的大師兄武功竟然如此高強。

  反觀劍晨,他自先前起便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伍元道人面上也是有著一絲憂色,旋即卻冷道:「白施主巴巴得跑了數千里上我白岳峰來,怕不是專程來告知我那不成器的徒兒動身的罷?」

  白震天打了個哈哈,道:「道長這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下此來,目的僅有其二。」

  誠懇道:「其一,白某人仰慕劍冢歸一劍法之精妙,早已有了上山請教之意,只是在下身為一派之主,俗務自然是不少,遠比不得道長這裡清靜,是以一直未能成行。」

  「這其二,當年得知貴徒身陷險境,白某出於私心,未能極時向道長報信,這實在令白某良心不安吶!」

  伍元道人的眼皮又耷拉下來,淡道:「如此,貧道便多謝白施主好意了。」

  白震天抱拳一禮,笑道:「道長宏量不計白某之失,該是白某多謝道長才是,如此,白某便不打擾道長清修,就此別過。」

  伍元道人也不多留,還以一禮,便對劍晨與尹修空道:「送客。」

  尹修空應了聲是,劍晨卻仍然魂不守舍,急得尹修空偷偷拉他衣角方才回過神來,連忙與尹修空一起護著白焰劍派眾人往殿外行去。

  走不多幾步,伍元道人突然又道:「白施主,以足下所聞,沖兒的武功……」

  白震天腳下一頓,也不回頭,道:「令徒先戰江北雙雄,再敗大漠刀王,使得均是貴派歸一劍法,未再有其他。」

  他這話便是解了伍元心中所慮,靳沖失蹤十三年之久,是否已練成玄冥訣?

  「多謝。」

  白焰劍派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不消片刻,白岳峰上已恢復往日寧靜。

  劍晨與尹修空二人重進殿來,卻見伍元道人仍然坐在當中,似乎陷入沉思之中,緊鎖的眉頭不復往日淡然,兩人不敢打擾,分立左右。

  過得許久,劍晨見他仍不動於衷,掙扎半響,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師父,十三年前……」

  他才剛開口,伍元道人把手一揮,打斷道:「與你無關,莫要多想。」

  「可是!」劍晨急急欲想爭辯。

  伍元道人卻是不耐煩起來,道:「不必多說,為師需閉關幾日,你二人守好山門,無事不要亂跑!」起身便往後堂走去。

  「師父……」劍晨張了張口,終究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尹修空瞧出端倪,輕聲問道:「大……二師兄,怎麼了?」

  劍晨呆呆看了後堂半響,滿眼儘是苦澀,搖了搖頭,卻是嘆了口氣,沒有理會。

  他十三年前被師父帶回劍冢。

  而十三年前衡陽洛家滿門被滅。

  那位未曾謀面的大師兄靳沖,也是在十三年前失去蹤影。

  其中種種太過巧合,又怎是與他無關四個字就能令他釋然的?

  十三年……十三年!

  我到底是不是衡陽洛家的人?夢裡被害的是不是我的娘親?我的父親又在哪裡?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01:14
第八章 陽謀

  此時,白岳峰下。

  下得山來的白焰門派眾人卻並未遠去,一行十數人在山下尋了處陰涼之地停滯不前,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白震天白衣白劍,負手而立,一改在劍冢時的爽朗面目,面色陰鬱不定。

  他身後有五朵金焰的中年人身軀道:「尊主,依您看,這劍冢……?」

  白震天微一搖頭,陰沉道:「老傢伙內功雖然夠強,但還是純正的劍冢功夫。」

  中年人微吟道:「會否伍元老道刻意隱藏?」

  白震天撇了他一眼,淡淡道:「李焰使的意思,我白震天連讓老傢伙使出真功夫的實力也沒有?」

  被稱作李焰使的中年人登時一頭冷汗冒了出來,唯唯諾諾道:「屬下一時口快,並無此意。」

  白焰劍派中若達到五焰,可在宗門謀得職位,對尊主便不再以弟子相稱,而自稱屬下。

  「哼,若是老傢伙連使用他劍冢萬劍歸一絕學之時還能有所保留,那這天榜上的名次,就得改一改了。」

  李焰使連連稱是,退向一旁,不敢多言。

  天榜乃江湖中最為神秘的組織「水月府」每年對中原武林發出的一份榜單,榜單上羅列了當今武林中達到立派級別高手的詳細境況,如其修為進境、所習武學、以往戰績等等,並且以此作為根據,排列出的武林高手榜。

  以白震天目前的修為,正是處於立派巔峰,衝擊宗師的層級,對應在天榜上的排位,是五十二位。

  而劍冢雖然淡出江湖十數年,但當年伍元道人也曾仗劍闖蕩江湖,是以他雖早已隱居山林,但水月府據伍元道人當年修為與戰績作參考,仍然將他排在第三十三位。

  白震天此時的心情顯然不佳,就連平日頗為得勢的李焰使也鬧了個灰頭土臉,白焰劍派餘下眾人立即閉緊嘴巴,不敢在此時觸了他霉頭。

  不料他們不說話,白震天卻主動開口,道:「良平,回去叫掌事殿重新給你做一件二焰衣裳。」

  「呃?這……」良平正是被劍晨一劍鞘擊在喉骨上那位,此時臉色仍然有些蒼白,聞言不禁一愣,不明白白震天的意思。

  白震天怒哼一聲,道:「你乃四焰弟子,算來也是達到出師境界,在江湖上勉強也可稱得上一聲高手,竟然三招不到被人連劍都不拔便打敗,你可還配得上這四朵金焰?」

  良平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在地,顫抖道:「弟子……弟子知錯!」

  白震天卻不理他,又對另一名出戰弟子吳明道:「你回去閉關,沒有半年不要出來。」

  吳明本站一旁看良平的好戲,聞言也是一愣,不禁道:「尊主,弟子可是打贏了的……」

  白震天冷漠看他一眼,道:「贏了又如何?江湖拚鬥死傷難免,你那一劍離魂焰,為何不刺下去?」

  吳明呆怔半響,無奈應道:「弟子遵命。」

  不管他二人此時作何感想,白震天又轉頭對李焰使道:「李灰,吩咐下去,找一些今日不曾上峰的弟子,每日嚴密監視劍冢動向。」

  李焰使連忙領命,又試探問道:「尊主的意思是?」

  白震天冷笑連連,陰沉道:「今日去劍冢,一來是要試探玄冥訣是否已經落入伍元之手,其二,便是要激出劍冢的反應,讓伍元老道派出人來尋找靳沖。」

  「一個靳沖,狡猾如狐,我卻不信,他劍冢弟子個個都有亡命天涯的本事,只要盯緊了這處,不愁靳沖不落入我包圍之中。」

  李焰使疑惑道:「可是尊主……若劉焰使今日能夠抓獲靳沖,那咱們這些佈置不就白費了麼?」

  白震天看他一眼,手指遠方,那裡,五道人影疾馳而來,冷道:「你以為就憑劉宏,能夠抓得了靳沖?」

  正是先前在小溪邊追蹤中年漢子那五人,當先那人,不是劉焰使還是誰?

  李焰使順他手指望去,也看到了劉焰使五人,五人儘是他白焰劍派弟子,果然沒有其他人,心中嘆了口氣,道:「那尊主為何……」眼中儘是不解。

  「本座要的,是玄冥訣,靳沖這人詭計多端,即便抓住他,誰又能保證一定能得到玄冥訣?」

  看著越來越近的劉焰使五人,白震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總得要給靳沖一點壓力,否則……」

  「劍冢三人,你們跟丟一個,便不用回來了!」

  白焰劍派眾人身軀一震,連齊聲應道:「屬下必不負尊主所托!」

  白岳峰,劍冢,數日後。

  「二師兄,你最近怎麼老是無精打采的?」

  尹修空第一百三十二次耍完他唯一會的九招劍法,看向劍晨。

  在他問話的時候,劍晨正拿著根破樹枝演練著歸一劍法的前二十九招,一遍也沒有練完。

  聽到尹修空說話,劍晨索性樹枝一丟,白他一眼:「你倒是改口改得快。」

  尹修空嘿嘿一笑:「那不得早點習慣嘛,若是咱大師兄突然回來了,叫錯了可不得了。」

  大師兄……

  劍晨的雙眼有些恍惚,是啊,他也多想那位叫做靳沖的大師兄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他就可以好好問問這位大師兄,十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他自己,是否真的姓洛?

  十三年前,大師兄為何會出現在衡陽洛家?

  師父難道當真什麼都不知道?

  大師兄一失蹤便是十三年,師父又為何不去尋他?

  還是……師父是知道的,卻不想告訴我?

  這一連串的問號反覆出現在劍晨腦海,攪得他每日神情恍惚,心緒不寧。

  有心想再去問問師父,可惜,自從白焰劍派那些人離去已過了快十天,師父卻仍然在閉關。

  劍晨越想越覺得腦仁疼,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煩悶,惱道:「沒事挑水去,別在我面前晃!」

  尹修空驚叫一聲:「怎麼又是我?」

  劍晨擺擺手,留給他一個背影:「少廢話,上次打賭的事我可沒忘。」

  尹修空氣得跳腳,心裡倒是生出了無限祈禱。

  大師兄,你快回來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只知道欺負小師弟的二師兄吧!
regn13 發表於 2017-12-6 01:14
第九章 有玄冥

  「娘親,娘親!你別走,讓我好好看清楚你的臉!」

  又是一夜,劍晨驟然從夢中驚醒。

  他一動不動躺在床上,怔愣好半響才回過神來。

  這個夢……

  劍晨苦笑,從那日起,他已連續十天夜裡被夢驚醒。

  無心睡眠,下床,點燈。

  幽幽一聲長嘆,為這清冷的夜又憑添無窮寂寥。

  「看不清,為何我總是看不清她的臉?」

  劍晨眼中滿是懊惱,回憶起夢中那位看不清面目的婦人,心中莫名有著一絲親切。

  每每到這個時候,他總會將手伸入懷中,因為那裡有一塊珍藏許久的玉珮。

  此玉色澤晶瑩剔透,入手冰涼潤滑,乃是一塊上等的和田美玉,其上雕飾的凸紋乃是以鏤空手法雕刻著一個龍飛鳳舞的「晨」字。

  劍晨的名字,便是從中而來。

  手裡摩挲著玉珮,思緒卻早不知飄到了哪裡。

  又是出了好一會神,他突然愣了一下,下意識用手摸了摸懷裡,不禁一驚。

  因為他突然想起,十天前,有位中年大叔將一本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硬塞進了他懷裡。

  當時尹修空叫他叫得急,兩人回到劍冢,他匆匆將弄濕的衣物換下,至於那包牛皮紙包裹的東西急切間只是隨手往床底下一塞,便去了迎客堂見師父。

  誰知在迎客堂內被白震天的一番言辭攪得心神大亂,倒是忘記了還有此事。

  此時記了起來,細細一算,今日正好便是遇見大叔後的第十日。

  心中不禁一黯,十日之期已到,大叔卻沒來。

  「若是沒來,那便是我死了。」

  雖然與這位大叔萍水相逢,但想起他這句話,劍晨還是忍不住鼻子有些發酸。

  連忙將玉珮放在桌上,趴在床底好一通翻找,將那包牛皮紙包裹的東西找了出來。

  這包東西有二指來厚,用牛皮紙極為仔細地包紮了起來,由於那日隨他一起被丟入溪水裡,表皮已經微微有些皺紋。

  也不知內裡是什麼事物,竟害得大叔丟了性命?

  劍晨又是嘆息一聲,心裡唸著大叔的囑託,將外面那層牛皮紙小心翼翼地拆了開來。

  拆開後發現內裡又是一層牛皮紙,只得再拆,內裡依然還是牛皮紙……

  無語半響,劍晨對這東西也是越發好奇起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這小小的包裹上,繼續拆。

  這一拆,便是十層。

  原本還擔心這東西隨著他一起落入水中,之後又沒有及時處理,會不會被泡壞了,現在一看,只怕再泡上兩個時辰也是無礙。

  最後一層之後,終於不再是黃油油的牛皮紙,卻是一本巴掌大的小冊子。

  封面上並沒有名字,粗略翻了翻,也只有七八頁紙而已,但是這七八頁紙上……密密麻麻全是蠅頭小字。

  劍晨的頭皮隨著小冊子上的字而麻了起來。

  因為他想起,大叔說要他將內裡的內容全部背下來,還得是熟記。

  冊子雖薄,但上面的字體也是小得可憐,這麼粗粗一看,怕不得有數萬字之多。

  重重吐出一口氣,劍晨看向手中冊子的目光有些複雜,大叔此時說不定已經魂斷九州,對於一個已死之人的遺言,他說什麼也得盡力完成才是。

  於是翻開第一頁,從頭開始讀了起來。

  淒涼冠冕幾遷改,寥寥絕景日更遲,天生一物變三才……

  開頭竟然是一首詩,這令劍晨很是詫異,只得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

  豈知這一看之下倒是入了迷,先前拆牛皮紙拆出來的睡意也被驅散不少,竟然花了小半個時辰,從頭到尾讀了個全本。

  「好看!」

  合上冊子,劍晨不禁讚歎一聲,同時又有著疑惑:「難道就因為這麼一個好看的故事,大叔就要被追得走投無路?」

  原來這本小冊子上記載的,卻是春秋戰國時期群雄逐鹿的故事。

  這類故事,他以往下山採買吃穿用度的時候,倒是常聽山下齊陽鎮裡的說書先生講過。

  雖然說書先生講出來的故事也未必有這本冊子上來得精彩。

  可是……若說大叔就因為這個故事而丟了性命,劍晨是一萬個不相信的。

  難道……這本冊子並不屬於武林?而是說書界的一本不世奇書?

  大叔原來卻是說書界之人?而那些追殺他的人便是說書界的壞人,滿天涯海角的追殺大叔,就是為了搶他秘藏的這本冊子,好靠這本冊子在說書界揚名立萬?

  從此再也不用日曬雨淋地蹲在天橋底下,而是可以更進一步坐在茶館裡說書?

  劍晨嘴角抽了抽,為自己的奇葩想法汗了滿地。

  以鑑於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不得不再次將冊子打開,又仔仔細細從頭看了一遍。

  果然……這就是一個故事。

  抱著大叔不可能屬於說書界的念頭,他不信邪又一個字一個字看了一遍。

  不得不說……這寫故事之人的筆力當真非同小可,他已經連看三次,仍然不覺乏味。

  除了苦笑,還是苦笑,這大叔,真是個神人。

  無奈之下,也放棄了探尋其中奧秘的想法,大叔不是說叫自己熟記下來麼?

  那就背吧,背熟了以後慢慢想也是一樣。

  他幼時沒少被伍元道人逼著背功法口訣,自信記憶力也是不錯,更何況這故事本身也寫得足夠精彩,比起那些枯燥乏味的功法口訣來,自是要好背數倍。

  況且……這東西背了也不是全無用處,至少以後混江湖混得差了,還可以上天橋說上兩段掙些盤纏。

  劍晨是個重信之人,既然答應了大叔,自然非做到不可。

  於是強打精神,這半夜的時光便全數花費於此。

  ……

  天剛破曉,劍晨便被一陣呼喝聲吵醒。

  他抬起頭,略有些茫然,緊接著便覺手臂酸麻,氣血不暢。

  這才記起,原來昨夜背誦那本小冊子,竟然不知不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無奈地一笑,他直起身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隨後目光才向桌上的小冊子看去。

  這一看之下,驚得他跳了起來!

  原來昨夜他本是將晨字玉珮放在桌邊,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也許是睡夢中的無意之舉,那塊玉珮現下卻端端正正地壓在攤開的書頁上。

  玉珮中間的「晨」字是鏤空雕刻的,透過鏤空的孔洞再看向書頁,竟然將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分隔了出來。

  從晨字的鏤空部分看去,劍晨明明白白看到了七個字:

  冠絕天下有玄冥!

  一時間,他如遭雷殛,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句話再熟悉不過,更何況就在十天前,白震天親口說出十三年前衡陽洛家的滅門慘案就是因為玄冥訣而起。

  而他劍晨,極有可能便是洛家之人。

  「玄……玄冥訣!」劍晨的手指顫抖得厲害,試了幾次都未曾將那塊小小的玉珮拿起。

  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許多事,然而卻又有更多事從迷霧中露出輪廓。

  如果這本冊子當真就是玄冥訣……

  那麼大叔難道就是劍冢的大師兄靳沖?

  劍晨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玄冥訣在十三年前是被靳沖帶走,並且消失了十三年。

  那麼,自己確實就是衡陽洛家的人?

  否則,為何這塊自己從小帶在身上的玉珮能夠破解玄冥訣之迷?

  但是!

  靳沖為何在失蹤十三年後又出現,冒著性命之憂將玄冥訣給了自己?

  若自己是洛家之人,那師父就絕無可能是在荒野之中將他撿了回來,師父又為什麼要騙我?

  噗!

  越想心越亂,無數紛雜的念頭糾纏在腦海,攪得他內心煩悶不已,恍惚間只覺胸腹間真氣一岔,禁不住吐出口血來。

  那血,殷紅。

  恍惚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柄奪目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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