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006
x24685 發表於 2018-4-26 23:07
第一百零二章 破局之戰 XVI

  胸針靜靜地躺在地上。

  方鴴和希爾薇德對視了一眼,才走上前撿起那胸針。

  他撿起胸針,就發現胸針的名字在選召者系統之中已悄然發生了變化:從原本的『狂熱者犧牲印記』,變成了『犧牲者的見證』。

  「犧牲者的見證?」方鴴低聲將這個名字反覆念了兩遍。

  在系統的視窗之下,胸針下方還有一行小字:

  『犧牲者見證真相,持戒之人穿過迷霧——』

  「持戒之人穿過迷霧?」方鴴微微一怔。

  「怎麼了?」這時,貴族少女也從後面走了過來。

  方鴴答道:「胸針上有一句話,但意思我不太明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胸針遞給希爾薇德看。可後者接過胸針,有點迷惑地舉起來對著月光,但橫豎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她回過頭問:「哪兒有一句話,我什麼也沒看到?」

  方鴴這才意識到自己搞了個烏龍,忙解釋道:「抱歉,我沒注意,是只有在選召者系統之中才能看到這句話。」

  希爾薇德這才恍然,也不生氣,將印記交還給方鴴,問道:「那麼是什麼樣的一句話?」

  於是方鴴才把那話複述了一遍。

  希爾薇德靜靜聽完,才說道:「犧牲者見證真相,犧牲者是誰不言而喻,那麼隊長迷惑的是後半句?」

  方鴴點頭。

  「或許持戒之人說的就是我們呢,想想看看,英雄的劍,歷史的詩,穿過迷霧,尋求真相,這不正是我們在這個幻境之中做的事情麼?」

  方鴴再搖了搖頭:「可哪來的什麼戒指?」

  「其實也正巧有一枚。」

  方鴴一愣,才想起她說的什麼:「那戒指就是一枚假貨而已——」說到這裡,他一下想起什麼,下意識地住了口。

  希爾薇德看了看他,好奇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方鴴搖搖頭:「但願我沒搞錯。」

  見他不願說,希爾薇德也聰明地不去追問,她微微一笑換了個話題:「說來我也有一個小小的疑問呢,隊長,這胸針上只有你們才能看到的信息,究竟是遺留在這枚胸針上的魔法印記,還是別的什麼東西?我一直挺好奇?」

  方鴴答道:「認真說,那並不是只有我們才看得到的信息。」

  「還有龍騎士與空騎士麼?」希爾薇德反問。

  方鴴點頭,這正是艾塔黎亞的世界規則,它長久以來一直存在,並不因任何人而改變——無論是原住民,還是地球人也好。

  不過他很難和希爾薇德解釋什麼是維度,什麼又是信息態的世界,於是也只能如此和她舉例。

  貴族小姐也不知是否真的挺懂了,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而方鴴說完,抬起頭看向前面緊閉的門——他明白這最後的幻境還遠遠沒有結束。因為三十年前發生的一切,而今看來才不過開了個頭而已。

  不過他剛準備伸手,希爾薇德便按住他的手:「稍等一下,隊長大人。」

  「怎麼?」

  她回過頭去,對自己的女僕說道:「謝絲塔。」

  女僕點點頭,走到書架原本在的地方,在那裡的牆上輕輕一抹,刮下一層灰來,後面竟露出一個暗格。

  謝絲塔想了一點辦法才打開那暗格,然後從裡面取出一個匣子來,打開匣子,就可以看到匣內靜靜躺著幾張捲起來的羊皮捲軸。

  方鴴有點吃驚地看著這一幕:「這是什麼東西?」

  希爾薇德微微一笑,衝他眨了眨眼睛。

  好吧,方鴴懂了,這又是『不能說的小秘密』。他發現自己和對方一起待得久了,情商也是直線提高。

  不過既然對方不願意說,他也不去追問——主要是希爾薇德從來也不會追問他,讓他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只問道:「你一開始就是沖這東西來的?」

  希爾薇德點點頭。

  「可你怎麼知道它在那個地方?這個暗格,輕易很難發現吧,我看謝絲塔一開始就在那附近,她一早就知道那東西的位置了對嗎?」

  希爾薇德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觀察很仔細,隊長,我家鄉句老話——有眼色的男孩子總不會運氣太差,因為在這之前有人從這裡找到過這東西,所以我當然知道它會在什麼地方。」

  方鴴一愣:「可你不是說過,沒有人來過這裡嗎?」

  「因為前一件事,是發生在現實中。」

  「你是說,有人從多里芬廢墟中找到了這東西?」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

  方鴴愈發狐疑地看著這位貴族小姐,實在忍不住問道:「希爾薇德小姐,你其實一早就是衝著它來的,對嗎?」

  但對於這個問題,希爾薇德只是笑而不語,那意思很明顯——女士的秘密,不該問就不要問。

  方鴴無奈,也只能放棄這個話題,他才問道:「那麼我們可離開了嗎?」

  「去什麼地方呢,隊長?」希爾薇德問。

  方鴴搖了搖頭:「那得要看這門會帶我們去什麼地方,現在這個幻境之中真實與虛幻的邊界已經消亡了,接下來我們什麼都有可能看到。」

  說完這話,他才打開了那扇門。

  但門一打開,兩人都楞了一下。

  門後是明亮的光線,有些刺眼,不由讓已經習慣了黑暗環境的三個人都一下子眯起了眼睛。

  不過戰鬥工匠的風鏡有濾光能力,因此方鴴第一個適應了過來,看清楚了所處的環境。

  又是一間辦公室——

  他還沒來得及看清這辦公室內的陳設,一陣低沉的咆哮先打斷了他的思路:「夠了,取消慶典?就為了一些捕風捉影的事情,你們簡直是在開玩笑!」

  一個穿著貴族長袍的老人,手中拿著狂熱者的犧牲印記,不屑一顧地將它『當』一聲丟到迪克特與盧恩腳邊。

  老人站在辦公桌邊,身後是一副巨大的落地窗,明媚的陽光從窗外湧進來,方鴴甚至能看到外面庭院之中松柏修長的樹冠。

  他這才認出了這個地方來——市政廳執政官辦公室。

  那麼對方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多里芬的最後一任執政長官,德克倫-格羅斯。

  迪克特面無表情地看著腳邊的胸針,似乎完全無視了這位伯爵大人的怒火,緩緩彎腰將它拾起來,用手掃了掃上面的灰塵。

  而他身邊的年輕人早已嚇的臉色蒼白,連忙結結巴巴地向德克倫伯爵解釋道:「執政官大人,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我們說的絕非虛言,那個胸針真是我們從霍利特學院內拿回來的,還有那些名單,都是千真萬確的東西。」

  德克倫氣得直冷笑。

  「盧恩先生,」他冷冷地說道:「我是看在考林商盟的面子上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不過我想你們的所作所為已經超過了商盟的許可範圍了,我會如實將你的行為告知他們,而現在,在我反悔之前,請給我出去。」

  盧恩嚇了一跳,趕忙說道:「執政官大人,你再考慮一下,如果慶典上真出了什麼事情,對您來說也是一個大麻煩。」

  「你威脅我?」

  「我不是……」

  「夠了,我再警告你們一次,還有你——騎士,」老人冷冷地指著兩人:「你們最好別搗亂,慶典上會有大人物前來參觀,你們最好希望我的慶典不要出什麼意外,否則我會第一時間想起你們這幾隻該死的老鼠。」

  「這是我以格羅斯家族的名義給你們的忠告,相信你們不會想用脖子來試一試格羅斯家族劊子手的斧刃是否夠鋒利,」老人重複了一遍:「現在,給我滾出去!」

  盧恩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

  但正是時候,辦公室的門忽然砰一聲被人推開來。不由讓一旁的方鴴嚇了一跳,要知這可是一位執政長官的辦公室,其背後代表著考林王室的權威。

  事實上就算是地方上的實權貴族,也不敢這麼目空一切地藐視王權的。

  但進來的並不是什麼貴族,而是一個身穿煉金術士長袍的矮個子男人,一臉陰險狡詐之色,只差沒在臉上寫下我就是反派這幾個字。

  方鴴在幻境中沒見過這人,但一看對方煉金術士長袍上的領星與紋飾,就明白來的人是誰。

  艾爾帕欣工匠總會才有僅僅五個工匠大師,而在多里芬,唯一的工匠大師,也只可能是曼洛學派的領導者,

  同時也是霍利特學院的院長了。

  「這人就是曼洛-霍利特?」

  而曼洛-霍利特已經尖聲尖氣地對德克倫說道:「執政官先生,我想多里芬工匠分會應該沒有得罪閣下吧,你竟然派人非法闖入我的辦公室,關於這件事我會如實向麥格斯大人稟報的。」

  方鴴微微一愣。

  因為曼洛-霍利特口中那個名字,他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聽到過,但一時之間又回憶不起來。正當他迷惑不解的時候,而幻境之中的情況正急轉直下。

  德克倫正板著臉對曼洛說道:「恐怕你誤會了什麼,曼洛先生,不過我的確抓住了這幾隻闖入你辦公室的老鼠。」

  他敲著桌子喊道:「衛兵,把這兩個該死的傢伙給我抓起來。」

  他話音剛落,方鴴就看到幾個披著紅色披風的晨曦騎士從門外湧了進來,而迪克特身旁的盧恩見狀嚇得頭髮都差點豎了起來,他想也不想就向辦公室另一邊的資料室退去。

  但年長的騎士一把抓住他胳膊,冷靜地看著那些人道:「別自投羅網,從窗戶跳下去。」

  說著,他拔出長劍就向不遠處的多里芬執政官大人擲去,德克倫做夢都沒想對方這時候竟然還敢向自己出手,慌忙之下舉起手中的執政官節杖一擋,但擋了個空。

  長劍在他手臂上劃開一條口子,他吃痛之下忍不住慘叫一聲,手中的節杖也再拿不穩滾落在地。

  同時他尖叫起來:「衛兵,衛兵,快保護我!」

  一眾晨曦騎士也嚇了一大跳,顯然沒料到堂堂一個瑪爾蘭的聖騎士居然這麼喪心病狂,一時間竟也不知道是該留人還是該保護自己的首要目標。

  留人的話看起來更合理一點,畢竟迪克特與盧恩距離他們較近,可一方面他們的首要職責是保護執政長官,這是國王陛下給予他們的神聖使命。

  要是德克倫在這裡出了什麼事,他們這些人也算是名譽掃地了。

  但就這麼一猶豫,迪克特已經板著一張撲克臉一腳踹向落地窗,窗戶被他踹得向外崩裂開來,玻璃碎片如同瀑布一樣坍塌下來。

  他抓起盧恩就向外一丟,然後回頭看了一眼,才緊跟著也跳了下去。

  而這時候騎士們才反應了過來,不過他們是重裝騎士,自然不敢和迪克特一樣從二樓跳窗戶,只能馬上反身下樓去追人。

  方鴴也顧不得看正在地上哀嚎不已的德克倫伯爵,隻馬上跑到窗戶邊,然後就看到下面迪克特扶起盧恩,然後推了後者一把,對他說道:

  「分頭走,去藤葉女士旅店匯合,如果你先遇到米蘇小姐,就想辦法帶她先離開,我隨後就至。」

  「好的,」盧恩趕忙點點頭:「你保重,迪克特先生。」

  年長的騎士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

  然後兩人掉頭各自跑向森林之中,方鴴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身影像是煙霧一樣淡化開來,然後整個場景都開始坍塌。

  如同是沙礫。

  他回過頭,不過頃刻之間,但市政廳辦公室內哪裡還有什麼多里芬執政官與一眾晨曦騎士?

  先前的場景都彷彿只剩下一個幻影,而如今這曾經富麗堂皇的辦公室,早就變得空空蕩蕩,只餘下塵埃與廢墟。

  他和希爾薇德主僕相對而立,兩人之間是那座巨大的行星儀。

  德克倫還保持著倒在那座行星儀下的姿態,但而今只剩下一具枯骨而已——一如他們與塔波利斯的眾人躲在這個辦公室中時,所見的景象。

  方鴴只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著那具枯骨說道:「原來這具枯骨竟然就是德克倫-格羅斯。堂堂一位執政長官,就這麼死在這個地方無人得知——」

  「可問題在於,除非迪克特劍上塗了毒,否則那一劍怎麼不至於殺死他。」

  希爾薇德聞言輕輕搖了搖頭。

  「就算有毒,也不至於讓一位執政長官曝屍於此,他手下還有騎士,還有僕從們,怎麼可能讓他就這麼淒慘地死在這個地方?」

  「除非?」

  「除非發生了別的什麼變故。」

  貴族少女走到一旁,從地上撿起一件東西來,方鴴見狀微微一愣,才發現她撿起的是之前德克倫落在地上的執政官節杖。

  希爾薇德也不看那東西,只直接將節杖遞過來。

  方鴴接過節杖一看,眼神微微一閃——

  「無知者的傲慢權杖……」

  「第二個場景。」希爾薇德看著他,答道。
x24685 發表於 2018-4-27 11:28
第一百零三章 破局之戰 XVII

  方鴴拿起節杖。

  忽然之間節杖在他手中漸漸褪去風華,顯露出真容長十一寸四分,一手可握,其上考林王國的國徽斑駁落色。

  空蕩蕩的房間中縈繞著細碎的低語。

  他拿著權杖,耳邊的聲音陡然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變得清晰可聞起來,那是一個蒼老的哀求:

  「曼洛先生,別幹看著,來幫我一把……啊,痛死我了,這些該死的賊。還有什麼國王陛下的晨曦騎士,一點也不頂用,也不知道留下一個人來幫幫我。」

  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說道:「那倒不是,是我讓他們離開的,尊敬的德克倫大人。」

  「你?算了,抓住那些無法無天的傢伙也好,否則他們一定會在慶典上給我找麻煩的。」

  「放心,慶典一定會如約舉行的。」

  「承你吉言,曼洛先生,我以前從不知道你是個這麼會說話的傢伙。」

  「那倒不是,只是我自言自語罷了。」

  「自言自語?」

  「你知道我為什麼讓騎士們離開嗎?」

  「為什麼?難道不是為了抓住那兩個該死的賊?」

  「那倒不是,只是人多眼雜,不方便行事罷了。」

  「不方便行事……等等,你想幹什麼!?衛兵,衛兵!別過來啊!」

  幽暗的房間中,尖叫聲戛然而止。

  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音,是長劍被丟到底上的聲音。

  「啊,」那個又尖又細的聲音說道:「好一把帶毒的利劍,好一個歹毒的聖騎士,你放心,德克倫大人,我會幫你報仇的」

  聲音如同凋零的枯葉,被夜風捲起,逐漸遠去了。

  黑暗之中,佇立著一位臉色蒼白形同死人的老者,額頭上噁心的白色斑塊,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顯眼。

  方鴴與希爾薇德靜靜地看著這個老者,開口道:「這就是悔恨嗎,德克倫先生?」

  「我無時無刻不想要復仇,年輕人。」老人的聲音如同沙子。

  方鴴搖了搖頭:「你至今還沒明白自己錯在什麼地方。」

  「那無關緊要,我只想要復仇而已。」

  「或許我會幫你的,但不是為了你。」

  「那無關緊要,」老人看了他一眼:「記住你的話,年輕人。」

  他的聲音消散在黑暗之中。

  方鴴看了看手中的節杖,上面浮現出了一行小字:

  『悔恨如毒藥,噬咬人心』

  悔恨節杖。

  希爾薇德在一旁默默看了看他,走上前去,幫他推開黑暗中出現的一扇門。

  兩人並未有過交流,但卻好像有了某種默契一般,方鴴默許了她的動作。

  場景再一次發生了變幻。

  前方是藤葉女士旅店,才上過漆的大門,嶄新如故,門上描著金,門框上懸掛的招牌還不像他後來看到的那樣斑駁佈滿青苔。

  上面用花體文字寫下了這間旅店的名字,還有一行細小一些的文字:

  『旅人們溫馨的避風港』

  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一刻的多里芬,又哪來的什麼溫馨,與什麼避風港?方鴴走上台階,推門而入。

  他手還沒有碰到門,大門忽然之間『砰』一聲左右大開,幽靈的騎士憑空出現,從他兩側魚貫湧入旅店之內。

  方鴴與希爾薇德置身這洪流之中。

  只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憑空之中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高喊道:「去抓住他們,信眾們,就是這些叛賊殺死了德克倫大人!」

  藤葉女士的大廳中,衛兵與晨曦騎士環繞。

  身處於他們曾經的位置上的,是米蘇與迪克特。「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個地方!?」

  「盧恩他不見了。」

  「你是說盧恩他背叛了我們?」米蘇臉色煞白:「這不可能,他怎麼會那麼做!?」

  「我什麼也沒說,」迪克特神情冷淡:「只是陳述。」

  米蘇咬了咬牙:「我不相信盧恩會那麼做。」

  「總之先突圍出去。」

  「分頭突圍,只有這樣才有機會迪克特先生,我們誰成功離開,一定要想辦法破壞慶典。」

  年長的騎士點了點頭。

  騎士,邪教徒與英雄,一切幻境都煙消雲散。

  方鴴走進大廳之中,驀然在不遠處轉角的陰影之中看到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正焦急地遙望著這個方向。

  但目光空洞,彷彿穿過他與希爾薇德的身體。

  他一頭軟金色的長髮,一副酒色掏空了身體的樣子,穿著水手襯衫,腰包裡鼓鼓囊囊,慌慌張張。

  然後年輕人的形象也灰飛煙滅。

  藤葉女士旅店中迷霧環繞,只有一條向上的樓梯,像是在邀請他與希爾薇德主僕進入,希爾薇德在他身邊以他為首,女僕則默默不言地扛著那尊石像。

  方鴴感到手中的節杖似有變化

  他低頭看了一眼,發現節杖有了屬性:

  悔恨節杖(魔導器,裝備等級,d+)

  基本屬性:攻擊44-57

  插件附加:力量微增+,感知提升+,護盾護身iv,震懾律言

  重量:1.4kg

  接口/輸出佔用:主武器接口,140m

  需求等級:12級任意

  『在多里芬幻境之下,持戒之人可以無視其等級限制』

  『悔恨如毒藥,噬咬人心』

  『統御萬軍』

  好古老的魔導器。

  這是方鴴的第一感嘆。

  第二疑惑的是節杖屬性列表上的最後三行文字,它們出現在屬性列表當中,顯然也是有其屬性意義的。

  但除了第一行文字他看得懂,其他皆是不明所以。

  「要上去嗎?」希爾薇德看著那樓梯問道。

  方鴴放下權杖,點了點頭。

  走上二樓,一個啜泣聲迎面傳來。

  然後是一個更加氣勢凜然的聲音:「她把你困在這個地方,你卻還要為她著想?醒醒吧,傑弗里,你明白誰才是為了這個幻境之中的所有人,去吧,去照我說的辦」

  「不,我不能那樣做,我不能一錯再錯,尼可波拉斯大人。」年輕人痛哭著哀求道。

  「呵呵,你以為我是在求你嗎?傑弗里,你已經把靈魂出賣給了惡魔,你現在反悔已經晚了,難道你以為你還是一個純潔無瑕的人嗎,一個浪蕩子?」

  「大人,可是我」

  「沒有可是。」

  那個聲音更加嚴厲地說道。

  啜泣聲變得愈發低沉起來,斷斷續續。

  「去吧,去照我說的辦,傑弗里,我會給你救贖的,你是我的人,不需要徵求任何人的原諒。」

  「拿著它,去把那東西拿出來」

  方鴴看到走廊盡頭的幽暗之中,有兩道長長的影子。

  一道跪在地上,失聲痛哭。

  一道傲慢驕狂,帶著不可一世的味道。

  後者把一件東西交給前者,方鴴看清那正是一枚散發著暗淡光澤的胸針,狂熱者的犧牲印記,前者這才啜泣著站起身來。

  「一切都晚啦,傑弗里,乖乖聽我的話吧。」

  女人得意地笑了起來。

  然後影子漸漸淡去了。

  前方出現了一扇緊閉的門,門上掛著一個古銅色的銘牌,上面刻著考林王國寫法的字符,若翻譯成地球的文字是一行簡單的阿拉伯數字:

  3007.

  方鴴毫不猶豫地推開門。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間帕帕拉爾人先前呆過的房間,普普通通,與其他房間並沒什麼不同。

  一張床,床邊是矮小的床頭櫃,一邊靠著窗,一邊是一棟有些斑駁的衣櫃。

  屋子裡空空蕩蕩,可以說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門自動再兩人身後合上。

  但什麼也沒發生。

  既沒有幻影,也沒有聲音

  方鴴看著那個床頭櫃,上面空空如也,他想起關於這間房間的傳聞,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希爾薇德已經先他一步,從懷裡摸出一個胸針,放在那個地方。

  方鴴定睛一看,正是忠貞者的殉道印記。

  他有些愕然地看向希爾薇德,他記得這東西明明在帕克手上的,他親手交給那個小矮子的:「它怎麼在你這裡?」

  「當然是帕克交給我的。」

  「他遇上你了?」

  希爾薇德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可他怎麼會把這東西給你,我明明叮囑過他」

  「隊長不信任我嗎?」

  「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可是……」

  希爾薇德狡黠地微微一笑:「開個玩笑而已,別那麼緊張,我用『藏寶圖』和他換的,帕克先生財迷心竅,當然同意了。」

  「藏寶圖?」

  「你還記得那張霍斯汀斯大教堂的平面圖吧?」

  「你收起來了?」方鴴恍然大悟。

  「天藍收起來了,你讓她們離開之前我找那個可愛的小姑娘討要過來的。」貴族少女眼睛都眯成了一條月牙,笑嘻嘻地。

  方鴴有點無語地看著她。「怎麼什麼都瞞不過你,希爾薇德。」

  「細緻是煉金術士的第一美德,」希爾薇德表著功:「再說這不是派上用場了嗎,誰讓你不把那印記交給我?說來說去,你還是不信任我們呢,隊長大人。」

  方鴴哪是這位牙尖嘴利的貴族小姐的對手,很快便敗下陣來。

  兩人正在交談,身後門已經悄無聲息被人推開來。

  神情惶然的年輕人鬼鬼祟祟從那裡潛入了進來,他臉色煞白,失魂落魄,好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渾身上下濕淋淋的,柔軟的金髮更是貼在蒼白的額頭上。

  他將背貼在門框上,好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站在那裡,看著這間房間它與他生前見過的樣子沒有絲毫改變。

  就好像一切都還沒發生過一樣,定格在慶典之前的那一天裡。

  如果,如果一切可以回頭。

  年輕人回想起自己在這漫長的黑暗之中經歷的一切悔恨,忍不住用手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之間溢了出來。

  他嗚嚥著痛哭失聲。

  直到一個聲音在門外說道:「快去,傑弗里,難道你不想要自由嗎?自由就在那裡,距離你近在咫尺。」

  但哪來的什麼自由。

  年輕人心中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會讓自己直墜深淵。

  但他無法抗拒,手中握著一件什麼東西,緩緩走近。方鴴與希爾薇德都側過身,讓他從中間穿過,靠近了那床頭櫃。

  兩人這才看到,床頭櫃上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劍。

  方鴴看到那劍,心中不禁失聲

  「妖精聖劍,嘉拉佩亞!」

  那劍的鞘。

  那劍的柄。

  那劍的形狀。

  與他曾經在馬扎克手上看到的那一把一模一樣,連配重錘上的綠寶石上的劃痕,也分毫不差。

  那分明就是同一把劍。

  「就是它!」門外的黑影焦急尖叫起來:「傑弗里,把它拿起來,將它交給我!快,別猶豫!」

  年輕人猶豫不決了好半天。

  才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櫃子上,方鴴看到那位置分毫不差,正好與床頭櫃上的忠貞者殉道印記彼此重合。

  他回過身,用身體擋住那枚印記,然後緩緩拿起了那把劍。

  劍上放出一道光芒,像是衝擊波一樣蕩漾開來,把房間內的方鴴都嚇了一跳。門外的黑影更是尖叫一聲,向後竄出去十好幾尺。

  但這異象之後,劍傷的光彩便變得暗淡了下來,像是受了什麼污染一樣,變得灰暗無光。

  「對啦,就是這樣!」門外的黑影高興得大叫道:「快,傑弗里,把它拿給我。」

  年輕人猶猶豫豫:「大人,你保證給我的自由。」

  「我保證,把它拿給我,你就自由了,我要你的靈魂也沒用,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我再相信你一次,大人。」

  「做得很對,傑弗里。」門外的人兒溫柔地說道。

  那溫柔的聲音,與希絲的聲線一模一樣。

  然後一切幻境消失了。

  屋內再沒什麼年輕人,屋外也沒有那個扭曲的,燃燒著火焰一樣的怪影。

  所有聲音都歸於沉寂。

  只剩下那枚胸針,與上面獨角獸的印記,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那是傑弗里唯一留下在這房間之中的東西。

  方鴴看著那枚胸針,心中卻只有疑惑。

  「為什麼會是忠貞者的殉道印記?」

  「在這裡的,不應該是狂熱者的犧牲印記嗎?」

  「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一邊想著,一邊拿起那印記。

  印記的名稱,也同樣發生了改變

  無悔印章(魔法飾物,裝備等級,d)

  基本屬性:察覺力+12,分析能力+21,意志力修正+33%,

  技能附加:無私聖言,純潔之心

  重量:0.1kg

  佔用:胸針

  需求等級:15級任意

  『在多里芬幻境之下,持戒之人可以無視其等級限制』

  『絕境逆行,破曉曙光』

  『星之語,容納著一個純潔的靈魂』
x24685 發表於 2018-4-28 22:32
第一百零四章 破局之戰 XVIII

  「繼續?」

  希爾薇德偏著頭,眼睛像是幽暗中的寶石。

  方鴴抬起頭來看著前方,緩慢而有力地點了點。

  「快到終點了。」

  他說,同時走出門去。

  前方是一條漆黑深邃的走道,一切幻境在此都化為了虛像,四周的陰影像是黑煙氤氳升騰。

  而一道影子就站在前方。

  那是希絲。

  少女雙手按在胸口,彷彿捧著什麼東西一樣,目光直勾勾穿過他,看著黑暗之中空無一物的地方。

  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

  方鴴看到這一幕,心中便已經有了明悟,他平靜地拿出那枚紋章——當然,後者已經變成了犧牲者的見證。

  一個畏畏縮縮的人影從陰影之中走了出來。

  「希絲小姐,不是我不想幫您,可是……如果被它發現,我們都會死的。」

  「傑弗里先生,你真要這樣一條路走到黑嗎,儘管你心理清楚——三十年前你背叛了你的朋友們,而他們又給予了你什麼?三十年後,你還寄希望於那樣的一切嗎?」

  「可哪有什麼希望?」傑弗里嘆息一聲:「你說得對,三十年前我就做錯了所有的事情,害死了所有的人,我這樣的人,又哪有什麼救贖?我沒辦法回頭了,希絲,我罪無可赦,所以只能這麼走下去,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回頭吧,傑弗里先生,」少女苦苦哀求道:「一個人可以做錯一時,但他不能一直這麼做錯下去,有一天你總能得到大家的原諒的。」

  「原諒,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多麼奢侈的詞,誰有會原諒我這樣一個人呢?」

  「至少我原諒了你,傑弗里先生,我知道你無時無刻不生活在過去的悔恨之中,可你想過有一天你還會為今日的一切而後悔嗎,你還要再幫助它為惡嗎?」

  「傑弗里先生,為自己留下一個希望吧。」

  「可是……」那人影顯得猶豫至極。

  「你的朋友們會原諒你的,傑弗里先生,有一天他們會明白你今日所做的一切。」

  「可我害死了他們,害死了米蘇小姐,害死了迪克特先生,害死了老闆,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原諒我的。你不明白,希絲小姐。」

  人影低聲哭泣了起來。

  「都怪我,搞砸了一切——可我原本並不是那麼想的,我只是以為老闆他們做得太過頭了,可我沒想到那麼多。我是貪小便宜,是個可惡的爛賭鬼,可我絕沒想過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的確是愚不可及,傑弗里。」

  黑暗之中,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從方鴴身後傳來。

  方鴴與希爾薇德都是微微一怔,有些愕然地回過頭去,才看到煙霧瀰漫之中,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正從那裡走了出來。

  那是那個帶著面具的男人,塔波利斯騎士團此次任務的僱主,他先前和迪克特一起失蹤,這會兒卻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他在黑煙繚繞之間站得筆直,冷冷地看著那道黑影。

  那黑影抖索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目光分明可以穿過方鴴與希爾薇德,卻直勾勾地落在那個男人身上。

  「是你嗎,老闆?」

  男人冷哼一聲:「是我,還好沒被你氣死,滾吧,傑弗里,我原諒你了,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原來你沒死,老闆,我……」那黑影不可置信地問道:「你真的原諒我?」

  「要是三十年前,那時候你讓我逮到,我恨不得一劍捅死你這個叛徒,」男人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但算了,你這個蠢貨,我原諒你太多次了,也不多這一次。但你欠的不是我,而是這裡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對嗎?」

  黑影渾身顫抖地啜泣道:「我明白,老闆。」

  「去吧,你沒有希望了,你會下地獄的,傑弗里,」男人答道:「但是,在那之前我向你保證,有些人會比你先一步去那個地方。」

  他抬起頭來看了看這條黑暗的走道,輕輕搖了搖頭:「三十年了,這個該死的鬼地方,是該做個了結了。」

  黑影才回過頭去,對希絲說道:「希絲小姐,你說得對,我做決定了。」

  「謝謝你,傑弗里先生,你給我們所有人留下了一個希望。」

  黑影搖了搖頭:「我只是盡力彌補而已,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一定會下地獄,你不必安慰我,希絲小姐。沒有人能救贖我,但我可以救贖其他人,或許這就是我留在這個地方的唯一原因——」

  希絲這才攤開手心,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他:「可總有希望的,傑弗里先生,就像黑暗中的火苗,雖然微弱,但一樣可以照亮人心。」

  傑弗里一言不發,接過那枚印記,同時他也將龍之金曈給他的東西——狂熱者的犧牲印記交給希絲,「拿著這個,它原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希絲,有朝一日說不定你們會用得上它。我馬上去見那個女人,只希望她不要發現什麼端倪。」

  他看了看少女,最後才提醒了一句:「等她拿到了那把劍,幻境的力量會被削弱到極致,留給你們的時間也不多了,祝你好運,希絲。」

  希絲輕輕點了點頭。

  但傑弗里不再看她,他轉過身,最後一次看向帶著面具的男人。

  「也祝你好運,老闆。」

  然後黑影煙消雲散。

  男人別過頭去,輕輕吸了一口氣。

  而少女則轉向方鴴,彷彿終於可以看到他與希爾薇德,她微微一笑:「記得答應我的事,艾德先生,保護好胡地,此去恐怕難以再見,很高興能遇到你與胡地這樣勇敢而善良的人。」

  說著她轉過身去,但方鴴先一步叫住她:「等等,希絲。」

  少女停了下來。

  方鴴才問道:「其實虛妄勝利之刃不過是妖精聖劍嘉拉佩亞留在這裡的一個影子,它根本威脅不到龍之金瞳,對嗎?」

  少女一怔,低下頭沒有說話。

  「但它可以殺死你。」

  「龍之金瞳的容器。」

  「艾德先生……」

  方鴴搖搖頭,繼續問道:「胡地他想保護你,所以才帶走了那把劍,而你怕他受龍之金瞳的蠱惑毀掉那把劍。因為——制約龍之金瞳力量的並不是那把劍,而是你,對嗎?」

  「可我還是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選中胡地,而不是那些拜龍教徒,是因為你的認可,胡地才能得以帶著虛妄勝利之刃進入霍斯汀斯大教堂的核心地區嗎?」

  「你用忠貞者的殉道印記替代狂熱者的犧牲印記,打亂了她原本的計畫,可她原本的計畫究竟又是什麼,灰橡木廣場那尼可波拉斯的影子,究竟是誰?」

  希絲嘆了口氣。

  她背著身子幽幽地說道:「你猜得都對,艾德先生,至於究竟是為什麼。我想有人會告訴你答案的,繼續走下去吧,三十年前的一切,你會看到的——」

  說完,她向前走出一步。

  身形消散於黑暗之中。

  手中的東西也掉落下來,叮一聲落在地上。那東西化為一道光芒,逐漸融入了方鴴手中的紋章之中。

  方鴴怔怔地看著少女消失不見,然後才回轉目光來看自己手中的紋章。

  它果然已經再一次改變了形態。

  約定印記(不完全)(魔法飾物,裝備等級,D++)

  基本屬性:力量微增+,爆發力+15

  技能附加:底力,希望閃現

  重量:0.1kg

  佔用:—

  需求等級:35級任意

  『在多里芬幻境之下,持戒之人可以無視其等級限制』

  『答案,存於人心之中』

  『希望仍存——』

  「不完全形態?」方鴴微微一怔。

  悔恨權杖與忠貞者的印記在一次變化之後都直接是完全形態了,可這枚印記已經是第二次變化了,竟然還是不完全形態。

  還欠缺什麼呢?

  他不由有些好奇起來。

  但正是這個時候,那個帶面具的男人從後面走了上來,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繼續吧,兩位,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盧恩先生,」方鴴這才有點意外地看著後者:「我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男人微微一怔:「你之前就認出了我了。」

  「不只是你,還有迪克特先生,在你們離開隊伍那時候,我就意識到你們可能是三十年前那場災難的親歷者。」方鴴搖搖頭:「只是沒想到,你們不僅僅是親歷者,還是那個幻境的主人公。」

  男人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取下面具,露出一張中年人的臉。那張臉上還存著他年輕時代的風華,只是已經漸漸老去,雖然仍舊英俊,但已經遍佈滄桑。

  一道猙獰的傷口從左上只又下縱貫他的面部,稍稍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我寧可不當這個主人公,」他說道:「你叫艾德對嗎,那天我在旅者之憩看過你的比賽,我記得你當時不是這個名字。」

  方鴴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對方那時竟然也在大廳中:「那是我用的一個假名,當時我惹了一些麻煩,不過我想盧恩先生已經見過艾緹拉小姐與天藍了吧,我猜她們在旅者之憩見到的不是你本人對嗎?」

  「你很聰明,那是我的替身,」盧恩答道:「經歷過三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之後,我學會了保護自己,這不僅僅是為了我,也是為了多里芬的所有人。」

  方鴴搖搖頭:「聰明說不上,但天藍再怎麼迷糊,她也是十二色鳶尾花精挑細選的後備生,不至於對於自己的僱主一點印象也沒有的,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

  「是啊,選召者們的確都是很傑出的人才,要是三十年前有你們,多里芬的結局可能會改寫。」

  「那也不一定,龍火公會不就是現成的例子嗎?」方鴴答道,要換在精靈遺蹟一行之前,他絕不會說這話:「選召者中也有形形色色的人,我們的世界和你們其實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的確,你說得沒錯。」盧恩點了點頭。

  「但我還有一個問題,盧恩先生,」方鴴看著後者,又問道:「如果說我和希爾薇德是得了希絲小姐的認可,才進入這最後一幕幻境之中,而你又是怎麼出現在這裡呢?」

  「我的情況比較特殊,」盧恩答道:「但我也是獲得了她的認可,才能進入這裡。」

  「她?」方鴴靜靜地看著他,開口道:「是指尼可波拉斯嗎?」

  盧恩十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我很好奇,」方鴴這才說道:「我一直以為灰橡木廣場的尼可波拉斯之影,就是龍之金瞳在這個幻境之中的顯現,但現在看來並非如此,那個幻象究竟是什麼——想必你能給我這個答案對吧,盧恩先生。」

  但盧恩搖了搖頭:「你會明白的,艾德,但不需要我告訴你。你想知道這一切,就跟上來吧,你會看到真相的。」

  說著,他才分開黑霧先一步走了進去。

  方鴴見狀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然後才是希爾薇德與扛著石像的女僕小姐。

  方鴴穿過黑暗,幾乎已經丟失了前面盧恩的身影,耳邊似乎盤繞著一些奇怪的聲音——孩子的咯咯笑聲,男人的高喊,女人尖利的罵聲,竊竊私語。

  還有一些瑣碎的隻字片語,不住地鑽入他耳朵之中。

  「……怪物,雜種!」

  「不,別過來,這不是真的……」

  「我們約定好的。」

  「背叛者!」

  「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了!」

  然後他眼前忽然一亮。

  一片金紅色的火海,盧恩高大的身影就在前面,默默看著面前這一整條燃燒的街道,火焰的金色映在他的臉上。

  男人一臉痛苦之色。

  方鴴抬起頭,自然認出了這個地方。

  灰橡木廣場。

  只不過此刻,它是在火海之中熊熊燃燒的一片廢墟,慶典的場景早已灰飛煙滅,到處是人們的屍體,鮮血——還有一些長著龍角、鱗片與爪牙的怪物的屍首。

  如果方鴴沒有認錯的話,那正是龍之僕役。

  一片濃煙環繞之下,廣場的中央是兩個人——確切的說,是三個。

  米蘇手持利劍,與不遠處的拜龍教徒們對峙著。她身邊是同樣持劍的迪克特,而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年長的騎士也一樣保持著鎮定的神色。

  而米蘇手中抱著一具少女冰冷的屍體。

  有些柔弱的少女,安詳地閉著眼睛。

  她胸口插著一把蛇形的匕首,手鬆軟無力地垂下了,但手中緊緊地抓著一隻胸針——由於抓得如此用力,以至於至死都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

  那是希絲。

  方鴴看到這一幕,心中竟有些說不出話來,雖然早有所料,但真正看到卻又是另一種感覺。

  廣場中央兩人的不遠處。

  廣場上那個巨大的法陣,正在微微發光。

  而似乎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從那裡緩緩浮現。

  大地顫慄著。

  似乎整座陷入火海之中的城市,都正在動搖。

  拜龍教徒之中,曼洛正在猖狂地狂笑著,尖叫道:「尊敬的屠龍者小姐,沒想到還是我棋高一著,七十年前你的祖先能做成的事情,不代表你也能做成,這一局棋——」

  他高聲答道:「還是我贏了啊。」
  
x24685 發表於 2018-4-30 01:17
第一百零五章 破局之戰 XIX

  這只是一間有些破舊的小木屋,空間逼仄的幾乎只容一個人轉身,黑暗中一張乾柴搭建的單人床,一隻破破爛爛的木櫃子,再加上一張桌子,寥寥幾件東西,就佔滿了地方。

  狹小又幽暗的屋子,卻是三人此刻唯一可以找到的容身之處,外面是墓地夜裡刺骨的寒意,窗外懸掛著一盞風燈,鐵底座與提把上幾乎掛了霜。

  屋內至少稍微還有些暖意。

  三個人的呼吸聲都很輕。

  這里許多年沒住過人了,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精靈少女微微晃動著睫毛,過了好一會,才甦醒過來。

  她有些虛弱地回過頭,看著床邊的兩個小姑娘。

  「艾緹拉姐姐!」兩個小姑娘都是一臉的擔憂。

  艾緹拉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個微笑來,心中有些暖和:「姬塔,芙麗,多虧你們了。」

  「艾緹拉姐姐,你沒事吧?」天藍嘴快,讓後一步的姬塔賭著氣看了她一眼。

  「我還好,艾德和帕克呢?」

  「他們和拜龍教徒交上了手,艾德哥哥不想讓我和姬塔冒險,加上你受了傷,就讓我們帶你離開了,艾緹拉姐姐。」

  艾緹拉打量著這間小木屋:「這是什麼地方?」

  「我們也不知道。」

  還是姬塔條理分明:「這裡是哈格斯頓公墓內,艾緹拉姐姐,我們在這附近只找到了這麼一處地方可以容身,外面到處是亡靈生物。」

  艾緹拉沉默了片刻。

  她從懷裡拿出一條項鏈,看了片刻——天藍和姬塔都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一幕,她們知道那是基德的遺物。她們當初花費了好大功夫才從那些冒險者手上贖回來,可艾緹拉都從來沒有把這條項鏈拿給她們看過。

  「艾緹拉姐姐?」

  精靈少女搖了搖頭:「沒什麼,姬塔,芙麗,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有些太急切了,把你們也牽連了進來。」

  兩個小姑娘著急道:「艾緹拉姐姐,你怎麼這麼說,我們當初約定好的。」

  「別著急,」艾緹拉微微一笑:「我又不是要丟下你們離開,我說過要和帕克幫你們完成最後的考核。」

  她伸手摸了摸兩人的腦袋:「再說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完成了考核之後,你們也要各奔東西不是嗎?」

  一想到這件事,兩個小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都有些沉悶。

  她們心情都不是很好,但又不知道該生誰的悶氣。

  「那艾緹拉姐姐呢?」姬塔小聲問道:「艾德哥哥還有希爾薇德小姐,你們創立的這個冒險團會長久存在下去嗎?」

  艾緹拉默默看了看手中的項鏈一眼,似乎想到了什麼,只輕輕搖了搖頭,沒有開口。那項鏈的墜子上刻著一棵漂亮的白橡木。

  那是基德成年禮時,她親手製作送給他的。

  上面的白橡木。

  其實是森林精靈們的聖地,艾梅雅的聖林。

  兩個小姑娘有些沉悶。天藍回過身去,心情不大好地趴在那口櫃子上看著窗外。

  明亮的月光從玻璃上淌進來,照在她小臉上,嬌俏可愛的樣子。小姑娘看著外面冷霧瀰漫的林子,黑暗之中似乎總讓人擔心潛藏著一些什麼不懷好意的東西,但卻隱隱又有些按捺不住的期待。

  那是對於陌生的世界,對於未知的冒險的嚮往。

  是每一個選召者所必備的心態。

  若非如此,她又怎麼會來這個世界呢?天藍不由嘆了口氣,她以為自己來這裡只是為了散散心。

  可潛意識裡,自己的血脈之中流淌的又何嘗不是那狂野而嚮往自由的血液,選召者的血。只是來到艾塔黎亞之後,煩惱反而更多了。

  「哎……」她唉聲嘆氣道。

  艾緹拉看她這個樣子不由好笑:「芙麗,你在嘆什麼氣。」

  天藍嘟著嘴巴嘀咕道:「我在想艾德哥哥他們應該已經進入霍斯汀斯大教堂了吧,好想看看那地方是什麼樣子的。」

  姬塔嚇了一跳:「芙麗小姐,你千萬別亂來,外面的亡靈衝進來以艾緹拉姐姐現在的狀態我們可擋不住的。」

  「開玩笑的,」天藍笑嘻嘻地:「姬塔,你可真膽小,像你這樣子怎麼當得上選召者呢。選召者們,可都是膽大包天的冒險者呢。」

  姬塔咬著嘴唇說不出一句話來,同樣的話,她的導師也不止說過一次,可她就是會忍不住擔心這擔心那。

  她甚至忍不住想,或許自己真不適合成為選召者吧,選召者像是艾德哥哥那樣的,什麼情況下都能保持鎮定。

  或者帕克那樣的,沒心沒肺。

  最起碼也是像芙麗小姐,沒什麼能嚇到她——除了幽靈之外。

  反觀自己呢,什麼都怕——

  艾緹拉看天藍一句話又把姬塔要氣哭了的樣子,忍不住沒好氣地瞪了前者一眼:「芙麗,你什麼時候不隨便欺負姬塔,就算成熟的冒險者了。」

  「我哪有欺負?」天藍吐了吐舌頭:「我又沒碰到她,再說姬塔平平的,手感一點都不好。」

  「平……平平的?」姬塔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女流氓在說什麼:「芙……芙麗小姐,你……!」

  「哇,你別過來,姬塔。幹什麼,我只是實事求是啊,要不我們比一比?」天藍見後者炸毛,嚇得連忙向後退去。

  艾緹拉見兩個小姑娘在小屋子裡打鬧起來,又好氣又好笑,剛想出手制止兩人,可正是這個時候,天藍往後一退,身後正好挨到了那破破爛爛的櫃子。

  只聽咔一聲輕響,像是碰上了什麼機關,艾緹拉忽然感到床板向下一斜,趕忙用手抓住床沿。

  穩住身形她再低頭一看,才看到床板向下傾斜之後,下面竟然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地道入口來。

  「啊,這是?」天藍與姬塔這才齊齊停下打鬧,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突然出現的密道,心中是同樣的莫名其妙——這也行?

  「好像是一條密道。」姬塔被天藍扯著小臉蛋,甕聲甕氣地小聲說道。

  「我當然知道是密道了,可這下面通向什麼地方?」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可問題是誰也找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來。

  她們不過是隨便在這個墓園之中找了一個可以容身的地方,誰又知道這下面竟然會有一條古怪的密道。

  「你們說,下面……會不會有什麼可怕的怪物?」事到臨頭,天藍反而有些害怕起來,畢竟她本身就最怕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請不要烏鴉嘴,芙麗姐姐。」

  倒是艾緹拉微微怔了一下之後,對兩人說道:「扶我起來,我們下去看看——」

  「真、真要下去嗎,艾緹拉姐姐?」

  精靈小姐緩緩點了點頭。

  ……

  灰橡木廣場上的戰鬥結束的毫無徵兆。

  米蘇的個人實力非常出眾,圍攻她的七個拜龍教徒之中至少有三個是四階的存在,但也一樣在這位女士面前佔不到上風。

  而黑暗巨龍的崇拜者果然如同傳聞之中一樣,使用龍之魔力——作為狂信者,他們受黑暗巨龍恩賜,不需要用到核心水晶傳導魔力就可以隨心所欲使用魔法。

  但黑暗巨龍的力量只有殺戮一個屬性,因此他們的魔法同樣充滿了毀滅的氣息,伸手便召來一片黑色的火焰,彷彿足以席捲一切,令所過之處皆盡化為灰燼。

  縱使是米蘇,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開這些魔火。

  但這樣的力量對於人類羸弱的軀體豈會沒有負擔,用得越多,身體崩潰得也就越快。然而這並不是說黑暗巨龍的信徒們皆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之輩,恰恰相反,這些人大多貪生怕死——

  這些人一方面不顧一切地追求力量,然後選擇喝下黑暗巨龍之血,將自己轉化為龍的形態。但他們無法像先古屠龍者一樣轉化為真正的黑暗巨龍,因為他們不具有那樣堅韌的意志力。

  最終這些人只會變成半龍半人,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怪物,並用這樣的形態近乎永恆地存在於世界。

  只要黑暗巨龍不死,他們就是永生者,不死人。

  龍之僕役。

  可這樣的永生不朽,方鴴自然沒什麼興趣。

  但勝利的天平最終還是向著拜龍教徒一方傾斜了。

  固然那個女士可以說是他自從進入艾塔黎亞以來,遇到過的最強的原住民之一,黑暗巨龍的狂信徒們自然奈她不何。

  可她也同樣殺不死這些令人頭痛的怪物。

  方鴴發現對方遇上了自己在旅者之憩一樣的麻煩,所有殺死的怪物,都會化為黑色的煙霧。

  片刻之後又重新凝結成人形——

  而那復生的速度甚至,還要遠遠比他見過的快得多。

  這也很正常,畢竟這裡是龍之金曈的力量,而他在旅者之憩遇上的,不過只是一隻龍角的殘餘魔力而已。

  何況年長騎士雖然在夢境之中要比他後來表現出的實力強悍得多,但充其量也不過是絲卡佩與魁洛德的水準。

  在拜龍教徒的圍攻之下,很快便險象環生。

  米蘇還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幫他解圍。

  兩人就這麼不進反退,非但不能靠近廣場中央阻止那怪物復生,反而被拜龍教徒漸漸逼向了廣場的角落。

  方鴴看著這一幕,雖然明知道這不過是昔日的幻影,但心還是忍不住提到了嗓子眼。米蘇與迪克特看起來根本沒有辦法阻止尼可波拉斯復活。

  可若是當時尼可波拉斯就完全復生的話。

  龍之金瞳又為什麼會留在這個地方?

  正當他疑惑不已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卻忽然看到身旁黑山羊商會的會長,那個叫做盧恩-林修斯的男人從巷子裡走了出去。

  他默默地站在那裡片刻,然後忽然沖廣場上揮了揮手,高喊道:「米蘇小姐,迪克特先生,這邊!」

  廣場上的兩人皆是一愣。

  他們回過頭來,好像完全沒有看到盧恩的滿面滄桑與年齡的變化,而是不約而同露出驚訝的神色。

  迪克特臉上更是怒意盎然:「盧恩,離開市政廳之後你去了什麼地方,你為什麼沒有回到旅者之憩,我想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盧恩默默地看著兩人。

  他一時之間竟好像忽略了廣場之上的敵人,只怔怔地看著這一幕,一直到過了一好一會,他才有些哽咽地開口道:「迪克特先生,米蘇小姐,我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找到了一件重要的東西,但現在先讓我們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迪克特怒道:「你瘋了,黑暗巨龍馬上就要復活,我們能逃到哪裡去?我們身後就是這座城市,你知道有多少人會因此而喪生嗎?」

  他一劍刺翻面前一個拜龍教徒,一邊說道:「除非我死了,那頭黑暗巨龍從我屍體上踏過去,否則我絕不會逃走。」

  「相信我,迪克特先生,」盧恩大聲說道:「我們還有機會制止這一切,但給我一點時間,請跟我來,這邊沒有敵人!」

  他看向那位女士:「米蘇小姐,你也不相信我嗎?」

  米蘇微微皺了皺眉頭,將劍一橫,將前面的拜龍教徒逼退回去。然後她才回過頭:「盧恩,你說的是真的?」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他們在和幻境互動!?

  要知道在此之前,幻境之中的人與物都是直接無視他和希爾薇德的,但好像自從盧恩-林修斯出現以來。

  這個幻境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但這是在改變幻境之中的歷史嗎?

  方鴴不由皺眉頭,似乎也有些不竟然。

  他看向廣場中央,這裡已經可以看清廣場中央那個魔法陣之中的景象,那裡的中央層層疊疊的屍體,想來就是參與慶典的市民們。

  米蘇和迪克特還是來晚了一步,這或許就是傑弗里說過的話,要不是他的出賣,或許三十年前又是另一個結果。

  而那層層疊疊的屍首之上,是一個正在膨脹的光繭。但那光繭顯然並沒有大到足以容下一頭巨龍——

  它其實不過才兩米多高一點。而光繭之中,是一個人形。

  那人形甚至有些單薄。

  她讓方鴴感到眼熟,因為他已經認了出來,那其實就是另一個希絲。

  那果然就是龍之金瞳。

  但方鴴心中更加疑惑,那麼幻境之中灰橡木廣場上的尼可波拉斯,究竟是什麼?他正在沉吟,卻沒注意到迪克特已經看向了這個方向。

  年長的騎士直勾勾地看著他,眼中像是噴出了一道火來:「德克倫?盧恩,你為什麼會和他在一起,你還說你沒出賣我們?」

  「啥?」

  方鴴聽了這句話,不由一愣。

  但他抬起頭時,看到的卻是米蘇女士在那個方向也是一停,看了看他之後,不敢置信地看著盧恩。

  只不過在場最驚訝的,顯然並非是米蘇與迪克特。

  而是廣場至上的曼洛-霍利特。

  只聽後者尖叫一聲:「德克倫,你沒死!這怎麼可能!?」

  「哈?」
x24685 發表於 2018-5-1 00:07
第一百零六章 破局之戰 XX

  「節杖?」

  方鴴腦海閃過一道電光,下意識看了看手中的節杖。他因為這東西不好放的緣故,一直將它拿在手上。

  此刻他手中的節杖並沒有任何改變,只是懸在一旁的光頁上,那兩行文字卻始終映在眼簾中,顯得分外醒目:

  『悔恨如毒藥,噬咬人心——』

  「悔恨如毒藥,噬咬人心……」方鴴在心中默唸著:「悔恨如毒藥……悔恨……」

  他忽然之間想了起來。

  這不正是那位多里芬的執政官生前最大的執念——復仇。

  盧恩-林修斯告訴他,認可才是進入這個幻境的關鍵。

  而自己與希爾薇德又是如何進入這幻境的呢?

  或許因為自己與胡地的關係,那個名叫希絲的女孩才會認可他,讓他進入這最終的幻境之中。

  但現在,或許還應該再加上這位多里芬的執政官。

  方鴴默默看著手中的節杖,心中其實並沒有太過出乎所料。

  無窮無盡的仇恨在這個徘徊了三十年之久的幻境之中束縛住格羅斯爾伯爵的靈魂,讓那個老人虛妄的幻影始終縈繞於市政廳之中。

  而仇恨不得消散,幻境就會永遠存在下去。

  這就是多里芬的三物——

  方鴴其實已經隱約想到了這個答案。

  龍之金瞳或許控制了這座城市之中的亡魂。

  甚至讓自己的力量觸鬚伸向多里芬之外,借由亡靈的力量延伸向現實世界之中。

  它甚至早已拿到了至關重要的妖精聖劍,嘉拉佩亞的影子——虛妄勝利之刃,並且找到了那個可以摧毀它的方法。

  它巧言矇騙,先所有人一步。

  而且布下層層陷阱,前有龍火公會,後有拜龍教徒。

  但可惜——

  方鴴看著手中的節杖,心中彷彿有一種福至心靈的感覺。他抬起頭來,看著多里芬這座城市黑煙滾滾的夜空。

  彷彿在那裡,有一雙眼睛——或許不止一雙眼睛,而是無數目光正在默默注視著這座城市,這個幻境之中的一切。

  那些以為自己會成功的人,注定會失敗。

  那些陰謀可以得逞一時,但最終只會反過來牽連自身。

  因為答案早已寫下了,其實早就在此。

  只等待一個時機——

  那是多里芬的亡魂們。

  數以萬計的靈魂,無以計數的絕望與執念,而它又何止於三物?那是千千萬萬相同的場景,無數人在火海之中掙扎喪生。

  因此那是一雙雙憤怒而堅定的手,從深淵之下伸出抓住一切試圖逃避罪惡者,令其不能自拔。

  拜龍教教徒與尼可波拉斯一起親手造就了這個災難。

  那些為他們所害的人又豈肯輕易放過罪魁禍首?

  說來可笑——

  他們想要利用的力量,注定會回過頭來為他們的墓碑上填好最後一鏟土。方鴴舉起權杖,心中已經給這些人寫好了墓誌銘。

  只要幻境永不消亡。

  那些人就永遠也別想擺脫這一切。

  但方鴴心中更好奇的是,究竟誰構築了這個幻境,它絕不可能是多里芬的亡魂們。

  因為一方用死亡亦無法解脫的輪迴,也要把另一方永遠束縛在這個幻境之中,這簡直惡毒得像是一個詛咒。

  那麼又是誰限制住了龍之金曈的力量,讓她不得不借助於亡魂,借助於外人之力來掙脫這個迷宮。

  灰橡木廣場的那個尼可波拉斯的影子究竟是誰?

  方鴴感到自己已經越來越接近真相,他高舉起權杖,平靜地看著廣場中央的曼洛-霍利特。

  他自從進入這個幻境以來,彷彿就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鎮定,因為在這一刻。

  他才真正看到了這場戰鬥的結果——

  『悔恨如毒藥,噬咬人心——』,現在他已經明了。

  那麼,什麼又是統御萬軍?

  方鴴覺得有必要讓面前的這些人瞭解一下。

  既然德克倫要借他之手復仇。那麼現在,他不妨就當一回那位格羅斯爾家族的伯爵大人。

  他看著這些人,平靜地開口道:「我沒死看起來讓你很驚訝,曼洛。」

  這話先讓盧恩-林修斯怔了一下,回過頭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或許是沒有料到,他會以這麼快的速度進入角色。

  「裝模作樣。」

  女僕小姐看了他一眼,公正而精準地評價。

  希爾薇德倒是笑咪咪地站在後面看著,她雙手提著自己的箱子和畫,活脫脫是一個文藝的貴族少女。

  但所有人都比不上曼洛的驚訝。

  後者尖尖的鬍子都氣得翹了起來:「你不可能會沒死,我明明親自確認過……不,難道是替身,你早就察覺了什麼!?」

  方鴴(德克倫)沒死。

  這個事實看來讓他大受挫折,前者大概原本對自己的計畫十分滿意,但正志得意滿之際,卻被人給當面抽了一巴掌。

  大約就是這種感覺。

  又羞又惱。

  「我不但沒死,而且還給你帶來了一些不好的消息,」方鴴十分有意思地說道:「看看你在多里芬幹的好事,我想你還沒忘記誰才是這裡的執政官?」

  他這話在米蘇與迪克特聽來倒是像模像樣,但盧恩-林修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誰才是這裡的執政官?

  誰都不是——

  「誰才是這裡的執政官?」曼洛哈哈乾笑了兩聲:「執政官大人,你是不是把腦子嚇壞了。現在這個樣子,你竟然跑出來問我這個問題?你是不是要讓我向你跪地求饒才好?哈,看起來養尊處優的生活真的讓你們這些貴族的思維已經徹底僵化了。」

  「你以為我是在和你開玩笑,曼洛?」方鴴忽然嚴肅起來:「還是你以為這些死在這裡的人,只是一個玩笑?」

  曼洛簡直搞不清楚這傢伙的腦袋是怎麼長的。

  平日裡分明不把這些下面的人看在眼裡,現在竟然又拿這些人的命來和他扯淡,莫非這傢伙以為這些道德拷問會對他有意義?

  要不是方鴴手中的執政官節杖,他簡直要以為面前這個人其實才是冒牌貨。

  「要不然呢,執政官大人?」他輕蔑地笑道:「你打算把我怎麼辦,就憑你單槍匹馬,或者在加上這幾個毛頭小賊?」

  「單槍匹馬?曼洛,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王國的執政官,我手下還有晨曦騎士可以調動?」

  「晨曦騎士?」曼洛笑得抹了一把眼淚:「哈哈,你不會還指望他們吧,他們早就是我的信徒——」

  「曼洛,看看你身後。」方鴴忽然打斷了他的話,並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曼洛一愣,雖然心中不信,但還是不能地回頭一看。

  這一回頭救了他一命。

  因為他剛好看到一片陰影向他罩來,那是晨曦騎士手中的巨劍之影,這拜龍教的領袖嚇得尖叫一聲,一個標準懶驢打滾向前一滾,才灰頭土臉地避開這一劍。

  廣場堅硬的地面硌得曼洛渾身發痛,但比起身體上的這點小挫折,他心中的驚濤駭浪更是難以抑制。

  曼洛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些向自己圍攻過來的晨曦騎士,忍不住尖叫起來:「這怎麼可能,你們在幹什麼,等等——你們的龍化呢,你們怎麼恢復的?」

  在曼洛眼中。

  那些最早被他巧言矇騙,加入永生者組織的晨曦騎士們,此刻本應該是半龍半人,失去了理智的龍之僕役的形態。

  但這會兒哪有那麼回事?

  只見廣場上的數十位晨曦騎士,再加原本倒向他們一方的大批城衛軍此刻正『嘩啦』一聲拔出手中利劍,彷彿升起了一片雪亮的刀劍森林,正與他手下拜龍教徒精英對峙。

  騎士們一臉正氣凜然,神采奕奕的樣子,不要說半龍半人的狂信徒形態,就是剛剛從瑪爾蘭女士聖殿之中作完祈禱出來的聖騎士們,恐怕也未必有這正氣如虹的樣子。

  最離譜的是,這些人連身上的戰袍與衣甲都嶄新如初,刀劍鋒利得像是剛剛從鐵匠之中打磨出來,彷彿刃口之上火氣未消還帶著一絲暗紅。

  這樣衣甲嚴正的隊伍,一般來說你只有在考林王國王都的儀仗隊之中能看到。

  「開什麼玩笑!」曼洛覺得自己神經都要錯亂了,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這些天太過操勞,以至於產生了幻覺。

  「現在你相信了嗎,曼洛先生?」方鴴看著他,舉起手中權杖,冷笑一聲:「好戲才剛剛開始,你只是一個開頭而已——」

  他之前已經測試出了這節杖的力量。

  在幻境之中,這支節杖象徵著德克倫對於他的認可,它標示出他在此的身份——而至於如何去做。

  那就是他自己的抉擇。

  統御萬軍,絕非只是一句話而已。

  方鴴高喊一聲:「王國的騎士們,你們應為榮譽而戰,縱使一時受人矇蔽,但也無傷你們的忠貞。你們的背後是多里芬,讓你們救出的每一個人去傳頌你們的勇敢,洗刷你們的污名,我命令你們——」

  「用盡一切勇氣,攔住尼可波拉斯。」

  幻境之中的晨曦騎士們一言不發,聽了他的號令,只轉過身『嘩』一聲舉起手中的劍刃,指向昔日的『同僚』們。

  方鴴看了他們一眼。

  轉過身便向小巷之中走去,同時丟給盧恩-林修斯一句話:「快去把你小女朋友還有那個撲克臉騎士弄過來,我們時間不多——」

  「你……」盧恩差點嗆到,但他還是回過頭去。

  米蘇和迪克特正愣愣地看著兩人,大約是德克倫前後反差太大,以至於連迪克特都是一臉驚愕莫名的表情。

  盧恩看著兩人,似乎想要開口,但記憶之中的場景在此重疊,他忽然之間把話遺忘在了喉嚨裡面。

  反倒是米蘇看著他先開了口:「我還可以相信你嗎,盧恩——?」

  在三十年之後,在這個幻境之中,我們還可以並肩作戰嗎,我的愛人?

  盧恩紅了眼眶,點了點頭。

  「迪克特。」米蘇回過頭。

  騎士點點頭,眼下這樣子他就是再不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但事實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是古板,但絕非頑固不化。

  兩人便殺開一條路向這個方向靠過來。

  由於晨曦騎士與城衛軍分擔了他們的壓力,所以這一段路並不算多費力——拜龍教信徒本就不是兩人的對手。

  曼洛看到這一幕不由氣得大喊大叫:「你們瘋了嗎,快把它們攔下來,把那個小女孩留下來,絕不能讓他們帶走她!」

  本來理論上,他手下所有的拜龍精銳都已經集中在了廣場上,其實除開了晨曦騎士之外,也並沒有多少。

  曼洛這話說來本也無濟於事。

  可就在他話音剛落,廣場另一邊竟忽然殺出一隻大軍來,並向這個方向圍了過來。

  而曼洛看到這只大軍,不由得意得哈哈大笑——:「執政官大人,現在看看誰才是這座城市的執政官?在多里芬,你的子民恐怕還沒有我的信徒多呢。」

  方鴴回頭一看。

  但哪有什麼信徒大軍?那分明是一隻亡靈大軍,螢光閃閃的是數不清的靈魂火光與飄蕩在其中的幽靈冤魂,浩浩蕩蕩,猶如一條洪流。

  方鴴一看,就明白這是龍之金瞳搞的鬼,這些分明就是她控制的那支亡靈大軍。但他又看了曼洛一眼,卻搖了搖頭:

  「不要以為你贏了,曼洛。」

  「人族援軍已至。」

  他用手中權杖一指。

  一支騎兵大軍竟憑空在街道之上浮現。

  曼洛看到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巡查騎兵!?這怎麼可能,他們不是早在十年前就被解散了嗎,還是我的人想的辦法——難道你一直秘密保留了他們的建制?你想密謀造反嗎,德克倫,你瘋了!?」

  方鴴看著這歇斯底里的傢伙,心中不由有些可憐。

  「曼洛,」他主動開口道:「你知道在面對尼可波拉斯時,這座城市有多絕望嗎?」

  「而現在,那些人只是將這絕望還給你而已——」

  「你有龍之金瞳的力量,而我——代表著多里芬的執念,一切都在規則之內。」他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

  「這很合理,不是嗎?」

  騎兵正成排山倒海之勢向幽靈大軍殺去,頃刻之間兩支軍隊就交匯在一起。

  曼洛看到這一幕,差點眼前一黑,他憤怒地尖叫一聲:「你們等著!」

  但那聲音——哪裡是什麼曼洛-霍利特。

  那分明是希絲的聲音——

  盧恩-林修斯這才帶著米蘇與迪克特二人從後面追上來,追著方鴴問道:「你玩夠了嗎?接下來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

  「老實說,還沒有,」方鴴搖搖頭,他其實早知道那是龍之金曈在後面搗鬼,只是對方一樣無法超脫規則而已:「能調戲一下那傢伙挺有意思的,現在不過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他回過頭:」接下來是去霍斯汀斯大教堂,對嗎?「

  盧恩-林修斯一愣:「你怎麼知道?」

  「虛妄勝利之刃就在龍之金曈手上,想必那是一切的根由,我想我已經猜到了那個最後的場景,」方鴴看了看迪克特與米蘇,才答道:「這已經是悔恨節杖全部的力量了,它也僅僅對抗一下曼洛而已,要擊敗尼可波拉斯,只有妖精聖劍嘉拉佩亞。」

  「德克倫先生,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迪克特竟然走上來主動開口向方鴴道歉道:「之前是我錯怪了你,我沒想到你竟然也有勇氣站出來。」

  方鴴搖搖頭,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德克倫,不過他也懶得解釋,只說到:「我有一個建議。「
  
x24685 發表於 2018-5-2 00:34
第一百零七章 破局之戰 XXI

  「從上城區前往霧盾莊園大街?」

  聽了方鴴的話,迪克特與米蘇停下來,皆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因為這位執政官大人的表現好像忽高忽低——上城區與霍斯汀斯大教堂根本不在一個方向,這條路既繞遠路又費事。

  盧恩林修斯已經搖起了頭,看著他:「為什麼要選擇這條路,聽起來似乎毫無必要。」

  方鴴看了看手中的節杖,表面上看來的確是如此,但也僅僅就是表面上而已。

  如果一切都遵照現實邏輯,龍之金瞳的力量在這個幻境之中應該是無所匹敵的,它早已應該脫困而出了——

  但這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不是嗎?

  在這裡所有人似乎都忘記了這樣一點。

  多里芬的幻境表面上反覆重現著三十年之前那場災難,幻境之中的人與物似乎都遵照著昔日的一切,像是一個意味深長的宿命,鏡中之人永遠無法改變。

  但它其實並非是這樣一面鏡子,事事無遺地將曾經的一切折射在世人面前。

  「還記得之前那支亡靈大軍嗎?想必三十年前的多里芬絕對沒有這樣一幕,那是龍之金瞳在背後搗鬼,」方鴴看著其他人,鎮定地答道:「欲速則不達,盧恩先生。」

  「可這和你要前往上城區有什麼關係,在我看來那仍舊毫無必要,或許你有這麼做的理由,但你總得告訴我們上城區有什麼。」

  盧恩嚴肅地看著他。

  上城區有什麼?上城區或許什麼都沒有,但那裡將要上演的一切,或許會徹底改變這裡的一切規則。

  在一個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的,微不足道的細節之處。

  方鴴也感到一股抗拒之力從手上的節杖上傳來,那是多里芬的執政長官強烈的情感——那個老人復仇的慾念愈發強烈,他似乎對於三十年前的一切別的事情早已遺忘了。

  「真是固執。」

  方鴴握緊了節杖,在心中堅定地搖了搖頭:「德克倫-格羅斯爾伯爵,若你想要復仇,這是你戰勝龍之金瞳唯一的機會。」

  但手中的節杖抗拒的力量愈發劇烈,其中甚至摻雜了龍之金瞳的力量,這幻境之中的另一位主人雖然似乎還不清楚他想要幹什麼,但已經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的確是不安。

  方鴴一言不發,強壓住節杖的異動,讓它漸漸平息下來。

  因為龍之金瞳的不安非但不會動搖他,反而只會讓他堅定信心。說來他也並不害怕那躲在幕後的黑手看出什麼端倪,因為其實答案一直在那裡。

  但它沉迷於自身的力量與傲慢。

  又怎麼會向這個區區的幻境,一群羸弱無力的凡人低頭?

  「你在尋求壓制龍之金瞳的方法?」三人當中,反而是米蘇最先反應了過來。她不愧是屠龍者的後人,對於尼可波拉斯的力量來源十分敏銳。

  而年長的騎士一直以這位女士馬首是瞻,此刻也沉默著沒有表示自己的意見。

  只有盧恩聽了米蘇的話,看著方鴴問道:「你在想什麼?」

  方鴴什麼也沒想,他只搖了搖頭。

  「你清楚三十年前發生了什麼,盧恩先生」他看著盧恩-林修斯,這句話只有他與後者聽得懂:「晨曦騎士攔得住拜龍教徒一時,但他們攔不住尼可波拉斯。」

  方鴴看著灰橡木廣場方向金紅的天空,漫天的火星,像是不久之前的場景重現。

  但這一刻,火海更加真實,建築在火焰之中燃燒坍塌,發出尖嘯的聲音,彷彿將一切都拉回了三十年前的那場災難。

  尼可波拉斯復甦在即,當它展開雙翼遮蔽天空之時,幻境之中的龍之金瞳亦將獲得全盛的力量。

  一如昔日多里芬災難來臨的那一刻。

  黑暗巨龍毀滅了這座城市,而今天它只要再掙脫最後的枷鎖——虛妄之刃一但破碎,它距離脫困而出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遙而已。

  三人當中,米蘇聽了方鴴的話,便指著那個方向說道:「它的力量的確在成倍增長,我隱隱感到它已經快甦醒了,一但它醒來,我們誰也逃不了。」

  「可三十年前——」盧恩語速很快地說道。

  但方鴴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盧恩先生,這不是三十年前,如果一切都遵照以往,拜龍教徒固然功敗垂成,可我們就算成功了嗎?」

  「不過眼睜睜再看著這座城市毀滅一次,一切都不會改變,它三十年來本就日日如此,那麼我們在這裡有何意義?」

  盧恩不由聽得呆了。

  他回到這個幻境,不過是為了追求當年的那個答案,他回到了這裡,重歷昔日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了親自看一眼那個自己當日錯過的謎底。

  可他想要改變這一切嗎?改變一個幻境,聽起來多可笑,這有什麼意義嗎?

  盧恩忽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或者說,沒有任何人如此想過——去改變一段注定已經發生了的歷史,有什麼意義嗎?

  多里芬的災難早已結束。

  而今這裡只餘一片廢墟。

  他們在這裡所做的一切注定徒勞,拯救不了任何人,若非要說有什麼意義,或許不過是為了讓龍之金瞳重回封印而已。

  盧恩腦海中閃過一道電光,他忽然意識到,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至少有一個人,他一定想要努力改變這個幻境的。

  就如同一個傻瓜。

  那個人,名叫胡地。

  盧恩其實早就聽說過那個冒險者的名號,從塔波利斯騎士團的那些騎士們的閒聊之間,不過沒有任何人把他當回事,龍火公會想來也只是利用這此人而已。

  但就是這麼一個人。

  卻拿著虛妄勝利之刃一路殺進了霍斯汀斯大教堂,僅僅是僥倖嗎?還是說是龍之金瞳的安排?

  真的如此嗎?

  盧恩眼前閃過一個少女的形象,他和希絲不過一面之緣,但卻記住了對方對方鴴所說的那句話。

  他看向那個年輕人。

  方鴴手握權杖,那權杖之上『統御萬軍』四字,字字重若千鈞。它似乎並非僅僅是一個描述而已,而是一段箴言,將多里芬的歷史撰寫其上。

  因為答案一直都在這裡——

  改變這個幻境之中的歷史,的確看似白費力氣,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只是它的含義,與冒險者們的切身利益背道而馳。

  因此少有人會從這個角度去考慮問題——

  人們從未想到過這一點——在這座城市之中,日復一日,被困於此的靈魂們始終等待著一個救贖。

  那些不懷目的的人,如同胡地這樣對過去心懷善意的冒險者們,反而能深刻地瞭解這個幻境的真實含義。

  方鴴手中握著悔恨節杖,指著上城區的方向對盧恩說道。

  「那個地方有一家小小的陶器作坊,它的主人今年不過五十歲出頭,雖然早年喪妻,但在今天之前,這個小小的家庭生活還算過得去。」

  「你認識那陶器作坊的主人嗎?」米蘇好奇地回過頭看著他:「執政官大人,我以為你從來不曾到這些地方來。」

  方鴴搖了搖頭。

  他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我不認識他,但我認識他的女兒,她現在就在你手上,米蘇小姐。」

  米蘇『啊』了一聲,有些難過地看著手中已無聲息的少女。

  方鴴指著整個上城區說道:「在這片街道上,這樣的家庭千千萬萬,至少在今天,他們皆是我的子民。」

  他回過頭對盧恩說道:「現在我是德克倫,德克倫-羅格斯爾,盧恩先生,你知道三十年前尼可波拉斯是從哪裡開始毀滅這座城市的嗎?」

  他用手中的節杖畫了一條線。

  「從那裡開始,我在幻境之中看過那個場景,整個街區化為火海,無數人灰飛煙滅。但今天,我要帶他們離開,這是一位執政官應盡的職責——」

  方鴴說完這句話的同時,他感到一股強烈的感情從節杖之上傳來。

  既不知是悔恨,還是憤怒。

  但他緊緊地抓住那權杖。

  「德克倫先生,我會讓你看到三十年前你做錯了什麼,你的力量來源於人民,你本來有機會避免這一切。」

  「而你的仇恨,也將因此而終結。」

  方鴴在心中默默說道。

  那節杖忽然之間平靜了下去,然後他才聽到一個有些譏諷的聲音傳來:「如此可笑,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扭轉局面——」

  那是龍之金曈的聲音。

  然後節杖上才放出淡淡的光芒,斑駁落色的外表消失了,顯露出了它本來的樣子——代表著考林王國的權柄,君主所授的節杖之上,是嶄新如初的希望之星寶石。

  廣場方向傳來一聲巨龍的尖嘯。

  而米蘇與迪克特勞互相看了一眼,彷彿是認同了德克倫的話。「我從來沒認為有一天我會認為一個頑固的貴族老頭子會說出這麼一番話,」年長的騎士搖搖頭:「但你說得對,我們是不能這麼一走了之。」

  「我麼應該怎麼辦?」米蘇有點躍躍欲試地問道。

  盧恩看了看兩位同伴,一切都好像是三十年前一樣,兩個人身上彷彿找不到什麼是害怕與後退。

  三個人當中,結果到頭來還是只有他自己滿腦子不情願。

  「我真是服了你們了,這時候還來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現在最重要的不應該是阻止尼可波拉斯與拜龍教信徒嗎?」他看了看方鴴:「尤其是你,明明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幻境,你們究竟分不分得清主次……」

  「好了,」米蘇笑了起來:「現在我相信你沒背叛我們了,盧恩,你還和之前一樣。但有些時候主次並沒有那麼重要,我們只是竭盡所能而已,只要結果還是好的不就可以了嗎?」

  盧恩嘆了口氣。

  他看著三人,心想這些傢伙才是一類人,與自己或許不大相同。而自己只是一個商人,懂得權衡利弊。

  可他又想,要不是他的話,這些傢伙恐怕早就完蛋了。他搖了搖頭,放這些傢伙去搞事情,他也不放心。

  「算我一個吧,」他說道:「應該怎麼辦?」

  「去把其他人集合起來,儘量不要落下人,往哈格斯頓公墓的方向走,在大決戰開始之前,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鴴一字一頓地答道。

  幾人點點頭,然後才分頭離開。

  方鴴手握節杖,回頭看去,灰橡木廣場方向的大火已經漸漸燒了過來。居住在這附近的居民們其實一早就有察覺,紛紛湧上街頭,互相詢問著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如三十年前的那一天,人們交談之中似乎還並沒意識到危險臨近,只不過以為是慶典之上發生了火災。

  直到有人從巷口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快跑,出亂子了,霍利特學院的那幫子人瘋了!他們在街上殺人!」

  人群轟一聲炸開來。

  有人轉身就跑,似乎要去通知家人,有人還是一頭霧水,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而女人與小孩已經嚇得哭了起來,街道上亂作一團。

  「城衛軍呢?」人們大聲問道:「他們怎麼不來維持秩序,沒人來保護我們嗎?」

  「執政官大人知道這回事嗎?」

  方鴴這才走了出去。

  「我這裡——」

  他手握權杖,環視所有人。

  令現場微微一靜。

  「真是伯爵大人,天那,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人們面面相覷,不由有些擔憂地詢問道:「大人,灰橡木廣場那邊究竟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其實沒什麼大礙?」

  方鴴搖了搖頭:「不要自己嚇自己,所有人和我來,男人們保護好自己女人與孩子,家中還有人的趕快去通知。我就在這個地方,只要有人還沒來,我就不會走。」

  他從容地在那裡,看著所有人,令每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是啊,執政官大人都還在這裡,他們又什麼好擔心的呢?人人皆鎮定下來,在方鴴的安排下開始奔走相告,通知鄰里。

  方鴴只默默看著這一幕,感到手中的節杖微微一顫。

  幻境在回應著他,這就是力量的源泉。

  它並非來源於任何一件東西。

  僅僅是人心而已。

  ……

  「這是什麼地方?」

  紅葉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左右的玫瑰拱窗,看著這條有些肅穆的走廊問道。

  幽暗之中只有外面灑進來的淡淡月光,腳步聲在黑暗之中越傳越遠,這條長長的走廊似乎沒有盡頭。

  帕克早先誇下海口,但這會兒卻不由得有些害怕起來,這黑洞洞的大教堂裡面,似乎充滿了詭異。

  這條路越走越深,穿過整個霍斯汀斯教堂區那麼遠的距離還綽綽有餘。

  年長的騎士一開始並沒有答話。

  他只默默地觀察著左右,過了好一陣才開口說道:「三十年前,他們被逼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在這裡發生了一場戰鬥。」

  紅葉聞言微微一怔。
x24685 發表於 2018-5-3 00:33
第一百零八章 破局之戰 XXII

  「迪克特先生?」紅葉有些意外地看向忽然自說自話起來的騎士,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三十年前,什麼在這裡發生了一場戰鬥,對方說得好像親眼所見一樣。

  深邃空幽的走廊,年長騎士的聲音並不高,但卻格外清晰。他像是沒有聽到紅葉的話,腳步聲沙沙向前走去,在黑暗之中一處地方停下:

  「我當時退到了這裡,而米蘇小姐被逼到了另一邊——」

  「米蘇小姐,那是誰,迪克特先生你說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我不曾知道在這之前,幻境之中有人到過這裡。」

  迪克特仍舊自說自話:「拜龍教徒從四面八方湧來,把我們團團圍住,我舉劍迎敵,但劍被擊飛了出去。」

  紅葉終於聽出一絲狐疑。

  她回過頭去看帕克,帕帕拉爾人也一頭霧水地向她搖了搖頭,擺著胖乎乎的手撇清責任:「別看我,我什麼也沒幹,這不關我事!」

  「我又沒說關你的事情。」

  「那可不一定,要是我沒這麼說,你一定要推卸責任了,這種事情我見得多了,你還要學習一個。」

  「你閉嘴。」

  「我說真的,紅葉小姐,那傢伙窮得響叮噹,你看他這把劍,看起來還蠻值錢的,但沒想到中看不中用。」帕克一邊說一邊費力地轉過身去,從束環上取下一把短劍來。

  紅葉一早就注意到帕帕拉爾人掛在屁股後面這把走起路來叮噹作響的傢伙了,她都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時候掛上去的。

  但沒想到竟是順來的。

  她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那竟是一把斷劍。

  劍身修長,劍鍔與護手如葉狀展開,由精鋼所鑄,在幽暗中閃爍微光。

  劍是一把好劍,但劍刃在三分之一處折斷,斷口如玻璃裂紋,有些磨損,邊緣似都打磨得有些光滑了。

  「等等,這是迪克特先生的劍?你什麼時候偷來的?我是說它什麼時候折斷的?」

  紅葉微微一怔。

  她依稀還記得,在市政廳的時候這位年長的騎士與他們並肩作戰時,對方手中的劍還完好如初。

  或許是在那之後折斷了?

  但是這斷面看來並不新了。

  「什麼什麼,這是我撿來的,只是暫時還沒來得及還給迪克特先生而已,」帕克瞪大眼睛:「我怎麼會看得上這東西,它比我的夜鶯之劍差多了。」

  「是盜賊之劍,你和黃銅龍手上偷來的。」

  「哦,那是我把名字記錯了,你知道,帕帕拉爾人的種族天賦是記性不大好。」

  紅葉才懶得理會這鬼話連篇的傢伙。

  她回過頭,有些奇怪為什麼迪克特一點反應也沒有,但才發現對方一直站在那裡,神色平靜如水,像是陷入某種沉思之中。

  他在那裡站了好久。

  而留意到後者的目光,才抬起頭來說:「三十年了,它一直在這裡。」

  「嗯?」

  紅葉忽地瞪大了眼睛。

  只見年長的騎士緩緩伸出手來,虛空一握,從黑暗之中抽出一把劍來。

  那劍刃修長,劍鍔與護手如葉狀展開,其由精鋼所鑄,在幽暗中微微閃爍蒼白螢光——

  帕克看著那把劍,再看看手中,哐噹一聲手中斷劍落到了地上。

  突兀的聲音,沿著長廊一直傳出去好遠。

  把兩人都嚇了一大跳。

  「你在幹什麼,你瘋了!?」紅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我我我……」帕克也慌了,這寂靜的地方,這一聲響不知能傳出去多遠。恐怕上下幾層都能聽到,他自己就是一個隱秘行動專家,自然清楚這一點。

  三人當中只有年長的騎士一臉平靜。

  他橫過長劍,目光看向黑暗之中長廊的另一頭,淡淡對兩人說道:「他們來了。」

  紅葉愕然地抬起頭來,只聽黑暗之中前方傳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

  而身後似乎也有響動——

  不過片刻,前方走廊的轉角急匆匆出現了一批身穿黑色長袍的人,正是先前他們在大聖堂遇到的那一批拜龍教徒。

  而對方看到他們一怔之後,便左右分散開來。

  「後、後面!」帕帕拉爾人結結巴巴的聲音在一旁低喊道。

  紅葉回過頭去,才看到那裡黑暗之中浮現出一片螢光,螢光中是一批與前面的人同樣衣著的拜龍教信徒。

  但後者面容蒼白,像是死者的倒影——正是三十年前死在這個地方的幽靈。

  生者與亡魂,也不知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竟在這一刻同時出現在了這個地方。但讓紅葉緊皺眉頭的是,她心中不由下意識閃過了年長騎士之前的話。

  拜龍教徒從四面八方湧來,把我們團團圍住——

  而這一幕而今正在上演。

  紅葉二話不說,便召喚出了自己的殲敵者QV700。

  而帕克雖然嚇得哆哆嗦嗦,但也舉起了手中的魔導重弩——只是帕帕拉爾人帶著些哭音說道:「怎麼辦,我爆炸弩矢用完了……」

  一道人影擋在了他面前。

  那是橫劍而立的年長騎士,黑暗之中的月光似乎都匯聚在了他身上,帕克張大嘴巴看到,他身上的古董魔導鎧甲上的斑斑鏽跡正在脫落。

  斑駁的瑪爾蘭聖徽正重新變得清晰起來,暗淡的鑲金紋飾正熠熠生輝,那台老舊的魔導爐也不在發出風箱一樣的異響,裡面的魔力核心水晶在幽暗的環境之下變得刺眼無比。

  而只有迪克特兩鬢斑白的面容上,三十年的風霜不曾改變。

  騎士的眼中像是蘊著昔日的倒影,手中緊握長劍,心中的正義與信仰始終堅定,向前一斬。

  一道銀輝。

  一個拜龍教徒正好衝到近前,迪克特這一劍在他眼中,出劍時才不過十級左右的強度,劍影有跡可循。

  後者使用一把蛇形短劍,舉劍就擋。但在他錯愕的目光之中,騎士雪亮的劍刃像是一道幻影,與他的短劍交錯而過。

  劍折,人亡。

  銀色的短刃打著旋兒飛出去,插入了牆面之中。

  帕克眼中倒映出一片溫潤的玫瑰色,那是漫天的血雨,年長的騎士簡簡單單一記橫斬,與拜龍教徒錯身而過——後者半個身體飛起,重重跌落地面。

  月光之下,翻捲的血肉之中脊柱雪白斷面光滑,斷口血如泉湧,內臟污物與灑落一地。

  屍首還帶著兀自不敢相信的神色。

  出劍時,才不過是瑪爾蘭的近衛,一個區區十級的平庸無奇的伐木場的護民官,那個滿面風霜年長騎士,彷彿碌碌無為,一生困守於山林。

  一個近乎與時代脫節的人。

  至少這是方鴴所見的那個年長的騎士——

  而他收劍而立,身上的氣息已是勇氣聖殿的冠冕——從五十年前至今,考林一共有七十四位冠冕騎士,而其中每一個名字,都被記錄在瑪爾蘭聖殿的英勇之牆上。

  一個金色的印記在迪克特手中長劍之上,一閃即逝。

  「冠冕之印!?」

  紅葉不可置信地看著年長的騎士,脫口而出:「迪克特先生,你究竟是誰?」

  年長的騎士不答。

  一甩手中劍刃,劍刃上血珠像是一條線一樣灑在長廊之上,讓拜龍教徒齊齊止步。

  為首的邪教徒一下停下來,伸手攔住自己的同僚,他抬起頭看著當面而立的騎士,倒吸了一口冷氣:

  「迪克特-特利威爾,你果然也在這個幻境之中,真是陰魂不散——」

  紅葉微微一怔,腦海之中閃過了一個名字。「特利威爾……迪克特先生,我知道你是誰了……」

  羅班-特利威爾,拜恩之戰中人類一方的傳奇英雄。

  前者與精靈公主布麗安之間曖昧不清的戀情與傳奇故事,許多年以來一直是考林的冒險者與普通人最津津樂道的事情。

  但紅葉卻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隱秘,三十年前那場傳奇冒險的開端,其實是由另一件事所引發。

  在他與精靈公主那次著名的邂逅之前,羅班爵士就一直長居在艾爾帕欣地區,追查一支邪教徒幕後的活動,並因而引發了拜恩之戰英雄們的相遇。

  那個最早的故事——

  是因為他在尋找自己三十多年前,失蹤的父親的下落。

  很少有人知道,這位傳奇英雄的父親,曾經是艾爾帕欣瑪爾蘭聖殿的第一冠冕騎士。正義冠冕的所有者。

  紅葉驚訝得合不攏口來。

  「你就是羅班爵士的父親,那個十三年前他一直在尋找的人。」

  迪克特聽到這個名字。

  這才回過頭看了紅葉一眼。

  眼神有些溫柔。

  ……

  滾滾濃煙像是幾條黑龍,倒懸在天際。

  火勢已經越來越近了,方鴴握著悔恨節杖的手不知什麼時候出了汗,手心一片浸潤。他抬起頭看了看四周,人群已經匯聚起來。

  烏壓壓的人頭。

  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每個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身上,那是不安與希翼,信任又帶著懷疑的目光。

  方鴴忽然感到了沉甸甸的責任感。

  雖然他明知道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幻境而已。眼前的這些人,三十年前都早已喪生於火海之中。

  那黑色的火焰甚至燒盡了他們的星輝——

  以至於沒有人能從多里芬逃出一條生路,而這個聳人聽聞的災難,卻被考林王室與地方執政者層層掩埋起來。

  各大聖殿,也沒有發出自己應有的聲音。

  而這些人,就這麼被人遺忘了。

  「大家請保持有序地跟上我,優先保護好女人,老人與孩子,我不會丟下你們,希望各位也不要丟下這座城市的榮譽與勇氣。」

  方鴴手握節杖,輕聲開口。

  說來奇怪,他聲音不大,但彷彿自有一種力量——他一開口,人群之中便一片鴉雀無聲。

  上城區蛛網一般錯綜複雜的小巷之中,一道由人群所構成的洪流緩緩向前。

  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方鴴高舉節杖,有人驚慌與不安,但沒有人說話,人們彼此守望,默默向前。

  視野之中那熠熠生輝的王國權柄,彷彿是一面旗幟。引導著人心匯聚的方向。

  方鴴看到有人擠開人群,滿頭大汗地來到自己身邊,是個微禿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對方鼓著勇氣衝到眾人前面,但在自己面前卻十分卑微的樣子,有些手足無措。

  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大人……抱歉,可是你有看到我女兒嗎,我找遍了整條街也沒找到她,我想她可能還不知道這邊出事了……」

  方鴴看著這個男人。

  對方的樣子比畫框中稍微老了一些,但仍舊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我記得你,你是那家陶器作坊的男主人,對嗎?」

  「啊!」那男人驚訝得不可自己:「大人,我……我是有給市政廳送過一批貨,遠遠地見過大人一面,沒、沒想到大人還記得在下……」

  他結結巴巴補充道:「在、在下妻子去世得早,大人,我女兒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在亡妻面前發誓過要保護好她……可是……」

  方鴴問道:「你女兒是霍利特學院的學生對嗎?」

  男人臉色蒼白:「……我保證她和那些狂徒沒有關係,大人,她是個好孩子。」

  「她的確是個好女孩,」方鴴答道:「你放心,她沒事……有一位勇敢的女士救下了她,他們先去了前面,待會說不定你就能遇上她。」

  那男人臉上彷彿都放出光來,滿是欣喜。

  「真的嗎,大人?」

  方鴴沉默了片刻,只用力點了點頭。「真的,我還看到她和一個男生在一起,那個男生自我介紹說他叫胡地——」

  男人憨笑起來:「我女兒很出色,哈哈,有些年輕人追求是正常的。」

  他說著說著聲音哽嚥了起來:「真是太感謝您了,大人,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男人臉上不由有些羞愧:「我真不敢相信,有些人還曾經偷偷說你壞話,我竟聽信了他們的讒言……大人,你絕對是多里芬最好的執政官……下次我會好好反駁那些傢伙的。」

  方鴴感到手中的節杖微微一顫。

  他握緊了那節杖。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恐怖的尖嘯。

  方鴴回過頭去,只看到灰橡木廣場那個方向,滾滾濃煙之下升起了一對長長的翅膀。它微微曲張著,似乎正在適應這時隔已久的新生。

  胸前的忠貞者印記微微一亮,那尖嘯聲之中夾雜的恐懼便淡化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仍舊餘威尚存。

  龍之金曈復甦的尖嘯對於他來說尚且如此。

  對於其他人的影響更是不言自喻。

  人群騷動起來,後面的人發出恐懼的尖叫聲:「天哪,那是什麼怪物!?」

  後面的人開始向前推搡,原本井然有序的隊伍,開始變得混亂起來。所有人都爭相恐後地向前,但只有方鴴轉過了身去。

  那個男人嚇壞了,趕忙拉住他:「大人小心,後、後面有怪物,你快走吧,我看到它飛起來了……」

  「……那怪物好大!」

  但方鴴搖了搖頭。

  他抬起頭來,已經看到了從半空俯衝下來的黑暗巨龍。

  陰影遮天蔽日。
x24685 發表於 2018-5-3 23:57
第一百零九章 破局之戰 XXIII

  龍嘯引來的是靈魂深處的恐懼。

  令人兩腿發軟,心動過速,人們彷彿能透過蒼白的眼睛看到自身死亡的場景,但恐懼把他們釘在原地,腦子裡像是有一千個女妖在齊聲尖叫,令人頭暈目眩。

  方鴴感到鼻子前面一涼,一股鐵鏽腥味,用手一摸,竟是一把鮮血,微微有些刺眼。他抬著頭看到那張開的黑翼,漆黑猶如一團從地獄之中升起的魔焰,它鋪天蓋地,遮蔽天穹。

  「龍!」

  有人嘶聲裂肺地尖叫了一聲。

  慌亂像是瘟疫一樣無法制止地散播開來,人們再顧不得什麼秩序,對於死亡的抗拒與求生的本能主導了一切,貧窮與富有,高貴與低賤在這裡皆失去了含義,一身華服並不能讓人在這樣的境況下活下去,反而是因為養尊處優很快就被人流所吞沒。

  有些敗類甚至在對女人與孩子下手。

  一時間女人與孩子驚恐的哭聲響成一片,尤其是那些與自己的男人們走散了的婦女們。

  她們力氣不如男人,被一個接一個的人拽著胳膊與肩膀拖下去,漸漸落在了隊伍後面,有些甚至與自己的孩子失散開來。

  那些沒什麼力氣的孩子在密集的人群之中是什麼下場,可想而知。

  方鴴見狀氣得火冒三丈。

  他面沉似水地分開人群走過去,一拳砸在其中一個男人臉上,將那人打飛了出去。他雖不過是個煉金術士,但好歹也有四五級等級,而且悔恨節杖與約定印記都有『力量微增+』屬性,力量怎麼也比一般的平民強得多。

  一些不長眼睛的暴徒把主意打在了希爾薇德頭,貴族小姐二話不說直接就開了槍,一聲槍響之後,那個試圖抓著她頭髮將她往後拽的男人登時張大了嘴巴倒了下去。

  槍聲嚇得人群紛紛避讓開來,彷彿希爾薇德是個長著羊角的女魔頭。

  方鴴意外地看了那個方向一眼,希爾薇德在空出來一片的人群之間向他聳了聳肩:「這些垃圾死有餘辜,我只是覺得仁慈對於他們來說有些過於奢侈了,隊長大人。」

  方鴴點了點頭。

  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不太習慣於對手無寸鐵的人出手而已。

  他倒沒什麼心理負擔,不過有些意外於希爾薇德的果斷而已,這位千金大小姐平日一貫是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的,關鍵卻一點也不手軟。

  方鴴彷彿重新認識了對方一番。

  希爾薇德笑盈盈地問道:「意外了?」

  「有點。」

  「那怪你沒保護好我,隊長,」少女衝他眨眨眼睛:「我這麼漂亮的隊員是很容易受傷的,需要好好呵護。」

  「……」

  方鴴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他還從沒見過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地自誇的,而且說得好有道理的樣子,竟然讓人有點無從反駁。

  但希爾薇德適當的調侃,讓他心中的壓力無形之中消散了不少。

  他回過頭看著半空。

  黑暗巨龍的幻影捲著一片火海正越飛越近,往後幾個街區已經為大火所吞沒,它眨眼的時間就會飛過來。

  方鴴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他忽然轉過身,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將手中的節杖丟給希爾薇德。

  「希爾薇德,你帶大家繼續前進,」少年回身看向那片火海,火光映在其臉上:「我來斷後。」

  「大人!?」

  雖然隊伍外圍已是一片混亂,但最早追隨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包括希絲的父親,一直都還對他保持著信心。

  固然人人心中皆是惶惶不安,可多里芬的執政長官尚且在此,他們又有什麼害怕的呢?

  這些人心中既有感動,同時也隱隱相信方鴴真能帶他們離開這個地方。

  但這位執政官大人的決定。

  卻令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大人……你攔不下它,」希絲的老爹照實話實說:「你在這裡還能給大夥一點信心,否則我們真要四散逃竄了,大人三思啊——」

  但方鴴自有打算,他來不及和這些人解釋了,只看了希爾薇德一眼,希望對方可以理解自己的意思。

  那個頭腦很好的貴族少女從來沒讓人失望過。

  希爾薇德接住節杖,對他點點頭,然後她轉過身舉起節杖對其他所有人高喊道:「大家請看這兒,我是你們大人的未婚妻——我用我的家族的名義與榮耀向你們保證,每個人都會安然無恙。」

  她聲音滿載感情,彷彿真是一位情真意切的妻子在支持自己的丈夫:「以考林王國的名義,讓我們沐浴晨光並肩前行,一切困難都會消弭無形,看看這王國的權杖,請和它一起前行克服萬難,就如同我的丈夫與各位同在——」

  她的聲音傳出去很遠。

  以至於外圍的人群紛紛回頭,看著那被高高舉起的節杖。

  希爾薇德連忙向一旁的女僕使了個眼色,謝絲塔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喊道:「夫人說得對!執政官大人萬歲!我們聽執政官大人的!」

  「謝絲塔,你的聲音要飽滿富有感情。」希爾薇德沒好氣地看著自己的女僕。

  謝絲塔只用死魚眼看了自己的女僕主人一眼。

  但一個更加高亢的聲音蓋過了兩人的交談。

  「領主大人萬歲!」

  「夫人萬歲!」

  方鴴正手腳並用地爬上一棟屋子的屋頂。

  聽了口號差點眼前一黑,一個倒栽蔥從屋頂上栽下來。

  他回過頭去,還看到希爾薇德十分調皮地用手揮了揮悔恨節杖遠遠向他示意,還用口形向他示意:

  「加油啊,隊長大人!」

  方鴴見狀不由又感動又可氣。

  感動的是一位出身不凡的女士肯這麼自污名聲幫你的忙,怎麼說也令人有些成就感,但可氣的是他分明感到希爾薇德故意如此,只是為了作弄他一下而已。

  她是絕對可以幹得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前方展翼的黑暗巨龍幾乎已經追上了隊伍的末端。

  方鴴在屋頂上看到後面的女人、老人與孩子們倉惶地被火海驅趕著前進,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殘,許多人在火海之中絕望地哭喊,但只能眼睜睜等著火焰將自己包圍。

  真該死!

  方鴴不由握了一下拳頭。

  但他也沒有太多手段,只能放出發條妖精去干擾龍之金瞳的視線,可幾個小小的金色影子才剛剛飛過去就被捲入火焰風暴之中。

  然後音訊全無。

  這還是方鴴頭一次感到發條妖精這種東西在這樣的戰鬥之中,真的只是一個玩具而已。

  但他腦海忽然閃過一道電光,用最快的速度除下手上的操控手套,隨手將它丟到一旁,然後高舉起右手。

  一道耀眼的綠光。

  如同星辰一般在上城區之中冉冉升起,熠熠生輝。

  如果說後面被困在火海之中的人們先前還沒注意到他們的執政長官在屋頂之上,那麼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方鴴的舉動。

  他高舉起右手手背,面向著半空中的尼可波拉斯。

  而在那裡。

  半個王冠印記正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蒼之輝!?」

  方鴴聽到一個尖細而不敢置信的聲音彷彿直接鑽入了自己的腦海之中,那是希絲的聲音,但又迥異於那個少女的平和與勇敢。

  那聲音裡滿是貪婪與險毒的意味。

  黑暗巨龍一拍雙翼,忽然飛高,放過了後面的那些老弱們,轉而向方鴴這個方向直撲了過來。

  街區上空遮天蔽日的陰影為之一空。

  但方鴴看到那些人還傻傻地看著屋頂之上的自己,不由氣不打一處來,沖這些人大喊道:「快跑啊——!」

  他的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

  人們驚呆了。

  「那真是執政官大人!?」

  「他在為我們吸引那頭惡龍的注意力!」

  「天那,那頭惡龍朝大人去了,完了,執政官大人死定了!」

  「媽媽!媽媽!」

  女人一把抱起自己的孩子,最後看了一眼屋頂之上那抹璀璨的綠光,頭也不回衝小巷之中逃去。

  「媽媽,那個人是誰?」

  「他是我們的執政長官。」

  「執政長官,他是好人嗎?」

  「不,」女人搖搖頭:「他是個英雄——」

  哈格斯頓公墓街。

  米蘇與迪克特面面相覷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下面街區之中那道耀眼的綠輝。年長的騎士握緊了自己手中的劍,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欠他一個道歉,我在北考林見過不少貴族,他是我見過最勇敢的那一個,我聽說過格羅斯爾家族一些傳聞……他們雖然殘忍,但不乏勇氣——」

  「但至於正義,卻在這個家族的人身上卻十分少見。」

  「總有一些例外,英勇者應當彼此信任,」米蘇回過頭來,低聲答道:「你欠他的不是道歉,而是完美地解決這件事,讓多里芬的人們得以倖存下來。」

  迪克特點點頭。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等等看盧恩。」

  年長的騎士眼中倒映著那璀璨的光芒,有些疑惑地答道:「說來奇怪,明明不過只是一小會兒沒見,可我總覺得盧恩好像經歷了很多,與我們之前見過的那小子有些不太一樣了。」

  米蘇微微楞了一下:「是嗎,我倒覺得沒什麼不同。」

  「還是一樣的討人喜歡嗎?看來那小子偷走了你的心啊,卡德摩斯家的小丫頭。」

  米蘇臉微微一紅:「迪克特先生,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了,我只是一個受詛咒的人而已,我已經決定要讓這詛咒在我身上終結了。」

  迪克特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然後搖了搖頭。

  黑暗巨龍正尖嘯著撲向那道閃耀的綠光。

  那隻金色的瞳孔,似乎像是一顆燃燒著的火球,越來越近地倒映出正在屋頂之上的方鴴的身影。

  這頭巨獸裂開嘴巴,露出滿口雪白的利齒,讓一個滾滾如雷鳴般的聲音在方鴴的腦子裡尖笑:

  「蒼之輝,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這個東西,真是意外啊,人類,你身上還有什麼好東西?」

  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股熱風差點將他從房頂之上吹飛了下去,方鴴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他的頭髮,眉毛與衣服幾乎同時開始燃燒起來。

  但他高舉起手中的另一件東西,毫無畏懼地抬起頭看著這巨大的尼可波拉斯的幻影——那背後不過是龍之金曈的意志,然後一字一頓地開口道:

  「我身上好東西很多。」

  「比如這東西,我想你應該見過。」

  他舉起手來,手中是一枚刻有獨角獸的徽記,一枚胸針,猶如四葉草的形狀。被他緊攥在手心之中。

  紋章上是兩行小字:

  『絕境逆行,破曉曙光——』

  『星之語,容納著一個純潔的靈魂』

  一個金色的光之盾在方鴴周身亮起。

  那閃爍著金耀之光的網格,魚鱗一般層層浮現,六邊形的網路,與他曾經在哪個結界之上見過的一模一樣。

  同樣的灰橡木廣場之外。

  同樣的上城區。

  同樣的結界。

  方鴴心中彷彿聽到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那是龍之金瞳有些驚恐的尖叫。

  他就知道,自己又賭對了。

  而在所有外人眼中,人們紛紛駐足回頭看到的是——他們的執政長官,右手高舉,在席捲的火焰風暴之中。

  屹然不動。

  黑暗巨龍直撲而下,與前者撞在一起。

  所有人都忍不住閉眼,但他們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一張鋪天蓋地的金色巨網。

  那金色的大網以方鴴為中心延展開來——

  它緩緩延伸向半空,然後形成一個巨大的結界就此籠罩在上城區天穹之上,金色的光網如星河倒懸。

  猶如奇蹟。

  龍之金曈直直撞在那個結界之上,慘叫一聲倒飛了回去。

  那樣的場景,方鴴似曾相識。

  但這一次。

  他看到了一個淡淡的影子,從自己手中的印章之上浮現,那彷彿是一團霧氣一樣的虛影,她緩緩轉過身,看了方鴴一眼。

  然後點了點頭。

  轉眼之間消散不見。

  只剩下方鴴愣在原地:「等等,那個是……」他微微張大了嘴巴,總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上城區有片刻的寂靜。

  只剩下風與火,剝剝燃燒的聲音。

  然後一個有些柔弱的,單薄的聲音忽然高喊了起來:「執政官大人萬歲!」

  片刻的寂靜之後。

  方鴴聽到的是一片山呼海嘯的聲音,那聲音彷彿從整個上城區,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執政官大人萬歲!」

  「多里芬萬歲!」

  「我們必勝!」

  方鴴回過頭去。

  看著遠處,人群之中那個笑盈盈的貴族少女,得意地向他揮了揮手中的節杖。

  而在她身邊,是一位老人。

  蒼白的臉孔,低垂的眼瞼,沉默不言地看著他。

  最後,他緩緩轉過身。

  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只剩方鴴愕然地看著自己的選召者系統之上挑出一行奇怪的提示:

  『獲得格羅斯爾家族的認可,條件結束——』

  『獲得格羅斯爾家族榮譽繼承權,條件更新——』
x24685 發表於 2018-5-5 00:44
第一百一十章 破局之戰 XXIV

  霍斯汀斯大教堂的地窖內瀰漫著陰冷的氣息,胡地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看著黑暗中兩側浮現出的古老石雕,空洞的目光注視著前方。

  「希絲……這是什麼地方?」

  「霍利特學院的地下監牢,當年他們就是把我害死這裡,還要再裡面一點。」

  「……」胡地沉默下來。

  這時黑暗中一道陰影閃過,讓他回過頭。

  「怎麼?」

  「沒,沒什麼……」

  他搖搖頭,以為產生了幻覺。

  內龕中鐵鑄的火把,早在半個世紀之前就熄滅了,身穿長袍的僧侶們離開之後,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一直被拜龍教徒用來進行他們那些慘絕人寰的勾當,潮濕的地牢裡似乎還迴蕩著那些受難者的嘆息與呻吟。

  遠處長廊的盡頭甚至迴蕩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彷彿至今還有受難者的靈魂被束縛於此,日日夜夜永不休止地承受苦難與折磨。

  「他們用這裡來關押那些『失蹤』的學生,還有發現他們秘密的人,一旦到了這裡,就休想再離開。被關押在這裡的人都是牲畜而已,是活祭品,受盡了折磨之後最終死去。」

  希絲停下來,打開一扇鐵柵欄門,年久失修的牢門發令人牙酸的聲音,其上褐跡斑斑,也不知是鐵鏽還是浸潤乾涸的血跡。

  柵欄門後面是一間空曠的圓形大廳,胡地只感到大廳中地面凹凸不平,低頭看去,凹線一道道向蜘蛛網一樣伸向中央。

  那裡有一座佈滿蛛網的祭壇。

  地下大廳的穹頂上鑲嵌著一枚熒石,一道清冷的輝光從那裡落下來,正好灑在祭壇之上。

  石台上只有一把鐮狀的匕首。

  「就是這裡,」希絲語氣微微有些急促:「把劍放在那祭壇之上,胡地。」

  「等等,希絲,這祭壇有些不對勁……?」

  胡地感到手中的劍微微一顫,似乎是在抗拒什麼。

  「那是拜龍教徒邪惡的手筆,正是它將所有犧牲者束縛在此,快,胡地,把劍放在那祭壇之上,終結一切。」

  「可是——」

  「胡地,你不相信我嗎?」

  胡地皺起眉頭,他看了希絲一眼,點了點頭,緩緩走過去,將虛妄勝利之刃輕輕放在祭壇之上。

  劍在與祭壇接觸的一瞬間,像是被污染了一樣,上面浮現出一層黑色的斑點,而原本就十分黯淡的劍刃此刻更是變得鏽跡斑斑。

  並且劍身一下劇烈地晃動起來,讓他下意識鬆開手,劍竟一下落在地上,撞裂開一個豁口。

  「看到了嗎,它吸收了祭壇的詛咒!」希絲雙眼亮了起來,語氣不由自主地發生了變化:「胡地,就是現在。趁那把劍還能壓制這詛咒的力量,去毀掉它——拿起那把匕首,快!」

  她忽然重重地咳嗽起來。

  咳嗽得痛苦地跪倒在地上,直咳得眼冒金星,用手摀住嘴巴,然後鬆開手,手心中全是刺目的殷紅。

  「希絲?」

  胡地回過頭來,總覺得少女有些奇怪,但看到希絲臉色蒼白地跪在地上,還是不由嚇了一跳。

  希絲搖了搖頭:「別管我,快去毀掉那劍——」

  她心中咬牙切齒:「該死的人類小子,你給我等著,那女人竟然在上城區還留了一手。不過沒關係,還來得及,我的亡靈大軍——」

  她臉色忽然一變。

  兩人身後,地牢的門砰一聲被人撞飛開來。

  飛進來的是一個拜龍教徒,前者落在地上便再無聲息,而後面一馬當先殺進來的,正是神色肅然的年長騎士。

  他手握長劍,目光直看向希絲與胡地二人,然後再落到這大廳中央的祭壇之上,最後才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虛妄勝利之刃。

  緊跟迪克特進來的,是罵罵咧咧的帕帕拉爾人弩手,三人中唯獨不見了紅葉。只見帕克一邊後退一邊往外射擊,但看清大廳裡面的情況之後,這小矮子不由楞了一下:

  「這裡面有人?等等,胡地,是你這小子!?」

  他手上一停。

  外面的拜龍教徒也一下子湧了進來,足足有十七八個人。這些人一進入大廳,原本還有些空曠的大廳立刻變得有點擁擠起來。

  「該死的小矮子,我看你們這次往哪裡跑!」

  那個為首的拜龍教徒也不知道是在帕克手上吃了什麼虧,直到此刻還在念念不忘地咒罵,只是後者一走進大廳,也不由愣了一下。

  那人驚訝地看著胡地道:「是你,龍火公會的那個小子?」

  他馬上環顧四周:「該死的,你偷走的虛妄勝利之刃呢!?」然後那人的目光就定格在了祭壇旁邊那把黑沉沉的劍上。

  但他還算警醒,第一時間警覺地抬起頭看向一旁的迪克特。

  只是年長的騎士看也沒看他一眼,淡淡地對胡地說道:「年輕人,把劍撿起來,握在手中,不要弄丟了。」

  胡地楞了一下,有點不明就裡地看著這個男人。

  他認出對方來,這個年長的騎士之前是與方鴴他們一同行動的,但也不知道是艾德的隊友,還是塔波利斯騎士團的人。

  「胡地,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希絲這會兒總算緩過氣來,有些柔弱無助地看著他,臉色蒼白地說:「我堅持不了太久了,快一些……」

  胡地一咬牙,轉身就要去拿祭壇上那把匕首。

  但迪克特一步上前,用劍攔在他面前。

  「她在騙你,」年長的騎士看著胡地,平靜地說道:「你在追逐的只是昔日的幻影,年輕人,除了謊言之外,她不會給你任何東西。」

  「別聽他的,」希絲虛弱說道:「他在挑撥,他和那些拜龍教徒是一丘之貉,別忘了這裡只有我們彼此可以信任,胡地。」

  她看了看迪克特,才繼續說道:「別害怕他,胡地,你是受我所認可的人,在這裡沒有任何人能傷害你。走上前去,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

  胡地這才回過頭看著迪克特的劍尖,然後向前一步。

  騎士的劍刃彷彿虛幻一般穿過他的身體,這一幕忍不住讓後面的帕克瞪大了眼睛,驚叫一聲:「天那,這是什麼情況!?」

  迪克特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搖了搖頭。「這個幻境是希絲小姐的夢境,受她所庇護的人,我的確攔不住你,年輕人,」他緩緩開口道:「但你身後那個女人,她並不是希絲,你知道她是誰——」

  「我知道,她是龍之金曈。」

  胡地抬起頭來,緩緩答道。「我一直知道這一點,希絲也從來沒有試圖欺騙過我,可是希絲小姐也好,龍之金瞳也好,她們是一體的,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騎士先生,如果你是艾德的朋友,請幫我向說一聲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騙他的。」

  他看了看地上那把劍:「可是希絲沒有做錯過什麼,她不應該承受這樣的命運,擁有龍之金瞳的力量並不是她的過錯,而造成這一切的,並不是她,而是那些人。」

  胡地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迪克特身後的拜龍教徒。

  那拜龍教徒冷笑一聲:「無聊的弱者的呻吟。」

  他攤了攤手:「既然你那麼痴迷於尼可波拉斯大人的力量,那你更應該加入我們,小子。她的靈魂不過只是屬於偉大的尼可波拉斯大人的一部分,黑暗巨龍才是龍之金曈真正的主人,你必須要明白這一點,而不是去追求這些錯誤的幻影——」

  「希絲她不是幻影,她是秉承著龍之金瞳的力量而生,但這不代表著她一定會向你們屈服,」胡地看著所有人,一字一頓地答道:「三十年前你們毀了一切,但三十年之後我絕不會讓悲劇再重演,希絲——她並不是黑暗巨龍尼可波拉斯!」

  「龍之金曈,並不代表一切——」

  迪克特嘆了口氣。

  他放下手中的劍,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哪些拜龍教徒們:「她並沒有對你說真話,年輕人,希絲小姐的確是被龍之金曈選中的人,但這一切本身就是它計畫好的。龍之金瞳是黑暗巨龍的力量本源,金星之火,埃索林之災——年輕人,你如果讓她掙脫這個封印,才會讓希絲小姐的靈魂徹底灰飛煙滅。」

  「力量存乎於人心,胡地,力量本身沒有善惡,而在於運用它的人,」希絲開口道:「你相信我是會利用龍之金瞳的力量作惡的人嗎?」

  胡地聽了抬起頭看了看迪克特,搖搖頭道:「騎士先生,比起來,我寧可相信希絲。」說著他邁步向前走去,身體穿過如幻影一般的年長騎士。

  可當他正要伸手向祭壇上的匕首,一道淡淡的幻影卻從帕克身後浮現出來,張開雙手攔在了他面前。

  「停下,胡地,迪克特先生並沒有騙你——」

  那個朦朧的影子,清脆的聲音胡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因此讓他猛然間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影子。

  那個柔弱的身影,正是那個陶器作坊主勇敢堅強的女兒;那個三十年之前,最後一個失蹤於霍利特學院的學生。

  少女輕輕搖了搖頭,幽靈一樣的身形正逐漸變得明晰起來。但與胡地身後的那個『希絲』相比,她眼中既沒有狂熱,也沒有焦躁。

  只有對於面前的人無盡擔憂,以及一絲內在的平靜。

  胡地下意識地回過頭,看了看前者,又看了看後者,兩個少女一模一樣,但他心中卻閃過一絲不可抑制的動搖。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嗎,胡地,」少女柔聲說道:「不要去追逐過往的幻影,雖然它讓我們有機會穿過三十年的光陰彼此相識——讓我看到如此正義與勇敢的你,但胡地,有些東西它注定已經逝去了——」

  「可是……」胡地心中隱隱一跳。

  「別相信那個女人,」他身後的『希絲』有些驚訝地看著忽然出現的少女,有些驚慌道:「她只是一個假貨,是那些人搞出來的鬼把戲!」

  胡地隱隱也想到是有這樣的可能性。

  但他心中卻又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並非如此。

  他不由看向後者。

  而那個少女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說道:「多里芬的幻境終有一日會散去,但你應該為此感到高興,而非沮喪;因為那一日,將是這座城市中的所有人,是我們獲得救贖的那一刻。」

  「因為我們終究會離開,但請不要悲傷,記憶會永遠地存在於每個人心中,化為永恆。當那一刻到來,胡地,我將會去往我該去的地方,但至少,那時還有它可以替代我陪伴著你——」

  胡地微微一怔,抬頭看去,才看到一只有些優雅的黑貓站在少女身後,歪著頭,用明亮的眼睛看著他。

  「勺子小姐!」

  他心中猛然劇震,才終於想起來,自己心中那種不對勁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彷彿一種無形的力量縈繞在他的思維中,讓他忘記了很多東西,甚至忘記了他與少女的這個唯一見證——而此時此刻,他才完全清醒了過來。

  少女見狀微微一笑,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握住他的手,可如同虛幻一般的影子注定與他的手交錯而過。她只能微微有些嘆息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我們當初的約定。胡地,學會勇敢,艾塔黎亞很大,而多里芬卻很小,你的旅程才剛剛開始。我們約定好要一起去看這個世界,因此無論你將來去到什麼地方,都應當記住我一定會在某個地方默默為你祈禱著——」

  胡地猛地回過頭去。

  而他身後的『希絲』,此刻臉上已經變了顏色,尖叫起來:「你什麼時候繞過我幹了這些事情,這貓——這是那個該死的女人的東西!」

  她震驚地看著少女:「你竟然偷偷和她勾結在了一起,別忘了我們才是一體的!」

  但少女輕輕搖了搖頭:「我和你從來不是一體的,龍之金曈的力量是黑暗巨龍的惡之本質,從我把約定之戒交給米蘇小姐那一刻我就早已幡然醒悟——你們毀了多里芬,毀了這裡的一切。」

  她抬起頭,輕聲說道:「難道還要讓和你們同流合污麼?」

  「你——」『希絲』看了看胡地,再看了看那個少女,似乎意識到自己的敗露已是必然,終於低沉地咆哮起來:「可不應該如此,我明明已經掌控了多里芬的幻境,控制了這個棋局,你們不過是這個棋局之中的棋子而已——」

  「本來的確如此,」少女答道:「可你做錯了一件事。」

  她看向胡地。

  「有一個人給了我勇氣,讓我下定決心終結這一切。」

  「終結,」『希絲』冷笑起來:「你和那個女人是不是還沒搞清楚情況,現在這個幻境之中誰佔據優勢?看看你這個樣子,除了影響一下那個懦弱無能的年輕人,你還能做什麼?」

  「但在這裡,你也無法發揮出自己的力量,龍之金瞳。」少女答道。

  「的確如此,」希絲搖搖頭:「可你以為我會把希望全部寄託在一個人身上嗎?」

  她話音剛落。

  帕帕拉爾人便忍不住尖叫一聲:「小心!」

  迪克特回過頭,只見那個拜龍教徒一下越過自己,向胡地撲了過去。他想也不想,便舉起長劍攔了過去。
x24685 發表於 2018-5-5 23:52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將死

  「我們到了!」

  霧盾莊園遙遙在望,但方鴴沒有等來人群的歡呼,他回身看去,看到哈格斯頓公墓區的大街之上,黑壓壓的人群涇渭分明地站在那裡,好像有一條無形的線。

  人們在那裡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他與希爾薇德,倒映著天邊的火海,滾滾濃煙,一張自城市上空垂下的金色巨網。

  一幅畫,將時間定格在此刻,鴉雀無聲的人群,使得這一幕在方鴴眼中格外印象深刻。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縱使是無形的手在夢境之中撥動指針,讓三十年前發生的一切不再與命運的軌跡重疊,但終究還是到了夢醒的時刻。

  一道漣漪在黑壓壓的人群中蕩漾開。

  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人臉孔正在變得蒼白與憔悴,形如幽靈,它們眼中的靈魂之火,如今也只剩下迷茫的守望。

  三十年至今,一道無形的力量還是將這些多里芬的亡魂們約束在此。

  但或許並不是無用功。

  在方鴴視野中,站在人群最前面的那個個子並不高的中年男人,微微有些發福,禿頂,蒼白的臉上佈滿了死者的瘀斑,微微彎下腰,向他鞠了一躬。

  然後是那個頭髮好像是枯草一樣的女人,牽著她女兒的手——一個小小的,有些瘦弱的骷髏,微微向他躬身。

  那些他拼盡全力在幻境之中救下來的每一個人。

  他們皆在向他折身行禮。

  人們行完禮,身形逐漸化為飛散的光點,有些人甚至在轉身走回人群,因此光點匯聚成一條光流,浩浩蕩蕩,飛上半空。

  那像是一場散盡的筵席中正在離場的人群,人們還保持著最後的體面與從容。

  一些光點從天空之中緩緩落下,彷彿下雨。

  一團融入希爾薇德手中悔恨節杖之上。

  一團融入方鴴胸前無悔印章之上。

  希爾薇德走了過來,將手中的節杖交還給方鴴。方鴴接過節杖,節杖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握在手中,多了一些沉甸甸的份量。

  就是這個時候。

  兩人身邊的幻境開始斑駁脫色,像是一面碎裂的玻璃,整個幻境都坍塌下來,化作無窮無盡的黑色煙塵。

  方鴴好像聽到滾滾煙塵背後龍之金曈憤怒的尖叫聲。

  「人類小子,你給我等著,那個該死的女人……」

  煙塵四散。

  露出一張辦公桌。

  一面向湖光的窗戶。

  一間靜悄悄的辦公室。

  窗外的銀月,正靜悄悄爬上窗檯,走進屋內,在地毯上,印下三人的影子。

  桌上的文件,有些凌亂,像是才被人翻弄過。那是一份名冊,上面書寫著三十年前的斑斑血淚。

  不遠處的牆上,釘著幾個少女的畫像。

  每張畫像邊,都掛著一枚染血的胸針。

  而最靠外的那一個,音容笑貌,言猶在耳,只有她旁邊的鉤子上,空空如也。時間的指針似乎在這裡走的格外的慢。

  方鴴在看希爾薇德,貴族少女也正在看他,三人所處的位置,彷彿還是一刻鐘之前,並沒有任何變化。

  仍舊是黎明之前的午夜。

  森林之中寂靜如故。

  外面走廊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但方鴴並沒有在意,他只小心翼翼地合上手中的名冊,然後將它放回桌上。名冊上的最後一個名字,在月光下似乎也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希絲——

  一張信箋從名冊之內滑落下來,它好像一直在那裡面,但他們先前並沒有發現。方鴴用手輕輕接住那信箋。

  那是一個男人寫給曼洛的一封信,信紙彷彿經歷了幾十年的時光,微微有些發黃,但它被壓在名冊最下面,被壓得十分平整

  彷彿連時間都小心翼翼地保存著它。

  『尊敬的院長先生,我女兒已經有一週沒有回家了,我十分著急,請問她還在學院嗎?不是不是因為接下來的慶典,有什麼安排?』

  方鴴將信折好。

  小心地收在身上。

  希爾薇德仔細地看著他的動作,之前的一起對於兩人來說好像是一個夢,但方鴴胸前閃閃發光的獨角獸胸針。

  還有他手上一直緊握著的悔恨節杖。

  靜靜述說著一切。

  門外腳步聲戛然而止。

  門砰一聲被人撞開來,一個人影從外面跌跌撞撞衝了進來,對方受了不輕的傷,左肩殷紅一片插著一支箭,右手上的戰鬥工匠萬向儀手套被砍了一刀,外殼都翻捲開來,下面是一條深可見骨的口子。

  她手就那麼自然無力地垂著,淌著血,臉色有些失血過多的蒼白,有些慌不擇路地跑進這間辦公室,像是闖入末路驚慌失措的小獸。

  紅葉抬起頭來,有些慌亂地發現這裡竟然還有人,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但一隻手已經扶住了她。

  女僕小姐伸手接住後者以免她倒下去,抬起頭來看向後面,黑暗之中追過來的,正好是方鴴之前見過的那兩個拜龍教徒。

  「竟然還有同黨,」兩個拜龍教徒微微一怔,腳步慢了下來:「外面龍火公會的人究竟在搞什麼啊,竟然混進來這麼多老鼠——」

  他們大概是沒料到自己離開之後,這辦公室竟然又進了其他人,這要是被教首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因此口氣有些惱火。

  「艾德,快跑,」紅葉顧不得自己的傷,咬了咬牙低聲說道:「你不是他們的對手,我來拖住這兩個人——帕克和迪克特先生被困在地牢下面,龍之金瞳與胡地也在那裡,情況不是很樂觀,想辦法去幫幫他們!」

  「跑,往哪裡跑?」兩個人堵住門口,「或許你們可以從那裡跳下去。」他們戲謔地指了指方鴴背後的那扇落地窗。

  紅葉這才留意到窗外是一道絕壁,下面是上百尺的懸崖,雖然外面是一片湖泊,但霍斯汀斯大教堂並不緊鄰湖畔。

  懸崖下面是猙獰的岩牙。

  她不由一陣絕望。

  拜龍教徒一人手持鏈鋸,一人手持細劍,他們中的一人是褻瀆行者,這個職業與艾梅雅的信徒一樣,也是在選召者中近乎絕跡的職業。

  不僅僅是因為這些黑暗的知識只在邪教信徒之間隱秘流傳,還在於入職者必須要通曉他們崇拜的那些不知名字的神祇們的神秘低語。

  墮落者們。

  通指於那些崇拜邪神與災禍的人們,並不僅限於黑暗巨龍的信徒,雖然據說黑暗巨龍本身也是災禍的化身。

  但上古的屠龍者更傾向於認為,它們其實不過是蒼翠帶來這個世界上的諸多邪惡之一。

  而至於埃索林隕滅之前的歷史,據說努美林的精靈們記錄了更多的災禍與長眠於黑暗之中的扭曲邪惡。

  只是埃索林之災後,努美林精靈銷聲匿跡,只留下文明的遺蹟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諸多角落。

  那些歷史連記錄它們的文字都早已湮滅,久不可考。

  時至今日,也只有神秘學學者才會知曉關於災禍與黑暗眾聖的隻字片語,它們被撰寫下來,記錄成禁忌的文字,深藏於那些圖書館的最深處。

  但宣揚末日與災禍的瘋子們,野心家,邪教徒才會堅稱這一切邪神都是真實存在的,它們是歐林眾神的敵人,這個虛假世界的最大真實。

  那些扭曲的東西,黑暗之中的神秘低語,才是這個世界的本質。

  但歷史的今天,也只剩下黑暗巨龍還能證明這些人的信仰還存在著。

  但黑暗巨龍,似乎也是上一個時代的故事,淪為那些可歌可泣的屠龍故事之中的背景。

  以至於尼可波拉斯,在方鴴看來似乎也是從傳說故事之中走出來的怪物。若不馬扎克口中百年之前發生的一切還宛在眼前,誰也能想到時至今日這個世界上竟還存有一頭黑暗巨龍呢?

  提起它們,人們只能想到鑄鐵廳那具猙獰的骸骨。

  要不是多里芬的災難,方鴴其實也更覺得這東西要是放在地球上,應該像是這個時代發現恐龍一樣,直接被送進實驗室好好保護起來。

  有一天它死了,遺體也會被保存成最好的標本。

  不過這裡是艾塔黎亞。

  褻瀆行者掄起手中的鏈鋸就向擋在最前面的方鴴揮過來,B型水晶魔導動力驅動的澎湃力量,賦予了這手工鏈鋸可觀的殺傷力。

  而且兩者的等級,也相差有若天塹。

  只是方鴴動也沒有動了一下,只開口道:「護盾護身。」

  一個散發著微光的,半球形的護盾在鏈鋸與他接觸的邊緣閃現,鏈鋸撞在上面,直接崩裂開來。

  那個手持鏈鋸的褻瀆信徒慘叫一聲,原來鏈條反捲回去,打在他臉上,半張臉連眼珠子都被打爆,鮮血淋淋,眼球都流了出來。

  「護盾護身!」

  紅葉驚訝地看著他。

  帶反彈傷害的絕不是魔導爐上面的護盾插件,那只能是能量工程師(魔導士、煉金術士三階混合頭銜)的技能之一。

  護盾護身。

  而且能完美抗下那個褻瀆行者的一擊,並把傷害完全反射回去,這個技能的等級絕對不低。

  她知道方鴴肯定不會是能量工程師,他甚至沒有魔導士等級。

  那剩下的只有可能是裝備效果了。

  但擁有這麼高級技能效果的裝備,對方怎麼會有?她下意識看向方鴴手中緊握著的權杖——那權杖的模樣有點像是無知者的傲慢權杖,她在公會中見過不少這件魔導器的樣子。

  但又不完全一樣。

  她確信方鴴之前是沒有用過這件東西的。

  而那權杖在後者手中,微微閃爍著光芒,正是魔力的網路顯現之後遺留的以太效應。

  那褻瀆行者倒在地上之後。

  他的血肉自動化為一道道利箭,射向方鴴,那正是褻瀆行者獨有的能力——鮮血詛咒。

  其受到的傷害,會用獨特的詛咒形式結算給傷害施加者。

  而詛咒傷害,不會觸發任何護盾效果——

  只是那血箭還沒靠近方鴴,就全部消弭於無形,在紅葉眼中它們好像忽然燃起一團白色的火焰,在半空之中灰飛煙滅。

  她楞了一下才認出這是什麼能力。

  純潔之心!

  那是米萊拉的牧師特有的被動技能。

  它只有一個效果,免疫詛咒。

  這個技能,可以說是一切邪教徒與黑暗力量的最大剋星之一。

  但紅葉目瞪口呆地看著方鴴,以及對方胸前那個閃閃發光的胸針——因為牧師的力量,不可能出現在裝備上。

  除非聖物。

  但即使是聖物,也不會被交給沒有信仰的人使用。

  何況米萊拉的聖物,是生命權杖。

  「純潔之心!」

  顧不得地上哀嚎的同伴,那手持細劍的拜龍教徒彷彿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開什麼玩笑啊?

  作為拜龍教徒,他自然毫不意外也是一個墮落者——他是一個詛咒劍客,而這個職業方鴴固然不認識。

  但只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此人在純潔之心面前下場如何。

  對方帶著點恐懼的神色看著方鴴胸前的紋章。

  兩人皆是地下教會的精銳,雖然自知還比不上上面的永生者們,但做夢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裡碰上這麼一個古怪的傢伙。

  內線的消息說這一次塔波利斯騎士團進入這個幻境之中的人不值一提,唯一有些棘手的可能只有那個四階的領隊。

  但據說對方已經被龍火公會的人解決掉了——

  那麼面前這個傢伙又是從那裡鑽出來的怪物?

  對方絕不可能是米萊拉的牧師,米萊拉的牧師都是非戰鬥成員,平和的治癒者,而對方之前展現出的那個能量護盾,就差點把他嚇了個半死。

  沒有四階以上的能量工程師,怎麼可能拿出那麼恐怖的能量護盾來?

  而四階以上的能量工程師,怎麼會還有純潔之心的?

  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聖物?

  可那人仔細看了看方鴴手中的節杖,怎麼看也不像是米萊拉雙蛇纏繞的生命權杖的樣子。何況什麼時候生命權杖能被一個能量工程師隨隨便便使用了?

  那又不是手電筒,拿著就能用的。

  但他微微後退一步,仔細看去,才總算認出方鴴胸前那個紋章的來歷:「等等,那個是……」

  「那是那個女人……的……」

  他猛然抬起頭來看著方鴴,彷彿看到了什麼怪物一樣:「米萊拉的無悔印章……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方鴴十分平靜地看著這傢伙。

  「我們是穿過棋局的迷霧,來到棋盤之上的這一頭,」他淡淡地答道:「來下完這局棋的人,這棋局之上的最後一手。」

  他舉起權杖。

  「這一手。」

  「叫做將死——」

  那人臉色一變,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轉身就跑,但他身後只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律言,震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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