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電影教師 作者:青城無忌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2017-12-12 14:18:1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57 543596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6 15:30
第1030章 狼

  太陽出來了,陽光裡飛舞著一根根灰黑的老鼠毛,如陽春三月的柳絮。李雪建喉頭髮癢想咳嗽,但他知道不能咳,用手掐著喉嚨,讓自己不咳出來。

  現場不少觀眾也覺得喉頭髮癢,但都緊緊摀住了自己的嘴,生怕發出聲音來。

  老鼠群像海浪一樣從山樑上滾過,咆哮著向遠方去了。

  李雪建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喘著氣。現場觀眾懸著的心也落了地。

  好一陣後,李雪建回到窩棚,發現盲狗頭上滿是冷汗。他安慰了盲狗幾句,然後去看玉米,這一看之下就愣住了。

  玉米葉上有許多白斑點,像芝麻一樣,看上去像是得了幹斑症。李雪建蹲著扒開土,土是濕的,怎麼會有旱斑?他很快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那幹斑不是旱的,而是因為這漫山遍野的鼠臊味。老鼠屎是最熱最壯的肥,這鼠臊氣息也一樣熱。李雪建對盲狗道:「你守著,我得回村挑水,不然這棵玉蜀黍會被燒死!」

  村裡靜得可怕,地上佈滿密密麻麻一層老鼠屎。李雪建顧不上別的,逕直走到井台上。他把棉絮絞上的時候發現僅剩下一層幹瘡百孔的布,那布上有一層死後被水泡脹的老鼠,到井口時撲撲嗒嗒掉進井裡十幾隻。

  李雪建回村找棉絮,發現整個村子被老鼠洗劫了。各家的箱子、桌子、櫃子、床腿等,凡裝過衣物糧食的,都被咬得像吃過籽的向日葵盤,到處是洞。

  從村裡出來,李雪建手裡提著三根長竹竿,他將三根竹竿捆接在一起,把一個掏糞用小木碗捆在竹竿的最頭上。他三次伸到井下去舀水,但舀上來都是死老鼠。藉著頭頂的太陽光,李雪建往井裡望了望,井裡沒水了,半井都是死老鼠,如同爛紅薯堆積在井底。還有幾隻活老鼠在死鼠身上跑動著,往井壁上邊爬出幾尺高,又啪的一聲掉下去,發出尖細哀傷的叫聲。

  「上帝啊,這下水井徹底廢了,喝水成大問題了!」有男觀眾發出一聲輕呼。

  「這畫面太噁心了,我有點想吐!」有女觀眾摀住了眼睛,但更多的女觀眾摀住了嘴巴。一個外國老太太喉頭翻滾,起身跑到洗手間嘔吐去了。

  導演們顯得非常興奮,他們發現自己對這部電影的預測是錯誤的。張然在電影開篇用了很多大全景和遠景,他們以為電影會像黑澤明的《亂》,或者陳凱歌的《黃土地》那樣,以中遠景為主,保持冷靜客觀。但看到現在他們發現,中遠景在逐漸減少,近景特寫在增多,而且主觀鏡頭越來越多。尤其這場回村的戲,鏡頭在主觀和客觀間來回切換,鏡頭搖曳不定,將先爺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完美的展現了出來,營造出壓抑驚悚讓人無法呼吸的氣氛和節奏感。他們意識到電影越往後恐怕主觀鏡頭會越多,到最後可能會完全變成主觀鏡頭。

  索菲亞-科波拉輕歎一聲:「也只有張然敢這麼拍,這傢伙真是個瘋子!」

  戈達爾對電影的視聽語言非常滿意:「2D電影的語言和3D電影的語言不同,現在很多導演拍3D電影都是用2D電影語言拍,出來的效果很差。張然說要拍真正的3D電影,他做到了!」他轉頭對自己的製片人道:「等電影結束,你去跟張然說,我要跟他聊聊!」

  玉米葉上的旱斑越來越嚴重了。李雪建從棚架上取下鞭子,對著太陽連抽十幾鞭,然後挑起水桶出去找水。他認定鼠群逃來的那個方向有水,沒有水它們怎麼能從大旱一直熬到今天呢?老鼠們之所以大遷徙,是因為沒糧食了,否則它們也不會把村落裡凡有糧味、衣味的木器都吃得淨光。

  李雪建走過三個村莊,又翻過了不知道多少道山梁,一直到太陽快落山,終於在一條窄細溝口看到了帶綠色的茅草。他沿著山溝往裡走了好一陣,終於在山崖下看到了半張蓆子大的水池。水池掩蓋在那一張草蓆大的綠草間,彷彿那些草是從一面鏡下綠到鏡面上。李雪建想丟下水桶快步跑到水池邊暢飲,卻猛然立住了。

  主觀鏡頭,草叢後邊站著一隻狼,一隻和盲狗一樣大小的黃狼。黃狼看到李雪建,前腿微微弓起來,似乎準備一下撲過來。

  李雪建雙眼緊緊盯那隻狼,把水桶放在地上,猛然將扁擔在半空一橫,對準了黃狼的頭。李雪建的目光往旁邊掃了掃,水草邊上還有許多毛,有的是獸毛,有的是鳥毛;在旁邊的石頭上有暗紅血跡,地上有吃剩的老鼠頭,以及各種長長短短的骨頭。

  現場觀眾都明白過來,這隻狼專門蹲在這裡,吃那些到這裡來喝水的鳥獸。

  對峙了幾秒鐘,黃狼終於發動進攻了。它四肢加跑,嗖地猛撲過來,快如閃電。李雪建見狼衝過來,一扁擔掃過去,重重砸在狼頭上。黃狼嗷嗚哀嚎,還沒有反應過來,扁擔又重重在它頭上砸了一下。黃狼在地上翻滾一圈,退了回去。

  黃狼頭被磕破了,有殷紅的鮮血往外冒,它閃著綠光的雙眼仇恨的盯著在李雪建雙眼上。李雪建也盯在黃狼雙眼上。雙道目光撞在一起,彷彿有辟啪聲響起。李雪建雙手緊握著扁擔,惡狠狠地道:「有種你來啊!先爺我七十二了,不知道打了多少狼,今天正好打了你吃肉!」

  一人一狼就這麼對峙著,山崖上的陽光漸漸下去,夜幕開始上升。

  好一陣之後,李雪建腿開始發酸發困,而黃狼也熬不住了。它掉頭從水池邊上繞過去,有氣無力地往溝口走去,最終消失在了狹長的溝壑中。李雪建一直望到黃狼走過幾十步外的拐彎處,扁擔從手裡滑落在地上,他一下癱在地上。

  李雪建喘了一陣氣,然後爬到水池邊,咕咚咕咚喝起泉水來。他喝了一肚子涼水,將水桶裝滿,又在水池邊洗了個澡,然後挑著水往回走。只是當他快走到溝口的時候,渾身轟然一聲炸鳴。

  鏡頭切換,主觀鏡頭,一群狼堵在溝口,共有九隻,三隻大的,四隻和盲狗一樣大小,還有兩隻狼崽。那隻剛才額頭被扁擔砸破的黃狼在最前引路,看見李雪建從溝裡出來,回頭看了眼,領著狼群大膽地朝李雪建靠過來。

  現場觀眾都驚呆了,心蹦到了嗓子眼,先爺怎麼可能鬥得過九隻狼!

  李雪建佯裝鎮定,不慌不忙把水桶挑到一塊平地放下來,從從容容把扁擔取下來,像沒有把狼群放在眼裡那樣迎著狼群走過去。狼群迎著李雪建走,他也迎著狼群走。二十幾步的距離迅速縮短,至十幾步遠近時,他依舊從從容容往前大步地走,彷彿要一口氣走至狼群中間去。

  狼群被李雪建的鎮靜嚇住了,站在溝口不動,最前面的兩隻黃狼甚至往後退了退。這下李雪建心裡有底了,更大步地走起來,腳步聲震得細碎沙石從崖上掉下來。不過他走到瓶口似的一段狹窄處不走了,這個地方只有兩步寬,這群黃狼無法繞到他身後把他圍起來。

  狼群這才明白被李雪建搶佔了有利地形,發出憤怒的咆哮,隨後,狼群朝他走過來。李雪建把提在手裡的扁擔猛的一抖,鐵鉤撞在扁擔上卡的一聲脆響:「來啊!來啊!先爺還怕你們不成!」

  狼群停住了。雙方僵持了一會兒,領頭的狼王發出了低啞的嘶吼,狼群又開始朝李雪建走過來。走到距離五六步時,李雪建把扁擔在空中一揮,扁擔上的鐵鉤撞在崖壁上,發出一聲脆響,狼群停住了,又往後退了退。

  李雪建握著扁擔和狼群對峙,只要狼往前移動,他就把扁擔搖出一些聲音來,把狼群逼回去。在僵持中,月亮出來了,時間慢慢走向後半夜。小狼站立不住,臥了下來,並很快睡著了。過了一陣,有一隻半大的狼也臥了下來,閉上了眼睛。很快其他的狼也臥下了。狼王憤怒的叫了聲,也沒有能阻止住狼們臥下。又過了一陣,連狼王也閉上了眼睛。

  李雪建累了一天,早就困得不行了。他活動活動身子,從身邊拔下一根長長的籐草,解下自己的紅布腰帶,又把扁擔的兩個鐵桿解下來,接成一根長繩子。他小心翼翼的把那繩子繃緊拴在山谷兩側的地面上,後退幾步,把繩頭繫在自己的手腕上,最後他拄著扁擔,靠著崖壁合上了眼睛。

  李雪建睡得正香,突然感到手腕被扯了一下,他猛然開眼睛,操起扁擔,砰的對準了狼群的方向。最前面的黃狼見李雪建醒來,愣了一下,還是向李雪建猛撲過來。李雪建揮起扁擔猛然砸在狼頭上,將狼砸在了地上。那狼慘嚎一聲,退了回去。

  李雪建看了看狼群,發現狼王和另外三隻狼不見了。

  現場觀眾心都揪緊了,那四隻狼只消有一只從後面撲過來,先爺就死定了!

  就在此時,頭頂崖上有土粒嘩啦啦地滾下來。李雪建和狼群同時朝崖上抬了頭,他看見狼王領著一隻小狼從山崖的頂上往溝口走過來。

  現場觀眾都反應過來,那四隻狼分兩隊朝先爺身後山崖摸過去,可惜這條溝太過狹隘了,崖壁陡如牆,它們不得不從原路返回來。

  狼王在山崖上發出有氣無力的叫聲,谷口的五隻黃狼,聽到叫聲,都抬頭看了眼李雪建和他手中的扁擔,掉頭往溝口走去。狼群撤退了。

  李雪建依舊握著扁擔,目光灼灼地盯著退去的狼群。直看到九隻狼在溝口匯在一起,朝溝外走過去,並最終徹底消失,他才徹底放鬆下,直接癱在了地上。

  李雪建生怕狼群折回來,稍作休息便擔著水快速往前走。他爬上山坡歇氣的時候,看見那九隻黃狼在遠處的山坡上,朝山脈深處走。他扯著嗓子對著黃狼大吼:「憑你們還想鬥過我。我是誰?我是先爺!別說你們是九隻黃狼,就是九隻虎豹,又能把我先爺怎樣?有種你們別走!」又放低嗓子道:「你們走了,這眼泉水就是我的了,就是我和瞎子和玉蜀黍的了!」

  這話一出口,他忽然想起玉米的幹斑,心裡冷噤一下,趴在桶上喝了一肚子水,趕忙挑起水桶往坡地方向走。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7 11:20
第1031章 絕境

  李雪建挑著水走到坡地所在的山梁已經正午,尋水和狼僵持,使他好像老到了幾十歲,枯乾稀疏的鬍子在一夜間伸長了許多。他實在走不動了,就擱下水桶在樑上歇氣。

  盲狗聽到腳步聲,搖搖晃晃地朝樑上走來。走到距李雪建還有三五步時,它猛地往地上一癱,就再也不能走動了。李雪建對盲狗道:「爬過來吧,我一步也走不動了。」盲狗爬了兩步,也爬不動了,眼眶裡滿是淚。李雪建安慰道:「我知道你又渴又餓,但活著就好。」盲狗不出聲,對著太陽看了看。李雪建身子一顫,趕忙問道:「玉蜀黍死了?」

  盲狗把頭低下,眼淚嘩嘩往下流。李雪建坐不住了,拄著扁擔一步一趔地向著窩棚走去。鏡頭在主觀和客觀間來回切換。此時的主觀鏡頭採用了淺景深,帶有輕微的虛焦,使畫面有些模糊,將先爺的勞累與緊張完美的呈現出現。

  李雪建走到棚架邊,鏡頭切了個大特寫,他神情清晰地在變化著,驚恐和絕望好像宣紙上暈開的墨水,讓他整張臉鍍上了一層絕望的黑灰色。現場觀眾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內心的絕望,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想知道那顆玉米怎麼了。

  主觀鏡頭,酷烈的陽光裡,玉米葉沒有半點綠色,連青白的葉筋也成了枯乾的焦黃。

  中景鏡頭,李雪建癱坐在地上,整個人完全垮了。近景鏡頭,李雪建似乎想說話,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主觀鏡頭,枯黃的玉米葉隨風搖擺,卻沒有絲毫聲音,彷彿整個世界都已經死去。特寫鏡頭,李雪建眼神空洞無比,完全看不到任何光彩。大全景,李雪建坐在地裡看著玉米,孤零零的。鏡頭搖向空中,烈日如刀。

  現場觀眾不少觀眾眼睛濕潤了,感覺希望就像泡泡一般被戳破了,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執著,現在都失去了意義。有觀眾喃喃地道:「怎麼會這樣?」

  中景鏡頭,李雪建慢慢抬起頭,往玉米看去,乾枯的玉米葉在風中搖曳。特寫鏡頭,李雪建的眼睛突然有了亮光。主觀鏡頭,頂端一片玉米葉的背部有一抹綠色。中景鏡頭,李雪建猛然爬起來,翻開玉米葉。特寫鏡頭,葉背的許多地方還有綢一樣薄的綠色,麻麻點點如星星樣布在幹斑的縫隙裡。那彎弓般的一條葉筋,也還有一絲水氣在筋裡遲遲緩緩地流動著。再看其他葉子的背面,也都能看到或多或少的綠色。

  現場觀眾重重呼出一口氣,喜悅的情緒在心間蕩漾,玉米葉還沒有乾透,還有救!

  李雪建快步地朝山梁走去,走了幾步,又折回身子拿了個碗。到山坡的時候,盲狗還癱在地上。他舀出一碗水,放在盲狗的嘴前道:「玉蜀黍還活著,喝完了把碗捎回來。」

  鏡頭切換,李雪建提著水來到玉米前,趴在桶上灌了口水,拉過玉米葉,將水噴出去。一片焦黃中漫生出水潤的綠色。他一連噴了七口水,如同下了七天七夜的暴雨,把那片葉子洗透了。待葉子泛出了閃灼的嫩綠色後,李雪建把水桶提在玉米旁邊,用碗舀水一片片去洗玉米葉。洗到第四片葉子時,盲狗銜著碗從樑上回來了。它把碗放在棚架下,過來立在李雪建的腿邊上。李雪建問道:「還渴嗎?有泉了,你儘管喝。」

  盲狗搖了下頭,用前爪去玉米葉上摸了摸。李雪建安慰道:「葉子還活著,你放寬心。」盲狗在李雪建腿邊舒口長氣臥下了,臉上的表情柔和而舒展。

  李雪建去舀水時,看見在盲狗身後不遠處有壞茄子樣一團黑東西,仔細一看,是只死老鼠。抬頭再看,他發現圍席圈裡還有幾隻躺在那兒。再到席外看,竟看見亂亂麻麻死了七八隻,每隻上都有棗皮似的紅和被牙咬的洞。李雪建把盲狗叫起來,問道:「老鼠是你咬的?」

  盲狗銜著李雪建的手,把那手扯到玉米的根部上。玉米根部有被老鼠咬傷的口,汁水從那口中流出來,被陽光一曬,凝成一滴藍黃色的膠團。

  李雪建用手撫去那膠團,又在盲狗頭上摸了摸,柔聲道:「瞎子,多虧了你,下輩子讓我脫生成畜牲時我就脫生成你,讓你脫生成人時你就脫生成我孩娃,我讓你平平安安一輩子。」

  盲狗就哭了,流淚不住流。李雪建在它的眼眶上擦了擦,又端了一碗清水放到它嘴前,柔聲道:「喝吧,喝個夠,以後我去挑水你就得守著玉蜀黍。」

  乾枯的玉米終於活過來了,每片葉子上的綠色在擴大。不過糧食問題卻又重新擺在了李雪建和盲狗面前,布袋徹底空了,他們沒吃的了。

  鏡頭切到坡地上,李雪建用鐵揪在地裡挖坑。挖好坑後,他把殘留的玉米末用水攪拌,盛進碗裡,放入土坑中,引老鼠過來。這一夜,他捉了十三隻老鼠,藉著月光將老鼠剝皮,煮著吃了。

  第二天,李雪建在山坡上挖了幾十個甕罐形的坑,口小肚大,坑壁懸著,只要老鼠跳將去,就再也不能跳爬上來。到了晚上,他把從田地中找來的十幾粒玉米粒搗碎煮了,煮到香味在四野漫散,把玉米湯放進坑裡,然後放心地在棚架上睡去。到了早上去看,每個坑裡都有幾隻、甚至十幾隻老鼠在嘰嘰地哀叫。

  大半個月過去了,玉米腰桿突然鼓脹起來,冒出了拇指樣一顆玉米棒。李雪建站在玉米面前,手舞足蹈地道:「瞎子,你說明天這穗兒會不會長得和面杖一樣?」盲狗看他高興,就用舌頭在他腿上舔癢。李雪建撫著狗背,笑呵呵地道:「玉蜀黍從結穗到秋熟得一個月半月,哪能在一夜之間長成呢。」

  鏡頭切換,李雪建挑著水走到玉米旁邊。他給玉米澆水的時候,忽然發現玉米棒吐出了纓子,奶白色的纓子從玉米棒頂端冒出來,像小孩的胎毛。他站在穗前待了片刻,喜笑顏開地道:「秋快熟了,瞎子,你看見沒有?秋快熟了。」

  鏡頭切給盲狗,它在溝邊吃昨天剝下的鼠皮。李雪建就道:「不髒呀?瞎子。」盲狗不語,朝鼠坑那邊走去。李雪建跟著過去一看,臉色頓時變了。鏡頭切到鼠坑,幾十個鼠坑只有一隻小鼠。鏡頭回來,李雪建的近景鏡頭,他喃喃地道:「前天五隻,昨天四隻,今天只有一隻了。這片山梁的老鼠都捉光了!」

  鏡頭切換,另一座山的山梁,李雪建揮著鋤頭挖坑。他挖了十幾個鼠坑,在每個坑裡都放了幾顆玉米粒,引誘老鼠來吃。第二天早上,他去坑裡捉老鼠,有一半鼠坑都是空的,有老鼠的坑也僅一兩隻。

  老鼠越來越難捉,到最後再也捉不到了。李雪建和盲狗吃得越來越少,越來越瘦,到最後都瘦得脫形了,一陣大風都可以把他們吹跑似的。有中國記者忍不住道:「李老師瘦成這樣,我都不忍心看了!」

  在鼠坑裡的老鼠還剩最後一隻的時候,李雪建決定趁身上還有力氣,去挑最後一擔水。這擔水可供他和盲狗多挨些日子。他不指望下雨,可他指望能熬到秋熟,把那穗玉米棒掰了。

  李雪建半夜去擔水,回來是第二天午後了。他挑著水走到山梁,一直歇到暮黑。他沒有力氣把這水挑到棚下缸邊了,決定把最後一隻老鼠煮來吃,然後再回來挑水。可他到了鼠坑,卻發現老鼠不知哪裡去了,坑裡有盲狗的腳印,還有零亂的鼠毛和血漬。

  觀眾知道那隻老鼠應該是被盲狗吃了,都微微歎了口氣。

  李雪建在坑邊蹲到月亮出來,站將起來,望著月亮中移動的煙影,輕聲道:「吃了也好,吃了我就可以對你說,以後的日子不是你把我當飯,陪著玉蜀黍活;就是我把你當飯,陪著玉蜀黍活了。」李雪建回到山梁,艱難地把那擔水挑了回去。

  盲狗臥在棚下,聽見李雪建的腳步聲,站了起來,似乎想朝他走去,卻又默默地往後退了幾步,臥在了玉蜀黍的圍席口上。

  李雪建把桶放在缸邊,揭開蓆子看看缸裡的滿水,輕輕慢慢地道:「瞎子,你過來。」

  月光中,盲狗費力地站起來,怯怯地朝前挪了一步,對著李雪建坐的方向坐了下來,背上稀疏的毛微微哆嗦著,像犯了錯等待父母責罰的孩子。

  李雪建把目光轉到遠處,輕聲道:「瞎子,你不用害怕,吃了就吃了,我不怪你。」他轉過頭看著盲狗,道:「有句話該給你說了,這方圓百里再沒有一粒糧食,沒有一隻老鼠了,三天後,你我都餓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那時候你要想活著,就把我當飯吃掉,守著這棵玉蜀黍,等村裡人回來,把他們引來將這棒穗兒掰了;你要感念我養活你這四五個月,想讓我活在世上,就讓我把你當飯吃了,熬活到秋熟時候。」

  他歎了口氣道:「瞎子,事情由你定,你想活著今夜就離開這兒,隨便躲到哪兒,三五日後回來,我就餓死了。」說完這句話,他老淚縱橫,用手在臉上抹了一下。

  盲狗一動不動地站著,待李雪建把話說完,慢慢將前腿彎下來,後腿依然直著,而它那瘦削的長頭,高高地抬了起來,望著李雪建不語。它給李雪建跪下了。

  跪過之後,盲狗起身,慢緩緩走到灶邊,用嘴拱開鍋蓋,從鍋裡撈出一樣東西,朝李雪建走來,把那東西放在了李雪建腳下。那是一隻褪了皮的老鼠,渾身青紫,淤血都在肉裡,不像李雪建殺老鼠那樣開腸破肚,血都流將出來。李雪建拿起那團紫肉看了,盲狗的牙痕在肉上蜂窩一樣密集。

  李雪建知道自己錯怪盲狗了,歎了口氣道:「說吃了就吃了,用不著給我留的。」

  盲狗臥在先爺腿邊,把頭枕在先爺的腳上,嘴裡嗚嗚叫著。

  現場無數觀眾瞬間淚崩,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被盲狗擊中了,它真的太懂事了。不過大家都知道現在糧食吃完,老鼠也吃光了,沒有任何吃的了,先爺和盲狗恐怕只有吃掉對方才能活下去,而這是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絕望惡狠狠地啃食著觀眾的心。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7 22:22
第1032章 漫天飛揚的希望

  快速剪輯鏡頭,一隻手將青紫的老鼠剖開,掏出內臟,放進鍋裡。鏡頭切換,鼠肉煮好,李雪建給了盲狗一半。盲狗不吃,他就掰開它的嘴,往裡塞了個鼠頭,三條鼠腿骨。剩餘的熟肉,李雪建拿在手裡,站在玉米穗前細嚼。

  李雪建對盲狗道:「我七十二了,是山脈的高壽。天下大旱,炊糧淨盡,不僅又活了半年,還養了一棵玉蜀黍,值了!」

  就這個時候,有雪花一樣的東西飄打在了李雪建臉上。他抬起頭,看見玉米須從原來的黃白色在一夜間變成了紅黑色,頂上谷殼似的小片毛開始飛落。玉米在授粉了,要開始結子了。李雪建臉上有了難得的笑容,興奮地道:「瞎子,秋熟期到了,玉蜀黍結子了!」

  盲狗嗚嗚叫著,顯得格外高興。

  李雪建躺在地上,望著頭頂碧藍的天空,笑容滿面地道:「我熬到時候了,秋要熟啦!」

  醒來後再細看那玉米穗兒,李雪建臉上的興奮就沒了。他發現玉蜀黍葉上的墨綠不如先前濃重,透了一層薄薄的黃色。這黃色不僅下面的葉子有,就是頂端剛生不久的葉子也有。他種了一輩子莊稼,知道這是缺少肥料了。現在是玉米結子的關鍵時期,肥料充足才能結滿。最好的肥料是人的糞尿。可村裡的茅廁全都幹得生煙,糞便曬得沒有肥力了。他和盲狗又一直沒吃東西,沒有便糞的意思。

  李雪建想起了吃剩的鼠皮,到溝下找了一遍,卻連一張也沒有,應該是被盲狗吃盡了。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回村去找肥料。可找了一圈,什麼也沒有找到。

  李雪建回來的時候拄了一根竹棍,每走三步都要停下歇一陣,他徹底沒有力氣了。到回棚下,他看到盲狗依舊臥在那兒,鍋裡的一碗煮肉水還是原樣,十一點油花仍是十一點。李雪建問盲狗:「你沒喝?」盲狗微弱地動彈一下,沒有說話。他用勺子舀著喝了少半碗,十一點油花喝了五點兒,對盲狗道:「剩下的是你的了。」

  第二天醒來,李雪建發現有幾片玉米葉的綠色幾乎退盡了,黃色像紙樣布在葉子上,甚至連穗兒上的紅纓也有兩絲乾枯了。問題嚴重了,沒有足夠的肥料,玉米不但結不了子,恐怕還會死掉。他喃喃地道:「這可怎麼辦啊?」

  觀眾的心弦再次繃緊了。這部電影真的太折磨人了,先爺和盲狗一次次陷入絕境,又一次次化險為夷,這次他們還能化險為夷嗎?很多觀眾在心裡安慰自己,有辦法的,一定有什麼辦法的!

  鏡頭切換,夜景,李雪建用鐵掀挖地。他挖了個長條形的坑,尺五寬,三尺深,五尺長,能躺下一個人。這是墓坑。墓坑緊臨著玉米,有幾根玉米的根鬚從坑壁鑽了出來。

  現場觀眾驚呆了,有人拚命摀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淚水模糊無數人的眼眶。他們知道先爺想做什麼,他想把自己埋在玉米的旁邊,讓自己做玉米的肥料。

  待墓坑挖成,李雪建取出一把剪刀,在缸底鑽出了一個洞。待水滲出時,他用一把土將那小洞糊上了。鏡頭切換到主觀鏡頭,李雪建躺在地上,看著頭頂的天空,慢慢合上眼,畫面一片漆黑。

  過來幾秒鐘,銀幕重新亮起來,畫面虛幻、朦朧、搖擺,甚至有些失焦,給人以恍惚、眩暈的感覺。觀眾知道這個鏡頭依然是主觀鏡頭,是在模擬先爺剛剛睡醒,有些迷糊的狀態。

  一陣咕咕的叫聲響起,肚子在叫。李雪建起走到灶前看看鍋裡還盛著的半碗湯,六點兒油星依舊貼著鍋邊停泊著。他用勺子舀起重又放下了。這半碗油水湯是盲狗的。他看著盲狗道:「三天過去了,你咋不喝呢?」

  盲狗抬頭朝李雪建望了一下,沒有接話就又把頭耷在了前腿上。

  李雪建望向天邊,陽光猛烈,又是一個大晴天。他來到水缸前,趴在缸上喝了幾口水,把盲狗抱到墓坑邊,輕聲道:「瞎子,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了,誰活著就把死了的埋到這坑裡。」

  盲狗沒有回答,只是眼淚不住的流。李雪建把手放在狗背上梳理了它的毛,去它的眼角擦了一把淚,然後從口袋摸出一個銅錢,把有字的一面朝著上,拿起狗的右前爪子在那字上摸了摸,道:「生死由命,我把這銅錢往天上一扔,落下來有字的澀面朝上,你就把我埋在這坑裡做肥料,有字的澀面朝下,我就把你埋在這坑裡做肥料。」

  盲狗盯著李雪建手中的銅錢沒動,渾濁的淚水汪汪流出來,滴答滴答落在新挖的墓土上。

  李雪建安慰道:「不要哭,我死了叫我變成畜牲我脫生成你,你死了叫你變成人你就脫生成我孩娃,我們照舊能相互依著過日子。」

  盲狗果然不再流淚,它想試著站起來,努了一下力,但軟又臥在了墓土上。

  李雪建知道盲狗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就道:「你去把鍋裡的半碗油星湯喝了。」盲狗朝李雪建擺了一下頭。李雪建歎息道:「現在就扔銅錢吧,趁誰都還有些氣力把誰埋進坑裡邊。」說完他把銅錢拋上了半空。

  盲狗從土堆上站了起來,側耳去聽銅錢的聲音。銅錢呼呼飛上半空,啪的落在地上。李雪建朝銅錢走過去,盲狗跟在身後。

  李雪建走到土前,腰沒徹底彎下,就直起來,深深歎了口氣,轉身平平靜靜地道:「瞎子,去把那半碗油湯喝了,喝了你才有氣力扒土埋我。」盲狗站著不動。李雪建勸道:「去吧,聽話,喝了你就該埋我了。」

  盲狗依然不動,前腿一曲,又向他跪下了。

  李雪建歎了口氣道:「不用跪,瞎子,這是天意,該我做玉蜀黍的肥料。」他撿起銅錢,摸著狗頭,又道:「你覺得過意不去,那我再拋兩次銅錢,兩次背面朝天我死,兩次光面朝天你死。」

  盲狗從地上站起來,望望銅錢,側耳去聽。李雪建又拋了一次銅錢。銅錢落在盲狗面前。李雪建看了一眼,平靜地道:「不用再扔了。」

  盲狗尋著落錢的聲音,用前爪摸了錢面,又用舌頭舔了那錢面,然後臥下來,淚水長流。

  現場觀眾也都哭了,抽泣聲響成一片,悲傷和絕望浸潤著觀眾的心。有人喃喃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李雪建摸摸狗背,柔聲道:「去喝了那半碗油湯,喝了就扒土埋我。」

  說完這話,李雪建起身到棚架下面,抽出了一根細竹竿兒,二尺餘長,中間的竹隔被戳通了,用嘴一吹,十分流暢。他把那竹竿塞進缸下的小洞,用膠皮墊在小洞周圍,使洞邊滲不出一丁點水來,然後把細竹竿的頭兒一壓,水正好一滴接一滴地落在玉米的根部。為了防止水滴流到遠處去,李雪建又用碎土圍著玉米堆了一道小土圈。

  做完這些精細活後,李雪建拍拍手上的土,扭頭看看頭頂的太陽。他把鞭子取下來,站到空地,對著太陽連抽十餘馬鞭子,然後掛好馬鞭,對著太陽嘶著嗓子吼道:「先爺我照樣能把這棵玉蜀黍種熟結子,你能咋樣我先爺?」

  李雪建朝墓坑中走過去,對臥在墓坑邊的盲狗道:「埋了我,你沿著我給你說的路道朝北走,到那條泉水溝,那裡有水,還有黃狼吃剩的骨頭,在那裡你能活到荒旱後,能等到耙耬山人從外面世界逃回來。」他拿手去頭上拂了土,便緊貼著有玉蜀黍根鬚的一面墓壁躺下了,把葦席從頭至腳蓋在身子上,道:「扒土,瞎子,埋了我就朝北走。」

  說完李雪建閉上了眼睛,銀幕一片漆黑。不過有聲音,盲狗嗚嗚的哀鳴聲,還有狗爪子扒土的聲音。只是那聲音越來越小。大概過了將近一分鐘,聲音也徹底消失了。

  可盧米埃爾廳內觀眾的哭聲此起彼伏的響著,有女觀眾簡直哭得喘不過氣來。

  導演們也都徹底陷入了震撼中,這段20多分鐘主觀長鏡頭把他們震傻了。整個主觀長鏡頭從先爺早上睜開眼,到埋在土裡,一氣呵成,將先爺的心理和生理狀態完美的刻畫出來,給人以極強的代入感和衝擊力。

  索菲亞-科波拉感歎道:「20多分鐘的主觀長鏡頭,還是3D的,這傢伙不是瘋子誰是瘋子!」

  賈樟柯輕輕搖頭道:「這個鏡頭真是難以想像,觀眾跟著李雪建,從早上醒來,到拋銅錢定生死,到給水缸放水,到用鞭子抽太陽,到最後坦然閉上眼睛受死,真正讓觀眾走進了先爺生命最後的時刻。這個長鏡頭堪稱偉大,必將在今後的歷史中反覆被提及!」

  戈達爾也微微點頭道:「今天到場的導演很多,善用長鏡頭的不少,但就長鏡頭的完成度和表現力而言,沒有一個比得上張然。這個主觀長鏡頭就是讓楊索來拍,恐怕也拍不到這種水準。這才是維爾托夫的電影眼睛理論的最好表現形式!」

  過了三十秒鐘,銀幕突然亮起來。大全景,群山蒼茫,頭頂是碧藍的天空。

  此時電影的構圖跟開場有些不同,電影開場時山脈佔了畫面的絕大部分,天空只有頂部的一溜,不到四分之一。但此時山脈只佔了畫面的三分之一,而天空佔了三分之二,顯得特別空曠。前後畫面的對比,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在場的導演都知道,張然是在告訴大家,先爺雖然死了,但他的精神卻撐開了這天地。

  天空漸漸轉陰,烏雲密佈。閃電劃過,雷聲轟鳴,隨後下起瓢潑大雨。大雨過後,太陽重新出來,山也漸漸綠了,很快有人聲響起。鏡頭慢慢搖下來,逃荒的人們回來了,挑著鋪蓋、碗筷,手裡扯著長了一歲的孩娃,走回村子。

  王珞丹和家人收拾好屋子,突然想起了先爺,想起他為了一棵玉米苗留在了山脈,就朝先爺的地走去。她老遠看見地裡有孤零零一架棚子,地裡的草盛得和種的一樣。在綠草中有一株乾枯的玉米,它的頂已經折了,但在如小樹一樣的稈子,有個和洗衣棒槌一樣大小的玉米棒,沉穩地在隨風擺動。

  王珞丹來到棚架下,看見水缸上的葦席被風吹到了鍋灶旁。水缸裡沒有一滴水,有很厚一層土。水缸下插的一根細竹,已經裂了許多縫。在水缸東邊扔有幾個碗和勺。碗勺的上邊的棚架柱掛著一根鞭子。在水缸的西南五尺,緊貼那顆玉米的草地上,有一堆草地,凸凸凹凹高出地面來,中間有一片草陷下地面去,顯出尺半寬、五尺長,三尺深的一條槽坑樣。

  在那槽坑最頭的深草中臥了一隻狗,枯瘦嶙嶙的皮毛上有許多被蟲蛀的洞;頭上的兩眼井窩,烏黑而又幽深,它的整個身子都被太陽曬乾了。

  王珞丹發現地上有枚銅錢,撿起來一看,銅錢兩邊都是有字的澀面。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兩面一樣的銅錢,覺得稀奇,就放在兜裡,往玉米走去。

  王珞丹把玉米棒掰了,剝下外面的幹皮,發現上面的玉米粒大多是半灰半黃,只有七顆長成了,指甲殼般大小、玉粒一般透亮。這七粒玉米星星點點地布在一片灰色的乾癟裡,像黑色的夜空中,僅有的七顆藍瑩瑩的星。

  淡淡的音樂響起,鏡頭切換,大遠景,還是先爺的地。但地裡雜草被清除一空。在空蕩蕩地裡,七顆一人多高的玉米在猛烈的陽光下傲然挺立。

  鏡頭切到坡地,低機位仰拍鏡頭,七顆玉米就像七顆參天巨樹那樣高大,撐起了這方天地。一陣清風吹過,花粉在空中飛舞,那是漫天飛揚的希望……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8 16:04
第1033章 缺席採訪

  淡淡的古琴聲在電影院迴盪,但整個放映廳裡沒有一個人出聲,也沒有一個人起身。即使字幕出現,主創的名字在大屏幕上劃過,整個放映廳依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靜靜望著大屏幕出神。

  《烈日灼身》故事無比慘烈,這種生命在絕境中的掙扎、呼喊和反抗,震撼了現場所有觀眾的心,他們都被電影的狂暴、絕望和激情震得說不出話來。電影結束了,但電影最後一個畫面卻烙印在他們心頭,那迎著太陽漫天飛舞的花粉,讓他們彷彿看到先爺在對著太陽大喊,你贏不了我!我是誰?我是先爺!

  雅各布第一個站起來,雙手高高舉起,猛然撞擊在一起。清脆的掌聲在寂靜的大廳中顯得有些孤寂,可他毫不在意,更加用力的鼓動雙手。他不是以電影節主席的身份在鼓掌,不是禮貌性的,而是以影迷的身份在鼓掌,他真的被電影打動了。

  在好萊塢商業電影的衝擊下,藝術電影生存越來越困難。這些年來,雅各布通過戛納電影節扛著藝術電影艱難前行,他覺得自己就是先爺!

  在雅各布起身後,福茂也站起來,用力拍著手;緊接著,索菲亞-科波拉站了起來,賈樟柯站了起來,整個評審團都站起來了,到最後全場的觀眾集體起立,用力拍著雙手。那掌聲匯聚在一起,變成了一股巨大的海浪,猛然撞在四周的牆壁上,化作經久不息的回聲。

  「我不知道該在怎麼形容,這是我看過最震撼人心的電影!」一名影評人用力拍著手,手拍紅了也不在意,「故事有些像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但《烈日灼身》更慘烈,更動人心魄。這真的是能夠讓人靈魂都戰慄的電影!」

  「張然太可惡了,我恨他……」一個女記者擦著眼眶不停湧出的淚水,「為什麼要讓盲狗死去?明明可以讓它到山谷去,明明可以讓它活下來的。張然真的太狠心,太可惡了!」

  一個中國記者一邊抹眼淚,一邊對旁邊的中國同行道:「這片子太牛逼了,真的太牛逼了,再加上評審團有賈樟柯,有索菲亞-科波拉,我覺得金棕櫚應該是穩了!」

  雅各布微笑著給了福茂一個擁抱,笑容滿面地道:「我們遺憾的錯過了《一個人張燈結綵》,但我們沒有錯過《烈日灼身》。有《烈日灼身》在,我的最後一屆電影節算是圓滿了!」

  索菲亞-科波拉在鼓掌的同時扭頭去看張然,眼裡是五體投地般的欽佩,這傢伙真的可怕了,更可怕的是他的每一部電影都會有新東西,在他身上簡直看不到盡頭。她不由感歎道:「這傢伙真的不是人,是怪物!」

  賈樟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烈日灼身》,他記得評論界對陳凱哥《黃土地》的評價是通過翠巧的悲劇,再現華夏的悲哀和榮耀,書寫民族的精神史詩。但看完《烈日灼身》,他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民族精神史詩。《黃土地》展現的是我們這個民族愚昧落後的一面;而《烈日灼身》展現的是這個民族爆烈和不屈的一面,展現的是抗爭精神,看完這部電就會明白這個民族靠什麼屹立千年,靠什麼一次次在磨難中站起來。

  王珞丹聽著耳邊響起的掌聲和歡呼聲知道《烈日灼身》成功了,也站起來,用力的拍著手。只是四周猛烈的掌聲如同海嘯呼嘯而來,撞擊著她的淚腺,讓她的雙眼好似打開了閘門,淚水滾滾而出。作為演員沒有比這掌聲更激動人心的了。

  李雪建不是第一次參加戛納電影節,更是不是沒有收到過掌聲,但此時聽著這漫天漫地的掌聲和歡呼聲,他的眼眶還是有些濕潤了。

  張然倒是非常淡然,不過當他回頭看著集體起立鼓掌,不住喊著「太好了」的記者和觀眾,臉上的笑容還是格外燦爛。觀眾喜歡這部電影,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褒獎。張然給了李雪建一個擁抱,笑著道:「觀眾反應不錯,看來我們這部電影是成功了。」

  李雪建微笑回應:「是啊,觀眾都很喜歡這部電影,這掌聲多熱烈啊!導演,真的謝謝你,謝謝你能把這個角色交給我。演完《烈日灼身》,演完先爺這個角色,我這輩子值了!」

  張然鬆開李雪建,轉身給了王珞丹一個擁抱,輕輕拍拍她的後背,笑道:「沒出息,怎麼哭成這樣?行了,別哭了!觀眾在等我們上台,走吧!」

  張然說完,帶著李雪建和王珞丹走上舞台,站在大屏幕的正前方。他們站成一排,向到場的嘉賓和觀眾深深地鞠躬,通過這種方式表達對觀眾們的感謝。而觀眾們看著眼前彎腰鞠躬的劇組成員,電影的畫面在眼前浮現,他們用更加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回應。

  張然帶領著李雪建和王珞丹連續謝幕三次,依舊沒有澆滅觀眾的熱情。他們用掌聲、尖叫、歡呼宣洩著自己對這部電影的喜愛。直到張然他們在工作人員的要求下,離開盧米埃爾廳,去參加發佈會,掌聲才緩緩停止。

  按照慣例,競賽單元的電影在首映之後,主創需要到電影宮的發佈會大廳拍照,並接受媒體記者的採訪,與媒體進行交流,《烈日灼身》劇組自然也不例外。

  不過張然帶著李雪建和王珞丹剛走出盧米埃爾廳,一個六十多數的老頭迎面走來。老頭看著張然道:「我是樊尚-馬拉瓦,《再見語言》的製片人。讓-呂克讓我告訴你,他想跟你聊聊,他在酒店等你!」

  張然一愣,我現在要去參加發佈會啊,就道:「現在?」

  樊尚-馬拉瓦笑道:「是的!」

  張然微一沉吟,電影節發佈會有無數次,而見戈達爾的機會恐怕就這麼一次,老頭已經84歲了,當即道:「那我們馬上過去。」他走了兩步,轉身對李雪建和王珞丹道:「李老師,丹丹,你們去參加發佈會,接受媒體採訪,我就不去了。丹丹,你代我向到場的記者道歉,就說我見戈達爾去了!」

  王珞丹有些傻眼了,這可是戛納電影節啊,全球數百家媒體等著採訪,你這樣放他們鴿子真的好嗎,你不怕全球媒體說你耍大牌麼?她忍不住提醒道:「張老師,這能行嗎?要不我說你生病,去看醫生了?」

  張然笑著道:「不用,就說我去見戈達爾了,他們會理解的!」他衝王珞丹和李雪建擺擺手,然後跟樊尚-馬拉瓦走了。

  王珞丹非常無語,轉頭對李雪建道:「李老師,你說張老師怎麼這麼任性,就把我們就扔這兒了,太不負責任了吧!」

  李雪建輕笑道:「別抱怨了,既然他把發佈會交給我們,那我們就好好接受採訪,走吧!」

  《烈日灼身》是今年戛納關注度最高的電影,電影結束後,四百多媒體記者海浪般湧入發佈會大廳,將整個大廳擠得水洩不通。當王珞丹和李雪建走進發佈會大廳,記者們全體起立,用掌聲歡迎他們入場。

  落座之後,王珞丹不等主持人發言,直接拿起了話筒。她心裡有些擔心,害怕記者們因為張然放大家鴿子而生氣,害怕他們遷怒電影,給電影差評。這不是她多想,在戛納歷史上真出過這樣的事。

  1983年,法國女星阿佳妮帶著《殺人的夏天》到戛納參賽,但阿佳妮拒絕與記者合作,她的理由是:「我是演員,我來戛納是為了參加我主演的兩部電影的放映,我不想被人拉來拉去,按照他們的要求擺姿勢、拍照片。」

  阿佳妮的言論和姿態激怒了戛納的媒體記者,為了抗議阿佳妮,在阿佳妮走紅毯的時候,記者們圍成一圈,把各自的攝影機放在地上。在《殺人的夏天》放映之後,媒體更是對她的表演給予了惡評。

  王珞丹吸了口氣,用平靜的語氣道:「張老師,嗯,張然導演,他讓我向大家道歉。他本來是要來參加發佈會的,可就在剛才,戈達爾的製片人樊尚-馬拉瓦找到了他,說戈達爾要跟他聊聊,而且就是現在,於是,他就去見戈達爾了。」

  說完,王珞丹小心翼翼的觀察台下記者的反應。記者們沒有因為被張然放鴿子而顯得憤怒,反而都是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她微微鬆了口氣,看來記者們沒有生氣,應該不會說張然耍大牌,也不會遷怒《烈日灼身》了。

  與此同時,張然在樊尚-馬拉瓦的帶領下,來到了馬丁內斯酒店,戈達爾的房間。

  關於戈達爾的逸聞趣事,張然聽說過不少,比如在五月風暴時戈達爾帶人到戛納砸場子,導致戛納停辦一年;比如戈達爾是毛主席的粉絲,而1967年法國是中國年,巴黎到處充斥著毛主義流行的符號,毛式領套裝是時尚潮流,《毛主席語錄》賣到脫銷。戈達爾順利潮流,拍了一部向中國致敬的電影《中國姑娘》。電影拍出來,製片人請中國大使館觀看。中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看完後,給出的評價是只有對政治一無所知的白癡才會拍出這種電影。戈達爾差點沒被鬱悶死。

  張然其實很想問些陳年八卦,但他估計自己要說這些,肯定會被這個狂傲的老頭掃地出門,便微笑著道:「很高興見到你,戈達爾先生。我想過拜訪你,不過我知道你不喜歡見客,而且我以為你很討厭我這種電影風格,就沒敢上門。能夠能見到你真的太好了,我特別想跟你聊聊。」

  戈達爾並不喜歡別人對他頂禮膜拜,毫不在意地招手:「你坐吧,我們坐下聊!」

  張然坐下後,笑著道:「你的電影我看過不少,但大部分都看得不是很懂,裡面的典故太多了。我就只能看聲音和鏡頭的處理。你對聲音和畫面的處理,對我有很大的啟發。」

  戈達爾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那些不重要,電影重要的是聲音和圖像,這才是關鍵。糾結於故事、人物、情節,甚至是政治理念都本末倒置,你才是真正看懂我電影的人。」他看著張然問道:「你知道我最欣賞《烈日灼身》什麼地方嗎?」

  張然想了想,道:「維爾托夫,電影眼睛理論?」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9 23:52
第1034章 史上最高分

  吉加-維爾托夫小組是蘇聯著名蒙太奇理論的「電影眼睛派」創始人,他強調用抓拍的方式捕捉生活的片段,並積極主張利用聲畫蒙太奇對電影進行革新。作為紀錄美學的祖師,他拍攝的電影《持攝影機的人》,在2012年《視與聽》評選中排名第八。他的理論對後來的法國新浪潮和義大利新現實主義運動都有深遠的影響。戈達爾對維爾托夫非常推崇,在60年代組成過著名的「吉加-維爾托夫小組」。

  電影眼睛理論簡單講就是把攝影機當成人的眼睛,而《烈日灼身》有大量的主觀鏡頭,還採用了中國畫中遊觀的理念,都是把鏡頭當眼睛。張然覺得戈達爾作為維爾托夫的推崇者,最欣賞的可能就是這一點。

  戈達爾聽後笑了起來:「電影眼睛理論算一點吧,我真正欣賞的是,我看到了真正的中國電影。中國大陸、台彎和香江地區的電影我看得不多,但我看過的電影給我總體的印像是,他們拍的是帶有中國風格的美國電影或帶有中國風格的歐洲電影,電影語言完全是歐洲或者美國的,沒有自己的東西。但在《烈日灼身》裡,我看到了歐洲和美國電影沒有的東西。」

  說到這裡,他看著張略帶不解地道:「我有個好奇的地方,你整部電影模擬眼睛的地方特別多,但電影前面的遠景,鏡頭移動總是平行移動,為什麼這麼處理?」

  張然笑著解釋道:「中國畫特別長,有橫幅,有立幅。不可能一眼將所有的內容看完,只能慢慢從左看到右,從上看到下,看畫的時候要走著看,這叫遊觀。《烈日灼身》開場就是按照這種理念來處理的。採用這種方式有很強的代入感,因為鏡頭是在模擬眼睛;但同時又有疏離感,因為你是在用看畫的方式看世界。我希望觀眾從電影開始就進入情境,但又不希望觀眾完全陷進去,希望他們能夠保持冷靜,希望觀眾隨著電影的推進慢慢進入電影,慢慢進入先爺的內心。」

  戈達爾微微頷首:「東瀛人喜歡席地而坐,東瀛導演就發明了低機位;而你將中國畫用在電影中,有了卷軸鏡頭和遊觀的拍發,這是一個創舉。這世界有很多國家和民族,每個都有自己文化和傳統,電影都可以從自己的文化和傳統中吸取營養。所以,我一直不明白,自己明明有豐厚的文化傳統,為什麼都一股勁的學歐洲,學美國呢?」

  張然記得畢加索說過類似的話,當初張大千到巴黎拜訪畢加索。在交談中,畢加索就說,在歐美,我看不到藝術,在中國才有真正的藝術。我最不懂的,就是你們中國人為什麼要跑到巴黎來學藝術?

  張然輕笑著道:「電影不像其他藝術,每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自己的傳統,有自己的藝術理念。電影是舶來品,電影的語法基礎是美國和歐洲人奠定的。對我們來說沒有別的選擇,就像你出去打網球,你不能說我用另外一套規則。我們只能學習別人先進的地方,把這些東西吃透後,再把自己的東西融進去。」

  張然呼了口氣,道:「你跟資產階級電影戰鬥了一輩子,發明了跳切,改寫了電影史。可你也沒能真正顛覆電影的基礎,電影的基礎語法還是沒有改變。」

  戈達爾沉默了,他確實沒有顛覆電影語言的基礎,不管他怎麼改變,怎麼探索,他拍的電影還是離不開遠景、中景、近景這些最基礎的東西。

  張然看做戈達爾,緩緩道:「要真正擺脫現有電影語法非常困難,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戈達爾聽到這話一愣,略帶疑惑地道:「你是說3D電影嗎?3D電影跟2D電影確實不同,2D電影只有x軸和y軸;3D電影是立體的,多了Z軸,因此,3D電影的語法跟2D電影的語法有些不同。不過3D電影也沒有真正跳出現有的電影語法啊!」

  張然笑著道:「3D電影雖然多了Z軸,但並沒有脫離現有的語法基礎。不管怎麼變,3D電影都只是電影的一個分支,不是一種新的電影。能夠顛覆現有電影語言的電影,一定是全新的電影!」

  戈達爾不解地道:「你說的新電影是什麼?」

  張然像一隻狐狸似的笑了起來:「VR電影。」張然見戈達爾一臉茫然,簡單介紹了下什麼是VR,繼續道:「在VR中,現有的電影語言基本上是失效的,沒有景別,也不能進行剪輯。但VR電影才是最接近真實的,鏡頭是真正在模擬人的眼睛。因為我們用眼看東西,看到的畫面本身就是連貫,是沒有剪輯的。VR電影具有天然的高度沉浸感,可以將人真正帶入電影的世界中。某種程度上說,VR電影將是電影的終極表達形式。」

  戈達爾皺眉道:「VR比普通電影更接近真實狀態,但不能剪輯,只能用長鏡頭拍攝,就不能進行時間和空間上的切換,那怎麼敘事?」

  張然凝視著戈達爾,緩緩地道:「現在VR就跟電影剛剛誕生時一樣,只能拍長鏡頭,沒有合適的電影語言。不過正因為不能剪輯,原有的電影語言不能使用,才有可能創造出新的電影語言,才能成為和現有電影不同的新電影!」張然笑吟吟地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拍VR電影?如果有興趣,我可以向你提供1000萬美元,並提供設備和相應的工作人員。對題材也不加限制,你可以拍任何你想拍的內容。」

  戈達爾的片子晦澀難懂,基本上沒有什麼票房。戈達爾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的電影成本都非常低。這樣才不會虧本,才能繼續拍電影。現在聽到張然開口就是1000萬美元,還不限制題材,自己想拍什麼就拍什麼,心裡十分感慨,有錢就是好!

  戈達爾這些年他一直在拍實驗片,做各種電影語言的嘗試。既然張然願意提供資金讓他嘗試VR電影,他又怎麼會不願意呢,當即點頭道:「我非常願意嘗試。」

  張然咧嘴笑了起來,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哄得小羊開了門的大灰狼。

  早上七點半,張然來到酒店二樓的餐廳。李雪建正在餐廳裡用餐,但王珞丹不在。

  張然走過去,在李雪建的對面坐下。他點好早餐後,看著李雪建道:「昨天的發佈會還好吧?」李雪建點頭道:「反響特別好,大家都特別喜歡這部電影。」張然點點頭,道:「辛苦你們了。丹丹怎麼沒在,這丫頭還沒起來吧?真是越來越散了!」

  「張老師,背後說人壞話可不好哦!」王珞丹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她拉開椅子,在張然對面坐下,然後將一本雜誌放在張然面前,燦然笑道,「我是去拿場刊了。張老師,你猜場刊給《烈日灼身》打了多少分?」

  張然沒有理王珞丹,打開電影節的官方場刊,快速瀏覽起來。昨天主競賽單元有兩部電影首映,一部是東瀛導演河瀨直美的《第二扇窗》,一部是張然的《烈日灼身》。

  河瀨直美是戛納嫡系導演,號稱戛納的親女兒,她的電影只要拍出來就能入圍戛納的官方單元。不過影評人對《第二扇窗》的評價不高,場刊評分只有2分。

  《烈日灼身》則受到了影評人一致追捧,9位影評人就有7位打出了最高的4星,剩下兩位影評人也給出了3星的評價,平均分高達3.8,創造了戛納電影節場刊評分的新紀錄。

  看到這個分數張然露出了笑意,看來大家是真的喜歡這部電影。他往後翻場刊,想看看影評人對《烈日灼身》的具體評論。

  《正片》雜誌主編,法國影評人,米歇爾-西蒙給《烈日灼身》打了四顆星:「張然的《烈日灼身》,是今年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放映影片中,正讓人眼前一亮的作品。當然,這在意料之中,因為張然是當今世界影壇最優秀的電影人之一;他將對人類社會與電影藝術的反思,融入了他所創造出的藝術史詩當中。這部如黑豹一樣流暢的劇情片,不僅讓我們看到了令人窒息的表演,更處處充滿著比什麼都重要的原創性和創新性,整部電影對主觀鏡頭的運用達到了全所未有的高度,尤其是先爺臨死前的那段20多分鐘的主觀長鏡頭,簡直可以讓人靈魂出竅。《烈日灼身》是本屆電影節最瘋狂的電影體驗!」

  《洛杉磯時報》影評人格倫-惠普同樣給出了四顆星:「作為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導演之一,張然的回歸令人驚喜。《烈日灼身》是一部震撼人心的作品,電影的故事有些像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但比《老人與海》的細節描寫更加飽滿,內涵更加豐富,充滿了形而上的思考。故事發生在中國,但電影揭示的卻是人類共同的命運。如果我能把自己關在一個小屋子裡,反覆看《烈日灼身》,一直到戛納電影節閉幕,我都願意的不得了。」

  巴西影評人何塞-卡洛斯給《烈日灼身》打了三星:「大家都對張然寄予厚望,不管是業內人士還是普通影迷,都很看好張然的新作。《烈日灼身》確實是一部令人震驚的作品,激動人心,充滿了創造力,各方面都非常出色,但過多的主觀鏡頭有過於炫技的嫌疑;而且電影本身是3D,再加上大量晃動的主觀鏡頭,會帶來嚴重的眩暈,造成觀影障礙。」

  媒體和影評人反響很好,這無疑為《烈日灼身》的宣傳和上映開了個好頭。張然心滿意足的放下場刊,笑容滿面的吃早餐。

  王珞丹見張然滿臉笑意,笑嘻嘻地道:「張老師,我剛才去拿場刊時,遇到一個記者,他對我說如果金棕櫚不給《烈日灼身》,評委會主席簡-坎皮恩會名譽掃地。」

  張然聳聳肩膀,不以為意地道:「場刊和評審團是兩套完全不同的評價體系,在三大電影節,場刊最高分反而不容易拿最高獎,都快成魔咒了。王家衛的《花樣年華》和《2046》都是戛納場刊第一,結果都與大獎失之交臂。《一個人張燈結綵》在柏林拿到了3.9分的高分,也沒有拿到金熊。獲獎這事真的看運氣,不要多想,保持平常心!」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1 15:45
第1035章 評論

  不只官方場刊的九位影評人對《烈日灼身》給出了超高的評價,英國《衛報》也在第一時間四星力薦,聲稱張然貢獻了一部英雄史詩:「《烈日灼身》是張然所有作品中最激動人心的一部。電影中的先爺與海明威的《老人與海》中的聖地亞哥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在殘酷的大自然中,把自己的生存經驗和智慧發揮到了極致,充分展示出超乎尋常、堅韌不拔的毅力,同大自然進行了慘烈的抗爭。在大自然釋放淫威之時,他們顯得那麼渺小,未嘗沒有恐懼,但絕不輕言放棄,哪怕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法國權威媒體《世界報》同樣給出了超高評價:「張然通過一位老人在大旱之年帶著一隻盲狗守護一顆玉米苗的故事,展現了人類在絕境面前所呈現的抗爭精神和頑強生命力。電影並沒有停留在抗爭這個表層意向上,而是將主旨指向了人該怎麼活,怎樣活才有意義等形而上的層面,書寫了一部充滿感染力的精神史詩。」

  影評人尼古拉斯-巴伯觀影后在英國BBC文化頻道刊登了一篇影評文章:「《烈日灼身》是一部震撼人心的力作,那種飽受折磨,那種決不放棄,那種投入了自己的一切乃至於生命的抗爭讓人為之顫慄。」他對李雪建的表演同樣讚口不絕,聲稱李雪建奉獻影史最為傑出的一次表演,只有梅麗爾-斯特里普在《蘇菲的抉擇》中的表演能夠與之匹敵。

  《烈日灼身》不僅在歐洲好評如潮,在北美也獲得了超高評價。《綜藝》雜誌認為:「《烈日灼身》是一部極其獨特又極其震撼的電影,電影開頭主觀鏡頭很少,但隨著故事的推進主觀鏡頭逐步增多,到最後完全變成了主觀鏡頭。在這個過程中,觀眾逐步走進了電影構建的世界,走了先爺的精神世界,讓觀眾真正體會到了人物的絕望與堅強。」

  《好萊塢報導者》在電影節剛開幕時,就把《烈日灼身》列為本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的大熱門,如今更是稱其為一部狂暴慘烈的史詩,一部英雄的頌歌。同時文章對張然在電影中所用的表現手法是不要命的誇:「張然發明了屬於自己的語言、時間、空間和記憶來構建他的電影世界,《烈日灼身》和任何其他電影人都不一樣,這是一部偉大的電影,有著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鏡頭。」

  《紐約時報》盛讚《烈日灼身》是一部真正的大師級作品,文章中毫無保留地抒發對張然的導演功底與敘事手法的敬佩之情,形容張然是有悲憫情懷有生命意識的導演。文章表示:「電影通過通過絕境下的抗爭,展示了人類的生存狀態和精神追求,以此引發觀眾對人的本性和生存進行思索。《烈日灼身》絕對是張然最了不起的影片之一。」

  在社交網路上,《烈日灼身》也成為熱門話題。首場放映後,影評人和觀眾紛紛在網路上發表自己的看法,直接將「張然和烈日灼身」送上了Fly熱搜榜的首位。

  「我被《烈日灼身》的慘烈和史詩般磅礡氣勢嚇到了,《烈日灼身》講述了大旱之年,一位老漢和一隻盲狗一起守護著一顆玉米苗,艱難生存的故事。電影充滿了悲天憫人的情懷,將人與自然之間本能的抗爭和互動展現得淋漓盡致。」——美國影評人大衛-安森

  「張然在《烈日灼身》中奉獻了電影史上最精彩和最複雜的一段長鏡頭,張然用他精湛的技藝,用他的繪畫天賦精心組成畫面,揭示了他世界裡的顏色,紋理以及聲音。可以肯定的說,張然是世界上最好的電影語言演奏家。」——《電影手冊》前主編,著名影評人付東

  「一部震撼人心的傑作,一段震撼人心的表演,電影是中國版的《老人與海》,但《烈日灼身》更絕望,更悲壯,也更震撼人心。看完這部電影,我決定決定養一隻狗,在院子裡種一顆玉米!」——義大利影評人艾米利奧

  國內媒體對張然,對《烈日灼身》,對李雪建都是極盡溢美之詞,標題一個比一個誇張什麼「雅各布痛哭半個小時」、什麼「觀眾鼓掌十五分鐘」、什麼「對民族精神完美的書寫」、什麼「入魂入骨的傑出表演」等等。

  在豆瓣上,看過《烈日灼身》的記者和影評人寫了98條短評,其中76條打了5星,15條給了4星,而且這些短評比媒體寫得還誇張。

  「這部電影真的牛逼到爆,給張然跪了。我一直以為這種關於農民,關於土地的電影只有第五代導演才拍得出來,沒想到張然不但拍出來了,而且拍得比第五代導演還要牛逼。這是一部讓第五代導演哭泣,讓第六代導演絕望的電影!」——陀螺凡達可

  「長鏡頭看過不少,但很多導演其實不懂長鏡頭,所謂長鏡頭就是把鏡頭拍得很長,實際上是瞎幾巴拍。真正懂長鏡頭的有戈達爾、安哲、塔爾科夫斯基,以及楊索,看完《烈日灼身》,我真的給張然跪了,覺得自己就像沒有看過長鏡頭。我相信就算楊索看到《烈日灼身》的長鏡頭,都要喊說個『服』字!」——圖賓根木匠

  「看完《烈日灼身》,我想起了古龍小說中的一句話,他有一股氣,一股俠氣,一股血氣,一股義氣。就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些人有這麼樣一股氣,所以正義才能擊敗邪惡,人類才能永遠存在。先爺有這股氣,張然也有這股氣,他們都是真正的英雄!」——電子騎士

  不過張然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這些評論,吃過早餐後,他沒有回房休息,而是帶著李雪建和王珞丹去接受媒體的採訪。

  戛納電影節期間的媒體採訪分為兩大類,一種是官方安排的新聞發佈會,在競賽影片放映後,影片主創會先接受組委會官方媒體的集中拍照、小型訪談,然後走到電影宮舉行媒體發佈會;另一種是媒體私下採訪,各大影片的發行方都在戛納聘有公關公司,媒體可提前通過電話、現場等方式預約採訪,並接受對方安排,這部分採訪歸公關公司統籌,與電影節無關,而且這種採訪往往是要收費的。

  比如,今年開幕片《摩納哥王妃》主演妮可-基德曼的採訪價是2000歐元,導演和妮可-基德曼兩人的採訪費就達到了4000歐。

  採訪費主要付給電影的發行方,由於歐美是這些電影的主戰場,因此歐美記者採訪往往是免費的。戛納電影節大牌明星很多,但很少有中國記者去採訪,就是這個因為約大明星採訪要付錢。

  《烈日灼身》是戛納關注度最高,也是最火爆的電影,想要採訪張然他們,當然也是要付錢的。倒不是張然在乎那幾個錢,而是公關公司認為約張然採訪的媒體實在太多,收費可以減少申請採訪的人數。不過張然他們收取的費用不高,三人圓桌採訪收隻1000歐,絕對是良心價,而且他們還特別規定,中國記者免費。

  採訪地點的在電影宮對面的普拉達專賣店的二樓。專門佈置了採訪區,有一張圓桌,對面擺著一排沙發。接待小姐站在專賣店門口迎候。由於張然缺席了昨天晚上的發佈會,記者們都特別想採訪張然,聽他談對《烈日灼身》的看法。在普拉達的門口,記者們排成了長龍。

  整個採訪是戛納有名的圓桌採訪,八九個記者一撥,圍著圓桌向採訪對像提問。採訪一般是按順序,每人先提一個問題,然後大家再搶問。

  第一批採訪的九個記者屁股還沒坐穩,一個美國女記者就搶先問道:「張先生,第一次到戛納參賽,就拿下場刊最高分,感覺如何?」

  張然作了個哭喪臉:「最大的感受就是,完了,金棕櫚飛了!」記者都知道場刊高分難拿大獎的「魔咒」,頓時大笑起來。等大家笑過後,張然繼續道:「很高興這部電影反響不錯,對我來說,觀眾的反應是最重要的,比任何獎項都更有價值。」

  張然剛回答完,另一個美國女記者馬上拋出了問題:「《烈日灼身》最後那20多分的主觀長鏡頭非常驚人,而李雪建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我都不忍心看,是怎麼拍出來的?

  張然解釋道:「這場戲我們設計了兩種拍法,一種是主觀長鏡頭,另一種是先爺和盲狗兩個的主觀鏡頭,鏡頭在他們兩個間來回切換。這兩種都拍了,最後我們選了長鏡頭。長鏡頭是把攝影機裝在李雪建老師身上,由他來完成的。因為是3D攝影機,非常笨重,不是李老師最瘦的時候拍的,而是他體力比較好的時候拍的。即使如此,整個拍攝的過程也很困難,對表演、對體力都是巨大的考驗。我們拍了七天,拍了十八遍。但最終效果很好,我很喜歡這個鏡頭。」

  不等其他記者提問,第一個提問的女記者馬上又問:「電影中有大量的主觀鏡頭,臨場感特別強,不過有影評人認為電影過於炫技,你怎麼看?」

  張然輕笑道:「我沒有故意炫技,就像最後那個長鏡頭,其實我們拍了兩種,之所以選長鏡頭,是因為這種拍法臨場感更強,會更加震撼,不少為了炫。」

  張然剛回答完,第二個提問的女記者馬上又拋出了問題。她們終於惹惱了其他人,一位法國記者大聲道:「兩位女士,能否讓我也問一個問題?」

  兩個女記者有些不好意思了,都閉上了嘴。

  張然衝法國記者笑了笑,道:「你有什麼問題?」

  法國記者馬上道:「導演,你的電影裡總有很殘酷的東西,這是你生活的視角,還是單純的創作視角?」

  張然的電影偏好孤獨和悲劇,這和他的經歷有關,但這些沒法與外人說。他沒有正面回答:「佛家有言,眾生皆苦。叔本華說,每一部生命史就是痛苦史。我電影中的主人公會遇到困境,甚至會很悲慘,但我不是為了渲染這些。」他頓了頓,眸子閃著淡淡的光芒:「在困境中奮起的精神和勇氣才是我想要呈現的,那是人類的希望之光。正是這種精神把我們帶到文明的今天,也會將我們帶到更加文明的未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2 15:50
第1036章 只求留名

  在法國電影圈,戈達爾是神一般的存在。你去考法國的電影學院,要是說不喜歡戈達爾的電影,根本就不會被錄取,會認為你品味有問題。

  這次戈達爾的電影《再見語言》在戛納首映,自然受到媒體和影迷的強烈關注。在放映前一個小時,電影宮六個入口處的隊伍都已經超過一百米,大多數人都懷著朝聖的心情來的。

  戈達爾沒有出席電影的首映禮,在跟張然見面後,他就回瑞士去了。電影的幾位主要演員入場後,盧米埃爾廳的燈光逐漸昏暗下來,現場廣播提示:「請大家戴好入場時領取的3D眼鏡,《再見語言》是一部3D影片。」

  特別有意思的是,電影開始後,到場的記者們像來聽課的學生一樣,齊刷刷地拿出筆記本。但在影片放了十分鐘後,他們放棄了記錄,因為根本就不知道在電影在講什麼。

  戈達爾一直被視為挑戰和抗衡好萊塢大片拍攝手法和敘事風格的旗手,他自然不會屈從於好萊塢的手法。影片開場就是一系列混亂、支離破碎、色彩複雜的圖像,甚至出現了左眼和右眼畫面不同的場景,再加上電影說的是法語,字幕又時有時無,張然看了十多分鐘就睡著了。當然,不只張然睡著了,大部分記者看睡了,整個放映廳鼾聲四起。

  不過張然沒睡多久就被鼾聲驚醒了。睜眼看時,左邊的胖記者睡得鼾聲如雷,右邊也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他認識右邊的記者,《衛報》的安妮-比爾森,前幾天還採訪過他,據說是戈達爾的鐵粉,沒想到她也睡了。

  讓張然驚奇的是,在電影結束出字幕的一剎那,呼呼大睡的記者們都驚醒了,全場起立鼓掌,一邊鼓掌,一邊讚歎,完全是看完神作的表情。安妮-比爾森更是邊鼓掌邊感歎:「真是太驚人了,這是一部偉大的電影。」

  張然嘴角一陣抽搐,你明明剛剛才睡醒好不好,他故意問道:「你覺得這部電影好看嗎?我怎麼覺得這部電影像半完成品。」

  安妮-比爾森沒認出張然,因為張然帶著《黑暗騎士》中小丑的面具。她以為張然是諾蘭粉絲,露出鄙視之色道:「那是故意的,這是大師的作品,他是在玩電影,是在享受電影。」

  走出放映廳時,張然聽到幾個中國記者都表示自己看睡著了。只有一個年輕記者第一次到戛納,覺得看大師的電影看睡著很丟臉,掐著大腿看完了。年輕記者苦惱地道:「我根本就不知道電影講的是什麼,影評怎麼寫啊?」

  旁邊的老記者教育道:「戈達爾的電影都看不懂,不光我們看不懂,外國記者一樣看不懂。這種片子只要誇就對了,直接寫戛納又一部神片誕生了。」

  在《再見語言》上映第二天,全球各大門戶網站、新聞類報紙紛紛刊出影評,對《再見語言》各種吹捧。安妮-比爾森更是熱情洋溢地寫道:「電影院沒有上帝,只有戈達爾。」

  中午,張然和張婧初通話的時候,把這事當笑話講給她聽,還表示:「等我到了戈達爾這個歲數,我要故意亂拍一部電影,拿到電影節參賽,讓幾千記者和影評人在大廳裡鼓掌與歡呼,嚴肅地討論和分析電影背後的意義,而我在家裡二郎腿在家說,你們都我耍了!」

  張婧初哈哈大笑道:「這麼好玩的事一定要叫上我,女主角我預定了!」

  結束和張婧初的通話後,張然準備前往電影宮,參加《聾啞部落》的首映。瑞恩-庫格勒對張然說過,這部電影是受《一個人張燈結綵》啟發才拍出來的,電影的導演非常希望張然去參加電影的首映。

  就在這時,張然接到了天工重彩VR小組的電話,說他們已經到瑞士了。戈達爾對VR很特別感興趣,在跟張然交談之後,他就急不可耐的返回瑞士,等天工重彩送設備上門。

  張然告訴天工重彩的工作人員,好好跟戈達爾合作,自己明天上午到瑞士。

  第二天上午,張然趕到了瑞士沃州萊芒湖畔的小城尼翁,來到了戈達爾家。

  安妮-比爾森有句話沒說錯,戈達爾是在玩電影,是在享受電影。張然到戈達爾家的時候,老頭正帶著帶著工作人員和兩個演員在院子裡試拍。

  男演員頭上戴著頭戴式VR攝影機,和一個女演員邊走邊聊。戈達爾坐監視器後面,興致勃勃的看著兩個演員進行表演。

  戈達爾看到張然,當即喊了「停」,讓兩個演員休息。等張然走過來後,他就像拿到了新玩具的孩子,興奮地對張然道:「這東西有意思極了,比電影更接近真實,也比電影更自由。我拍了一段,你看看效果怎麼樣?」

  張然非常想看看戈達爾拍出來VR電影會是什麼樣子。戈達爾一輩子都在探索電影語言,拓展電影語彙,對空間,對畫面,對鏡頭的理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拍出來的VR肯定跟其他人不同,也許能夠對張然有所啟發。

  張然戴上VR眼鏡之後,張然發現戈達爾拍VR跟拍電影,拍3D電影一樣任性,根本就不管規則,也不管觀眾接不接受,反正老子拍爽了就行。VR不能剪輯,但戈達爾偏偏就剪了。於是,張然就看到女演員就跟會瞬移似的,一下在自己的左邊,一下在自己的右邊,而且兩個演員說的又是法語,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待張然摘下VR眼鏡,戈達爾饒有興致地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張然知道戈達爾是直脾氣,毫不客氣地道:「我感覺自己像是在看鬼片,跟我對話的不是人,而是女鬼,她在我面前飄來飄去,嗖嗖的!」

  聽到張然的話,兩個演員,以及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大笑起來,他們也是同樣的感覺。

  戈達爾也哈哈大笑:「你這就不懂了吧,我是在探討世界的真實性。」他看著張然,好奇地道:「我聽他們說,你準備拍一部VR長片,你打算怎麼拍呢?」

  張然攤開雙手,無奈地道:「現在只有大的構思。我要拍的是一部賽博朋克電影,故事發生在未來的網路世界中。人物會在不同的網路空間穿梭,可以避免場景轉換帶來生硬感,讓我順利完成敘事。第一場戲,我想好怎麼處理了。但後面還沒想好。只能慢慢嘗試,希望在這個過程中能夠找到屬於VR電影的語言。」

  戈達爾盯著張然看了幾秒鐘,突然笑了起來:「我相信你能夠找到的。」

  張然笑道:「對我這麼有信心啊?」

  戈達爾很認真地點頭:「在電影誕生之初,對電影語言進行探索的梅裡愛、格里菲斯他們都才華橫溢,同時要嘛足夠有錢,要嘛有大公司在背後支持,所以他們才能進行探索。你同樣才華橫溢,而且更有錢,更具探索精神,我相信你能夠創造出全新的電影藝術來。」

  說到這裡,他看著張然,略帶不解地道:「我探索電影語言是因為電影是資產階級的,要反抗資產階級,就需要把電影的傳統全部粉碎。那麼你呢,探索電影語言是為了什麼?」

  張然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非常認真地道:「很多外國人不理解中國人,說我們沒有信仰。這是不對的,我們有信仰,我們的信仰是歷史。你們基督徒追求的是上天堂。」

  戈達爾打斷了張然的話:「我不是基督徒,我的信仰是共產主義。」

  張然聽到這話笑了,作了個抱歉的手勢:「對大部分中國人來說,最高追求是青史留名。我們國家有個商業片導演叫馮小剛,他的商業電影很受歡迎,但前兩年他拍了部偏藝術的電影《1942》。在拍之前,他就知道票房不會太好,因為電影非常壓抑,不是觀眾喜歡的類型,但他還是拍堅持拍了。他說,希望拍幾部能夠被記住的電影。道理很簡單,他什麼都有了,就欠一個青史留名,我也是這樣。

  電影從誕生到現在已經一百多年,很多紅極一時的導演都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了,但我們還記得格里菲斯、記得愛森斯坦,因為他們奠定了電影語法的基礎,是所有電影人的老師。我希望自己能像他們那樣,在幾百年後依然能被銘記。」

  說到這裡,張然呼了口氣道:「你剛才說,你在探討世界的真實性。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並為此困惑過。我覺得人活一輩子,總要留下點什麼,告訴這個世界,我曾經來過,所以,我要創造一種全新的電影語言,創造一種全新電影。」

  轉眼間,已經是5月25號,戛納電影節閉幕的時間到了。這個時候,該放映的電影基本上都放映了,此時獎項歸屬成為各路媒體關注的焦點。

  今年的戛納是繼2000年之後,質量最高的一屆,是難得的大年。今年主競賽單元的19部電影,場刊評分超過3分的有5部,其中張然的《烈日灼身》以3.8分高居榜首,邁克-李的《透納先生》以3.6分排名第二,俄羅斯電影《利維坦》以3.5分排名第三;土耳其導演錫蘭的電影《冬眠》以3.4分排名第四;達內兄弟的《兩天一夜》以3.1分排名第五。

  在這五部電影中,《透納先生》的導演邁克-李和《兩天一夜》的導演達內兄弟都獲得過金棕櫚,再次獲獎的可能性比較小。金棕櫚基本上就在《烈日灼身》、《利維坦》和《冬眠》這三部電影中產生,其中《烈日灼身》的呼聲最高。

  影帝的熱門人選,一個是《烈日灼身》的主演李雪建,一個是《透納先生》的主演蒂莫西-斯波。媒體普遍認為李雪建的表演更出色,難度更高、完成度也更好,但戛納現在有明確規定,一部電影只能拿一個獎。《烈日灼身》的質量特別高,肯定有獎,而《烈日灼身》一旦拿獎,李雪建就不可能拿獎了,因此,蒂莫西-斯波獲得影帝的可能性更高。

  當然,這只是媒體的預測,獎項的歸屬從來都與媒體無關。凡是能成為戛納評委會主席或者評委的,都很有個性而且固執,不會輕易被媒體和觀眾所左右。真正決定獎項歸宿的,是評審團九位評委的喜好。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3 15:43
第1037章 閉幕

  在距離戛納不遠,有一個叫多梅爾格的海景莊園,這是戛納電影節最後一天閉幕日,主競賽單元評委被關起來,討論獎項歸屬的地方。評委們從早上九點開始討論,在中午前必須討論出結果,這樣才有足夠時間把獲獎者從其他國家召喚回來。

  此時,莊會議室內,主競賽單元的九位評委正集中在一起,討論獎項的歸屬問題。

  戛納電影節的評獎規則跟威尼斯和柏林類似,大致上有兩種;第一種,大家先把最好的七部電影選出來,然後分配獎項;另一種是按獎項分別討論,討論後馬上投票;然後再討論第二個獎項。採用哪種規則由評審團主席決定。

  在會議開始之後,簡-坎皮恩就宣佈按獎項討論,然後大家投票。首先討論的是金棕櫚的歸屬,這是電影節的頭等大事。

  第一個發言的是索菲亞-科波拉,作為張然的腦殘粉,她肯定是為張然大唱讚歌:「《烈日灼身》是電影節開幕以來,唯一讓我感到精神一震的電影。越看越覺得巧妙,越看越覺得意蘊悠長,越看越能夠體會到電影的樂趣。我完全進入了張然構築的電影世界。我認為不把金棕櫚給《烈日灼身》完全說不過去。我支持把金棕櫚給《烈日灼身》!」

  賈樟柯跟張然關係非常好,這個時候肯定要站出來挺自己人了:「戛納電影節一直以來所秉承的精神,就是鼓勵新電影語言的誕生,表彰對社會現狀的反思與觀照。《烈日灼身》大家都看了,對畫面、對空間、對聲音的處理都有很多新穎的地方,整部電影完成度非常高。我認為不是金棕櫚不足以表彰這部電影。」

  全度妍也特別推崇張然的電影,這個時候也是力挺:「《烈日灼身》真的太震撼了,電影拍攝的手法讓你覺得你好像和角色在銀幕中生活了一遍一樣,讓我覺得自己就是電影中的角色。」

  這時候,簡-坎皮恩開口了:「《烈日灼身》是一部非常出色電影,但張然已經是功成名就的導演,根本不需要金棕櫚,他本人也不在乎。我們都知道,張然並不想來戛納,是福茂和雅各布請了他好幾次,才把他請來的。對張然來說,拿不拿金棕櫚意義不大。相反,錫蘭一直在堅持自己的藝術理念,從未想過對商業市場做出迎合和妥協,我覺得這樣堅持自我的獨立導演更值得肯定。」

  丹麥導演尼古拉斯-雷弗恩表示認同:「我同意,《冬眠》非常廣闊,這種對人生、人性和生活理解的視野廣闊性,有點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那樣的視野不僅在文學中少見,在電影中就更少見了,《冬眠》值得一座金棕櫚。」

  索菲亞-科波拉聽到他們這麼說,非常不服氣,馬上跳起來反駁:「我們這是電影節,我們評判電影的標準難道不應該是探討電影本身嗎?難道不應該選最好的電影嗎?為什麼要扯其他的?張然的電影是最好的,為什麼要把獎項給其他人?」

  賈樟柯堅決反對:「我們都是做電影的,應該知道電影創新有多難。你們去看那些成名的導演,絕大部分都在原地踏步。如果說需要鼓勵的話,難道張然這種不斷尋求突破,不斷探索電影語言邊界的導演不更值得鼓勵嗎?」

  簡-坎皮恩啞口無言,在座的其他評委也陷入了沉思。

  在評審團討論獎項歸屬的同時,戛納的記者們都在想方設法,通過各種途經打探消息,各種謠言在網路上亂飛。比如簡-坎皮恩不喜歡《冬眠》,在看電影的時候看睡著了;尼古拉斯-雷弗恩認為《烈日灼身》過於炫技等等。

  中國記者今年比誰都積極,簡直跟瘋了似的,蹲機場的蹲機場,守酒店的守酒店,找旅行社找旅行社。只要有可能打聽到獎項消息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中國記者的身影。

  《烈日灼身》質量可以說是所有參賽影片中最高的,而且還拿到了創紀錄的3.8分,是金棕櫚的大熱門。而中國上一次拿金棕櫚是1993年的《霸王別姬》,那已經是21年前的事了。記者們都非常希望《烈日灼身》拿下金棕櫚,自然比誰都上心。

  根據以往的經驗,在獲獎結果出來後,電影節組委會就會通知獲獎者參加頒獎禮。不過在通知的時候,組委會是不會說具體是什麼獎的,因為萬一人家已經飛回家,你跟他說他拿了尾獎評審團獎,那人家可能不願意為了拿個安慰獎飛回戛納。

  在這個召回的過程,就不可避免會出現的消息洩露的情況。那些離開戛納的劇組坐飛機回來,而且他們參加完頒獎禮,又不可能馬上離開,肯定要住一夜,所以,從航空公司,從酒店前台都有可能打探到相應的消息。

  中國記者對這幾個地方自然是重點盯防,都想方設法地打探消息。

  隨著時間推移,被召回的劇組越來越多,獲劇組逐漸明朗。《透納先生》劇組被召回、《利維坦》導演薩金塞夫被召回、《狐狸獵手》導演貝尼特-米勒被召回。可《烈日灼身》劇組始終安靜如雞,完全沒有動靜。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蹲守在馬丁內斯酒店的中國記者發來消息:「評委們已經回來了,據說今年評委很快就把結果選出了,爭執較少。目前本尼特-米勒,錫蘭,薩金塞夫都有獎。朱利安-摩爾可能是影后。張然和《烈日灼身》還不清楚,沒有打探到具體消息。」

  下午三點,中國記者終於打探到了準確信息,蹲守在電影宮的記者弄到了一份名單,是閉幕式嘉賓座位以及專車接送的名單。能上這個名單,那肯定有獎。中國記者和影迷看到名單後都鬆了一口氣,因為名單上有不但有張然,還有李雪建和王珞丹。

  拿到名單後中國記者都非常興奮,《烈日灼身》是整個劇組一起走紅毯,那麼電影獲獎的可能性更大。要嘛是評審團獎,要嘛是評委會大獎,要嘛是金棕櫚大獎!

  這個消息傳到網上後,張然的影迷們歡聲雷動,都對晚上的頒獎禮期待起來。

  不過中國記者和影迷沒有興奮多久,很快有小道消息傳來,錫蘭的《冬眠》是大獎,但具體是什麼大獎不清楚;而《烈日灼身》是小獎,因為簡-坎皮恩認為張然已經是全球最好的導演,而且足夠有名,不需要金棕櫚的加持,應該把金棕櫚給其他導演,這樣可以讓這些導演獲得更多的關注。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中國記者和影迷都非常憤怒,Fly上和海外影迷論壇上的記者影評人和影迷們也都紛紛表示不滿。如果《烈日灼身》質量一般,就算不給你獎,大家也無話可說。但現在明明《烈日灼身》質量是最好的,你卻因為張然名氣夠大而不給獎,這就太不公平了。

  當然,這只是小道消息,最終結果到底是什麼,還很難說。不過在場很多記者都已經打定主意,如果《烈日灼身》真的被小獎打發了,那等到發佈會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問問簡-坎皮恩,電影節評判電影的標準難道不應該是電影本身嗎,為什麼要摻雜其他因素?

  晚上七點,第67屆戛納電影節頒獎禮正式開始。

  第一個頒發的獎項是短片金棕櫚,獲獎影片是西班牙的《萊迪》,而頒獎人是伊朗電影大師阿巴斯和中國明星李宇春。張然對阿巴斯非常佩服,阿巴斯的電影不反社會,也不帶任何政治性的東西,他的電影總是著力發現日常生活和瑣事中的人性,一些看上去很平常的小事,他卻能拍到一個新的藝術高度,這才是真正的大師,這才是真正的牛逼。

  短片金棕櫚頒發之後,九位評委齊齊亮相,並在舞台左邊的座位落座。緊接著,雅各布和金攝影機評審團的主席走上舞台,頒獎最佳處.女作獎,也就是金攝影機獎。

  攙扶著雅各布慢吞吞的走上舞台,現場觀眾全體起來,用掌聲向雅各布致敬。自1977年開始在戛納擔任總監,2001年開始任主席一職,供職戛納最高領導層三十七載,帶領戛納電影節創造了輝煌的歷史。雅各布的後半輩子幾乎相當於半部戛納影展的歷史。

  在70年代以前威尼斯一直世界第一電影節,但由於威尼斯自己作死,在70年代取消了評獎,加上雅各布對戛納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積極向好萊塢靠攏,並花盡心思將科波拉、伍迪艾倫等大師請到戛納,最終在八十年代戛納超越威尼斯,成為了藝術電影第一聖殿。

  雅各布站在話筒前,慢吞吞拆開信封,微笑著宣佈道:「獲得本屆電影節金攝影機獎的是《弗魯特維爾車站》!」

  現場的觀眾和嘉賓都在鼓掌,而《烈日灼身》劇組鼓掌鼓得特別賣力。在《烈日灼身》拍攝過程中,瑞恩-庫格勒一直待劇組,跟大家一起工作,可以說是劇組的一員。他的電影能夠在戛納獲獎,大家打心眼裡高興。

  在熱烈的掌聲中,瑞恩-庫格勒走上舞台,從雅各布手中接過獎盃了。他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激動地道:「感謝評審團把這個獎項頒給我,感謝劇組所有工作人員,特別要感謝張然導演。在我拍《弗魯特維爾車站》之前,在《烈日灼身》待了好幾個月,從張然導演身上我學會了什麼叫導演,也學會了什麼叫堅持。」

  電視台把鏡頭切給了張然,只見他站起來,滿臉微笑的衝瑞恩-庫格勒鼓掌。

  鏡頭切回,瑞恩-庫格勒繼續道:「如果沒有在《烈日灼身》劇組的學習,沒有張然導演的指點,《弗魯特維爾車站》不會拍到這種程度。真的特別感謝張然導演。最後,我把這個獎獻給所有用心拍電影的人,我是你們的中一員。」

  在瑞恩-庫格勒下台後,現場氣氛驟然緊張,媒體中心的中國記者,以及電腦和電視機前所有關心《烈日灼身》影迷的心弦都繃得嗡嗡直響。下面將頒主競賽單元的獎項,《烈日灼身》到底會是什麼獎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4 15:10
第1038章 金棕櫚

  頒獎嘉賓莫妮卡-貝魯奇致辭後,現在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在簡-坎皮恩身上,等著她揭曉影帝的獲獎名單。新聞中心的中國記者和影評人,電腦和電視機前的中國網友此時都屏住了呼吸,心裡非常緊張。

  簡-坎皮恩微笑著揭曉了答案:「蒂莫西-斯波,《透納先生》!」

  《透納先生》劇組成員擁抱在一起,歡慶勝利;中國記者和網友都長舒一口氣,《烈日灼身》沒有拿到影帝,那就意味著還有機會拿金棕櫚。

  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評獎規則一直在變。1991年波蘭斯基把金棕櫚、最佳導演和影帝全部頒給了科恩兄弟的《巴頓芬克》,此後戛納電影節就規定一部電影只能拿一個獎,但可以附帶一個表演獎,比如94年張一謀的《活著》就拿到了評審團大獎和影帝。

  這個規矩後來被違反了三次,1999年柯南伯格把評委會大獎、影帝和影后頒給了杜蒙的《人啊人》;2001年麗芙-烏曼把評委會大獎、影帝和影后頒給了哈內克的《鋼琴教師》;最嚴重的是2003年,夏侯把金棕櫚和最佳導演全部頒給了格斯范桑特的《大象》。

  不過從那年開始,戛納電影節就明文規定:戛納的七個獎項只能有一個獎出現雙黃,而且這個獎不能是金棕櫚;一部電影只能拿一個獎,除非這個獎是最佳劇本或評審團獎,在經過電影節主席批准同意的情況下,可以再附帶一個演員獎,比如2016年法哈蒂的《推銷員》獲得了最佳編劇和影帝兩個獎。這種規則保證了主競賽單元的七個大獎中,至少會有六部電影獲獎,最多只能有八部電影獲獎。

  在《透納先生》拿下影帝後,美國女星朱利安-摩爾輕鬆摘走了影后桂冠。她也成為繼朱麗葉-比諾什後,第二位三大電影節滿貫影后。朱利安-摩爾並沒有到場,獎盃由製片人代領。朱利安-摩爾02年獲得威尼斯影后,03年獲得柏林影后,都沒有到場。

  不只朱利安-摩爾,好萊塢明星大多如此,他們不是太看重三大電影節的影帝影后。對美國演員來說,三大電影節的影后,對他們的表演生涯沒有太大的加成,不值得上心。

  不過朱利安-摩爾還是請製片人轉達了感謝之意,她說:「身為一個美國演員,卻能榮獲這項全世界歷史最悠久影展頒發的影后頭銜,真是至高無上的榮耀!我實在受寵若驚了!」

  張然看著代替朱利安-摩爾發言的製片人,心想現在中國已經是全球第二大市場,五年之內肯定會超過北美,成為全球第一大市場,希望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中國明星不再把三大電影節,甚至奧斯卡影帝影后放在眼裡,而是以中國自己的獎項為榮。

  頒獎禮繼續進行,安德烈-薩金瑟夫的電影《利維坦》獲得最佳編劇獎;義大利女導演愛麗絲-洛瓦爾徹的《奇跡》贏得最佳導演獎;青年導演多蘭的《媽咪》與戈達爾的《再見語言》共享評審團獎。

  頒獎的過程對中國記者、影評人,以及廣大的網友來說,是一個緊張不安又焦躁萬分的過程。每頒發一個獎只要獲獎者不是張然和《烈日灼身》,大家都會長舒一口氣,然後繼續擔心下一個獎項。

  電影圈都知道多蘭是張然的鐵粉,當初多蘭甚至想考亞洲電影學院。張然在看到多蘭的作品後,給他寫了封信,鼓勵他走藝術電影的道路。多蘭從出道開始,就一直將張然視為精神導師,在多蘭的電影中,總是能夠看到模仿和向張然致敬的段落。

  現在多蘭獲獎,而張然就在台下,他便在台上向張然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在我15歲那年,看到了張然導演的電影《飛行家》,那部電影為我打開了一扇門。我發現原來電影可以這樣拍,鏡頭還可以這麼使用。09年,我的電影《我殺了我媽媽》在戛納獲獎後,寄了DVD給張然,還給他寫了信。他給我回了封信,說你要找到自己的路!這句話一直指引著我。今天,我想對張然說,你是我的老師。謝謝你!」

  賈樟柯看看台上的多蘭,又看看旁邊的索菲亞-科波拉,心裡有些感慨,張然影響太多年輕導演了,科波拉、多蘭、瑞恩-庫格勒,還有《聾啞部落》的導演,這些年輕導演將張然視為精神導師,隨著這些年輕導演逐步成長,張然的影史地位會越來越高!

  影史地位跟獎項沒有太大關係,決定影史地位的是粉絲。當然,這個粉絲不是普通人,而是影評人和導演。為你寫文章、為你著書立說的影評人越多,視你為精神導師,從你的電影中得到啟發的導演越多,影史地位就越高。

  李鞍拿獎無數,但影史地位並不是特別高,遠不如王家衛、侯孝賢和楊德昌,關鍵就在於李安的粉絲中影評人和導演少,沒有多少導演學李安,也沒有多少影評人為李安著書立說。侯孝賢的情況不同,他雖然獎項不是太多,但賈樟柯、是枝裕和等中外名導都以他為精神導師,他們的電影都深受侯孝賢的影響。有這麼多知名導演為侯孝賢背書,侯孝賢的地位自然就高了。

  張然也是這個道理,張然的電影備受影評人青睞,有大衛-波德萊爾這樣的理論家為他背書;在年輕的導演中,又有多蘭他們這些追隨者。可以肯定,隨著張然的迷弟迷妹們逐步成長,張然的地位會越來越高。

  著名影星索菲亞-羅蘭走上舞台後,她要頒發的是評委會大獎。

  現在整個頒獎禮只剩最後兩個獎項,評委會大獎和金棕櫚大獎;而到場的劇組也只剩兩個,《冬眠》和《烈日灼身》劇組,誰是今晚的大贏家就在此一舉,現場氣氛驟然緊張。

  新聞中心的記者和影評人,電腦和電視機前的影迷們都屏住了呼吸,雙眼緊緊盯著屏幕,心裡默默的祈禱著,千萬不要是評委會大獎,千萬不要是評委會大獎!

  抱著女兒坐在電腦前看直播的張婧初,此時也有些緊張了,手握鼠標不住的刷新屏幕。

  簡-坎皮恩站起來,打開了手中的獲獎名單。她知道獲獎電影是哪一部,但還是看了一眼名單,確認了一下最終的結果,微笑著宣佈:「獲得評委會大獎的是《冬眠》!」

  鏡頭切給了《冬眠》劇組,劇組的演員們都站了起來,抱在一起慶祝。導演錫蘭則有點失望,他已經在戛納拿了兩次評委會大獎,沒想到這次還是評委會大獎。他在心裡安慰自己,一個導演三次獲得戛納電影節的評委會大獎,這也算是創造了一個記錄!

  新聞中心的中國記者和影評人都站了起來,振臂不高呼。《冬眠》拿到評委會大獎,意味著金棕櫚是《烈日灼身》的,金棕櫚是中國的了。與此同時,電腦和電視機前的張然粉絲,以及普通網友也都開始慶祝勝利。

  從微博到Fly,從貓撲到虎撲,從百度貼吧到豆瓣八組,無數人在瘋狂刷屏:「哈哈哈哈!金棕櫚到手了!快發金棕櫚!快發金棕櫚!」

  「金棕櫚是張然的了!她真的太厲害了,真是我們中國的驕傲!」

  「在《霸王別姬》拿下金棕櫚21年後,中國電影重奪金棕櫚!」

  張婧初臉上的笑容比三月裡的桃花還燦爛,她用力親了親女兒,指著屏幕,道:「笑笑,爸爸又拿獎了!你說爸爸怎麼就那麼厲害呢?」

  小丫頭好像聽懂了似的,小手對著電腦抓啊抓,興奮地喊道:「爸!爸!」

  錫蘭發表獲獎感言後,《低俗小說》的經典配樂響起,昆汀與烏瑪-瑟曼挽著手走上了舞台。今年是《低俗小說》在戛納首映二十週年,戛納官方舉行了專門的慶祝活動,將電影的主演和導演請到了戛納;同時他們也成為了金棕櫚的開獎嘉賓。

  在昆汀嘰歪一通後,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簡-坎皮恩身上,等著她揭曉最後的結果。

  簡-坎皮恩根本沒看手裡的名單,眼睛看著台下,笑著道:「今年是戛納歷史上少見的大年,出現了好幾部特別優秀的電影,每一部都有問鼎金棕櫚的實力。但其中有一部電影特別突出,相信大家都猜到是哪部了。獲得的金棕櫚的影片是,中國電影《烈日灼身》!」

  簡-坎皮恩的話剛落音,王珞丹就毫不顧形象地跳起來,雙手高舉,激動地大叫著。李雪建看起來比較鎮定,但他鼓動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烈日灼身》劇組的其他成員都站起了起來,抱在一起大聲歡呼。張然雖然對獎項不是特別看重了,但能拿到金棕櫚,他還是非常興奮,起身後與劇組成員擁抱慶祝。

  新聞中心的中國記者、影評人,電腦和電視機前的張然粉絲,以及所有支持和熱愛中國電影的普通網友此時都在又喊又叫,都在歡慶勝利。

  坐在不遠處的錫蘭看著歡慶勝利的《烈日灼身》劇組,面帶苦澀,輕輕搖了搖頭,不過他還是送上了真誠的掌聲,輸給《烈日灼身》,真的是無話可說!

  與劇組成員簡單慶祝後,張然邁步往台上走。通道兩邊的嘉賓和觀眾,紛紛起身向他鼓掌致敬。等到張然走上舞台,全場觀眾都站了起來;就連坐在舞台右邊的評委們也都站起來,微笑著衝張然鼓掌。

  張然擁抱了昆汀和烏瑪-瑟曼,又給簡-坎皮恩來了個熱情的擁抱,隨後,從昆汀手中接過金棕櫚獎盃。

  昆汀他們知趣的退到了一邊,把舞台讓給了張然,這個夜晚是屬於張然的。

  站在舞台中間的張然,在燈光的掩映下,顯得光芒萬丈。他舒了口氣,微笑著道:「我是中午接到組委會通知的,那時正跟戈達爾一起拍片子。他也接到了組委會的通知,他問我,你要去領獎嗎?我說,對啊,那是很大的榮譽。我問戈達爾,你去嗎?他說我不去,我要繼續拍電影。我真的特別佩服戈達爾,八十多歲的人了,還能夠保持著如此旺盛的創造力。我希望成為他那樣的導演,能夠一直拍下去。生命不止,電影不死。謝謝大家!」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8-7-15 15:29
第1039章 探訪

  在張然走下舞台後,第67屆戛納電影節就順利落幕了。對於中國媒體,對電腦和電視前的中國影迷來說,這是一個值得銘記的夜晚。

  第二天早上,全球各大媒體用大幅對本屆戛納電影節進行了報導。土耳其媒體酸溜溜的表示,錫蘭的《冬眠》更出色,評審團主席簡-坎皮恩特別喜歡《冬眠》,但評審團中美國和東亞評委太多,最終惜敗,否則《冬眠》完全可以拿下金棕櫚。不過其他國家的媒體基本上都在了《烈日灼身》一邊,為《烈日灼身》拿下金棕櫚叫好。

  張然站在舞台上,手舉金棕櫚獎盃的照片,成了眾多報刊雜誌的封面;那句「生命不止,電影不死」更是成為不少報導和評論的標題。

  《紐約時報》用大篇幅報導了《烈日灼身》的勝利:「評審團作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將最高榮譽頒給了最好的電影。這是進入新世紀以來最好的一屆戛納電影節,它會長久的留在我們的記憶中。我們會記得《冬眠》,記得《媽咪》,更會長久的記得《烈日灼身》帶來的,觸及靈魂的震撼!」

  《每日電訊》表示:「《烈日灼身》是進入新千年以後,金棕櫚大獎影片中最好的一部,也是絕大多數觀眾最愛看的一部。這是一部震撼人心的電影,沒有任何一部參賽影片像它這樣動人。張然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導演!」

  《費加羅報》以「新時代到來」為題,對本屆電影節作出了高度評價:「這個晚上,有兩部電影獲獎讓全場觀眾起立致敬,一個是戈達爾的《再見語言》,一個是張然的《烈日灼身》。讓他們兩個獲獎,評委會簡直用心良苦,一個是新浪潮的代表人物,一個是新一代的電影大師,當37歲的張然遇到84歲的戈達爾,這樣的組合出現在戛納電影節主席雅各布執掌的最後一年,可以讓人看到戛納對於電影傳承的態度。」

  在國內,張然和金棕櫚不但霸佔了微博熱搜榜的首位,而且在眾多的影視娛樂論壇引發了嚴重的刷屏事件。媒體更是集體瘋魔了,不管是傳統媒體,還是網路媒體,紛紛撰文,發表的文章無不充滿溢美之詞。

  最近幾年中國電影發展迅速,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市場,超越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大市場指日可待;而且烏爾繕、楊慶等年輕導演紛紛嶄露頭角,並逐漸成為市場的中堅。

  今年年初的柏林電影節,導演刁亦男的作品《白日焰火》一舉拿下最佳影片大獎與最佳男演員兩項大獎,婁燁執導的《推拿》獲得了最佳藝術貢獻獎。

  中國電影在今年可以說是票房獎項雙豐收,於是很多人開始高呼,中國電影最好的時代即將到來!

  現在張然又拿下金棕櫚大獎,連《人民日報》都不淡定了,刊發了一篇名為「擁抱中國電影黃金時代」的評論員文章。文章寫道:「青年興則國家興,青年強則國家強。以張然為首的青年導演也代表著中國社會的蓬勃之氣。今天的中國電影人就站在巨大風口,笑看風起雲湧,中國導演要奮發向上贏得中國電影未來的下一個黃金十年。」

  在戛納電影節閉幕後,福茂專門找張然聊了聊,希望張然出任明年戛納電影節的評審團主席。不過張然拒絕了,倒不是他矯情,更不是看不上評審團主席,而是明年那部關於張純如的電影就會全面全面啟動。張然為這部電影準備了十年,不希望有任何差池,希望將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到電影上,不想因為其他的事分心。

  福茂聽到張然將啟動一部醞釀了十年的電影,大為心動,馬上表示,希望張然將電影帶到戛納。張然沒有答應,戛納不是這部電影首映的最佳地點,他也不希望將這部電影放在戛納首映。不過張然答應福茂,以後只要有合適的電影,戛納肯定是自己的第一選擇。

  5月28日上午,《烈日灼身》帶著勝利的喜悅回到了臨安,在臨安機場,大批媒體蜂擁而至,圍堵採訪引來接機人群的驚呼。不過讓媒體記者遺憾的是,整個《烈日灼身》劇組的主創都在,卻唯獨少了張然。

  有記者問王珞丹:「丹丹,張導人呢,怎麼沒看到他?」

  王珞丹解釋道:「張老師去美國了,具體做什麼我也不知道!」

  王珞丹沒有說謊,張然確實是到美國去了。下週一年一度的E3遊戲展將在洛杉磯開幕,世紀巔峰將在E3上發佈公司最新研發的VR眼鏡;而《烈日灼身》也將在E3上公佈電影的VR片段,張然需要到場,為電影上映、為VR眼鏡面世造勢。

  E3遊戲展是全球電子娛樂產業的盛會,為遊戲業的廠商、玩家提供一個良好的互動機會,被人們冠以電玩界的奧斯之美譽,受到無數遊戲廠商和玩家的關注。遊戲迷這個群體非常龐大,而VR眼鏡要想推廣開,遊戲是至關重要的一環;所以,世紀巔峰將VR原型機的展示放在了E3遊戲展上。

  到達洛杉磯後,張然跟哈斯廷斯見了個面,就E3展會和VR的相關問題進行探討;接下來,他又跟頂峰娛樂的羅伯-弗雷曼見了個面,討論VR電影的問題。這時候,張然才想起景田還在洛杉磯接受訓練,都已經幾個月了,也不知道這丫頭練得如何了。

  與羅伯-弗雷曼會面後,張然驅車來到洛杉磯城郊的訓練中心,想看看景田的訓練情況。

  張然剛進入訓練中心,一位工作人員就認出了他,激動地跑過來,怯生生地問道:「請問,你是張然先生嗎?」張然搖了搖頭道:「張然在戛納呢,我是張然的表弟,我叫張熄!」工作人員聽到是張然的表弟,略微有點失望,但馬上又興奮地道:「我能跟你合張影嗎?」張然沒想到自稱是張然的表弟,對方還是要跟自己合影,覺得好玩,就答應了。

  合影之後,張然問景田的位置。那位工作人員很熱情,親自將張然帶到了二樓的一間訓練室。此時景田正在教練的帶來下,做高強度的形體訓練。

  張然沒有打攪景田訓練,站在旁邊遠遠地看著。從景田的形體就可以看出,這幾個月她是下了苦工的,不但馬甲線練出來了,連胳膊上都能看到明顯的肌肉。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都煉成了女漢子,應該是沒少吃苦。

  景田眼睛尖,很快就看到了張然。她馬上給教練說了一聲,迫不及待的小跑過來。她的嘴角微微翹起,眉眼彎成了月牙:「師父,你怎麼過來了?」

  張然笑著道:「我過來參加E3遊戲展,我們公司將在E3遊戲展發佈VR眼鏡的樣機,《烈日灼身》要將公佈電影的VR片段。我想起你在這邊接受訓練,就過來看看情況。怎麼樣,你在這邊訓練了幾個月,感覺還好吧?」

  聽到這話,景田的臉瞬間就陰轉晴了,眉眼間寫滿委屈:「不好,一點都不好。這個訓練辛苦倒也罷了,吃的也必須控制,其他的什麼都不能吃,只能吃低熱食物,天天吃營養粉和蛋白粉,吃得我都想吐了。」景田越說越委屈,眼淚就跟打了一竿子的葡萄,啪嗒啪嗒往下掉:「師父,我想吃辣條!我想吃火鍋!我想吃羊肉泡饃!我想吃,嗚嗚嗚!」

  張然聽到景田的哭訴有點想笑,這種保持身材的訓練必須控制飲食,對景田這種吃貨來說確實挺痛苦的,不過他還是板著臉道:「哭什麼哭?我最討厭誰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你以為就你節食啊,人家斯嘉麗-約翰遜沒有節食嗎?休-傑克曼為了飾演金剛狼,需要吃很多蛋白質來維持塑形,人家都堅持了十多年。你才節食多久啊?就哭哭啼啼的!要是你覺得受不了,那就別練了,我找其他人來演!」

  景田聽到張然不要自己演了,趕緊把眼淚擦掉,委屈地道:「我又沒說受不了!只不過抱怨一下而已!」她小聲嘀咕道:「人家都這麼慘了,你都不安慰一下。還是師父呢,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張然冷冷地道:「同情心是什麼,能吃嗎?教不嚴,師之惰!想舒服想輕鬆,做明星去!我這裡只有演員!」張然見景田低頭不說了,又道:「你這幾個月的訓練確實比較辛苦,這樣吧,晚上我請客,帶你改善一下生活。你想吃什麼?」

  景田正在心裡痛罵張然,說他殘酷無情,沒有同情心,現在聽到張然要請直接吃飯,她馬上就不罵了,口水嘩啦地道:「師父,我要吃火鍋!」

  張然本來想請景田去個好點的餐廳吃頓好的,但景田既然要吃火鍋,他自然也不會反對。幾年前他探望在這邊受訓的范彬彬,當時范彬彬請他吃了一次火鍋,那家店不錯,張然就帶景田往那家店走去。

  從車上下來,景田像小狗似的,伸著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告訴張然:「師父,我已經聞到火鍋的香味了。」張然對景田的評價就三個字:「狗鼻子!」景田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得意地道:「師父,我不是狗鼻子,我這是美食探測器,只要有好吃的,我老遠就能聞到。」

  走到火鍋店門口,火鍋的香氣讓景田的口水差點流出來了,簡直恨不得馬上衝進火鍋店,大快朵頤。可就在這時,張然的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景田覺得奇怪,師父怎麼不走了?她抬眼一看,整個人就愣住了。

  兩米之外站著一對母女,女兒二十多歲,一雙細長的鳳眼,五官精緻,身材修長。女孩穿著很簡單,白色T恤配牛仔短褲,好萊塢明星夏天都愛這麼穿,簡單大方顯得有活力。女孩長得非常漂亮,就像是從畫中下來的仙女,唯一不足就是一雙腿稍微有點粗。

  景田認得她們,是自己的師姐劉一菲和她的母親劉曉麗。

  劉一菲看到張然和景田先是神色一變,隨即整張臉都冷了下來,將頭扭到了一邊。劉曉麗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張然,微微一愣,隨即衝張然笑了笑,道:「張老師,好久不見了!」

  張然皺了皺眉,態度冷淡地道:「是啊,好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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