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網遊] 伊塔之柱 作者:緋炎 (連載中)

 
x24685 2018-1-4 00:52:31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56 1698011
x24685 發表於 2018-5-7 00:56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里芬的意志

  霍斯汀斯地牢之下——

  「小心!」帕帕拉爾人忽然大叫一聲,原來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少女身上時,那為首的拜龍教徒不知什麼時候摸到了迪克特一側,靠近少女不遠的地方,伸手摸向插在腰際的匕首。

  帕克眼尖,最先看到此人的舉動,心中大叫不妙的同時舉起十字弓就向那人射出一箭。

  而那人眼見敗露,情急之下揚手將匕首向少女一丟,只見鐮形的匕首化為一道黑光直刺向少女胸口。

  「小心,那是詛咒!」

  迪克特低喊了一聲。

  但希絲哪來得及反應,她才剛剛轉身,便瞪大眼睛看著匕首穿過自己透明的身體,頃刻之間消失於無形。

  「希絲!」胡地見狀哪還顧得手邊的劍,一個轉身就向少女衝去。

  而與此同時,帕克的箭才射到,那拜龍教徒等級雖高,也不得不側身一避,讓這一箭與自己錯身而過,不過帶走些許閃避值。

  但這個避讓的動作,已足以讓他身形一頓。他雖引開戶胡地,但一道身影已經後發先至,越過了他。

  那是迪克特。

  年長的騎士距離希絲太遠,沒能力出手攔下他之前那一擊,但他至始至終就明白拜龍教徒的目標不可能只是那少女而已。

  「陰魂不散的傢伙!」那拜龍教徒低聲咒罵了一聲,他自然不甘心自己一番努力為他人做嫁衣,伸手向前一指,口中念出一長串晦澀至極的咒文。

  其他拜龍教徒有人手中舉著火把,火光本來將眾人的影子在這地下大廳之中拖得老長,但大廳之中迴蕩起咒語的聲音,這些影子不合常理地扭曲起來,以那人為中心紛紛向他匯聚過去。

  他用手向前一握,匯聚起來的影子竟離地而起,彷彿有若實質一般像觸手一樣捲向騎士身後。

  「又是黑暗巨龍的墮落魔力,三十年之後你們還是只會這些東西,好好的人不當,要當沒有思想的傀儡。」迪克特冷哼一聲,作為瑪爾蘭的騎士他與這些人打交道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不等影之觸手靠近,手握長劍反手一斬,一道弧光便將這觸手在半空中一分為二。

  但那拜龍教徒顯然沒他輕鬆,他渾身直抖,臉色蒼白地控制著這影之觸手。只見觸手被斬斷之後,在他控制之下又一分為二,再一次捲向年長的騎士。

  迪克特見狀這才凝重起來,這影之觸手不算多麼厲害的墮落魔法,但對方一心要纏住他卻也綽綽有餘。

  拜龍教徒卻不止對方一個人而已。

  他事實上已經看到其他的拜龍教徒繞過他,向那祭壇衝了過去。

  「帕克!」年長的騎士回頭大喊了一聲,隨即有些無語地看到這傢伙居然抱著自己的十字弓跑出去老遠。

  這傢伙雖然還不至於落荒而逃,但也只躲在角落抽冷子射擊。他是給拜龍教徒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卻阻止不了拜龍教徒拿到那把劍。

  「你在幹什麼!」迪特克氣得大喊一聲。

  「迪克特先生,」帕帕拉爾人委屈地大叫道:「這不關我的事,你總不能指望我拿這些虎狼之徒有什麼辦法吧,我只是一個區區十四級還不到的可憐的弩手而已——你知道我其實更喜歡當個安安靜靜的製圖員來著。」

  「你這混賬!」

  迪克特無語,但也知道這小矮子是靠不住了。他正準備另想它法,但正是此刻,一直被眾人遺忘在一旁的龍之金曈動了。

  她其實本來就比所有人都要靠近那把劍,只是拜龍教徒搶先出手,而年長的騎士又被這些人纏住,兩方爭鬥之一下,竟一時忘了這地下大廳之中的這個正主的存在。

  因此正當兩方打得不可開交之時,一道陰影緩緩靠近了祭壇邊的那把劍。

  那是一條長長的尾巴。

  龍之金曈不知什麼時候身後生出了雙翼與佈滿鱗片的尾巴,額頭上也生出鱗狀的角的來,眼睛裡像是燃燒著兩團金色的火焰。

  她不動聲色地地靠近那把寶劍,忽然之間用尾巴一卷,捲起寶劍。只見她眼中閃過一道熾熱至極的光芒來,沖所有人尖笑起來:

  「哈哈,你們這些蠢貨,現在這把劍又重新歸我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似乎完全沒料到這個變故,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看向那個方向。

  但龍之金曈話還沒說完,只見寶劍之上金光一閃,像是烙鐵一樣燙得她尖叫一聲,她尾巴一鬆,竟然將劍丟飛了出去。

  然後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那劍劃過一條拋物線,不偏不倚正巧正落在胡地身邊。

  但後者正失魂落魄地跪在希絲身邊,徒勞無功地想要握住少女的手,可是無濟於事。

  少女半透明的身體之中一團黑煙氤氳,正逐漸蔓延至她的心臟部位,她的身形似乎也隨之愈加淡化。

  「胡地先生!」迪克特低喊了一聲。

  但胡地恍若未聞。

  只有少女定定地看著胡地:「胡地,那把劍——」

  然而胡地搖了搖頭,如果希絲消失了,那把劍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或者說,這個幻境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胡地,你答應過我的。」

  「可是……」

  「沒有可是,去拿起那把劍,還記得你對我的承諾嗎?我希望看到的,是一個勇敢向前的你——」

  胡地微微猶豫起來。

  他擔心的是,自己一個轉身,少女就會消失得無影無形。

  他多害怕自己正看到的是她的最後一面,而一想到那個最終的結局,他的視線便不由模糊了起來。

  眼淚洶湧而至。

  龍之金曈正向著拜龍教徒尖叫道:「你們還愣在幹什麼?還不趕快去把劍搶過來!」

  拜龍教徒聞風而動。

  迪克特一橫劍便攔住這些人,可這位年長的騎士勢單力薄,也不過攔住其中數人而已。

  總有漏網之魚——

  而大廳也不過這麼點兒距離,拜龍教徒們似乎已經與那劍近在咫尺。

  但正是這個時候,黑暗之中金光一閃,帶著『嗡』一聲輕響,直直撞在那把劍上,將虛妄勝利之刃撞出去好長一段距離。

  那金光在半空之中一停,眾人才看清那是一隻發條妖精。

  它在地下大廳中飛過半圈,然後懸停下來,一個聲音才從發條妖精之中傳來:「胡地,去拿起那把劍,不要放棄希望——」

  那是方鴴的聲音。

  胡地微微一怔,回過頭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半空中那個發條妖精:「艾德,我……」

  「哇!」帕克聽到這個聲音忍不住馬上大叫起來:「煉金術士你可算來了,我快要支撐不住了,眼下這個局面全靠了我,不然那些拜龍教徒早就得手了!」

  方鴴在風鏡之中看了一眼這躲在角落的傢伙也是無語,他也懶得理會這個活寶,只對胡地說道:

  「希絲小姐還沒有死,一切都還有機會,你給了這個幻境之中所有人一個希望,但事到臨頭,自己去失去了勇氣麼?」

  「可是,艾德——」

  「聽我的,相信我一次,」方鴴淡淡地答道:「我只是來告訴你這樣一個答案,英雄的劍就是為了斬開命運而存在的。」

  「在它面前,一切迷霧都不存在——」

  胡地微微一怔。

  忽然感到自己手心一涼,驚訝地低頭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希絲握住了自己的手。「去吧,胡地,艾德先生還有其他人都在那裡等你……」

  胡地楞了一下。

  這才堅定地點了點頭。他站起身回過頭去,那拜龍教徒幾乎已經衝到了近前,後者拔出匕首,試圖向他衝過來。

  但他不閃不避,搶先一步一把握住虛妄勝利之刃的劍柄。

  迪克特看到這一幕擲出手中的劍,一道銀光從後方射來,洞穿了那個拜龍教徒的後心,後者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搖晃了一下。

  重重地倒在胡地面前。

  「去灰橡木廣場!」年長的騎士低喊一聲。

  胡地點點頭,拿起劍拔腿就跑,但他才剛剛走到地下大廳的入口處,便被堵了回來。只見一個穿著斗篷的男人,帶著十多名身穿長袍的拜龍教徒,正緩緩從那個地方走了進來。

  「信使大人!」那個為首的拜龍教徒這才撤銷了手中的法術,沖走進來的那個男人喊道。

  但那男人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只低頭看向胡地,柔聲說道:「我認識你,年輕人,你是龍火公會的成員。把你手中的劍交給我們,我可以保證讓你的小情人活過來,你知道我們是誰——」

  他又看了看迪克特:「死亡凡人來說是一道不可踰越的天塹,但對於我們來說卻並非如此,這世間有如此多的悲劇,所以這才使我們追求力量的本質。」

  年長的騎士神色陰冷地看著這些人。

  他幾乎是從牙縫之中擠出幾個字來:「永生者——」

  三十年前,正是因為這些人,才導致了多里芬的災難發生。與他們相比,那些普通的拜龍教徒根本不值一提。

  但這一次,他身邊不再有那位英勇的女士與他並肩作戰了。

  胡地看著這些人,緩緩搖了搖頭,他當然不會相信這些人的鬼話。何況永生者是什麼東西,他在龍火公會也不是沒有瞭解過。

  但那男人似乎也不在意,他倒是看著迪克特,說道:「迪克特先生,你能活到現在,不正是依靠了這樣偉大的力量麼,永恆不朽,這難道不是凡人的終極追求?」

  「永生不死的傀儡嗎?」迪克特冷笑一聲。

  「任何力量都是有其代價的,」信使搖了搖頭:「何況龍之僕役只是一個謠傳而已,如果你加入我們,你就會明白其真相。」

  「抱歉,沒有興趣。」迪克特答道。

  「那你可得抓緊時間考慮了,迪克特先生,」信使笑道:「畢竟你的力量來源特殊,等這幻境支離破碎之刻,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他又看向胡地:「年輕人,你的小情人也差不多,你不會想要看到她灰飛煙滅吧。」

  「胡地,我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員,」希絲的聲音愈加微弱:「但永生對於凡人來說永遠只是一個虛妄的幻象,你看到的那些永生者,他們的意志早已不是自身了。」

  胡地點點頭。

  他後退一步,用雙手握緊了虛妄勝利之刃,直指向這些人。

  信使見狀搖搖頭:「真是頑固,三十年前,也是如此。可你們依仗的那些東西,其實注定都是虛妄,你們以為這把劍能救你們——」

  他伸手一指。

  一道灰色的光芒從手中射出,正中胡地手中的寶劍。

  但見那把將尼可波拉斯的金星之瞳困在這個幻境之中三十年之久,堅不可摧的妖精聖劍嘉拉佩亞的影子,竟然在這一道灰光之中形同破碎的玻璃一般。

  砰然炸裂開來,碎裂的鋼片像是無數根針一樣刺向後面的胡地,讓他慘叫一聲,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胡地!」

  希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她看著痛苦不堪的年輕人,不由得怔怔地流下淚來,可她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把那位女士交由自己守護的聖劍,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摧毀?

  而那男人看著倒在血泊中的胡地,冷笑一聲道:「還要多謝你把這把劍帶到這個地方來,要不是它在這裡,它的守護者又虛弱至極,我還真沒辦法這麼輕易做到這一點。」

  他緩緩走過去,彎下腰,在眾目睽睽之下撿起嘉拉佩亞殘破的劍柄,戲謔地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尤其是迪克特:「你們又輸了,就和三十年前一樣。」

  「但你們也沒贏,也和三十年前一樣。」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了起來。

  信使微微一怔,這個話題似乎讓他惱火至極,「是誰!」他怒吼一聲,抬起頭來,才看到半空之中方鴴的妖精。

  但那發條妖精正緩緩落向地面,落在胡地身邊。

  「我說過,從一開始你們就搞錯了一件事情。」

  方鴴再一次開口。

  但這一次,聲音卻是從大廳後面的甬道之中傳來。

  那個男人愕然之下回過頭,才看到一個少年帶著一個美麗得有些不可思議的少女從那裡的黑暗之中緩緩走了出來。

  兩人身後的女僕小姐手上還提著一個人,並將那人一丟,丟到他面前——那也是一個拜龍教徒。

  是他留在外面放哨的永生者。

  但他有些警惕地看著這幾個人,這些人看起來並不像是有能戰勝他手下的實力,他忽然微微眯起眼睛。

  因為他看到了方鴴身後的那個男人。

  「是你,盧恩-林修斯,你果然也來了。」

  「你認識我,可我不認識你,」盧恩看了這幾人一眼:「難道三十年前的那些人都遭了報應死乾淨了嗎,怎麼今天看到的儘是一些生面孔?」

  他戲謔地看了這個信使一眼:「看起來你們這些所謂的永生者,比我這個普通人還短命得多啊。」

  男人差點被這調侃氣得半死,臉色一白。

  他正想說點什麼。

  但卻看到方鴴伸出手來,向這個方向輕輕一招手,只見地上碎裂一地的寶劍,忽然之間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收攏起來。

  無數螢光從哪些碎片之中飛出,匯聚向那個少年所在的方向。

  然後融入後者胸口之中。

  片刻之間便消失不見。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本能地感到什麼不對,下意識問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但一個更加淒厲的聲音卻從他身後響了起來:「阻止他!他身上有那個東西!」那是龍之金瞳驚恐的尖叫。

  「那個東西?」

  信使一愣。

  卻看到方鴴緩緩舉起手來。

  對方手中,是一根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節杖,如果非要說有什麼特殊,或許是上面代表著考林王室的晨光聖徽。

  但那男人卻臉色劇變。

  「……這節杖!」

  「你不是贏了嗎?」方鴴淡淡地開口道:「那麼先問一下,多里芬是否同意。」

  「現在,讓這座城市來回答你們。」
x24685 發表於 2018-5-7 10:52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斬斷鎖鏈

  方鴴舉起悔恨節杖,並長久地保持著這個動作。

  信使聽到一陣低沉的聲音從四周的牆壁之中傳來,起初像是大海的波濤,隔得很遠,低沉,如泣如訴,然後那聲音逐漸變得雄渾,如同萬馬奔騰,隆隆不已,地面在震顫,天花板上砂石沙沙落下。

  拜龍教徒皆變了臉色,他們感到彷彿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掙脫它的鎖鏈,從地底之下復甦。

  每個人皆緊張地背靠背站成一圈,「尼可波拉斯大人,那究竟是什麼東西?」信使回頭大聲問道。

  龍之金曈臉色青鐵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黑暗之中一道淡青色的微光閃現。

  那是一個渾身蒼白的幽靈,它眼中閃動著復仇的烈焰,與方鴴身後浮現,並與之錯身而過。

  「幽靈!」拜龍教徒看到這一幕,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麼,如墜冰窟。

  「快走——!」信使哪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如何能離開這個地方?拜龍教徒們很快就意識到——這裡只有一個出口。

  「這裡是個好地方,作為各位的埋骨之所。」方鴴忽然開了口。

  信使氣得尖叫道:「你在說什麼鬼話,勝負還未知呢!」

  「我說,」方鴴冷冰冰地看著這些人:「善惡終有報。」

  但第二個,第三個幽靈已經從方鴴身後浮現。

  它們的目光蒼白,迷惘而空洞,彼此挨著彼此,猶如一堵發光的牆。數不清的亡靈們,如同潮水一般從黑暗之中湧現出。

  猶如一條洪流,漫過方鴴,沖刷向拜龍教徒的陣地。而方鴴在數不清的幽靈之中,始終高舉著權杖,眼神堅定地看著這一幕。

  三十年前,這些人造就了多里芬的一切災難。

  三十年後,他們又回到這裡。

  但等待他們的,不是走完這個殘局的最後一章。

  而是來自於棋盤之上的迴響。

  數以萬計的卑微者的靈魂早已等待著這一刻,將它們的仇人撕個粉碎。

  拜龍教徒徒勞無功地向前一揮,帶著詛咒的利劍劃過那半透明的軀體,幽靈尖嘯著穿過他,將驚恐的神色定格在他臉上。

  死者的臉上猶如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寒霜,至死仍舊保持著揮劍的那一刻,劍上還掛著層層冰棱。

  一碰之下,就猶如脆弱的冰雕一般支離破碎,散落一地。

  一片幽靈的海洋,正從四面八方的牆壁之中湧出,而方鴴就在它們之間,手舉權杖,猶如激流之中的礁石。

  他手中的權杖,彷彿環繞著一圈無形的光輝。

  讓每一隻亡靈都下意識地避開他,避開每一個非拜龍教徒的在場者,當信使看到這一幕時,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念頭。

  統御萬軍——

  那如同執政官在履任之刻所定下的誓言。

  『我手持這權杖,為王國統御疆土與人民,如手持萬軍。而我手上即是我的職責,從這一刻起,我將僅效忠於我的使命——』

  我忠誠於他們。

  他們亦賦予我力量。

  最深沉的悔恨。

  在於明白自身的虛弱的來源。

  悔恨節杖之上,寫下了羅克倫-格羅斯爾全部的自白,它最終化作復仇的怒火,席捲向每一個在場的仇人。

  那是一道無堅不摧的洪流,借由方鴴之手,來自其後多里芬亡魂們的信任,施加在它們曾經的敵人身上。

  一個又一個的拜龍教徒帶著萬分驚恐倒下了,臨至死之前,他們甚至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抗這樣的困境。

  因為在幻境之中,仇恨賦予了幽靈們存在的形態。

  只要復仇的執念一天尚存,幻境就不死不滅。

  只是而今這種痛苦,轉移到了這些昔日施加者的身上。拜龍教徒們面對的,是一群根本無法殺死的敵人,只要他們有一息尚存,對方的仇恨之火就會始終熊熊燃燒。

  猶如仇恨的鎖鏈。

  將兩者的命運彼此緊密地聯繫在一起。

  「怎麼會這樣!」拜龍教徒絕望地尖叫了起來,但很快,取代他尖叫聲的,便是低沉而冰冷的嗚咽。

  猶如結冰的咔咔聲,吞沒了一切。

  一片熒熒發光的幻影,喧囂著穿過了他的身體。

  而在萬軍之中,也只有龍之金瞳可以不受影響,她用金色的瞳孔幽幽地看著不遠處的那個少年:「那是我的幽靈大軍!」

  「的確,身為這個幻境之中的一部分,三十年前仇恨的鎖鏈並不在你身上。」

  「龍之金曈,這是你最大的優勢,擁有強大力量的你,的確擁有統御這個幻境的可能性。」

  「可惜的是,到頭來你卻做錯了每一件事。」

  「但你最大的錯誤,卻是和德克倫-羅格斯爾爵士一樣,將這裡的一切視作棋子,不明白自身力量的來源?」

  「你以為在這個幻境之中,你還是強大的黑暗巨龍嗎?你早該明白,你的力量長久以來一直被壓制在這個封印之中。」

  「其實你一直有機會離開這個幻境,讓所有人都重歸平靜。」

  「但你沒那麼做而已,因為你過於迷信自身的強大。」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龍之金曈女士。」

  龍之金曈一言不發地看著方鴴。

  方鴴也一字一頓地說道:「你知道如何平息與終結這些亡魂們的憤怒與痛苦——」

  「作為三十年前一切親歷者,沒有人比你更瞭解多里芬的幻境因何而存在,龍之金曈。」

  「執念是這個鎖鏈的根源,只要斬斷這仇恨,它自然煙消雲散。」

  「可你沒那麼做。」

  「你的自信與傲慢,到頭來埋葬了你,而設置下這個幻境的人,自始自終明白你不可能向這些你看來卑微的靈魂們低頭。」

  「事實證明,她沒有看錯。」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這一幕——」

  「你讓我向這些人低頭?真可笑,他們甚至連自身都拯救不了,」龍之金曈尖叫道:「那個可憐的小姑娘,自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麼,結果到頭來把自己也搭了進去。還有那個蠢蛋,要不是他,我怎麼能那麼輕易拿到虛妄勝利之刃?」

  「憑藉自身的力量,我一樣可以離開這個地方。」

  「而今你也拿到了自身的力量。」

  方鴴看了看地上碎裂的嘉拉佩亞之影。

  「但你能不能離開這個地方,我們很快就會知道。在最後一個場景見吧,龍之金曈,你很快就會明白我們誰對誰錯。」

  「走著瞧吧。」龍之金曈看著他,惡狠狠地說了一句。她後退一步,身後的雙翼輕輕一張。

  「你不能丟下我們,尼可波拉斯大人。」信使驚恐地尖叫道,再不復之前的從容。

  但龍之金曈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可惜,我不是尼可波拉斯,她也不會救你們。」

  說著,她展翅飛向天空,地底的穹頂竟然轟然一聲開裂開來,她從那裡的縫隙之中飛走。

  整座地下大廳似乎都在開始坍塌。

  天花板上墜下一大塊岩石,正好落在那信使身上,將他掩埋一片飛揚的塵埃之下。

  大廳的四壁崩落,後面出現了一道煙塵滾滾,迷霧環繞的道路。

  僅存的拜龍教徒們慌不擇路地轉過身,衝進了迷霧之中。而亡靈之海緊隨其後,也跟著衝了進去。

  地下大廳變成了開闊的廣場。

  方鴴認出四周的光景,是上城區大道的一部分,他們又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烈焰熊熊燃燒,火光映出每一個人的臉龐來。

  他回過頭去。

  看到帕克哆哆嗦嗦地從角落裡跑了出來,他似乎想要跑到希爾薇德那裡去找安慰,但被女僕小姐一腳踢開。

  方鴴搖了搖頭,對渾身是血的胡地說道:「去把希絲小姐抱起來。」

  胡地愣了好半晌,才問道:「我是不是很無能,艾德?」

  「這話你問我幹嘛?」方鴴無語:「你得問希絲小姐。」

  胡地愣愣地回過頭去。

  少女虛弱地躺在地上,用溫柔的目光看著他。

  勺子小姐也從不遠處走過來,黑色的皮毛在火光下猶如一匹發亮的緞子,捲著尾巴,親暱地蹭了蹭他的小腿。

  胡地流著淚將少女橫抱了起來。

  「別哭,胡地,你哭起來好難看。」希絲有些柔弱地笑著說道。

  但胡地反而哭得大聲起來。

  幽靈們正在穿過廣場。

  但它們中的有些人停下來,目光之中似乎恢復了清明,它們環顧四周,最後看了一眼這座它們長久以來熟悉的城市。

  然後化為星星點點的光,消失在街道之上。

  有些幽靈在向方鴴充滿敬意地鞠躬。

  而一個男人,從人群之中衝了出來,來到胡地身邊。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年輕人懷中的女兒,似乎想要上前,但又害怕相認。

  「希絲,我……我沒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你了。」

  「這位大人沒有騙我們……」

  「父親……」

  少女的聲音也哽嚥了,眼中淚光閃動。

  那是三十年來的第一次相見,卻猶如相隔了一千年那麼長的時光。

  人們反反覆覆在幻境之中彼此找尋著,但命運讓他們相隔於天涯,直到這一刻宿命的鎖鏈終於被斬斷。

  一切都到了終結的時刻。

  少女眼中噙著淚花,微笑著答道:「父親,你是來帶走我的嗎?我好累啊,每一天我都回想著過去的光景,可是家裡總是空無一人,我無論如何,也等不到第二天的天明……」

  「可好像那一天,永遠也不會到來似的。」

  「天亮了,我的女兒,」男人答道:「我們將要離開,但我不能帶你走。」

  「為什麼,父親?」

  「因為是時候了,我將把你交給你生命中的另一個男人。」

  他看向胡地。

  方鴴也看向胡地。

  只有胡地愣愣地,看著開始變得臉紅起來,一臉嬌羞的少女。

  「答應啊,」方鴴無語地看這個弱智:「你在發什麼呆?」

  胡地這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開口道:「希絲,我……」

  「我都明白,」希絲紅著臉說道:「我明白的,胡地的心意……謝謝,謝謝你,胡地。」

  「可是我什麼也沒做。」

  「沒做你就不願意負責了嗎?」

  「不是,艾德我……」

  方鴴搖搖頭,走過去拿出無悔印章——將那枚獨角獸的胸針放在少女手上:「這是米蘇小姐留給你的,希絲。」

  希絲微微一愣,眼中閃爍著明亮的淚光。

  『星之語,容納著一個純潔的靈魂——』

  那是一個希望。

  他抬起頭來,對胡地說道:「等我,胡地,相信我可以完美地解決這一切。」

  「艾德……」胡地想到自己幹的事情,紅著臉羞愧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方鴴只拍拍他的肩膀,手持悔恨節杖,轉身向前方的迷霧之中走去。

  他知道,那裡還有最後一個場景等待著他。

  希爾薇德看了看那對男女,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兩人身後跟著一言不發的扛著石像的少女,這對組合看起來詭異至極。

  「為什麼你有時候看起來那麼聰明,有時候又那麼笨,隊長大人?」她問。

  「啊?」方鴴不明就裡:「我不是一直都很聰明嗎,你看看胡地,我比他聰明多了不是嗎?」

  貴族小姐調皮地衝他眨眨眼睛:「比方說現在。」

  而帕帕拉爾人拍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也趕忙追了上去。「等等我啊,你們這對狗男女!哇——」他又被謝絲塔踹飛了出去。

  「不許侮辱小姐。」女僕冷冷地說道。

  「什麼啊,事情都幹了不許讓人說?」帕克揉著屁股,一臉不滿地嘀咕道。

  而另一邊,迪克特正穿過廢墟,來到盧恩身邊,靜靜看著對方:「你回來了。」

  盧恩神色複雜地看著方鴴的背影。「你知道嗎,迪克特,在上城區發生了什麼。」他問。

  年長的騎士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別忘了,我也是這個幻影的一部分。」

  「但有執念的,並不是這個幻境之中的人而已,」盧恩嘆了口氣:「要不是他,我又何嘗不是被執念遮住了眼睛。」

  「現在你理解我和米蘇的選擇了嗎?」

  盧恩點了點頭:「可我還是想看一看,當年最後究竟發生了什麼。」

  迪克特定定地看著他:「我知道你在追求什麼,但我不會阻止你,跟我來吧,你會看到那一切。」

  說罷。

  年長的騎士轉身向迷霧之中走去。

  方鴴聽到有人在身後叫自己。

  「執政官先生。」

  他楞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個稱呼是什麼意思,他回過頭去,看到希絲的父親在那個地方。那個有些憨厚的、發福的中年男人,有些侷促地站在街角,在那兒重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謝謝你。」

  方鴴微微一笑,向他點了點頭。

  他回過身,才發現這條街上許多人都在向自己點頭示意,那些幽靈們停下腳步,只用目光在注視他走向前方。

  它們無法將他送抵那個迷霧之後的所在,但那一道道目光,卻彷彿是無形之中的一種力量。

  它名為信任,填滿了方鴴內心。

  紅葉一瘸一拐地從街角走了出來,皺著眉頭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方鴴看著這位塔波利斯的煉金術士小姐:「我不是讓你在那裡修養一下嗎?」

  「休想丟下我,」紅葉白了他一眼:「想獨吞經驗,門都沒有。」

  方鴴一愣。

  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當然明白,這裡面並不是經驗那麼簡單。

  前方是滾滾的迷霧,彷彿環繞在這個三十年前的歷史之中解不開的謎題,方鴴明白,那裡就將是最後的答案與鑰匙。

  一雙金色的眼睛,正高高在上地穿過迷霧注視著這裡的每一個人。

  而他從懷裡拿出最後一件東西,向著迷霧高舉起來,哪件事物猶如一座燈塔一般,散發出熠熠輝光。

  將一切迷霧都驅散開來。

  在那裡,迷霧的背後。

  是灰橡木廣場——
x24685 發表於 2018-5-8 22:37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歸原點,遺留的劍

  方鴴手中是希絲的狂熱者印記,薄紗一樣的光輝射入濃濃的迷霧之中,迷霧竟自動向兩邊退開來,露出一條石板小徑。

  前方正是通往灰橡木廣場的路,熊熊烈焰將霧氣照亮,透出粉紅色,即使還未踏足其中,方鴴也一樣能感到灼熱的溫度撲面而來。

  他毫不猶豫地抬步走入其中。

  紅葉隨他一起走上小徑,希爾薇德與謝絲塔跟在後面,再後面是揉著屁股一路嘟噥的帕克,最後才是迪克特與盧恩。

  年長的騎士與黑山羊商會的會長一前一後。

  那條路並不長,甚至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火海與灰橡木廣場。

  方鴴第一個走出小巷,便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站在廣場之上。

  米蘇仰著頭,火光映在她的臉上,在她不遠處,是一頭形同陰影的巨龍——幽暗的鱗片如同黑煙瀰漫,嶙峋的犄角之下,眼眶如骷髏深黯。

  它似乎還沒有最後甦醒,但已然復甦過來。

  米蘇回頭看了眾人一眼:「你們怎麼才來,執政官先生,市民們都離開了嗎?看來接下來我們得與這怪物拚死一搏,希望渺茫,但總須一試。」

  在這個幻境中,這位女士似乎繼承了之前的記憶。

  執政官?紅葉狐疑地看了方鴴一眼,有些好奇之前發生了什麼。

  米蘇看向盧恩,微微一笑:「盧恩,我說謊了,其實我一開始就明白那件事危險重重。但今天若你要衝我發脾氣的話,等離開這裡再說好嗎?」

  「我等了三十年,也不急這一刻,不過我劍弄丟了,那之後我也再沒拿起它過。」盧恩淡淡地答道。

  三十年前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的『年輕商人』,並沒有和以往一樣抱怨開來。三十年的時光,已經染白了他的雙鬢,讓他度過人生中漫長的光陰,變得沉靜。

  他的語氣,好像只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米蘇微微有些訝異,像是體會到了這樣的改變。她輕輕一笑,將自己備用的另一把劍拔出來,交到他手上。「這是我父親親手打造的劍,你可別把它弄丟了。」

  「那麼你父親知道你把它給一個陌生人,會不會揍我?」

  「興許很快就不陌生了——」

  女士掩口一笑,有些小小的狡黠。

  而盧恩抿著嘴唇,只一言不發地接過劍,然後轉過身看著這廣場之上的龐然大物。

  其他人也各自拿出武器。

  紅葉有點意外地看著這一幕,她問方鴴:「那人好像是我們的僱主,那個女人是誰?那騎士不是和你們一起的嗎,他們怎麼好像也認識?」

  但方鴴沒有回答她。

  他只默默地看著這一幕,昔日的災難將多里芬化為一片廢墟,但人們的記憶,卻始終縈繞於那座曾經的城市之中。

  這令他心中微微有些感嘆。

  三十年後,盧恩-林修斯不再是他在幻境之中看到那個年輕人,他已不再年輕,甚至逐漸老去。三十年,對於凡人來說近乎是一生的一半,而在這一半的人生當中,他始終記得那一日所發生的事情嗎?

  方鴴這才回過頭來,看著尼可波拉斯。

  那大概才是黑暗巨龍的真實形態,它僅僅是趴在那裡,就佔據了大半個灰橡木廣場,比在旅者之憩時不知大了多少倍。

  「那是一頭龍耶!」

  帕克顯得有點好奇,他說道:「我看趁它還沒醒過來,我們先給它一下子,你知道這種世界首領,有時候就是團滅在1%功虧一簣。」

  但尼可波拉斯忽然張開了眼睛,琥珀一樣的,豎狀棱瞳的眼睛。

  眼眶深黯之處一點金焰。

  它緩緩抬起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每一個進入廣場的人。「我等你們有一陣了,人類。」

  是尼可波拉斯的聲音。

  低沉,沙啞,與之前截然不同。

  這意味著她已經找回了屬於自己的力量。

  帕克嚇得尖叫一聲,趕緊放下手中的十字弓以示清白:「啊,我剛才什麼也沒說,尊敬的龍女士!」

  「你能不能別那麼丟人。」紅葉瞥了這傢伙一眼。

  而方鴴只看著對方。

  尼可波拉斯的語氣有些尖酸刻薄:「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

  「你們對誰才是最後的勝利者可還有疑問?」

  「昔日的力量已經完全回到了我身上,我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了——而至於你們。」

  它露出鋒利的獠牙,冷笑道:「我會給你們一個驚喜。」

  「可惜並沒有什麼驚喜,尼可波拉斯。」盧恩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看著這大傢伙回答道。

  「三十年前,你在這個地方,也是如此被打敗的。」年長的騎士手持長劍,也如此說道。

  「想必你當時同樣不可一世,但最終卻被困在這個地方,不是嗎?」紅葉看了看兩人,也抬起頭毫不示弱地對巨龍開口。

  「夠了!」

  尼可波拉斯怒吼一聲,瞬間被激怒,一爪向眾人掃來。

  但年長的騎士舉起右手,一面金色的護盾在半空中閃現,將它這一擊擋下。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張金色的大網。

  尤其是方鴴與希爾薇德。

  那金色的光網在兩人看來是如此熟悉。

  尼可波拉斯又驚又怒地看著這面光盾:」這是那個女人的力量!」

  米蘇緩緩這才走到前面來,她看著迪克特,微微有些欣慰:「迪克特先生,你果然沒有忘記我們的承諾。」

  年長的騎士只盯著黑暗巨龍,頭也不回地答道:「三十年前來,我日日夜夜不曾忘記,我曾經發下重誓,我餘生也只為今日這一刻而存在。」

  「謝謝,這話不僅僅是為我自己所說的。」

  三人中,只有盧恩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那金色的光網。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紅葉不由向後者問道。她終於也看出,這位陌生的女士才是這一場戰鬥的主導者。

  米蘇看著尼可波拉斯,答道:「尼可波拉斯是黑暗巨龍之中的佼佼者,只有嘉拉佩亞可以對它造成有效威脅,你們掩護我展開戰鬥,最好是能攻擊到它曾經受過傷的眼睛。」

  但紅葉看著米蘇手中的劍。

  雖然那劍分明是妖精聖劍嘉拉佩亞無疑,可她顯得有些猶豫:「可那劍……」

  她明明記得,在之前的場景之中,虛妄勝利之刃已經被信使所摧毀。

  她話音未落,尼可波拉斯已經猖狂地笑了起來:「沒有虛妄勝利之刃,她不過只是一個幻影而已,而今就算你們還掌握著一些那個女人的力量,可又能如何?」

  巨龍眼中閃動著不可一世光芒。

  「在這個場景之下,沒有了虛妄勝利之刃,我就是無敵的存在。」說著,她一口烈焰向著廣場噴吐下去。

  金色的光網瞬間支離破碎。

  「躲開!」

  米蘇大喊一聲。

  所有人都四散讓開,躲避開蔓延開來的火焰。

  「迪克特先生!」女士又喊了一聲。

  年長的騎士點點頭,向著尼可波拉斯一伸手,一道金色的光從他手中射出,射向黑暗巨龍的其中一隻翅膀。

  方鴴也放出了步行者III型,紅葉在他身後則拿出了殲滅者QV700。

  「希爾薇德小姐,」他回頭喊道:「你去佔領制高點。」

  「你小心,隊長。」希爾薇德輕輕一點頭,打開皮箱卡扣,從中拿出魔導銃三兩下組裝好,轉身便與自己的女僕一起消失在小巷之後。

  「我呢我呢?」帕克大聲叫道。

  方鴴看了這傢伙一眼:「帕帕拉爾人有一個種族天賦你知道嗎?」

  「什麼?」

  「肯定死不了,自求多福吧。」

  「什麼,這是差別待遇!」帕克氣得哇哇大叫。

  不過方鴴也不指望他一個主職製圖員、夜鶯,副職弩手的傢伙能幹些什麼,反正這傢伙自己也會把自己藏得好好的,毋須他操心。

  而另一邊。

  年長騎士手中的金色光輝正籠罩在巨龍身上,後者似乎非常畏懼這種力量,它怒叫一聲:「你們這些可惡的蟲子——」

  但它左支右突,就是掙脫不開,一時間只能連連噴火,導致廣場上的眾人險象環生。

  所有人中只有方鴴等級最低,跑得稍慢就差一點被火錐追上,所幸紅葉從後面衝上來一把將他撞飛了出去,才險之又險地避開這一道烈焰噴吐。

  不過紅葉自己卻受了傷,在那裡捂著自己燒傷的右臂直皺眉頭。

  方鴴躲在一面斷牆後面看著對方,有點過意不去:「對不起,我往右邊跑的話應該可以躲過去的。」

  紅葉白了他一眼:「以後還逞能?這次要不是我堅持跟上來,你就掛在這個地方了。」

  方鴴心想這一道火燒過來自己還真未必就掛在那個地方,別忘了他手上還有那個奇奇怪怪的印記,但對方為自己受了傷,這樣的話自然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紅葉看著這傢伙這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接下來兩人探出頭去,才看到米蘇動作飛快地穿過廣場,來黑暗巨龍的另一邊,她回身看過來,再喊一聲:「盧恩,迪克特先生!」

  年長的騎士本就在與尼可波拉斯僵持,聽到這一聲喊,手一鬆,手中的金色光輝頓時消失。

  尼可波拉斯哪會料到對方竟然會突然撒手,措不及防之下整個身體都直立了起來,向後方撞去。

  那裡原本是一座高大的豪華旅店,在火海之中燒得只剩下框架,在它體重壓迫之下頃刻之間崩塌。

  不過龍鱗防禦驚人,又對於火焰免疫,這一下頂多也就是讓它稍微有點失去了平衡而已。

  尼可波拉斯尖叫連連,掙扎著想要重新站起來,不過它琥珀色的視野之中,已經映出一個人爬上附近屋頂,向著自己的眼睛直撲過來。

  那人正是手持米蘇父親打造的利劍的盧恩。

  雖凡劍對於巨龍幾乎沒有任何威脅,但尼可波拉斯早就過了那個狂妄自大的時候了,它怒吼一聲,一揮翅膀便向後者掃去。

  盧恩在屋頂之上向前一滾,避開這一擊,讓巨龍的翅膀只扇塌了半座屋子。但他哪料到尼可波拉斯這一擊竟然是假動作,真正的殺招還在它的尾巴上。

  「小心,盧恩先生!」

  方鴴的提醒來得晚了一點。

  盧恩-林修斯完全沒注意到尼可波拉斯的尾巴是從什麼方向掃過來的,它在半空中淡淡如一條鞭影,一下抽過來,正中他小腹。

  前者瞬間被抽飛了出去,飛過一條街,落在了廣場的另一頭。

  「盧恩——!」米蘇的聲音撕心裂肺。

  方鴴看到這一幕,想也不想便向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掩護我,紅葉小姐。」他臨走之前喊了一聲。紅葉不由氣結:「你這傢伙,怎麼老喜歡隨便擅自行動——」

  但方鴴當然不是沒頭沒腦地行動。

  只是盧恩現在所在的方向,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位置。

  而另一邊米蘇看方鴴出手,咬了咬牙回過身去,戰場之上機會轉瞬即逝,他們在這場戰鬥之中並沒有太多機會去猶豫。

  犧牲也是必然的——

  尼可波拉斯在擊飛盧恩就一直在尋找米蘇的身影,它知道在這場戰鬥之中只有這個女人的幻影對於自己威脅最大。

  雖然虛妄勝利之刃早在上一個場景之中就被摧毀,但是知道對方會不會有什麼後手?

  就連凡劍它也不敢放鬆警惕,何況還是三十年前的正牌妖精聖劍——嘉拉佩亞。但讓它有些緊張的是,自己一直也沒能找到米蘇的蹤影。

  它倒在那片廢墟之中,因此一時之間不敢輕易動彈,包括爬起來恢復平衡的行動也顯得小心翼翼。

  這樣的謹慎似乎幫了它大忙,在它起身的同一刻,它才終於在那棟建築後面發現了行蹤隱秘的米蘇。

  「找到你了,蟲子!」

  尼可波拉斯心中冷笑,但卻假意裝作沒看到的樣子,繼續翻身從地上爬起來。它小心翼翼地把尾巴移到最遠的位置,彷彿是為了讓對方放鬆警惕,但同時,卻用一隻翅膀擋住自己的右爪。

  將自己的攻擊動作始終隱藏在雙翼下面。

  米蘇果然上當。

  她看那頭惡龍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樣子,一個箭步飛上旁邊的牆壁,步伐輕靈地踩著牆跳上屋頂,謹慎地繞到尼可波拉斯的另一側。

  然後舉起手來,從手中射出一道金色的光束正中尼可波拉斯的後背。

  黑暗巨龍痛叫一聲。

  它氣得差點尖叫起來,對方居然不是摸過來用劍刺它的眼睛——而是用那女人的力量攻擊自己,讓它措不及防結結實實吃了一這一下子。

  這一下雖然對它來說連輕傷都算不上,但疼痛感卻是實打實的。

  尼可波拉斯痛得昂起脖子來,然後它馬上就明白了對方想要幹什麼——它眼睛失去了雙翼的保護的時候,米蘇一下子從屋頂上躍起來,落向它背後。

  要不是它早有防範,這一下說不定真讓對方得了手。

  但尼可波拉斯早就等待著這一刻,它低沉地咆哮一聲,右爪忽然從翅膀之下鑽了出來,抓向半空中的米蘇。

  但正是這個時候,遠處一棟還算完好的屋頂上忽然一聲槍響。

  子彈劃過半個廣場,飛旋著直射向尼可波拉斯的眼睛。

  黑暗巨龍憤怒地尖叫一聲,它不懼凡鐵,但卻不敢輕易造次,只能收回爪子用雙翼一擋,擋下子彈。

  它才向那個方向一看,只能看到貴族少女的影子靈巧地消失在那裡的屋頂背後。

  敏銳得像是一隻警覺得鹿——

  這一槍將兩者拉回了原點,米蘇這才意識到中了埋伏,情急之下就想後退。但尼可波拉斯怎麼會給她這個機會,這頭巨龍雙翼一張,忽然之間從喉嚨深處吐出一串低沉的咒文來。

  龍魔法。

  這個世界上最本源的力量之一。

  一道的無形的屏障在米蘇身後產生,將她生生禁錮在原地。

  不過尼可波拉斯自己也不好受,黑暗巨龍是背叛了龍神巴哈姆特的龍裔,它們很少會使用早已遺忘在血脈之中的龍魔法,若不是情急之下,尼可波拉斯也不會如此。

  但背叛者終究會受龍神的詛咒,血脈之中的詛咒之力與以太魔力一起在尼可波拉斯體內發作,讓它差點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

  但它總算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它喘著粗氣,看著被禁錮在半空中的米蘇,忽然之間低笑了起來。笑得有些癲狂——它贏了。

  它終於脫困了,可以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

  去向修約德的後人們,去向這個該死的王國復仇。

  但尼可波拉斯卻有些愕然地發現,在它面前本應該感到絕望的米蘇,臉上卻沒有多少害怕的樣子。

  那個人類女人,反而是有些憐憫地看著它。

  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它微微眯起眼睛,然後猛然之間才發現——對方手上竟然沒有那把劍——妖精的聖劍,嘉拉佩亞。

  確切的說。

  對方手上,根本是空空如也。

  「怎麼會!?」尼可波拉斯心中忽然閃過一股寒意,它失聲道:「那劍呢!?」

  「在這裡!」

  一個淡淡的聲音說道。

  尼可波拉斯下意識地回過頭,琥珀色的眼睛中只映出年長的騎士一臉肅然的神色,與他手中越來越近的。

  妖精聖劍。

  嘉拉佩亞——

  那一幕像是一百年之前的重現。

  那個叫做約修德的男人,就是這麼刺瞎了它的一隻的眼睛,那昔日的痛苦與屈辱,在這一刻一起重新浮上尼可波拉斯心頭。

  它尖叫著試圖驚慌地閉上眼睛。

  但晚了。

  劍砰一聲刺中了它琥珀色的眸子。

  騎士鬆開手,重重地落下。但他抬起頭,卻看到自己手中的嘉拉佩亞,在尼可波拉斯晶體一樣的瞳孔表面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在巨龍的尖叫聲中。

  劍被彈飛了出去。

  它打著旋兒飛過半個廣場,然後不偏不倚,剛好插在廣場中央那座雕像的基座之上。

  鏘一聲輕響。
x24685 發表於 2018-5-9 22:31
第一百一十五張 幻境的終末

  廣場上一片死寂。

  嘉拉佩亞靜靜地插在那兒,雕像的底座之上。

  尼可波拉斯眨了眨眼睛,忽然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它笑得在地上打滾,笑得眼淚都湧了出來。

  它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困了自己三十年之久的幻境,最後竟會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收尾。

  這完全出乎了它的預料。

  它笑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十分欣賞地看著錯愕的眾人——

  米蘇被困在法術之中無法動彈。

  盧恩生死不知。

  年長的騎士正看著落在廣場中央的劍。

  不遠處紅葉看到這一幕不由握了握拳頭,她回過頭,才發現帕帕拉爾人正抱著腦袋躲在一隻木桶後面喃喃自語。

  她仔細聽清對方的話,才發現後者念叨的是:「不要看我,不要看我!」紅葉不由氣結。

  廣場之上尼可波拉斯這時直起身來,龐大的身軀上遮天蔽日的雙翼完全張開,琥珀色的瞳孔之中更彷彿蘊涵一道沉沉的金芒。

  它居高臨下地看著廣場之上每一個人,語帶傲慢:「我早說過,在這個場景之中我是沒有弱點的,在虛妄之刃被摧毀的那一刻,你們就已經注定失敗了!」

  但金色的目光掃過廣場,卻發現少了一個人。

  它環首四顧,忽然聽到一個有些平靜的聲音從身下傳來:「只怕未必。」

  尼可波拉斯低下頭,才看到一個有些渺小的人類站在自己身前——一個人類少年,弱小到近乎不值一提,彷彿它只要輕輕動一動爪子,就能像碾死一隻蟲子一樣將之碾死。

  它認出這個少年來。

  正是那個一直與它作對的傢伙。

  「蒼之輝。」尼可波拉斯語氣沉沉地開口道,聲音蘊含著貪婪的語氣。

  它裂開嘴,露出一口獠牙,危險地看著方鴴,看著對方手中緊握的那個徽章,那是它沉睡的這一百年來,它的追從者們的徽記。

  狂熱者印記。

  「又是你,還不死心?」尼可波拉斯有些輕蔑地說道:「難道你打算用這個東西來擊敗我?用我信徒的徽記?」

  「還是說,你打算拿著它向我跪地求饒?」

  它有些玩味地眯起金色的眼睛:「當然——你好好向我討饒的話,並將蒼之輝獻給我,我會考慮一下給你留個全屍。」

  方鴴無所畏懼地看著這頭巨龍,平靜地答道:「龍之金曈,你再好好看看,這究竟是什麼?」

  「那不過是……」

  尼可波拉斯忽然住了口。

  它粗壯的眉頭皺在了一起,看到方鴴手中的徽記在自己眼中緩緩變幻了樣子,它散發著淡淡的微光,逐漸變成了一支權杖。

  權杖上是海林王冠,紋徽是晨光聖劍,配重的寶石上雕有伊休里安鐵砧的符號,其上飾有流蘇,並刻下守護一方的誓言。

  那是考林王國的權柄,執政官的權杖。

  但尼可波拉斯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權杖又變了樣子,在光芒之中,它變成了一把劍。妖精劍狹長的刃,如薄羽的劍身,雪亮如一池銀霜,其上花紋遊走。

  帕希爾妖精的銘文,在劍之上似乎還散發著暗紅的色澤,文字一一閃現,其上是古老的寓言:『與龍同眠,與火同生——』

  『與月同光,與星同隱。』

  『妖精之眷,嘉拉佩亞。』

  嘉拉佩亞的意思即是,屠龍之劍。

  尼可波拉斯有些害怕地眯了眯眼睛。

  這把劍曾經給它造成過刻骨銘心的傷害,內心深處的畏懼似乎已經刻入了骨子裡,即便明知不是真的,可也依舊感到顫慄。

  好在那劍很快消失了,印記在方鴴手中又變化了形狀。

  那是一枚胸針。

  獨角獸的花紋,象徵著純潔與忠貞,無私與勇敢。

  那胸針的造型很別緻,在考林的許多地方,你都見不到這樣風格的飾物。

  而若非要說它來自什麼地方,它可能沐浴過銀色沙漠的月光,上面沾染了伊斯塔尼亞的風與沙——那個屠龍者們的古老故鄉。

  尼可波拉斯看這東西總有些眼熟,彷彿是一個來自於它內心深處,十分久遠之前的記憶。

  在那個記憶中,還有很多別的東西。

  但都早已模糊不清。

  而它終於看清了那印記之上的光,來自於什麼地方。

  淡淡的光芒,從方鴴胸口上散發出來,與他手中的徽記漸漸相融在一起。而那一幕尼可波拉斯不久之前曾經見過,在之前一個場景之中。

  被摧毀的虛妄勝利之刃化為點點光芒,也曾經與之相融為一體。

  它有些緊張起來,舉起爪子,生怕看到那徽記重新變成虛妄勝利之刃。

  但方鴴有些平靜地看著它,開口道:「你害怕它變成嘉拉佩亞嗎?其實你搞錯了,它並不是嘉拉佩亞,恰恰相反——」

  「在這個幻境之中,虛妄勝利之刃其實不過是它的影子。」

  「而悔恨權杖,也是如此。」

  「狂熱者的印記,與忠貞者徽章,在這裡皆是它的幻影——我們早該想到這一點,多里芬的三物,在這個幻境之中不過是一件東西的折射而已。」

  「那麼現在你想起來了嗎?尼可波拉斯,這是什麼——」

  方鴴舉起手中的事物。

  那一刻尼可波拉斯心中忽然閃過極為危險的徵兆,「丟掉它!」它尖叫一聲一爪向方鴴按了下來,但正是那一刻,一道金色的光芒從方鴴手中綻放開來。

  黑暗巨龍慘叫一聲,抽身回退,它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爪子,掌心皮開肉綻,血肉翻捲,居然焦黑了一片。

  它不可置信地看著方鴴,尖聲道:「那力量是……」

  而方鴴手中是一枚戒指。

  它閃爍著熾熱的金色光焰,如同一個緩緩流動的熔岩火環,即便是在這樣一片火海的環境之下——這枚指環依舊顯得璀璨奪目。

  方鴴其實曾經見過它。

  紅葉也是一樣。

  因此後者不由失聲叫了出來:「金焰之環!」

  「它怎麼會在你手上!」尼可波拉斯同樣失聲尖叫了起來,它的聲音之中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恐懼。

  方鴴只看著這頭不住後退的巨龍,地面隆隆搖晃著,他卻毫無畏懼地拿著戒指越逼越緊:「它三十年前就在這裡,你忘了嗎?」

  「不!」尼可波拉斯眼中閃爍著極度恐懼的光芒,彷彿方鴴只拿著那枚戒指靠近它,就能給它帶來莫大的傷害,不由抱著頭痛苦地尖叫道:「拿走它,我什麼也不記得了……」

  方鴴停了下來。

  他手上拿著一個巴掌大小的包裹,那個包裹已經完全被從裡面燒穿開來,內裡是個小小的盒子。

  那盒子還算完好,除了焦黑一片之外。

  盒子裡面,原本似乎應該裝著一個環形的事物。

  它原本就應該再那個地方——

  他搖了搖頭,將那個空空如也的包裹隨手丟到地上,當所有的光芒都匯聚到一點之後。方鴴手中的戒指金焰更甚,猶如一輪耀眼的太陽。

  「別過來。」尼可波拉斯痛苦地趴在地上,哀嚎道。

  「我們都知道那個傳說。」

  方鴴說道。

  「屠龍者殺死惡龍之後,後人用它的眼睛鍛造出了一枚戒指。」

  「那枚戒指,就叫做金焰之環。」

  「只是那個傳聞沒有說過,那頭惡龍就是鼎鼎大名的尼可波拉斯,而那個屠龍者的名字——」

  「叫做英雄約修德。」

  方鴴看了看手中的戒指,最後才說道:「這就是你的載體對吧,龍之金曈。」

  「一百年前哈格斯頓的爵士將它從約修德身邊帶走,帶來這個地方。你的信徒們借助它的力量,從那些無辜者之中挑選犧牲品。」

  「但你怎麼也沒想到,三十年前,有人從這片廢墟之中帶走了它。」

  「並且這個幻境,抹除了一切有關於它的記憶。」

  方鴴與尼可波拉斯站的很遠,一人一龍幾乎在廣場的另一頭。

  紅葉遠遠地根本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麼,可她也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方鴴站在尼可波拉斯面前,而後者一副恐懼不已的樣子。

  但不遠處,忽然嘩啦一聲從廢墟之中爬出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來。

  那是被方鴴救下來的盧恩。

  他滿面鮮血地看著方鴴手中的戒指,眼中閃爍著淡淡的光芒——那光是驚喜,訝異,不可置信,回憶,與堅定的信念。

  尼可波拉斯似乎終於忍耐到了極限。

  它被方鴴逼到了角落,露出獠牙想要反擊,但忽然之間瞳孔幾乎縮成了針尖一般的大小,尖叫一聲:「啊,又是你——你這個可惡的女人。」

  它好像瘋了一樣尖叫起來:「並不是那樣的,那不是……」然後瘋狂地向旁邊的街區一撞,連續撞塌了好幾棟熊熊燃燒的屋子。

  這一幕突如其來的變故出乎所有人的預料,方鴴只聽到腦海之中妖精小姐有些緊張的提醒傳來:「小心,騎士先生,精神衝擊——!」

  他向上看去,便看到整個幻境都在尼可波拉斯這一撞之下支離破碎開來。

  天空出現了一道長長的裂痕,大塊大塊的碎片地從那裡崩落下來。

  而整個灰橡木廣場似乎都在下沉,廣場向兩邊凸起,從中央凹陷下去,彷彿形成一個巨大的流沙陷阱。

  方鴴站立不穩,差點直接摔進漩渦的中心,他拼盡全力才抓住什麼試圖站起來。

  但抬起頭時,卻忍不住怔住了——

  方鴴看到,整個幻境都在緩緩傾覆,它像是一片懸浮在虛空之中的世界碎片,或者一片殘破的鏡面,正在滑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深處。

  那是人力根本無法抵擋的災難。

  他回頭看去,卻也看不到米蘇女士,迪克特、盧恩、紅葉與帕克的蹤影,也不知希爾薇德與女僕小姐去了何方。

  視野之中,只有一片混亂的場景,崩落的房屋,岩石的碎片,掉落火焰與一些瑣碎的物件,甚至還有人的屍體。

  尼可波拉斯也不知去了何方。

  但他分明感到手中的戒指正在變沉,拖著他向下沉去,下方深淵影影綽綽的陰影之中,似乎有著數不清的人影。

  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他看到黑暗之中有人在奔跑,他們似乎在嚷嚷著尖叫著什麼,那聲音猶如縹緲的幻影,但又漸漸清晰起來:

  「殺死她,殺死這個怪物!」

  「那是災厄,我們必須遠離災厄!」

  然後煙塵化為一個老人的形象。

  穿著長袍,額頭上長滿了醜惡的黑斑,眯著眼睛看著他。

  「但也可能是一個希望——」

  然後黑煙的形象再一次發生了變化。

  這一次有許許多多的人和事,但方鴴目不暇接,根本看不清楚。他最終只看到一道窈窕的影子,背對著他站在那裡,平靜地問他:

  「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方鴴微微一愣。

  她轉過身來,從手上除下什麼東西,丟到他面前:「我早明白如此——你走吧,從此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那東西落在方鴴腳邊。

  方鴴低頭去看,卻什麼也沒有。只有他手上的戒指熱得發燙,那少女的影子在黑暗中漸行漸遠,方鴴忽然抬起頭來,大聲問道:

  「什麼約定?」

  那影子怔住了下。

  她回過身來,臉孔之上的部分氤氳一片,根本看不清面容。

  她定定地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冷笑一聲:「這是我聽過最可笑的回答,可是你至少不和他們一樣喊打喊殺,還是說現在的人已經忘記那一切了?」

  她搖了搖頭。

  「不過算了,我也不在意了。」

  「算你運氣好。」

  說著,黑影轉身走入了煙塵深處,消失不見。

  方鴴還沒聽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忽然之間,便感到腦海之中多了一些東西。彷彿是記憶,但又似是而非。

  他靜靜拿著那戒指,在一片黑暗之中,才發現周圍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先前混亂的幻境消失了——

  四周只餘下一片寂靜的黑暗,在這黑暗之中他既感受不到上下四方的位置,也感受不到時間與空間的存在。

  一切彷彿都一片混沌。

  但漸漸的,他聽到了一個有些模糊的說話聲:

  「你真能做到?」

  那是一個有些粗聲粗氣的語氣,方鴴之前從未聽過這個聲音。伴隨著這個聲音,前方的黑霧忽然散開來。

  那裡是一點金光。

  金色的光,正從一枚戒指上不住散發開來,那是一枚猶如熔岩一般的戒指,它被一個矮人捧在粗實的手掌心中。

  後者定定地看著戒指,自言自語地問道。

  「可是,我怎麼能那麼做?」

  「不不不,或者約修德他會明白的……」

  「啊,你這蠱惑人心的邪惡物什——」

  矮人真嘀嘀咕咕,另一個聲音似乎是從房間外傳來:「哈格斯頓,你在磨蹭什麼,我們要出發了。」

  「啊,大人,我這就來。」

  矮人回頭看了一眼,在猶豫不捨地看了看手中的戒指,才小心翼翼地將它收起來。

  然後視野暗了下去。

  再亮起時,方鴴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他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馬扎克,但明顯不是,這個男人有一頭迥異於前者漂亮的白金色短髮。

  他站在一棵樹下,一手仗劍,默默地看著遠處的車隊漸行漸遠。

  「他不會再回來了,約修德。」一個聲音說道。

  然後方鴴才發現,開口的竟是自己。

  那男人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方鴴竟沒能記起對方長什麼樣子,只有一雙金色的眼睛,格外奪目與令人記憶深刻。

  「由他去吧——」

  方鴴恨不得摀住嘴巴,但它仍在開口:「所以你到最後還是沒下定決心。」

  「我不知道,但我總覺得我們不能這樣做。」

  「你會後悔的。」

  「或許吧。」

  男人越過方鴴,消失在他視野之中。

  四周再度重歸於黑暗。

  當它再一次亮起來時,方鴴終於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在這短短的一夜之間,他曾經數度到過這個地方。

  那是霍斯汀斯學院,院長辦公室——

  但這裡的場景,卻與他曾經看到的有些不同。
x24685 發表於 2018-5-10 22:56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完美記錄者

  其實方鴴先愣了一下之後才認出這個地方來。

  因為那裡與之前發生過很大的改變。

  雖說它陳設與位置都還是老樣子,只是那幅落地的拱窗上還一片片鑲嵌著彩色的玻璃,上面是宗教色彩的插畫,柔和的光透過玻璃,落在一座肅穆的聖像背後。

  那象約是歐力的某位聖徒,但方鴴並不認得,他這才反應過來,並非房間發生了改變,而是時間線推回了更久遠之前。

  那時候,這裡還只是一間靜思室,供聖堂內的僧侶們休息,只是看四周陳設,規格並不低。

  方鴴看到聖像之前,有兩道人影。

  一高一矮。

  兩人背著光,根本看不清容貌。

  方鴴下意識想要走到兩人前方,但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向前,三人的位置關係始終沒有發生變化。

  那個矮人先開了口,聲音有些驚訝:

  「你怎麼敢到這個地方來?你不知道約修德正在到處找你,要是讓他知道你還活著,還到了我這個地方,那我們倆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那個高個子的人淡淡地答道:「我在戈藍德變了個戲法,他認定我已經死了,何況就算活著,他也不知道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聲音是男人,中年。

  方鴴一便辨認出了另一個人的語氣,那個矮人毫無疑問是哈格斯頓本人無疑。而哈格斯頓正壓低聲音:「小心一些,你根本不知道那人有多厲害……」

  「他再厲害,還不是讓你帶著這東西離開了。」中年男人口氣有些戲謔:「看看,這就是凡人的侷限性。」

  矮人似乎有些不甘心,低聲嘟囔著什麼。

  中年男人顯得有點好奇:「看起來你還是很崇拜他,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背叛他?」

  「他是個真正的英雄,和你——當然和我也不同,我是鐵了心和你們一起走,但我一直都明白這一點。」

  「正是你與眾不同之處,矮人,」中年男人答道:「不過我和你們也不同,所謂英雄也有老去的一天,但我,可以慢慢等待……」

  「這正是我這麼選擇的原因,」矮人粗聲粗氣地說道:「把那東西給我,而你,你拿到你應得的。」

  「可我還要這座城市。」

  「你還要這座城市!?」矮人誇張地大叫一聲。

  「放心,那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會很有耐心,」中年男人答道:「等到那時,說不定你早就化為一捧塵土了。」

  矮人顯得有些猶豫,他抬起頭看了看那座聖像,來回踱步。

  最終他站定了步子,抬起頭來看著對方。

  方鴴沒等到那個回答。

  因為畫面再一次發生了改變,就猶如一枚石子被投入水中,畫面四散開來,形成一團混沌不堪的黑霧。

  只是他靜靜站在原地,心中其實早就有了答案。

  一座城市,數萬生靈。

  可一位矮人英雄,為何會墮落得如此徹底?

  黑霧再一次聚攏之後,形成一座死寂的、詭秘的大廳,它位於某處的地下,灰色的牆上還有地下水的滲痕。

  方鴴靜靜地站在大廳的中央。

  遠處黑暗中似有滴水的聲音,叮咚叮咚,敲擊在心頭。

  他環首四顧,看到四面的內龕中立有怪物的浮雕,長著雙翼與尾巴,帶鱗片的爪牙,龍形的頭顱。

  似是龍之僕役,又各有不同。

  方鴴認出這個地方來。

  這是霍斯汀斯的地下監牢,拜龍教徒的祭壇所在。

  一道陰影從牆角滑出,是個女人,她一手捂著肩膀,似乎受了不輕的傷。女人緩緩迎面向方鴴走來,看不清面貌,但得看清身形。

  方鴴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時間線,似又回到了三十年前——

  米蘇的影子與方鴴錯身而過,徑直走向他身後的祭壇,默默地看著祭壇上少女的屍體。

  冰冷的屍體,胸前插著一把扭曲的匕首,染得一片血紅。

  但她卻安詳地閉著眼睛,只是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口,握得緊緊的,指節似乎都因過於用力而有些變形。

  米蘇看了片刻,似乎發現了什麼,用手按在少女冰冷的手上,用盡全力將它掰開。叮噹一聲脆響,一件染血的小物什少女手間跌落,從幾級階梯上滾落下來。

  方鴴這才看清,那是一枚胸針。

  半個龍首,格外醒目。

  「又是這印記,」米蘇自言自語:「這些女孩子都是因為這可惡的東西,看看這個小姑娘,多好的年華,卻因為受了這些混蛋們的欺騙——」

  說是自言自語。

  可語氣又不像是在嘀咕,倒不如說是在與人交談,方鴴差一點以為是米蘇女士看到了自己。

  但漆黑的大廳之中,這時一個有些儒雅、睿智的聲音回答道:「騎士,那印記有古怪,與你們先前在上面找到的那一枚並不一樣。」

  「怎麼說,愛司翁?」

  「用你屠龍者的力量去感受一下。」

  米蘇忽然驚叫一聲:「這是……!?」

  「怎麼了,騎士?」

  「是魔法信息,上面是留下的文字——」

  「哦?內容是?」

  米蘇的語氣有些不可置信:「生命契約……」

  方鴴聽到這裡,心中忽然隱隱一跳。

  他向前一步,但幻影像是感受到他的心情一樣,頃刻之間化為煙雲。

  前方黑霧之中隱隱出現了火光,腳下出現了凹凸不平的石板街面,這一幕在方鴴眼中似曾相識。

  他猶豫了一下,才堅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撥開雲霧,前方正是灰橡木廣場。

  廣場上的兩方,一方是米蘇與曼洛-霍利特一眾拜龍教徒,一片火海之中,廣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中央的拜龍教侍僧圍成一個巨大的同心圓,齊聲吟誦晦澀的咒文,正將召喚儀式進行到最後的關頭。

  那個如血色的法陣之中,一頭龐然大物的骸骨正在黑色的煙霧之中緩緩構建成型。

  而這場戰鬥與方鴴之前見過的那一幕並無二致。

  米蘇與迪克特在拜龍教徒與晨曦騎士的雙重圍攻之下節節敗退,而侍僧們的頌唱聲越來越高,如同魔咒一樣在廣場上空重重迴響。

  只不過這一次。

  再沒有他與盧恩出現——

  有那麼一瞬間,年長的騎士在米蘇拼盡了全力的掩護之下,才找到了一個最好的時機殺入到內圈之中,

  他一劍將一個拜龍教侍僧斬為兩段,但再無力向前一步。

  重重的人牆將他擋在了法陣之外。

  迪克特渾身浴血,一臉絕望之色,騎士在重圍之中仰天長嘯一聲:「瑪爾蘭女士,你的英勇之光何在!?」

  他用盡全力將手中的長劍向法陣的中央的主持者擲去。

  層層黑雲之上,忽然分開出一道光芒,猶如一柄金色利劍從雲層之上刺下,映在騎士的佩劍之上。

  七八把武器幾乎是同時插入了年長騎士的胸膛,讓他噴出一口血來,用盡最後的力氣看著自己擲出的劍。

  「信仰之眷!」曼洛-霍利特臉上露出驚駭的目光,歇斯底里地大喊一聲:「擋住它!」

  但沒人能擋得住這充滿了勇氣與犧牲的一劍,邪教徒紛紛退避開來。

  直到一隻巨大的骨爪從黑霧之中伸出,護在陣中央的主持者身前,一聲清脆的顫鳴,劍刃撞在骨爪之上,在那裡留下一道深刻的刻痕。

  然後它彈開出去。

  斜飛向廣場中央,鏘一聲穩穩地插在那裡那座英勇的騎士雕像的基座之上。

  劍柄,微微晃動著,發出一聲清越的顫鳴。

  方鴴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過是一把凡劍。

  哪來的什麼妖精的聖劍,嘉拉佩亞。

  但雲層上斜射下來的光輝,映著那如一池雪光的劍刃,灑在雕像的基座之上。那一刻,在這座黑沉沉的城市中——

  卻似乎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方鴴看著光輝漸漸消逝,騎士眼中的光芒也漸漸黯淡。

  「我主復甦了!」曼洛-霍利特標誌性的聲音響了起來,他尖笑道:「屠龍者的後人啊,還有艾爾帕欣的騎士大人,你們還是來晚了一步!」

  「迪克特先生!」米蘇悲呼一聲。

  但年長的騎士垂下頭,已經不能再回應她的呼喚。

  米蘇怔怔地站在那裡。

  過了好一會兒,她回過頭來,似乎下定了決心。

  「你不要笑得太早了,曼洛,」米蘇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早知道你們的陰謀,龍之金瞳的容器,對你們來說是一把雙刃劍。」

  「可那有什麼用,」曼洛尖聲尖氣地答道:「它注定在我們手上,怪就怪你的祖先太過輕信於人了。」

  「只怕未必。」

  米蘇聲音低沉地說道。

  她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金色的火焰:「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我也是屠龍者一族的後人。」

  曼洛微微一愣。

  但他馬上想到了什麼,臉上變了顏色,隨即驚駭地尖叫起來:「快攔住她,別讓她靠過來!」

  「晚了——」米蘇眼中的金色火焰越來越盛,彷彿是要燒穿她原本灰色的眼睛,從眼眶之中噴湧而出。撕拉一聲裂響,一隻黑沉沉的龍翼從米蘇身後伸展開來,而在同一刻,她的聲音也變得低沉沙啞,富有磁性。

  她一字一頓地對曼洛說道:「你們以為最卑微的,最可以輕視的存在,卻在最後給了你們致命的一擊。」

  「讓你們看看,那個小女孩給你們留下了什麼驚喜。」

  她伸出手,手掌已經變成了尖利的爪子。

  「我的龍之金曈!?這不可能!」曼洛不可置信地高喊一聲。他眼睜睜看著手中燃燒著金焰的戒指,竟好像是聽到它主人的呼喚一樣,徑直飛起,向著米蘇的方向飛了過去。

  他幾乎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歇斯底里地叫道:「生命契約!?你什麼時候在它上面刻印下的!?」

  米蘇已經完全變成熔岩一樣的豎瞳,冷冷地注視著這個人。

  「那並不是我。」

  「不是你?」

  曼洛張大了嘴巴,看著米蘇手中向他張開的,一枚染血的印記。米蘇冷笑道:「明白了嗎?」

  「可……那怎麼會?」

  「善惡終有報,曼洛。」

  曼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滿頭冷汗地說道:「不,不會是這樣,即便你吸收了龍之金瞳的力量。你也不過是變成了另外一頭黑暗巨龍而已,不,我們沒有失敗……」

  米蘇神色複雜地看著他,搖了搖頭,但並沒有說話。

  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看著這一幕幻境的方鴴,此刻心中已經有如驚濤駭浪。

  幻境漸漸消失了——

  但方鴴還在火海之中看到了許多支離破碎的畫面。

  那包括一片廢墟的灰橡木廣場,放眼皆是死人,燒焦的屍體,扭曲的骸骨,還在熊熊燃燒的火柱……

  曼洛冰冷的屍體還保持著生前驚駭的表情,他的心臟被米蘇親手掏了出來。

  而十五名拜龍教侍僧,皆盡身首異處,至於法陣中央的主持者,屍骨早已蕩然無存。

  廣場中央一片死寂。

  滿身是血的米蘇,搖搖晃晃地離開了這個地方,她臨走之前,將騎士長劍從雕像之上拔出,輕輕放在年長騎士的胸前。

  一道金色的光芒從她手上緩緩釋出,融入了騎士的身體之中。

  「我們約定好的,騎士先生。」

  「我時間已經不多了。」

  「但一定要成功。」

  方鴴還看到——

  她獨自一人來到熊熊燃燒的旅者之憩,從一間房間之中救出了昏迷的盧恩-林修斯。她將一枚沾血的戒指放在年輕人的胸前。

  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再火海之中苦苦哀求的傑弗里,消失在了滾滾煙塵之中。

  那之後許許多多的幻影。

  彼此交疊在了一起。

  年長的騎士找到了廢墟之中昏迷不醒的未來黑山羊商會的會長。

  那之後,多里芬化為了一片廢墟。

  有人前來調查,也有人前來尋找冒險的機會。

  在許許多多年之後,這裡逐漸成為了冒險者們的樂園。

  不同的人,不同的容貌,彼此交錯變幻著,有人來了,有人走了。直到一個年輕人映入了他的眼簾——那個年輕的煉金術士在一次冒險之中,救下了一隻黑色的貓。

  在那貓後,是一個靜悄悄站立在樹後的少女。

  那是一個俗套的故事,又猶如許多故事的開頭,是一切的開端。多里芬的幻影正在被一個勇敢而善良的年輕人層層揭開,但他背後,卻始終立著幾道漆黑的影子。

  人們一點一點地接近了封印的中心。

  但在那一刻。

  所有的幻象皆歸於無,黑色的煙雲翻湧著匯聚在一起,匯聚成了一段來自於三十年前的對話,在方鴴腦海之中響起——那是之前曼洛沒有講完的話:「你也不過是變成了另外一頭黑暗巨龍而已,不,我們沒有失敗……」

  回答他的,是米蘇義正辭嚴的聲音:「我從沒覬覦過龍之金瞳的力量,曼洛,你永遠也不明白這一點。」

  「因為屠龍者,與你們不一樣。」

  「龍之金曈會被留在這個地方,等待那枚戒指真正認可的人歸來——」

  「你們根本不瞭解,什麼是龍之詛咒,曼洛,」米蘇輕聲說道:「包括你們的主人也是一樣,尼可波拉斯……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抗爭。」

  「所以,你們不會成功。」

  「而我,」她的聲音變得有些艱難,似乎夾雜著噝噝聲:「也……還有時間——」

  一切的聲音漸漸化為虛無。

  黑煙匯聚了一個少女的形象。

  那個形象,方鴴曾經見過一面——佈滿全身的鱗片,修長的雙翼,蒼白的長髮,金色的眼睛。除了表面,似乎還有一絲米蘇女士昔日的樣子,但她如同熔岩一樣流淌的金色眼睛裡。

  似乎只剩下了無窮無盡的怨毒。

  「你們奪走了我的力量。」

  「等著吧。」

  「你們會後悔的。」

  她冷冷地開口。

  發出的聲音,似乎即是希絲的聲音,又是米蘇的聲音,但又帶有一個陌生的味道。那個聲音,方鴴曾經聽過。

  在旅者之憩。

  那是尼可波拉斯的聲音。

  黑煙緩緩匯聚向方鴴手中的戒指上。

  女人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然後一個有些輕柔的,系統提示的聲音才從他腦海之中響起:

  『世界事件見聞結束,記錄經驗所得——225000點。』

  『已完美收納進入世界事件目錄——多里芬的幻影。』

  『上級目錄更新,龍之魔女。』

  『上級目錄更新,第三禍星的降臨。』

  『獲得頭銜『完美記錄者』』

  方鴴看著這一行行提示,一時間不由目瞪口呆。
x24685 發表於 2018-5-11 23:45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選擇與成長

  幻境正在快速消退。

  方鴴能明顯感覺出來,這不同於之前那幾次切換場景,它是真正在消退,幻境的力量正在減弱,那感覺就像人在夢醒時分,對夢中的一切不再堅信不疑。

  終於在某一個時間,他的眼皮劇烈地晃動,猛然之間張開來。

  明亮的光線如涓涓流淌的溪流,湧入他的視線之中,讓他重新閉上眼睛,適應了一下之後,才再睜開來。

  入眼處是一座寂靜的廣場,零落的石板下面裸露出黑沉沉的泥土,像是三十年前流淌的鮮血仍未乾涸。

  碎石的縫隙之間蔓延生長出雜草,綠得耀眼,微風徐徐吹過廣場,它們發出沙沙的聲音。

  昔日高聳的建築在火海之中化為灰燼,雜草叢生之間,只有一座還剩下一半的騎士雕像,矗立在廣場的中央。

  那裡石碑的底座之上刻著一行文字,誇耀昔日建立此地之人的英勇,但文字的中央,留有一道深刻的裂痕。

  一隻壁虎,從晃動著墨綠的身影從石碑上一閃而過。

  方鴴記得進入幻境時是午夜時分,而現在,頭頂上豔陽高照,日頭剛過正午的分界線。

  他聽到一聲輕響,轉過身才發現是紅葉。

  「這裡是?」紅葉所站的位置是她在幻境之中藏身的地方,只是她一臉迷茫的樣子,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灰橡木廣場,如你所見。」

  紅葉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我、我們又回來了,多里芬的幻境……這一切……都結束了?」

  方鴴輕輕向她點了點頭。

  是的,一切都結束了——

  那個漫長的幻境之中所見的一切。

  多里芬溫馨的避風港藤葉女士旅店,被爭執縈繞的市政廳辦公室,長眠著無數人靈魂的霍斯汀斯大教堂,以及火海之中熊熊燃燒的灰橡木廣場。

  幻境之中的每一個人,從倒霉鬼傑弗里開始,到廣場之上的尼可波拉斯結束,三十年前的人與事栩栩如生,猶在眼前。

  但這一切,都隨之而消逝了。

  就如同它本塵封於歷史長河之中,而今,不過是重回古老時光的懷抱,只有一些東西還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方鴴張開手掌,那裡靜靜地躺著一枚金焰流轉的指環,它真的很像是一頭巨龍輪狀的眼睛,裡面似乎有什麼力量潛藏其中,在低聲與他交談。

  但方鴴只看了看它,便重新將它攥回手心,一切幻象隨之煙消雲散。

  廣場上漸漸多了一些其他人。

  不只是不知從那裡找回了勇氣,要與尼可波拉斯決一死戰的帕帕拉爾人,還有一些當時並不在廣場之上的人。

  比如漢森的那個冒險團他的手下們。

  這些人零零散散,一臉迷惑不解地從廢墟中走了出來。

  當初他們在第一次進入灰橡木廣場時便被米蘇化作的尼可波拉斯之影沖散開,而那之後方鴴在幻境之中就再沒碰見過這些人,他以為這些人已經全死在了尼可波拉斯手上,卻沒想到竟還有人活下來。

  那些人還算耳聰目慧,大概意識到他們能活下來是託了誰的福氣,看方鴴等人的目光不由又敬又畏。

  但他們之前在幻境中背信棄義在先,因此這時也不好意思再過來與方鴴打交道,一群人最後只灰溜溜地離開了這個地方。

  其實方鴴倒也沒太在意那回事,當時那個情況下,這些人的選擇其實也無可厚非。他還特意看了一下,那群人中並沒有看到漢森的蹤影。

  可惜那個大叔看起來還是沒能逃過一劫。

  然後還有塔波利斯的騎士們。

  這些人中除了回憶是死在了尼可波拉斯手上之外,其他人其實大部分最後都活了下來。

  他們此時紛紛跑出來與紅葉相認,不過在意識到對方參與了最後任務的完成之後,皆表現得十分驚訝。

  「那你怎麼沒有把僱主留下來,天那,那傢伙不會捲款潛逃了吧?」騎士們紛紛七嘴八舌地說道。

  「閉嘴吧你們,那是黑山羊商會的會長。」紅葉沒好氣地看著這些不帶腦子的傢伙。

  她所在的公會當時取名為橡木騎士團,但可能正是這個名字惹的禍,團裡一個個人蠢得好像長著木頭腦袋,她自認不過普普通通,但在公會裡反而成了異類,才會被當成未來的核心培養。

  銀林之矛的人常常拿這事譏笑他們拿塊石頭當寶貝,而正因此她咬緊牙關拚命追上銀林之矛那兩個天才少年,雖然自始自終總是差了那麼一線,但也總算證明了自己。

  團裡的大家在她看了呆板是呆板了點,可至少溫馨,不用計較太多,反而沒有那麼多勾心鬥角。

  她其實有些話沒有告訴姬塔與洛羽。

  團裡早就給他們兩人內定了位置,只不過這是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規矩,在新人被選拔出來之前,絕不會告訴他們真相。

  他們被從青訓營中挑選出來,其實就代表著團裡已經認可他們的天分與努力,所謂的考核,不過是對於他們對自身堅持的一種考驗。

  這就是塔波利斯騎士團長久以來立身的根本——騎士考驗,它與其說檢驗的是天分,不如說是人心。

  紅葉知道,這是騎士團最早的那位創立者的理念。

  雖然那位創立者而今早已退役,但他的精神始終為繼承者所貫徹——所謂的自由公會,追求的就應當是與那些大公會不同的東西,如果真的走上了後者的老路,那毫無疑問背棄了人們的初衷。

  是騎士團一直以來追求的東西。

  紅葉也深深地認可這一點。

  可惜,現在認同這一切的人已經不多了,她不由看了不遠處的方鴴一眼。

  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了出來。

  最後方鴴看到了年長騎士的身影,對方身形比之前更加佝僂,頭髮灰白一片看起來透支了精力,只是一手堅定地按著劍,神色仍舊嚴肅依舊。

  當時在廣場上的幾人當中,除了一開始就不見蹤影的貴族小姐與她的女僕之外,就只剩下盧恩-林修斯還下落不明。

  方鴴向騎士詢問後者去了什麼地方,但迪克特只向他輕輕搖了搖頭:「我看他在幻境之中,追著那道幻影去了漁夫長巷的方向——」

  方鴴知道那是那位女士離開多里芬的方向。

  那位黑山羊商會的會長是為了尋求昔日自己錯過的答案而來,但也不知那個答案是否與他心中的一致。

  「他還會不會回來?」

  「也許會。」

  這個問題至此戛然而止,雖然兩者是三十年前並肩作戰的戰友,但三十年的隔閡,他們彼此並不知道對方的境況。

  只不過這個幻境就像是昔日的重現,又讓兩人重新在此相遇。

  方鴴欲言又止:「騎士先生,今後有什麼打算?」

  迪克特目光長久地注視著這座廣場,像是從支離破碎的細節之中,組織著三十年前關於此地的記憶。

  他幽幽地答道:「多里芬的幻境已逝,這地方大概會重歸平靜,冒險者離開之後,沒多久這裡就只剩下森林與廢墟,再過幾十年,人們就再也記不起這裡還曾經有一座城市。」

  方鴴也不由有些感慨。

  英雄的故事,就這樣長眠於這片無人知曉的廢墟之下,又有多少人會知道,三十年前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呢?

  一位騎士,一個剛剛加入考林商盟不久的年輕商人,一位屠龍者女士,前兩人付出了自己的前半生,而後者,用自身為容器,與尼可波拉斯合二為一。

  她離開多里芬之後,又去了什麼地方?而今旅者沼澤之中沉睡的那頭巨龍,身體之中還擁有她靈魂的一部分嗎?

  還是說,那其實就是那位昔日的女士。

  方鴴忽然之間有些理解了,馬扎克與他的父親為什麼要在沼澤中建立那座旅店。

  只是忠貞者的殉道印記中描述的那個純潔的靈魂,是否究竟是那位女士留下的希望與許願呢?

  「至於我,」迪克特輕聲說道:「終老山林是個不錯的選擇,等這邊的事情安定下來之後,伐木場或許又會歸於正軌了,這對於大家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方鴴回過頭來:「可他們從不知道,是你解決了這一切。」

  「不是我,」年長的騎士回過頭看著他:「是你,年輕人。」

  方鴴微微一怔,有些意外。

  「可那只是一個巧合,要不是因為那枚戒指……」

  「那戒指在你手上。」

  「那是馬扎克先生交給我的,」方鴴有些驚訝:「難道他早知道這一切?」

  年長的騎士搖搖頭:「那是米蘇的兄長,他也並不知道這一切,但這也並非巧合,也不是什麼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年輕人。」

  瑪爾蘭女士不相信命運,因為她的騎士手中只有長劍,與一往無前的勇氣。

  但方鴴還是有些不理解。

  「只是因為你身上有這種潛在的品質,」迪克特認真地看著他,灰色的眼睛裡透出一種嚴肅來:「所以它才會選擇了你,即便你這一刻沒有來到這裡,但終有一天,它相信你也會解決這一切問題——」

  「三十年前,我們也有這枚戒指,但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或者說——如果換一個人,在幻境之中,會作出與你一樣的選擇嗎?比如那些人——」騎士眼中閃爍著一絲詼諧的神色,看著不遠處那些灰溜溜離開的人。

  雖然方鴴並不覺得自己在幻境之中做過什麼了不得的選擇。

  但要說那些人在上城區會留下來與多里芬昔日的幽靈們一起,似乎也有些不大可能。其實方鴴早就明白,這些過去在他看來是選召者們理所當然應盡的義務,但在艾塔黎亞——至少在第一世界,其實也並不竟然。

  魁洛德先生與絲卡佩小姐並沒有騙他。

  他過去在宣傳之中看到的那些光鮮的表面,不過只是這個世界方方面面的一個表象而已。

  或者說一層絢爛的光環。

  但方鴴從未質疑過自己的選擇,他只是認為自己看得還不夠多,不夠遠而已。但他明白自己終究有一天會變得成熟起來,只是成熟並不意味著需要改變初衷。

  他忽然明白了年長騎士的話,並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戒指。

  那紛紛擾擾的低語消失了,他隱隱感到,戒指之中的力量竟然有些畏懼自己,畏畏縮縮躲避著自己的目光。

  那是龍之金瞳的力量。

  但戒指不再具有屬性,在他的視野之中,系統只給了這枚戒指一個簡簡單單的標籤:『金焰之環』。

  只有一個名字,甚至沒有裝備的描述,也沒有物品的等級與品質。

  倒是仍有一行小字,銘刻其上。

  『強大的力量蘊含其中——』

  除此之外,再無贅述。

  騎士見他明白過來,嚴肅的臉上少有地露出微笑,向他點了點頭:「你比盧恩勇敢得多,就算是當著那人的面,我也會這麼說。要是三十年前是你,或許就沒有之後那麼多事情……」

  方鴴心想那位黑山羊商會的會長聽到這些話,恐怕未必會高興得起來,而他自己,也並不因此感到輕鬆。

  因為他隱隱感到,這件事恐怕並沒有因此而結束。

  甚至有可能只是開了一個頭而已。

  「騎士先生,」方鴴不由問道:「你現在的狀態……?」

  「我是永生者,」迪克特毫不避諱地答道:「正如你在幻境所看到的那樣,那些拜龍教徒也沒有說錯,我的力量和他們並無太大區別。」

  「你的力量……」

  騎士點了點頭:「我的力量來自於米蘇小姐,我能明顯地感到,她還活著,甚至力量越來越強。」

  「這些年來我小心翼翼地壓制著自己不主動去使用這種力量,甚至讓我自身的力量也隨之而流失。但在幻境之中的經歷,毫無疑問又喚醒了它,這正是我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我會成為龍之僕役,在那之前我或許會主動終結這一切。」

  方鴴聞言不由有些沉默。

  他看著手中的戒指,忽然之間記起了一些東西。

  包括在幻境之中聽過的那個名字,執政官德克倫口中那個的麥格斯大人,他當時就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

  但此刻,方鴴才終於想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字。

  那不正是馬扎克要讓他將這枚戒指與那封信要送交的主人嗎?

  這個念頭,正與年長騎士的話一起,應證了他心中的某些猜測。這枚戒指給他帶來的麻煩,恐怕才剛剛開了個頭而已。

  但回想起幻境之中的經歷,方鴴一時間卻不知自己是不是應當後悔。
x24685 發表於 2018-5-12 23:22
第一百一十八章 門

  「艾德先生。」

  方鴴還在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一個輕柔的聲音傳來,讓他楞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來。

  聲音的主人,是一位有些柔弱的少女,蒼白的皮膚猶如一張被擦拭了許多次的紙,以至於有些透明。但她精神狀態很好,臉上帶著感激的微笑,攙扶著胡地的手,兩人緩緩走到他面前。

  少女仍舊穿著那身在幻境之中的裝束,只是胸前別著一枚胸針,純白的獨角獸在陽光之下格外耀眼。

  「艾德……」胡地神情尷尬地站在他面前,不安得簡直像是個孩子。

  兩人的年紀,這一刻彷彿倒了過來。

  後者衣衫襤褸,風塵僕僕,簡直像個可笑的乞丐。他未語眼先紅,聲音也哽咽不已,以至於後半句話都嗚咽得近乎不成句型。

  因為胡地簡直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

  最後這一切變成了一個夢境,那夢中是他甚至從未奢想過的最好的結局,而仔細想來,一切的改變似乎都從面前這個少年對他說過那句話起。

  因為那之後,一切現實都變成了奇蹟。

  而他,則像是那個在死刑最後一刻獲釋的囚徒,只能在帶來福音的信使面前淚流滿面。

  方鴴看著兩人楞了一下之後,臉上才靜靜綻放開一抹同樣欣慰的微笑來,他笑得無比的開心——那笑容像是發自心間,真摯得像是個孩子。

  那感覺彷彿一股暖流注入了心田,因此美好得無法言喻,因為那一刻,方鴴忽然明白了自己做這一切事情的意義何在。

  那幻境之中險象環生。

  而這眼前的這條路,更是漫長到似乎沒有盡頭。

  只是,在漆黑陰翳的暴風雨中,人們的掙扎與努力總歸沒有白費,所以一切都是有價值的。

  方鴴抬起頭來,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沒讓別人看到自己發紅的眼角。

  他想起了精靈遺蹟之中發生的一切,在那裡晦暗的夜色之下,他拼盡了全力也無法挽回黎明之星的結局。

  但今天,他終於有能力改變這一切。

  絲卡佩小姐的話猶在耳。

  「還在說大話嗎,小傢伙。」

  「可這真不是大話啊,絲卡佩小姐,」方鴴心中一片堅定,因為終有一天,他會實現在那一切的諾言。

  他這才或過頭來,微笑著對胡地說道:「為什麼要哭呢,胡地,抱得美人歸了不是嗎?說起來我還沒恭喜你這傢伙,從工匠挑戰賽上贏來錢,用來請客如嗎?」

  胡地一下愣住了,臉色通紅地看著希絲,吶吶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可我……那些錢都用了……」

  希絲在一旁掩口輕笑著。

  方鴴這才看向後者:「如何,新身體還習慣嗎?」

  少女輕輕點了點頭,她撫摸著胸口的胸針:「一切都很好,謝謝你,艾德先生。只是,這一切……都太過出乎我的預料了……」

  方鴴頷首。

  年長的騎士在一旁看著兩人,也同樣點了點頭。

  「這是米蘇小姐給你留下的這個希望,好好珍惜它,希絲,」方鴴看著那胸針,才說道:「有一天,你會明白這有多珍貴,因為你將最大的善意留給了多里芬,因此這座城市也將最多的希望留給了你。」

  「可這究竟是……」希絲還是顯得有些迷惑不解。

  方鴴只對兩人說了三個字,作為那個問題的答案。

  龍騎士——

  微風吹過廣場。

  這片廢墟之中一時之間有些寂靜異常,只有沙沙輕響,彷彿述說著一個久遠過去的古老故事。少女小心翼翼將胸針摘下,緊緊握在手心。

  那是兩顆正直的心靈,彼此的認可。

  而過了好一陣子,胡地逐漸才調整好情緒。

  方鴴與這傢伙開了一些關於當日工匠挑戰賽的玩笑,才讓對方顯得不那麼神情緊張,不過天藍肯定要找胡地麻煩,這話倒不是玩笑——那小姑娘是那種眼睛裡面揉不下沙子的人。

  胡地正嚇了一跳。

  而這時紅葉忽然一臉嚴肅地走了過來,低聲對兩人說:「艾德,外面有龍火公會的人和拜龍教徒在活動。」

  方鴴愣了下,才想起來這裡的事情的確還遠說不上結束。既然漢森與橡木騎士團的人能從幻境中倖存下來,原本就佔優勢的龍火公會與拜龍教活下來的人只會更多,何況對方可能本身就還有人留在幻境外面。

  這些人在幻境之中失敗了,但在現實中實力卻幾乎沒受什麼損失,塔波利斯的後援未至的情況下,這兒又沒有幻境之中的限制,眼下的局面只怕比在幻境之中還要嚴峻。

  方鴴也皺起了眉頭:「他們在什麼地方?」

  「那些人鬼鬼祟祟地在廣場外圍活動,被我們的人發現了蹤影之後就遠遠逃開了。」紅葉答道。

  方鴴思索了片刻之後,當機立斷道:「他們在等支援,對方的人在幻境中主要留在霍斯汀斯大教堂與哈格斯頓公墓方向,按我們的遭遇,對方離開幻境應該也是在幻境之中最後的位置。上城區在這裡的東北邊,我們得馬上從西南面撤離出這片廢墟,那里正好是漁夫長巷的方向,瑞德與洛羽可以在那裡接應你們,迪克特先生和帕克知道那個位置,讓他們帶你們過去那個地方。」

  「他們?」紅葉狐疑地看著他,聽出他言外之意:「那你呢?」

  方鴴看了看廣場外面,皺了皺眉頭:「離開幻境之後我一直沒有看到希爾薇德與她的女僕,我擔心她兩們出了什麼事情,離開這裡之前我必須在這附近看一看。」

  「不行,」紅葉盯著他直皺眉,一臉的不認同:「你一個人留下太危險了,她們或許自己已經離開了。」

  「不可能,」方鴴搖搖頭:「我清楚希爾薇德小姐,她絕不是那麼草率的性子。」

  「我聽姬塔說過那個女人,」紅葉告訴他:「她對你別有用心,艾德,作為朋友我才提醒你。她可能沒什麼惡意,但你也沒必要太真心實意。」

  「我知道這裡面可能有些玩笑的因素,可希爾薇德小姐既然管我叫隊長,我就必須負起這個責任來,」方鴴心中其實一直很清楚,但他也一直很清楚,自己判斷價值的方式:「希爾薇德小姐有自己的判斷,可我也有我的判斷。」

  「而且,還有艾緹拉小姐與姬塔她們,當初是我讓天藍躲在哈格斯頓公墓區的,她們現在不一定知道幻境發生了什麼,現在自然得我去帶她們離開。」

  方鴴的話合情合理,紅葉聽了也不由沉默下來。

  不過她看對方的眼神微微有些異樣。

  方鴴的話給了她不小的觸動,她知道在星門時代早期,那些老一輩選召者們身上也能看到這樣的責任感。

  只是時至今日,這樣的選召者已經越來越少見。

  而正因罕見,才會更加令人忍不住從心底認同。

  紅葉怔了一下之後,才咬了咬牙對他說道:「那你小心。」

  「放心好了,我還有這個,」方鴴拿出一個黃銅外殼的球體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論比發條妖精的操作,紅葉小姐你可比不上我。」

  這話把她剛剛才有一點的感動頓時打擊得蕩然無存,她咬牙切齒地對對方說道:「我是提醒你小心別把姬塔給坑進去了,臭小子!」

  方鴴哈哈一笑,才回頭去吩咐胡地與迪克特等人。

  帕帕拉爾人還嘮嘮叨叨表示要和方鴴一起去救人,讓方鴴還有些意外,這傢伙怎麼忽然之間轉了性子。

  結果被紅葉三言兩語戳穿了真相,這傢伙果然還一直對霍斯汀斯地下的『寶藏』賊心不死。

  方鴴自然不會帶上這個惹禍精,於是斷言拒絕。

  所有人都集合起來之後,輪到胡地和希絲與方鴴道別,之後紅葉再一次走上來,認真地看了看他,忽然說道:

  「你真該來我們這裡,艾德,你一定要好好考慮我建議。因為沒有比塔波利斯更適合你的地方了——至少在艾塔黎亞,只有在這裡,才有你認同的理念。」

  若是旁人這麼和他說,方鴴一定嗤之以鼻。

  精靈遺蹟的經歷讓他對所謂大公會概無好感。可紅葉不同,雖然嘴上沒說,但兩次冒險的經歷之後,他其實早已經把對方視作了可以生死與共的戰友。

  而且方鴴知道以紅葉的性格,絕不會無端端和自己說這些。

  只是他有自己的路,絕不會因為旁人的話而輕易動搖。

  方鴴微微一笑,只對後者點了點頭:「我會認真考慮這些的,紅葉小姐,塔波利斯是個很好的地方,但朋友之間未必只有一種關係。」

  紅葉有些悵然若失地看著他,她知道這其實是委婉的拒絕。

  她真的十分希望對方加入騎士團。

  因為她可以肯定這個少年將來的成就會比自己高太多太多,她甚至隱隱有一種感覺,對方會給騎士團帶來不一樣的改變,那或許會是塔波利斯進入第二世界的一個契機。

  如果方鴴願意來,她甚至願意讓出自己的位置與資源,讓對方來代替自己成為未來塔波利斯的核心。

  但可惜,對方注定不會是屬於塔波利斯這樣小地方的那個人。

  紅葉嘆了口氣,不過心中也沒有太過失望。

  至少方鴴說得對,朋友之間未必只有一種關係。她知道以這傢伙的性子,能和她說這樣的話,至少說明他對騎士團的印象還不錯。

  至少銀林之矛就沒有這樣的待遇。

  這樣想著,她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對方鴴點了點頭之後,才帶著眾人離開了灰橡木廣場。

  但走了沒多遠,這位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煉金術士小姐又回頭來看了看這個方向,卻只看到方鴴向她們揮了揮手。

  紅葉心中還是隱隱有些失落,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

  但其實若非是這裡還有塔波利斯的騎士們要她帶領離開,要是回憶隊長還在這個地方的話,她說什麼也要留下來和對方一起去完成這個任務。

  只可惜現實沒有如果。

  方鴴則遠遠地看著一步三回頭的胡地與希絲,直到看到對方消失在廣場外圍,他才從自己的藏身之處站了出來。

  心中有些意外地感動——

  這種感動來自於他第一次找到了那個自己所熟知的艾塔黎亞——友情與羈絆,冒險與相遇,以及那背後的一切。

  他托起手中的發條妖精,黃銅雕刻的精巧的構裝體嗡一聲震盪著翅膀,高高飛起,飛上天空。

  方鴴仰頭望著那小小的東西變成一個閃光的點。

  在那裡的湛藍天空之上,白色的雲形成一道道長長的航跡,它們隨著幾萬米高空的長風,緩緩向著艾塔黎亞的天空之海飄蕩著。

  而薄薄的妖精之翼,只載著一個光怪陸離的夢想,它越飛越高,直到俯瞰這大地。

  森林之中的多里芬。

  在那一刻就像是這個夢想的起點。

  ……

  細碎的聲音從洞穴上面傳來,沙沙地,像是什麼東西在往外挖掘的輕響。

  黑暗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霉味,甬道狹窄而潮濕,但還不至於使人碰壁。因為角落處生長著一叢叢發光的蕈類,這些奇異的植物長著曲形的傘柄,在各色螢光中看起來有點五光十色的鵝頸瓶。

  但忽然之間嘩啦一聲洞穴的一側坍塌下來,露出旁邊一個小小的洞口。天藍與姬塔小心翼翼地站在洞的另一邊,用艾緹拉的長矛捅了捅甬道後面的地板,才小聲說道:「好像沒什麼問題耶。」

  「可我總覺得從之前開始,這地方就變得有些不同了。」地下又濕又冷,全然不像是其他地方地下甬道的悶熱,像是通了冷氣,叫人寒毛直豎。

  姬塔把小手捧在嘴邊,呵著淡淡的白氣,皺著眉頭對天藍說道。

  「說得也是,」天藍看著甬道內一只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囓齒動物的頭骨直皺眉:「我的確也有這樣的感覺,可是事實就是沒什麼變化啊。」

  兩人不由轉過身看向身後的精靈小姐。

  艾緹拉的目光則看向黑暗深處。

  作為艾梅雅的信徒,她的確是對於自然的變化最為敏感,從幻境變化的那一剎那,她就已經察覺到了一些不對。

  其中最深刻的變化就是,在幻境之中與自然若有若無的聯繫,在某一刻之後就變得真實起來。

  那種感覺彷彿像是忽然之間回到了現實一樣。

  但隱隱之中,這甬道另一頭的那個東西,卻讓她感到更加不安。她已經接近了那個東西,但卻猶豫起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定要來這個地方,尤其是身邊還帶著姬塔和天藍兩人。

  然後。

  她就看到了那扇門。

  一扇沉睡於黑暗之中的,鏽跡斑斑的鐵門。
x24685 發表於 2018-5-13 10:57
第一百一十九章 美麗的女士與槍

  「看,那裡有一扇門!」天藍驚喜地叫了出來。

  「小心,那門上說不定有什麼陷阱,芙麗姐姐。」姬塔小心翼翼地在後面扯了扯她的袖子。

  「放心好了,我會小心的,姬塔可真乖。」天藍用手捏了捏後者的小臉,未來的博物學者小姐一臉不情願地把她推開:「芙麗姐姐,別鬧了。」

  天藍這才賊兮兮地一笑拿起長矛,站得遠遠地拿起長矛向那鏽跡斑斑的鐵門用力一捅。只聽咔一聲脆響,兩人頭頂上忽然坍塌下來,一具骷髏從那裡破土而出,與泥沙一起倒垂而下,用手抓著前者的肩膀。

  「啊啊啊啊啊——!」

  兩個小姑娘嚇得一齊放聲尖叫起來。

  後面的艾緹拉嘆了口氣,將兩人往回一拉,然後用手輕輕掃開那具骷髏。「這不是陷阱,」她說,「只是上面的墓窖坍塌下來了而已。」

  天藍聞言眨巴眨巴眼睛,這才發現那骷髏鬆軟無力地掛在天花板上,只是一具普普通通的骸骨而已。

  她臉騰地一紅,支支吾吾道:「那個,艾緹拉姐姐,我我我只是被姬塔嚇到了而已,我才不怕呢。」

  姬塔被這沒義氣的女人氣得說不出話,咬著嘴唇站在後面一臉幽怨地看著前者。

  艾緹拉看著這個活寶搖了搖頭:「你們退後。」

  「啊!」這次兩個小姑娘是真嚇了一跳:「艾緹拉姐姐,可你的身體?」

  「我身體沒事,只是再讓你們兩個小丫頭這麼鬧騰下去,只怕我們就真出不去了,」艾緹拉沒好氣地看著兩人,瞪了她們一人一眼:「到我後面來。」

  「哦——」天藍嘟著嘴巴,拉長了聲音應了一句。

  聽她口氣,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是還沒玩夠。不過兩人不敢違逆精靈小姐的意思,老老實實站在後面。

  艾緹拉神情嚴肅起來,森林精靈對於密門與隱藏的細節有天生的感應,何況她還是艾梅雅的信徒,閉上眼睛用手在牆上輕輕一按,那裡的牆體凹陷進去一塊。

  門發出一聲難聽的摩擦聲,像是爪子在玻璃上刮擦發出的刺耳噪音,門後傳來一陣鐵鏈子的聲音,然後打開來。

  天藍張了張嘴巴,又是崇拜又是羨慕地看了精靈小姐一眼。但她哪裡按捺得住自己的,搶著探出小腦瓜子往門裡一看。

  然後啊的一聲:「啊!」

  姬塔被天藍擋了個嚴嚴實實,費盡力氣才推開這個礙事的傢伙,跟著看了看門內的物什,然後也緊接著啊了一聲:「啊……」

  門後是箱子,一口接著一口,碼得嚴嚴實實。但有幾口箱子被打開來,露出裡面裝的貨物,那是熔鑄好的幽鐵,是最好的構裝體材料之一。

  兩個小姑娘並不認識這些東西,但最裡面一口翻倒的箱子裡面的物什,卻是並不難辨認。那是一箱子貨幣,考林—伊休里安聯盟的金瑪索。

  足足一整箱,圓滾滾的金幣從箱子裡滾落出來如同一個土堆一樣堆在地上,在黑暗之中閃爍著幽光。

  「發財了!」天藍尖叫一聲,就想要往房間裡沖。

  但她還沒衝出一步,便被艾緹拉拎著領子給拽了回來,讓這個小姑娘原地打了個轉,一頭撞在姬塔身上。

  可憐的未來的博物學者小姐哎喲一聲,軟軟弱弱地抱著額頭痛叫一聲蹲下去,然後抬起頭來淚眼汪汪地瞪著天藍。

  「哎喲!」天藍嚇了一跳,趕忙解釋道:「這可不關我的事,是艾緹拉姐姐——」

  她後面半句話吐了吐舌頭,看著精靈小姐正嚴厲地盯著自己。

  但精靈小姐並沒有斥責她。

  艾緹拉只皺著眉頭看向那房間內,並從天藍手中拿過長矛,房間裡這時傳來吱吱嘎嘎的聲音,什麼東西正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啊!」

  天藍嚇了一跳,趕忙躲到了艾緹拉身後,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看著那個方向——當然,她還沒忘了把姬塔也拉到自己身後。

  那沉重的怪物似是一具構裝體,每一步都發出搖搖晃晃的悶響,像是許多金屬部件彼此撞擊在一起。

  但它還沒走出幾步,就轟然一聲倒在了地上。

  再也聲息全無。

  地下室內塵埃飛揚。

  ……

  多里芬上城區廢墟——

  方鴴在一片零落的建築廢墟之間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貴族小姐與她那位不苟言笑的女僕的蹤影。

  不要說兩個大活人,就是半點戰鬥的痕跡也無,彷彿是人憑空失蹤了一樣。讓他不由懷疑起是不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又被那位貴族小姐給騙了,說不定她早就離開多里芬自己去了匯合點。

  不過他也沒閒下來,一路上招惹到了不止一處拜龍教徒,那些人似乎如他所料正從霧盾莊園大街與哈格斯頓公墓的方向匯聚過來,人越來越多,不可避免地要當頭遇上。

  但好在他有發條妖精——

  他在路上走著走著,忽然往廢墟的陰影之中一閃身,躲在暗處看著一群龍火公會的人急匆匆地從那方向跑過去:

  「他在那邊,剛剛才看到他!」

  「他媽的,這個人是戰鬥工匠還是盜賊,怎麼這麼會躲的?」

  「他當然是戰鬥工匠,天上有發條妖精看著,我們怎麼可能找得到他。」

  「問題是七里,你不也是戰鬥工匠嗎,怎麼一點作用都沒?」

  那叫做七里的戰鬥工匠跑得快要吐出舌頭來了,氣喘如牛地對前者比了個中指:「你行你上,不行別**。那混蛋不知道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怪物,他像是知道我的發條妖精要向什麼方向飛一樣,我找得到他才有鬼了!」

  「這個年紀這個水平的戰鬥工匠,整個彩虹同盟也找不出幾個,對方未必是塔波利斯的人,我看有可能是銀林之矛的吳迪。」

  「操,」那人啐了一口:「銀林之矛,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還有一個薔薇十字軍,同盟這些賤人就喜歡聚在一起,真是令人討厭!」

  「總而言之,還是先追吧。」

  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聲唿哨。

  幾人皆向那個方向看過去,有人臉色一變:「在那邊,拜龍教徒發現他了!」

  「趕快過去,聽說龍之金曈在那小子手上,不能讓他落在拜龍教徒手上,」那人正拿出水壺,此時趕忙將手中的水壺往身上一塞:「快一點,不然我們就被動了。」

  「干,」七里抱怨了一聲:「都不是什麼好玩意兒。」

  人群的聲音漸行漸遠。

  方鴴這才緩緩從暗處走出來,有些迷惑地看了那個方向一眼。他聽這些人的口氣,似乎與彩虹同盟不怎麼對付,可這裡面顯然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按紅葉對他的說法,龍火公會只不過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公會,而且他們活動區域還在彩虹同盟的勢力範圍之內,而這些人不但不待見彩虹同盟,甚至還不拿其下的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不當一回事。

  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這些人背後有所依仗,不然他們怎麼敢這麼狂妄行事?

  方鴴自覺自己就已經夠不知天高地厚了,可在沒有完全把握之前,他絕對不會輕易去找傑弗利特紅衣隊的麻煩。

  所以除非這些龍火公會的人是集體產生了幻覺,才會在面對一個准一線公會(一線是指十大公會)時產生如此自信滿滿的錯覺。

  不過這世上哪來的什麼集體幻覺,方鴴隱隱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他隱隱感到這後面要不是與弗洛爾之裔有關係,要不就是現實世界幕後有人推動,事實上能對彩虹同盟有想法的,也只有這麼兩個可能性。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紅葉一下,不過那是之後的事情。畢竟那些人說拜龍教徒在另外一個方向發現了他,但這明顯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分明就在這裡,那只能是廢墟中另外有人被拜龍教徒找到了。

  方鴴心中立刻閃過一個可能,是希爾薇德。

  他一邊將發條妖精收回了一些,然後向那個方向走過去。穿過幾條街區,方鴴忽然臉色一變,因為他通過發條妖精看到四面八方的街道上,都正有龍火公會與拜龍教徒的人在圍攏過來。

  他趕忙讓發條妖精降低高度躲入廢墟之內,免得被對方的戰鬥工匠發現推測出自己的位置——雖然這可能性不大——這種技巧在第二世界也算是高端技巧之一,迄今為止他也只在幾個人身上見過而已,包括精靈遺蹟之中傑弗利特紅衣隊的那個戰鬥工匠。

  不過保險起見,方鴴沒敢放鬆警惕。

  何況戰鬥工匠的發條妖精的活動範圍有限,就算沒什麼具體經驗,事實上對方通過發條妖精出現的方向也能大概猜出戰鬥工匠在這附近。

  在敵眾己寡的情況下,往往發現既意味著被找到。

  而這也是很多新手戰鬥工匠容易犯的一個錯誤——在意識到自己附近有敵人時,喜歡升高發條妖精的高度來規避視線與觀察戰場,殊不知這其實是最容易被發現的動作之一,畢竟天空之中可沒什麼遮蔽物。

  在那些偵查技能較高的遊俠與夜鶯一類的角色眼中,幾千米高空的發條妖精也顯眼得像是一頭浮島鯨一樣。

  但安排好發條妖精的巡邏路線之後,方鴴的臉色並沒有好看多少,因為他通過這些潛藏在暗處的『眼睛』發現,自己改變了路線之後,這些人竟然也改變了路線跟了過來。

  被發現了?

  他一時間嚇得出了一頭冷汗,問題是他還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是怎麼被發現的,這對於一個戰鬥工匠偵查手來說才是最可怕的情況。

  因為這意味著戰場上可能有技藝比你更高超的對手存在,這種情況下,局面往往是一面倒的。

  但方鴴已經來不及想更多了,他看到一隊拜龍教徒事實上已經到了隔壁的街區,他們轉過一條小巷就向這個方向衝了過來。

  方鴴只能一咬牙閃身躲進旁邊一棟建築之中,內心暗自祈禱對方不是真的找到了自己。他心中事實上此刻還有些疑惑,他自問自己這一路走過來沒有做錯過什麼,在進入這片街區之前對方也不像是發現了他的樣子,怎麼忽然之間就盯上了他。

  難道說之前那一幕是個誘騙他上當的陷阱?

  可問題是如果當時那些龍火公會的人要是知道他藏身在附近,還有必要如此多此一舉嗎?

  他小心翼翼地躲在一條走廊的殘骸的夾縫中,這裡是個不錯的藏身點,頭上懸著一條斷裂的走廊可以遮蔽來自於天空的視線。而前後都有離開的通道,只要不被兩邊包抄,無論從那一個方向被發現,都可以從容脫身。

  但方鴴才剛躲好,便通過發條妖精的觀測窗孔看到拜龍教徒徑直向自己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他當時就嚇得差點直接落荒而逃,可是拜龍教徒出現得比他想像之中更快,他才剛決定動身,就看到有人出現在了建築內。

  方鴴不由咕咚一聲吞了一口唾沫。

  他心中暗想這不對啊,他開始揣測是有比自己等級更高,水準更高的戰鬥工匠盯上了自己,可自己選擇的這個藏身地是個發條妖精觀測的絕對死角,對方就算能猜到這裡,但也不至於反應這麼快。

  方鴴差點還以為是戰鬥工匠的操縱技術發展得太快,自己來星門之後不過幾個月沒有登錄社區,社區上就有人摸索出了新的觀測手段。

  但正是這個時候,他頭頂上忽嘩一聲滑落了幾顆石子下來,噼裡啪啦打在地板上。

  這才是真正的屋漏偏遇連陰雨,方鴴嚇得汗毛都差點炸開來,心想自己這他娘的都是什麼運氣啊,這種倒霉的事情也能遇上。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拔腿就準備開跑,而這時候屋裡的那個拜龍教徒已經轉過身來,看向這邊。

  他視線才剛和方鴴打了個照面,忽然之間脖子處炸開一團血花,頭一歪倒了下去。而同時,方鴴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從頭頂上傳來。

  他驚愕地抬頭一看,剛好看到希爾薇德小姐那張精緻得像是人偶少女一樣小臉,她端著余煙裊裊的隧發槍,正同樣有些驚訝的,但笑吟吟地看著他。

  「臥槽!」

  方鴴心中頓時有一萬頭神獸狂奔而過,他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一直和拜龍教徒撞在了一起了。

  因為他好死不死的,剛巧和樓上這位貴族大小姐選擇了同樣的一條路線與躲避的地方。

  「隊長?」希爾薇德的聲音既清脆又好聽,好像夜鶯在唱歌,她眼睛都眯成了一道月牙:「我猜你是來找我的?」

  「你們之前去什麼地方了?」

  方鴴有點沒好氣地問道。
x24685 發表於 2018-5-14 22:54
第一百二十章 監視者

  希爾薇德笑眯眯地回答:「解決了一些事情,惹上了一點小小的麻煩,你看到了。」

  「一些事情?」方鴴一臉的狐疑。

  希爾薇德向他伸出白生生的小手:「先上來再說,待會那些人就進來了。」方鴴猶豫了一下,才抓住她的手,入手處只感到一片軟糯,柔若無骨。

  但她的力量其實不小,一把就將他拉了上去,方鴴站定,兩人近乎貼身,他鼻端縈繞著一股淡淡的幽香,那彷彿是從希爾薇德身上傳來的香水味。

  那味道像月桂,暗香潛動,方鴴下意識吸了吸鼻子。希爾薇德咬著嘴唇微笑著,看著這小狗一樣的傢伙,有些小小的嫌棄地問:「好聞嗎?」

  方鴴老實地點了點頭:「希爾薇德小姐,你香水的味道好獨特。」

  希爾薇德臉微微一紅地看著他,笑著在他耳邊說:「可我不用香水。」

  方鴴張大嘴巴,才意識到自己聞到的其實是希爾薇德的體香,他臉越來越紅,一直燙到了耳朵尖。

  「那個,我……」

  「噓——」希爾薇德的目光卻十分明亮與坦然,伸手摀住他嘴巴,悄聲說:「他們來了。」

  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方鴴用眼角的餘光,才看到廢墟之外,一群拜龍教徒受先前槍聲吸引,正向這個方向靠近。

  這些人中還混有不少龍火公會的選召者存在,兩者紅黑二色,涇渭分明。落在方鴴眼中,便坐實了兩者勾結在一起的事實,龍火公會甚至還跟在拜龍教徒後面,證明這些人可能不僅僅是受僱於後者而已。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

  他趕忙掰開希爾薇德的手,喘了口氣有些急切地說道:「我先前從發條妖精上看到,他們從四面八方上包圍了這個地方,這些人早發現你了,躲在這裡沒有用。」

  「可現在逃也逃不出去啊。」希爾薇德眨了眨眼睛,狡黠地問道:「隊長有什麼好辦法嗎?」

  方鴴也皺起眉頭,他一直以來辦法不少,但在眼下的情況下一時間也找不出什麼頭緒來。

  最後他想了想才說道:「要不我們分頭突圍出去,我用發條妖精來吸引這些人的注意力,你先趁機離開這個地方。」

  希爾薇德微微後退一步,淺海一樣清澈的眼睛裡面,噙著一種意味不明的笑意,似乎要把他的心思都看穿一樣。

  方鴴也疑惑地看著她,有些不理解地貴族少女這個眼神的意思。

  「隊長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嗎?」

  「啊?」

  希爾薇德輕輕一笑,搖搖頭,把淺金色的頭髮輕輕一撥:「哦,沒什麼。」

  她含著笑看向外面,但其實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著方鴴。

  後者也正看向那些拜龍教徒,有些嚴肅地皺著眉頭,方鴴其實是那種不知害怕的性子,縱使希望再渺茫,情況再危急,而他心中始終盤算的是成功的機會。

  那是一種永遠有把握的表情,縱使眉頭微微蹙起,但永遠也不會擰在一起。希爾薇德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對方這個樣子的表情,彷彿百看不厭,會令人沉溺其中。

  不過,她更喜歡看對方吃驚瞪大眼睛的樣子。

  因此她促狹地笑著,搖了搖頭。

  「怎麼,行不通嗎?」

  「只是我還有一些行李,帶上它們行動起來恐怕會拖隊長的後腿,那些東西體積不小,要不隊長再想想辦法?」

  方鴴楞了一下,順著她目光回過頭去,這才看到貴族小姐從幻境中帶出的那些字畫與古董,正堆在另一房間中焦黑的地板上。

  他吃驚地張大嘴巴,難以置信地看著希爾薇德:「你之前一直都帶著這些!?」

  希爾薇德十分欣賞地看著他露出這個表情,抑制不住地輕笑著點了點頭。

  「可是可是……」方鴴頭都要炸了,在他看來對方也不是這麼分不清輕重的人啊,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失誤?到了這個時候了,還在考慮這些東西?

  還是說那些東西,真有那麼重要?可在對方口中,那也不過是幾萬里塞爾的交易而已啊。

  「現在我們不能再帶上這些東西了。」方鴴搖搖頭,不容拒絕地說道:「把它們藏在這裡,說不定之後還有機會拿回來。」

  「那可不行,拜龍教徒會認得這些東西的價值的,」希爾薇德眨眨眼睛:「那可是我們的船呢,隊長。」

  「我知道,」但方鴴沒有讓步的意思,他皺著眉頭語氣有些重:「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希爾薇德小姐,船再重要也比不上其他人的安全重要。」

  希爾薇德後退一步,用手捂著嘴巴,泫然欲泣地看著他。

  「你、你答應過我的,隊長——」

  方鴴張大嘴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什麼也不怕,可怕的就是女孩子哭。

  尤其是這麼一位柔美的大美人,楚楚可憐的眼神好像會說話一樣,梨花帶雨的樣子,差點讓他不由想起了自己有一次把表妹氣哭的樣子。

  他一時間不由慌了神,慌忙說道:「我、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希爾薇德小姐,我是說船有的是機會,沒必要糾纏於這些東西之上。」

  噗嗤——

  希爾薇德看他笨拙的樣子,哪裡還忍得住,笑出了聲。

  方鴴這才一愣,抬起頭來,才看到貴族少女哪裡有什麼梨花帶雨的樣子。分明正站在那裡,眼中噙著促狹的笑意,看著自己。

  「希爾薇德小姐……?」

  「別擔心,隊長,這些人其實都是我引過來的。」

  「哈?」

  希爾薇德豎起指頭,對他比了一個小聲的手勢。

  方鴴這才注意到對方一直以來寸步不離的女僕小姐不知去了什麼地方,他回頭環視四周,也沒發現謝絲塔的蹤影。

  「那之前——」

  方鴴忽然住了嘴,他看著希爾薇德看著自己明亮的目光,哪裡還不明白自己又上了這位大小姐的當。

  他沉默起來,看向外面。

  廢墟外拜龍教徒已越來越近,距離他們不過十幾米遠,交談聲甚至都隱約可聞。但方鴴內心卻平靜下來,隱隱有些生氣。

  他是不太在意這些,可是也不希望有人拿自己當傻子,尤其是隊伍之中的成員之間,有時候坦率往往比各懷心思重要得多。

  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尊重對方的隱私,可貴族小姐卻拿這個當一種玩笑,雖然說不上什麼不對,可隱隱讓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他閉著嘴巴不再說話。

  希爾薇德卻隱隱察覺了什麼,她有些在意地看了方鴴一眼,小聲問:「生氣了?」

  「沒有。」

  「對不起呢。」

  方鴴微微一愣,有些訝然地回過頭來看著她。

  希爾薇德歉然地眨眨眼睛:「是我玩笑開得太過頭了,因為隊長生氣的樣子很有意思,讓人情不自禁。」

  方鴴臉騰地紅了,有一種小心思被抓個正著的感覺:「不是,我只是——」

  「我明白。」貴族少女小聲說道:「到了適當的時機,我會坦率地和隊長說一些東西,但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保證,對這個隊伍我是真心實意的。」

  方鴴看著她,嘆了口氣,才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隊伍對我來說很重要,希爾薇德小姐,」他輕聲說道:「我可能沒什麼經驗,但我會努力最到最好,可是如果有人想要從中破壞,我一定不會放過那個人的。」

  希爾薇德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了?」方鴴有些不解。

  「沒什麼,只是隊長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人?」

  「一個我很討厭,但也很崇拜的人。」

  希爾薇德目光靜靜地看著遠處,語氣有些幽然。

  兩人之間靠得很近。

  方鴴彷彿能感到她吐氣如蘭的氣息。

  但貴族少女似乎不打算再在這個話題之上繼續下去,便不再開口。方鴴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意思,因為下面幾個拜龍教徒已經推門而入。

  方鴴下意識地舉起手中的操控手套,但希爾薇德卻忽然伸出手來,按住他的手,對他輕輕搖了搖頭。

  「等——」

  她用口形說。

  「等什麼?」方鴴同樣地問。

  「看著。」

  希爾薇德目光看向外面的街道上。

  方鴴也看向那個方向,忽然之間,他看到一個龍火公會的成員腦袋一歪,竟然就這麼倒了下去。

  他吃了一驚,才看清楚——那是箭矢。

  精靈獨特的羽箭。

  正如雨點一般落下。

  它們不知是從哪個方向射來,又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射手,拜龍教徒與龍火公會根本沒有預料到這個地方會有埋伏,第一時間便紛紛中箭倒下。

  有人憤怒地尖叫起來,拔出武器,有人面露恐懼之色拔腿就跑,有人躲避,有人尋找掩護,但都無濟於事。

  那些神出鬼沒的箭彷彿長了眼睛一樣,將每一個邪教徒都一一找出來,一人一箭,便送他們去見那些黑暗之中的眾聖。

  方鴴看到那些進來的拜龍教徒驚慌失措地躲在牆後,但箭矢從另一個方向破窗而入,鑽入這些人的咽喉。

  他們瞪大眼睛,口中發出咯咯的聲音,臉色蒼白地貼著牆滑倒在地,頭一歪便斷了氣。

  而那無聲無息的箭,已經指引方鴴找到了它們的主人。

  林語者——

  精靈射手的一個特殊分支。

  「拂曉之衛,精靈射手!」外面僅存的拜龍教徒已經歇斯底里地怒吼起來:「又是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但回應他的,不過是一聲弦響。

  方鴴遠遠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他其實已經猜到了來者是何方神聖,但仍回過頭看向希爾薇德,貴族少女向他歉意地笑了笑:「我說過了啊,隊長大人,之前解決了一些事情呢,你自己沒有認真聽的——」

  方鴴正要說什麼。

  而下面的門已經再一次推開來,一個美麗大方的精靈女士從那後面走了出來,她有一種不同於艾緹拉的迥異的美,一頭自然的捲髮,閃爍著白金色的光澤,自信滿滿,風華絕代。

  那是艾奎因精靈的特有氣質。

  布麗安公主一抬頭,微笑著對躲在樓上的兩人說道:「你們兩個小人兒要藏到什麼時候,連樹梢也聽到了你們的悄悄話,要不我再給你們一點兒時間?」

  「不,沒什麼需要再說的了,」希爾薇德眼中帶著笑意站了起來,沒什麼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怎麼了,公主殿下自己不敢和羅班爵士打交道,卻來約束別人?」

  布麗安瞥了她一眼:「真討厭,你們家族裡都是這樣子不會說話的傢伙,所以才會到處惹事情。」

  「可沒什麼辦法,布麗安姐姐,」希爾薇德不禁一笑:「可我也為這樣的血統而驕傲呢。」

  「下來吧,小丫頭。」布麗安也笑了起來,她收起銀色的長弓,伸出手來:「外面的敵人已經清理乾淨了,真是了不得,有好幾個有名有姓的傢伙。」

  她仔細看了看方鴴:「是拜龍教徒的核心成員,我聽希爾薇德說是你對付了這些人,還不太相信——羅班那小子有你這麼厲害的時候,年紀比你可大多了。」

  方鴴吃驚地看著布麗安,他早知道外面是精靈禁衛軍來了,可沒想到布麗安竟然親自到了這裡。

  那可是艾奎因精靈王的長女,拜恩之戰的英雄啊。

  他一時間不由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布、布麗安公主,你怎麼來了。」

  「我正好讓希爾薇德幫我辦一些事情,所以來看看。再說了,第七天都過了,我的水手和船長等不到你們,」布麗安眨眨眼睛,笑道:「我生怕你把那人的這個小丫頭給拐走了,所以趕忙來瞧瞧出了什麼事。」

  方鴴臉騰地一紅,說道:「已經過了第七天了?」

  「我們在幻境呆了兩天兩夜,隊長,」希爾薇德小聲對他說道:「先前忘了對你說,布麗安殿下的船隊第六天下午就到了,他們一直在那裡等我們,因為沒等到人,所以讓人去稟報了公主殿下——」

  「對不起,那個……」方鴴沒想到自己竟然違了約,錯過了時間,還讓堂堂布麗安公主親自來查看出了什麼問題,一時間不由十分過意不去。

  「沒什麼,」布麗安搖了搖頭:「我都聽希爾薇德說了,你們辦了一件大事情,尼可波拉斯的力量一直徘徊在我們的視線之外,一百年前的事情誰也不希望重演。但沒想到,最後竟然被你們完美解決了——」

  「你知道嗎,艾德,工匠總會已經打算重重地嘉獎你了,」布麗安公主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不是艾爾帕欣的工匠總會,而是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術士總工會,那會是一個與這份功績足以媲美的榮譽。」

  方鴴雖然心中並不認為自己已經完美解決了尼可波拉斯的問題,但他聽到這話還是十分吃驚:「總工會也知道了?」

  「你不知道嗎?」布麗安問道:「多里芬當年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王國怎麼可能完全不聞不問,」這邊其實一直都有安排人監視,這一次只是因為艾爾帕欣出了一些『小事情』,讓拜龍教徒鑽了空子而已。」

  方鴴一聽到艾爾帕欣的『小事情』就忍不住頭皮發麻,其他人不清楚,布麗安公主卻是最清楚不過這個所謂的『小事情』究竟是什麼的。

  她果然神秘莫測地對方鴴微微一笑:「不必在意,那也不是你的錯。何況迪克特先生,對你也是褒獎有加呢。」

  「迪克特先生?」方鴴一愣,忽然反應了過來:「他、他就是艾爾帕欣方面在多里芬的監視者?」

  「不然你以為呢?」布麗安反問道:「沒有人比迪克特先生更有資格,有這個意願守護在這個地方,你猜猜他對你的評價是什麼?艾德?」

  方鴴還一片茫然,他看著精靈公主搖了搖頭。

  「他說。」

  「你可能會成為未來考林—伊休里安的大煉金術士。」

  「啊?」
x24685 發表於 2018-5-15 23:10
第一百二十一章 傀儡還是盔甲?

  兩側峭壁直沒入雲海深處,浮雲沖刷著短灣地白色的沙灘,將海中一些較輕的物件帶上來,堆積在沙礫之上。

  一隻雲層寄居蟹舉著閃閃發光的大螯向著一行人耀武揚威,但被一隻手好奇地拿起來,它徒勞無功地掙扎了片刻,就被那隻小手遠遠丟進了『海水』中。

  天藍拍了拍手,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她抬起頭來。

  遠處便是雲與海的交界線,陸地至此而至——

  艾塔黎亞的雲海是一種特殊的『物質』,『它』環繞於整個世界,其中充滿了風元素的力量,懸浮於空中,但又不是純粹的空氣而已。

  而空海的分層,也由此而來。

  它主要是根據『風』的富集程度來劃分,『雲海層』是風元素力量最豐富的一層,艾塔黎亞的主要大陸皆位於這一層。

  其上與其下皆是『疏風帶』,因為風元素力量稀薄,氣流流動更加平緩,因此而得名。由於浮力減弱的緣故,大部分艇式浮空船都無法進入這一空層,只有軍用的翼式飛艇能在這一層活躍。

  而越過『疏風帶』之後,便是靜空與靜海,那裡都是飛空艇無法踰越的禁區之門,連雲海生物也很少會到這一空層,只有一些稀有的物種——比方說巨水母能在一層棲息生存。

  而靜海之下,便是傳說之中的淵海,艾塔黎亞的廢墟之地,傳說之中崩落的大陸埃索林便位於其中。

  但罕有人到過那個地方,以至於關於淵海的傳說,上千年來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至於靜空之上是什麼地方——

  與淵海不同,那裡有一個艾塔黎亞原住民與選召者們耳熟能詳的名字——第二世界,邊境大陸。

  天藍眯起眼睛。

  她遠遠地看到一艘巨艇浮於視野盡頭的雲端之上,十二個巨大的並排的硬式氣囊,流線型的船體,在雲層之中若隱若現。

  那就是貝里奧號,精靈公主找來的雲層灣貨運公司的貨船。

  「好大的船!」

  這個法國小姑娘不由驚嘆了一聲。

  事實上這艘船遠不比地球上的貨輪來得更大,而從噸位上來說更是無法相提並論。

  只是因為飛空艇更加立體,大部分船身並不隱藏於水線之下。加之眾多的帆翼、輔翼與氣囊,使之看起來體積顯得更加龐然,更富有視覺衝擊力。

  姬塔也跟著點點頭,黑沉沉的眼睛裡倒映出這艘『巨艦』,滿是驚訝。

  而貝里奧泊在短灣錨地已經有一天一夜。

  為了補充消耗的物資,水手們用小艇在錨地上建起了營地,將從附近找來的淡水、木材與食物堆積在沙灘上。

  對於貨船的船主來說,恪守約定是最為重要的一件事情,在錨地空耗兩天無疑是十分嚴重的情況。

  方鴴本來以為這些人會頗有微詞,但沒想到前來接待他們的船上的大副——一個很會講話與緩和氣氛的男人,對方在精靈公主面前顯得很謙恭,根本不像是臨時受僱的關係。

  他講起這兩天的見聞,絲毫沒有責備眾人的意思,倒是把短灣錨地的環境誇讚了一番,彷彿他們倒樂意在這裡多待一陣子似的,態度令人如沐春風。

  不過方鴴倒看得出來,對方大約是看在布麗安公主面子之上才會如此。

  他不由有些好奇起這艘船與渺星公主究竟是什麼關係,只是希爾薇德對此語焉不詳,只神秘地對他微微一笑。

  方鴴意識到自己自找沒趣,不過想來這麼大一艘船也不大可能只是專門為了接他們而來,只是不清楚它究竟是為了運什麼東西。

  看起來似乎也不是很著急時間的樣子。

  而要知道在空海上大部分貨物都需要加緊運輸,比方說奧述與考林—伊休里安之間著名的『銀鱒快遞』便是如此。

  要不就是金屬原材料,或者說——武器。

  沙灘上還堆著一些其他的零零散散的貨物。

  那具從墓地下被帶出的傀儡就那麼丟在地上一堆,在陽光底下像是一套鏽跡斑斑的盔甲,一行人仔細檢查了半天,也沒得出什麼所以然的結論。

  獅人從中拿起一件,用指甲輕輕刮擦了一下表面的鏽蝕,下面露出金屬的光澤,隱約可見一些奇特的法紋。

  他搖了搖頭,一頭紅色的鬃毛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這看起來不像是傀儡,你們真看到它動了?不會是從牆上倒下來,把你們兩個小姑娘嚇壞了吧?」

  「才沒有呢,大貓,」天藍被它氣得半死:「它真的動了,走了那麼多步!」她比劃了一下:「我,姬塔,還有艾緹拉姐姐都看到了。」

  艾緹拉點點頭:「好了,瑞德,別戲弄她們了。我確實看到了,這東西從牆角走出來,它看起來真像是一具傀儡。」

  「可它不是傀儡。」

  瑞德斷然搖了搖頭。

  眾人不由看向一旁,年長的騎士也搖搖頭:「我看也不像,構裝體內部不是這個樣子的。」

  方鴴跟著點點頭。他拿起一件鐵手套,倒過來將裡面的灰塵抖抖抖出來,手套內腔中空空如也,除了塵埃什麼也沒有,也看不到傳動機構或者是類似的東西留下的痕跡。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這就是一件盔甲。

  但它與一般的盔甲又有些不太一樣。

  首先是厚得多。最厚的胸甲的部分大約有一寸厚,在艾塔黎亞,就算是魔導鎧甲也沒有這個厚度的,整套鎧甲重約半噸,眾人費了好大功夫才將這東西帶出來。

  然後面上的法紋也很特殊,雖然晃一眼看過去好像是煉金術公式,但事實上並非如此。盔甲上複雜的法紋彼此重疊像是波紋,與煉金術式陣的圓形有很大不同,看起來像是一個方鴴之前從來沒見過的流派。

  但並非是霍利曼學派,霍利曼學派不過是在傳統煉金術上的改良,加入了一些拜龍教自己的東西,但歸根結底還是沒有脫離本源。

  「或許這是一具鬼靈盔甲。」帕克在一旁提出了自己的建議:「我知道有那種亡靈生物……」

  「它不是,」瑞德還是搖頭:「這上面沒有負面能量的氣息,你感覺不出來嗎,小傢伙?」

  「我怎麼感覺得出來呢,我又不是你們這些神神叨叨的傢伙。」帕帕拉爾人提議被瞬間否決,不由翻了個白眼。

  「你們覺得呢?」獅人晃動了一下一頭鬃毛,看了看迪特克與艾緹拉。

  兩人皆是點頭。

  「雖然不是很自然,但的確不是那些扭曲的東西,我能感覺出來。」精靈少女看了看這具『盔甲』,說道。

  「說起來,」瑞德拿起一件破破爛爛的肩甲,哐噹一聲將它丟回那堆東西裡面,問道:「這不就是一具破破爛爛的鎧甲嗎,為什麼你們會特別對這東西感興趣?」

  「那不是鎧甲,」天藍大聲說道:「那是一具傀儡,我看到了。」

  「好吧好吧,就算它是傀儡,那又能怎麼樣?」瑞德點燃煙斗,低頭叼在大口中,吞雲吐霧道:「它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法國小姑娘不由啞然,回頭看向艾緹拉。

  精靈少女皺了皺眉頭,回想起之前在甬道之中的遭遇,搖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有點在意。」

  「有點在意?」

  「我當時感到這東西好像在呼喚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的錯覺。」艾緹拉皺著眉頭答道。

  「呼喚你?」

  瑞德與迪克特不由嚴肅起來,兩個瑪爾蘭的騎士互相看了一眼。

  「你確定那不是你的錯覺,艾緹拉?」獅人拆下煙斗,甕聲甕氣地問了一句。

  精靈少女不太自信地搖搖頭:「我不能確定,瑞德,那地下又冷又暗,而且我無法肯定那時候是否還在幻境之中。」

  「但你是艾梅雅的純潔信者,通常的錯覺無法影響你,」瑞德答道:「我看這東西恐怕是一件邪物。」

  年長的騎士也點點頭。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瑞德大搖其頭道:「有影響人心靈能力的物品,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這盔甲有古怪,它有蠱惑人心的能力。」

  迪克特則回過頭,問一旁的方鴴道:「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方鴴不由皺起眉頭。

  他想起自己在幻境之中看到過的東西,龍之金瞳似乎也有這樣的能力,因此它才能通過金焰之環蠱惑那位矮人英雄。

  可這怎麼會和這具莫名的盔甲聯繫在一起?這東西在多里芬的幻境之中甚至根本沒有出現過。

  而且龍之金曈的力量與金焰之環確實是在自己手上無疑。

  他忍不住小聲反問道:「可是迪克特先生,多里芬的幻境之中似乎沒有相關的線索?」

  年長的騎士緩緩搖搖頭:「多里芬留給我們的問題很多,我們看到的其實不過只是當日的一部分而已。而那之前誰也說不清楚,就想我們所有人都不明白,哈格斯頓爵士為什麼會背叛我們一樣。」

  方鴴默然。

  似乎也的確如此,看起來這座城市之中還埋藏著更加深層的秘密,但那些秘密早就與三十年前的災難一起埋藏在廢墟之下,再也無法為人們所知曉。

  「說起來,」方鴴忽然開口道:「這東西是和那些東西一起被藏在墓地下面的?」

  他說的那些東西,自然是天藍與姬塔他們從地下找出的『寶藏』。

  那其實是考林王國工匠總會輸送給卡普卡工匠總會物資的一部分——不僅限於三十年前的那一批,方鴴幾人仔細檢查過那批物資,發現物資上的標籤前後時間相差很大。

  這顯然是一個驚人的發現,這說明有人在背後有意截留從工匠總會到卡普卡的這些物資,而且看起來這些人並不是拜龍教徒。

  因為從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公主審訊拜龍教徒的俘虜的結果來看,對方似乎對於這些東西一無所知的樣子。

  而帕帕拉爾人弩手心心念念要找到的那些『三十年前的寶藏』,卻沒想到讓天藍和姬塔歪打正著,找出了這樣一些有些驚人的東西。

  雖然這並不是『三十年前的寶藏』,因為根據卡普卡的記錄,三十年前的那一批物資最後早已在廢墟之中被人找到——

  只是這些物資之中,的確是存留有三十年前那批物資之中的一部分的。

  比方那一箱子金幣,就是當時移交資金的一部分。人們可能皆以為這一部分資金是遺失在了災難之中,卻沒想到它們早在災難發生之前就已經被人轉移了。

  而這些東西被藏匿於墓地之下三十年之久,要不是天藍與姬塔在幻境之中發現了那條地道,它們不知還要多久才能重見天日。

  問題是,當初藏下它們的人,那之後究竟去了什麼地方?理論上如果那些人還活著,他們不大可能會放棄這麼大一筆財富。

  還說那些人也喪生於災難之中了?

  可問題是既然如此,那麼這條地道為什麼也會出現在多里芬的幻境之中呢?

  而且更讓方鴴疑惑的是。

  這具神秘的盔甲與這些東西有什麼聯繫,它究竟是不是被截留物資的一部分,還是說早在那之前它就已經在那個地方了。

  但顯然並沒有人能回答他的疑問,天藍和姬塔對於這盔甲的來歷也並不太清楚,只能確定在那之前它確實是被放置於墓窖之中的角落處。

  艾緹拉也是搖搖頭,她除了在那扇門被打開之前感到過那種莫名的呼喚之外,那之後這盔甲便像是死物一樣,再沒半點反應。

  瑞德提議將這東西丟到海裡去,作為瑪爾蘭的聖騎士,他對這些古裡古怪的東西有天然的惡感。

  不過這個提議遭到了包括迪克特在內的眾人一致否決。

  「這東西可能與多里芬的背後的事情有關,」年長的騎士開口道:「如果你們不介意,可以交給我,讓布麗安公主帶它去一個它應該去的地方,這有助於讓我們瞭解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以。」艾緹拉點點頭,顯然認同這個提議。

  她這個正主點了頭,其他人自然不會再有什麼意見,連瑞德也只能無奈地聳聳肩。方鴴則最後看了一眼那盔甲上奇特的法紋,他總覺得那神秘的花紋之中可能潛藏著什麼秘密。

  不過可惜,他也並沒有能看出什麼東西來。

  倒是看到紅葉一臉嚴肅地從遠處走了過來,對他說道:「艾德,我們要離開了,公會裡出了一點事情。」

  「怎麼了?」方鴴看她神色不對,不由問道。

  「沒什麼,公會的幾處駐紮地遭到了不明身份的勢力攻擊,看樣子像是龍火公會的人。」雖然可能涉及公會的保密事項,但紅葉想了一下,還是回答了。

  「什麼!?」

  方鴴大吃一驚,他做夢都沒想到,多里芬這邊事情未了,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還沒去找龍火公會的麻煩。

  後者竟然主動出手了?

  他沒有聽錯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x24685

LV:8 領主

追蹤
  • 30

    主題

  • 21316

    回文

  • 7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