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007
x24685 發表於 2018-4-6 18:42
第八十二章 昔日棋局 XX

  希絲關上門,外面的喧囂聲微弱了下去,好像一下子將屋內外兩個世界隔絕開來。

  藉著從木板縫隙中透進來的火光,方鴴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一間狹小的工坊,到另一頭也不過十來步長度,天花板低矮,屋子中央放著一口染缸,一張樺木方桌,上面堆積著大大小小的陶盤與工具,兩側的架子上也大抵相近,但多是罐子與花瓶。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泥土味。

  方鴴注意到,屋內的陳設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灰,似乎很久都沒人動過這些東西。少女將盆子放在地上,用手護著小心點燃了桌上一盞風燈。

  她將風燈拿起來,調節了一下亮度,昏暗的光芒勾勒出屋內的輪廓,才轉過身,有些歉然地對方鴴說道:「自從多里芬變成這個樣子之後,這些東西就沒怎麼動過了,東西有點多,小心別磕到腳,先生。」

  「你一直住在這裡?」

  少女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住在城裡,但不是這個地方,我偶爾會回這裡來看一看。」

  「城裡還有其他居民?」

  少女忽然衝他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方鴴這才聽到黑暗中傳來嘩嘩的聲音,他溯向聲源回過頭,透過門板的縫隙,看清外面的景象。

  數不清的亡靈正緩緩穿過街道,向一個方向走去,像是一條幽靈的河流,其中又漂浮著森森白骨,幽靈悄然無聲,嘩嘩是骷髏的腳步聲。

  他屏住呼吸,看著浩浩蕩蕩的亡靈大軍花了好幾分鐘才通過。當最後一隻幽靈消失在視野的盡頭,他才回過頭問道:「它們為什麼沒發現我們,它們這是去哪裡?」

  「它們看不到建築中的人,這應該是前往市政廳,那頭惡魔控制著它們。」

  「那頭惡魔,尼可波拉斯?」

  「噓,」希絲緊張地豎起一根指頭,擋在嘴邊:「不可提到那惡魔的名字,先生,她會聽到的。」

  方鴴心想她聽到也進不來。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只問道:「你知道她?」

  希絲答道:「這裡沒人不知道她,三十年前正是她毀了這座城市。」

  「這裡?城裡還有其他人?」

  希絲再點頭。

  方鴴隱隱有點奇怪,這片廢墟中怎麼可能幾十年來還生活著其他人,從沒聽冒險者們提到過這件事,姬塔也沒有。

  少女提著風燈,走到一旁,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相框,用手擦了擦,拭去灰塵後,上面是她與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的畫像,那應該是她父親,這個手工藝作坊的主人,男人摟著自己女兒的肩膀,一臉幸福的微笑。

  「這是我父親,大家管他叫老吉特,在他離開我們之前,大家都說他是個好人。」她一邊說,一邊將相框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放回原位。

  方鴴默默看著這個少女,她將手放在樸素的長裙上,臉很瘦弱,面色也不是很好,顯然生活十分清苦,但神色十分平靜,褐色的眼睛顯得堅定而執著,不是那種輕易會被困難壓倒的性格。

  他問道:「為什麼不把它帶走?」

  「因為它原來就在這裡。」

  希絲說道:「我希望這裡保持原樣,和過去的時光一樣。」

  「和過去的時光一樣。」

  方鴴默默咀嚼著這句話。

  他回頭看了看黑暗中木板間金紅的縫隙,問道:「可萬一火燒到這個地方怎麼辦?」

  「不會的,」少女搖了搖頭。「火只會燒到下街區,三十年來每幾個月這樣的場景就會重現,可從沒改變過,縱使是那頭惡魔也無力改變。」

  「又是昔日重現麼?」方鴴心想。

  他仔細看了這個少女一眼,才問道:「三十年來?」

  但少女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重新拿起提燈,說道:「好了,我們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先生。」

  方鴴楞了一下,才意識到外面已經完全安靜下來,於是點了點頭。

  不過他再打量了一眼這間作坊,目光仔細地掃過每一個細節,才發現那相框下面壓著什麼東西。趁希絲開門的當口,他走過去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張薄薄的羊皮紙:

  《霍利特學院錄取通知書》

  『至尊敬的希絲小姐,你的天賦與努力已經獲得本院導師與引路人的一致認可,特此批准你於……』

  下面的字跡沾染了污物似乎看不清楚,方鴴用手擦了擦也無濟於事,只能跳過一段讀下去。

  『……四月十五日,在此之前請準備好一切個人用品,前往……報導。』

  羊皮紙上佈滿了斑駁的痕跡,方鴴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落款人,同樣為污物所擋。他還想再通讀一遍,但身後已經傳開開門聲,他才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

  這時一件小東西從相框後面滑落下來,方鴴微微一怔,將那東西拿了起來。

  少女打開門,在外面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安全之後,才回過頭說道:「先生,你要去什麼地方,這城裡不安全,我帶你去吧。」

  「叫我艾德吧,希絲小姐,謝謝你幫忙。」方鴴默默收起那東西,從屋內走了出來。但他搖了搖頭:「可我接下來要去市政廳,那裡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市政廳?」希絲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艾德先生,你去那裡幹什麼?」

  「我的同伴在那個地方。」

  希絲沉默了片刻,忽然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帶你去個地方,艾德先生。」

  方鴴微微一愣。

  他雖然不想牽連其他人,但希絲接下來的一番話打消了他的疑慮。

  「市政廳是建築大師羅傑塔的作品,對了,羅傑塔大人還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四大工匠之一,因為他是矮人的緣故,因此也給多里芬的市政廳設計了一個地下防禦設施,我剛好知道其中一條通往市政廳的地道,穿過那裡我們應該可以避開外面的亡靈。「

  少女向他解釋道。

  方鴴有些意外,但權衡了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以他現在的戰鬥力,遇上亡靈還真沒什麼辦法。

  如果這條路真的很安全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考慮。「那就麻煩你了,希絲小姐。」他答道。

  「不客氣,這地方好難見到外人,大家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少女微微一笑,回道。

  兩人一前一後經過街道。

  方鴴回頭看去,幾個街區之外火光仍舊衝天,染紅了夜空。這會兒應該是凌晨三四點鐘的樣子,但夜深如淵,一點也看不到黎明之前的樣子。

  他甚至懷疑,這個幻境之中究竟會不會有第二天這個說法,在一切消散之前,它可能永遠維持在這一刻。

  在希絲的帶路下,兩人繞進了一片小巷背後,少女在一扇生滿了鏽的鐵柵欄門前停了下來,檢查了一下上面的鎖頭。

  「就是這裡,艾德先生,」她回過頭來說道:「這裡是下水道的入口,那條地道也在裡面。」

  方鴴走上前去,用手一扯那條滿是鐵鏽的鎖鏈,鎖頭應聲而落,幾十年的光景,早就讓它鏽蝕得不成樣子。

  看到這一幕,希絲彷彿不以為奇,只『吱呀』一聲打開門。

  但方鴴看著少女的背影,忽然說道:「希絲小姐,羅傑塔先生現在已經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會長了。」

  「啊?」少女微微有些驚訝。「羅傑塔大人已經成為工匠總會的會長了嗎?抱歉,這裡的消息實在是太閉塞了。」

  方鴴點了點頭。「大約在十年之前。」

  少女一下閉上了嘴巴,顯得有點侷促不安。

  方鴴看了看她,卻沒繼續追問下去,只說道:「走吧,希絲小姐,外面的事情我有機會可以和你慢慢說。」

  前者這才點了點頭。

  下水道的入口處貼著一張殘缺不全的傳單,上面早已斑駁褪色,畫著一個奇特的徽記:

  一個缺了一支角的龍首。

  徽記黑沉沉的,像是鮮血乾涸之後的顏色。

  『……致我們的福音,洛芬里爾教會……我們的父兄,姐妹,一切的救贖終將在那一日到來……』

  後面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方鴴也只掃了一眼,心中隱隱有了些明悟,他看了看正走進下水道中的少女,也跟了上去。

  接下來的一段路顯得有些乏善可陳,多里芬的下水道不過是在黑暗中跋涉,也沒什麼意外的遭遇,連下水道的老鼠也沒有一隻。

  但這本身就十分古怪。

  少女舉著風燈走在前面,看起來對這條路十分熟悉,在岔路口處很少猶豫,往往不經思索便選擇了正確的路線。

  四周顯得十分安靜,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灰白的燈光經過一些骸骨,它們好像幾個世紀之前就在那裡。

  掩埋於塵埃之下。

  方鴴不知道那是不是三十年前的受害者,不過他很早之前心中就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多里芬的倖存者那麼少。

  星輝去了哪裡?

  前方的黑暗之中似乎隱藏著那個答案,不知為何,他腦海之中忽然閃現過一個畫面:

  一片漆黑的氤氳之中,一雙金紅色的眼睛正冷漠地注視著自己,令人寒徹骨髓。

  然後是旅者之憩燈火輝煌的大廳,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肉桂的芳香,令人不禁加速口水分泌。

  一個面色蒼白,華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的老者站在他身邊,對他說道:

  「小心,龍的雙翼預示著死亡,看到龍翼的人,往往就看到了死亡的徵兆。」

  他打了一個冷戰,才從重重幻境之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按了按右手手背,手背上的印記微微有些熱。

  這時少女已經帶著他來到了地道的出口處。

  前面是一道懸崖,一架梯子從懸崖上方垂下來,方鴴抬頭看了看,上面黑洞洞一片,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他用手試了試梯子的牢固程度,意外地發現幾乎一點也沒鬆動的跡象,十分堅固的樣子。

  希絲將風燈放在地上,才對他說道:「上面就是市政廳的庭院,亡靈無法進入市政廳,裡面一般十分安全。」

  方鴴回過頭:「你要回去了?」

  希絲點頭。「我不能離家太久,這次出來已經有不少時間了。」

  方鴴便向她行禮道:「那你保重,謝謝你,希絲小姐。」

  「不必擔心,回去的路很安全,」少女答道:「我先等你上去吧,艾德先生,待會我要拿走風燈的。」

  方鴴點了點頭,伸手抓住梯子,就準備向上爬。

  但這時少女的聲音再一次問道:「對了,艾德先生是胡地的朋友嗎?」

  「胡地?」方鴴微微一愣,轉過身來看著她:「你認識他?」

  「我和胡地先生見過幾次,他是個很好的人。」

  方鴴沉默了片刻,問道:「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希絲小姐?」

  希絲點點頭。

  「你是見習煉金術士?」

  少女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來:「艾德先生,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了那張通知書。」

  希絲垂下眼瞼,聽了這句話,瘦弱的臉上神情似乎有些動搖。她握了握拳,才抬頭答道:「是的,在我母親重病的時候,父親他總是唉聲嘆氣,家裡沒什麼辦法,只能把作坊質押出去。」

  「在多里芬,普通人唯一出人頭地的辦法,就只有成為煉金術士。我知道我只是一個女孩子,可是我也希望我能堅強一些,幫父親分擔一些壓力。」

  「我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一點點把作坊贖回來,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本來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她叨叨絮絮地說著一些似乎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但方鴴看著她,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過了一會,他才開口問道:「希絲小姐,你來見我,也是因為胡地?」

  少女搖了搖頭:「不完全是,艾德先生。」

  「不完全是?」

  方鴴點了點頭,心中似乎有了一種明悟,之前的疑惑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某個答案。「我明白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頭頂上,那是市政廳的方向。

  棋局嗎?他心想。

  希絲勉強笑了一下。「艾德先生,如果你見到胡地,能不能幫我向他道謝。」

  「道謝?」

  「——因為多虧了胡地先生,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是他幫了我不少忙,父親的作坊……全靠了他的努力。」

  「為什麼不自己親自去告訴他呢?」方鴴問道。

  希絲搖了搖頭,後退了一步。

  「好吧,」方鴴嘆了口氣,回答道:「我答應你。」

  「謝謝你,艾德先生。」

  少女這才向他鞠了一躬,然後也不管風燈,轉身跑入了黑暗之中。

  方鴴看她消失,也沒去叫住她。他低下頭,張開手心來,手心中是一枚胸針——漆黑的圓盾,上面是一個少了一支角的黯銀色的龍首。

  他打開系統,就能清晰看到這枚胸針的標籤。

  狂熱者的犧牲印記。

  方鴴抬起頭來,心中回想起自己在卡普卡時,學習煉金術士的歷史時,瞭解過的一段往事。

  在雲層海地區,曾經有一個盛極一時的煉金術學派——霍利特學派,學派的成員自稱為永生者,與魔導工匠們不同,這一學派因為研習長生不死之術而聞名。

  但這一學派的敗落大約是在十年之前,因為捲入拜恩之戰中,似因與奧述帝國勾連,加之又曝出使用『禁忌煉金術』——包括生體改造與惡魔血祭等醜聞,最終被王國定義為邪教組織,一舉灰飛煙滅。

  霍利特學院興起於半個多世紀之前。

  它的誕生地,似乎正是在多里芬。

  方鴴慢慢回憶起了這個學派的創始者的名字——霍利特-曼洛。

  他最後看了黑暗中的甬道一眼,收起印記,心中沒想到這件事竟會與胡地有所聯繫。然後才回過頭,抓著梯子緩緩爬了上去。

  這個龐大的棋局,似乎漸漸在他心中變得明晰起來。
x24685 發表於 2018-4-7 21:49
八十三章 升變,復局 I

  在漆黑與幽暗的環境中向上爬升,方鴴甩了甩髮酸的手,抬頭看了看,他身處的是一個環形、狹窄的空間——梯子上方似乎通向一口井。

  頭頂上似乎隱約有微光透下,他用手摸了摸四壁,光禿禿的牆面上出現了磚砌的痕跡,這說明他可能已經接近了井口。

  他出了一口氣,正準備繼續向上爬去,而正是這時候,上面兩個低沉的交談聲傳了進來。

  方鴴聽到聲音,馬上警覺地停了下來,抓在梯子上豎起耳朵,很快聽清了上面兩個聲音交談的內容。

  「你聽說了嗎,虛妄勝利之刃讓那個撿破爛的傢伙拿去了,大姐頭氣得要殺人。」第一個聲音老練沉穩,說話時因為肢體動作,帶著些金屬碰撞的聲音。

  方鴴聽到『大姐頭』三個字,心中一動。同時,腦海中根據那人的聲音,也勾勒出一個三十來歲,身披鏈甲的近戰向的選召者角色的模樣來。

  「還有這回事?」第二個聲音年歲要小得多,也判斷不出什麼職業,但大致可以排除是重甲職業的可能性。

  「可不是嗎,外面又進來了一批人,但誰也沒料到那傻子也混在那些人中。塔波利斯的人好像為了阻止我們的人得手,一時不察讓那傢伙趁虛而入了。」

  「然後呢?」第二個聲音又問道。

  「然後?天知道,」方鴴幾乎可以想像第一個聲音的主人聳聳肩的樣子。「現在沒人知道那傻子去什麼地方了,多里芬這麼大,難道你可以把他找得出來?」

  第二個聲音停了片刻,才有點好奇地問:「說起來,那傢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說那個撿破爛的傢伙?不清楚,只知道他自稱是個戰鬥工匠,但我朋友告訴我那都是那傢伙編的,根本沒有大公會認可,而且他手腳不乾淨,已經被好幾個隊伍踹過了。」

  「這人可真古怪……」

  「這也算古怪?還有更古怪的你不知道!那傢伙孤僻的很,他和他的貓一起住在艾爾帕欣附近的廢棄工廠裡,因為沒有隊伍看得上他,所以一直撿垃圾維持生計這樣子。」

  「哈哈,我也聽說過這個,真噁心。」

  「好了,小聲一點,別讓其他人聽到了,尤其是大姐頭——」第一個聲音的主人這時停了片刻,大約是在四下張望:「她正在氣頭上,別被當成了出氣筒,我們又不是核心成員,小心惹麻煩。」

  「大姐頭生氣其實也不全是為了這件事……你之前看到了嗎,那個提著皮箱的女士可真美,還有那個精靈少女,那身段……嘖嘖,她們是怎麼得罪大姐頭的?」

  方鴴聽到這裡,心中微微一怔。

  『那個提著皮箱的女士』說的分明是希爾薇德,也只有她才有這麼顯眼的特徵,而那個精靈少女想必就是艾緹拉了。那麼這些人又是誰?聽他們的口氣,他們似乎和大姐頭有關係,但這些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多里芬,而且他們似乎還正好遇上了艾緹拉她們。

  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心中正有些狐疑,正是此時,上面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第一個聲音顯得有些警覺:「噓,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

  方鴴一驚,趕忙屏住呼吸,然後他聽到一陣腳步聲從上面傳來,接著是一聲貓叫。

  「該死,原來是一隻貓。」第一個聲音的主人似乎被嚇了一跳,大聲罵了一句。

  第二個聲音的主人跟了過去,問道:「這地方怎麼會有貓?」

  「這鬼地方什麼都有可能。」

  「這裡的任務完結之後我一定要好好找個地方消遣一下,在這鬼地方呆久了真是一身晦氣。」

  兩人似乎在上面巡邏了一圈,才重新走回來,靠在井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來。話題毫無疑問地轉移到了女人身上,方鴴聽了一陣有些無趣,才抓著梯子緩緩向上爬去。

  在接近井口的時候,他托起右手手掌,放飛了手中的發條妖精。

  那只不過網球大小的黃銅球體振動著翅膀,輕輕向上一升,便嗡一聲飛出井口。它發出的聲音顯然吸引了外面兩人的注意力,兩人嚇了一跳,齊喊一聲:

  「什麼東西!」

  但發條妖精劃過一條弧線,從兩人之間飛過。兩人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不過生物會本能地避免背後向敵,因此下意識地隨之轉過身去。

  方鴴趁著這機會三下五除二爬上井口,一個箭步跳了下去。後面那個穿著長袍的年輕人反應稍快,剛想回頭,方鴴二話不說用盡全力一記右鉤拳打在他臉上。

  他雖然不是戰鬥向角色,但那人也同樣不是,系統提示他重擊生效——對方當場被這一拳打得仰面倒下去。

  不遠處年長一些的戰士選召者好像這才反應過來,轉身便『錚』一聲拔出長劍。

  而方鴴手疾眼快,向前一撲,一把從那個年輕人靴子上拔出匕首,左手揪住對方的長髮向後一扯,將他從地上拽起來,右手握著匕首狠狠往他脖子上一壓。

  那年輕人本來鼻血長流正在哀嚎,但感到頸項上一陣刺痛,馬上驚恐地卡了殼。

  然後方鴴意念一動,半空中的發條妖精這才微微一傾,飛回來懸停在他左近。那戰士看到這一幕,神色微微一凝,看了看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同伴,皺眉道:「戰鬥工匠?你是什麼人?」

  方鴴不敢多說話,他現在手上就只有幾個發條妖精,單憑戰鬥力根本不是這兩人的對手。他明白自己現在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突襲產生的震懾力,與戰鬥工匠這個身份。

  因此他一言不發,只用匕首在手上這傢伙脖子上一劃,一道血痕便出現在那兒,讓後者嚇得馬上尖叫起來。

  那戰士果然被他嚇阻,手中的劍微微放下去了一些,驚怒交加地看著他:「你、你想幹什麼?」

  方鴴這才抬起頭看著對方,說道:「你搞錯了一件事,現在是我問你答。你們之前說的那幾位女士,現在在什麼地方?」

  「你和她們是一夥的?」

  方鴴聽了這個回答,手上銀光一閃,那年輕人一只帶血的耳朵便橫飛了出去。他由於是第一次幹這種活兒,下手抖了一下,在對方臉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口子,看著對方滿臉鮮血、殺豬一樣哀嚎的樣子,他不由暗叫了一聲罪過。

  但那戰士顯然並沒注意到這個細節,只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不是沒見過戰鬥工匠,但下手這麼心狠手辣的,這還是頭一個。

  手下的人質掙扎得厲害,方鴴一時間甚至差點沒抓住,他趕忙用膝蓋頂著這傢伙的脊柱讓他老實下來,一邊冒冷汗想著綁架人質這種高端的事情,以後千萬不能自己親自完成了。

  然後他這才故意用一種冷漠的口氣,對那戰士說道:「我說了,現在是我問你答。當然,你也可以丟下他逃跑,試試看我能不能追得上你?」

  說著,他還讓發條妖精環繞著自己飛了一圈。

  那戰士看到這一幕不由變了變臉色,心中已經先入為主地認為方鴴是個厲害至極的戰鬥工匠——一個不厲害的戰鬥工匠豈會在近戰上都有這樣的水平?一擊就把自己的同伴打得生活不能自理,自己的同伴雖然是個魔導士,但就是一隻雞也不至於這麼輕易就被制服了吧。

  他倒是有心想跑,可對方說得似乎也不錯,在一個厲害的戰鬥工匠面前逃跑,那不是搞笑?

  戰士喉結上下滾動,吞了一口唾沫,一時間也不由左右為難。

  方鴴見他猶豫,明白自己的心理攻勢見了效,心下暗喜,進一步脅迫道:「很好,你拿著那把破銅爛鐵,是想威脅我?」

  嚇得戰士趕緊『哐當』一聲把劍丟到了地上。

  方鴴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他之前聽兩人對話,聽出他們不是大姐頭這些人的核心成員,料定對方不過是外圍打雜的『臨時工』,這些人無論是戰鬥力還是戰鬥意志都不會太強,因此才會主動偷襲先下手為強。

  果然一舉得手——

  他停了片刻,這才將自己之前的問題重新問了一遍:「你們之前說的那幾位女士,現在在什麼地方?」

  但有點出乎方鴴預料的是,那戰士還沒說話,手底下的那個年輕人已經哀嚎了起來:「她們在市政廳裡面。」

  方鴴謹慎地看向那戰士,才看到那後者沉默了片刻之後,向自己點了點頭。

  「這裡不是市政廳內部嗎?」方鴴又問道。

  「這裡也算,不過你說的那幾位女士還要在更裡面,在這片樹林背後的執政長官辦公室那個方向——你穿過庭院,就能看到那幢建築物。」戰士見自己的同伴先開了口,便也卸下心理負擔,開口道。

  方鴴思索了片刻,緊了緊手中的匕首又問:「你們是大姐頭的人?」

  「你認識大姐頭?」

  方鴴手中匕首一劃,那年輕人又哭喊起來:「別殺我,我們只是外圍成員,小嘍囉而已。公會和你們有什麼仇怨都和我們沒關係!」

  方鴴聽得有些好笑,不過他也能理解這樣的想法,一般大公會的外圍成員都是在普通選召者與原住民冒險者之中徵募的。兩者之間的關係,只比臨時招募的僱傭兵稍微好一點而已。

  那戰士也趕緊補充道:「先生,大姐頭他們都在裡面,你的同伴應該是被圍困在市政廳最裡面,這和我們沒什麼關係。」

  方鴴聞言不置可否,用匕首拍了拍那年輕人的脖子,問道:「那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想聽聽前因後果。」

  「我們也不知道,先生。」那戰士有點無奈地答道:「如你所見,我們只是小嘍囉而已——好像是你的同伴闖入了這個地方,她們似乎與大姐頭有舊仇,所以……」

  艾緹拉她們是怎麼和大姐頭結仇的,方鴴自然清楚,他點點頭,才又問道:「那麼你們又是什麼人,大姐頭背後是什麼公會,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那戰士聽了這個問題,面露難色,下意識閉上了嘴巴。

  方鴴用匕首捅了捅手下那人,說道:「你來說。」

  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那年輕人似乎也很忌諱這個話題,雖然嚇得瑟瑟發抖,但同樣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他才哆哆嗦嗦地答道:「先生,放過我們吧。不回答你這個問題,我們最多就是在這裡死一次,可要是回答了你,公會會追殺到我們星輝清零的。」

  「那你們是什麼公會?」

  戰士與那年輕人互相看了一眼,後者才小聲答道:「我們叫龍火公會。」

  「龍火公會?」

  方鴴仔細想了一下,也不由得搖了搖頭,他之前是從沒聽過這公會的名號,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大公會。不過這就奇了,聽兩人之前的聊天內容,他們似乎與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幹上了。

  後者雖說不上是艾塔黎亞的一線公會,但也不大不小算是大公會俱樂部中的一員。

  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公會,居然敢正面挑戰這個級數的龐然大物,這可是真有意思。

  不過現在他卻沒心思去尋根究底,心中更擔憂艾緹拉等人的安危問題,也沒心情在這裡浪費時間。抓著那年輕人的頭往地上一撞,不重不輕地將他撞暈過去。

  然後他才拍拍手直起身來,看了看不遠處那戰士。那戰士果然早就嚇破了膽,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方鴴指了指半空中的發條妖精,答道:「我會去證實你們的話,在此之前我會讓它留在這裡監視你們,你清楚戰鬥工匠的能耐,千萬不要心存僥倖,也不要試圖去通知其他人。」

  說罷,他右手一托,讓第二個發條妖精飛了起來。那戰士看到雙控的這一幕,就算心中稍有些想法,這會兒也趕忙收起那些小心思,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方鴴這才拿起匕首後退幾步,盯著那個戰士看了一眼,然後一閃身消失在了不遠處的灌木叢後。

  多里芬的市政廳佔地面積不小,那口古井周圍正如戰士所說,是一大片茂密的樹林,黑暗中幾乎不辨方向。方鴴是藉著遠處下城區衝天的火光,在溯著那戰士的描述才一點點向記憶中的方向摸過去。

  不過他也沒完全放鬆警惕,在前面派出了兩隻發條妖精偵查。

  他本來擔心那兩個傢伙沒說話真話,但似乎是多此一舉,他很快就在前面的森林裡找到了戰鬥留下的痕跡——到處是傾倒、斷裂的樹木,血跡,斷裂的劍刃與箭矢,甚至還有三具星輝消盡的屍體。

  其中一具似乎是一名拜龍教徒,方鴴將那屍體翻過來,除了那枚異常眼熟的胸針之外,對方看起來和普通人無異。屍體的致命傷在脖子上,那裡插了一支羽箭,直沒入尾。

  方鴴摸了摸那羽箭,腦子裡立刻腦補出那個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夜鷹的身影。

  再向前走去,戰鬥的痕跡變得愈發顯眼起來,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屍首,大部分正在化為星星點點的光芒消失。這是星輝重構前往聖殿復活的跡象,在艾塔黎亞重生的時間很短,這說明這裡的戰鬥並沒有結束多久。

  方鴴抬頭向前看去,不由皺起眉頭,沒想到自己離開隊伍沒多久,這裡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大姐頭的人、塔波利斯騎士團的人、拜龍教徒、還有艾緹拉她們似乎都匯聚到了這裡,也不知道僅僅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緣故。

  他忽然之間看到地上一本遺失的魔導書,趕忙走過去撿了起來,立刻認出那是姬塔的那本模型魔導書。這書是由沉重的紅松木製成的,上面還插了幾隻羽箭。

  方鴴見狀不由心中一緊,如果不是情況緊急,姬塔是絕對不可能丟下這本魔導書的,他很清楚那小姑娘的性子。

  他拿起魔導書,繼續沿著森林向前走去,腳下加快了步子,但還沒走出幾步,就隱約聽到前面金屬交擊的聲音傳來。前面是一片空地,方鴴不敢輕易將自己的發條妖精暴露出去,只能小心翼翼地摸到灌木叢的邊緣。

  但他才剛剛接近那片灌木叢,就聽到前面的矮樹『嘩』一聲分開來,一個少女慌不擇路地從那裡跑出來,不偏不倚正好與他撞在一起。

  「啊!」

  「哎喲!」

  兩人同時摔倒在地上。

  方鴴來不及感受什麼軟玉在懷的感覺,他抬起頭來,已經有些驚訝地喊了出來:「紅葉小姐?」

  「夏亞……不是,艾德,你怎麼在這裡?」

  「你們在幹什麼,艾德哥哥?」而正是這個時候,幾個聲音從後面連接傳了出來,方鴴抬起頭來,才看到姬塔、天藍和其他人一個個從矮樹林後面走了出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躺在地上,抱在一起的兩人。
x24685 發表於 2018-4-8 17:23
第八十四章 升變,復局 II

  「快進來!」天藍急匆匆地喊道。

  帕帕拉爾人矮著身子,最後一個跑了進來,年長騎士迪克特一下關上門。一片明晃晃的斧刃隨之破門而入,好像木板上長出一刃霜牙,嚇了所有人一跳。

  「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鬼玩意兒?!」帕克抱頭向前逃開,尖叫道。

  「死骸行刑人,十四級亡靈生物,骷髏/半幽靈亞種,它們的攻擊帶擊破屬性與死疽效果,對護甲造成額外傷害,壓制治療。」姬塔彎著腰,氣喘吁吁地答道。她巨大的眼鏡直往下滑,慌張地用手去托住。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問它們怎麼來的?」

  「它們生前是多里芬最後一任執政長官的劊子手,多里芬的最後一任執政長官德克倫-格羅斯爾生於寶杖海岸,繼承了當地貴族殘酷嗜血的傳統,手下有一批相當有家族淵源的劊子手。」紅葉答道。

  「噢,那可真是一個好消息。」帕克說著反話。

  幾個塔波利斯的騎士選召者搬來櫃子抵住門,但無濟於事,斧子幾下就將門斬開,上下將櫃子劈成兩片。

  「快擋不住了,紅葉!」一個騎士回過頭,有些焦急地說道。

  「去二樓,市長辦公室內那些亡靈進不來。」

  於是眾人放棄陣地,匆匆後撤。

  方鴴回過頭,剛好看到手持巨斧的枯骨巨人破門而入的場面,木門崩碎,木屑如秋天的風捲起枯葉,紛紛揚揚。

  他再轉過身追上其他人,一邊問道:「紅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龍火公會的人又是怎麼回事?」

  紅葉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不滿地哼了一聲,好像方鴴欠了她幾千塊錢一樣——把恨鐵不成鋼都寫在了臉上:「你是騎士團的人嗎,我有什麼義務告訴你?」

  「啊?」

  「哼,是不是覺得自己在艾爾帕欣出了大風頭,就看不起我們這個小廟了?」

  這哪跟哪兒啊,不過方鴴明白,紅葉是生氣他上次沒有正面答覆她的事情。但他是不可能加入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只能問其他人道:「艾緹拉小姐,你們是怎麼遇上的?」

  「抵達這裡的時候我們遇上了『大姐頭』的人,和他們交了一次手,是紅葉小姐來幫我們解了圍。」艾緹拉言簡意賅地答道,她一邊上上下下打量了方鴴一番,又有些緊張地看了看他受傷的右臂,問道:「沒事吧?」

  方鴴有點不好意思地答道:「我沒事,艾緹拉小姐。」

  紅葉譏笑道:「皮外傷而已,這傢伙命大得很,我看是死不了。」

  方鴴聞言不由苦笑:「紅葉小姐,謝謝你幫了我們一次,不過你這不是招人的態度吧?」

  「自作多情,我幫的是姬塔,和你有什麼關係。」紅葉答道:「對了,你不加入我們公會的話,休想泡我們的姬塔。」

  「紅葉姐姐!」姬塔鬧了個大紅臉,生氣地大喊道。

  方鴴也是差點一頭撞在牆上。

  市政廳是一座四層高的建築,設計時考慮了防禦因素,從外形看像是一座小型堡壘。內部結構也借鑑了艾塔黎亞的城堡構型,多用厚重的磚砌牆,旋梯,射孔一應俱全,易守難攻。

  不要說核心區域亡靈無法進入,就是可以進來方鴴覺得憑藉地形也可以守上好半天。

  一行人來到二樓,紅葉看樣子不是第一次到這裡,帶眾人輕車熟路地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推開一扇對開的大門,便進入市長辦公室內。

  方鴴打量了一下這地方,空間還算寬敞,不遠處是一扇落地長窗,厚實的天鵝絨的窗簾拖在地上,遮得嚴嚴實實;窗戶前是一張書桌,上面雜七雜八擺放著一些書籍,兩側是一排收納資料與檔案的長櫃。

  所有的東西上都蒙了厚厚的一層灰,像是歷經漫長光陰,一切都來自於時間長河的另一端。

  大廳的中央鋪著地毯,上面放了一隻銅質的行星儀,表面同樣黯淡無光,一具枯骨倒在行星儀旁,保持著匍匐的姿勢。

  一行人中有七八個塔波利斯的選召者騎士,紅葉對他們下命令:「所有人休整一下。」

  她回過頭,才看到方鴴的目光正落在那具枯骨上:「這本來就是那個手持傲慢權杖的亡靈首領,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擊敗它之後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如果一切正常的話?」方鴴抬起頭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怎麼會來這個地方的?」

  紅葉躊躇了一下,顯然她還有些生這個愣小子的氣,悶聲說:「自然有是有人請我們來的。」

  「任務?」

  紅葉點點頭:「一個大任務,接受委託的是我們公會,我們派了兩個團來執行這個任務。我也不是總負責人,負責人是上面的人,他們本來讓我來見見世面,誰知道出了這檔子事。」

  方鴴不由想到那個在灰橡木廣場有過一面之緣的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夜鷹,對方那隨意的一瞥給了他深刻的印象:「你們的負責人是不是一個夜鷹?」

  「對啊?」紅葉有點驚訝:「你怎麼知道?」

  「灰橡木廣場上的事情你知道嗎?」

  「你是說胡地搶走虛妄勝利之刃的事情?我也沒料到他這麼大膽,其實這些天我一直在找他,畢竟我們在旅者之憩也並肩戰鬥過。」

  方鴴點點頭:「我們當時就在那裡。」

  紅葉有些恍然地看著方鴴和其他人:「原來今天進入幻境的就是你們?」

  「今天?」一旁的希爾薇德顯得有些敏銳。

  紅葉本能有些懷疑地看了這個女人一眼,兩人雖不是頭一次見面,但人們總是對過於優秀的同性有些警惕的——當然,除了天藍這樣沒心沒肺的除外。

  「這正是我打算和你們說的事情,」她答道:「你們可能還不清楚,這裡出了一些問題,現在這個幻境能進不能出,我們被困在這裡半周多了。」

  「能進不能出?」此言一出,方鴴這邊除他之外其他人都顯得驚訝,天藍更是叫出聲來:「啊,我們的船!」

  「船?什麼船?」紅葉奇怪地看著這個小姑娘。

  天藍好像這才想起這個話題應該保密,眼珠子一轉:「秘密。」

  紅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死丫頭。」

  她眸光回轉,落在方鴴身上:「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

  「迪克特先生也不驚訝。」方鴴向年長的騎士看去,後者持劍立於一旁,聽到有人提到他才回過頭來,一張撲克臉,面無表情。

  艾緹拉搖了搖頭:「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迪克特先生他是聖騎士,艾德,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方鴴這才點頭道:「我其實之前就有這樣的猜測了,具體來說是因為胡地。因為不進入旅店的房間,就沒辦法進入這個幻境,胡地顯然不滿足這個條件,你們還記得他見到我們時說過的話嗎?」

  「啊,對哦!」天藍這才反應過來:「我怎麼沒想到這個,他當時讓我們趕緊離開,是因為早知道這裡的變故吧?也就是說,那時候他其實已經身處幻境之中了?」

  紅葉回答她道:「你們的情況我不瞭解,但胡地進入這個幻境應該比我們還要早。」

  天藍有些誇張地感嘆道:「比你們還要早?那他進入這個幻境多久了啊?」

  「你們有沒有想過,胡地他是離開旅者之憩之後就直接來了這裡,如果他在其他地方停留的話,時間上是來不及的。」方鴴忽然說道。

  「好像還真是這樣,」紅葉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你想得這麼細——」

  方鴴搖了搖頭。

  他之所以直接想到這一點,是因為尼可波拉斯的緣故,兩個相隔如此近的地方又同時與黑暗巨龍有聯繫,很難不讓人聯繫到一起。

  他在想胡地當初與他們不告而別,離開旅者之憩之後直接來了這個地方,背後是因為什麼緣故?

  他不由問道:「紅葉,你清楚你們的僱主嗎?」

  紅葉有點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們,連連搖頭:「這我可不能告訴你,何況我也不知道。」

  方鴴這才意識到自己唐突了,連忙致歉:「那個,我不是有意的。」

  紅葉有些好笑。「放心好了,我知道。」

  方鴴這才問起另一件事情:「對了,『大姐頭』怎麼會在這裡?」

  「誰知道?」提起這人,紅葉一臉神色不虞:「等出去了,騎士團會讓他們好看,區區一個龍火公會。」

  「怎麼了?」方鴴見她態度有異,不由好奇地問道。

  姬塔這才在一旁小聲補充:「龍火公會的人偷襲了紅葉姐姐她們,所以大家才不得不躲進幻境之中來。」

  方鴴聽了才明白過來,訝然道:「之前封鎖多里芬的原來是你們?」

  「是僱主要求的,而且我們還不能暴露身份。」紅葉一拂長髮,有點煩悶地答道:「誰知道半路里會殺出一個程咬金。」

  「龍火公會好像就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會,他們不怕你們報復?」

  紅葉咬牙切齒:「天知道,他們不但不怕報復,而且還追殺進幻境來了,這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的樣子。」

  方鴴不解:「可你們沒通知總會嗎,怎麼我們沒看到你們前來支援的人?」

  紅葉白了他一眼:「怎麼沒通知,還不是因為你,艾爾帕欣現在禁嚴了,不要說我們,銀林之矛的人也出不來。」

  方鴴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捅的簍子,一頭冷汗,乾笑道:「哈哈,今天天氣不錯。」

  一旁的塔波利斯的騎士們也不在意這一點,反是聽他信口鬍茬,不由低笑起來。

  紅葉忍不住一一指著這些人,沒好氣道:「罪魁禍首就在你們面前,你們倒好,還笑得出來。」

  但騎士們毫不給她面子,七嘴八舌地反駁道:「紅葉,你這麼說可不對了,罪魁禍首是龍火公會的人,我們都知道,何況塔波利斯也沒有遷怒於人的傳統;而且艾德先生是有名的煉金術士呢,打敗了古塔人有目共睹,嘻嘻,你和他關係那麼好,用美人計把他騙到公會裡來啊。」

  紅葉大怒:「誰和他關係好了?你們統統給我閉嘴!」然後回過頭,狠狠地瞪了方鴴一眼。

  方鴴躺著也中槍,只能表示無辜。

  其他人倒是一副看好戲的態度,只有謝絲塔板著一張臉,一臉鄙夷。

  不過方鴴心中總覺得有問題,龍火公會怎麼會無緣無故去惹一個比自己強好多倍的龐然大物,就算這個任務中可能有不菲的收益,但也不值得鋌而走險。

  何況龍火公會擺明了是一副要趕盡殺絕的樣子,這是不死不休的節奏。

  他一邊想著,一邊走到窗邊——這間市長辦公室給他的感覺也有些古怪,似乎它並不是空空蕩蕩的,有些影影憧憧的東西在這裡寂靜的空間中徘徊。

  他如果靜下心來,就能聽到一些似是而非的、縈繞於耳邊的聲音,像是低語、爭執與交談,但一回過神,又覺得是幻聽,腦海之中的低言絮語蕩然無存。

  方鴴不由仔細地環顧四周,才發現這間辦公室內的陰影有些古怪,希爾薇德手上拿著發光的錐形水晶,但影子不是逆光生長,而是在角落如同水一樣脈脈流動。

  他忽然掀開窗簾,下城區的火光從落地窗外湧入,將房間內的昏暗一掃而空,角落處的陰影像是一層氤氳的煙霧,也豁然散開來。

  但那後面並沒有什麼東西——

  卻讓他有些失望。

  他下意識看了看窗外,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市政廳外面的林子裡不知什麼時候擠滿了亡靈,遠遠看去,白茫茫一片,猶如海洋一樣。

  與之相比,之前一天晚上在森林裡所見的亡靈潮,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其他人看到這一幕面色也有些凝重。

  「本來我們和拜龍教是勢均力敵的,要不是胡地那傢伙,放出了昔日之影,導致這些亡靈出現的話,」紅葉走過來,有些不甘心地說道:「現在在亡靈的幫助下,接下來市政廳恐怕也很難守得住了……」

  「你們的任務是和拜龍教徒有關?」方鴴這才想起白天在漁夫長巷的所見所聞,夜鷹的穿透射擊在那裡留下的痕跡,現在想來交戰的雙方應當就是拜龍教徒與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

  紅葉點了點頭:「我們的任務原本就是阻止拜龍教徒進入多里芬。」

  「什麼?」方鴴吃了一驚,腦海中像是劃過一道閃電,將原本的迷霧一下驅散開來:「龍火公會難道與拜龍教勾結?」

  紅葉同樣難以置信,下意識搖頭:「不可能!除非他們瘋了!」

  考林—伊休里安的主人,至少目前還是考林王國,而且選召者在艾塔黎亞也不是百無禁忌,地球上各國政府與艾塔黎亞諸國都簽署了相關的條文——選召者在這個世界不但要遵守地球上的大多數法律與道德共識,同時也要遵守所在原住民國度的大部分法律與條文。

  其中與邪教徒勾結就是嚴令禁止的,違反者不但要在艾塔黎亞受各國通緝,回到地球,也要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其等同於在現實中參與違法的各類集會、邪教與恐怖組織。

  雖然星門時代這麼多年以來,不是沒有那種喪心病狂的狂徒,但一整個公會與邪教勾結這樣的事情是從沒發生過。

  畢竟怎麼可能會有選召者為了艾塔黎亞的事情,將自己牽扯到現實世界中?他們就算再無法無天,也要接受現實身份的約束。

  但她不得不承認,方鴴的考量十分有可能,而那話就像是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越想越讓她感到後怕。

  「他們,會不會是給拜龍教誆騙了……他們怎麼敢如此……」紅葉有些難以理解地喃喃自語。

  方鴴搖了搖頭:「有這樣的可能,但可能性很小。他們不可能不認識拜龍教徒,我在外面森林裡都看到了拜龍教的屍首。」

  紅葉有些說不出話,不安道:「我得馬上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通知公會。」

  「先等等,」方鴴心中像是有一根弦被觸動了,腦海中有些殘缺的鏈條,似乎正在彼此鏈接起來:「你剛才說這些亡靈是今天才出現的?」

  紅葉楞了一下。

  她看著方鴴,點了點頭:「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方鴴神色嚴肅,一字一頓地答道。「我想我已經找到多里芬一切變故的根源了。」

  所有人聞言,都停了下來看向他。
x24685 發表於 2018-4-9 21:48
第八十五章 升變,復局 III

  方鴴放下窗簾,轉身說道:「我有一些想法,不過在那之前還得確定一點東西,紅葉小姐,能說一下我們進入之前這裡面的情況嗎?」

  紅葉猶豫了一下:「要說幻境裡面發生了什麼,就不得不說一下我們的任務,這個任務其實是分為兩個部分的。」

  「兩個部分?」

  紅葉點點頭:「如果無法阻止拜龍教進入幻境,我們就要在幻境中繼續給他們製造麻煩,這也是我們在受到龍火工會襲擊之後進入幻境的原因——」她握緊拳頭。「只是我原本以為他們是衝著多里芬三物來的,襲擊我們只是一個巧合,沒想到這些傢伙這麼喪心病狂。」

  「他們不會好過的。」方鴴小聲安慰了她一句。

  這話真不是信口開河,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不僅本身實力超群,是自由公會中的佼佼者。且其還是彩虹同盟的一份子,在艾爾帕欣地區還有銀林之矛這個攻守同盟。

  與之相比——不,不如說龍火公會與這兩個龐然大物根本無法相提並論。銀林之矛還有現實根基,若坐實了前者與拜龍教勾結,那才叫捅破了天。

  紅葉白了他一眼,表示自己並不需要這麼笨拙的安慰,她繼續說道:「當時我們進入幻境時,情況有些突如其來,因為沒料到龍火公會這個計畫外的因素,倉促之中讓拜龍教的人拿走了堅貞者的殉道印記。」

  方鴴與其他人默默聽著,沒有插話,天邊金紅的火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他臉上,猶如一道細碎的金線。

  「不過他們前往灰橡木廣場時,我們也借助地形在那裡伏擊了他們一次。那一戰我們兩方的損失都不小,之後他們退進下城區,我們也在市政廳一帶蟄伏起來。」

  「堅貞者的殉道印記,原來在他們手上啊。」天藍低嘆了一句。

  方鴴卻仔細地問:「你們第一天進入藤葉女士旅店是什麼情形?」

  紅葉不假思索地答道:「就和正常一樣的流程,拜龍教信徒拿到印記之後,護送任務目標離開了旅店。」

  「然後你們在灰橡木廣場伏擊了他們,任務中斷了?」

  紅葉點了點頭。

  「那之後呢?」

  「那之後他們幾次想要接近灰橡木廣場,但都被我們擊退了,」紅葉有些懊惱地說:「今天要不是龍火公會的人再一次出現搗鬼,再加上你們這個場外因素,我們也不至於失手。」

  方鴴搖了搖頭:「我們真不是偶然進入的,紅葉小姐。」

  紅葉一愣,不解地看著他。

  「紅葉姐姐,我們其實是和一支冒險團一起進入的,雖然那個冒險團本身沒什麼問題,但僱傭他們的人應該是拜龍教信徒,廣場上的事情都是那人一手策劃的,胡地先生應該才是所有人預料之外的因素。」姬塔這才小聲說道。

  「你們意思是說他們早就安排好了?」紅葉思索了片刻,才意識到這個計畫是一環扣一環的,她咬著嘴唇來回走了兩圈:「卑鄙,龍火公會的這些混蛋。」

  她這倒也不算是遷怒,若不是龍火公會的動機顯得太不可思議,他們也不至於對拜龍教徒的行動計畫產生如此大的誤判。

  畢竟若把龍火公會的行為模式建立在巧合之上,就很難意識到他們與拜龍教之間的默契配合。

  方鴴也不著急,等紅葉消了氣,才再問道:「也就是說,多里芬三物的任務,現在已經完成了兩個了?」

  紅葉靜下來,點點頭。

  方鴴又問:「所以說,紅葉小姐你們的任務其實是儘可能阻止拜龍教完成這個任務?」

  「在規定的時間內。」紅葉補充了一句。

  「規定的時間?」

  「到十二月之前,阻止任何人進入多里芬完成這個任務。」

  方鴴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有點歉然地問道:「告訴我這個沒問題嗎?不過我會保守秘密的。」

  紅葉搖了搖頭:「沒什麼,其實我們在接受委託之後也通知了同盟的其他公會與一些相熟的大型冒險團,畢竟如果不這樣要完成這個任務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方鴴理解她的意思,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在艾爾帕欣還不是一家獨大,要控制一片『產出區域』(選召者術語,特指有豐富冒險資源的地區)幾個月之久,在不與同盟公會達成一致的情況下還是很難做到的。

  這時他神色嚴肅起來,說道:「那麼我最後還有兩件事要確認,完成了的任務會重置嗎?」

  紅葉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當然不會了,外人雖然還可以通過藤葉女士旅店進入幻境中,但那裡的任務其實已經沒有了,你們不也沒拿到堅貞者的殉道印記嗎?」

  一直低頭思索的希爾薇德這時抬起頭來,問道:「是沒有任務,還是什麼都沒有?」

  紅葉看了她一眼,肯定地答覆道:「是的,那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可不對啊,紅葉姐姐,」天藍有些意外地說:「我們明明在那裡觸發了任務,那些幽靈,還有晨曦騎士。」

  「什麼晨曦騎士?」紅葉明顯不知情的樣子,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

  方鴴伸手暫時打斷天藍的話,他沉吟了片刻,心中像是在補全什麼線索,然後才問道:「這是最後一個問題,紅葉小姐,接下來你們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提起這個問題,紅葉也顯得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回憶大哥才是這裡的指揮官,我們和他走散了,公會社區那邊也沒消息,目前還不清楚下一步的指示。」

  「回憶?」

  「就是你見過的那個夜鷹選召者。」

  方鴴總覺得在那裡聽過這個名字,他想了想問道:「是獨角獸的人?」

  獨角獸即是塔波利斯騎士團的核心旅團,裡面有十七位正式成員,二十二個預備成員,在第一世界這是一支相當出名的旅團,實力比銀林之矛的銀之翳要高出很多。

  紅葉點了點頭。

  方鴴跟著問:「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紅葉想了一下,說道:「任務的第三步就在這裡,我打算先死守這個地方,其他人如果沒出事的話,應該也會來這裡與我們匯合。」

  方鴴聞言,忍不住挑起窗簾往外看了看,金紅的光芒映出他神情凝重的半張臉膛。接著他放下窗簾,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紅葉不由看了看他。原先在旅者之憩遇到這個少年煉金術士時,她還覺得對方只是天賦很高,但明顯有點懵懵懂懂,但此刻,她不由有些躊躇了。

  至少在先前的談吐當中,對方的思維邏輯相當嚴密,有時候連她都沒想到的地方,也逃不過這個少年的眼睛。

  他似乎在迅速成熟起來——

  她忍不住仔細看了看方鴴,不知不覺中,對於對方的意見開始重視起來——尤其是在揭破龍火公會與拜龍教勾結之後,讓她不自覺產生了一種危機感。

  方鴴點點頭。「我們已經知道拜龍教與龍火公會的計畫一環扣著一環,很難想像他們對接下來的計畫沒有頭緒,按部就班的行動有可能正中他們下懷。」

  紅葉緊緊地抿著嘴巴,眉頭都擰成了一團。

  姬塔看她樣子,有點不忍心,伸手扯了扯方鴴的袖子:「艾德哥哥,你就不要嚇紅葉姐姐了,我們都知道眼下的情況很嚴重。」

  方鴴聞言不由苦笑,他真不是嚇人,只是想讓在場眾人不要心存僥倖。

  現在拜龍教徒已經完成了前兩步任務,放出了尼可波拉斯之影,雖然兩方之間還談不上達成一致,但目的應該沒太大差別。

  也就是說,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包括他們這些人在內,此刻要面對的對手是壓倒性的優勢,更不用說還有暗處的龍火公會伺機而動。

  他的確是有一些想法,但在那之前他必須先讓紅葉和其他人看清這個事實,才能讓他們放棄幻想。否則意見不統一,只能導致最終的失敗。

  這樣的前車之鑑,在第二世界不要太多。

  「說說你的想法吧,艾德。」紅葉這才抬起頭來,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

  方鴴鬆了一口氣,有些感激地看了對方一眼,她其實完全可以不說話,等自己闡述自己的看法。但這麼開口,就等於主動把主導權交到了他手上。

  「這件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但我還是儘量長話短說。」方鴴開口道:「紅葉,你還記得我們在旅者之憩遇到的事情嗎?」

  紅葉有點奇怪地看著他,那不過才是一兩週之前發生的事情,她怎麼可能忘記。「你是說那頭黑暗之龍,尼可波拉斯?」

  方鴴點點頭:「那你清楚讓拜龍教徒完成三步任務,之後會發生什麼嗎?」

  紅葉有點迷惑地搖了搖頭,理論上來說,完成多里芬的三物任務,不過就是拿走那三件裝備而已。可這個任務要他們儘量阻擊拜龍教徒,騎士團也只能按僱主的要求行事,而且這段時日以來幻境之中的情況撲朔迷離,她就是再遲鈍也隱隱感到有些不尋常。

  方鴴看她神色,就明白他們不清楚這裡面的內幕,這才說道:「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吧,拜龍教徒正在尋求尼可波拉斯力量的真正復甦,他們在廢墟之中尋找昔日黑暗巨龍與英雄修約德一戰中遺失的那隻眼睛——」

  他放緩了聲音,一字一頓地答道:「……如果他們成功,真正的黑暗巨龍將再一次重返世間。」

  「什麼,黑暗巨龍!?」這個回答讓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尤其是經歷過旅者之憩事件的那些人,其中就包括紅葉在內。

  紅葉似乎想開口說什麼,但方鴴制止了她,繼續說道:「先別忙提問,你們應該知道在英雄修約德與尼可波拉斯一戰時,長詩中是如此描述的——他手持屠龍劍嘉拉佩亞,斬斷惡龍一角一爪,刺瞎它一隻眼睛。」

  方鴴回過頭,看著身旁的小姑娘道:「姬塔,你還記得你在銀之塔圖書館中查閱到的資料嗎?惡龍殞落了,但它的追從者們奪走了龍之斷爪,從此之後,它的下落渺渺無蹤……」

  姬塔點點頭,小聲答道:「這段記載出自於《嘉拉佩亞,屠龍劍的歷史》一書,其記錄者是隱居於羽堡的大學者薩蘭多,他是安吉那的信徒,在歷史研究方面相當專業與權威,應該不會亂寫。」

  說到這裡,她好像想起什麼來,瞪大了眼睛,連連推了推眼鏡片:「……英雄的劍,歷史的詩。英雄的劍,歷史的詩……」

  她一連小聲念了兩遍。

  方鴴聽姬塔說完,才回頭對紅葉說:「但尼可波拉斯還活著,在旅者之憩時你我親眼所見,紅葉小姐。」

  紅葉還沒完全從這突如其來的龐大信息量之中回過神來,忍不住有點茫然:「可艾德,你究竟想說什麼……」

  方鴴眼中卻是一片淡然:「我的意思是,假設所有人都沒有說謊,如果記載也是真實可信的,那麼會出現什麼情況?」

  「勿忘已逝之敵,因為它們終將歸來——」

  那句有些古老的箴言,像是一句詩,他輕輕將之念了出來。

  「……三十多年前,拜龍教徒在多里芬密謀一個不可告人的計畫——復活尼可波拉斯。他們之所以選中這裡,是因為發現龍之金瞳就藏在這座城市的某個地方。」

  「他們的計畫肯定幾近成功,因此多里芬就此化為一片火海,生靈塗炭,化為長眠於地下的怨魂。」

  「而與此同時,遠在伊斯塔尼亞的馬扎克與他的祖父——屠龍者一脈們,借由龍角之中的異變,察覺到了尼可波拉斯的復活。所以在三十三年前,他們離開了自己的故鄉,來到千里之外的這片沼澤之中建立了旅者之憩……」

  聽到這裡,天藍不由自主地張開嘴,用手摀住了嘴巴。

  而方鴴彷彿親眼所見一般,將昔日的景象徐徐道來:「但我想尼可波拉斯的復活並沒有一盡全功,在三十年前的那場慶典之中一定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秘,或許一群來自於那個時代的英雄們插入了歷史的進程,干擾了拜龍教的計畫。」

  「因此未能完全恢復力量的尼可波拉斯,才會在這三十年以來一直小心翼翼地蟄伏在沼澤深處,不敢輕易示人。」

  「而今,尼可波拉斯從她的追從者手上重新拿回了龍之斷爪,又在旅者之憩奪走了自己遺失的犄角,它已經幾乎恢復了全盛的時期,但僅僅還差一樣東西。」

  方鴴看著腳下。

  「那東西就在這裡,它叫做龍之金瞳,黑暗巨龍的金星之火,力量的源泉——這片幻境也因它而誕生。」

  他又抬起頭來——天邊的火光似乎變得更加明亮了,淡淡的光芒穿過窗簾,落在他臉上,顯得有些明暗不定。

  「但它仍隱藏於迷霧之中。」

  「拜龍教徒們徘徊於此,就是為了揭開歷史的迷霧找到那件他們必須得到的東西,」方鴴輕聲答道:「還記得倒霉鬼傑弗里的話嗎,而我們要做的,就先他們一步,撥開迷霧抵達棋盤的另一端,幻境對於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英雄的劍,歷史的詩;追溯過往,揭開迷霧——

  像是一個無形的聲音,迴蕩於黑暗與空寂之中。它讓希爾薇德抬起來,用一種欣賞的目光看著這個少年。

  「那麼,迷霧是指?」艾緹拉則皺著眉頭,小聲問道。

  而正是這個時候,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門那邊傳來。

  「那就是三十年前,尼可波拉斯與拜龍教信眾將龍之金瞳遺失在這片幻境之中,他們計畫最終功虧一簣的真正原因。」

  「誰?」紅葉有些警惕地向那邊看去,心中還有些憤怒,她在外面走廊上安排了好幾個放哨的人——那些人都死了嗎,竟沒一個報信的?可就算死了,他們也應該在隊伍頻道中提醒公會裡的其他人。

  其他人也紛紛將目光投向那個方向。

  而只有方鴴微微楞了一下,因為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個在灰橡木廣場有過一面之緣的塔波利斯的夜鷹選召者。

  而說話的人,是站在前者身旁,一個帶著面具的、頭髮有些花白的男人。

  ……
x24685 發表於 2018-4-10 20:19
第八十六章 升變,復局 IV

  那個頭髮花白的男人,戴著一張金色的面具,一動不動,宛若木偶。要不是確信之前是他在說話,方鴴幾乎認為這樣的人不可能會在這樣的場合下開口。

  「隊長!」紅葉有些驚訝地看著站在那個男人身邊的夜鷹。

  夜鷹微微一笑,掀開風帽,下面是一張青年人的臉。他看了看方鴴,顯得隨意而親切:「我們先前在灰橡木廣場應該見過一面了,紅葉自從從旅者之憩回來幾次說起你。果然很厲害,一般的戰鬥工匠反應沒那麼快,你的發條妖精也控制得很好。」

  他又問了一句:「當時要不是因為廣場上有突發情況,你的發條妖精是不是還能繼續跟上我?」

  方鴴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實事求是地點了點頭。

  「厲害——」

  青年一笑,這才和那人一起走了進來。

  方鴴留意到,那個男人面具下的目光始終不離自己左右,但又不發一言。那青年看到他的目光,笑著說道:「我們先前聽了你們的對話,請見諒,不是有意要偷聽,只是在門外一時聽得出了神。因為你的推斷十分精彩,八九不離十。只不過我仍舊很好奇,你說搶在那些拜龍教徒前面抵達棋盤的另一端,我們能做到?」

  方鴴不由看向紅葉,紅葉向他點了點頭。「這是我們這次行動的負責人,一二團所有人都要聽他安排,包括我在內,艾德。」

  但青年一點也沒因自己等級較高端起架子,主動向他伸出手來:「你叫艾德對嗎,我的ID是回憶,我年紀比你虛長幾歲,你如果心情好,可以叫我一聲大哥,倘若不願意,那也沒有關係,因為這樣說不定我還可以顯得年輕一點。」

  青年一邊說,同樣因為看到希爾薇德這樣的美人而感到驚訝,不過他很快就禮貌地移開了目光。

  他這番話說得打趣,打消了其他人的侷促,不過方鴴的目光還是落在那個帶面具的男人身後,後者沉默依舊,似也不打算自我介紹的樣子。

  等到方鴴與他目光相對,他才淡淡問了一句:「你打算怎麼做,年輕人?」

  「閣下是?」

  帶面具的男人答道:「我就是他們的僱主,此次任務的發起者。」

  「啊!」這下連紅葉都驚訝得叫出聲來,顯然她之前從沒見過這位僱主。

  方鴴也有些意外,沒想到那個神秘的僱主竟然親自來了幻境之中,也不知道是一早就在這裡,還是剛剛才趕到。

  回憶幫前者補充道:「艾德,你的設想很有意思,僱主先生雖然是這次任務的發起者,但對這個幻境也一無頭緒。我們想聽聽你的看法,眼下的局面你覺得應當怎麼破局?」

  方鴴聽了他的話,又找回了之前被打斷的思路,點了點頭:「那回歸正題,幻境破局的關鍵還是在於多里芬的三物。」

  「多里芬的三物?」紅葉顯得有點意外:「我們還是得把它們從拜龍教徒手中搶回來?」

  方鴴搖了搖頭:「並非如此,我要說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我們都知道,多里芬的三物所對應的三個幻影,應當是三十多年前發生在多里芬的那場災難中最重要的幾個片段。可你們有沒試過去整理它們的順序?」

  「順序?」回憶皺起眉頭來:「倒是有不少人都試著去整理過,但那順序實在混亂,結果都沒什麼頭緒。」

  方鴴答道:「那是因為其他人對這背後一切的根源不甚瞭解的緣故。但我們不同,我們可以從結果中推導過程,因為我們現在都知道多里芬三十年前發生了什麼——黑暗巨龍尼可波拉斯在此復活,但又因為一些緣故未盡全功,最終將龍之金瞳遺失在此。」

  「的確如此。」所有人有些恍然地點點頭。

  「那我們再來看一下三個幻影之中的事件,第一個幻影之中的關鍵性道具是忠貞者的殉道印記,任務場景是護送一位女士離開藤葉女士旅店,至漁夫岔口離開;第二個幻影之中的關鍵性道具是虛妄勝利之刃,任務場景是擊敗昔日之影——實際就是尼可波拉斯的影子;第三個幻影之中的關鍵性道具是無知者的傲慢權杖,任務場景就是這裡,擊敗這裡的亡靈首領。」方鴴指著行星儀旁的枯骨說道。

  所有人都有些默然,似乎陷入了沉思。

  方鴴繼續說道:「眾所周知,漁夫岔口的另一邊是通往廢墟大道,當然以前它可能不叫這個名字,但有一點是無法改變的,那就是那條路是出城的道路。也就是說,如果按照多里芬三物任務的通常順序,我們可以得出結論三十年前發生的一切是這樣的——」

  「首先,我們護送了一位女士離開多里芬。再然後,在灰橡木廣場發生了一場激鬥。在最後,我們來到市政廳,在這裡殺死了一個人。」

  「再豐富一下細節,我們假設護送那個女士離開之後,前往灰橡木的廣場是為了阻止尼可波拉斯的復活,只是三十年前的親歷者最終到晚一步,所以我們才不得不與尼可波拉斯之影戰鬥。」

  「很有可能,但這有什麼問題呢?」回憶問道。

  方鴴回答道:「問題就在於,過程對應不上結果,三十年前多里芬發生的那場災難實際上就是指黑暗巨龍尼可波拉斯的復活,第一個場景線索太少我們姑且不論,是什麼促使當日的親歷者在與尼可波拉斯一戰之後,又前往市政廳去殺死另一個人呢?這在邏輯上說不通。」

  紅葉則皺著眉頭反問:「或許他們有他們的理由,場景與場景之間缺失的信息太多,你的推斷也不一定準確。」

  但方鴴輕輕搖了搖頭:「在離開灰橡木廣場之前,我心中也正是不確定這一點。直到我發現另一個側面的證據,證實了我的想法為止。」

  「側面的證據?」紅葉有些不解。

  「各位不妨仔細回想一下三個任務的場景。有一些我雖然沒有親歷過,但根據其他人的描述,也能發現問題所在。」

  姬塔第一個反應了過來,回憶其自己在灰橡木廣場的所見所聞,忍不住失聲驚叫:「對了,慶典!」

  其他還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兩人。

  而方鴴已經對小姑娘投去嘉許的目光。「是的,在灰橡木廣場一戰發生之前,顯示出的場景多里芬顯然是在準備一場盛大的慶典。但藤葉女士旅店的幻境則並非如此,你們還記得在夢境之中所見的那片火海嗎?」

  他說這句話時,天邊的火光事實上正映在他臉上,莊嚴得好像是一個先知。

  「所以可以確認的是,藤葉女士旅店的場景是必然晚於灰橡木廣場一戰的。時間與空間的錯位,才是隱藏於這一切謎題背後的關鍵線索——」

  所有人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尤其是回憶,青年有點驚訝地看著方鴴:「你竟然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那這裡呢?」天藍這時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提到這個問題時,方鴴腦海中首先浮現出的是那個名叫希絲的少女的影子。

  他嘆了口氣道:「其實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等等,什麼答案?」天藍還是懵懵懂懂的樣子。

  「火只會燒到下城區——」

  「所以市政廳的場景是早於灰橡木廣場之前的。」紅葉神色凝重地答道。

  天藍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所以,順序其實是反過來的?」

  回憶也點了點頭:「這樣就說得通了,雖然還不知道在市政廳發生了什麼。但與尼可波拉斯一戰之後,阻止黑暗巨龍復活失敗,多里芬陷入一片火海,他們最後護送離開的那位女士,身上一定隱藏著什麼關鍵的秘密。」

  天藍聽完不由有點懊惱,「天那,艾德哥哥,你是怎麼注意到這些的?我怎麼一點也沒想到,我是不是其實不太適合冒險?」

  方鴴搖了搖頭:「別那麼想,天藍。每個人擅長的領域都不同,我只是對於這些東西關注比較多而已。社區之中描述的那些任務的經歷,也給了我很大的提示。」

  法國小姑娘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

  紅葉卻皺著眉頭,說道:「也就是說,拜龍教信徒們的任務是按順序走完這個相反流程之後,就能解放龍之金瞳?而我們要做的,是找到真正的順序,並激活任務?」

  方鴴點了點頭。

  「可有一個問題,艾德哥哥,」姬塔這時候開口問:「在過去幻境之中的正常流程已經被無數人完成過無數次,如果我們的判斷是準確的,尼可波拉斯應該早已經復活了才對啊?」

  回憶也補充道:「的確如此。並且從市政廳觸發任務,也有很多人作過嘗試,可都沒什麼結果。這裡的任務似乎必須要在拿到了虛妄勝利之刃之後才可以觸發,就像灰橡木廣場的場景必須要在堅貞者的殉道印記被人拿走之後,才會顯現一樣。」

  但方鴴搖了搖頭。

  紅葉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各位知道棋盤嗎?」方鴴緩緩開口道:「棋盤上的士兵,在彼此抵達底線之後,會變成足以左右棋局的『皇后』,在術語上,人們將之稱為升變。」

  「而我們在這個棋局之中,就像是這樣的士兵,人們之所以始終沒有能完成這一局持續了三十年的殘局,是因為他們始終沒有找到棋盤的真正底線。」

  方鴴說到這裡,故意停了片刻。

  他像是在整理思路,又像是在思考那把迷霧之中的鑰匙,究竟在什麼地方。

  然後他才輕聲答道:「所以在多里芬的幻境中,其實存在四個場景。而非人們所認為的三個。」

  「——所以,這個幻境的名稱應當是多里芬的四物,而非三物。」

  「什麼?」他這話讓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

  回憶也有些不確定地問道:「艾德,你這麼說是有什麼依據嗎?」

  方鴴點了點頭:「依據其實來源於一個簡單的邏輯。」

  「簡單的邏輯?」

  「如果多里芬的幻境是由龍之金瞳生成的,那它為什麼要設置這重重迷霧把自己困在這裡?難道是為了考驗拜龍教信徒對自己的忠誠,這說不通。」

  「可反過來也一樣,如果這個幻境是為了封印龍之金瞳而生,那它又何必設置一條可以讓龍之金瞳可以逃出生天的路線呢?而且這重重迷霧也顯得有些多餘。」方鴴簡單地反問道。

  然後他繼續說道:「所謂棋盤,正是兩個棋手之間博弈的戰場,所以這個棋盤上一定有兩方角逐的力量。我們可以大膽地猜測,三十年來龍之金瞳無時無刻不想要從困局之中逃離,而另一方的棋手則試圖阻止這一點,雙方在幻境之中彼此拆台,所以才留下一個在我們看來如此混亂而又離奇的局面。」

  這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雖然似乎有些合理,但更像是方鴴個人的狂想。紅葉聽了忍不住問道:「可證據呢?」

  「有兩點。」方鴴豎起兩根指頭,胸有成竹地答道,他心中彷彿早已補全了幻境的全貌:「第一,各位仔細回想一下多里芬的三物的名稱。」

  「堅貞者的殉道印記,虛妄勝利之劍,無知者的傲慢權杖?」紅葉問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了。」希爾薇德這時開了口:「其實我也從一開始就感到好奇呢,多里芬的三物中,後兩件事物的含義明顯是負面的,不是嗎?」

  她明亮的目光看向其他人:「虛妄勝利之刃,又如何讓人獲得真正的勝利?無知者的傲慢權杖,又如何讓人們揭示真正的真相,名稱的背後有著明顯的隱喻之意。」

  方鴴也點點頭,拿出一件東西來:「如果各位還有疑問的話,可以看看這件東西。」

  天藍有些意外地看著他手上的那個胸針:「狂熱者的犧牲印記?,這胸針……艾德哥哥,你是怎麼來的?」

  方鴴卻答非所問道:「事實上也正是這個胸針,告訴了我這個答案。如果遵循一個事物對印著一個場景的規律,那麼這個幻境之中可能還存在第四個場景——一個在雙方的角逐中被隱藏於迷霧之下的,棋盤的最後的底線。」

  他看紅葉還想說什麼,開口打斷她道:「這只是其一,紅葉小姐還記得之前我詢問你的問題嗎?」

  紅葉楞了一下,方鴴之前問過那麼多問題,她還真不知道這說的是哪一個?

  方鴴似乎也知道這一點,繼續說:「之前我問你,你說幻境之中的亡靈是今天才出現的,對嗎?」

  「是啊,」紅葉的回答與先前如出一轍:「這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方鴴答道:「你知道在我們進入多里芬的前一晚,多里芬外圍爆發了亡靈潮嗎?而且就算你們不知道這一點,想必也應該清楚,就算在幻境外,多里芬也是一座被亡靈佔據的廢墟對吧?」

  「當然了。」紅葉點點頭。

  「據我所知,亡靈的數量是越來越多的,亡靈潮的爆發也無不說明了這一點,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紅葉微微皺起眉頭,總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抓住了問題的關鍵,但一時隱隱不甚明了。最後,她不得不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方鴴。

  方鴴點點頭,這才繼續說道:「這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龍之金瞳的力量早就滲透到了幻境之外,並且影響力是逐步提升的。也就是說,她其實已經在棋局之中佔到了上風。」

  他又搖了搖頭:「幻境之中的局面也恰恰說明了這一點。」他拿起手中的狂熱印記,答道:「我猜測,正面與負面的象徵物的場景代表了尼可波拉斯與另一個棋手各自掌握的領域,而除了被隱藏起來的那個場景之外,尼可波拉斯是明顯佔據主動的——」

  「而且多里芬的幻境雖然號稱有三十年的歷史,但從它被人們發現到現在並沒有那麼長的時間——而這也符合邏輯,如果幻境的作用僅僅是封印龍之金瞳,那麼它應該傾向於掩蓋自身,儘量少地讓人注意到這個封印的存在。」

  「但它大張旗鼓地出現在世人面前,毫無疑問是在龍之金瞳掌握了棋局的主動權之後,開始尋求外界的幫助——也就是各位所知的,拜龍教的力量。因此今天的這個局面,其實是過去十幾年來一點點形成的。」

  方鴴說到這裡,才結束了自己的論述。

  空間中一時有點安靜。

  但彷彿是為了證明他的話一般,忽然之間多里芬城內似乎發生了什麼變故。所有人都感到市政廳二樓的地板微微一晃,站在一旁柔弱的博物學者小姐差點立足不穩摔倒在地上——要不是艾緹拉出手扶住她的話。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方鴴也回身拉開窗簾,才看到籠罩在城市上空的那張金色巨網正在消失。

  它雖然還沒完全逝去,但網路已經漸漸淡化。

  黑暗巨龍尼可波拉斯正在半空中飛又落下,一下又一下撞擊在上面,地面的震動正是來由與此。

  而正是這時候,一個騎士慌慌張張從外面跑了進來,沖所有人喊道:「市政廳……市政廳的結界好像正在消失,外面的亡靈已經進入下面第一層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看向方鴴。

  包括那個帶面具的男人,他這時開口道:「精彩的推斷,那麼問題的關鍵在於,你口中的第四個場景,究竟在什麼地方呢?」

  方鴴卻看著天空中那張金色巨網,頭也不回地答道:「在來這裡之前我的確沒什麼頭緒,不過現在卻不竟然。」

  說完這話,他才回過頭來問那個法國小姑娘道:「天藍,你還記得你在夢境之中所見的場景嗎?」

  天藍啊了一聲,臉色有些蒼白地點了點頭。

  「抱歉,我不是想讓你回想起那些不太好的記憶,」方鴴輕聲說道:「不過你儘量回想一下當時所見所聞。」

  「我記不太清楚,不過我能記得那個祭壇的樣子,」天藍直搖頭:「啊,對了。還有拱頂,很高,很大的拱形穹頂,宗教風格的立柱,空間很高……」

  她似乎漸漸記起了更多東西。「還有內龕,一些雕像……」

  「等等,」回憶這時候打斷了她的話:「我好像知道那個地方。」

  而他開口的同時。

  方鴴也和他一起答道:「霍斯汀斯大教堂。」

  「你怎麼知道?」回憶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方鴴答道:「因為三十年前,那裡曾經被短暫地用作過霍利特學院的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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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破局之戰 I

  像是正在經歷一場地震,市政廳微微搖晃著,天花板上,灰塵簌簌而下。

  確認了最後一個任務地點的所在之後,回憶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他才問道:「你認為這個任務的最重要一個場景在霍斯汀斯大教堂,有多大把握?」

  方鴴看著窗外,星星點點的幽靈已經走出了森林,黑暗中射來一支骨矢,撞擊在窗櫺上,啪一聲脆響。

  他這才放下窗簾,讓房間內重歸幽暗:「你認為守在這裡,能守多久?」

  「……」

  方鴴說道:「三十年前那段不為人知的往事,或許隱藏著這樣一個答案。多里芬紛紛擾擾的幻影背後,事實上正是為了告訴人們這一點,三十年前發生於這座城市之中的遺憾,等待著三十年後的人們去彌補。」

  「不僅僅對於龍之金曈是如此,對於這座城市之中的另一方也是一樣。你們知道幽靈嗎?那是執念的表象,是復仇與願景的交織,一座城市的怨魂沉默於此三十年之久,這座城市雖然被黑暗巨龍的力量腐化,但陰影有多深重,期待黎明的願望就有多強烈——」

  「我隱隱有一種感覺,正義的一方妥協退讓的背後,蘊含著絕境反擊的希望。棋盤的另一方將一個微小的善意隱藏到了最後一刻,等待著改變的來臨,只需要一個支點,就能改變整個棋局之上的力量。」

  「我猜,那個答案就隱藏在霍斯汀斯的地下。」

  方鴴默默地說著,心中的那個輪廓越來越清晰,最後化為一個有些瘦弱的少女的模樣。她看著他,對他微微一笑。

  但過了片刻,又變成了另外一位女士。

  那位女士就那麼站在他面前,靜靜地看著他,她指了指他的胸口,堅定的目光似乎是在告訴他。

  那是一切幻景背後的真相。

  所有人都默默立於原地,少年的語言中似乎有一種足以動搖人心的力量,那不僅僅是一個任務與一個委託,更是一種期許的善意。

  黑暗之中,一切低聲絮語似乎都消失了,宛若有一道道沉默的目光,在背後注視著他們。

  那些懇求的目光來自於三十年之前。

  它們已經被困在這裡太久太久。

  「我認為……」一個塔波利斯的成員猶豫著開口道:「艾德先生說得不無道理,沒理由龍之金曈在這裡興風作浪,幻境中的另一方在三十年來什麼也沒做。」

  「它或許在等待一個機會——」紅葉輕聲告訴其他人:「這個機會就是我們,你們知道嗎?我們的線人之前發來一個消息,倒霉鬼傑弗里消失了,這是這個幻境從未有過的改變。」

  天藍、姬塔,艾緹拉與希爾薇德不由互相看了一眼。

  天藍還去找帕帕拉爾人弩手在什麼地方,但可惜後者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一時竟沒看到人。

  回憶也沉默了。

  他看了看公會裡的其他成員。

  市政廳易守難攻,但守在這裡成功的希望也渺茫;而離開這裡前往霍斯汀斯大教堂或許有一線翻盤的機會,可也同樣存在不確定的因素。

  作為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此行行動的指揮官。

  此刻作出決定的責任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麼,有人知道霍斯汀斯大教堂怎麼去嗎?」好半晌,他才聲音有些低沉地問道。

  紅葉兩眼閃耀著光芒。

  塔波利斯的其他成員們也齊齊歡呼了一聲,有些人甚至彼此擊掌起來。

  回憶看自己手下的樣子,也鬆了一口氣。

  也是該教訓一下龍火公會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了,他想。

  其實上他何嘗不是一樣,自從被龍火公會偷襲避入多里芬以來就一直憋著一肚子火氣,比起防守,誰不更願意主動出擊?就算死了,但至少也爽快。

  他看到紅葉私下裡給他豎了一個大拇指,不禁失笑。他再回頭去看那個讓他下定決心的少年,如果這一仗失敗自不必說,但若成功——

  說不定可以在艾塔黎亞公會大事記中濃墨重彩地記下一筆。

  這麼多年來,騎士團也不過在幾個大型任務之中有這樣出彩的機會而已,更不用說其中有幾次還是作為彩虹同盟的配角。

  社區中這樣絕境反擊的戰例是最吸引人眼球的,這說不定又是一個宣傳公會的大好機會。

  而在背後主導這一切的這個少年,竟還不過是一個新人。

  他回想起自己在這個年紀干的一些事情,心下汗顏的同時不由有些由衷的感嘆——不僅僅是方鴴,紅葉其實也是現下公會發現的罕見的好苗子。

  還有銀林之矛與Elite的那幾個天才新人。

  還有銀色維斯蘭的那個小公主。

  回憶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自己似乎見證一批超新星的誕生,就如同星門的第一代選召者之後,中國賽區那個王朝並起的時代。

  眼下這一代正在登上舞台的新人雖然讓人感到有些失望不已。

  但這些正在成長的下一代,似乎正隱示著一個新的時代的來臨。

  他嘆了口氣,心中只希望這三五年之間中國超競技聯盟不要丟太多實地,但似乎這個願景並不太現實。

  因為一想到聯盟內部的一些事情,他心情便不由有些陰鬱。

  另一邊天藍正在私下裡對方鴴大加誇獎:「艾德哥哥,你那番話說得可真是太好了,你看現在大家都幹勁十足。如果我們真的成功,這個任務說不定能在中國賽區的大事記上記上一筆呢。」

  「咯咯咯,」這個法國小姑娘越說越興奮,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月牙:「你說我一個法國人,怎麼就在中國賽區的大事記上留下了一筆呢,由此可見個人的奮鬥是一方面,但歷史的進程也很重要的。」

  希爾薇德則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這兩個自我吹噓的傢伙。

  沒有人對三十年前的多里芬談得上熟悉,好在在市政廳就有城市的規劃圖,霍斯汀斯大教堂始建於福莎時代,得名於建築出資的霍斯汀斯家族,大聖堂(教堂)是格里芬利風格——類似於地球上的哥特式建築,前後花了十五年時間建好,原本是歐力的聖殿。

  不過後來教區搬遷,霍斯汀斯大教堂的重要性也隨之下降,長期以來只留了一些閒雜的神職人員。因此再後來為了維持開支,將大教堂的附屬區域租借給霍利特學院作為校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霍斯汀斯大教堂位於霧盾莊園大街,毗鄰哈格斯頓公墓區。眾人從地圖上發現從市政廳前往大教堂最短的路線就是穿過公墓區的園林,但前提必須突破亡靈、拜龍教徒與龍火公會的三重封鎖。

  好消息是兩者之間的距離並不太遠,直線距離不會超過兩公里,而且之間地形複雜,很適合攻擊突圍。

  方鴴對具體戰術一無所知,因此作戰計畫只能交給回憶安排,討論之間紅葉似乎也能插上兩句話,看起來她是被當成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下一代指揮核心培養的。

  這倒也符合戰鬥工匠的戰場定位。

  不過讓方鴴有些意外的是希爾薇德對這些東西也不陌生,她明顯輕易可以看懂城市的規劃圖,寥寥幾次提出意見,無一不直切要害。

  這讓方鴴不由好奇起這位大小姐的真實身份,薔薇工坊的千金大小姐真需要懂得這些東西嗎?妖精世家與翠鳥工坊又不一樣,他們製作魔導器的方向其實與軍用魔導器差別蠻大的。

  不過看了看一旁警惕的目光不離自己左右的謝絲塔,他想了想還是作罷。

  由於時間有限,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動作,簡單地討論完畢之後,其他人便開始準備撤離與突圍的事宜。

  而方鴴與艾緹拉幾乎是到最後才找到失蹤了半天的帕帕拉爾人,確切的說,是帕克自己從外面跑回來的時候,和其他人撞了個正著。

  面對兩人嚴厲的目光,帕帕拉爾人有點支支吾吾地表示自己只是去找了一下廚房在什麼地方。

  「這裡哪來的什麼廚房,帕克你是不是沒睡醒?」天藍一臉無語。

  「你背後拿著什麼東西?」艾緹拉則狐疑地盯著這個小矮個子。

  帕克連忙慌慌張張地向後退去,沒想到撞上了後面的姬塔,咚一聲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手上拿著的羊皮紙也散落了一地。

  天藍好奇地將那些東西撿起來一看,忍不住驚訝道:「呀,這是霍斯汀斯大教堂的結構圖,你從那裡搞來的?」

  帕克趕忙將地上散落的幾張羊皮紙收起來,眼珠子一轉道:「一樓有個檔案室,我想你們既然要去那個地方,這些圖紙肯定有點什麼用,是的……我猜我就是這麼想的。」

  「你猜你就是這麼想的?」天藍翻了個白眼:「帕克,你說謊的時候能不能打個草稿。」

  方鴴也從天藍手上接過那張圖紙,看了看發現還真是霍斯汀斯大教堂的圖紙,上面明顯標註出了地下室的位置所在。

  這東西用處真是太大了,尤其是在這個爭分奪秒的時刻,他不由有些意外地看了帕帕拉爾人弩手一眼——不管是無心還是有意,單憑這張圖紙對方就可以說是在這個行動之中立了首功。

  他也沒想到對方這個『廚房行竊者』的習慣居然在這裡還能發揮這樣的大用,不過翻了翻手上的圖紙,又有些意外地發現少了幾頁。

  他抬頭問道:「帕克,你哪裡還有其他圖紙嗎?」

  「沒、沒有,當然沒有!」帕帕拉爾人連忙把頭甩得好像撥浪鼓。

  「真的,那怎麼缺了幾頁?」

  帕克轉動著眼珠子答道:「啊,這很正常,你知道這些東西一個疏忽就容易遺失,有可能是被原本的工作人員搞丟了。也有可能是我去拿的時候沒注意,少拿了一些。」

  「那你手上是什麼東西?」方鴴懷疑地盯著這傢伙。

  「沒、沒有什麼。」

  「拿給我看看。」

  「真的沒什麼。」

  「你以為我們是瞎子嗎,帕克。」精靈少女沒好氣地說道,走過起一把從後者手上拿過那幾頁紙,看了看卻有些意外地發現那果真不是建築圖紙。

  艾緹拉皺著眉頭看著那幾頁紙:「艾德,這好像是什麼文件。」

  方鴴也看了一眼,也沒看懂那密密麻麻的數字是什麼意思。

  而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在他心中響了起來:「騎士先生,這是交接證明,是關於一批煉金術材料的交接證明,主要是黃金。上面說這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移交給卡普卡工匠總會的一批物資——」

  方鴴皺了一下眉頭,忽然反應了過來:「我明白了,這是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的撥款,這批材料過去是走短灣運送到卡普卡的,所以會在多里芬留下入庫交接記錄。不過在那之後,現在應該就是走更遠的雲層灣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下來,狐疑地看著帕克:「帕克,這是物資交接證明,你不會是想打這批黃金的主意吧?」

  「天,」天藍驚了:「帕克你是傻子嗎,這裡是幻境!」

  帕帕拉爾人罕見地臉一紅:「可其他人也有從這幻境裡拿走真實的東西不是嗎?」

  「那是龍之金曈蠱惑更多的人進入這幻境的手段,你真以為它會給你變出好幾百公斤黃金在這裡嗎?」法國小姑娘忍不住一扶額頭。

  帕克這才垂頭喪氣地抱怨道:「我當然知道這一點,可是做人總得要有點幻想不是嗎,為什麼非要拆穿呢?真過分。」

  他這番沮喪的抱怨讓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方鴴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這張圖紙的價值未必不如幾百公斤黃金,因為說不定它能救我們一命,我們的命可幣黃金值錢多了。」

  「說得也是,」聽了這話,帕克又高興起來:「那可多虧了我。」

  而這張意外收穫的圖紙也的確打消了回憶最後一點疑惑。

  他當然知道帕克所說的那個檔案館,那下面保管著多里芬幾十年來浩如煙海一般的文獻與資料,要想從這麼多檔案中『偶然』找到霍斯汀斯教堂最初的工程圖,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事實上包括方鴴在內,所有人心中都隱隱產生了一種感覺,似乎有人在背後推了他們一手。

  帕克還興沖沖在向其他人描述自己先前的壯舉。「你們知道那地方有多可怕嗎,那些櫃子一排又一排陰森森地矗立在黑暗中,要不是我天生膽子大,根本不敢進去。」

  「噢,」他說道:「而且在那些櫃子上面,還有一隻黑貓,老天爺,它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差點把我嚇了個半死——嚇得我向後磕在一張櫃子上,碰倒了一排長櫃,紙片像是雪花一樣落下來。」

  「不過要不是那樣,我還找不到這東西呢。」

  「貓?」天藍好奇地打斷他:「你看到的不會是胡地的勺子小姐吧?」

  帕克一個勁地搖頭:「當然不是了,我敢打賭那是一隻公貓,它鬍鬚有那麼長。」

  方鴴聞言,心中隱隱一動。

  而正是這個時候,走在最前面的塔波利斯騎士傳回來了提醒:「小心,前面出現了死骸行刑人!戰鬥準備!」

  方鴴立刻聽到一片刀劍出鞘的聲音。
x24685 發表於 2018-4-12 22:53
第八十八章 破局之戰 II

  市政廳內遊蕩的零星死骸行刑人並沒給一行人帶來太多麻煩。

  先不說參與任務的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選召者們本身等級不低,指揮官回憶更是四階夜鷹,死骸行刑人對於他來說就和一般的骷髏戰士對於方鴴等人來說一樣,沒有任何威脅性。

  於是眾人摧枯拉朽地殺出一條通路,沒多久便進入一層的大廳之中。

  但一進入大廳,所有人便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由於市政廳的結界效果是由外向內逐漸消散的,因此這裡的場景簡直出乎所有人的想像。只見外面的亡靈正如潮水一般湧進市政廳,簡直像是一條狂暴散發螢光的洪流,發狂的幽靈在半空之中尖嘯徘徊,間雜著數不清的骨頭架子。

  它們甚至撞碎了大廳的落地拱窗的玻璃,手持生鏽的武器的亡骸從那裡的高台上面跳下來,當它們發現方鴴一行人時,那條洪流如同打了一個旋兒般調過頭,向這個方向席捲而來。

  「天哪!」天藍都驚呆了。

  帕帕拉爾人掉頭就想跑,但士迪克特在後面一把抓住他,將這小矮子丟了回去,同時低聲提醒道:「別自亂陣腳。」

  回憶下達了命令:「騎士上前!」

  前方人頭攢動,騎士長纓如雪之間,方鴴已經看到了那高出眾人半個身位的骨頭架子。它有十尺高,頭摩天花板,手持巨鐮,身披一件漆黑如夜的斗篷,風帽陰影之下白骨森森、嶙峋的眼眶深處一點熒火縈繞。

  那是精英階的死骸行刑人,而且還不止一頭,在它後面不遠處,亡靈大軍之中明顯還隱藏著幾個同樣手持巨鐮的大傢伙。

  回憶眼睛眯成一條線,張弓搭箭,弓弦一鬆,一道銀華洞穿那骷髏的頭顱。最前面的死骸行刑人向後一仰,轟然坍了下去。

  但這點戰果相對於亡靈的數量來說根本無濟於事。

  「怎麼辦,要不要換個方向突圍?」紅葉也沒想到大廳中會是這個樣子,她畢竟經驗尚淺,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方鴴搖了搖頭,皺著眉頭盯著前方的戰鬥說道:「多里芬有幾萬亡靈為龍之金曈所控制,從任何一個方向突圍都是一樣的。」

  他回過頭來:「這正是我不建議困守市政廳的原因,高級亡靈畢竟是少數,而在開闊地帶我們可以用範圍技能與法術來對付它們,突圍相對要簡單得多。」

  「可現在我們連市政廳都未必出得去。」紅葉有點焦急地說道。

  「未必。」方鴴一邊說,一邊向塔波利斯此行的指揮官看去。

  而回憶也正在看他,見他看過來,眼中不由流露出驚訝的神色,但還是向他點了點頭。

  顯然兩人都想到了一起去。

  回憶馬上向前面的騎士下達命令:「舉盾。」

  而方鴴則返身去把畏首畏尾的帕帕拉爾人弩手揪了出來,大聲對後者說道:「準備爆破射擊,延遲調到最小。」

  騎士們這時齊刷刷走上前一步,舉起手中方盾並列成牆,塔波利斯的騎士多是皇家禁衛這一流派,擁有皇家方陣戰術專長,這一戰術讓皇家禁衛在結成方陣時,可以從每一個方陣內的同僚身上獲得一定防禦加成——這是一個典型的團體能力,人數越多,愈加堅不可摧。

  因此皇家方陣共進同退,堅韌猶如橡木之牆,事實上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正因此得名。

  前排的死骸行刑人已經此刻衝到了近前,手中巨斧斜斬而下,與層層疊疊的盾牆相接時發出一聲悶響,斧刃上黑光一閃,穿甲與死疽效果發動。但無濟於事,橡木之牆紋絲不動。

  而當它們攻勢將盡未盡之刻,盾牆才分開一條裂隙,後面帕克與另一名弩手半蹲著射出兩支弩矢。

  弩矢飛入大廳之中——

  然後是兩團閃光,爆炸的火焰像是先向內坍塌,片刻之後金紅焰球猛然向四面八方擴張來,一片耀眼的火光,爆炸聲震耳欲聾。

  接下來才是撲面而至的衝擊波,由於起爆點是如此之近,加之又在封閉的室內,縱使是有方陣減輕衝擊力,但前排的騎士還是被掀飛出去。

  「治癒者。」回憶高喊道。

  狂風呼嘯中,塔波利斯的治療者們立刻衝了出去。

  有方陣禦敵的塔波利斯騎士尚且如此,更不用說位於爆點中心的亡靈們,幽靈們當場灰飛煙滅了一片,剩下的骨頭架子也被衝擊波吹飛出去,或者飛出窗外,或者東倒西歪在大廳角落散落一地。

  塵埃落定之後,大廳之中尚能立足的,也不過只剩下一些高等級亡靈而已。

  首當其衝的便是那幾頭死骸行刑人精英。

  騎士們站穩腳步,回憶一聲令下,盾牆便層層分開,露出後面的攻擊者來。

  首先發難的是紅葉,她指揮兩具殲滅者QV700,兩發魔力長矛連射,一發擊中一頭死骸行刑人的左腿脛骨,一發洞穿其胸腔。

  但受傷的死骸行刑人傾倒在地,仍用手拖著龐大的軀體,猙獰地向著這個方向撲過來,雙手彎曲如鉤,似乎就要洞穿紅葉的脖子。

  而後者似乎很少有與高階亡靈交手的經驗,完全沒料到這一節,嚇得狼狽不堪地向後一滾,才避開這致命的一擊。

  所幸一旁的帕帕拉爾人弩手舉起十字弓,一矢命中那怪物的下巴,箭矢卡在喉嚨上擊碎了頸骨。亡靈眼眶之中的磷火一閃,才頭一歪垂了下去,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

  紅葉心有餘悸地從地上爬起來。

  帕帕拉爾人大度地伸手拉了她一把,得意地提醒道:「別走神,高個子小姐。亡靈由負能量驅動,有些看起來很嚴重的傷勢對它們來說可能並不致命,和它們作對手一定要確保讓它們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你怎麼知道這些?」天藍一時間大為驚訝。

  「哈,我可是亡靈問題專家。」

  「亡靈問題專家?」

  「桑夏克臭名昭著的盜墓賊。」艾緹拉幫他回答道。

  另一邊,謝絲塔同樣迎上了一頭死骸行刑人,而在她一旁,抱著自己『魔導書』的姬塔看樣子顯得緊張與擔心極了。

  她當然知道,前者的等級是遠不如這些亡靈的。

  但事實證明這種擔憂是毫無必要的。

  女僕小姐舉起左右手,左右開弓連續兩發風彈掃過大廳,讓死骸行刑人不得不停頓下來抵擋。而她藉機一個箭步向前,舉起右手,臂鎧上金屬腮片張開噴出一道氣旋,一記右鉤拳打在死骸行刑人的鐮刀上面。

  巨大的衝擊力打得亡靈一個趔趄,重心也隨之後仰——

  而謝絲塔在那之前便一步越過對方,伸腳在其身後一卡位,死骸行刑人被她一絆向後倒去。然後女僕小姐以卡位的腳為支點,轉身就是一記迅猛至極的旋踢,正中死骸行刑人的頭顱。

  咔嚓一聲將之踹飛了出去,骨碌碌滾出好遠。

  她這才瀟灑至極地轉身,收腿,身後長裙飛舞,死骸行刑人的軀體重重摔在地上。

  不過那負能量驅使的黑暗怪物還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黑暗中傳來一聲槍響,一道金光已經洞穿它的脊柱,讓它徹底癱倒在地上。

  希爾薇德觀察了一下攻擊的效果之後才收起魔導銃,一主一僕這樣的配合顯然早已不是頭一次。

  不過塔波利斯的騎士們卻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一幕,紛紛忍不住吹起口哨來,美麗的女士天然就能獲得男士們的好感,何況本身還實力非凡,更加引人傾慕。

  事實上連方鴴都有些驚訝。

  直到現在他才搞清楚了謝絲塔的職業——格鬥家。這類職業因為需要貼身短打,在近戰職業之中也算是最為凶險的那一類,除了對自身極為自信的,就算是選召者之中也很少有見到這個職業的。

  更不用說還是一個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女性。

  紅葉也有些意外地看了主僕二人一眼,在旅者之憩時,對方可沒表現出過這樣的實力。不過她還是有些惱火地看了看其他人,怒道:「你們是不是很閒,繼續向前推進,外面的亡靈又要衝進來了!」

  騎士們這才嘻嘻哈哈地重新結陣。

  而這個時候回憶已經一箭一個將剩下的死骸行刑人點名。

  於是,加上之前市政廳內的那一部分,多里芬最後一任執政長官德克倫-格羅斯爾的劊子手們就此宣告除名。

  這時候大廳四周那些還沒有散架的骨頭架子才開始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而大門處也零零星星又出現了一些亡靈的身影。

  眾人看到這一幕便心知時間不等人,這才加快步伐衝過大廳,只是剛剛一出門,迎面就是一片彈雨撲來。

  子彈猶如雨點一般落在四周,騎士們趕忙舉起手中的方盾,叮叮噹噹一陣亂響,但仍有不少人受傷倒地。第一時間方鴴自己也中了一槍,傷在左臂上,一片殷紅的鮮血立刻湧了出來。

  由於腎上腺素加速分泌,他幾乎沒有感受道疼痛,用手一壓,大概就察覺出只是擦傷。但看了一眼自己的狀態,竟然損失了三分之一生命還多,方鴴眉尖就不由一跳——看起來對方的等級也不低。

  方鴴一看林子裡面的人,就明白這是遇上了龍火公會的選召者。

  他首先便看到了那個不可一世的大姐頭,然後便是那個上次與他在旅者之憩交過手,最後被他騙去給沼澤鮟鱇魚當了點心的刺客。

  在兩人身邊,兩排銃士一排半蹲一排站立在樹林中,大約有二三十人的樣子,槍口火光一閃,第二輪彈雨便撲面而至。

  受到攻擊的塔波利斯騎士紛紛後退,慌亂之中方鴴聽到一聲悶哼,似乎是有熟悉的人中了槍,他心中一緊,但腦子裡反而愈發冷靜,一邊四下尋找中槍的人,一邊大聲對其他人說道:「別退,停下來!」

  幾乎同一刻,回憶也喊了出來:「別退,結陣!」

  後者馬上有些意外地看了方鴴一眼,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之前討論戰術的時候,回憶其實就發現這個少年或許在操縱靈活構裝上有些天賦,但在戰術分析上則要欠缺許多。

  而一個優秀的戰鬥工匠不僅僅需要是一個構裝體操縱者,同時也一定要是一個優秀的戰術家,因為多控的能力,讓這一職業在排兵佈陣上有天然的優勢。

  如果僅僅只是操控者的水平,雖然也能做到極致,但作為頂尖的戰鬥工匠誰又不是頂尖的操控者?在戰術上不如人,就天生遜色一籌。

  事實上公會之所以對紅葉如此看重,就是因為她在這上面很有天賦。而他知道紅葉對這個少年的評價極高,只是他隱隱覺得紅葉可能在這一點上看走了眼。

  這個少年在他看來更像是一個頂尖的任務與劇情探索者,這種人才對於各大公會來說也是鳳毛麟角,但還不比上一線頂尖的戰鬥工匠與妖精使那麼罕見,

  不過這一刻,對方在臨場指揮上的表現,卻讓他有些迷惑了。

  就是紅葉,顯然表現也沒這個少年來得好。以至於回憶一時也分不清,這傢伙究竟是裝出來的,還是說他這份臨場應變能力其實是一種天賦?

  但方鴴接下來的表現,就更讓他大吃一驚了。

  只見方鴴在短時間內就找到了那個中槍的人,他也顧不得去看那是誰,一把將後者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伸手從腰包中拿出一張手弩來。

  他舉起手弩,瞄向遠處龍火公會的那些傢伙。

  而這時候那個大姐頭似乎也終於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他臉上這張很有特色的面具,臉上的神色先是不可思議——然後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驚喜,或者兼而有之。

  接著她馬上衝這個方向大喊起來,一片雜亂的交火聲當中方鴴雖然聽不清這個女人喊了一些什麼,但看她口型他也大致能分辨出那是什麼意思。

  果然,那些銃士紛紛將槍口瞄向了他這個方向。

  方鴴想也不想,便扣動了手弩的扳機。

  砰一聲輕響,一發柱狀的弩矢便向那個方向飛了過去,劃過一條弧線落在龍火公會的銃士面前。

  那女人見狀還正想嘲笑一番方鴴這準頭有多不靠譜,但話還沒說出口,就感到自己被人一推,她身邊的那個刺客已經將她撲倒在地上。

  「閉上眼睛!」方鴴大喊一聲。

  明亮的閃光一閃即逝,方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自己人中了招,不過龍火公會的銃士那邊肯定是重災區,他向那邊看了一眼,只有少數人看樣子沒受影響。

  方鴴再回過頭,一旁回憶自然也早早就閉上眼睛別過頭,後者在方鴴拿出手弩的時候就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強效照明彈。

  這東西就是煉金術士們經常使用的那些小玩意兒之一,在各大公會戰之中是經常能見到,但為這東西在夜晚太容易暴露自身,所以一般選召者們在通常的冒險之中一般會選擇更次一級的螢光標記,而不會選擇帶這個玩意兒。

  但回憶沒想到的是,方鴴不但帶了,而且還用在了這種地方。

  並且產生了奇效——
x24685 發表於 2018-4-14 00:31
第八十九章 破局之戰 III

  強效照明彈是F級煉金製品,藥劑學相關的產物,由於觸發方式是非魔力通道的慣性觸發,因此一般人也能輕易使用,是典型的簡易煉金道具。

  只是一般人很少會想到這麼使用這個東西,過去不是沒人突發奇想,但實戰記錄大部分都不甚成功。方鴴其實也是因為在精靈遺蹟一戰當中對這玩意兒印象深刻,因此才在之前練手中試做了幾發備用,沒料到在這裡派上了用場。

  他一共製作了三發,不過有兩發在之前雨夜之戰中進了水不敷使用,最後這一發是一直裝在手弩上保護較好,因此才存留下來。

  他藥劑學等級本身不高,能製作的也只有黃綠光照明彈,明度二十五萬燭光,持續二十五秒。只是在這麼近距離上,也一樣也可以起到一部分閃光彈的效果。

  而且比閃光彈的效果更好的是,後者光效雖強,但會觸發銃士一般會裝備的魔力風鏡的抗光性反制措施,加上遠程職業的鷹眼技能提供的明目抗性,其效果往往更差。

  而強效照明彈的光源持久,其光強度遠達不到觸發魔力風鏡抗光性反制措施的條件,在光源更靠近的前提下,在黑暗的環境之中反而能對高等級角色產生奇效。

  而相較之下,閃光彈只不過在低等級戰鬥有較好的表現。

  他當然也沒指望這東西會像真正的目盲效果一樣完全癱瘓對方遠程職業的戰鬥力,但只要達到一定程度上降低對方的射擊準度便已足以。

  何況照明彈還將龍火公會的人暴露在了光源照射條件下,這或許也勉強算得上是一個不是優勢的優勢。

  也彷彿是為了驗證他的設想。

  接下來對方的射擊精度果然下降,接踵而至的第三輪射擊變得失去了針對性,子彈很多都打在了空地上。

  紅葉這才有機會抬起頭來,咬牙切齒地向對方喊道:「龍火公會的雜種,你們竟然與邪教徒勾結,難道你們不知道這是違反星門宣言的嗎?」

  讓方鴴有些意外的是,他原本以為按龍火公會的體量來說,這話或多或少會對對方產生影響。或者回擊,或者退縮,但對面的人卻彷彿完全沒聽到一樣,又是一輪彈雨席捲而來。

  「這些人簡直是瘋了!」連回憶都忍不住暗罵了一句。

  不過方鴴的照明彈顯然產生了應有的效果,這一輪攻擊同樣沒什麼準頭。

  前排的塔波利斯騎士壓力驟降,人群中回憶也藉機下達了突擊的指令。為了讓龍火公會的人判斷不出己方意圖,他改為在公會頻道之中下達命令,同時向方鴴等發送來一個組隊邀請。

  另一邊兩輪射擊之後,龍火公會的銃士指揮官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一邊下令讓銃士們維持低烈度射擊的同時,一邊讓這些人開始分批調整魔力風鏡的濾光條件。

  不過這種古舊的魔力風鏡往往需要手動調節,要等到依次調節完畢恢復先前的火力密度,恐怕還需要一點時間。

  而讓這位指揮官心急如焚的是——雖然他們仍舊佔據著戰場上的主動,但他們的戰術目的並非僅僅是要『佔據主動』而已,而是要阻止對方逃逸。

  但眼下這枚該死的照明彈,顯然給他們製造了巨大的麻煩。

  他一時間簡直想罵娘,究竟是誰想出這樣一個缺德主意——把照明彈當作閃光彈用,當然並不足以讓這些該死的塔波利斯騎士反敗為勝——但用來逃跑,那簡直是太適合不過了。

  「讓人上去遮住光源。」這時二十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指揮官看向後者,那人就是那個曾經和方鴴交過一次手的刺客,他連忙點點頭,心知這人是『大姐頭』的心腹手下,而前者是公會會長的女友,不是他得罪的起的。

  何況這的確也是一個辦法。

  只不過最先被派出去的人一靠近照明彈,就被回憶一箭一個釘在地上之後,才讓兩人想起來,對面還有一個夜鷹選召者。

  看到這一幕,二十也不由閉上了嘴巴,再找不出什麼好的辦法來。

  雖然龍火公會參與此次行動的人無一不是公會的核心成員與精英,平均等級比塔波利斯這兩個主力團自然要高出不少,且由於有心算無心,人手也更加充沛。

  但要說找出比回憶這個夜鷹等級更高的旅團成員,那就是開玩笑了。

  那夜鷹選召者是橡木騎士團『獨角獸』旅團出身,龍火公會連自己的旅團都還沒有呢,倒是有一個雛形,二十其實自己就是這個雛形的預備成員之一,但要說與『獨角獸』相提並論,他還算有這個自知之明。

  這些天在幻境之中的戰鬥也無不說明了這一點,塔波利斯那些人要不是因為那個神出鬼沒的夜鷹,憑藉實力與人手全面劣勢怎麼可能守得住灰橡木廣場。

  「通知那些人吧。」二十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大發脾氣的『大姐頭』,對指揮官說道。

  「可是,二十,哪些人是……」

  「這是大姐頭的意思。」

  後者楞了一下,長嘆一口氣,才點點頭。

  另一邊,方鴴在一片忙亂之中接受了回憶的組隊邀請,才有時間去檢查身邊負傷的人。

  受傷的人是艾緹拉,精靈少女雙目緊閉,看起來傷勢很重,幾乎出於半昏迷的虛脫狀態。他用手在艾緹拉血跡斑斑的腰際摸索了一次下,一時也沒能找到傷處,只沾染了一手的鮮血。

  方鴴看著手掌上刺目的腥紅,一時間不由有些恍惚,他彷彿想到了絲卡佩小姐,心中萬分緊張,低聲呼喚了兩聲艾緹拉的名字,但沒有得到回應。

  方鴴呆了片刻,才一咬牙將精靈少女橫抱起來,由於一時間也沒能力去檢查她的傷勢,只能先帶她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而那邊回憶也發來了消息,上面說讓所有人沿市政廳左側撤離,那是哈格斯頓公墓的方向,這個想法倒是與他不謀而合。

  事實上由於照明彈的效果,前線的壓力減輕之後,塔波利斯的騎士們才終於有機會結成一條橫陣,用方盾牆掩護其他人衝出了市政廳。

  然後在回憶的指揮下,他們向龍火公會的人發起了一個短促的衝鋒,逼迫得對方不得不暫時後退。這一退,灰橡木騎士團便在包圍圈之上打開一個口子,開始向側翼突圍。

  而龍火公會的人似乎也意識到壓制失敗,一邊下令讓銃士們後撤,一邊讓另一個團加入戰鬥,力求將塔波利斯的眾人拖在原地。

  「是麥尼茲的雙劍士。」紅葉一看到那些人的裝束就明白對方的戰術企圖:「他們想把我們拖在這個地方,不能和他們纏鬥。」

  回憶讚許地對她點點頭。

  出身於麥尼茲的雙劍士擁有寓守於攻的特性,乃是近敏系纏鬥之王,經常被重甲系選召者蔑稱為『跳蚤』——因為實在是拿對方沒什麼辦法,在對抗非精準系職業時,雙劍士甚至號稱並非坦克的坦克。

  所謂的坦克,也是一個沿用自過去虛擬遊戲之中的稱謂,一般是指那些在前排吸收傷害的職業。

  用它來形容一個輕甲近戰敏捷系的角色,後者的生存能力可想而知。

  而蓋林鐵衛自不必說。

  考林人常常調侃蓋林鐵衛是埃爾德隆長城的邊角料,意思就是蓋林鐵衛就像是修建長城的一塊花崗岩,用來擋路倒剛剛好。

  龍火公會的這個團正越過如潮水一般退去的銃士隊列,其中行進速度較快的雙劍士與蓋林鐵衛分離開來,飛快穿過林地。其意圖明顯,就是在方鴴等人突圍之前攔在他們正前方。

  回憶轉過身來。

  方鴴看到對方面映著天邊的火光,眉角有斑駁的血跡,尚還沒來得及擦拭乾淨,他神色有些冷然。

  由於先前在制定計畫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龍火公會可能的阻攔,所以面對這樣的場面,他們其實也算是早有預料。

  但回憶卻看了看他,緩緩開口道:「艾德,你知道嗎?之前紅葉從旅者之憩回來之後,私下裡和我說過一番話。」

  方鴴懷中抱著精靈小姐,不解地看著他。

  「她很推崇你在戰鬥工匠上的天賦,甚至認為你不遜色那些大公會年輕一代的天才。」

  「隊長……」紅葉有點不好意思地喊了一聲:「我哪有說得那麼露骨。」

  但回憶沒聽她的,只看著方鴴。

  方鴴皺著眉頭,他只以為對方這番說辭是想要讓自己加入橡木騎士團。

  可他心中對此其實早有自己的決定——

  然而回憶停了一下,卻說道:「不過,她認為你並不適合那些大公會——」

  方鴴一愣,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不遠處紅葉:「為什麼?」

  回憶卻答非所問:「你知道騎士團的來歷吧?」

  「你們?」

  回憶點點頭,看了一眼遠處那些龍火公會的雙劍士,說道:「你應該知道艾塔黎亞公會的兩大分野,背後代表著現實中各大集團與超級俱樂部的聯盟公會——超競技聯盟,與是曾經並不入流的自由公會——自由選召者聯盟。」

  「當然時至今日,兩者之間的區分已經逐漸彌合,而真正的自由聯盟也在七年之前正式併入了超競技聯賽的體系之中。」

  「但區別是始終存在的——」

  他這才轉過身,對身邊的騎士們說道:「夥計們,我們為何而戰?」

  騎士們互相看了看,紛紛笑了起來。

  回憶也是一笑,搖搖頭:「那麼,交給各位了。」

  十幾名騎士齊齊挺身而出,從同伴手上接過雙手大劍,然後將自己原本的武器與貴重裝備交給其他人,再各自與相熟的朋友道別。

  沒有任何人帶有悲觀的情緒,他們只各自捶對方一拳,神色之間甚至還有些調侃之意:「別讓我失望。」

  然後一一轉過身,雙手握劍,目視前方。

  方鴴只抱著艾緹拉看著這些人的背影——在這個充滿幻想與冒險的時代之中,不同的人似乎追逐著不同的夢想,但唯一相同的是,人們尚還懷著一腔熱血,無懼無畏,追逐自我。

  這一樂觀向上的灑脫精神,似乎構成了這一時代先行者們的氣質,在繁星之上譜寫下數不清的責任與理想。

  騎士高舉長劍,齊齊一聲高喊:「橡木之韌,共進同退!」

  然後一往無前,迎向數倍於己的敵人。

  回憶默默看著這一幕,看著龍火公會的雙劍士們構成的進攻鋒矢逐漸鈍化,然後被阻斷下來,與塔波利斯的騎士們糾纏在一起,亂成一團。

  「我們每個人皆為自身的自由意志而戰,也因此而聚集在一起,」他回過頭,一字一頓地答道:「自由選召者們決定自己的命運,因為不願意屈服於大公會的壓迫,這也正是騎士團的由來。」

  「艾德,紅葉和我說,你應當和我們是一路人。」回憶答道:「你認為呢?」

  方鴴有些欣賞地看著那些騎士的背影。

  的確,那些人身上所展現出的那樣的風采,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

  但並非全部——

  他回過頭,對對方答道:「的確,因為一些事情我對艾塔黎亞的大公會普遍有些偏見,你糾正了我這樣的看法,並非所有的公會都是如此。謝謝你,回憶大哥,還有紅葉。」

  但他又搖了搖頭,心中想到的是自己的承諾:「可是。我有自己的路。」

  「好了,」紅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大言不慚,你以為騎士團求著你加入嗎?」

  方鴴不由苦笑,他總覺得這話在那裡聽過。

  戰場之上的局勢正在發生變化——

  龍火公會的指揮官正感到頭大如斗,自由公會的高度忠誠與士氣一直以來都是各大俱樂部最羨慕的東西之一。可羨慕歸羨慕,那種非同一般的歸屬感與主人翁精神確也並非是一般的商業公會與俱樂部能給與的。

  或許有,但少之又少。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一個團被對方的決死衝鋒打亂,一邊利用自己人手遠多於對方的優勢,試圖分出一部分人手去繼續執行原本的戰術目標。

  只是戰鬥進行到了這個地步,森林中早已是一片混亂,前面的人遮擋住後面的人的視線,根本無法判斷局勢。

  更別提森林裡還有數也數不清的亡靈,它們也不是和龍火公會就是一路人,生者與亡靈生來對立,龍之金曈固然可以勉力控制多里芬的怨魂,但卻難以壓制它們受負能量驅使的本能。

  結果就是龍火公會的人與塔波利斯的騎士們分別被亡靈分割開來,與這些幽靈大軍各自糾纏在一起,最後反倒是早有準備的後者先一步殺出重圍。

  方鴴和其他人穿過森林,回頭看去時戰場方向仍舊是一片鼎沸的景象,不過樹林之中的市政廳便只還剩下一個在樹冠之上的尖頂,在天邊的火光的映襯下,大理石尖頂一片金紅。

  亡靈仍舊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後方浩浩蕩蕩形成一條洪流。

  每當它們即將在前方形成包圍圈時,回憶才讓帕克和另一位弩手用爆破射擊阻止其合攏。沒多久,帕帕拉爾人和另一位弩手便先後耗盡了彈藥。

  就這樣幾分鐘之後,眾人才看到前方出現了一道籬笆牆。

  紅葉翻出地圖一看,便對其他人說道:「那後面就是哈格斯頓公墓了!」

  但沒人說話。

  雖然穿過公墓區就是霍斯汀斯大教堂,但他們目前還沒遇上過拜龍教徒,情況似乎有些不大對勁,沒人敢打包票他們一定可以能趕在對方之前抵達那個地方。

  何況龍火公會的人雖然沒能留下他們,但卻應該已經攻佔了市政廳,算起來多里芬的三物所有場景都已經被對方激活。

  他們只能寄希望於方鴴的推斷靠譜。

  但希望十分渺茫。

  方鴴正抱著艾緹拉走到前面來,臉色也不大好。他仔細檢查過了艾緹拉的傷勢,子彈打中了小腹,傷口撕裂很深,看起來猙獰可怖。

  之前出了一次血,但已經乾涸了一層,在小麥色的肌膚上結了一層血殼。

  天藍和姬塔的擔憂之色同樣溢於言表:「艾德哥哥,艾緹拉姐姐她沒事吧?」

  方鴴搖了搖頭。

  他已經找治癒師為精靈小姐處理過傷口,但艾塔黎亞雖然有米萊拉這位生命與治癒女神,有神奇無比的治療能力,可也並非萬能。

  治癒師告訴他必須要先取出子彈才能治癒傷口,但這裡沒這個時間與條件,對方現在也只能為艾緹拉減緩生命流逝的速度,並且用虛假生命維持她的生機。

  回憶看著這一幕,也安慰了他一句:「別擔心,她應當還能堅持一陣子。而且她的星輝很充沛,就算是最壞的情況……也不是不可接受。」

  他嘆了口氣,語氣沒想像中樂觀。
x24685 發表於 2018-4-14 21:07
第九十章 破局之戰 IV

  開了口的皮靴重重地踩在堆疊的枯葉上,停下,又猶豫著收回,鬆軟的沙沙聲。幽暗中猶如潛藏著一頭無聲的怪獸,破爛的長袍從陰影之中拽出,猶如一面灰色的旗幟裹在少年的身上,他扶了一下破了邊的眼鏡,小心翼翼地回過頭。

  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間雜著怒罵與犬吠聲,鐵鏈子叮噹作響,火把的光芒似乎已經隱約穿透了層層灌木。

  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手中的劍,將它緊緊勒在懷裡,好像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的確,那正是唯一的希望。

  眼淚止不住滾落而下,流過擦傷的臉頰,他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已經很近了,還差一點點——

  黑暗中伸來一隻手,有些蒼白,纖瘦,伸至他的面前。

  少年恍若幻視一般,怔怔地抬起頭來。

  「希、希絲……?」

  少女伸出手,站在他跟前,眼中噙著淡淡的笑意。

  少年身子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少女彷彿早有所料地向前一步,扶住他。

  少年淚水未乾,張大嘴巴怔怔地看著這個似幻似真的人兒,一時間似連之前眼鏡從鼻樑上滑落,落在鬆軟的枯葉之間似乎也忘了。

  少女抓住他的手,對他說道:「這邊,跟我來。」

  「可是,你……」

  「噓,別問。」

  她拽著他的手腕,向灌木叢中走去。

  兩人愈行愈遠。

  幽暗之中,只有一隻搖晃著尾巴的黑貓,焦黃的瞳孔注視著森林之中的背影。然後它低下頭,輕輕用臉頰蹭了蹭落葉之間的眼鏡——

  ……

  另一隻佈滿劃痕的皮靴重重地踩在堆疊的枯葉上,停下,方鴴有些疑惑地從落葉之上撿起破了邊的眼鏡,將之舉起來。天際的火光穿透了黑暗的森林,藉著光,他仔細端倪了片刻。

  是胡地的眼鏡。

  「勺子小姐!」天藍忽然低低叫了一聲。

  眾人轉過身去,只看到灌木叢中的一道黑影。天藍回過頭來,有些急切地抓著姬塔與方鴴的手:「你們看到了嗎,是一隻貓。」

  「我當然看到了,但那是一隻公貓,它鬍鬚有那麼長——啊呀呀!」帕帕拉爾人的短髮被天藍一把揪住。「帕克,你在胡言亂語我要生氣了!」

  「可它一直跟著我們嗎?」姬塔緩緩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方鴴懷中的艾緹拉,問道。

  方鴴緩緩搖搖頭。

  他忽然後退一步,擋在姬塔面前。

  姬塔微微一愣,仰起稚嫩的小臉:「艾德哥哥?」

  「等等,你們有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紅葉忽然小聲問道。

  其他人也停了下來。

  回憶第一個從斗篷後取下長弓,他劍眉微微蹙起,臉上露出些疑惑的神色,四下巡視,但卻有有些不太確定的樣子。

  「怎麼了?」

  「森林太靜了?」天藍鬆開帕克的頭髮,有些害怕地問道。

  「不是這個……」紅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

  方鴴也在同一時刻抬起了頭。

  松柏的樹梢之間,夜空微微有些酒紅色,飄蕩著一些火星,下城區黑煙滾滾,但除此之外,似也沒什麼不同。

  只是,似乎少了什麼呢?

  「……那結界呢?」紅葉聲音忽然有些顫抖,輕聲問道。

  方鴴只感到心弦一動,他回過頭去。

  回憶忽然一聲低喊:「小心!」他猛地向前一沖,將紅葉推開,黑暗中一道長長的影子奔襲而至,剛好與他撞個正著。

  那怪影發出一聲尖嘯,帶著回憶飛出去幾十尺,轟一聲撞在不遠處一株古老的松柏上。樹幹開裂,猛烈地搖晃著,針葉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隊長!」紅葉從地上爬起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睚眥欲裂。「殲滅者——!」她雙手按著自己的胸口的方棱水晶怒喝一聲,在黑暗之中拉開一條長長的藍線。

  藍線徐徐延伸,向兩側打開。

  一個自旋的立方體從虛化空間之中浮現。

  紅葉向前一指,一道金線向回憶身邊那女人射去。

  尼可波拉斯——或者說龍之金曈的化身冷漠地一回頭,伸爪隨意一揮,便將那條金線掃得四分五裂,化為點點光塵。

  騎士們齊齊舉起手中的武器,指向這個可怕的女人。

  「跑——」回憶被尼可波拉斯一隻手按在樹幹上,胸口血如泉湧,氣息微弱,他垂著頭,只氣若游絲地對其他人說道。

  「隊長!」

  「我讓你們——」回憶抬起頭來,滿臉是血,顯得獰猙至極,他張大嘴,露出犬牙,用盡全身的力氣高喊道:「趕快給我滾!」

  騎士們齊齊後退一步,看了看自己的隊長,猶豫了片刻,然後才一咬牙紛紛轉頭離開。

  「想跑?」龍之金曈的化身冷笑一聲,鬆開手轉過身,張開雙翼就準備追上去。

  但一隻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龍之金曈的化身微微一愣,回過身去,才看到那搖搖晃晃的男人,抬起頭來對自己一笑。

  「我還沒死呢,尼可波拉斯小姐。」回憶咳嗽著說道。

  龍之金曈的化身瞳孔微微一縮,像是被激怒似的一把擰起回憶的脖子,將他提起來道:「別給我提那個名字——」

  「隊長!」紅葉一咬牙,五指併攏還想再一次發起攻擊,但方鴴馬上回頭喊道:「攔住她!」

  謝絲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放開我!」紅葉紅著眼圈,咬牙切齒地對後者大喊道。

  但女僕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方鴴一手攔著姬塔與天藍,對其他人說道:「跑,所有人分開跑!」說著,他看了一眼被龍之金曈的化身按在樹上的回憶,後者似乎是心有所感。

  一條信息從隊伍頻道之中彈出:『聽艾德的——』

  方鴴轉過身,便帶著姬塔與天藍向森林之跑去。

  「艾德!?」紅葉回過頭去,又氣又惱地看著後者。

  「謝絲塔,帶她走。」希爾薇德一手拎著手提箱一手提著裙子,一邊跑一邊向後面喊道。

  「等等!」紅葉慌張起來,下意識試圖抽回手。但女僕向前一步將她向上一托放在肩頭。「放我下來!」紅葉使勁推謝絲塔的肩膀,但無濟於事,後者根本不管不顧便扛著她追了上去。

  而方鴴逃開的第一時間,龍之金曈的化身眉頭便一皺,再一次放開回憶讓其摔在地上。轉身便追上去,但腳上一絆那該死的人類竟然又一次抓住了她的腳踝。

  但這點力氣怎麼攔得下她。

  她身後的尾巴一甩,準備將這蟲豸掃飛出去,但沒想到龍尾才剛剛一動,忽然之間便從背後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不安預兆。

  龍之金曈的化身厲聲尖叫一聲:「你敢——!」

  她的豎瞳猛然縮成一線,剎那之間轉身並收攏雙翼擋在自己身前。只見回憶爬在地上,一隻手緊緊握著她的足踝,而另一隻手正放在自己身後——放在魔導爐的核心水晶之上。

  一道耀眼的白光從森林之中升起。

  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彷彿連地面都隨之顫抖了一下。

  方鴴下意識停了下來,回頭向那個方向看去,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微微握緊了拳頭。

  不遠處,天藍和姬塔兩個小姑娘也隨之停下腳步——森林中的強光很快黯淡了下去,四周又重歸於安靜。

  甚至似乎比之前更加安靜,連蟲鳴聲都失去了,只剩下一個微弱的,特殊的嗡嗡聲。

  方鴴向那個方向轉身。

  幽暗的林地之間,帕克、迪克特與希爾薇德似乎距離他們三人並不遠,他甚至還能聽到帕帕拉爾人喋喋不休的聲音從某個方向傳來。

  「我的藏寶圖還在艾德身上!」

  「那把你留下來?」

  「呃,那還是算了。」

  但兩人的對話越來越遠,似乎漸漸遠離了他們的方向。

  方鴴也沒有出聲提醒,而是後退兩步——姬塔與天藍面面相覷地看著他。前者只警覺地看著四周,一邊轉過身去小心翼翼地將懷裡面如白紙的精靈小姐移交給天藍。

  「天藍,姬塔,你們帶艾緹拉小姐離開這個地方。」

  「艾德哥哥,那你呢?」兩個小姑娘仰著小臉看著他。

  「噓,有人來了,」方鴴輕聲答道,拍了拍天藍的肩膀:「我們三個人跑不遠,我還能復活,可你們不行,我留下來斷後。」

  「是龍之金曈的化身?」姬塔小聲問道。

  方鴴搖頭。

  「是拜龍教徒?」

  方鴴這才點了點頭,他推了兩人一把:「快走。」

  森林之中,已經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兩人知道留下來只會成為方鴴累贅,天藍眼圈子一紅,姬塔也咬著唇努力向他點了點頭,於是兩人這才扶起艾緹拉,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了灌木叢之後。

  方鴴看她們走遠,才回過身去,同時舉起手來。一條金光從黑暗之中飛來,咔一聲落入他手中。

  微小的嗡嗡聲戛然而止——

  不過片刻,黑暗之中便跑出了幾個身穿黑色長袍、鬼鬼祟祟的傢伙,而在最前面的那個人看到方鴴不由楞了一下,同時也停下腳步。

  「你早就發現我們了?」為首的人停下來之後,甕聲甕氣地問道。

  「在龍之金曈的化身出現之前。」方鴴看著面前的五個神秘人,靜靜地回答道。

  為首的人微微一怔:「沒想到你們果然猜出了那是龍之金曈——」

  「我猜出的東西更多,」方鴴答道:「福克斯-霍華德,這是你的名字嗎,還是一個化名?」

  為首那人明顯顯得十分驚訝。

  他呆了一好一陣子,然後才一下掀開風帽,露出一張方鴴曾見過一面的臉來——一張有些年輕的,但再普通不過的臉。

  那張年輕人的臉上寫滿了訝異:「你怎麼認識我的?」

  方鴴平靜地看著對方,開口道:「我查過當日在旅者之憩參加比賽的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代表選手,你應該清楚我們也在調查你們的行蹤,而你不會以為你拜龍教的身份,事後沒有敗露吧?」

  那個年輕人,正是當日在旅者之憩參加比賽的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選手。

  福克斯一怔:「我是說,你怎麼知道是我在這裡?」他一邊問,一邊疑神疑鬼地四下看了看,彷彿懷疑身邊埋伏著對方的線人。

  方鴴卻嘆了一口氣。「我只是猜的。」

  「猜的?」

  「當初參與比賽的人當中,其實不止有你一個人是拜龍教徒對吧?」方鴴反問道:「胡地是不是也是你們的人?」

  福克斯一下閉上了嘴巴,警惕地看著方鴴。

  「所以胡地在這裡,那你肯定也應該在這裡了,」方鴴看他神色,便明白自己沒有想錯:「我大概猜到了你們的計畫,你們原本想利用胡地去拿到我身上的這件東西,但可惜功虧一簣,馬扎克比你們想像中精明得多。」

  方鴴從自己胸口處拿出那個包裹來,衝他們晃了晃。

  「而且更關鍵的是,你們並不知道胡地真正想幹的是什麼……」

  「你知道那個雜種在什麼地方!?」福克斯有些貪婪地看了他手上的東西一眼,同時又驚又怒地問道。

  但方鴴有點憐憫地看了看他:「我還知道,你就要掛了。」

  「什麼!?」

  他話音未落,一把綠油油的匕首便從胸口處刺了出來。

  福克斯眼珠子一突,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有些吃力地回過頭去,但他什麼也沒看到——直到帕帕拉爾人有些惱怒的聲音從下面響了起來:

  「我在你下面,你不要太欺人太甚!」

  然而匕首之中的毒素這一刻早已發作,福克斯只兩眼一翻,已經斷了氣。

  帕克這才一截截抽回匕首,向前一推,像是丟一袋垃圾一樣將福克斯的屍體推到在地上。他這才抬起頭來,使勁向方鴴招了招手:」桑夏克的夜鶯之王,記得欠我一頓飯,煉金術士先生?」

  然後他才有點可惜地看了看手上的匕首,搖了搖頭:「可惜了,這麼好的東西是一次性的,這下子廢了。」然後隨手將匕首一丟,攤攤手:「不過反正也不是我的——」

  匕首劃出一條弧線,掉落在枯葉之間,在月下散發著淡淡的冷光。

  而這時,剩下四個拜龍教徒好像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倒在地上的福克斯,再看了看突然出現的帕帕拉爾人——一時之間有些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出現的。

  他們之前明明聽到這些人走遠的。

  「選召者系統,」方鴴這才開口對這些人說道:「瞭解一下。」

  「你們這些可惡的入侵者!」拜龍教徒們這才恍然大悟,紛紛怒罵著拔出武器向方鴴撲來。

  刀光劍影折射在方鴴臉上,然而他一動不動,只冷冷地看著這些人,輕聲答道:「不過,我還是要感謝各位為我填上了最後一塊拼圖——」

  然後下一刻。

  一隻巨大的鐵護手從斜裡伸來,叮叮噹噹四聲擋在了拜龍教徒的刀劍之上。
x24685 發表於 2018-4-16 01:04
第九十一章 破局之戰 V

  當謝絲塔以一記肘擊結束戰鬥,將最後一個拜龍教徒擊倒在地時,林間短促的交手便宣告終結。

  四個拜龍教徒等級並不高,女僕小姐一人便包辦了其中兩個,帕克射死了一個試圖逃跑的,方鴴與紅葉則合力制服了剩下一個。

  方鴴把那個被紅葉打了個半死的拜龍教徒拽到一邊簡單地問了幾件事,大約是與旅人沼澤內方尖碑有關的一些信息,但收穫不大。

  這些人無一不是狂信徒,腦子冥頑不靈,除了對他們報以惡毒的詛咒之外幾乎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方鴴只能皺著眉頭看著那人斷了氣。

  希爾薇德這才走到他身邊,說道:「別灰心,也不是一無所獲。」她按著裙子蹲下來,將那人的屍體翻過去,手腳麻利地依次翻了翻每一個口袋。

  但除了幾封沒有任何意義的書信之外,沒有別的有用的東西。

  屍體與信箋很快化為點點光斑,只在原地遺留下一些財物。

  貴族少女也看不起這些東西,用纖細的手指撿起那幾枚銀幣銅板便一把丟給了方鴴處理。方鴴來者不拒,趕忙手忙腳亂地一一收起來。

  後者還假惺惺地問了一句:「希爾薇德,這些戰利品你不拿一點嗎?」

  希爾薇德掩口一笑,眯著眼睛看著這個傻乎乎的傢伙。

  這傢伙窮得叮噹響,像是一個『拉文霍爾的冒險家』,這是王都人對於那些來自於王國中部地區一窮二白只懷著一股幹勁出來闖蕩的年輕人的蔑稱,但她卻覺得這樣的人意外有些可愛。

  末了方鴴才問道:「對了,怎麼說不是一無所獲?」

  希爾薇德想了一下:「我大致瞭解過這些人,冥頑不靈,思維僵化,或者自以為不需要偽裝,但其實無意之中會走漏很多信息。」

  「很多信息?」

  「說謊是一門很精妙的藝術,在組織語言上尤其如此,隊長不妨回憶一下審問他的過程,那人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猶豫過?」

  「是那,我問他方尖碑的事情,那傢伙連眉毛都沒眨一下,根本一直就在咒罵我。」方鴴苦中作樂地自我調侃了一下。

  不過他眉頭很快斂起來,片刻之後又有些恍然道:「等等,你是說他們根本不知情?」

  希爾薇德微微一笑:「再分析一下?」

  方鴴搖搖頭:「其實這才是常態,我原本也沒指望他們會知道什麼。」

  他想了一下又說道:「……福克斯應該知道得比這些人多得多,但他等級太高了,那人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留下的假身份也比紅葉等級還高,真實等級起碼在二十級左右。要不是帕克有那把毒匕首,我還真不敢設下這麼一個大膽的圈套。」

  希爾薇德輕輕搖了一下頭,對他說:「這些只是表面的信息,不要為表面的東西迷惑思考方向。」

  「表面的?」

  「我記得隊長很擅長分析的,之前關於這個任務的論述就十分精彩,而人也是一樣的。為什麼他們不知道,不妨再仔細思考一下?」

  方鴴眉頭再度鎖到了一起:「因為他們只是小嘍囉?等等,讓我想一下……」他拿出那個狂熱者的犧牲印記,仔細端倪起來。

  因為這個印記的存在,艾緹拉弟弟的死與拜龍教徒有關係是無疑的,可這些人對於方尖碑的事情卻完全不知情的樣子,這似乎不是一個職務太低可以解釋的。

  小角色可能對於高層次的計畫與目的所知有限,但只要經歷過相關的事情,至少不至於一問三不知。

  而對方先前的表現與其說是故意隱瞞,不如說對於方尖碑背後的計畫完全一無所知的樣子,難道這些人其實真和艾緹拉弟弟的死沒關係?

  「這些人,與可能殺死基德的那些拜龍教徒其實兩撥人?」過了一會,方鴴才反應過來,有些驚訝地問道。

  希爾薇德搖搖頭:「也不竟然,他們都是拜龍教徒,都為尼可波拉斯效力,不可能完全沒有關係,不是嗎?」

  方鴴思索了片刻,才總結道:「這麼說來,這應該是兩個毫不相干的計畫。拜龍教徒究竟在旅人沼澤之中佈置一些什麼東西,需要這麼多的佈局?」

  希爾薇德輕輕一笑:「那就是另一個問題的答案了,不過你看,我們這不是也並非一無所獲嗎?」

  方鴴一愣,這才有有一種思路通暢的感覺,他完全沒想到還有這樣反其道而行之的推論方式,不有有些驚嘆地看了看貴族少女:「我們的社區之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話:『當一個答案前後矛盾時,往往說明你找到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希爾薇德小姐,你可真厲害。」

  他是真有一種心服口服的感覺,之前也是希爾薇德通過帕克提醒他,他才想到要在動手之前對福克斯套話。

  要不是以這些人的嘴巴惡毒程度,一準兒問不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而對於方鴴的這些讚美之詞,希爾薇德不過是輕輕一笑,並俏皮地眨眨眼睛,一副身為隊員應盡之責的模樣:「這是我應做的,隊長大人。」

  不由讓方鴴十分不好意思的同事,又對這個通情達理的貴族大小姐好感大增。

  眾人草草收拾了一下戰場,才又聚集到一起。

  由於龍之金瞳威脅尚在,方鴴向幾人擺了擺手,示意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這裡其實已位於哈格斯頓公墓深處,林間懸掛著一層猶如輕紗般冷霧,遠遠近近能看到一些隱藏在薄霧之下的墓碑,還有一些格拉哈爾巨蛛的網——

  艾奎因地區的居民將之視為死亡的象徵,不過它們其實是溫馴的動物,無毒,以捕食囓齒動物為生,且不會主動攻擊人。

  帕克躡手躡腳地走在最前面,一邊轉動著眼珠子,看著兩邊墓園之中經過的冰冷的石碑,偶爾念出上面的墓誌銘。

  『——威廉姆斯-漢諾考爾之墓,此人在一場性命攸關的戰鬥之中發表長篇大論,因此現在他長眠於此。』

  「啊,真是一個倒霉蛋。」帕帕拉爾人說。

  「小聲點,帕克。」

  艾緹拉和天藍都不在,方鴴不得不親自點醒了一下這個不靠譜的小矮子。

  一想到現在生死不明的精靈小姐,他心中便不由多了幾分陰霾。

  何況天藍和姬塔雖然也應該找地方藏好了,可在這裡誰也不敢保證百分之百安全。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眼下和他在一起才是真正最危險的事情。

  想到這裡,他不由按了按胸口那小小的包裹。

  另一邊,希爾薇德在後面從自己女僕手上接過什麼東西,才走上來來到方鴴身邊。

  方鴴看到貴族少女,低聲問了一句:「那東西找到了嗎?」

  希爾薇德點點頭,將那件東西拿給他。方鴴接過那個小小的玩意兒,攤在手心中一看,那其實不過是一枚一寸大小胸針。

  銀色的盾面,銀色的百合花,還有一彎冷月。

  胸針在選召者系統之中自然而然地呈現出一個標籤來,而那個標籤之上的名字,也並不出乎他的所料:

  堅貞者的殉道印記。

  方鴴長嘆了一口氣:「這東西果然在福克斯手上。」

  因為按紅葉的說法,胡地比他們還先進入幻境之中,那麼應該是在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接任務之前,他離開旅者之憩之後就直接抵達了這個地方。

  而紅葉還描述過騎士團在進入幻境時因為準備不足,疏忽導致遺失了第一個任務的主動權。

  現在想來,其實只不過是因為有人早就在裡面準備好了一切的緣故——而那人,就是胡地。

  也只有他有可能幫助拜龍教徒拿到堅貞者的殉道印記。

  而他拿到殉道印記之後,這東西最終會落到誰手上,可能性最大的,無疑是曾經在旅者之憩和他有過接觸的拜龍教徒。

  那個人,自然就是福克斯——

  當然還有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胡地沒有把堅貞者的殉道印記沒有給任何人,但這個可能性並不大。

  從龍火工會之前那兩個選召者的對話來看,胡地在拿到虛妄勝利之刃前,還沒有與這些人決裂。

  幸運的是,無論如何,至少這一次他又猜對了。

  「看起來拜龍教徒對這東西並不重視。」這時,一旁一直賭氣沒和他說話的紅葉才淡淡地開口道。

  方鴴一愣,回頭看著她:「為什麼這麼說?」

  紅葉不屑一顧地答道:「經過這些日子的交手來看,拜龍教徒的平均等級比龍火工會的人要高不少,其中有幾個非常棘手的人,實力甚至不遜色於我們隊長。而福克斯不過區區二十來級而已,在拜龍教徒中還算不上高層,這枚胸針至今還留在他手上,不正是最好的證明?」

  方鴴聽了點點頭,看著那胸針說道:「的確,拜龍教徒看重的是完成任務,而不是這些東西本身,這些東西本身不過是一件裝備而已。」

  「那我們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拿到這玩意兒?」帕克不由十分心痛自己的損失:「我那把匕首好貴的,只要回到城裡補一個相關的插件,就是一件不錯的戰具。」

  方鴴答道:「這東西對拜龍教徒自然沒什麼用,但對我們來說就不一樣了。好在拜龍教徒們並不知道這一點,這就是信息不對稱的好處了。」

  「也是現在我們唯一的優勢。」希爾薇德在一旁輕聲補充了一句。

  方鴴點點頭。

  他這才握緊手掌,將那枚胸針收了起來。

  不過他有點好奇的是,從福克斯和胡地的反應來看,他們好像都對那把虛妄勝利之刃十分在意——理論上來說,灰橡木廣場的任務不是已經觸發了嗎?

  但胡地給拜龍教徒造成的麻煩,無論如何對於他們來說也算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眼下如果把這個幻境比作一個棋局的話,塔波利斯騎士團一方的局面恐怕已經劣到不能再劣了。

  而方鴴感到有點無語的是,他發現自己還不得不接過這個殘局繼續下下去,而且好像還必須要贏的樣子。

  因此現在任何一點哪怕再微弱不過的優勢,也是他必須要爭取的。

  收起胸針,方鴴才想起來說起來福克斯那傢伙也是十分倒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被帕克殺死的,被傳染了那個厄運詛咒的緣故。

  對方死亡除了掉落了任務物品和一些瑣碎小物件、錢財之外,還掉落了一件貨真價實的裝備。

  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裝備,一個虛空棱晶。

  方鴴將那東西拿出來,左右看了下,心中一時間都是一股有些不可思議的、甚至不真實的感覺。

  因為這東西其實就是投影靈活構裝的必要設備。

  俗稱戰鬥工匠的空間戒指——

  當然,它其實不是戒指,甚至都算不上是一個飾物,而是魔導爐的插件。福克斯看來也算是一個拜龍教的一個小頭目,這東西絕對不便宜,哪怕他手上這個虛空棱晶不過是最標準的那種。

  體積一個立方,或者不超過三十千克。

  更關鍵的是,這個虛空棱晶裡面居然還有一具嶄新的步行者III型靈活構裝,上面連生產標籤都還沒來得及去除。

  這說明要嘛是對方才買的,要嘛是一直放在裡面備用從來沒有使用過,反正總而言之,現在就便宜了他。

  方鴴看著這東西好不容易才沒偷偷笑出聲來。

  III式步行者是步行者係列構裝之中這十年來最流行的一個型號,與老舊的步行者II型性能不可同日語。

  更不要說他最早製作的那個步行者元祖型號,先不說的別的,兩者的體積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他還記得自己的第一個步行者『劍鴴』才不過籃球大小,而這個裝備完備的步行者III型光是高就有近一米,重達二十九千克,攻防各方面數據都全面超過『堡壘』。

  只有靈巧可能稍遜於『劍鴴』,但兩者爆發速度又不在一個層面上。

  福克斯的步行者III型是市面上比較常見的『持劍人』型號,但雖然常見,卻一點也不便宜。在翠鳥工坊的出廠價是十五萬里塞爾,自己做工時不計,至少也要一半的材料費用。

  這才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方鴴不由暗自搖頭,這位叫做福克斯的國際主義戰士簡直是幫了他大忙了,他現在差的就是手邊的戰鬥力。

  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將那東西插到魔導爐上,然後才回過頭看了看其他人,忽然一愣,問道:

  「對了,迪克特先生呢?」

  紅葉搖了搖頭:「你是說那個騎士?從之前開始就沒看到他——」

  「還有你們的僱主,那個帶面具的男人也不見了。」帕克在一旁補充道。

  方鴴看了看後面,問道:「沒問題嗎?」

  紅葉皺起眉頭搖了搖頭:「我們的任務是解決這裡的麻煩,不是保護他的安全,僱主親自到這個地方來本來就是他的問題。」

  「不過說起來,」她的口氣有些狐疑地問道:「你們沒發現龍之金瞳的化身也一直沒出現過了嗎,它難道給隊長炸死了?」

  帕克大大咧咧地說道:「真要那樣的話,那我們得升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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