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電影教師 作者:青城無忌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2017-12-12 14:18:1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7 543591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6-25 16:29
第1020章 終身成就獎

  VR電影拍攝有個特別大的坑,由於是進行360度全景拍攝,現場除了演員,不能有其他人。導演、攝影,以及工作人員去哪兒,是個問題。不過張然他們是試拍,倒不用考慮這個問題。不光工作人員都在現場,監視器,以及各種設備都擺在現場。

  很快拍攝的準備工作做好,王凡在周青他們的幫助下將VR攝影機戴在頭上,並躺在了床上,其他演員也都就位,工作人員全部就位。

  隨著張然一聲開始,站在房間外的演員開始「篤篤」地敲門。

  敲了幾聲後,王凡胡亂抓了件衣服披上,踩著滿地的紙片垃圾髒衣服走到門前,然後低下頭,將額頭上的攝影機對準了門鏡。普通電影拍攝,演員做一個看門鏡頭的動作,然後接通過門鏡看到的畫面就可以了。但VR電影不能剪輯,就必須讓演員低頭將固定在額頭的攝影機的對準門鏡,讓觀眾看到門鏡裡的內容。

  監視器後面,張然和趙飛他們都緊緊地盯著監視器。張然他們使用的VR攝影機有12個鏡頭,要看到所有畫面,就必須佈置12台監視器,不過張然他們只佈置了6台監視器,前後左右上下各一個。

  張然盯的是王凡額頭上的那台攝影機,這台攝影機模擬的是人眼的位置。通過面監視器,張然發現王凡沒有將正面的攝影機完全對準門鏡,拍到的畫面有點歪。不過這到不是什麼大問題,將所有的畫面拼接在一起後,畫面有點歪這個問題就能得到解決。

  王凡沒有開門,沒好氣地喊道:「找誰呀?」

  「我找……」房門外的演員從口袋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朝著門鏡舉起來,上面只有兩個字:刀手。

  「賣菜刀的在市場,下樓左轉!」王凡大聲回答,轉身從門邊的櫃子上抓下兩袋牛奶,一盒貓糧。

  在《歸者無路》的故事中,黑貓阿克夏是智能生命,和女主角有很多對話,試拍的時候需要演員替阿克夏走位,給女主角搭戲。扮演阿克夏的演員走來道:「找刀手的?」

  王凡神情凝重地點了一下頭,小聲道:「下午搬家。」

  阿克夏罵道:「哪個耗子養的混帳把我們的地方洩漏出去了?」

  王凡嘬著牛奶袋,開始把衣服扔進手提箱裡扔,開始為搬家作準備。不過屋外的男人沒有離開的意思,固執地敲著門。王凡兩步走過去,嘩的拉開門,叉著腰站大罵:「你他麼腦袋有毛病啊?」

  男人一愣,隨即小聲道:「我找……刀手。」

  「刀你個頭啊刀?要想自殺買菜刀上樓下市場去,老娘這裡沒菜刀賣,送你根繩子吊起來要不要?哪個精神病院沒關門把你放出來了,跑到人家家裡買菜刀,你腦袋叫屁崩了咋地?快他麼滾,老娘看你鬧心!」

  王凡「砰」的一聲摔上門,故意把屋子裡把東西弄得叮噹響,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通過門鏡觀察屋外男子的舉動。門鏡中,男子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離開了。王凡呼了口氣,轉頭看向扮演阿克夏的演員:「查到他的身份沒有?」

  阿克夏馬上道:「程梁,男,48歲,浙大化學系教授,家庭住址對應IP已經記錄。」

  就在這時,張然大聲喊道:「好了,可以了!大家休息一下!」

  張然走到VR小組,拿起VR眼鏡戴在頭上。VR電影的360度畫面是將多個不同視角拍攝的畫面拼在一起構成的,張然他們的攝影機有12個鏡頭,就需要將12個鏡頭拼在一起。為此世紀巔峰開發了專門的拼接軟件,攝影機在拍攝的同時,能夠將畫面實時拼接起來,輸出到VR小組的畫面就是360度的全景畫面。

  張然看完拍攝的內容,把VR眼鏡給趙飛,讓他們看看效果。等幾個主創看完,張然他們坐在一起討論剛才這個鏡頭存在的問題,以及有沒有其他更好的拍攝方式。

  一番討論過後,張然將周青叫了過來:「這款攝影機其他的都不錯,就是畫面太晃了。很多人看VR本來就會暈,要是畫面這麼晃,眩暈的人會更多。如果是幾分鐘的短片,可能問題不大,但我們這個是長片,後面還有很多動作戲,肯定不行。這個問題必須想辦法解決。頭盔上要裝減震裝置,最好裝個VR攝影機用的斯坦尼康。」

  周青也知道攝影機抖動對VR電影來說很致命,就道:「現在沒有VR版的斯坦尼康,也沒有三軸陀螺穩定設備。如果我們現在才開始研發的話,可能需要幾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電影六月份就要拍,時間上來不及了!」

  張然就道:「我們這個戲是試驗電影,不是一口氣拍完,肯定是斷斷續續的拍;電影前面部分是文戲,沒有劇烈的動作,不用斯坦尼康也可以。你們慢慢研發,這個不著急。」

  周青聽張然這麼說,點頭道:「我們會盡快著手VR斯坦尼康研發工作!」

  就在這天下午,戛納國際電影節組委會在巴黎召開新聞發佈會,公佈了本屆電影節的展映片單。在19部主競賽單元入圍影片名單中,張然新作《烈日灼身》將參與最佳影片金棕櫚獎的角逐,成為華語片唯一代表。

  本屆19位攜新片入圍的導演,有13人都是曾入圍過戛納主競賽單元的熟客,這令本屆金棕櫚之爭刺激異常;而原本被看好入圍主競賽單元的張一謀新作《歸來》,僅僅出現在「非競賽展映」單元的名單上,在國內引發了巨大的爭議。

  兩天之後,戛納電影節「導演雙周」單元宣佈,今年的金馬車獎將授予張然。張然是首位獲此殊榮的華人導演,授獎儀式將於5月15日在戛納舉行。金馬車獎是導演雙周於2002年創設的終身成就獎,名字來源於法國電影宗師讓-雷諾阿的傑作《金馬車》。在此之前,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南尼-莫雷蒂、大衛-柯南伯格等電影大師曾被授予過這一殊榮。

  國內的影迷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都驚呆了,在大家的印象中,終身成就獎都是頒給老頭子的,而張然還不到40歲。年紀輕輕就拿到戛納的終身成就獎了,這未免太誇張了吧!

  「我去,戛納抽了麼,老大才多大啊,竟然就給他終身成就獎?先發個金棕櫚才是正事好麼!」

  「剛在微博上看見這消息,為張然喝彩!不過張然才30多歲吧,現在就發終身成就獎是不是早了點?」

  「張然真是厲害,才三十多歲拿了戛納電影節終身成就獎了!」

  「拿了終身成就獎,是不是意味著戛納不打算給張然發金棕櫚了。我一直認為張然是中國導演中,最有希望拿金棕櫚的!這麼早就發終身成就獎,不是好事啊!」

  張婧初聽到這個消息後,也覺得不可思議。因為終身成就獎往往都是頒給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對他們的整個電影生涯進行表彰,但張然才37歲,拍電影也不過十幾年。現在就給他發終身成就獎,實在有些奇怪。她甚至拿這件事跟張然開起了玩笑:「老頭子,恭喜恭喜,你都拿終身成就獎了!」

  張然哭笑不得:「你喊我什麼?」

  張婧初笑道:「老頭子啊,拿終身成就獎的不都是老頭子嘛!你拿戛納電影節的終身成就獎,不就說明你老了嘛!」

  張然看了看張婧初,捏著嗓子學港台腔:「阿姨,你的魚尾紋好好漂亮哦!」

  張婧初嗔道:「討厭,人家才沒有魚尾紋呢,你亂說!」她抱著女兒,親了親女兒的小臉,道:「笑笑,我們不理爸爸,他壞死了,竟然嘲笑媽媽!」小丫頭好像很高興,咯咯地笑著。張婧初就對張然道:「你看女兒都笑嘲笑你了!」

  張然從張婧初手中接過女兒,笑瞇瞇地道:「笑笑,你對媽媽說,媽媽,即使你真的老了,頭髮花白,滿臉皺紋,也是爸爸心中的白月光。」

  張婧初聽到這話心裡甜甜的,嘴上卻裝作毫不在意:「我才不信呢!」她看著張然問道:「你的電影都沒入圍過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而且這麼年輕,戛納怎麼會給你發終身成就獎?真的挺奇怪的!」

  張然解釋道:「這個金馬車獎是終身成就獎沒錯,但不是戛納電影節的終身成就獎,是法國導演協會的終生成就獎,真正戛納電影節的終身成就獎叫榮譽金棕櫚。導演雙周單元雖然是戛納電影節的單元,但不是戛納電影節組委會辦的,而是法國電影協會辦的,是掛在戛納電影節名下的。金馬車獎是由法國導演協會評選,目的是表彰真正的電影天才。」他得意洋洋地道:「就像我這樣的!」

  張婧初翻了翻白眼:「自戀狂!」

  張然盯著女兒,微笑道:「笑笑,告訴媽媽,爸爸才不是自戀的,爸爸就是最帥最有才華,超級無敵的大天才!」

  小丫頭以為張然在逗自己玩,咯咯地笑著,然後開口喊了一聲:「爸!」

  張然聽到小丫頭嘴裡傳來一聲模糊的「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頭看向張婧初,問道:「你聽到沒有,剛才笑笑好像喊我爸了?」張婧初正要開口說話,小丫頭又喊了一聲「爸」。張然一下激動了:「笑笑真喊喊我了,她會說話了了!」他看著女兒,激動地道:「笑笑,我是爸爸,你再喊,你再喊!」果然,小丫頭又很給力地喊了一聲。

  張婧初也無比激動,把小丫頭從張然手中接了過去:「笑笑,我是媽媽,快叫媽媽!」小丫頭看著張婧初用力地喊了一聲「爸」。張婧初趕緊糾正道:「不是爸爸,是媽媽。我是媽媽,叫媽媽!」小丫頭又喊了一聲「爸」。

  張然將小丫頭從張婧初手中抱了過去,得意地道:「我閨女可聰明了,知道誰對她最好,知道跟誰最親!」他在小丫頭臉上「木馬」、「木馬」的親了兩下,道:「笑笑,叫爸爸!」

  小丫頭又很乖巧很用力的喊了一聲「爸」。

  張婧初有點小傷心,開始數落女兒:「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媽媽十月懷胎,吃了多少苦啊,這幾個月也是媽媽帶你帶得更多。你喊爸爸那麼順口,以後有啥事都喊你爸去,媽媽我待一邊去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6-26 18:15
第1021章 戛納街頭

  5月14日,戛納電影節開幕的前一天。戛納電影宮主會場完成佈置,工人們已經在電影宮外豎立起了巨幅海報,場外佈滿了維護治安的警力,整個小城也已經被裝點的充滿了光影浪漫色彩。

  電影節還沒有正式開幕,但來自全球各地的記者早已蜂擁而至,尤其是距離戛納27公里的尼斯機場,天還沒亮就被被記者們堵得水洩不通。今天各路明星大腕會相繼蒞臨,這裡是搶拍明星的最佳地點。

  與此同時,張然極為不捨地抱著女兒,「木馬」、「木馬」地親了好幾口,這才踏上了前往戛納的旅途。與他同行的除了趙飛、就是李雪建和王珞丹,以及他們的助理。戛納的機場很小,沒辦法開大飛機過去,張然他們只能開十人座的灣流過去。劇組其他成員就沒辦法坐張然的飛機,只能坐客機前往戛納。當然,都是頭等艙,費用由電影節包了。

  張然他們的飛機沒有在尼斯機場降落,而是降落在了戛納城郊一個叫曼德萊烏的私人機場。曼德萊烏沒有常規航線,起降的全部都是包機或者私人飛機。真正的大牌到戛納來,都是坐私人飛機來的,他們的飛機也往往都停在曼德萊烏。

  張然一行從飛機上走下來,拖著行李正要往外走。突然傳來叫喊聲:「張!張!」

  張然他們停住腳步,抬頭看過去,不遠處停著幾輛汽車,戛納電影節主席雅各布和藝術總監福茂站在汽車旁邊,正衝著大家揮手。

  張然衝福茂他們揮揮手,對李雪建他們幾個道:「雅各布和福茂來接我們了,咱們走吧!」說著,他拖著行李箱,向雅各布他們走去。

  雅各布迎上來,熱情的跟張然來了個貼面禮。他跟張然認識,九年前張然帶著《時空戰士》到戛納展映,他就覺得這個年輕導演不錯,很有創造力,可惜電影過於商業。那時候,他根本沒想到張然會成長到如今這個地步。雅各布有些感慨地道:「張然,好久不見了!你能夠到戛納來,真的太好了!」

  「雅各布,你好!九年沒見,你一點都沒變!」張然笑了笑,開始介紹劇組成員,「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烈日灼身》的主演李雪建,這是攝影師趙飛,這是王珞丹。」

  雅各布非常客氣的跟眾人握手,然後招呼上車:「大家別在這裡站著,上車再說。」

  一行人紛紛上車,張然和保鏢上了雅各布的車,保鏢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司機不等任何人吩咐,就發動車子,朝外駛去。

  汽車剛駛出機場出口,張然驚訝的發現前面站著數百名粉絲,有男有女,各種不同的膚色,他們拿著各種語言的應援牌,張然電影的海報,不停向機場裡張望。此外還有來自全球各地的記者,他們端著相機,隨時準備拍照。

  雅各布他們汽車的出現瞬間吸引了粉絲們的注意,他們登時便是尖叫起來,衝著張然拚命揮舞著手中的海拔和應援牌,嘴裡喊著張然的名字;而記者們對著車裡的張然就是一陣狂拍。

  張然有些驚訝,自己並沒有透露日程,沒想到放粉絲和記者還是知道了。同時,他感到一陣暖流在自己的身體裡流轉,溫暖了整個身體。他搖下車窗,微笑著衝大家揮手:「你們好,你們辛苦了!」

  「張然,我愛你!」、「張然,我們永遠和你在一起!」、「張然,我永遠支持你!」……

  不多時,汽車駛入了電影宮對面的巴里耶爾酒店。這是電影節官方合作酒店,距離電影宮大概200米,明星們走出酒店即可踏上戛納紅毯,所以深受明星們的喜愛。

  在酒店安頓下來,張然和雅各布坐在沙發上聊天。

  雅各布感慨地道:「今年的戛納之後,我就退休了。在我執掌的最後一屆電影節,能把你請來,我的電影節主席生涯算是圓滿了!」

  因為是雅各布執掌的最後一屆戛納,今年的戛納可以說是大師雲集,是少見的大年,從主競賽單元到一種關注,各種厲害角色齊聚。

  張然對其他導演不是特別感興趣,真正感興趣的就是戈達爾,很希望見見這老頭。不過戈達爾是個老憤青,自從2001年出席戛納電影節之後,便再也沒踏入過戛納電影節一步,也不再出席任何頒獎禮,連奧斯卡終身成就獎也拒絕出席。他對戛納的評價是,那地方整天亂哄哄的,像個馬戲團,去一次真是好累。這次的戛納電影節,戈達爾肯定不會來。張然心裡有些遺憾:「可惜戈達爾不會來,要是他能來,那你的告別典禮就完美了!」

  雅各布突然笑了:「不,戈達爾今年會來!」

  張然一愣,他記得張然記得上一世戈達爾沒有出席的,這次怎麼會突然又出席了?他對此非常驚訝:「已經確定了嗎?」他見雅各布十分肯定地點頭,笑道:「連戈達爾都來了,這真是完美的謝幕。」

  雅各布看著張然,認真地道:「這要感謝你,戈達爾想見你,也想看看你的3D電影會玩出什麼花樣來,所以他才決定來戛納的!」

  張然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其實我也想見見他,跟他聊聊,我期待跟他會面!」

  張然並不是特別喜歡戈達爾的電影,他覺得太精英主義了,但真的非常佩服這個人。戈達爾一生都在反抗資產階級電影,跟好萊塢戰鬥。他不在乎自己的電影是否有觀眾,只在乎自己是否還在思考,是否還一直在探索。他戰鬥了一生,探索了一生。對於這樣人的,你可能不喜歡他的作品,卻不能不尊敬這個人。

  張然原本對參加本屆戛納電影節興致不高,就是過來宣傳的,現在聽到能跟戈達爾見面,突然對此次戛納之行期待起來了。

  送走雅各布,張然打算出去逛逛。為了避免被影迷認出來,引發圍堵,他在出門前化了一下妝,貼上了假鬍子,戴上墨鏡。

  走在戛納的大街上,張然驚奇地街上到處都是中國面孔,簡直跟在國內沒兩樣。張然記得幾年前自己到戛納來的時候,東方面孔不是很多,在人群中時不時能看到一兩個中國記者,以及中國影迷,沒想到現在到處都是中國面孔了。

  張然想起剛才在酒店,雅各佈告訴他,在戛納中國的代表團人數的增長幅度是最大的,每年都會有大約20%的增長,今年中國代表團的參展人數已經達到了700多人。再加上國內各個報社、各個網站的記者、組團來蹭紅毯的各種網紅,以及前來旅遊和湊熱鬧的遊客,整個戛納怕是有好幾千中國人,所以,到處都是中國面孔也就不奇怪了。

  戛納電影節好的廣告位是正對電影宮馬路對面的那棟樓,電影節期間樓上總會有一個巨大無比的、巨型戛納主海報的廣告。由於價格昂貴,普通電影買不起這個廣告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裡是好萊塢大片的自留地,但今年這個位置屬於中國,寧皓的《鄉村教師》。

  從電影宮一路向東的各種高檔酒店外牆,以往總是被好萊塢大片統治,但如今也被中國電影搶走了一半,掛滿了中國電影的海報。姜文的《一步之遙》包下了大華酒店的露天廣告位,掛出了巨幅海報、吳宇森的《太平輪》搶下了競爭特別激烈的卡爾頓酒店,鄭保瑞的《三打白骨精》拿下了萬豪酒店的廣告位、而《狼圖騰》的海報掛在了戛納大酒店的牆壁上……

  中國的商業大片簡直都到戛納來了,齊聚一堂,展示著自己的才華,吸引著來自全世界的目光。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華語電影在國際上是一個很小的電影類型,在歐美地區很難進入主流商業電影的發行。商業電影唯一能賣掉的就是程龍和李連傑的動作片,其他類型基本上賣不動。

  不過隨著世紀巔峰崛起,最近幾年推出了一批優秀的商業大製作,像寧皓的《三色世界》、丁勝的《追殺K星人》、烏爾善的《螞蟻》等科幻片,在海外取得了不錯的票房。海外片商開始關中國的商業大片,而中國的商業大片也大規模來到戛納,利用戛納的平台進行宣傳,試圖打進歐洲市場。

  「看!張然!」張然正看著電影《安索帕》的海報出神,忽然有人大喊一聲。

  張然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被認出來了,準備快速離開。不過當他放眼看過去,卻發現說話者手指向了一幅三四米高的海報。那是電影《烈日灼身》的海報,李雪建和盲狗站在山巔,大片大片的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疼。海報上用中文和英文寫著電影的名字,以及導演:張然,主演:李雪建……

  男子看著海報,手舞足蹈地對朋友道:「你看這陽光,這強烈的過曝,簡直就像《飛行家》,我有預感,這將是一部像《飛行家》那樣傑出的作品。」

  張然見自己沒有被認出來,鬆了口氣,邁著腳步,順著大街繼續往前走。

  在街上晃蕩了一陣,張然看看表,發現差別多是晚餐時間了。他正準備去找餐廳吃飯,突然聽到有人用一種奇怪的腔調喊:「張老師!」

  張然有不少學生到戛納來宣傳電影,聽到有人喊張老師,張然以為遇到自己的學生了。他心想,聲音怎麼怪怪的,是感冒了嗎?張然停下腳步,抬眼看過去,就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黑人男子正衝自己揮手,試圖吸引自己的主意。不是別人,正是拍《烈日灼身》時,跟拍了張然幾個月的瑞恩-庫格勒。

  在今年的聖丹斯電影節上瑞恩-庫格勒一鳴驚人,憑借《弗魯特維爾車站》拿下了評審團大獎。這部電影也引起了戛納電影節的注意,成功入圍今年的一種關注單元。僅僅半年的時間,他就已經成為業界頗為關注的導演新星了。

  張然看過《弗魯特維爾車站》,相信這部電影拍出來應該很不錯,現在電影這麼成功,他很為瑞恩-庫格勒高興。張然走過去,笑容滿面地道:「小子,我聽很多人說,《弗魯特維爾車站》拍得不錯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6-27 17:33
第1022章 演員和毯星

  瑞恩-庫格勒是張然的鐵粉,聽到偶像這麼說,簡直就跟幼兒園的小朋友得到了老師獎勵的小紅花似的,別提多高興了。不過在高興之餘,他很謙虛地道:「如果你跟你學習幾個月,要是沒有的你指點,我不可能拍到這種程度。」他看著張然真誠的邀請道:「張先生,我特別希望你能夠參加電影的首映禮。」

  對熟人的電影,張然向來非常支持:「當然可以,到時候你給我一張邀請函!」

  瑞恩-庫格勒見張然答應參加首映禮,喜笑顏開地道:「晚上我就給你送來!」

  張然左右看了一下,街上人多,不是聊天的地方,就道:「我正準備去吃飯,要不跟我一起去,我們邊吃邊聊聊聊?」

  瑞恩-庫格勒自然是求之不得,馬上道:「好啊,我也特別想跟你聊!」

  張然不是第一次到戛納來,知道哪裡的餐廳餐廳比較好,就帶著瑞恩-庫格勒來到了馬丁內斯酒店的金棕櫚餐廳,這也是戛納唯一的一家米其林二星餐廳。

  服務員將菜單拿過來後,張然發現菜單上有好幾道菜是電影的名字,其中包括自己的《飛行家》和《一個人張燈結綵》,就問服務員是怎麼回事。

  服務員告訴張然,戛納電影節的評委在電影節開幕都會到這裡聚餐,聯絡聯絡感情。2010年,主廚知道知道蒂姆-波頓將作為評審團主席參加評審團晚宴後,突發奇想為晚宴設計了一個名為愛麗絲漫遊仙境的菜。這道菜不但受到評審好評,也受到了普通食客的追捧。從此以後,每年在戛納電影節期間餐廳都會推出幾道和電影有關的菜。今年張然會到戛納來參賽,主廚就創作了兩道以張然電影命名的菜。

  張然和瑞恩-庫格勒對這兩道菜十分好奇,都點了這兩道菜。

  等菜端上來後,張然發現飛行家是用白蘿蔔雕了一架飛機,在機場裡面裝著蝦仁;而一個人張燈結綵就是一塊烤牛排,周圍擺了很多雕刻的花。

  瑞恩-庫格勒大搖其頭,認為這兩道菜根本沒有展現出電影的內涵來。

  兩人邊吃邊聊,瑞恩-庫格勒滔滔不絕的講一年多來的經歷,講如何參賽,講心得體會,還講到了那部關於張然的紀錄片《電影之子》。

  張然就問:「《電影之子》什麼時候上映?」

  瑞恩-庫格勒聽到張然這麼問非常驚訝:「今年的臨安奇幻電影節,你不知道嗎?」

  張然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今年我沒有參與電影節的事宜,也沒人告訴我,估計是想跟我一個驚喜吧!」

  瑞恩-庫格勒一拍腦門:「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我今天上午遇到了個烏克蘭導演,叫什麼來著,烏克蘭人名字太長,根本記不住。他拍了一部聾啞人學校犯罪的電影,這部電影受《一個人張燈結綵》啟發特別大。在《一個人張燈結綵》裡,小於部分是完全無聲的,交流完全靠手勢來完成。那個烏克蘭導演看完後受到啟發,就拍了這部電影,沒有對白,沒有聲音,也沒有字幕,僅僅通過肢體和手語來講故事,所以,他特別想請你出席電影的首映,想聽聽你的看法。」

  張然聽到整部電影都是無聲的,完全通過手語來展現有些驚訝。《一個人張燈結綵》只有一部分是無聲的,很多觀眾都受不了。整部電影都是無聲,對觀眾無疑是更大的考驗。這個導演膽子不小啊!他不由道:「聽上去很有趣,如果有時間我一定去看。電影叫什麼名字?」

  瑞恩-庫格勒想了想道:「好像叫《聾啞部落》。」

  張然點頭道:「我知道了,如果有空,我會去的。」

  吃過晚飯,張然和瑞恩-庫格勒揮手道別,繼續在戛納的街頭溜躂。夜晚的戛納很安靜,朦朧而溫暖的燈火,灑在身上,很是愜意;晚風拂面,讓人迷醉。張然突然想起當初跟張婧初參加布魯塞爾奇幻電影節,在外面閒逛時的情形,可惜這次張婧初要帶孩子,沒能跟他一起來。

  回到酒店,張然發現酒店的電話都快被留言擠爆炸了,基本上都是熟人打來的。

  章紫怡邀請他共進晚餐;范彬彬和李彬彬分別邀請他共進午餐;張然的幾個學生要他請客,甚至表示要跟著他蹭吃蹭喝;電影頻道中國之夜的負責人則希望他參加16號晚上的中國之夜酒會;此外,還有一些電影圈的朋友表示要跟張然小聚一下。

  張然知道像中國之夜這樣的酒會在國際媒體面前沒有曝光度,需要找人撐場子。張然跟電影頻道關係非常好,能夠幫一把,肯定願意幫。他給電影頻道負責人打了個電話,告訴對方,16號晚上自己要參加導演雙周的開幕式,接受金馬車獎,只能盡量趕過來。

  第二天下午六點,舉世矚目的戛納電影節正式開幕。紅毯兩側被來自108個國家的156個攝影記者,以及上千個翹首期盼的影迷堵得水洩不通。

  今年中國軍團格外龐大,中國記者軍團也出奇的龐大,有數百人。不過由於紅毯只讓攝影及攝像記者進入,絕大部分中國記者只能等到電影宮媒體中心的電視機前看直播。

  經常有人說一個中國人是龍,三個中國人是蟲。但在戛納這句話絕對是放屁,中國記者們眾志成城,充分發揮人數優勢,強勢佔領新聞中心以轉播電視為中心,以屋內最遠距離為直徑的整片區域,齊刷刷掏出手機捕獲螢幕上不時出現的中國面孔,甚至有記者掏出秒錶,看哪個中國女星走紅毯的時間最長。

  戛納紅毯官方直播有個特點,官方邀請的明星才有特寫鏡頭,如果不是官方邀請就不會給特寫鏡頭。章紫怡以往受官方邀請走紅毯,官方直播會給她特寫。但今年她是跟《太平輪》劇組來宣傳的,並非受電影節邀請,她走上紅毯後官方直播就沒有給她特寫。

  不過中國記者對章紫怡實在太熟悉了,儘管攝影機給的是大全景,但還是認出了她。章紫怡走得很快,有點不削於蹭紅毯的意思。掐秒錶的記者告訴眾人,章紫怡走了1分35秒。

  緊接著,鞏俐來了。她是演員不是毯星,她很快就走過去了,同樣沒有特寫鏡頭。

  對中國記者和影迷來說,今年紅毯的最期待的莫過於鞏俐、章紫怡兩代「謀女郎」的女王之爭,以及電影《烈日灼身》劇組亮相。結果兩代「謀女郎」就這麼平淡的過去了,一個特寫都沒有,實在有些掃興。

  隨後,李彬彬、范彬彬、黃聖衣等中國明星連番登場,有些人走得飛快,有人腳步慢得可以踩死一群螞蟻,甚至被保安請了幾次都不願意離開。

  根據記者掐表統計,目前走紅毯時間前三名分別是黃聖衣、李彬彬和范彬彬。黃聖衣在紅毯上走了2分47秒;李彬彬走了3分15秒,被保安請了兩次;范彬彬被保安請了三次,走了3分38秒!

  在場的中國記者感歎道,今年范爺雖然沒有艷壓群芳,但走紅毯的時間秒殺眾人,簡直太能蹭了!

  就在此時,紅毯上一陣騷動,現場的攝影師都發出喔喔的驚呼聲,好像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發生了。中國記者以為是哪個超級巨星登場了,都瞪大眼睛去看是誰,然後他們看到了讓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只見一個女人批著一件類似東北繡花長毯的禮物走上了紅毯。

  沒人認識這個女人,主持人也沒介紹她是誰,但攝影師們都默默把鏡頭對準了她。連路過的其他嘉賓,也都紛紛駐足,嘴裡含著笑意,拿出手機偷拍起來。甚至連官方直播畫面也注意到了她,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特寫。

  新聞中心的中國記者們終於認出這個女人是誰了,李晨的前女友張欣予。

  現場的圖片傳回國內,整個微博瞬間炸了:「這穿的是什麼?這不是我老姨的棉被嘛!」

  「親,你這是把家裡過去的老被套拆了纏身上了嗎?」

  「觸目驚心啊,丟臉丟到國外去了!!」

  「這衣服太雷人了,天雷滾滾,雷的外焦裡嫩的,我簡直無法承受這種審美了,這是什麼東西啊,我真是受夠了!」

  不過張欣予非常滿足,走上紅毯之時,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前面的外國女星根本沒有多少人拍,但現在所有攝影師都將相機對準了自己,閃光燈足以將人的眼睛閃瞎,這簡直是巨星的待遇。張欣予心裡無比享受,覺得用20萬買一張紅毯邀請函太值了!她不緊不慢地保持著自己的步伐,就像是元宵節的遊行花車,慢慢地朝著紅毯前方移動。

  張欣予走得太慢,理所當然的引起了現場保安的注意,就過來讓她走快點,但張欣予並沒有理睬,把臉轉向另外一邊,繼續著自己的蝸牛步。保安總共過來「請」了張欣予四次,她才慢吞吞地走完紅毯。

  在張欣予走完紅毯的一剎那,所有人都問掐表的記者:「張欣予走了多少時間?」

  掐表的記者高聲道:「4分48秒!」

  現場的中國記者們都目瞪口呆:「太厲害了,比范彬彬走多了一分鐘!」

  「張欣予厲害,范彬彬搶了她的李晨,她搶了范彬彬的紅毯!」

  「艷壓紅毯的范彬彬,這回被張欣予用大棉襖給壓了!真想看看范彬彬的表情!」

  新聞中心的記者們都覺得張欣予可能要創造今年中國女星在紅毯上停留時間之最了,但他們很快發現自己太天真了。跟著老公博納影業老總于東來戛納的金喬喬,硬是在紅毯上走了5分12秒。

  據記者們觀察,金喬喬趁著當時紅毯上人多,不僅一個原地造型就能硬拗半分鐘,在翻來覆去幾輪造型後,本已走到紅毯盡頭的她甚至拉著於冬又走回紅毯正中心,重走了一遍。

  中國記者們簡直嚇尿了,不愧是征服于東的女人,蹭紅毯的水平簡直吊打某冰某予嘛!

  就在此時,電視機的畫面一閃,鏡頭切換到了紅毯的候場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張然,他正在跟四十多歲的女人進行貼面禮。一個女記者嚷道:「這老女人是誰啊,吃我家然然豆腐!」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8-7-1 13:46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6-30 15:35
第1023章 待遇

  在紅毯入口前的候場區,張然剛與法國文化部長奧蕾莉-菲莉佩蒂來了個貼面禮,主持人就過來了,拉著他進行採訪。

  主持人問張然對戛納電影節的看法,又問他到戛納的感受。這種時候只能誇,他言簡意賅地道:「我相信絕大部分電影人對戛納都有特別的情懷在裡面,一生要是不帶著電影到戛納走一遭,是會有遺憾的。於是,我來了,我特別開心。」

  張然說剛後,特寫鏡頭變成了全景鏡頭,這時候新聞中心的中國記者們就看到李雪建和王珞丹都安靜地站在張然的邊上。

  與此同時,紅毯解說員不停地說著張然取得的成績。現場張然影迷很多,解說員每說到一部電影,都能引起一陣歡呼聲。

  採訪過後,張然他們三個向紅毯走去。因為知道是張然他們要走紅毯,現場進行了清場,避免像張馨予這種奇葩搶鏡;背景音樂也換成了電影《飛行家》的主題曲《追夢赤子心》。不過放的是英文版,這首歌前兩年被丹麥樂隊邁克學搖滾翻唱,在歐洲這邊頗受歡迎。

  新聞中心的中國記者聽到現場放起了《追夢赤子心》的音樂都頗為震動,為劇組播放專屬的音樂,這在戛納的歷史上是很少見的。有記者忍不住道:「這待遇實在太高了!」

  有記者回應道:「他可是戛納請來好幾次才請來的,待遇能不高嘛!」

  張然他們走上紅毯後,紅毯上兩邊圍觀的外國影迷都突然說中文了,有用中文喊張然名字的,有用中文說「我愛你」的,甚至有人用中文怪聲怪氣的唱起了《追夢赤子心》。記者們也都在用中文喊張然的名字,讓他看鏡頭,同時瘋狂的按動追快門。官方直播也對他們格外的關照,先給張然來了個20秒的長鏡頭,然後鏡頭就在他們三人之間輪番切換。

  張然和李雪建對紅毯沒有太大的興致,不過他們知道紅毯對王珞丹這樣的年輕女演員非常重要,沒有三步兩步就把紅毯走完,而是走兩步就停一停,陪著王珞丹,以便記者們拍照。

  王珞丹是豆芽菜身材,性感造型自然不適合,今天穿穿著一條艾麗-薩博的白色長裙,看上去清清爽爽的,顯得嬌俏可愛。官方直播對她也頗為照顧,給了她很多特寫,每個特寫最短的都有3秒鐘,正面、側面、背面,直到她最後走進電影宮。

  新聞中心的中國記者沒有數張然有多少個特寫鏡頭,都在數王珞丹的特寫鏡頭。而結果讓記者們目瞪口呆:「太牛了,官方直播竟然給了王珞丹12個特寫鏡頭,真的太牛了!」

  「還沒有哪個中國女星在戛納獲得過這樣的待遇吧,鞏俐和章子怡也頂多三四個特寫,這次竟然給了王珞丹這麼多特寫,而且每個特寫的時間都特別長!」

  「《烈日灼身》是這次戛納的大熱門,全世界在關注這部電影。王珞丹是電影的女主角,特寫自然給得多,有作品就是不一樣啊!」

  「我記得小說中沒主角啊,主要就是將先爺和一隻狗,王珞丹演誰啊?」

  「不知道,應該是新加的角色吧!」

  張然一行進入電影宮,就有漂亮的引導員過來,將張然他們帶到自己的位置。引導員一臉期待的問張然,張先生可以合影嗎?張然笑著說,當然可以。引導員馬上掏出手機,跟張然合拍了一張,然後一臉幸福的離開了。

  坐在張然他們旁邊的是邁克-李率領的《透納先生》劇組,邁克-李跟張然是老熟人,也可以說是老對手。當初張然帶著《飛行家》在威尼斯參賽,最大的對手就是邁克-李的《維拉-德雷克》,最終張然踩著邁克-李一飛沖天,拿下了金獅獎。

  不過邁克-李並沒有因為敗給張然這個後輩而抱有敵意,反而對張然非常欣賞,輸給《飛行家》這名垂影史的電影不是恥辱,而是榮耀,他微笑著衝張然點頭;而張然也微笑著點頭回應。

  現場舞台上的大屏幕正在直播紅毯盛況,現場的嘉賓都安安靜靜的看直播,除了上洗手間的,很少看到有人到處亂竄,網紅們也沒有到處找明星合影。

  就在此時,直播鏡頭又切換到了候場區,主持人開始採訪本屆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評委們。主持人問的幾乎都是相同的問題「當評委感覺是不是特別不一樣?」

  當記者將這個問題拋給中國導演賈樟柯的時候,他的回答非常簡短:「我覺得兩個都非常讓人興奮,做評委能更輕鬆地去感受電影,只是有不同的愉快,不同的激情。」

  新聞中心的中國記者看到主持人採訪賈樟柯,都對著大屏幕鼓掌,同時小聲議論著:「要是我是主持人,我就問賈樟柯,你對張然的新片怎麼看?」

  「主持人肯定不會這麼問的,這分明是在為難賈樟柯,他能怎麼說呢,只能說還沒看,為了避嫌,肯定還會說在電影節期間不會和張然見面。」

  「對啊,姜文當初帶著《太陽照常升起》去威尼斯,那屆主席是張一謀,姜文在電影節開幕前大喊,謀事在我,成事在謀,等於喊張一謀給自己發獎。結果張一謀把金獅給李安了,姜文一個獎都沒有。有些東西不能挑明,挑明了就沒法弄了。」

  「《太陽照常升起》那是電影一般,太像《暴雨將至》了,水平又差《暴雨將至》一大截,怎麼可能給獎嘛!我看好張然這次拿獎,這次的評委不光有賈樟柯,還有索菲亞-科波拉,她一直聲稱是張然的粉絲,韓國的全度妍跟張然好像也認識,她說過最想合作的導演就是張然。有這麼多熟人,這次張然特定能夠拿獎。要是電影質量夠好,金棕櫚也完全可能。」

  在場的中國記者們無疑都希望張然拿下金棕櫚的,畢竟中國上一次拿金棕櫚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不過電影節拿獎這事太難說了,不確定因素特別多。

  有記者就道:「那可說不好,昆汀一直自稱王家衛的粉絲,《2046》到戛納參賽的時候場刊排名第一,昆汀又是電影節的主席,結果《2046》一個獎都沒有,最終空手而歸。」

  本屆戛納開幕式紅毯以開幕片《摩納哥王妃》主創的集體亮相為結束標誌。妮可-基德曼在好萊塢早已過氣,但她近幾年接拍了很多電影節系導演的作品,所以,在戛納她依然是超級巨星的待遇。官方從妮可-基德曼在候場區就開始直播,展示她走過60米長的紅毯,再從正門進入放映廳的全過程,足足拍了13分鐘。

  在《摩納哥王妃》劇組落座之後,開幕式正式開始。

  整個開幕式一如既往的簡單,播放19部主競賽單元電影的片花,然後將九位評委請上舞台,接受現場觀眾的掌聲,整個過程只有20多分鐘。

  開幕式結束後,電影節專門留了15分鐘的休息時間,方便大家上個廁所,以便全身心的投入到電影中。不少毯星開始利用這個時間退場,她們是衝著紅毯來的,對電影可沒有什麼興趣;當然,也有聰明的毯星開始利用這個時間蹭照片。

  張然身邊就圍了一圈來自全球各地的毯星,都希望他合影。儘管張然知道這些合影會出現在各國社交網路、甚至媒體的娛樂版上,上面寫著「張然與XXX親密交談」。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張然又不會有什麼損失,他笑呵呵地跟網紅們合影。

  15分鐘後,大廳燈光熄滅,開始播放開幕影片《摩納哥王妃》。

  將《摩納哥王妃》作為戛納電影節的開幕片,是非常應景的。在1955年的戛納電影節上,剛以《鄉下姑娘》榮獲奧斯卡影后殊榮的格蕾絲-凱利,就是在這裡遇上了後來的丈夫、摩納哥公國的雷尼爾三世。

  不過遺憾的是以善拍人物傳記電影出名的法國導演奧利維耶-達昂,沒能繼續《玫瑰人生》的成功,這次徹底搞砸了。

  《摩納哥王妃》去年就已經拍攝完畢,一直被視作好萊塢頒獎季的種子選手,但哈維卻以「影片尚未製作停當」為理由,將其推遲到今年3月上映。到了今年1月,該片再次取消了上映計劃。

  據說是因為哈維對影片質量不滿,想對影片再修改,於是導演奧利維耶-達昂重新做了剪輯,但韋恩斯坦仍然不滿意,決定親自操刀。之後,雙方都在公開場合互相指責對方的剪輯是一場災難。

  最後,《摩納哥王妃》宣佈在將戛納亮相,但哈維卻憤怒地宣佈,絕不出席影片在戛納的首映式。

  在場的嘉賓都知道這部電影應該不怎麼樣,不然以哈維跟妮可-基德曼的關係,也不會鬧成這樣,但誰也沒想到電影會爛成這樣。

  整個電影完全就是一部肥皂劇,甚至可以說是一部瑪麗蘇戲。這樣的電影顯然不能滿足願意進電影院看文藝片的觀眾,更何況還是藝術電影大師雲集的戛納電影節開幕片。電影放映結束,現場現場噓聲四起,搞得電影的主創頗為尷尬。

  從電影宮出來,張然一直在思考《摩納哥王妃》為什麼會拍得這麼失敗。他覺得電影前半段還可以,但後半段是虛構的,內容不光俗套,而且特別虛假,帶著強烈的瑪麗蘇味道。這樣的傳記片被觀眾噓自然不奇怪了。

  張然心想,拍張純如的時候,一定不能犯這種錯誤,電影內容一定要真,要杜絕胡為了電影好看而編造情節,否則就有可能落到《摩納哥王妃》的下場!

  晚上10點半,張然帶著劇組劇組成員來到了希爾頓酒店,參加電影節的開幕晚宴。本屆評審團全體成員的座位當仁不讓的處於中心位置,是雷打不動的18號桌;而張然和《烈日灼身》劇組就坐在旁邊的19桌。張然他們落座之後不久,雅各布和評審團一起走了進來。

  賈樟柯在看到張然後,微笑著衝張然點頭。他跟張然是朋友,又是本屆電影節的評委,在這種時候肯定要避嫌。索菲亞-科波拉和韓國的全度妍也微笑著衝張然點頭,但都沒有過來打招呼,同樣是在避嫌。張然同樣只是報以微笑,他也需要避嫌。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6-30 15:36
第1024章 領獎

  張然他們這一桌的人員比較雜,除了奧黛麗-塔圖這樣的明星,電影製片人和發行商外,還有一撥政府官員。坐在張然左邊是法國文化部長奧蕾莉-菲莉佩,右邊是戛納市市長。不過戛納市市長在跟張然打過招呼之後,就跟他旁邊的王珞丹聊了起來。

  奧蕾莉-菲莉佩一直跟張然聊法國電影和中國電影合作的問題,她高度讚揚了世紀巔峰為中法文化交流所作出的貢獻,並希望在電影領域有更深入的合作。

  中國現在是全球第二大市場,沒有哪個國家不眼饞中國市場。更重要的是,去年法國電影在中國賣出了1470萬張影票,而在美國和加拿大只賣出了1440萬張,中國第一次超越美國成為法國電影最大的海外市場。當然由於美國影票的價格更高,美國為法國電影貢獻了更多的票房。不過中國市場還在飛速增長,未來超過美國沒有任何疑問。

  這些進入中國市場的法國電影,大部分是歐羅巴影業的製作的電影,世紀巔峰都參與投資了。這些電影普遍使用英語對白,大量使用國際化的明星,比如《颶風營救》的主演就是英國男星連姆-尼森,《超體》的主演是斯嘉麗-約翰遜。

  因此,奧蕾莉-菲莉佩希望世紀巔峰能將更多的法國電影引入中國,同時也希望雙方加強在藝術片領域的合作,讓更多的法國藝術片進入中國。

  張然心裡有些感慨,法國政府在推廣法國電影上真的是肯下功夫,不光對海外發行的法國電影進行補貼,甚至連部長都出面為法國電影推廣站台。

  酒會結束之後,張然他們慢悠悠的往酒店走。大街上人來人往,到處都是閒逛的人,跟前兩天簡直像兩個世界,而且走幾步就會看到華人身影,特別親切。

  王珞丹偏著腦袋看著張然,笑道:「張老師,我看你跟那個法國女部長親切交談了很久,我還以為你今天有艷遇呢!」

  張然劈頭在王珞丹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我艷你個大頭鬼!」

  王珞丹抗議道:「張老師,你又打我頭,要是把我打傻了,你可要負責啊!」

  張然沒理王珞丹,抬頭看著頭頂的星空,歎了口氣道:「中國電影市場發展太快了,按照現在這種速度,在2016就有可能超越北美,成為全球第一大市場。現在全世界都盯著中國市場,想把自己的電影往中國賣,法國文化.部部長都親自上陣了。我們呢,我們真的準備好了嗎?」

  王珞丹和李雪建對視一眼,眼眸中都透著不解,電影市場成長快是好事啊,怎麼張然反而憂心忡忡的樣子。不過他們也沒有問,他們只是演員,演戲是他們的本分,市場啊產業啊,他們都不懂,也不想懂。他們見張然望天空出神,就靜靜在旁邊等著。

  張然沉吟了好一陣,回過神來。他驚訝地發現,周圍站了一圈人,對著天空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著什麼。張然好奇地道:「他們看什麼呢?」

  王珞丹竊笑道:「他們看到你在看天,以為天空中有什麼東西,都跟著看。」

  聽到這話,張然直接笑噴了。

  第二天晚上六點,導演雙周單元正式開幕。導演雙周單元是法國導演協會主辦的,並不是戛納電影節官方的單元,因此導演雙周的開幕式不在電影宮舉行;而是在戛納另一頭的克魯瓦塞特劇院進行。

  戛納電影節開幕式很簡單,導演雙周的開幕式就更簡單,簡直像電影工會的派對,都是同業,到處都是關於電影本身的討論,氛圍非常輕鬆。因為要給張然頒發金馬車獎,導演雙周沒有安排開幕片,放映的是張然的代表作《飛行家》。

  在戛納重看《飛行家》,張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在如今的張然看來,《飛行家》有很多稚嫩的地方,但給人的感覺卻是那樣清新,那樣充滿激情,充滿著蓬勃的生命力。張然心裡有些感慨,自己很難再拍出這樣充滿激情的電影了。

  就算重拍《飛行家》,拍出來的效果也肯定不一樣,張然心境也變了。《飛行家》只屬於30歲的張然,屬於那個想要一飛沖天的張然。

  電影結束,法國導演協會主席薩羅米走上舞台,宣讀長篇授獎詞。整個授獎詞有上千字,回顧了張然從 2001 年的《時間囚徒》到 2012 年《未來啟示錄》的導演歷程,以及張然電影作品給電影語言和美學帶來的影響。

  薩羅米表示:「張然是戈達爾之後,又一位對電影語言產生重大影響的導演,也是最會處理時間和空間的導演。他具有勇敢的創新精神,告訴我們電影未來的方向在哪來。」

  但凡瞭解電影史的人都知道戈達爾是什麼地位,活著的導演中就他的地位最高;放在整個電影史中,也能夠排進前五名,可以說是改變了整個世界電影格局的人。因此,薩羅米對張然的評價真是高到了極點。

  不過薩羅米的話也沒錯,上世紀60年代後,電影語言基本上沒有什麼新的發展,甚至可以說陷入停滯;而張然在電影語言上的努力和探索,讓電影人意識到電影語言並沒有走到盡頭,還有各種可能。當初昆汀在《低俗小說》中玩了把結構,就被捧上神壇。而張然是結構、光線、聲音、空間都在玩,在不斷創新,受到業界追捧也就不奇怪了。

  致辭完畢,薩羅米邀請張然登台,全體觀眾起立,獻上了最熱烈的鼓掌。

  在觀眾的掌聲中,張然走上舞台,從薩羅米手中接過金馬車獎盃。張然感謝了法國導演協會,法國同行,並感謝導演雙周把這個榮譽給他,然後跟開起了玩笑:「在聽到我拿到金馬車獎的時候,我妻子對我說,恭喜你,老頭子!我就說,為什麼叫我老頭子?我妻子說,金馬車獎都是發給老頭子的,你拿到這個獎,說明你已經老了啊!」

  等觀眾笑過之後,張然繼續道:「其實在聽到我就獲得這個獎項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年輕,不過能夠獲得這個獎,我還是特別高興,因為這個獎是導演協會頒發的,代表著同行對我的認可,同時對我未來的電影也是巨大的鼓勵。現在電影處在大變革的前夕,科技為電影帶來了更多的可能,3D電影,VR電影,新的電影語言在召喚我們,電影的未來一片光明,所以,我們必須繼續拍,努力拍下去。謝謝大家!讓我們拍新電影吧!」

  頒獎禮結束後,張然到酒店參加導演雙周的酒會。不過他沒有在酒會上多待,只停留了半個小時,跟到場的導演們簡短交流,便匆匆趕往舉辦中國之夜活動的希爾頓酒店。

  中國之夜是電影頻道與戛納電影節官方合作舉辦的品牌活動,主要目的是傳播弘揚優秀中國電影文化,促進中國電影與世界電影行業間交流。

  不過中國之夜是宣傳中國電影的舞台,向來缺乏國際明星捧場;沒有國際明星捧場,自然就沒有國際媒體捧場。所以,中國之夜辦到現在,基本上都是中國電影人自娛自樂,缺乏足夠的星光,也沒有關注度。

  當然,中國之夜並不冷清,作為吃貨大國的派對,中國之夜美食可以說是應有盡有。據一個中國記者透露,有一年的中國之夜準備了大量的鵝肝,老外吃到滿嘴流油。戛納的東西死貴,而中國之夜有大量的免費美食,因此中國之夜就成了整個戛納最受歡迎的派對之一,形形色色的人都過來蹭吃的。

  不過今年的情況有些不一樣,由於早早宣佈張然會出席今年的中國之夜,而張然又給頂峰娛樂和呂克貝鬆打了招呼,讓他們叫點明星過來,幫忙站台,於是,不少到戛納電影宣傳的好萊塢和法國明星都出現在了嘉賓名單上。中國之夜的粉紅色邀請函,因此成為今天戛納所有晚宴中的搶手貨。

  從晚上八點開始,中國電影之夜活動現場入口已經排起了長隊,靜候活動開始。宴會開始不到5分鐘,入口處便開始沸騰,鞏俐、章子怡、布萊克-萊弗利、蕾雅-賽杜等中外明星相繼現身,讓現場氣氛迅速變得火爆起來。

  穿著白色露臂禮服的王珞丹來到場掀起了一個高潮,中外記者蜂擁而上,將她團團圍住,拋出各種關於《烈日灼身》的問題,場面混亂不堪。她好不容易擠出媒體的包圍圈,進入酒會現場,又受到了各路製片人的追捧,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就收到了厚厚一疊名片。

  張然趕到中國之夜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他沒有回酒店換衣服,拿著金馬車的獎盃就過來了。作為男性,張然不用像女明星那樣,參加一個活動就必須換一身禮服,完全可以一套西服打天下。

  在工作人員的引導下,張然握著金馬車的獎盃,向自己的座位走去。酒會現場的記者看到張然來了,立刻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將張然他們那桌圍了個水洩不通。數十架攝像機和攝影機對準了他,記者們不停地喊著:「張導,看這邊!看這邊!」、「張導,能不能舉一舉獎盃,讓我們拍張帶獎盃的照片?」、「張導,你才37歲就拿到終身成就獎了,什麼感覺?」……

  桌子上的紅酒被擠翻了,把王珞丹的白裙子染紅一片。王珞丹「啊」的叫了一聲,滿臉無奈,提著裙子去衛生間整理了。

  張然應記者們的要求將金馬車的獎盃舉了舉,但沒有回答記者的問題,笑著道:「到現在為止,我還一點東西都沒吃,餓得不行,大家讓我吃點東西好不好,我們找機會再聊!」

  維持現場秩序的保安趕了過來,先把離張然最近的幾個記者拎出來,然後伸開粗壯的胳膊,把記者們攔在了外面,不讓他們騷擾張然。記者們掙扎著想要拍張然,保安拚命的攔,場面顯得有些混亂。

  記者們被保安擋在外面,張然頓時輕鬆了。他起身來到自助餐那取了個餐盤,挑了一些吃的。他正往回走,突然看到了不遠處的于東,就端著餐盤走過去。他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看著于東,笑瞇瞇地道:「好久沒見,于東!」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 13:45
第1025章 戈達爾來了

  于東有點搞不明白張然的意圖,是要過來打擊自己,或者是別的什麼,他擠出了一個超級難看的笑容:「張總,好久不見了!」

  張然笑呵呵地道:「別緊張,我就是跟你隨便聊聊。現在有媒體預測中國電影市場在2016年有可能超過北美,成為全球第一大市場,你怎麼看?」

  于東沉吟道:「現在影院下沉到三四線甚至五六線城市,激活了小鎮青年市場,觀影人次的增長會繼續保持高速。按照現在的發展速度,在2016年超過北美是可能的。」

  張然微微頷首:「現在中國電影市場很火,增速驚人,但大量的資金往電影圈湧,也導致整個圈子亂象叢生,看似繁榮的表面之下,卻是危機四伏啊!」

  于東歎了口氣道:「是啊,現在影視圈太亂了,牛鬼蛇神都湧進影視圈了,他們根本不關心電影產業會怎麼樣,不關心中國電影會怎樣,只想趁亂撈一筆,而國家又缺乏有效的監管,導致各種問題層出不窮!」

  在場眾人看到張然和于東侃侃而談都非常驚訝,世紀巔峰跟萬噠關係很僵,完全是不死不休的狀態;而于東是萬噠影視的得力幹將,現在兩人竟然坐在一起聊天電影。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我不會看錯了吧?

  跟于東聊了幾分鐘,張然突然滿是感慨地道:「你是國內少數幾個真正能靜下心來做電影的人,我們本來能夠攜手合作,把中國電影搞好的,怎麼就弄到今天這個局面了呢?」

  于東心裡也是一聲歎息,當初于東以為憑借自己手裡的港圈資源和京圈資源,再加上萬噠手中握有全國排名第二的院線,可以跟張然和世紀巔峰掰掰手腕。但真正開戰之後,他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他苦笑道:「這大概就是命吧!」

  張然看著于東,認真地道:「我聽過一個故事,一個人上了泰坦尼克號,晚上被響亮的警報聲醒,他跑到甲板後發現泰坦尼克號正在沉沒。他來到船舷,卻只看到四周黑暗、冰冷的海水。船上的人在撤離,但婦女兒童先走。擺在他的面前只有兩條路,要嘛跟大船沉沒,要嘛縱身跳下。這個人站在一條即將沉沒的大船上,現在必須作出選擇。這個人作出了選擇,跳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後來他幸運的被救了出來,而那些後跳船的人大部分都死掉了。這個故事送給你,好好想想吧!」張然抬手在于東的的肩膀輕輕一拍,然後端起餐盤離開了。

  于東知道張然是在告訴自己,離開萬噠就能夠活,否則就會跟萬噠陪葬。

  最近兩年萬噠電影被世紀巔峰壓制得很慘,賠得多賺得少。如果不是于東手裡握著港圈資源,早就被王建林開了。其實于東也想過離開萬噠,帶著港圈資源重起爐灶,但這麼做很可能遭到世紀巔峰和萬噠的雙重打擊,會死得更慘。

  現在聽完張然的話,于東不禁思考起這個問題來,如果張然真的肯定放過自己,那麼離開萬噠重起爐灶,肯定比現在強。只是張然這話到底是真,還是假呢?

  于東很快注意到在場其他人現場都在看自己,臉上全是詫異的表情。他頓時反應過來,知道自己被張然陰了。張然故意在眾人面前跟聊天,張然讓自己離開萬噠的話肯定會傳到王建林耳朵裡,這擺明就是反間計啊!狗日的張然,太無恥了!

  第二天早上,張然吃過早飯,回房間休息了一陣,然後前往電影宮參加《弗魯特維爾車站》的首映禮。今天有四部電影在電影宮首映,有兩部是正式參賽單元的影片,東瀛導演河瀨直美的《第二扇窗》,張然的《烈日灼身》,以及展映單元的《最後一班地鐵》,此外,就是一種關注單元的《弗魯特維爾車站》。

  走到一樓大廳,張然順手拿了一本場刊,翻開看昨天上映的兩部主競賽單元電影的評分。阿伯德拉馬納-希薩柯的《廷巴克圖》2.6分,而邁克-李的《透納先生》取得了3.6分的驚人高分。

  對《透納先生》拿到高分,張然一點都不覺得意外,這部電影是英國畫家約翰-透納的傳記片,故事很簡單,但就是這樣看似簡單的劇情、娓娓道來的平凡人生,卻建立起了一張透納生前與家人、朋友和對手的關係圖,絕對是大師水準。

  《弗魯特維爾車站》首映在德彪西廳進行,這裡是電影宮三個主要入口之一,能裝1068人。內部門廳柱子上的照片是所有入選一種關注單元的導演照片,因為這裡是一種關注單元的主會場。

  張然進入德彪西廳,坐了幾分鐘,《弗魯特維爾車站》劇組就走進了大廳。瑞恩-庫格勒看到張然,馬上帶著主創過來跟張然打招呼。主演邁克爾-B-喬丹很激動的跟張然握手,並表示自己是張然的鐵桿粉絲,希望有機會合作。

  《弗魯特維爾車站》劇組落座後,電影很快開始放映。

  《弗魯特維爾車站》是一部傳記片,主要是講黑人青年奧斯卡生命的最後一天。奧斯卡賣過大麻、入過獄,因為經常遲到被炒了魷魚,他準備在新的一年到來之際努力開始一段新的人生,但就在這天午夜,他在車站被白人警察射殺了。

  作為一個黑人導演拍這種題材的電影特容易情緒化,特別將容易將個人情緒灌注到電影中,但瑞恩-庫格勒拍得非常冷靜,對事件沒有太多的評價,將關於此事的思索留白給觀眾,這種短小精悍、簡潔洗練的風格反而獲得了返璞歸真的效果。

  其實張然也面臨這個問題,他遲遲不敢將張純如的故事搬上銀幕,除了電影技法的問題,還有就是情緒問題。作為中國人在拍涉及南京大屠殺的電影時很難不帶情緒,而情緒化恰好是拍這種電影的大忌,一旦情緒化就特容易用力過猛,導致整個電影流於表面。

  當然,《弗魯特維爾車站》不是沒有問題,為了刻畫奧斯卡的形象,導演安排了奧斯卡指導炸魚、救小狗、幫孕婦找廁所等情節,這些情節跡帶有明顯的人為痕跡。不過作為一個新人導演,第一部電影能拍到如此水平,瑞恩-庫格勒絕對前途無量。

  當電影結束,德彪西廳燈光亮起來,瑞恩-庫格勒第一件事就是抬頭看向張然,他特別想知道張然對電影的評價。張然沒有說話,雙手抬手,豎起了兩根大拇指。瑞恩-庫格勒咧嘴笑了,然後劇組的主創緊緊擁抱在一起。

  張然從德彪西廳出來,路過電影宮的時候,發現電影宮門口排起了將近一公里的長隊,讓他特別驚訝的是在人群中竟然有很多掛著粉色證件的記者在排隊。

  戛納電影節媒體證件最高級別是白色,其次是粉色加點和粉色。其中白色證件是頂級媒體和影評人,相當於VIP,隨到隨進,不存在排隊問題;粉色加點和粉色證件基本不用排隊;而持黃證、藍證、黑證的記者和買家常常提前一兩個小時排隊也不見得能排上。

  然而此刻,現場掛著粉色證件排隊領取邀請函的記者至少有五百人。人群中一個掛著粉證的記者感歎:「張然的電影關注度太高了,沒想到提前六個小時來排隊,都會排成這樣。早知道就不看《第二扇窗》的首映了。」

  戛納電影節不對外售票,普通影迷要想看電影,只能在電影宮前求票。此時在電影宮前,站滿了求票的人。上求票者有頭髮花白的老人,也有滿臉稚氣的孩子,但絕大部分是年輕的男女。他們舉著牌子,上面寫著相同的內容「求《烈日灼身》邀請函」。他們迎著人流佇立,像一尊尊雕像。

  一個中國記者小哥拿著邀請函喜笑顏開的從電影宮出來,一個網紅長相的歐洲美女就迎了上去,她用不太流利的英文表示,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求一張《烈日灼身》首映禮邀請函。意思很明顯,只要小哥給他弄張《烈日灼身》的紅毯邀請函,可以陪他來一發。

  這樣的事在戛納並不稀奇,熱門電影的首映禮邀請函很難弄,這些既沒有關係,又沒有錢的網紅,唯一能夠付出的只有身體。

  不過讓張然意外的是,那個記者小哥紅著臉「啊」了聲,然後落荒而逃了。那狼狽的模樣,逗得張然哈哈大笑。張然的笑聲引起了不少人注意,無數道目光向他看了過來。

  好在張然在離開德彪西廳後專門到洗手間化了妝,貼上了假鬍子,又戴上了墨鏡,沒有被認出來。但那個女網紅看到張然卻是眼睛一亮,快步向他走來,於是,張然也落荒而逃了。

  時間已經臨近一點,張然有些餓了。他來到克魯瓦塞特大街一家餐廳,找了一張迎著陽光的位子,點了份經典的法式餐點,大快朵頤。

  張然旁邊的桌子坐著兩個掛著粉色證件的記者,一胖一瘦,兩人邊吃邊討論各自的安排。瘦記者道:「下午我準備到馬丁內斯酒店蹲守,看看能不能蹲到戈達爾,他十多年沒到戛納來了,機會難得!」

  胖記者聽到這話吃了一驚:「戈達爾到戛納來了?不可能吧!戈達爾說過,戛納電影節亂哄哄的,像個馬戲團。奧斯卡終身成就獎頒獎請戈達爾去現場領獎,他都無視了,怎麼可能到戛納來?」

  瘦記者就道:「戈達爾真的來了,今天上午十一點到戛納的!」

  胖記者不解地道:「太奇怪了,戈達爾怎麼會突然想通,到戛納來了呢?還有他的電影《再見語言》不是20號才首映嗎?怎麼會這麼早就來了?」

  瘦記者聳聳肩膀道:「誰知道呢?可能有什麼事吧!張然的電影《烈日灼身》晚上首映,也許戈達爾是來參加首映禮的也說不定!」

  胖記者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戈達爾很欣賞阿巴斯,他說電影始於格里菲斯,止於阿巴斯。你看他有專程參加阿巴斯的首映禮嗎?張然算什麼,他哪有那麼大的臉!」

  瘦記者也覺得不可能:「我是隨口一說,戈達爾的驕傲自大是公認的,他怎麼可能為了看張然的電影專程到戛納來!」

  張然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想我的臉還好吧,也不是很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2 01:53
第1026章 戈達爾真的來了

  晚上六點,距離《烈日灼身》正式上映還有一個半小時,電影宮前就已經熱鬧得像過年。六十米長的紅毯兩邊站滿了手持照相機的記者,以及手握海報、應援牌的影迷。在紅毯之外,上千名沒有邀請函的影迷正舉著牌子求票,期待能夠在開場之前獲得一張入場券。

  隨著紅毯儀式開始,一輛輛豪車在路口停下,一個個大明星接連不斷地踏上紅毯,喊聲和尖叫聲席捲整個電影宮,現場的空氣簡直要燃燒。

  《烈日灼身》是一部全球關注的電影,前來捧場的明星和嘉賓也特別多。以簡-坎皮恩為首的九位評委、以章子怡、范彬彬、李彬彬為代表的中國演員,以邁克-李、錫蘭為代表的大導演、以施瓦辛格、史泰龍為代表的電影明星,甚至連加拿大流行樂巨星威肯以及美國超模卡洛琳-莫菲也驚喜亮相,整個首映禮可謂是星光閃耀。

  「那是莫妮卡-貝魯奇,我的女神!莫妮卡,這裡!這裡!」

  「哇,吉賽爾邦辰也來了,不過不奇怪,她是華倫天奴的代言人,而張然是華倫天奴的老闆,她來捧場很正常!」

  「哇喔,凱特布蘭切特也來了,今天可真熱鬧了,簡直比開幕式還熱鬧!」

  記者們一片不斷的拍照,一片不住感慨著。他們按快門按得手指生疼,卻停不下來,因為每一個出場的都是大牌。

  一輛黑色的汽車停在紅毯入口處,車門打開,一個白髮蒼蒼,戴著眼鏡的老人走下車。汽車的另一邊下來了一個六十來歲的老太太,她快步走到老頭身邊,想要攙扶他。但老頭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能走。老太太便衝老頭一笑,挽著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往前走。

  現場的記者們看清老頭的長相後都懵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舉著照相機,準備拍照的胖記者徹底呆滯了。瘦記者則喃喃地道:「怎麼可能?戈達爾竟然來參加《烈日灼身》的首映了!」

  人群中有人發出一聲驚呼:「上帝啊,那是戈達爾!戈達爾來了!」緊接著,更多人尖叫起來:「上帝啊,真的是戈達爾!戈達爾來了!」

  驚呼聲中,記者們將相機對準了戈達爾,瘋狂按動快門,想要記錄下這不可思議的一刻。他們沒有去想戈達爾為什麼會出現,不過他們都清楚在電影的世界裡戈達爾是神一般的存在,而他已經84歲了,想要拍他,這輩子可能就這麼一次機會。

  記者們一邊拍照,一邊拚命大喊「讓-呂克!讓-呂克」,想要讓戈達爾看鏡頭。可老頭誰也不理,挽著妻子安妮-瑪莉-米維爾的胳膊往電影宮裡走去。

  會場內的嘉賓、觀眾和記者通過大屏幕,都看到了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現場嗡嗡聲響成一片,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戈達爾會出現在《烈日灼身》首映現場。

  「張然太受歡迎了,竟然連戈達爾都親自到場了!」

  「戈達爾喜歡張然,他曾經說過張然是少數幾個真正知道怎麼拍電影的人,但我還是沒想他會出席《烈日灼身》的首映禮!」

  「張然簡直像有魔力似的,伯格曼喜歡他,科波拉喜歡他,斯科塞斯喜歡他,就連戈達爾這個特別目中無人的老憤青也喜歡他!」

  評委們也小聲議論著,尼古拉斯-溫丁-雷弗恩輕輕搖頭道:「沒想到戈達爾會這麼喜歡張然,真是不可思議!」

  索菲亞-科波拉對此也十分詫異:「戈達爾反了一輩子資產階級,反了一輩子資產階級電影;而張然是大資本家啊,他的電影都是大製作,戈達爾竟然會喜歡他的電影,真不可思議!」

  旁邊的雅各布輕笑道:「布努埃爾曾經說過,除了戈達爾,我絲毫看不出新浪潮有什麼新東西。在我們這個時代,電影語言幾乎陷入停滯,還在堅持對電影語言進行探索的導演只有張然了。戈達爾是孤獨的,而張然也又何嘗不是。他們是遊走在電影的邊界上孤獨者,他們是同類,戈達爾來看《烈日灼身》實在太正常了。」

  會場內的大屏幕一路直播戈達爾走過60米長的紅毯,再從正門進入放映廳的全過程,等到他入場的時候,全體觀眾自發起立,送給了經久不息的掌聲。

  世界電影史上有三部特別重要的三部電影,格里菲斯的《一個國家的誕生》、奧遜威爾斯的《公民凱恩》、以及戈達爾的《筋疲力盡》,這三部電影是電影語言誕生、發展、成熟的標誌性作品,任何一部世界電影史都不可能遺漏這三部作品。

  格里菲斯在《一個國家的誕生》中開創了古典剪輯,奠定了電影語言;《公民凱恩》是現代電影的奠基石,影響了此後的每一位導演;而戈達爾在《筋疲力盡》中創造了跳切,徹底埋葬了古典電影,真正讓電影進行了現代。特呂弗說,電影分為戈達爾之前和戈達爾之後,這話真的一點都不誇張。

  在場的導演來自世界各地,有老有少,但沒有哪個沒有受過戈達爾的影響。不誇張的說,在場所有導演都是戈達爾的學生。當戈達爾入場的時候,大家除了起立鼓掌,根本找不到別的方式來表達對他的敬意。

  戈達爾已經84歲,和他同時代的戰友大多走了,夏布洛爾、侯麥、裡維特他們都已經離開。到了這種年紀和境界,戈達爾早已不在乎獎項,也不在乎別人說什麼,也沒有在場任何人打招呼和交流的興致。他挽著妻子安妮-瑪莉-米維爾的胳膊,在引導員的引導下,來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靜靜等待電影開始。

  張然和《烈日灼身》劇組是壓軸登場,當他們出現在紅毯上的時候,現場爆發出了山呼海嘯一樣的歡呼聲和鼓掌聲;而張然、李雪建和王珞丹也熱情地同現場粉絲招手互動,顯得親和力十足。

  進入放映廳後,張然掃了一眼,整個盧米埃爾廳三千多個座位全部坐滿了。他又向嘉賓的位置掃了一眼,就看到了戈達爾。張然在看戈達爾,看這個活著的電影傳奇;戈達爾也再打量張然,打量著這個充滿創造力的年輕導演。

  張然沒有過去跟戈達爾打招呼,戈達爾是來看《烈日灼身》的,要交流也得等電影放映結束之後。他衝戈達爾笑了一下,然後來到了自己的位置。

  在張然他們落座後,主持人提醒現場觀眾,電影馬上開了,請大家戴上3D眼鏡。現場的嘉賓和記者們紛紛戴上3D眼鏡,同時小聲議論著。

  「終於要開始了,從《未來啟示錄》下片,我就一直在等這部電影,等了足足兩年。」

  「這可是3D加全息聲加6K的電影,是真正的3D電影,現在終於要開始了!」

  「有人說這是中國的《老人與海》,有人說是老年版的《少年派》,不管是那個,張然拍出來的電影肯定不會差!」

  放映廳燈光熄滅,現場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銀幕上。

  大銀幕亮起,《烈日灼身》正式開始放映。

  片頭動畫過後,銀幕一片漆黑,緊接著現場觀眾看到了令人驚奇的一幕,整個銀幕就像展開中國畫的卷軸那樣,從右往左緩緩展開。

  畫幅之中,在蒼茫的一望無際山峰,連綿的山峰佔據絕大部分的銀幕空間,只在上方為天空留出一條線,繞著幾絲白雲。

  當畫幅展到屏幕的最左邊之時,鏡頭開始緩緩向左移動。從觀眾的角度看來,就好像畫幅還在繼續展開,好像這幅蒼勁古樸的中國畫還沒有完全展開。

  「卷軸鏡頭還可以這樣用啊!」銀幕前有人發出一聲輕呼。卷軸鏡頭是張然的標誌性鏡頭,張然的電影幾乎都會出現卷軸鏡頭,但誰也沒想到張然還能將卷軸鏡頭玩出新花樣來。

  賈樟柯看到這個鏡頭頓時笑了,輕聲道:「這才是真正的卷軸鏡頭啊!」

  賈樟柯聲音很小,但旁邊的索菲亞-科波拉還是聽到了,不解地道:「為什麼這麼說?」

  賈樟柯輕聲道:「中國畫就是這樣從右往左展開的,在看中國畫的時候也要從右往左看!」

  有一點賈樟柯沒有說,這個鏡頭不光畫幅是中國畫式的,而且整個構圖也是中式的,採用的是中國畫構圖「三遠法」中的平遠法。不過這些東西就是中國人也未必懂,更何況科波拉這個老外了,他懶得解釋。

  賈樟柯知道張然特別推崇八大山人,在他看來而這個鏡頭無疑帶有強烈的八大山人風格,鏡頭中樹木歪斜,充滿枯枝敗葉,意境荒索冷寂,但在蒼遠境界中透出雄健簡樸之氣。

  鏡頭切換,依然是大全景,不過鏡頭切到村子的一角,從村子上空,從從右往左緩緩移動,由於拍攝的是村子,整個溝通讓在場不少中國記者想起了就像《清明上河圖》。

  不過電影這個鏡頭給人的感覺和《清明上河圖》完全不同,《清明上河圖》中到處都是人,路人、橋上、樓上,以及船上都出行的百姓,顯得十分熱鬧;而在張然的這個鏡頭裡村子空蕩蕩的,完全看不到人影,要不是畫面之外傳來的狗叫聲,簡直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廢棄的空村子。

  強烈的太陽光像梨花般大片大片灑在整個村子裡,明晃晃的,讓人眼暈,給人一種煩躁而又粗獷的感覺;鏡頭移過一個又一戶人家,移過一個又一個院子,給人一種強烈的封閉感,就像處在一片盤牢籠中,不管鏡頭怎麼移動都難以逃離。

  鏡頭緩緩向左移動,狗叫一聲接一聲,那叫聲有些淒然,甚至有點撕心裂肺。讓人不禁去想,村子裡的人都到哪裡去了,而狗叫聲又為何那麼淒然?

  現場的中國記者大多看過原著《年月日》,心理都有所準備,但當盲狗淒然的叫聲傳來之時,他們的心還是在不住下沉。

  在場的外國記者和導演沒有看過小說,但電影開場兩個鏡頭所呈現的基調還是讓他們明白,這是一個充滿著孤獨與絕望的故事,他們不由屏住了呼吸,心也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

  一直板著臉的戈達爾此刻有了笑容:「中國導演終於拍出自己的電影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3 17:14
第1027章 玉米苗

  鏡頭慢慢移出村子,狗叫聲越來越強烈。戛納電影宮安裝有全息聲系統,觀眾清楚的感受到狗就在鏡頭左邊四五米遠的地方,只要鏡頭再往左移動,大家就能看到這隻狗了。但就在此時,鏡頭突然卻停住了。

  鏡頭切換,特寫鏡頭,李雪建溝壑縱橫的臉出現在大銀幕中,他平視前方,無悲無喜,看上起有些像羅中立的油畫《父親》中的那個老農。

  全景鏡頭,村頭空地佈置著祭壇,李雪建站在祭壇中央,台下站著數百村民,男女老少都有。

  鏡頭快速切換,香案上煙霧繚繞,瓜果供品一應俱全;兩個水缸畫著龍王,缸裡面盛滿了水;一只用繩子牢牢拴住的黑狗在不住大叫。

  近景鏡頭,李雪建用蒼涼的聲音喊道:「龍王爺,顯靈吧!龍王爺,顯靈吧!龍王爺,你發發慈悲,給下點雨吧!」

  念完祭詞,李雪建雙手舉手,手心向天,大聲喊道:「跪下!」說完,他帶頭跪在地上,身後男女老少都匍匐在地上,一眼望去烏壓壓的一片,場面極其壯觀。

  「一叩首!」李雪建大喊的同時,俯身向下,雙手按住地面,頭磕在地上。他身後的村民都俯身向下,行叩首大禮,無比虔誠。

  「二叩首!三叩首……」

  跪拜過後,黑狗被牽上祭壇,用繩子拴在兩個水缸之間。李雪建看看頭頂的太陽,然後對黑狗道:「你要是渴了就喝,餓了就吃,不饑不渴時就對著太陽叫,只要把太陽咬退,雨落下來,就把你放了!」

  黑狗像是聽懂了李雪建的話,狗頭仰著天,一聲接一聲地吠叫著。

  在黑狗猛烈的吠叫中,鏡頭慢慢搖向天空。碧空萬里,看不到一絲雲彩,惡毒的太陽正噴射著猛烈的火焰,想要把整個世界烤透。緊接著,「烈日灼身」四個血紅的大字出現在觀眾眼前,隨後主創的名字相繼出現。

  賈樟柯輕輕呼了口氣,他喜歡拍社會底層人物真實的生活狀態,也拍過農村題材,但他知道如果讓他來拍這個故事,一定拍不到這種程度,他根本就拍不出這種皇天後土的氣度來。

  在中國電影史上有一部電影拍出了這種氣度,那就是陳凱哥和張一謀攜手完成的傑作《黃土地》。要拍出這樣的電影,導演不光要有高超的技巧,還必須擁有足夠的胸懷和氣度。

  索菲亞-科波拉記得羅傑-伊伯特在《偉大的電影》說過,史詩片這個詞指的不是大成本,大製作,而是大想法,大視野;《烈日灼身》正是一部具有大想法、大視野的史詩電影。這種電影她父親年輕的時候應該能拍,而她是無論如何都拍不出來的。

  字幕過後,鏡頭慢慢從天空搖下來,大全景,村街上李雪建背著手,正往村口走。

  王珞丹挑著水迎面走來。她看到李雪建,便將水桶放下,問道:「先爺,今年是咋回事?往年狗子只要叫上三五天,最多七天,太陽就會叫退,就會颳風下雨或者陰天了。可今年都半個月了,一點跡象都沒有。」

  李雪建抬頭看了眼頭頂的太陽,歎息道:「這雨怕是下不下來了!」

  李雪建走出村子,來到祭台,發現兩缸水被日曬狗飲,幹了一個缸,另一個也見了底,再看黑狗,毛都卷焦在一起,完全癱在了地上。李雪建見狗可憐,解開綁在狗身上的繩子,歎了口氣道:「你走吧,不會下雨了。」

  狗掙扎著爬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往牆上撞去。觀眾被嚇了一跳,現場響起一片驚呼聲。狗掉頭走過來,又往樹上撞。現場觀眾又是一聲驚呼。觀眾們不明白怎麼回事,都覺得這狗怕是瘋了。銀幕中的先爺也不明白,過去拉著狗的耳朵,想要看個究竟。

  特寫鏡頭,狗的一雙眼珠都被太陽曬化了,只留下兩眼枯井在它的額下面。

  現場觀眾心裡都是一驚,有女觀眾甚至摀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去看。

  李雪建看著天空的太陽喃喃地道:「這狗日的太陽太毒了,把狗眼睛都曬化了!」他低頭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盲狗,道:「你說你以後咋活,要不跟我做個伴吧!」

  特寫鏡頭,盲狗像聽懂了似的,嗚嗚叫了聲,曬瞎的雙眼有淚水滾落。它伸出舌頭去舔先爺的手,像是在表達感激之情。

  觀眾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被擊中了,多聰明、多懂事的一隻狗,太可憐了!

  李雪建摸了摸盲狗的腦袋,讓它跟自己回家,但盲狗走了兩步,又癱在地上了。李雪建歎了口氣,回村給盲狗打了些水,又拿了些吃的來。

  李雪建正喂盲狗吃,突然間聽到有人在喊什麼。側耳一聽,有人在喊「雲來了」。他抬頭看向天邊,一大片烏雲正向這邊飄來。

  特寫鏡頭,有人「當當」的敲著鑼。大全景,村街上一個男人敲鑼著鑼,嘴裡大聲喊著:「種秋了!種秋了!老天讓我們種秋了!」一群小孩也跟著喊:「種秋了!種秋了!」

  村裡老人們喚,孩娃喚,男人喚,女人喚,村民們河流般匯在村街上,從東流到西,又從西流到東,然後由村頭流到山樑上。村民們把存好的種子拿出來,種在土裡,等著老天爺下雨。

  只是三天之後,烏雲散了,烈日一如既往火旺火辣地燒在山樑上。村民們意識到大旱會繼續,雨下不下來了,開始商量逃荒。先爺是村裡最老的老人,大家都想聽他的意見。先爺就說往東吧,正東是徐州,走個三五十天就到了,那兒人日子過得好。

  村民們收拾包袱,準備逃荒,先爺也收拾好了包袱。在離開的這天早上,村民在村子裡集合;而先爺想到自己的土裡看看,他知道這一去,可能回不來了。

  銀幕上,李雪建來到土裡,放眼看了看,地裡一片枯黃,看不到一絲綠色。他走了幾步,突然停住了,臉上現出震驚之色。在乾涸的地面上,一抹綠色格外搶眼。那是一顆玉米苗,剛剛破土而出,嫩嫩的,綠綠的,就像剛剛出世的嬰兒。

  李雪建蹲在玉米苗前,柔聲道:「我們都要逃荒了,你咋就長出來了呢?我們走了,你可咋辦呢?」

  鏡頭切換,大特寫,強烈陽光下王珞丹的半張臉。她愣愣望著前方,額頭佈滿細細密密的汗珠,頭髮貼在頭皮上,濕噠噠的。汗珠慢慢匯聚在一起,化為一大滴汗水,從額頭順著臉頰慢慢慢慢向下滑落,最終消失在鏡頭的下方。

  鏡頭外充斥著各種聲音,孩子的哭聲、家禽的叫聲,人說話的聲音,亂糟糟的。

  有人問道:「先爺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他年紀太大,不想客死他鄉!」

  「可他不走,也會死的!」

  「他說了,反正都是死,寧願死在家裡。」

  攝影機慢慢向後來拉,鏡頭拉成全景,王珞丹身後是逃荒的村民,有扶老攜幼,挎著包袱行李的;有推著獨輪車的;有的小孩不願走,被家長拉著走的;人群中還有挺著大肚子的孕婦,舉步維艱,每個人臉上的眼神都顯得無奈又迷茫……

  鏡頭升到半空中,以45度角向村子方向推過去。典型的對角線構圖,能夠增強畫面的縱深感。攝影機緩緩穿過逃荒的人群,穿透空蕩蕩的小路,穿過空蕩蕩的村子……

  隨著鏡頭推移,李雪建和盲狗出現在銀幕中。李雪建背著手,慢吞吞地往前走。崇山峻嶺看不到絲毫綠色,整個世界都是乾枯的顏色。李雪建走進土地,蹲下了身子,看著那顆細細嫩嫩的玉米苗。

  攝影機緩緩推過去,最終鏡頭中只剩下李雪建的半張臉。跟王珞丹一樣,他的額頭佈滿汗珠,濕噠噠的頭髮貼在頭皮上。不一樣的是,他的眼神無比堅定,閃爍著充滿希望的光。

  今天到場的藝術片導演很多,其中不少人喜歡用長鏡頭,而且水準極高,比如錫蘭。但在看完張然的這個長鏡頭之後,在場的導演都無比佩服,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對稱結構的長鏡頭。就連戈達爾也開口讚道:「這個鏡頭真是超乎想像!」

  賈樟柯對這個鏡頭也大為佩服,不過他最佩服的不是對稱結構,而是張然對觀眾心理節奏的準確把握。

  這個長鏡頭從越過逃荒人群,到先爺出現,有30多秒鐘的空鏡頭,空蕩蕩的山路、空蕩蕩的村莊。長鏡頭本來就會拖慢電影的節奏,讓人覺得拖沓,加上這樣一段空鏡頭,應該會讓人覺得拖沓無聊才對。不過賈樟柯在看的時候,卻沒有感到絲毫的拖沓。

  之所以能夠達到這個效果,這個鏡頭開始的時候,通過幾個人的對話告訴先爺放棄逃荒,留下來了。觀眾都想知道先爺在哪裡,現在在做什麼,就產生了懸念。當觀眾帶著懸念去看這段鏡頭就會在鏡頭中尋找先爺,自然不覺得拖沓了。

  電影繼續,跳切,大全景,整個鏡頭幾乎被大山填滿,只有銀幕上部的一小部分露出了天空,山坡中的先爺和盲狗是那麼的渺小,小到隨時可能消失。所有人都走了,這個村落,這道山脈,只剩一個老人和一隻盲狗了。

  巨大孤獨感如同石頭光當砸觀眾的心坎上,死寂和荒涼啃食著觀眾的心。幾乎所有人都在想,村民都走了,又是大旱,一個老人,一隻狗,可怎麼活啊!

  鏡頭切換,大全景,隨著幾聲狗叫,盲狗從天地相接的地方跑出來,緊接著,李雪建也慢吞吞地走了出來,他的身形消瘦了不少,但眼神一如既往的堅定。

  特寫鏡頭,李雪建像是看見了什麼,臉上有了笑容。鏡頭切換,李雪建的主觀鏡頭,在地中央,那棵玉米苗已經長到筷子那麼高了,在紅褐褐的日光下青綠綠如一股噴出的水。

  鏡頭切回,李雪建扭頭問盲狗:「看到了嗎?多香呵,十里八里都能聞到這水津津鮮嫩嫩的苗棵氣!」盲狗朝李雪建揚了一下頭,蹭了蹭他的腿,不言不語朝玉米苗跑過去。

  李雪建把聲白布衫脫下來,揉成一團,在臉上抹一把,夾到了腋下,走到玉米苗的面前。他蹲在地上看著玉米苗,眼裡閃著慈愛的光,就像看著自己的兒孫。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5 00:29
第1028章 糧食

  盲狗在李雪建腿上蹭幾下,繞著玉蜀黍苗轉了個圈,又繞著轉了個圈。李雪建就道:「瞎子,你遠點兒轉。」

  盲狗站著不動了,嗚嗚幾聲叫,抬起頭來盯著先爺,彷彿有急不可耐的事情要去做。

  李雪建知道怎麼回事了,到地邊的枯槐樹上取下掛著的鋤,在玉蜀黍苗西邊,刨了個窩,看著盲狗道:「尿吧!」盲狗抬起腿,往窩裡嗤嗤撒尿。李雪建看到葉子上有灰,伸手撣了撣,然後就愣住了。

  特寫,主觀鏡頭,玉米苗最下的兩片葉子上有了幾個小斑點。

  李雪建喃喃地道:「我早上來尿尿,傍黑來澆水,怎麼會有旱斑呢?」盲狗還在嗤嗤撒尿,他突然明白了:「不是旱斑,而是肥料太足了,狗尿比人尿肥得多,熱得多!」李雪建飛起一腳,把盲狗踢開:「你存心把玉蜀黍苗燒死是不是?」

  盲狗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抬起頭望向先爺,看上去特別委屈。

  「活該!」李雪建瞪了盲狗一眼,慌慌用手把鋤坑中未及滲下的狗尿的白沫掬出一捧來,又把尿泥挖出幾把丟在旁邊,拿起鋤,蓋了那尿坑,用鋤底板在虛土上蹲了蹲,然後對盲狗道,「走吧,回家挑水來澆,不立馬澆水淡淡這肥料,兩天不到苗兒就被你給燒死了。」

  鏡頭切換,特寫,一個水桶從水井裡提出來。緊接著是大全景,李雪建把水桶提上來,又把另外一個水桶扔進井裡打水。特寫鏡頭,水桶裡只有半桶水,而且帶著泥沙,看上去非常渾濁,簡直像黃河水。李雪建輕輕歎了口氣:「怕是要不了半個月,這井就要枯了!」

  李雪建挑著水桶往回走。沒走幾步一股旋風吹過來,把他的草帽吹掉了,在村街上骨碌碌朝前翻滾。李雪建趕忙放下水桶,去追草帽。

  帽子在旋風操縱下,像跟李雪建做遊戲。有幾次李雪建都摸到草帽邊了,那旋風突然加速,又把他給拉下了。草帽咕咕嚕嚕往前滾,最終停在了一片枯樹叢,被枯樹枝掛住了。

  李雪建從從容容走到樹叢,弓身撿起那草帽,用力摔在地上,拿腳奮力跺著吼:「我讓你跑!我讓你跑!有能耐你還跑啊!」在先爺罵草帽的同時,盲狗也對草帽汪汪大叫,好像也在罵草帽。

  有個中國記者笑著說了句「狗仗人勢」,旁邊的中國記者都轟的笑了起來。

  李雪建將草帽撿起來,盯著草帽罵道:「不跑了吧?你一輩子再也跑不了了,太陽旱天欺負我,你她奶奶的也想欺負我!」

  鏡頭外呼呼的風聲突然變大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李雪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抬起頭向天邊看去。

  鏡頭切換,李雪建的主觀鏡頭,遠處的山峰上揚起了黃褐色的灰塵,彷彿一堵半透明又搖搖晃晃的牆,向著坡地這邊席捲而來。

  現場所有觀眾的心瞬間抽緊了,這麼大的風,那顆玉米苗怎麼頂得住?

  就在此時,只聽李雪建喊了聲「瞎子快走」,鏡頭突然晃動起來,順著山路開始往前跑。

  現場觀眾都愣住了,導演們也都愣住了。正常情況下導演會從主觀鏡頭切回客觀鏡頭,讓攝影機跟著李雪建往前跑。但張然卻沒有把鏡頭切回來,而是保持著李雪建的視角繼續往前跑,也是說整個鏡頭依然是第一人稱。

  大風捲著殘枝敗葉,帶著漫漫的沙塵,席捲而來。殘枝敗葉落在地上,打在鏡頭上辟啪作響,然後又被大風帶了起來。清朗的世界被漫天塵土籠罩,變成一片渾沌。

  3D畫面和全息聲的代入感本來就很強,再加上第一人稱視角,現場觀眾彷彿都走進了這片混沌的世界中,在飛揚的塵土中穿行。飛舞而來的枯枝敗葉打在鏡頭上卡卡作響,現場的觀眾一邊驚呼,一邊躲避著枯枝的襲擊。

  突然間,黃濁的大風停止,一直嗡嗡在耳裡的砰啪聲也偃旗息鼓,太陽也恢復了活力,拋灑出惡毒的光。

  此時鏡頭終於切回到客觀視角,現場幾乎所有觀眾都重重地吐了口氣。3D畫面加全息聲,再加上第一人稱視角,帶來的臨場感簡直太強了,他們彷彿真的大風中走了一遭,那種感覺簡直讓人窒息。

  李雪建和盲狗還在呼哧呼哧的趕路。坡地很快到了,李雪建站在地裡,整個人都呆住了。一個特寫鏡頭,那棵玉米苗被風吹斷了,苗茬像斷手指樣顫抖著。

  鏡頭切換,屋裡,李雪建在收拾東西,翻箱倒櫃,收拾鍋碗瓢盆,往布袋裡裝糧食。

  現場很多記者都注意到,張然給了裝糧食的口袋一個大特寫,所有糧食都裝進了布袋裡,但布袋只裝了一小半。特寫鏡頭代表強調,比如幾個人在夜總會玩,給了酒杯一個特寫,就意味著這杯酒可能有問題。張然給糧食口袋特寫,意味著糧食在後面可能會成為大問題。

  鏡頭切到坡地,李雪建拿著斧頭敲敲打打。他在玉米苗的旁邊埋下了四根椽子做樁柱,在四柱的腰上,拴平兩扇門板,再在柱子頂上,苫了四領草蓆。他在棚柱上釘滿了釘子,把鍋、勺、刷都掛在那些釘上,把糧食口袋掛在鍋下面,再在地邊崖下挖一個小灶。

  夜裡,李雪建和盲狗坐在玉米苗邊說話,一直到深夜才睡下。

  第二天上午醒來,斷掉的玉米苗又長出了青紅如水的一片小芽,半指長,嫩得似乎一摸就要掉下來,在太陽光下潤澤如玉。

  當玉米苗重新長出兩片葉子的時候,糧食口袋空了,糧食吃光了。

  李雪建拿著糧食口袋回村找糧食,他覺得偌大一個村,各家的糧缸裡漏下一把麥,罐裡留下一撮面,也就夠他和盲狗度過這場旱荒了。可回到村落時,他忽然發現各家的門戶都鎖著。李雪建很生氣,破口大罵:「整個山脈的人都逃走了,賊不被曬死也被餓死了,我日你們奶奶,你們鎖門是為了防我先爺嗎?越是防我,我越要撬門翻牆!」

  但這話只是說說,最終他把村落走了個遍,還是空著手回到了坡地。

  盲狗老遠搖著尾巴,順著聲音跑過來,用頭在李雪建的褲管上蹭著。李雪建不理它,到槐樹上取下鋤,到棚架下取了一個碗,地頭一鋤一鋤刨起來。第三鋤之後,李雪建刨出了兩顆當初點種的玉蜀黍粒,黃燦燦完整無缺。李雪建依著當初點種的距離,每一鋤都刨出一粒、兩粒種子。約有半條山梁長的工夫,空碗裡就盛滿了玉米種子,他就用這碗玉米做了頓飯。

  吃過之後,李雪建和盲狗坐到棚架落下的蔭涼裡看守著玉米苗。李雪建對盲狗道:「各家地裡都給我存的有糧食,到地裡刨一天,夠我們兩個吃三天。」

  只是他把事情想得太過樂觀,在自己地裡刨玉米很容易,但去別家地裡去刨時,卻沒那麼容易了。他不知道別人種的時候多遠種一窩,而且當時為了趕在雨前把種子播下去,男女老少齊上陣,遠不如他播種那樣均勻有規律。

  更要命的是水井要幹了。李雪建回村打水澆地,他把空桶系下去,幾丈長的轆轤繩子全都用盡,才攪上來一碗水。要在井旁再等許久,另一碗才能從井底滲出來。

  李雪建坐在井邊想了一陣,想了個辦法,把一床棉絮系進井裡,讓棉絮吸井水。第二第早上,他來到井邊把棉絮拉上來,擰出了半桶水,然後又把褥子再系進井底。他抬頭看著天空的太陽,大喊道:「我七十二了,啥事兒沒經過?井枯了你能難倒我?只要你地下有水,我就能把水摳出來。你有能耐你把這地下的水曬乾啊!」

  水的問題暫時得到了解決,但糧食危機終於徹底爆發了。

  這天,李雪建在侄兒家田裡從早刨到晚,才刨出來半碗玉米粒。第二天,他換了一家地,卻連半碗也沒有刨出來。李雪建和狗把一天間的三餐改成了兩餐,把黏稠的生兒湯飯改成了稀水湯。他不明白,當初各家都兢兢業業把種子種在了田地裡,種子沒發芽,本該一粒一粒都還埋在褐土下,可怎麼就找不到了呢?

  他不想去別人家拿糧食,但現在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回村找糧食。他對盲狗道:「算借吧,落一場雨,來年有收成我就還人家。」

  銀幕上,李雪建提了布袋,搖搖晃晃回到村裡,來到一戶人家門前。他從布袋裡取出一柄斧,把大門上的鎖給砸開。他推門走進去,逕直到上房屋門口,又砸開上房的鎖。他在糧缸糧罐,櫃裡櫃外,床下桌下,家家都找得細如髮絲,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一粒糧。

  李雪建歎了口氣,原樣關了房門,把壞鎖掛在門扣兒上,然後一家一家進。他一連撬砸了十幾把鎖,進了七戶人家,沒有找到一粒糧食。他歎了口氣,知道村子裡一粒糧食都沒有了,逃荒的村民把糧食都帶走了。

  從第七戶人家出來,李雪建手裡多了根鞭子。他站在路的中央,對著太陽辟辟啪啪抽起來,發洩著內心的鬱悶。細韌的牛皮鞭,在空中蛇一樣扭動,發出辟辟啪啪的脆響。鞭影把日光切成了碎片,滿地都是。

  李雪建直到把渾身力氣都抽光,才收住鞭子,坐在地上呼哧哧喘氣。盲狗蹭蹭李雪建的腳,嘴裡發出嗚嗚地叫聲,像是在安慰他。

  李雪建摸了摸盲狗地頭,柔聲道:「瞎子,不用怕,以後有我一碗,就有你半碗,寧可餓死我,也不會餓死你。」

  盲狗趴在地上嗚嗚地叫著,眼裡湧出了淚珠。看到這一幕,銀幕前觀眾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了。

  「走吧!」李雪建提著布袋和鞭子,起身道,「回坡再刨種子去。」

  剛走兩步,李雪建腳便釘在地面上。他看見一群要從村外進村的老鼠,每一隻都如豐年一樣又圓又胖,黑亮亮在村口一堵牆蔭下,不安地盯著村落裡,盯著他和盲狗。

  突然間李雪建就大笑起來,巨大的笑聲在空蕩蕩的村子引起了回聲。那群老鼠嚇了一跳,哧溜逃走了。他抬頭看著太陽,大聲喊道:「餓死天,餓死地,還能餓死我先爺啊!」

  現場不少觀眾都嚇了一跳,心想先爺是打算吃老鼠嗎?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5 00:30
第1029章 老鼠

  夜景,坡地,月明星稀,正在睡覺得李雪建翻身爬起來。趴在玉米苗旁邊的盲狗聽到響動,嗚嗚叫了聲。李雪建對盲狗道:「瞎子,你看著玉蜀黍,我去弄吃的。」

  李雪建來到刨不出種子的田地中央坐下來,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現場觀眾非常詫異,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答案很快揭曉,觀眾聽到了老鼠嘰嘰地叫聲,不是歡樂嬉鬧,就是爭食打鬥。

  李雪建把耳朵貼到地面,摸準老鼠尖叫的方位,插一根棍子做標記,回去扛著鋤來刨。不多時,鼠窩被刨開,裡有大半碗玉米種子。他把玉米粒裝進袋子,然後到第二塊刨不出種子的地裡如法炮製。

  李雪建生活固定下來,一早起床,回村去絞擰井裡的棉絮,晚上到各家各戶的土裡去挖老鼠窩,把老鼠存儲的糧食挖出來,裝進布袋裡。

  玉米苗長得一帆風順,現在葉子有巴掌那麼寬了,一層層從地面伸出圍著它的葦席,高出葦席兩頭。李雪建卻越來越瘦,整個人只剩下皮包骨。不過他心情很好,再過些許日子,這顆玉米就算長成了。

  這天中午,李雪建正睡覺。盲狗忽然把他從棚架上哼哼嘰嘰地扯醒,咬著他的布衫,把他引到幾十步外的一塊田地角兒上。到那兒李雪建就發現了個老鼠洞,洞裡有滿滿一捧玉米粒。原來盲狗可以找到鼠洞,只需要在田裡轉幾圈,鼻子嗅著地,就能發現老鼠窩。

  有盲狗幫忙找老鼠窩,李雪建再也不用夜半三更到地裡尋老鼠。他只消把盲狗領到地裡,那田裡的鼠窩便可以一個不漏的被找出來。糧食危機很快化解,布口袋裡裝了滿滿一袋玉米。

  有觀眾感歎道:「盲狗好聰明啊!要是我家哈奇士有它一半聰明我都滿足了!」

  不過李雪建犯了個大錯,他將布口袋裝滿糧食後就停止了挖鼠洞,沒有把整個山脈上的鼠洞都挖掉,把糧食都挖出來。當他想起這件事,那袋玉米已吃了好幾成,剩下的糧食最多夠他和盲狗吃半月。

  這時候,他重新帶著盲狗在地裡尋老鼠洞,但為時已晚。這些日子,老鼠們心有靈犀似的,把洞裡的儲糧差不多都吃完了。整整一個下午,他領著盲狗找了七塊坡地,挖了三十一個鼠洞,只刨出八兩玉米粒。

  這天夜裡,李雪建帶著盲狗到遠處的地裡尋糧,可他們一連尋了好幾塊地,也沒有發現老鼠的動靜。東方天發亮時,李雪建和盲狗往回走,他對盲狗道:「老鼠都搬家了嗎?它們搬到哪,哪兒就有糧食,我們必須得找到它們!」

  回到窩棚,李雪建看看玉米苗,然後回村去打水。他挑上兩個水桶,讓盲狗和他一道去,盲狗臥在棚柱下不動。李雪建就道:「你到村裡看看老鼠都住誰家裡,我們就去誰家找糧食。」

  在村落裡,除了在井裡絞上來兩隻喝水淹死的小老鼠,連老鼠的影子都沒有。李雪建挑著水和盲狗往回走。在距離坡地還有裡餘的時候,盲狗突然不安起來,對著坡地的方向大叫。盲狗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咆哮著向坡地猛衝去,緊接著,坡地上空響起了尖厲狂烈的吠叫,以及細雨般密密麻麻的老鼠叫。

  鏡頭切換,第一人稱,李雪建的主觀鏡頭。他扔下水桶,飛快往坡地跑。鏡頭猛烈晃動著,把李雪建內心的驚恐表現得淋漓盡致。與此同時,琵琶演奏的《十面埋伏》猛然響起,好似置身戰場;同時鏡頭外盲狗狂烈的叫在敲擊著觀眾的心,老鼠的尖叫聲啃噬著觀眾的心。

  這一切無疑在告訴觀眾,一場大戰即將展開。

  急促的琵琶聲中,劇烈搖晃的鏡頭中,坡地到了。

  現場觀眾看到了讓他們頭皮發麻、發炸的一幕,有女觀眾失聲叫了起來:「天啊!」

  掛在棚柱上的那一滿袋糧食落在棚架下,攤了一地。灰黑的老鼠群像一片爭奪陽光的烏雲,在棚架下爭奪那些玉米粒,或許有五百隻,或者有上千隻。盲狗咆哮著,對老鼠們又咬又抓,瘋狂與老鼠們撕打。可它眼睛看不見,老鼠們輕盈地躲開了它的攻擊,歡快地吃著地上的玉米粒。

  李雪建從地上操起一根木棍,朝著老鼠群衝了過去,一棍砸下,立刻就有紅珠子樣的東飛濺而出。他力氣用得太大,將木棍都砸成了兩截。老鼠們吱吱地尖叫著,卻完全沒有退卻的意思,還在瘋狂的吃著地上的玉米粒。李雪建抬起腳,用力踩到一隻碩大的老鼠背上,腳下一聲尖厲的慘叫,鮮血翻滾如潑出去的油。

  李雪建快步走到葦席邊,探頭看過去,兩隻老鼠正在啃那青綠如水的玉米桿。李雪建肝膽俱裂,大罵一聲:「我日你祖宗!」抬腿向其中一隻老鼠踩去。

  兩隻老鼠嚇了一跳,吱吱叫了聲,從葦席縫中逃走了。

  玉米苗桿只是被啃缺了一塊,還筆直筆的挺立著,現場觀眾的心啪啦一聲落下來。

  李雪建轉過頭,看見其他老鼠沒有逃走的意思,還在吃玉米粒,就操起圍席上的鋤頭,像發了狂的野人對著地面的老鼠亂砸。吧唧一聲,一隻老鼠的腦袋被砸扁;緊接著,鋤頭又砸在一隻老鼠的背上,紅白亂飛;跟著又是撲撲通通三五鋤,鼠毛飛舞,滿地血漿。

  老鼠們終於被嚇到了,發出一片驚叫,漫無目的地朝四周射過去,一眨眼就不見蹤跡了。

  李雪建握著鋤頭,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大全景,坐在地上喘氣的老人,趴在地上的喘氣的狗,滿地老鼠屍體和紅色的血漿,在紅通通的日光下構成了一幅無比慘烈的畫。

  現場觀眾鴉雀無聲,幾乎每個人都聽到自己心臟猛烈地跳動聲,很多人寒毛都還豎立著,甚至有不少人的手在微微顫抖著。這一場人鼠大戰時間不長,只有4分來鐘,卻震撼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本來張然為電影設計了兩場人鼠大戰,不過在做後期的時候,他覺得兩場戲人鼠大戰有些重複,就把第二場剪掉了。張然有些遺憾,可惜VR技術還不成熟,不然這段鏡頭用VR來表現,那帶入感和衝擊力會強很多!

  整個山脈都安靜下來了,死靜又濃又厚比往日沉重許多倍。這天李雪建沒做飯,和盲狗一直守在玉米旁邊,生怕再來兩隻老鼠,幾口就把這顆玉米咬倒。不過他們一直守到天亮,也沒有見到老鼠來。等到正午,玉米的葉子被曬捲了,必須去打水。

  李雪建把空桶挑上肩,對盲狗道:「你臥在蔭處,把耳朵貼在地上,有一丁點響動就對著響處叫。」盲狗嗚嗚叫了聲,作了保證。李雪建又道:「我挑水去了,你千萬留心。」

  李雪建挑著半桶水回來,一切都安然無恙。他做了一頓飯,然後又開始發愁了。玉米粒被老鼠吃掉了一半,剩下的糧食隻夠他們吃六七天了。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布袋裡的糧消耗了一半,老鼠沒有再出現。這天夜裡,李雪建把盲狗叫到玉米的旁邊,讓它看守玉米,自己扛著鋤頭,到地裡尋糧。可是他在地裡蹲了一宿,也沒聽到老鼠的動靜。白天他領著盲狗到那塊地裡去,盲狗找到了七個鼠窩,但刨開後既沒有老鼠,也沒有糧食。這時候,他意識到這片山脈恐怕都沒糧食了。

  夜裡,李雪建坐在玉米苗旁邊,望望頭頂藍色的天空祈禱:「老天爺,你給我一把糧食吧,讓我多活一些日子,最少讓我活過這棵玉蜀黍,我就是為了它才留下的,你總得讓我有個收成吧。玉蜀黍熟了你也別讓我死,你讓我等到一場雨,等到村人逃旱回到山脈來,讓我把這穗玉蜀黍交給村人們。這是一個山脈的種子啊!」

  就在此時,趴在地上的盲狗像是聽到了什麼動靜,呼的一下站了起來。李雪建也猛然從地上坐起來,側耳傾聽,聽見山樑上有低微一片的老鼠的叫,還有老鼠群急速跑動的爪子聲。盲狗以為老鼠們又要過來搶糧食,走到玉米的旁邊,朝著梁道上大叫。

  李雪建走拍拍盲狗的頭,讓它守著玉米,自己爬上棚架,向山梁山望去。只見山樑上,有一層雲一般的黑色在急速朝南運行,那是密密麻麻的老鼠,可能有上萬隻,甚至更多。

  李雪建嚇得魂飛魄散,從棚架上下來,摸摸盲狗的頭,壓低聲音道:「千萬別叫,不能提醒老鼠們這兒有人煙。」盲狗嗚嗚了一聲,十分乖巧地趴在了地上。

  山樑上老鼠的聲音很快小了。李雪建拍拍盲狗的頭,悄悄朝樑上摸過去。走到梁道邊上時,他看見不時有十隻、二十隻掉隊的老鼠尖叫著沿路朝南行。原來板結如鐵的路面,這時有了指厚的一層灰,老鼠的爪印一個壓一個,路面被踩得沒有可插針的空地方。

  看著滿地的老鼠腳印,李雪建喃喃地道:「老鼠除了怕沒水,有木板、草蓆都不會餓死。現在連老鼠都舉家搬遷了,這場大旱怕是要無休無止下去了!」

  李雪建在山梁山坐了幾分鐘,天邊開始泛白,東方有絢紅透金的太陽。李雪建準備轉身回去,又隱隱約約聽到了北邊有淅淅瀝瀝的老鼠叫。他身上緊縮一下,藉著亮色朝遠處一望,渾身的血頓時凝住了。

  銀幕前的觀眾也都只覺頭髮發炸,寒毛直豎,甚至有人摀住了自己的嘴巴。山坡上一大片黑乎乎的老鼠像洪水似的,向這邊翻滾而來,可能有幾萬隻,甚至更多。在隊伍的最前面的幾隻老鼠碩大無比,渾身都是灰亮亮的毛,個頭像小貓或是黃鼠狼,眼睛泛著微紅的光,看起來十分恐怖。老鼠們吱吱叫著,爪子踩在地面發出卡卡的響聲,合成了一曲可怕的音樂,簡直讓人魂飛魄散。

  李雪建閃了一下身,躲在一棵槐樹後。他知道這些老鼠已經餓瘋了,它們什麼都敢吃。這隊伍只要一轉頭,他和盲狗、還有那顆玉米就誰也別想再活在這個世界上。

  盧米埃爾廳坐了3300多觀眾,但此刻整個放映廳卻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驚動了這群餓瘋了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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