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24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4:37
盛唐風華 第九章小門神

    徐樂和韓約兩聲大吼,加上漫天飛揚的火雨,將這八九名暗處摸上來的鷹揚兵映得眼目發花,下意識的鬆手放弦,除了指向韓約的羽箭還有些準頭之外。其餘發出箭矢,鬼知道是不是還瞄準的先前目標。

    三四支羽箭帶著尖利呼嘯聲從莊客俠少頭頂身側掠過,除了徐樂和嘴角傷疤繃得扭曲的宋寶之外,所有人都嚇得一縮脖子。

    這呼嘯之聲勁厲,至少是一石朝上的弓力,哪怕是骨箭射中身體,都得開個透明的窟窿出來!

    二十多匹馱馬都被驚動,這一瞬間都咴咴嘶鳴,要不是栓得結實,只怕在這山頂就炸了群,非得摔下去幾匹不可。

    寒冷山風,荒無人煙的野外,樹林中突然出現的敵人,空中突然炸開的火雨,羽箭掠過,馬群嘶鳴。幾名莊客俠少都嚇昏了頭,鬆手放箭,羽箭也沒了方向,嗖嗖沒入樹林之中,天知道射中來的什麼。

    宋寶繃緊了面孔放聲大吼:「別放箭,別傷了韓約!」

    在宋寶震耳欲聾的吼聲當中,莊客俠少們才回過神來,垂下弓矢拔出直刀,顫抖著盯緊韓約撲向樹林中的身影。

    宋寶看看韓約背影,再飛快回頭看了一眼徐樂。

    韓約雖然有小門神的名號,也參與過神武縣俠少間好幾場廝鬥。但在宋寶看來也不過如此,他是手裡面實打實有幾條人命的。

    至於那個仰仗爺爺名聲的樂郎君,對於宋寶而言就是個笑話。自家莊客和拿錢結好的一些朋友誇讚一聲樂郎君一身好本事,就當得真了?

    但此次夜中突然遇襲,徐樂敏銳的感覺,還有突然揚起火堆耀來敵眼目的舉動,都讓宋寶刮目相看。

    但是這還不能讓宋寶決心為商隊死拼到底,他這可是看清了來敵穿著大隋軍中皮甲,用的是軍中弓矢,悄沒聲摸上來的身手,只能是鷹揚兵,而且還是馬邑郡中仗打得最多的恆安府鷹揚兵!

    現下宋寶心中轉著的念頭,就是是不是現在帶著兄弟們掉頭就跑?

    所謂不讓人放箭,與其說是怕傷了韓約,倒不如說是怕傷了這些鷹揚兵,到時候掉頭就跑之際,這些鷹揚兵會不死不休的追下來!

    「入娘的,是不是現在就跑?弟兄們都能帶出來嗎?這荒山野嶺的,丟了馬匹,還能不能走出去!」

    將手裡單鉞戟都攥出汗來的邊地出名俠少,所謂神武鐵飛燕宋寶,內心激烈爭鬥,只是深恨自己怎麼就應了韓約,來走這一趟倒霉的行商之路!

    就在宋寶身側的徐樂,卻半點不在意宋寶心中的掙扎,只是定定的看著韓約直衝而前的身影。

    阿約,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這可是我踏出家門的第一步,將來還有太多男兒功業要去建立,你可是我的得力助力!

    ~~~~~~~~~~~~~~~~~~~~~~~~~~~~~~~~~~~~~~~~~~~~~~~~~~ ~~~~~~~~~~~~~~~~~~~~~~~~~~~~~~~~~~~~~~~~~~~~

    叮噹幾響,正是幾支羽箭撞在鐵牌之上聲響,火星飛濺之中,幾支羽箭被鐵牌撞飛,歪歪斜斜的飛了出去。

    韓約厚重身形沒受半點阻礙,如一座移動的山嶽一般,十餘步距離轉瞬即過,一頭就撞進鷹揚兵的隊伍當中!

    幾名鷹揚兵丟弓棄刀,怒吼著拔刀砍來。

    韓約寬大身形似乎就如鰾膠粘在了鐵牌之後,隨著鐵牌舞動騰挪。直刀砍來,都被鐵牌推開。樹林中滿是金屬碰撞摩擦令人牙酸之聲響動。火星亂濺之中,韓約在推開一把把直刀之後,就毫不停步的合身直進!

    他身形始終藏在鐵牌後面,進步之後也只是鐵牌一擠,一推,一撞!

    十三四斤的鐵牌,重重砸在一名名擋路的鷹揚兵身上,一名名鷹揚兵或者高高飛起,或者重重坐地,只要給撞中,就是口吐鮮血,摔倒在地,半晌起身不得。

    徐老太公調教出來的韓約,所用鐵牌技藝,不折不扣是軍中手段。

    將軍披甲衝陣,身邊總有這種起著遮護作用的親衛。臨敵之際,或者用盾牌,或者用自己血肉,始終保護著自家主將破陣斬將,奪旗而還!

    鐵牌之上,神荼形像在這一個似乎就如活過來一般。而在鐵牌之後,就是神武縣中俠少稱之為小門神而不名的韓約!

    若說徐樂根本沒展現過自己什麼本事,那麼韓約在此前神武縣的俠少生涯中,也最多就拿出了自家一半不到的本事!

    轉瞬之間,持牌韓約就已經破陣而入,直撞到那火長面前。火長罵了一聲,直刀在手,矮身直進砍來。

    韓約沉重鐵牌朝下一沉,喀喇一聲,這火長手中十煉直刀就已經被鐵牌一沉之勢砸成了兩截!

    火長這才發現,韓約手中鐵牌,下緣磨得鋒利,還凸起三個尖銳狼牙。這正是臨陣之際,為了將鐵牌砸入地下結成堅陣而打造的。

    加上鐵牌沉重的份量,韓約持牌斷刀如催腐木。

    接著韓約又是一進步,合身貼著鐵牌就是一撞。這火長竭力就朝旁邊一跳,心下亡魂大冒。

    不是商隊嗎,怎麼就撞上這種硬點子?

    鷹揚兵已經被韓約撞到了四五名,這個時候哪裡還爬得起來,剩下幾人倒是袍澤情深,紅著眼睛拔刀從後面撲來。

    韓約眼裡卻只有那名火長的存在,在他跳開一步之後,韓約身形終於離開緊緊貼著的鐵牌,長臂朝前一送一翻,鐵牌平平直遞了出去。

    這火長又是竭力一跳,卻還是被鐵牌擦到。只是一擦,就覺得被山撞到一般,肋下痛得讓人直喘不過氣來,按著胸口單膝跪下。

    韓約手腕又是一翻,鐵牌高高舉起,鐵牌底部三隻狼牙閃爍著寒光,就要朝這火長砸下去。一旦著實,這火長身上就得開三個碗口大的窟窿,華佗扁鵲齊至,也救不回來!

    火長在這一瞬間已經痛得動彈不得,只能抬著眼睛看鐵牌朝下落。

    生死關頭,火長反應也出奇的快,只是撕心裂肺的大吼一聲:「我是恆安鷹揚兵!」

    韓約一怔,鐵牌落式稍斜,從這火長身邊掠過,撲的一聲悶響,鐵牌重重沒入地上,碎石飛濺。而那鐵牌之上神荼之像,正正對著死裡逃生的火長,似乎就在對他張牙舞爪的怒吼!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4:38
盛唐風華 第十章 火長常舒欣

    山頂之上,樹林之中,這時候一片寂靜。

    被徐樂一腳踢散的火堆,正在山頂各處零星燃動,火光映照進來,映得樹林中或躺或站的大隋右屯衛恆安府鷹揚兵們臉色一片煞白。

    韓約厚重結實的身形肅立場中,這些與突厥人都見過陣的鷹揚兵們竟無一人敢於上前。

    誰也沒想到,打劫一個商隊居然踢到鐵板!

    河東邊地,是民風強悍,出了頗多俠少。可是比之軍中手段,卻還有差距。更不用說恆安鷹揚府是出名的精銳,和突厥人見陣也不落下風。

    更不用說他們一火中人以有心算無心,行事也算謹慎,等著這商隊入睡之後才悄悄摸上來。

    就是突厥狼騎一個小隊,易地而處,說不得都要在他們手裡吃虧。

    可偏偏這支商隊,不僅早早的發現了他們的動靜,而且還有這麼一個可怕的人物。歲數不大,鐵牌舞動純然是軍中手段,還高明得出奇。就是入恆安鷹揚府中,劉鷹擊說不得都要重用,中壘營中少不了一個隊正的位置。

    這種人物,來行什麼商!

    這火長胸中轉著念頭,按著劇痛的胸口,再度開口:「你們不是突厥哨探?咱們是奉劉鷹擊和苑校尉號令,伏路山中,截殺突厥哨探…………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這火長,心思之活,在恆安鷹揚府中也是出名的。人的心思一活,臨陣之際偷奸耍滑保命求生,什麼樣的念頭都來了。再加上私心頗重,對軍紀也就那麼回事。所以雖然是跟著劉武周的老班底,卻始終也沒升上去,現下還只是一個火長。

    剛才一聲喊僥倖保住了性命,看來是鷹揚兵的身份鎮住了人。這火長隨口就給他們突襲安了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背上一邊淌著冷汗,一邊用言辭嚇住眼前這個持鐵牌的殺神。

    他麾下弟兄,也是和他一般氣味相投的,私下裡也不知道一起做了多少干犯軍紀的事情。火長口風一轉,當下人人都明白過來,一起附和。

    「你這漢子,不是突厥哨探,說一聲就是,還衝進來打個什麼?」

    「要不是咱們手下有准,發現不對,發箭的時候抬了抬手,你們那裡的人就得傷幾個!」

    「咱們一番好心,你倒是下手毫不容情!現下傷了幾個,你說說這帳到底如何算法?」

    韓約立在場中,拿著鐵牌,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

    廝殺之際韓約猛如瘋虎,現在被這些兵痞一擠兌,當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適才這些人發箭,準準的都中鐵牌,要不是自家遮護得宜,現在就該躺在這裡了,怎麼也不像有留手的樣子啊。

    可這些人畢竟是恆安府的鷹揚兵!

    這個時候就聽見徐樂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帶著笑意:「你們真是恆安府的鷹揚兵?伏路查探突厥人哨探,怎麼到了雲中南面來了?突厥人不是在北面嗎?」

    韓約回頭,就見徐樂緩緩走了進來,在徐樂身側,跟著手持單鉞戟的宋寶。

    隱隱火光之中,徐樂身姿挺拔,劍眉微微剔起。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

    火長一怔,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不是哪個世家的子弟罷!不是世家子弟,怎麼身邊會有身手這般高明的護衛?

    第二個念頭接著就立刻翻騰而上,這世家子弟,如何帶著貨物,走這麼一條凶險的商路?

    難道是王仁恭王太守家族中的子弟?王仁恭久欲吞併恆安府鷹揚兵,麾下馬邑兵也在不斷北調,威懾雲中。王仁恭家中子弟出而效力,化妝商隊,出而查探雲中府週遭虛實,也是論不定的事情!

    火長臉上神色青白不定,一時間連胸口痛楚都給忘了。念頭轉動不定,想著是不是納頭便拜,從此換一條粗腿抱抱,省得在劉武周麾下受窮。

    轉瞬間狠毒之意又翻了上來,世家子弟,如何是自己得罪得起!劉鷹擊是大業天子欽點回返馬邑,還是被世家子王仁恭逼迫得不能立足。

    這些世家子眼中,沒有出身的人就如草芥一般。自己今夜偷襲,就算一時容忍,回過頭來,殺自己這一隊兄弟如屠雞犬一般!就算不親自動手,告到劉鷹擊那裡,現下劉鷹擊也必然將他推出來,給王仁恭一個交代!

    如果不是世家子弟,只是行商之人,到口的肥肉如何能吐出來?自家幾個兄弟白受傷了不成?

    火長偷眼打量徐樂,徐樂只是站在那兒,等著他的回答。

    星月光芒之下,徐樂一副英挺斯文兼具的模樣,略微偏瘦的身形雖然挺拔,卻怎麼也沒有韓約厚重身形那種威懾力。兩手更是空空,渾身上下就看不到半件兵刃。

    只要拿下了這世家子,那持牌凶神當不敢輕舉妄動。有質在手,這持牌漢子也只能束手就擒!

    火長悄然對身邊幾名弟兄使了個眼色,自己卑躬屈膝的哈腰行禮,摸出懷中腰牌,雙手遞上:「貴人請看,我們正是恆安府鷹揚兵,上官派遣到這裡伏路,我們也只有聽令行事。突厥狼騎深入馬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去年一場大戰,突厥狼騎哨探不是直抵神武麼?」

    徐樂一笑接過腰牌,宋寶也在旁邊探著脖子來看,可惜不識字,看不出個究竟。

    徐樂打量一下,腰牌一個巴掌大小,木紋頗舊,看來是用了不少時日了。上面烙出字樣。

    右屯衛恆安鷹揚府 中壘營乙旅庚隊三火 火長常舒欣一員 面黑短鬚驗明正身

    徐樂一笑:「倒是真的。」

    那火長常舒欣一拍大腿:「可不是真的!」

    聽見徐樂認明了腰牌真假,宋寶忙不迭的在旁邊插口:「是真的就好,是真的就好,想是一場誤會!這位軍爺說得也沒錯,去年突厥入寇,狼騎據說到了桑乾河北面。縣中戒菸,我們都被召集起來分鋪守城牆。在此間伏路伏到咱們,沒什麼死傷就好!」

    宋寶背上冷汗,到現在就沒停過。韓約本事,實在是讓他開了眼。這小門神在神武縣中,不知道收斂了多少身手!

    而能使喚得動韓約的徐樂,宋寶也跟著高看一眼,列入了不能得罪的名單。

    而眼前這些恆安府鷹揚兵,宋寶更不想招惹。只想今晚揭過之後,等到天明,自己帶著幾個兄弟轉頭便走。什麼酬勞,什麼徐樂所乘那匹好馬,再都不想了。

    明知道王太守和劉鷹擊現下在雲中左近爭鬥,自家還來湊什麼熱鬧!

    宋寶幫著分說,常舒欣忙不迭的打蛇隨棍上,一個眼神過去,幾名兄弟就和他一起堆起滿臉笑意,朝徐樂身邊湊來。

    常舒欣滿臉笑意堆得都快溢出來了:「既然都是誤會,貴人那裡有什麼損傷,都是我的。這就陪貴人去查點一下,咱們雖然過得苦,傾家也要包賠貴人的損傷…………」

    在徐樂身後,莊客和俠少們也慢慢跟了過來。

    莫名其妙打了這麼一場,結果發現是恆安府鷹揚兵,大家心下都是忐忑。看著徐樂和常舒欣談笑甚歡,人人心下都是鬆了一口氣,垂下手中兵刃。

    今夜徐樂和韓約保住了大家性命,現下樂郎君三言兩語似乎就降住了這些鷹揚兵,今夜之事,大概就這樣過去了罷?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4:40
盛唐風華 第十一章 直道

    徐家閭中,徐老太公宅邸當中,仍然一燈獨明。

    上了歲數之後,睡眠本來就少。但是自從中風之後,放徐樂出門行商,徐敢自己屋中,夜中油燈,似乎就沒有熄滅的時候。

    一夜夜的,徐敢就靠在胡床之上,望著北面。雖然北面並沒有開窗,但徐敢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牆壁,遠及雲中關山,直跟隨在自己從長安城中抱出來的孩子身邊。

    自己已經是風燭殘年了,一樁樁一件件的往事在心頭滑過,盛年之際的金戈鐵馬,十幾年前開始的鄉里生活,都是過眼雲煙,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被自己一手養大的孫子而已。

    兒子兒媳,正在地下等著自己呢。到了那兒,自己會告訴他們,這孩子,被老頭子養得很出色…………

    外間傳來了輕輕的腳步響動之聲,徐敢耳朵一動,分辨來人。

    不是韓小六,徐樂出行沒有帶他,韓小六這些時日一直鬱鬱寡歡。嘴上都可以掛油瓶了。他應該是守在外間值夜的,小孩子瞌睡多,現在估計正睡得昏天黑地。

    只會是韓氏。

    這個自己當年北上之際,在河東救下的一家人。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隨自己,開荒,落戶。丈夫逝去以一個女子操持徐家的內外家務,就連兒子韓約,現下也都在徐樂身邊,一起冒險北上。

    厚重的門簾掀開,進來的果然是韓氏,她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熱氣騰騰的麥粥,還有一碟醃菜,一碟熏魚肉。滿臉擔心的看著徐敢。

    「太公,今天一天都沒吃下什麼,覺也不睡,這樣下去可怎麼得了。是不是稍微吃點才好?」

    徐敢勉強一笑:「一天下來,藥都喝飽了,哪裡還吃得下。一會兒我自然去睡,韓氏你就不用掛心了。」

    韓氏放下托盤,看著徐敢:「太公是掛心樂郎君罷…………」

    徐敢閉上眼睛。

    韓氏眼圈有點泛紅,用袖子擦了一下:「我也是看著樂郎君長大的,落得一表人才。現下世道這麼亂,當年太公不許樂郎君出神武一步,現下怎麼為了點免行錢就讓樂郎君去吃這個辛苦?實在不成,房子地都賣了,還怕這一關過不去?」

    徐敢閉著眼睛輕聲開口:「老頭子保護不了他太久了…………」

    韓氏停住語聲,聽著老人一句句的說下去,語聲當中,竟然是說不出的蕭索:「天下要亂了…………而我,也老了。我曾經想過,就讓阿樂平凡的過完這一生也罷。但那是太平世道的事情。現下,卻又是一個即將屍山血海,群雄競逐的歲月要開始了…………在這個年月,阿樂的一身本事,是藏不住的,藏不住的啊…………」

    老人語聲喃喃,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這種大亂之世,老天爺自會召喚無數豪傑之士出來,用他們的血肉獻祭,直到讓最後一人站在至高之處。躲不過的,躲不過的……若是十年前,就是我去拼了這把老骨頭,但是現在,我去之後,只有靠阿樂自己了。我只能讓他上路,儘早見識這個世道的腥風血雨…………」

    有些話語,韓氏並沒有聽懂。卻明白了大概意思,顫抖著聲音發問:「那樂郎君,會沒事吧…………」

    一直委頓的徐敢突然睜眼,老眼中威光四射,凌厲如電!

    「我徐敢一手教出的孫子,如何會有事?阿樂天姿過於其父,鋒銳之氣更是天生,只要始終秉胸中直道而行,天要壓下,他都能將天捅一個窟窿!」

    韓氏重複著她不懂的兩字:「直道?」

    徐敢厲聲道:「不要屈身辱志,為世家走狗。縱然殺人盈野,也只為還世間一個太平!」

    在這一瞬間,徐敢眼前,似乎又浮現出一個青年。比徐樂稍長一些,不足三十的年紀。眉眼酷肖徐樂,只是比徐樂看起來神情更加穩重一些。身姿挺拔,對著自己大聲開口。

    「…………孩兒不是去貪圖將來富貴,而是越國公與晉王讒殺高熲,禍亂朝綱,並謀奪儲君之位。大隋終南北分立,五胡亂華之世。不能讓這太平之世敗壞在越國公與晉王手裡!兒子奉國公之命,決意扈衛太子,只為守護胸中直道!」

    人影幻滅而去,徐敢緊閉雙眼,一滴老淚滑落:「…………可孩兒你還是被世家拋棄了啊…………老頭子這十幾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你,無時無刻,無時無刻…………」

    韓氏不敢再打擾徐敢,輕輕回轉,掀起門簾之後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老人仍然閉著眼睛,喃喃自語,有若夢囈。

    有些創痛,永遠都不會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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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林之中,常舒欣和幾名鷹揚兵狀似熱絡的朝著徐樂考過去,一副想討好這個看起來貌似世家子弟的少年郎君一般。

    徐樂笑吟吟的看著他們,也擺出一副準備接受他們奉承的樣子。

    在常舒欣他們就要靠近的時候,徐樂笑道:「既然如此,這件事情就算揭過了。今夜過去,我們就此分途。這點誤會,我們自不會和任何人說,也就預祝常官人你將來封妻蔭子,戰陣而得公侯了。」

    常舒欣一怔,然後又堆出滿臉笑意,走近幾步,彎腰似乎是要對徐樂行禮一般,就勢去摸出靴筒中暗藏的匕首,一跨步就繞到徐樂身後,雪亮匕首,抵上了徐樂頸項!

    而常舒欣身邊那些鷹揚兵,橫刀在手,一下將常舒欣圍住。

    常舒欣獰聲笑道:「什麼公侯萬代,爺爺只有眼前的好處!」

    他嗔目朝著韓約大吼一聲:「還不放下手中鐵牌?不要自家主子性命了?」

    常舒欣動作突然,韓約本來已經鬆了一口氣,反應不及。在常舒欣挾持住徐樂的時候,這才操鐵牌在手,怒吼一聲:「你敢!」

    紅著眼睛正要衝撞過來,常舒欣大吼過來,韓約一下怔住,看著那柄雪亮的匕首,再也動彈不得!

    地上躺著趴著的鷹揚兵,這個時候都掙扎爬起,不顧創痛,張弓搭箭,對準周圍一時間反應不及的莊客和俠少們:「不要命的儘管試試!」

    宋寶就被一支羽箭指著鼻樑,渾身是汗,被這突然變故激起了凶悍之氣,正準備開口鼓動大家拚命。就聽見常舒欣又在大聲怒吼:「爺爺只求財不要命!丟下兵刃,爺爺拿了財物就走!從此你東我西,大家兩不相干!」

    韓約看了一眼徐樂,緩緩就將手中鐵牌垂下。莊客們的主心骨就是徐樂與韓約兩人,看見兩人一被制住,一放棄了抵抗,群龍無首之下,也都下意識的垂下了手中兵刃。

    宋寶大聲嘶吼:「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韓二,這個時候還顧什麼樂郎君,自家性命要緊!」

    看宋寶仍然凶頑,常舒欣對他冷笑道:「我們是恆安鷹揚兵!週遭不止我們一火人馬,這是雲中地界,你要敢動手傷了我的弟兄,看能不能走出這座山去!」

    一名鷹揚兵頓時從撒袋中換了一支響箭,搭在弦上,指向夜空。如果週遭山中真的還有恆安鷹揚兵,這一支響箭發出,就會聞聲而來!

    俠少們本來給宋寶鼓動得要拚命,這一句話出來,人人都望向宋寶。

    這些人可是劉武周麾下的鷹揚兵!他們只是鄉間輕俠之士而已,不要說世家或者擁兵重將了,就是縣中小吏也不敢得罪。難道真的和他們拚命?

    宋寶手中單鉞戟一顫,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就聽見徐樂的聲音響起,仍然是那副似乎帶著笑意的語調:「常軍侯,我可是給過你們機會了…………」

    常舒欣一怔:「什麼機會?」

    徐樂不答,又淡淡道:「爺爺臨行前就囑咐了我一句話,有人要對付你的話,這般緊要關頭,一旦出手,就要做到絕處!」

    處字才吐出口,徐樂已經反手向後,閃電一般圈住常舒欣這個老兵痞的頸項,隨手一扭,喀喇一聲,常舒欣頸項折斷,瞪大眼睛,滑落在地。似乎臨死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溫文少年,竟然有這般身手!

    …………我給了機會了,說今夜過後就此分途,兩不相干。我也不計較你們意欲偷襲行劫殺人之事了…………可你還要殺我。

    這等兇徒,多死幾個,這世上就多幾分太平!

    秉胸中直道而行,第一次殺人,似乎也沒什麼呢…………

    隨手除掉常舒欣後,徐樂只是這麼淡淡的想著。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4:42
盛唐風華 第十二章全滅

    徐樂出手,有如電光火石一般,誰也沒想到,這看起來文質彬彬,風流蘊藉,笑起來還頗為溫文陽光的少年,下手竟然如此乾脆利落!

    幾乎所有人都呆在當場,樹林中,似乎還迴蕩著常舒欣頸骨折斷的喀喇脆響之聲。

    韓約最先反應過來,一腳踢起被自己放在地上的鐵牌,就手抄起,飛擲而出。鐵牌帶著厲嘯聲正中那名搭響箭在弦,隨時準備發信號出去的鷹揚兵腰腹之間,血光飛濺之中,這名鷹揚兵披甲絲毫沒有阻擋住盾牌下緣三支狼牙,頓時就是血光飛濺,這名鷹揚兵差點被這一擊生生分成兩截!

    弓矢從這鷹揚兵手中墜落,沒入草中。

    徐樂拍拍手笑道:「還等什麼?」

    任誰在這個時候,都不覺得徐樂的笑容還是那麼陽光和善!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徐家閭的莊客。

    邊地村莊,向來有聚族自保的風起,民風強悍至極。馬匪盜賊,甚或突厥人遊騎掃過來,村中男子都要上寨牆防守,爭水之際,各村各閭之間也往往聚族而戰,打得頭破血流。

    在這麼一個生存艱難的地方,同是一鄉一閭中人,天然就生死相託,互相倚靠。外人欺負到自家鄉閭頭上,只要招呼一聲,那就是大家一起上!

    官府力量稍微弱勢一點,都拿邊地鄉民沒辦法。虧得馬邑郡王仁恭是一個強勢太守,手中更握有頗為精銳的馬邑鷹揚兵,近來這樣近乎於殘暴的搜刮手段,才讓治下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更不必說徐家閭中人,當年都是在老太公庇護下才在桑乾河谷生存下來,然後發展成現在這個村閭,可以說得上是受恩深重。不然也不會跟著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樂郎君冒死走這一趟商路!

    徐樂一聲招呼,莊客們咬牙就開弓搭箭,嗖嗖幾箭就衝著那些嚇傻了的鷹揚兵射去。

    這麼近的距離,就算莊客弓軟,也足以破甲傷人。當下就有一兩名鷹揚兵慘叫中箭。其餘鷹揚兵也終於反應過來,一人直刀一擺,噹的一聲隔開羽箭,大聲怒吼:「發信號,和他們拼了!」

    剩下幾名鷹揚兵紛紛怒吼,有人就去搶弓矢響箭,準備發出信號去。莊客們射出一輪羽箭之後就已經拔刀向前,和鷹揚兵們撞在一起。幾柄直刀在夜色中相撞,火星四濺中,馬邑郡口音的罵聲混成一團!

    那頭韓約大步搶上前去,要撿起自己剛才飛擲出去的鐵盾。鷹揚兵們知道韓約的厲害,分出兩人大吼著揮刀直劈過來。

    沒有兵刃在手,饒是武勇如韓約也只能稍避其鋒芒,撤步閃身,就覷著機會想奪兵刃。這兩名鷹揚兵也紅了眼睛了,兩柄直刀瘋狂揮砍,就是要將韓約稍稍阻擋一下!

    最後一名鷹揚兵在韓約被迫退一步之際,一個虎撲就去搶那落地角弓與響箭,背後一名莊客衝撞不開鷹揚兵的阻擋,抽空發了一箭。這鷹揚兵已然撲倒在地,就勢一滾,莊客所發羽箭落空,噗的一聲插入地上,尾羽一陣亂顫。

    而那鷹揚兵已然藉著這一滾之勢撿起落地角弓羽箭,翻身朝上,就躺在地上斜斜拉弓指天,眼見就要將響箭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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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約和莊客們全都撲上,在樹林中和鷹揚兵們打得火星亂濺。兵刃碰撞聲和咒罵聲混雜在一團。而宋寶和幾名俠少煞白著一張臉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徐樂出手之乾脆之狠厲,著實嚇住了宋寶。

    莊客們毫不猶豫的上前和鷹揚兵們拚殺,,宋寶和俠少們卻是滿頭滿臉的熱汗。

    徐樂和徐家閭莊客自然就是一體,徐樂出手殺了常舒欣,徐家閭也都躲不過去。自然是跟隨到底。

    而他們這些不過是臨時僱用,參與護送徐家閭商隊的俠少們,到底是不是要捲進去?

    身周就是直刀相撞,耳畔羽箭橫飛。宋寶和幾名俠少一時間僵在那兒,不知道如何是好。

    宋寶有一萬次想拔腿就跑,但一個最簡單的理由就能按住他身形不動。

    徐樂韓約還有莊客都是神武縣土著,要是自家跑了,在神武縣中還怎麼做人?自己鐵飛燕的招牌,就可以摘下來劈成柴火燒了乾淨!

    可真的要和鷹揚兵動手,分個生死?

    莊客們和韓約出手拚殺,拗斷了常舒欣頸項的徐樂反而只是站定掠陣,目光關顧全場,哪裡不濟就準備到哪裡應援。

    這也是爺爺教的,當你手下有人衝殺在前之際,你必須要關顧全局,而不是讓自己一個人殺個痛快。

    看到鷹揚兵搶到角弓響箭,看到宋寶在一邊咬牙切齒。徐樂冷喝一聲:「宋寶,你躲得過嗎!」

    一聲冷喝,頓時就讓宋寶反應過來。

    入娘的,自己哪裡還躲得過去!現下遲疑個什麼!鷹揚兵已有死傷,不將他們收拾乾淨,就是天大的麻煩!

    宋寶猛然一聲大吼,右臂一振,一直被他緊緊攥在手裡的單鉞戟脫手飛出,正正沒入那名持弓欲射的鷹揚兵前胸!

    精鐵鋒刃的單鉞戟破胸而入,血光迸濺。那名鷹揚兵被這一戟牢牢釘在地上,痛得丟下手中弓箭去拔單鉞戟,手才搭上去就沒了氣力,軟軟垂下,只剩下微微的抽搐。

    一旦開了殺戒,宋寶再無顧慮,吼聲都變了調:「殺光他們!」

    呼喊聲中,宋寶和俠少們一湧而上,各色兵刃高舉,幾個人都紅著眼睛亂砍亂剁!

    常舒欣被殺,鷹揚兵本來就已經奪氣,韓約就算沒兵刃也纏住了好幾個鷹揚兵,剩下鷹揚兵和莊客們也只算打了個難分上下,宋寶和俠少們加入,剩下幾名鷹揚兵轉眼間就被各色兵刃砍刺得血肉橫飛,慘叫聲中,陸續倒下。直到最後,韓約終於抄起了自己的鐵盾,再脫手擲出,將拔腿便跑的一名鷹揚兵生生拍倒!

    宋寶直追上去,動作快如閃電,真不負他鐵飛燕之名,不等那名倒地鷹揚兵掙扎爬起,手中隨手拾起的直刀,就狠狠戳.入了他的胸口!

    樹林之中,拚殺聲和慘叫聲漸漸消去,只留下渾身是血的商隊中人粗重的喘息著,面面相覷,不少人這個時候才劇烈的顫抖起來。

    徐樂負手,站在場中,在濃烈的血腥氣中,微不可見的吐了一口氣,接著低聲急道:「收拾乾淨,馬上上路!」

    一名莊客抖著手問了一句: 「回徐家閭麼?」

    徐樂斬釘截鐵的只回了一句:「繼續向北!」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4:44
盛唐風華 第十三章苑君瑋

    只有繼續向北,區區這點事情,難道自己還要掉轉頭回去繼續託付爺爺的庇護?

    徐樂決斷一出,韓約就抄起鐵盾,毫不猶豫的站到徐樂身邊。目光中威棱四射,掃視諸人。

    河東俠少們面面相覷,宋寶卻是反應最快,走到鷹揚兵屍身旁邊,一抽單鉞戟,隨手就在鷹揚兵身上擦擦戟鋒上的血跡,對著自己幾名手下人道低聲開口。

    「…………荒山野嶺的,殺乾淨了這些行貨,朝地裡一埋,神仙也發現不了!都已經動手了,還有回頭的餘地不成?這個世道,身在邊地,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這個時候誰要回頭,老子鐵飛燕認不得人!」

    惡狠狠的話語聲中,宋寶一振手中單鉞戟,棗木槊桿嗡嗡亂顫,戟鋒綻出一團寒芒。嘴角傷疤扭曲著,誰也不懷疑這兇名素著的鐵飛燕真的下手殺得人!

    徐樂瞥了宋寶一眼。

    這神武鐵飛燕一路以來給徐樂的感覺也就這麼回事,但真遇到事情,至少頭腦明白。而且本事也頗有有點,剛才手殺兩名鷹揚兵,乾淨利落,只比韓約稍差一線,更有一種光棍狠勁兒。用得對了,也是不大不小的助力。

    幾名宋寶帶來俠少,毫不猶豫,大步就走到宋寶身後,隨著他在徐樂身邊站定。

    只有幾名莊客,雖然剛才拚殺的時候都捨死忘生。但是這個時候也是後怕得最為厲害。現在抖著手站在當地,其中歲數最小的扁著一張嘴,似乎下一刻就會哇的一聲哭出來喊著我要回家。

    徐樂走到那歲數最小的莊客身邊——所謂最小,也是二十五六,比徐樂還是大了不少。

    徐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衛五哥,想回去了?」

    衛五要哭不哭的看著徐樂,顫聲道:「樂郎君,這是鷹揚兵啊!」

    徐樂一直掛在臉上的瀟灑笑意一收,語聲如鐵:「這是想殺我們的一群盜匪!我們好好的行商,辛苦掙錢去交賦稅,有人欺負到頭上,自然就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當年爺爺立村閭於桑乾河中,神武縣邊,這樣的廝殺還少了?我爺爺當年保護了大家,現在爺爺老去,自然就是我來保護大家!」

    徐樂看著衛五,輕喝一聲:「衛五哥,你信不信我!」

    衛五沉默,突然狠狠擦了一把臉:「樂郎君,我信你!」

    身在直面突厥的邊地,日日睜眼就要面對隨時而來的突厥南下侵掠。開皇年間不論,大業天子即位以來,突厥幾乎年年南下,火赤部,契必部,執必部,去年前年還看見了阿史那部王帳金狼旗深入馬邑雁門。

    由於與突厥連綿戰事而帶來的馬賊,盜匪,潰兵。邊地百姓,每一天都是在生死線上掙扎。

    徐老太公以一人之力,保了徐家閭十餘年平安。

    當徐太公倒下的時候,徐家閭中莊客未嘗沒有惶恐不安之情。追隨徐樂來走這一條商路也不過是聽從老太公號令十餘年的慣性使然。

    但是今夜之中,徐樂只出手一次,就毫不遲疑的拗斷了意欲殺光大家行劫的鷹揚兵火長常舒欣頸項。

    雖然只是一擊,韓約這小門神還更賣力一些。但是徐樂明顯才是整支商隊中定海神針一般的人物!

    徐老太公,沒白白教養出來這個孫子!

    衛五也站到徐樂身後,幾名莊客對望一眼,還弓入囊,對著徐樂行禮:「樂郎君,你吩咐吧,走到天邊我們也跟著!」

    徐樂一笑,在滿是血腥味道的樹林當中,仍然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收拾乾淨,我們上路!」

    ~~~~~~~~~~~~~~~~~~~~~~~~~~~~~~~~~~~~~~~~~~~~~~~~~~ ~~~~~~~~~~~~~~~~~~~~~~~~~~~~~~~~~~~~~~~~~~~~~

    在不遠處的一個山頭之上。

    一火鷹揚兵正在山路露營,兩名鷹揚兵懶洋洋的巡視值守,等著天明。

    腳步聲響動從山下傳來,兩名鷹揚兵對望一眼,都緊張起來。一人摘弓在手,隱藏在一塊大石之後,不出聲的將一支羽箭搭上了弦。

    另一名鷹揚兵則去將其餘睡著的人一個個拍醒。這些鷹揚兵一旦被拍醒,馬上就抓著兵刃,或蹲或站,藏在火光映照不到的暗處,張弓以待。

    恆安鷹揚兵與突厥連年廝殺,精銳之態,實在為大隋之冠!

    底下響起了低沉的聲音,打消了這些鷹揚兵的戒備:「是我!」

    帶隊火長送了一口氣,對週遭人笑道:「是小苑校尉!」

    腳步聲中,一名最多二十三四的青年漢子大步走了上來。這漢子一副邊地男兒的模樣,肩寬腰乍,身高七尺有餘,濃眉大眼,滿臉精悍之色。只穿著尋常軍士的皮甲。身後也只跟著兩名從人而已。

    一火鷹揚兵全都出來行禮,躬身抱拳:「小苑校尉!」

    劉武周麾下幾名心腹大將,如史萬歲,如勇武聞名郡中的尉遲恭,但是最為心腹的,就是和他一起從徵高麗的苑君章。劉武周大小事情都要與他商議。

    來人小苑校尉,正是苑君章的幼弟苑君瑋。苑家四兄弟中,苑君章以智計聞名。而苑君瑋就號稱恆安府中武力第二!從來被苑君章疼愛有加,這次查緝私行商隊這個大有油水的任務,就交給了他的這個弟弟。

    而苑君瑋也不負所託,這些時日餐風露宿,到處巡視撒出來的伏路軍馬。已經攔截了六七支商隊,至少給劉武周截留了六七百貫的財貨。

    其中有一支商隊是河東武家的隊伍,苑君瑋還是毫不留情的罰沒了所有財物。將商隊中人全部趕了回去。只要不出人命,查緝走私商隊,哪裡都說得過去。至於得罪了何等樣人物,現下劉武周被王仁恭逼迫得如此之緊,也實在是顧不上了。

    不過對於苑君瑋而言,他全心全意的新人自己哥哥,無論什麼樣的局勢,他的哥哥總能拿出一個辦法,輔佐劉武周擊破現在的困局!

    苑君瑋漏夜巡查,爬到山頂,看見這一火鷹揚兵反應迅速,夜中聽見響動一副全神戒備的樣子,滿意的點點頭:「像是我帶出來的兵,這些日子也吃了辛苦了!等回到雲中,少不得你們的酒肉!」

    火長算是老卒,嬉皮笑臉的湊近答話:「酒肉什麼倒也罷了,攔著商隊三成的賞能發下來,屬下們就感小苑校尉的情了…………咱們恆安兵吃苦慣了,怕個什麼。只是都出來幾日了,一支商隊沒有撞見,弟兄們著實有些心急。」

    苑君瑋也有點焦躁: 「眼看就是秋末了,草原正是馬肥,韃靼那裡正等著賣馬。就算道路不靖,每日也總該撞上一支啊!」

    他沉吟一下:「常舒欣那裡有消息嗎? 」

    那火長不屑的哼了一聲:「那廝慣會偷姦耍滑,不知道到哪裡鑽沙子偷懶去了,哪裡能有他的消息?今晚按時聯絡都沒個動靜,這廝就不怕軍法了?」

    苑君瑋皺眉沉思一下 搖頭道:「這廝不僅會偷姦耍滑,還一向膽大心黑!不要攔著商隊想自家全乾沒了,這可是咱們恆安兵的身上衣口中食!你們跟著我,去尋這廝去!」

    一名鷹揚兵湊了過來:「小苑校尉,小人昨日看見常火長他們向著印懸峰去了……」

    苑君瑋更不打話:「印懸峰那裡也有條繞過雲中城的山路,跟我來!」

    苑君瑋轉頭便走,夜色中那一火鷹揚兵不及撲滅篝火,緊緊跟上,直指印懸峰而去。

    夜色中印懸峰就在不遠處,哪怕摸黑趕路,一個多時辰就能到達。

    那正是徐樂他們殺光了常舒欣他們這一火鷹揚兵的所在!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4:45
盛唐風華 第十四章發現

    徐樂站在山峰高處,看著四下黑暗無聲的莽莽群山。

    此刻已經是下半夜時分,再過一個時辰,陽光就該從東面山巔上投射過來第一道光芒。

    這漫長的一夜,似乎就要過去了。

    身後是正在緊張行進的手下和馱馬隊伍,夜色中攀藤附葛,拚力前行。

    白天一路辛苦,晚上又經歷一場廝殺,最後再匆匆忙忙收拾了那些鷹揚兵的屍身,然後再急忙上路。不管是莊客還是俠少,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但是每個人仍然在咬牙堅持,不作一聲,盡力催趕著馱馬坐騎,沿著山路摸黑行進。

    大家只有一個念頭,離開剛才廝殺所在越遠越好!

    韓約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盡力幫大家分擔著負擔,一路前後照應。這個高大健壯的青年,任何時候都顯得那麼可靠。但俠少們看向韓約的目光已經截然不同,這小門神此前在神武縣,不知道藏了多少本事在身。昨夜鐵牌在手,將一火鷹揚兵打得跌跌爬爬,無人能與抗手!

    隊伍中也幫著韓約照應一切的宋寶,都收斂了原來頗為驕橫的氣焰。老老實實的盡自家本來早該盡的責任。

    不過宋寶的目光不時更望向走在隊伍前面的徐樂。

    徐樂昨夜出手,雖然只是一擊,但乾脆利落決絕之處,讓宋寶這等拚殺慣了的俠少都覺得膽寒。

    韓約是徐樂跟班一樣的人物,韓約都有如此本事了,徐樂真正本事,又該是什麼樣的?

    神武縣多有關於當年徐家閭老太公的傳言,那是一人一馬一弓打平了整個桑乾河谷的人物。但是畢竟隔的時候久遠了,他們這些新生的俠少就當是笑話在聽。

    可是現在,出自徐太公手調教出來的韓約,已經震懾所有人。那麼身為徐太公親孫的徐樂,又該是什麼樣的一種存在?

    常舒欣頸項折斷那一聲清脆的響動,此刻猶自在各人耳邊迴響。

    而經歷了這一場夜中驚變之後,徐樂仍然言笑不減,更堅持繼續向北。這看起來溫和好脾氣的樂郎君,竟然還是這般鐵打的性子!

    夜色當中,宋寶掃過徐樂挺拔的身影,又擦了一把額頭的熱汗,暗自下定決心這一路絕不招惹徐樂。等此間事了就趕緊到河東投軍去,再不和徐樂有什麼相干。

    「…………快點快點!磨磨蹭蹭的天都快亮了!誰知道這附近還有沒有恆安府的兵!」

    宋寶低聲喝罵不斷響起,忙前忙後,竟然比韓約顯得還要盡職盡責!

    而走在前面的徐樂,自然不知道宋寶的這點小心思。

    他只是打量著手中的幾面腰牌,全都是從死去鷹揚兵身上扯下來的。

    雖然決定繼續向北,並不代表徐樂真的驕狂得以為自己就真的不擔心於途還有什麼變故了。

    如果真的有變故發生………………

    徐樂目光向著東北面的雲中城所在方向望去。

    夜色沉黯,站在群山之間,並不能看到雲中城的半點痕跡。

    徐樂嘴角浮現出一絲淡淡笑意,頗有點灑脫不羈的意味,隱隱約約間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三分少年意氣的期待。

    那到時候就不要怪我將事情鬧大!

    ~~~~~~~~~~~~~~~~~~~~~~~~~~~~~~~~~~~~~~~~~~~~~~~~~~ ~~~~~~~~~~~~~~~~~~~~~~~~~~~~~~~~~~~~~~~~~~~~~~~~

    印懸峰頂,血腥氣息猶自未曾消散。

    十幾隻火把在樹林中閃耀,將週遭一切映照得通明。

    幾名鷹揚兵將土色新鮮的痕跡處刨開,從裡面拖出一具具鷹揚兵的屍身。常舒欣正在其中,頸項折斷,頭顱軟軟垂著,嘴大張開,臉上還凝固著驚愕的神情。

    這一火鷹揚兵個個眼睛血紅,這已經是恆安鷹揚府的地盤了,是誰在夜中痛下殺手,幹掉了整整一火鷹揚兵?

    就算常舒欣再不招人待見,可也是他們恆安府的人,這仇一定要報!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苑君瑋,只等他發一句話,大家就召集弟兄,滿山大索,怎麼也要將兇手找出來碎屍萬段!

    苑君瑋卻緊緊捏著拳頭,不發一語。

    論起本心,二十幾歲的小苑校尉,哪裡是忍得下這個氣的?恆安鷹揚府更是被他當成家一般,誰觸動半點,只有不死不休的結局。

    可臨行之前,他最崇拜的兄長反覆交代過了。領伏路軍在外,要緊的就是為恆安鷹揚府多些收入。不管是王仁恭那裡的馬邑兵,還是隨時會南下的突厥遊騎,都不要輕易起衝突。

    現下恆安鷹揚府局勢微妙已極,劉武周正在竭力尋找破局的方法,千萬不要生出什麼無法應對的事端。事事都要站得住腳!

    伏路查緝商隊,都不算是什麼,誰讓他們避開稅卡潛行山裡?真正有勢力的世家,還是在官道上大搖大擺而行,向來是一路免稅,王仁恭和劉武周只會一路給行個方便。穿行山間的都是沒背景的小商販而已。苑君瑋自問對屬下約束還算是嚴,只要在場,都吩咐不傷性命趕走也就罷了。背後看不見的地方苑君瑋也只能眼睜眼閉,畢竟弟兄們的軍心士氣要緊。

    這些小商販還能鬧到天上去?當道諸公,可從來沒有把這些小民當成一回事。劉武周如此被王仁恭視作眼中釘,還不是因為出身。換劉武周也是世家出身試試?

    但如果是王仁恭派來的硬探,或者是突厥人的遊騎呢?

    是否報復,這都不是苑君瑋能做出決斷的事情。必須要上報給兄長和劉鷹擊!

    在弟兄們期盼的目光注視之中,苑君瑋卻沉沉離開樹林,在峰頂那一片平地上,細細查探。

    他的兩名親衛,忙不迭的趕過去舉起火把。

    苑君瑋看看篝火痕跡,再看看留下的腳印蹄印,最後在地上,發現了不少灑落的細白.粉末。

    苑君瑋伸手探探,放在嘴裡嘗嘗。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獰笑。

    這是河東解池的鹽,商販最喜歡攜帶的貨物,送到草原上,這些鹽是草原部族最喜歡的貨物。有個半袋子解池鹽,就能換一匹上好的駿馬!

    是商隊,商隊中人,殺了老子的一火兵!

    苑君瑋猛然站定,大聲下令:「傳信!將伏路的弟兄們都調出來,看看是誰敢動我們恆安鷹揚兵!老子要親手剮了他們!」

    兩名親衛頓時從撒袋中抽出響箭,對天空發出,兩支響箭拖著淒厲響聲撕裂夜空,傳訊四下。

    不多時候,週遭大山之中,一支支響箭應和聲響起。接著就是星星點點的火把光芒,燃動起來。

    恆安鷹揚府撒在這片大山之中的伏路精銳,全都調動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4:49
盛唐風華 第十五章向東

    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陽光躍過山巔,映照得雲中左近大山之間一片通透。

    晚上勁厲呼嘯的寒風已經平息下來,藍得近乎透明的天際之下,莽莽群山一片金黃。

    這是一個邊地當中難得的秋日好天氣。

    但是在這群山之間,籠罩在一支小小商隊之上,卻儘是肅殺驚惶的氣氛!

    一支支響箭在山間呼嘯升起,或在左或在右。每一支響箭升起,就代表著有一小隊鷹揚兵卡住了某個山口或者某條道路。

    一開始這些響箭呼嘯之聲還在頗為遙遠的後方,但是不多時候,這響箭之聲就越追越近!

    這原因也沒什麼複雜的,徐樂這支商隊連他九個人照應二十幾匹重載的馱馬走馬。商隊行商,貨物為上,每一匹馱馬甚至自己的乘馬都儘量負重到能走長路的上限。如此速度,怎麼能快得起來?

    響箭一聲聲的響起,忽左忽右的緊緊跟在後面,越來越近。

    一開始商隊還跟著徐樂加速向前,大體上還保持著鎮靜。大家還不是太過害怕。這群山莽莽,哪裡是說找得到就找得到的?

    誰能想到,伏路在這群山中的鷹揚兵著實不少,且動作快捷,地形熟悉,緊緊的就綴了上來。一路窮追下來,從晨至午,再到太陽移過天中,後面追兵從來就沒偏移過方向。照這樣下去,最多撐到入夜時分,就要被後面的追兵追上!

    商隊中人終於開始慌亂了起來,人人都呼吸粗重,滿頭大汗,趕著的馱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理,焦躁起來,在隊伍中不時嘶鳴,有的還奮蹄楊首,想從隊伍中脫離開去,然後被莊客們死死拉住。

    每個人都望著鎮定走在隊伍前面的徐樂,這個時候誰都只能指望徐樂拿出個應對手段出來!

    但徐樂一直在前,帶頭趕路,甚至都沒如何回顧。

    又一支響箭衝天而起,已經距離商隊最多還有一二里的距離,翻過一個山頭,就能看見商隊的蹤跡。而商隊中馱馬嘶鳴的聲音,說不定都能被後面追兵聽見!

    商隊中人又是一陣慌亂,莊客們還好,老實聽號令,徐樂沒發話不會自作主張。但一名俠少終於爆發,在隊伍中大聲發作起來。

    「入娘的,就是想跟著賺點嚼裹,誰成想冒這麼大風險!昨夜殺鷹揚兵,我可沒有動手!給後面追上,無非就是什麼都倒出來。沒得為這點嚼裹賠上自家性命!」

    一直跟在徐樂身後的韓約猛然回頭,眼神凶狠。那些莊客們看向俠少的眼神也變得不善。那俠少也不肯示弱,用力的瞪了回去,身邊幾名俠少自然和他同一立場。頓時就向他靠攏,甚而有人握住了兵刃,一副一言不合就準備拔刀開幹的模樣!

    從昨夜到現在,每個人神經都繃得太緊,追兵死死咬住不放,這個時候終於撐持不下去了。在追兵到來之前,論不定都得自己先鬥一場!

    宋寶已經拖後一步,握住了手中的單鉞戟,韓約目光就鎖住了他,伸手扶住背後背負著鐵牌。兩人目光對撞,韓約是說不出的凶狠,宋寶卻是一副極力克制的模樣。

    宋寶苦笑一聲,垂下手中單鉞戟,衝著徐樂背影喊道:「樂郎君,咱們可不敢和你動手。但是樂郎君在不拿出手段來,我們兄弟幾個也只能不奉陪了,只能丟下大隊分道揚鑣,說不得還能逃出一條生天去!」

    商隊停止了向前,每個人目光都望向徐樂。徐樂終於回過頭來,英挺面容仍然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走了這麼久不過額頭微微見汗,彷彿世家子弟秋遊興致正高。哪裡看得出是昨夜殺了一火鷹揚兵,現在後面被追兵死死追趕的模樣!

    徐樂目光掃視諸人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絲淡淡笑意,左右顧盼。最後一指東面:「朝雲中城走!」

    宋寶一怔,立即叫了出來:「樂郎君,你說朝哪裡走?」

    一幫人才殺了一火恆安府鷹揚兵,現在被發現了。更多的恆安府鷹揚兵死死的追在後面。徐樂似乎還嫌不熱鬧,轉頭要去往恆安府鷹揚兵的大本營雲中城!

    對於宋寶的厲聲逼問,徐樂只是笑著答話:「朝雲中城走啊。」

    宋寶將單鉞戟還於腋下,抱拳一禮:「樂郎君,以前弟兄們有眼無珠,看錯了你,你膽氣之豪,馬邑郡中無雙無對,但我們兄弟肩膀窄,擔不起事情,這便告辭也罷。」

    韓約輕輕摘下背上背著的神荼鐵盾,莊客們也握著了弓袋裡面的角弓,隨時可以抽出。俠少們全都緊緊握住了直刀刀柄。

    背後追兵急追,現下商隊中又是一副隨時都要火並起來的肅殺氣氛!

    緊繃的氣氛中,徐樂一笑拍拍韓約肩膀:「昨夜同生共死的經歷,一副要打要殺的架勢做什麼。」

    被徐樂一拍,韓約毫不遲疑的還盾在背,退後一步,只是拱衛在徐樂身邊。而宋寶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天知道他心裡一直在打著小鼓,生怕韓約脫手就將鐵盾飛出!在這兒跟小門神分出個勝負,是宋寶絕不願意去做的事情,更不必說還有一個他現在還完全看不出深淺的徐樂在!

    徐樂仍然帶著淡淡的笑意,對宋寶緩緩開口:「不朝雲中走,又朝哪裡走?後面退路盡數被封死,不用說還有鷹揚兵超越而前,封住我們前行穿過群山去往草原的道路。只有棄了貨物,轉向雲中,順著官道掉頭回南。現在王太守的馬邑兵正一隊隊的北調壓迫雲中,難道恆安兵還敢一直向南追下去,和我們不死不休?」

    一句話頓時就讓宋寶反應了過來,徐樂的決斷就是唯一的出路!一直在大山裡面鑽,被恆安鷹揚兵追上就是死路一條。只有向東而去,來到從神武到雲中城的官道之上。掉頭向南,只要能到馬邑兵控制的範圍之內,恆安鷹揚兵就絕不敢再追過來!

    雖然不知道徐樂怎麼在追兵迫近,如此緊張的氣氛當中還能有這麼清醒的決斷。但是作為一個在江湖上混老了的俠少,宋寶頭腦清醒得很,誰說得多就聽誰的,誰力量大也就聽誰的。徐樂此人,絕不是池中物,和他結下一份交情,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宋寶重重一拍大腿:「樂郎君,就當我剛才說的都是放屁,你去哪裡咱們就跟去哪裡,絕不回頭!」

    徐樂一笑朝宋寶點點頭,回頭朝著眾人下令:「將馱馬朝北面趕,我們向東!」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03
盛唐風華 第十六章脫身

    太陽已經就要擦了山根,而在群山之間,好幾支鷹揚兵小隊正在山間奔走,每名鷹揚兵都是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但這些恆安府鷹揚兵仍然毫不停歇的穿過一條條穀道,翻越一座座山脊,追尋著形跡直追下來。

    佈置在這片群山之中的恆安府鷹揚兵足有二三百之多,不然也難以周密的封鎖這片群山各條山路。又能獲得收入,又能訓練士卒,劉武周以降的恆安鷹揚府軍將對於派出兵力並沒有什麼吝惜。

    現在這二三百人,都跟瘋了一樣在追逐著逃走的徐樂他們一行人!

    恆安府鷹揚兵歷來頂在馬邑郡的最北面,分設軍府的時候,對恆安鷹揚府設定的作用就是屏障消耗南下突厥人的衝擊力,拖住突厥人的攻勢,然後集結馬邑鷹揚府的主力,甚至將雁門郡各鷹揚府,河東郡各鷹揚府的兵力調上來集結反擊。

    在後方將帥眼中,實在編制不過二千七百人的恆安鷹揚府,從來是一個可以犧牲消耗的對象。世家子弟要撈取軍功也不會到這個鬼地方來。

    這一切就早就了恆安鷹揚府這個團體特有的性格,凶悍,堅韌,團結,暴烈。一旦得到他們認同,那麼就是誓死追隨。

    在劉武周以平民身份執掌恆安鷹揚府,然後又遭到王仁恭大力排擠壓迫之際,恆安鷹揚府仍然少有叛離自家這個團體的,就是這個原因!

    這一群處於群山之間,直面突厥壓力的雲中精兵。只認同強者,為生存奮鬥而道德意識淡薄,因為生存壓力又分外的抱團,見慣了生死心腸又剛硬萬分。

    而徐樂就是得罪了這麼一個抱團的團體!

    這些輕捷善走的恆安鷹揚兵用響箭互相聯絡,通傳著各自發現的蹤跡。封住一路過來各個山口,如獵犬一般死死追擊,最終前鋒幾個小隊,越追越近。

    最後一絲夕陽的餘光之下,一個鷹揚兵小隊氣喘吁吁的出現在一個丁字形的山口處。

    此間一條山道在這山口處分成三個方向,一處蜿蜒向北,深入群山之間,一直往北,就可以出群山而到草原之上。而一處就是鷹揚兵追過來的方向,另外一處則是轉而向東,從這裡出去,要不了一天的行程,就可以來到從神武到雲中的官道之上。

    丁字形的路口之處,蹄印錯雜,擰成一團。還有牲口拉得屎,灑落的貨物分散得到處都是。可以想見當那支殺人逃走的商隊被追到此間之際,已然慌亂成什麼樣子。

    幾名鷹揚兵頓時就藉著最後微光趴在地上查看這些留下的蹤跡。頓時就有人興高采烈耳朵回報:「馬糞裡面還有熱氣,這些傢伙離得不遠了!」

    另一名鷹揚兵翻檢著地上灑落的那些鹽和糧食的痕跡:「解池的鹽,還有糧食!至少十幾匹馱馬的痕跡,入娘的朝北面去了,殺了咱們的人還想把這趟生意做完?」

    又一名鷹揚兵叫了起來:「還有向東去的形跡!」

    帶隊的鷹揚兵火長本來正摘下水囊稍稍喘口氣,聽見這聲呼叫忙不迭的走了過去。最後的陽光中果然看見向東的道路上,有淺淺幾道馬蹄印的痕跡,似乎真有數騎向東去了。

    幾名鷹揚兵都在等著這名火長的決斷,這火長喘著粗氣思忖了一下,一巴掌拍在那鷹揚兵後腦勺上。

    「這些行商為了貨物都能動手殺人,還能捨了馱子向東去?天知道是前面那支隊伍留下來的印記。通知小苑校尉,我們繼續向北追!夜裡大牲口走得慢,咱們今夜一定會追上這支隊伍,給老常報仇!」

    鷹揚兵們都是一臉興奮,如此狂追下來,除了復仇之外。還不是就為了這麼多貨?火長說得正是正理,行商以命博財,哪有丟下全部貨物自己向東走的道理?定是此前不知道什麼人經過才留下的向東痕跡!

    一名鷹揚兵頓時抽出響箭,扣弦對天發出。淒厲的尖嘯聲響動,不多時候後面兩翼紛紛響起了應答的響箭信號。

    後面綴上來的鷹揚兵小隊同樣咬得如此之緊,頓時讓帶隊火長焦躁了起來,踢著抓緊時間喘息的手下們:「入娘的全給我滾起來,死死追上去,這個頭彩不要讓別人得了去!能不能在小苑校尉面前露臉,就看這一遭了!」

    一群鷹揚兵掙紮起身,稍稍扎束一下,又健步如飛的直追下去。

    而此刻夕陽也終於沒入山巔之下,夜色四合。馱馬嘶鳴之聲,就在前面隱隱傳來。

    火長大聲厲呼:「追上去!」

    一火鷹揚兵發足狂追當中,只有那名發現向東去淺淺馬蹄痕跡的鷹揚兵還在不住回頭。

    這向東留下的痕跡也是新鮮的啊…………

    ~~~~~~~~~~~~~~~~~~~~~~~~~~~~~~~~~~~~ ~~~~~~~~~~~~~~~~~~~~~~~~~~~~~~~~~~~~~~~~~~~~~~~~~~ ~~~~~~~~~~~~~~~~~

    夜色之中,幾十隻火把閃耀。將一段山道映照得通明。

    山道之中,滿是灰頭土臉的鷹揚兵們。一天半夜翻山越嶺的狂追下來。就算這些吃苦耐勞,堅韌敢戰的恆安府鷹揚兵都是一臉疲憊,滿頭滿臉的汗跡塵灰。

    山道之中,是十七八匹或臥或站的馱馬,馬背上都是貨物。這些馱馬馬臀流血,到了此間已經耗盡了氣力,不少已經是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馬背上的那些貨物,或者是今秋才收下的新糧,或者是農家自紡的絹段絲麻,或者是從解池轉運來的精鹽。都是草原上搶手的貨物。不拘在哪個韃靼部族中都能換到十幾好馬,幾十上百張上好的皮子,就算在雲中城出手,至少也是六七十貫開皇通寶,走一趟就是一倍的利。

    這麼大的收穫,但是這幾十名鷹揚兵卻一個個都臉色難看。幾名帶隊火長緊握刀柄,互相陰沉的對視,都恨不得拔刀對著夜色狠狠揮砍幾下。

    入娘的,這商隊中人竟然這般決絕,說捨了幾十貫的貨物就捨了,自家輕身向東跑了。騙得大家像狗一樣狂追這麼久,舌頭都快拖到了肚臍眼。現下這商隊中人還不知道得意成什麼模樣。

    殺了我們恆安鷹揚府的人,就這樣脫身。三千恆安鷹揚健兒,這臉皮給扒得血淋淋的!

    後面又是幾隻火把閃動,親衛們簇擁著苑君瑋大步走來。

    苑君瑋同樣也是一身塵灰,這名小苑校尉,在追逐中沒有比麾下少走一步。只是看了一眼場中形跡就明白了。苑君瑋狠狠掃視了這些部下一眼,掉頭就走。

    「向東追!不信他們能逃到天上去!」

    ~~~~~~~~~~~~~~~~~~~~~~~~~~~~~~~~~~~~~ ~~~~~~~~~~~~~~~~~~~~~~~~~~~~~~~~~~~~~~~~~~~~~~~~~~ ~~~~~~~~~

    夜色之中,徐樂帶著莊客和俠少,八九騎組成的小小隊伍沒有舉火,正摸黑向東行進。

    後面一直沒有響起響箭呼嘯的聲音,鷹揚兵們似乎真的被徐樂舍下的所有貨物所誘,向東追去了。

    越向東走,一眾人臉上緊張的神色就越淡,幾名俠少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就是莊客神情有些沉重。

    這幾十貫的貨都沒有了,就算僥倖得了一條性命回來,回到閭中,今年秋稅免行錢又該怎麼辦?

    韓約在夜色中湊到徐樂身邊,就是這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徐樂掃了韓約一眼,咧嘴一笑,仍然是那副輕鬆寫意的模樣:「擔心什麼?怕回去日子過不了了?放心,這筆錢討得回來。」

    韓約一怔,愣愣發問:「問誰討?」

    徐樂將握在手中的鷹揚兵腰牌一拋一接,語聲如鐵:「還能問誰?當然是劉武周!」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05
盛唐風華 第十七章北闖

    天色將明,馬蹄踏過殘雪。

    山道當中,八九騎在第一縷晨光中走了出來。

    一夜奔波,徐樂仍然是那副輕鬆寫意的模樣,英挺的面容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讓人實在忍不住就要去想,到底何種樣的情境下神武樂郎君的笑容才會消失。

    這一點來徐樂爺爺徐敢都很是無奈,徐樂稍稍長成之後就是這一副看人總是似笑非笑的模樣,骨子裡的桀驁乃是天生。要不是真正笑起來親和力強,估計出去闖蕩江湖天天要和人火拚。

    這種性子在亂世之中,要不就是早早夭折,要不就是注定要將天捅破一個窟窿。實在是非池中物的存在。能將徐樂圈在神武縣中整整十八年,已經是竭盡當年北周出名悍將徐敢的所能了。

    徐樂坐在自己赤紅色座騎之上仍然腰背筆直,韓約策馬緊緊跟隨在他身後,而後面諸人,人人累得灰頭土臉,一副疲憊憔悴模樣。連各人座騎都垂著頭,鬃毛被汗水塵灰弄得一綹一綹,比起人類疲憊更甚。

    夜間走山路本來就是一個極其消耗精力體力的事情,更不必說還擔心夜色中鷹揚兵摸上來!

    一夜之中,人馬都絲毫不敢停步,甚至不敢舉火,只是藉著星月光芒摸黑向前穿行。群山之中松風陣陣,鳥獸鳴叫,都讓人情不自禁的情緒緊張,生怕是追兵的腳步聲就在身後響起。

    一夜奔忙,終於走出群山之間。眼前就是雲中盆地的平坦地勢,一條幾百年來人走馬踏,變成灰白色的官道蜿蜒其間,讓徐樂身後那些累得直不起腰的俠少莊客忍不住就發出了低低的歡呼之聲!

    馬邑郡山勢縱橫,群山之間從雲中到神武再到善陽,就是一系列群山環抱的盆地地形。據此盆地,卡住各個山口,就能堵住草原民族南下道路。而盆地之中,土地肥沃,河流交錯,出產豐富,更有石炭鐵器之利。雖然氣候苦寒,但仍然被先民辛辛苦苦的開墾了出來。

    群山穿行十餘日,經歷一場夜中廝殺,最後倉皇逃奔而出,看到人間景象,幾名歲數小點的俠少和莊客,低低的歡呼聲中,此刻忍不住眼淚都快下來了。

    宋寶也長長喘了一口大氣,策馬來到徐樂身邊:「樂郎君,這次我們護衛不利,丟了貨物,不過多虧樂郎君果決,我們總算是逃出來了。這便向南迴鄉,也不敢說要討要什麼酬勞。將來如果樂郎君有用到我們兄弟處,儘管開口就是。」

    這一趟護衛之旅,宋寶是跟得心驚膽顫,最終要不是徐樂捨得貨物,關鍵時刻頭腦清醒,大家說不定都要賠在裡面。現下總算是逃出群山,雖然嘴上說著漂亮話,可內心裡面宋寶巴不得馬上就南下,再也不和徐樂打交道了。

    徐樂回頭,掃了宋寶一眼,卻沒有策馬轉向南面的意思。

    宋寶心中一動,冷汗刷的一聲又下來了。入娘的,這位樂郎君,莫不是還要向北而去吧?

    其實現在徐樂也在為難。

    自己毫無疑問,是要向北而去的。劉武周的鷹揚兵讓自己丟乾淨了貨,這口氣怎麼嚥得下去?劉武周雖然有兵有將,是雲中一霸。在荒無人煙的所在,恆安鷹揚兵是可以為所欲為。但是在雲中城中,只要劉武周還是馬邑郡的屬官,只要他對王仁恭還有所忌憚。自己就敢向他要債去!

    只是現下好容易逃出來,再說向北而去直奔雲中,這些莊客還有宋寶之類的俠少就得鬧翻天了。

    如果只是自己和韓約北上找劉武周找場子去,其他人南下歸鄉。宋寶他們幾個俠少可以不論,要是莊客們有了損傷,自己怎麼有臉回去見閭中父老?

    一時間徐樂在那兒沉吟著,沒有出聲。宋寶卻感覺莫名焦躁起來,終於不顧對徐樂那種隱隱的忌憚,大聲道:「樂郎君,你要再想什麼,就恕兄弟我們不奉陪了!現下就是趕緊掉頭往南就是,總不能為了財貨將自家性命都賠了進去!」

    宋寶這一聲聲音甚大,頸項上青筋都爆了出來,嘴角傷疤扭曲,猙獰可怖。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位樂郎君笑起來和氣儒雅,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其實是個膽大包天的存在!他是真的怕被徐樂再拖下水去!

    徐樂撓撓頭,還沒來得及說話。這時就聽見南面傳來一聲隱約的呼嘯之聲,直上天際。

    雖然這聲音微弱,但是大家在昨天都聽得熟了,正是響箭直上天空傳信之聲!

    這一聲響箭在南響動之後,在眾人身後群山之間,不遠處的所在,又是幾支響箭騰空而起。這幾支響箭發出離得近了許多,尖利呼嘯聲清晰可聞!

    徐樂淡淡一笑。

    這些鷹揚兵還真是追得不死不休,連夜調轉方向,向東循跡追來。還有人抄截在南面,隔斷自家這隊人南下的道路。

    恆安府鷹揚兵之暴戾凶悍,果然名不虛傳,怪不得劉武周可以據此和王仁恭相抗!

    這一趟出來,可真是開了不少眼界啊…………

    徐樂不理宋寶,轉向自家莊客:「…………看來大家只能隨我向北而去了,大家只要信得過我徐樂,我總會保得你們平平安安!」

    徐樂語聲清亮,語氣中滿滿都是銳氣和自信。加上他任何時候都神采飛揚的英挺面孔,就是有一種奇異的說服力。

    一夜當中,數百鷹揚兵輾轉狂追,就是在徐樂的帶領下,大家閃轉騰挪,到現在這些以凶悍聞名的恆安鷹揚兵還是連大家的影子都沒抓著!

    莊客們對望一眼,紛紛開口:「樂郎君,咱們都是父一輩子一輩受老太公照拂了,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咱們豁出去跟著了!」

    徐樂哈哈一笑,一夾馬腹,胯下赤紅戰馬希律律一聲長鳴,奮前蹄而起。徐樂左腳一點鐙,不用韁繩操控坐騎就轉了個半圈,落地正正指向北面雲中城方向!

    「那就隨我去雲中城闖一闖!給大家瞧場熱鬧!」

    徐樂率先策馬向北,韓約和莊客們也抖動韁繩跟隨。俠少們眼巴巴的看著宋寶,宋寶遲疑少頃,最終大喊一聲:「樂郎君,你害死咱們了!」

    呼喊聲中,宋寶也抖動韁繩,追隨徐樂他們而北。幾名俠少神情複雜,咬牙緊緊跟了上去。

    入娘的,就跟著這樂郎君硬著頭皮撞下去罷!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05
盛唐風華 第十八章雲中

    雲中城。

    這座雄踞在塞北群山之中的雄城,春秋時候併入趙地,樓煩林胡等北狄之族仍遊獵其間。趙國名將李牧於此和北狄諸族連場血戰,最終練就了讓秦人都膽寒的趙國鐵騎。

    漢時此間故地,又是漢朝與匈奴疊場大戰的所在。匈奴強盛則由此南下侵掠,而漢將軍反攻則以此為出發基地。

    大漢衰落覆亡之後,這裡又淪為異族遊獵所在,先是鮮卑烏桓,接著柔然,一族過後一族再來。拓跋鮮卑崛起之後,北魏曾以此為都城,那時雲中還叫做平城。北魏從治下二十二州遷徙三千家豪傑吏民以充實此間,那時平城,為一時北中國之有數雄城。

    北魏分裂為東魏西魏,東魏西魏又分別為北齊北周所篡。平城也一直是雙方爭奪焦點,幾次易手,佔據此間,就可收草原良馬,募邊地精兵,據形勝之勢。最後平城落入北周手中,改平城為恆安鎮。

    最終北周擊滅北齊,又改恆安鎮為雲中縣,隸屬於馬邑郡。隋代北周,這名字就一直沿襲到現在。

    雲中之地,基本就是中原王朝強盛之際向北擴張的防線頂點所在。在中原王朝鼎盛之際,此間控扼草原,遮護內長城一線,保住中原腹地平安。而此間的邊地健兒,組成了一支又一支的精銳邊軍,在此戰鬥,在此犧牲。

    而在中原王朝衰微之際,這裡就是北方胡族的牧場,而此間邊地健兒,或者抵抗到底,或者淪為胡族爪牙,南下禍亂中原。

    秦漢之後數百年過去,雲中之地,各族混雜,民風強悍。此間歸屬,已然是可以觀察出中原王朝氣像如何的風向標。

    而在大業十二年的秋天,雲中城還屬於大隋的治下。恆安鷹揚府坐鎮此間,維繫著大隋對此間的統治。

    ~~~~~~~~~~~~~~~~~~~~~~~~~~~~~~~~~~~~~~~~~~~~~~~~~~ ~~~~~~~~~~~~~~~~~~~~~~~~~~~~~~~~~~~~~~~~~~~~~~~~~~ ~~~~~

    這正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秋日陽光灑下,又沒有起風,天地間一片暖洋洋的況味。

    城門口的恆安鷹揚府巡兵穿著破舊的皮甲,或坐或站,只是和袍澤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有的巡兵將軍袍拿出來洗曬,在城門口附近掛得到處都是。彷彿一片旗旛飛舞的景象。

    縱然突厥壯大,邊地連年兵火。而王仁恭和劉武周郡中對峙,雙方都圍繞著這條交通要道在做文章。但云中城畢竟是連接中原腹地和塞外草原的要地,還是有幾分繁茂的景象。

    有世家招牌護身,可以不懼沿途稅卡的商隊,一支支的向北而來,進入雲中城內。這些商隊裝載著河東的糧食,河東的解池鹽,各種絹段布帛,甚或有些膽子大門路硬的還裝著禁對草原出售的鐵器,一車車一馱馱的拉到雲中城來。

    而草原部族,同樣一隊隊的趕著馬群,帶著毛皮,帶著沙金東珠等等草原出產,甚或在中原劫掠所得。在雲中城內等著開集交易。就算和突厥交戰其間,突厥各族中人冒充治下九姓韃靼等部而來,知道的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當然這些交易都是被河東馬邑雁門等郡大姓世家把持,突厥部族也不是恆安鷹揚府所能輕易得罪得起的。每年秋後雲中城內外帳幕遍設,商隊雲集,城中廟宇客棧爆滿,城外馬群羊群嘶鳴,直到秋日已深才散。

    只有那些沒門路的小商販,才要翻越群山,偷當漏空,去往草原尋找那些小部族交易。而恆安鷹揚府動不了每年在這裡交易的大姓和突厥部族,也只能在這些小商販身上打著主意。

    無論郡中如何暗流湧動,無論突厥什麼時候翻臉再度南下。至少在此時此刻,雲中城內外,還是一片和平的景象。

    眼見時間已經近午,雲中城南門之外官道上,車隊馬隊漸漸多了起來。

    車隊馬隊都是按程出發,天明趕路,午後正好進入雲中城,安頓下來還可以消散一下。

    整個上午門兵們都是懶洋洋的,到了午後不得不振作起來。至少每支車隊來了都得站直身子做戒備狀。

    南門口雖然有個稅卡,但是派來值守的稅吏哪怕看到路上車隊馬隊多了,都只是縮在草棚子裡面打盹。

    這條官道南面被王仁恭王太守把持,北面又是劉武周控制。能在官道上面走的都是世家大族商隊,不少主持人物說不得還姓王。要不然商稅就能交得把本錢都賠乾淨。

    大家惹得起的小商隊全都鑽了山溝,和撒出去的恆安鷹揚兵在捉迷藏。自家在這兒除了打盹,也實在沒事情可做。

    突然之間這稅吏就聽到一個門兵招呼:「書手,那邊來了一隊人馬,瞧著不像是商隊,你看看什麼來路?」

    稅吏四十多歲,一副鄉措大模樣,他也是恆安鷹揚府中人,因為和某位校尉有親在軍中混碗飯吃,識得幾個字就派來了這個閒差。

    這稅吏軍中混得久了,倒是沒什麼讀書人的臭脾氣,門兵一招呼就懶洋洋的站起身來,向著南面官道處打量。

    官道中本來走著一支商隊,這可是規模甚大。足足有六七十匹牲口馱著貨物,還有十餘輛重載大車,拉車的馬都走得毛皮上滿是汗水。護衛商隊的俠少般的人物足有二三十名,人人一副輕捷剽悍模樣,負弓持刀,隊伍前後奔走,照應著馱馬大車。

    在隊伍當中還有兩三輛車子,車廂簾幕低垂,看不出車中是何等景象。只是拱衛車子的十幾人,雖然就穿著短袍侉褲,挽著髮髻不曾戴冠,但一看舉止就知道是軍中健兒模樣。不知道是哪家大人物的商隊,居然出動了軍中人前來護衛。

    雖然排場如此,但門兵和稅吏都看得慣了。這個年月,還能走這條通往草原商路的,哪家不是在大隋根深蒂固,說不得背後都站著那些從鮮卑六鎮一脈傳下來的老柱國世家。

    門兵招呼稅吏看個新鮮的,倒是另外一支隊伍。

    這隊伍就八九個人的規模,商隊在官道上走,這支隊伍就在官道下走,兩不相干。

    這八九人一副風塵僕僕模樣,胯下坐騎看來也都經過長途跋涉,馬蹄都快抬不起來了,有的坐騎喘息一次就噴吐著星星點點的白沫,似乎隨時下一刻都會倒斃。

    這八九人都負弓持刀,一副邊地輕俠裝扮。但當先一人,卻不過十八九的年紀,遠遠望去,坐在馬背上都肩平腰窄,英銳如劍。此刻似乎正在好奇的打量著身邊這支商隊。

    稅吏心下直是嘀咕,這是什麼來路?

    輕俠少年,不是給王仁恭盡數招進了馬邑鷹揚府,就是給驅趕得逃去了河東。而恆安鷹揚府,也不是輕俠少年敢於輕易來去招惹的所在。

    而要說是商隊,這八九人又沒有貨物隨身。而且這麼小規模的商隊,怎麼敢大搖大擺的走在這條官道之上?早就鑽山溝去了。

    稅吏琢磨一陣,乾脆不費那個心思,對著門兵交代:「也沒個貨物隨身,叫起我做什麼,怎麼給他們抽稅?我瞧著要不就是哪家商隊打前站的人物,到時候盤問一下就是,有根底放進去,沒根底鷹揚府裡還少做苦工的,填進去他們八九個也不算多。」

    他又遠遠掃了那走在前面的英銳少年一眼,嘖了嘖嘴:「不過我瞧著,這也不是啥尋常人物,不過這年月,哪個世家子還敢來這個地方?」

    稅吏搖著頭回望城門:「這可是雲中!只有咱們劉鷹擊這等沒出身的人才敢坐鎮的雲中,送死有份,好處沒有。王太守還一直惦記著要對付的雲中!入娘的,總有一日要給南面那些人一個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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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