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23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38
盛唐風華 第三十九章 刺殺

    劉文靜在帳中,煩躁的走來走去。

    大隋功臣勳貴出身如他,是不屑於住城中那些粗陋車馬店中。就是租賃下民居收拾佈置一番,沒有一兩個月功夫的整治,劉文靜也覺得住進去是折了自己身份。

    此間帳幕,是從晉陽千里迢迢帶過來的。

    四層牛皮為底,外層可以做舊。置於野外,狂風暴雨俱都不懼。而帳幕本身只是比尋常的稍大一下,精巧的隔為內外兩進,外間讀書會客,內裡則是起居坐臥。

    帳幕之內,先鋪上一層松木板隔泥防潮,松木板上再是一層厚厚的麻布,再是一層絲綢鋪蓋,絲綢細密,防止小蟲之類鑽爬上來。然後再鋪上一層柚木板,柚木板上再是一層茵毯,踩下去直能沒到腳踝。

    帳幕之內,點塵不染,陳設無不華貴精潔。而器具酒水飲子,都是從晉陽帶來的。雲中的那些粗陋食物,劉文靜是半點不想沾唇。

    劉文靜此次北來,光是他所用各種器物,就裝了十幾輛車子。讓那些車伕馬伕們,一路吃盡了辛苦。

    雖然不是頂級世家出身,但劉文靜服用之豪闊,已經不差似那些頂級世家多少了。

    晉陽是北方重鎮,當初開皇天子對北方防禦,就是以晉陽為根基。大隋兩代皇帝二三十年不斷的向著晉陽積儲糧食財貨兵刃甲冑。

    在唐國公到來之前,這些財貨全都是晉陽宮監裴寂和身為晉陽令的他掌握著。劉文靜這般豪奢的舉止,對晉陽資財的消耗,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

    帳幕搭建起來,劉文靜尋人燒水沐浴一番,換上乾淨衣服入住進來,這才是鬆了一口大氣,覺得自己算是活了過來。對此行雲中的厭惡之情,消退了不少。

    但是此刻,帳幕中內再是舒服,也難以再平復劉文靜加倍憤怒起來的心情。

    雲中寒素子而已,征高麗死不絕的赤佬,天天和騷臭哄哄韃子打交道的一錢漢,居然敢不見我這晉陽令!劉家可是能追溯到鮮卑六鎮時期,和北周八柱國扯上關係的高門,就連大隋兩代天子,都要親眼有加,居然被雲中劉武周拒之門外!

    誠然劉文靜未曾報自家晉陽令的身份,只等見了劉武周再吐露,到時候再享受劉武周納頭便拜的快感。可就算不曾自報家門,他也代表唐國公李淵而來,甚至還紆尊降貴,給劉武周帶來了禮物!

    這一錢漢手下的那個苑君章,居然回一句,劉鷹擊忙於秋日大集,一切等到這場集市過後再說。雖然言辭客氣,但就是要他劉文靜在這個苦寒邊鄙的小城就這麼等著!

    雖然那番拒絕已經過了兩三個時辰,劉文靜胸中憤怒之火還是在熊熊燃燒,突然就拿起几案上放著的一個秦時龍身鳥首香爐,狠狠的砸了出去。

    香爐砸在帳幕上,又滾落在地,只發出輕微聲響。鳥嘴裡龍涎香倒了出來,頓時就將茵毯烤得焦黑了一片。

    雖然響動輕微,但帳幕外警惕的親衛頓時就掀開簾子,向內張望。

    值守在帳外的,自然就是挑選出來的那些六軍府的精銳,在外圍又是從河東,從馬邑,從雁門各郡雇募的行商老手,或是出名的俠少。劉文靜自覺身在險地,不遠處就是成千上萬的九姓韃靼甚而還有突厥人在內。雖然漢家行商和草原各族分處兩處營地,但劉文靜還是將自家安全看得緊張無比,每日帳幕外值守都沒斷過人。

    看到茵毯在冒煙,這幾名六軍府的鷹揚兵頓時衝進來,幾腳將煙火踩熄,又輕手輕腳的將香爐拾起在几案上放好,這才恭恭敬敬的垂手退了出去。

    全部過程中,這些鷹揚兵不敢說半個字。誰都知道這位劉公氣性不好,將軍漢們看得低。現下不知道為什麼更是在帳幕內怒火衝天,大家都是將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再得罪他半點。

    這幾個鷹揚兵一番動作打岔,倒是讓劉文靜平靜了下來。對這幾個鷹揚兵的乖巧恭謹很是滿意。甚或一瞬間都在考慮,是不是將這幾個鷹揚兵從六軍府中退值,收為自家的門客。

    雖然現下每一個兵對唐國公而言都很要緊,但是自家和裴寂是對唐國公是有大恩的人,現在更不辭辛勞的為他奔走,區區幾個六軍府鷹揚兵算得什麼?

    火氣一去,心思頓時就清明起來。

    劉武周現下是個什麼局面?是北有突厥,南有王仁恭,兩相交迫的局勢。河東來人,願意對劉文靜伸一把手,對於窘迫至極的劉武周,應該是求之不得之事,還不得像溺水的人遇到浮木,趕緊抱著不撒手?

    要知道,河東所在,可是唐國公李淵!八柱國世家出身,舊部遍天下,血統高貴。在這亂世當中,只要真的有心於天下,那麼來投勇猛豪傑之士,將密如驟雨。

    關中關東,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等著,看唐國公什麼時候舉起大旗,有意於天下!

    在劉文靜想來,劉武周得知唐國公招攬,馬上就改旗易幟,為唐國公馬前鷹犬,才是正理。

    而劉武周偏生對這事情冷淡得很,這事情只有一個原因。劉武周另外找到了什麼靠山,所以才對唐國公伸出來的手,不置可否!

    這靠山到底是誰?難道劉武周暗中和王仁恭和解了?還是另有其人?

    劉文靜雖然性子高傲,行事也頗有惹人厭處。但卻一路向上在走,從來都是得上官甚或皇帝重用。就是靠著心思靈敏。這一冷靜下來,馬上就給他看到了劉武周態度背後隱藏的關鍵。

    可就算以劉文靜的聰敏,因為情報太少,也無法判斷這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內幕。

    這雲中城,被看似憨厚老實的劉文靜經營得鐵桶也似,恆安鷹揚兵個個都想著他,忍饑挨餓也要為他賣命。實在是無從打探處。除非有一塊大石擲入恆安府這潭靜水當中,看能攪起水底下藏著什麼樣的污泥!

    可這大石頭,又到哪裡覓去?

    一時間劉文靜當真束手無策,突然之間,劉文靜心中就閃過一個劍眉如剔,腰背筆直,似乎任何時候嘴角都掛著一抹笑意的少年。

    就在今天,這個少年讓劉文靜看了一幕大戲,在雲中城踩著恆安鷹揚府的驕兵悍將一戰成名。

    那個少年叫什麼?

    神武徐樂…………

    倒是要不要替唐國公招攬於他?這少年,在這亂世當中,就是高門世家,也不會嫌棄他的出身,說不定都舍得拿自家一個女兒出來許配!

    且再看看也罷,看雲中城這幾日,能看出什麼背後隱藏的內幕來!要是那神武徐樂還在,看他還能不能鬧出什麼事來!

    ~~~~~~~~~~~~~~~~~~~~~~~~~~~~~~~~~~~~~~~~~~~~~~~~~~~~~~~~~~~~~~~

    徐樂跟著梁亥特羅敦,總算步入了梁亥特部聚居的帳幕群落處。

    夜中無聊,鷹揚兵四下巡視,梁亥特部也不敢有什麼舉動,一眾草原漢子,早早就鑽了帳篷呼呼大睡。

    只有在羅敦居停的主帳之前,還有幾名梁亥特部的漢子在來回巡視。

    見到羅敦到來,幾名漢子都迎上前來,突然發現羅敦身後多了七八個臉孔藏在兜帽裡的陌生人身影,幾名草原漢子都是一怔。

    還沒等羅敦發話,主帳帳幕一掀,一道身影衝出,手中寒光閃爍,竟是一把鋒銳的匕首,直刺向徐樂的咽喉!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40
盛唐風華 第四十章步離

    一道寒光如電射一般直指徐樂胸口。在徐樂身後的韓約已經大喝一聲,準備搶上用自己身體遮護徐樂。

    一向六識敏銳的徐樂,這次卻是絲毫未曾有遭到攻擊的警兆。但是當寒光乍現之際,徐樂已經做出了反應,自然墊步後撤,斜轉半身讓開要害。左手伸出就去叼對方腕子,而右手就跟著左手而進,去打對方鼻樑方向。

    來襲身影猛然後仰揚首,避開徐樂這一擊。

    星月光芒灑落下來,映照出突然襲擊徐樂之人的面孔。

    竟然是一個少女。

    這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微弱星光之下,雖然一開始就如此凶狠的襲擊徐樂,但這張小臉,只帶給人楚楚可憐的感覺。

    少女穿著草原部族的皮襖,似乎也不知道打理,髒兮兮的。一頭長發應是直垂到腰下,也未曾結辮子,一揚首間,長發飛揚,似乎就灑落漫天星光。

    這一瞬間,對徐樂而言,真的有點驚豔的感覺。這少女,似乎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可在下一刻,這彷彿畫中人的少女,又進不欺身,另一手竟然還倒持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又掠向徐樂的咽喉!

    韓約已經從旁邊搶上,徐樂不等他搶到自己身邊遮護,底下就是一腳踢出,正中少女膝蓋,這一腳快若閃電,正正就中少女膝蓋!

    踢得她就是一個踉蹌,兩把匕首自然落空。而徐樂後撤半步,已經退出了她的攻擊範圍。

    這突然之間,徐樂和這少女已經進退兩次。羅敦才來得及呼喝一聲:「步離,住手!這是我的客人!」

    少女被徐樂這一腳踹中,踉蹌一下又站定,握緊匕首身形半蹲,又準備撲上來。這時眾人才看清了少女形貌。

    邊地女孩子,以壯健為美,能幹活,好生養。徐樂長大,曾經有人向老爺子徐敢提親。徐樂好奇和韓約一起去瞅了一眼,結果發現,真是壯健如山的一位姑娘啊。

    韓約倒是有點心動,徐樂卻是扯著他掉頭就跑。生怕那姑娘追上來。幸得最後老爺子也沒答應這門親事,讓徐樂鬆了一口大氣。

    但是眼前這位少女,卻是苗條纖細得出奇,雖然穿著鼓鼓囊囊的皮襖,但是腰帶扎束處,卻讓人擔心一陣風就能把她的腰吹折!

    巴掌大的小臉上,眼睛大得似乎佔了臉一半,睫毛極長,竟然是個出色的小美人。

    本來這被羅敦叫做步離的少女準備再度翻身撲上,但是羅敦一聲喝,頓時就站住了,將兩把匕首還插在腰帶上。

    徐樂韓約宋寶的目光就轉向羅敦,尤其以徐樂的目光最為古怪。

    老爺子說了,羅敦和他一樣,也是條老光棍,誰知道帳中還藏著這樣一個小女孩子,還瘦成這樣,羅敦連飯都不給這少女符離吃飽!

    少女剛才兩把匕首招招凶狠,不離徐樂咽喉左右。但是羅敦一聲號令,就再不多看徐樂半眼。自顧自的盤腿坐下,將敞腳褲腿挽起。

    星光下小腿晶瑩如玉,膝蓋處卻是淤腫了起來,正是被徐樂那一腳踹的。少女呼呼對著膝蓋處吹氣,好像這樣就能緩解疼痛也似。

    幾個人的目光又投向徐樂,樂郎君也太不知道憐香惜玉,瞧這一腳踹得!

    徐樂大感無辜,自己這一腳要是不踹去去,咽喉上可就多了條透氣漏風的口子!

    羅敦尷尬的解釋:「這是我收養的…………算是孫女吧,叫做步離。只要我身邊有陌生人,她就會撲上來。還好沒出什麼意外…………」

    宋寶湊趣笑道:「以咱們樂郎君本事,也不會出什麼意外不是?」

    幾名俠少都笑了起來,徐樂嘴角也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似乎渾不在意的樣子。

    可徐樂自己心裡有數,以自己六識之敏銳,事先都沒發現這個少女步離的偷襲,而她的攻擊,可謂迅捷狠辣,疾若電閃。

    要不是自家給爺爺精心調教成這般身手,甚至換了韓約,驟然遇襲之下,都要吃虧!

    至於那個現在笑得開心的宋寶,現在只怕已經躺在地上了吧…………

    徐樂深深看了這少女步離一眼,最後卻是輕微搖頭。這少女的舉止實在是奇怪了些………不拚命的時候,神態舉止就像是…………一個六七歲的孩子?

    步離坐在地上對著膝蓋呼呼吹了一陣,發現這樣不管用,站起身來,四周打量一下,抽動幾下鼻子,然後一瘸一拐的就開始邁步,也不知道要去幹什麼。

    羅敦摀住臉,大感無奈的嘆了口氣,吼了過去:「不用你自己去尋草藥,咱們自己帶得有!」

    步離站定腳步,羅敦聲音更大:「進賬去!」

    步離一聲不吭,掉頭哧溜一聲就鑽回帳幕之中。眾人看著帳篷簾幕顫動,然後都轉頭看向羅敦。

    羅敦苦笑:「這是四五年前…………就是老徐敢最後來那一次的下一年,我在陰山中撿到的這個孩子,當時和一群狼生活在一起,撿回來的時候,那是見人就咬,不知道多少人帶傷…………」

    帳幕外巡視的梁亥特部幾條漢子都不自覺的搖頭,一副不堪回首的樣子。

    羅敦又嘆了一口氣,接著道:「…………好容易調教得老實一些,但為人行事,就像是未長大的孩子。也就守在我身邊,只要有陌生人靠近,就撲上來拚命。這孩子,也不知道我還能照看她幾年………………」

    說到後來,羅敦已經是滿臉慈祥,一如徐敢平日望著徐樂的目光一般。

    想及自己爺爺,徐樂心中一動,突然之間,就有點想那個倔老頭子了。

    爺爺啊爺爺,我現在不肯回來,就是想更強大一些。將來不用你再保護我了,而是我來保護你了…………

    正在幾人對談時候,就見幾騎馬急匆匆而來。都是梁亥特部的漢子。外間巡視之人放他們入內,帶頭之人翻身下馬就直奔向羅敦。

    「族長,我們去迎你卻沒迎著,蓋達千餘越部的人來了…………」

    羅敦慈祥的神情頓時一收,狠狠掃視了來人一眼。

    「在外間說什麼,進帳說話!」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44
盛唐風華 第四十一章商議(一)

    一入帳幕之中,徐樂就是倒吸一口涼氣。

    梁亥特部算是韃靼九姓當中有錢的部落,羅敦居停的帳幕也頗為廣大,佔地面積簡直是個小庭院,外間還裝飾了梁亥特部最為出名的狐皮狐尾。

    巡夜的那些梁亥特部的漢子,身上佩戴的是上好河東直刀,徐樂甚至在他們皮袍下看到了貼身甲冑。所用弓矢也無一不是良品。雖然只是勉強千帳的部族,但在九姓韃靼中地位卻是相當重要。連徐樂都奇怪自家爺爺怎麼和羅敦拉上關係,還宛若生平至交的。

    但是帳幕之內,卻是一團亂七八糟,各種毛皮胡亂堆裹在一起,几案上歪七扭八,陳設被隨手丟得到處都是,還能看到哪裡都有吃了一半的各色食物。

    而那少女步離,就坐在帳幕一角,黑色長發垂下,油燈下光可鑑人,再加上她瘦小的身形,簡直是楚楚可憐到了極致。

    可少女動作卻完全破壞了這個外表,少女正牙手並用的和一隻半生不熟的羊腿叫勁,吃得滿臉油光,頭都不抬一下。不時還發出滿足的哼哼聲。

    羅敦說身邊徐樂等人可信,這少女步離就完全接受。現在看都不多看徐樂幾人一眼。

    燈火之下,對這個奇特少女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的長發竟然微微帶著點金黃之色,肌膚也比常人更白了許多,一看就知道有塞種韃靼的血統。

    對帳幕內亂成這個樣子,羅敦也覺得尷尬,摸著鬍子嘆氣:「這孩子不知道多麼惹人煩神,從不收拾東西,飯量一人頂兩條大漢,吃了還不長肉,別人還老以為我以族長之尊餓著她…………白天呼呼大睡,晚上蹲在你榻前,有時一睜眼老命能嚇掉半條…………」

    羅敦嘮嘮叨叨的抱怨幾句,又沖著步離大喝一聲:「還不去上藥!」

    步離聽聞,二話不說丟下羊腿,哧溜一聲就鑽到後帳去了。若說剛才撲向徐樂的時候,凶狠如一隻小狼,現下簡直就是跟一隻小老鼠差不多。

    步離那一腳是徐樂踢的,徐樂此刻也只能對著羅敦拱拱手:「這是晚輩出手太重了,還請阿爺恕罪。」

    羅敦擺手一笑:「我一路都在想著事情,忘了步離這件事情,怪老頭子我才是。要不是你這身手,萬一傷在步離手裡,我怎麼和老徐敢交代?再說了,以我和老徐敢的交情,你對步離,就如哥哥對妹妹一般,玩鬧中磕著碰著一點,還道什麼歉?」

    徐樂也只能點頭受教,只是心裡忍不住有些腹誹。

    這是叫玩鬧麼?兩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就只是朝著自家咽喉招呼啊…………稍一不慎,只能讓韓約抬著自己回家了…………

    在羅敦絮絮叨叨數落步離,還有說徐樂就是和步離在他心中就如兄妹一樣之際,那前來報信的梁亥特部漢子就一直目光灼灼的打量著徐樂。

    感應到他的目光,徐樂也抬頭看了他一眼,這漢子也友好的對徐樂一笑,露出八顆牙齒耀眼程度不比徐樂的差多少。徐樂也是一笑回禮。十六顆白牙交相輝映,讓後面韓約宋寶等人直覺得晃眼睛。

    這漢子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比徐樂高出半個頭,濃眉大眼一臉憨厚模樣,瞧這體形也應該是臨陣之際一把好手,身上皮袍乾淨整潔,敞開的衣領中可以看見內藏的甲冑,也是上好的大隋軍中製式札甲,也不知道怎樣交易到手的。

    羅敦介紹道:「這是我族中年輕一代出色子弟梁亥特烈烈,是我們梁亥特部的阿賢設。」

    又一指徐樂:「這是我的老友徐敢之孫徐樂,白天城中大戰苑君瑋和尉遲恭的就是他了。老徐敢的孫子,就是我的孫子,你們該當多親近親近。」

    所謂阿賢設,就是一族中負責領軍的名號。梁亥特一部,也能拉出五六百丁壯為軍。烈烈二十出頭的年紀,就能為阿賢設,出色之處,不必多說了。

    至於徐樂,今日雲中城一戰,就是成名的登天之梯。至少在雲中這裡,徐樂已經是家喻戶曉的人物。說不得這名聲還能傳到王仁恭,甚至河東關中等處去。

    烈烈卻沒想到,這徐樂在鬧出這麼大事情之後,不僅沒走,還來到了羅敦這裡,而他的爺爺,還是自家族長的好友!

    羅敦介紹完,徐樂烈烈又抱拳向對方施了一禮,未曾等兩人說幾句客氣話,羅敦就不耐煩的道:「蓋達千餘越部來找我,到底何事?」

    烈烈看了徐樂幾人一眼,徐樂反應極快,不等烈烈開口,就對羅敦笑道:「阿爺,今天也實在是累了,還請阿爺給我們安排個住處,我們這便休息也罷。」

    羅敦哼了一聲:「年紀輕輕,才辛苦了一天,就急著喊什麼累?又不是沒管你飯吃!烈烈和阿樂你倆留下,其他人到外面警戒去,我們三人說話!」

    老爺子真的當徐樂是自己人,使喚號令起來毫不客氣。徐樂這一行人早就累得骨軟筋酥,聽到老爺子這番話,人人心裡腹誹,這叫辛苦了一天麼?咱們是風餐露宿了十餘天,又逃命好幾天,和鷹揚兵又大戰了一場,真的是不想摻和你們梁亥特部的事情,找個地方給咱們睡覺要緊!

    只有徐樂,還是腰背筆直,笑道:「敢不從阿爺之命。」

    烈烈目光閃動,只是躬身領命,並不多發一言。

    ~~~~~~~~~~~~~~~~~~~~~~~~~~~~~~~~~~~~~~~~~~~~~~~~~~ ~~~~~~~~~~~~~~~~~

    當帳中只剩下三人之後,羅敦踢開一地雜物,總算清理出一塊地方,盤腿坐下。

    徐樂和烈烈只好有樣學樣,在羅敦下手盤腿也坐了下來。羅敦目光炯炯的看著烈烈:「說吧,千餘越部找來到底有什麼事情?」

    烈烈沉聲道:「千餘越部族長傳令,明日就九姓會盟,決定將來突厥與隋之間行止。」

    徐樂心中一動。

    今日從羅敦口中聽聞,九姓會盟,是等秋日大集之後再舉行。一則是九姓不想以會盟之事幹擾秋日大集的生意,今年能不能順利越冬,除了梁亥特這種素稱富庶的部族之外,其餘好些部族,可都指望這這場大集!

    而且決定在大隋和突厥之間選哪邊站,這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非得仔細觀察兩方實力對比情形如何。九姓匆匆趕來,馬上就改變原來商議的議程,現在就要會盟,這到底是何道理?

    難道千餘越部那裡有變?

    蓋達千餘越部,在突厥與大隋之間,足有七八千帳的規模,能拉出四五千丁壯為軍。實力冠絕九姓韃靼,要是蓋達千餘越部有什麼變故,這九姓韃靼就別想脫離突厥了,大家老老實實的忍受突厥人盤剝便罷。

    羅敦明顯也想到了這一點,沉聲發問:「是不是千餘越部那裡有什麼變故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46
盛唐風華 第四十二章商議(二)

    聽到羅敦發問,烈烈沉穩搖頭。

    「千餘越部能有什麼變故?此來千餘越部老王與小王子齊出,隨身護衛加上運貨之人,足有六百騎,有恆安鷹揚府坐鎮雲中,突厥人大隊不敢前來,誰能動得了千餘越部?」

    千餘越部不稱族長,而稱王。因為千餘越部據說是從西域遷來,是各族之和,所以在九姓韃靼中堪稱最為強大。當然對比起突厥治下成千大小部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千餘越部此來六百騎,老王小王子一起到來,這絕對是相當大的規模,常理而言,突厥也絕不可能越過恆安鷹揚府的戒備來影響到千餘越部的決斷。

    而這次九姓會盟,若千餘越部不肯參加,那是不可能成行的。

    只要千餘越部不變,那麼九姓會盟之事大局就不會變。烈烈這番回答,已經足夠讓人安心了。

    羅敦卻皺著眉毛向烈烈繼續發問:「都羅羅部呢?茅女咼子部呢?開道部呢?屋地目部呢?」

    羅敦所問,都是九姓韃靼中頗有實力的部族。而烈烈也早有準備,仍然一副沉穩模樣。

    「得知千餘越部傳信明日就開九姓會盟,我就遣人去其餘幾部聯絡打探了。其餘幾部都接了號令,說準時赴會就是了。有幾部略有疑慮,我們一起再去千餘越部帳落看了一遭,老王王旗依舊,帳落絲毫不亂。小王子還有空出去行獵了,倒是沒見著他的旗號。」

    羅敦發問,烈烈一切都有準備,而且都有佈置,聽得羅敦緊皺眉毛漸漸鬆開。略微有些放心的模樣。

    別人部族之事,當然身為族長更是心中有數,烈烈又是一副精明強幹,將所有一切都安排得妥帖的模樣。

    照理說羅敦能夠放心,徐樂也就該跟著放心。只管安心當好食客就是。

    不過徐樂心裡面就是覺得不對。

    爺爺說過,眾人之心最為難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盤算,以什麼樣的名義,能集眾人之心,這個人就有成大事的本事了。

    集一村之心,可以安一村。集一縣之心,可以為良臣。集一國豪傑之心,則可以更易天下!

    但是這是無比艱難的過程,不知道要經歷多少陰謀,衝突,背叛。每當什麼事議於眾人,期待眾人合力,就必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什麼變故。(總而言之一句話,外間太危險了,你樂郎君還是老老實實的呆在神武縣聽你爺爺的話,當個村閭衙內…………)

    這會盟之事早就商議好等待秋日大集之後再行舉辦,怎麼突然就挪到了秋日大集之前?如此大事,突然生變,怎麼也該多擔心一下罷?

    想想自己老爺子和羅敦的交情,徐樂吸了口氣,輕聲開口:「阿爺,是不是再確認一下?為什麼要提前到明天就舉行九姓會盟?」

    烈烈掃了徐樂一眼: 「千餘越老王說了,秋日大集之後,各族換了財貨糧食,說不定就起了別樣心思,回部族過自己日子去了,反倒忘記迫在眉睫之危。就是在秋日大集之前,大家對將來沒有底氣,才是最好的聯合時機。而且九姓一致,秋日大集上,省得漢家商人在各姓之間互相壓價,多給部民還能爭得點度冬的東西,這也是好事。」

    徐樂一笑,對烈烈道:「九姓部族,難道不得大隋支持,就想在突厥與隋之間自立了麼?這麼快就做了決斷?」

    烈烈憤然起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九姓部族就該和大隋捆在一起?突厥人要打的是大隋,我們九姓結為一體,突厥人只會來重視我們!倒是九姓投靠了大隋,只怕突厥人第 個就來打我們!你們大隋,現在自家都爭鬥不休,到時候誰指望得上你們!」

    這番話烈烈說得義正辭嚴,倒是堵得徐樂不好開口。再說什麼,恐怕就變成意氣之爭了。自己畢竟不是梁亥特族中之人,說太多太深,反而不美。

    徐樂轉向一直在摸著鬍子沉思的羅敦道:「阿爺,這會盟事情,我是後生晚輩,你就當我瞎說…………不過阿爺是我爺爺至交,阿爺安危,我要顧著,明日會盟,阿爺就帶著我一起去罷。」

    羅敦皺眉還沒開口,烈烈又搶在了前面:「這成何道理?九姓會盟,萬一發現了你這個漢人在,別人對咱們梁亥特部怎麼想?沒有你這位今日名震雲中的漢人大英雄,這些年來,我們梁亥特部漢子,也將族長保護得好好的!」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徐樂英銳更過於常人?

    羅敦有什麼意外,自己回家對著老爺子雙手一攤。

    爺爺,你精心教我一身本事,我出門一趟,連你老朋友都保不住。以後我還是老實在神武縣呆著吧…………

    徐樂雙眉一揚,就準備和烈烈槓上了。

    羅敦卻在這個時候開口:「阿樂,烈烈說得有道理,就這般罷!明日如約去參加九姓會盟,烈烈自會護得我周全!」

    烈烈得意一笑,徐樂看著羅敦,沉聲問道:「阿爺,你信不過我?」

    羅敦嘿了一聲:「老徐敢的孫子,梁亥特部誰信不過?」

    徐樂下意識的就瞟了烈烈一眼,這烈烈就是信不過我…………

    羅敦繼續道:「只是明日九姓混雜,又是關係九姓部族未來的會盟大事,出現外人,到時候老頭子渾身是嘴也分說不清,明日之事,阿樂你的確不能去。」

    不等徐樂發話,羅敦就又安撫於他:「…………你阿爺這幾十年族長也不是白當的,明日之會,沒看見千餘越部老王在,你阿爺掉頭便走。有烈烈和步離護衛,沒人攔得住你阿爺。這幾日你就安心在梁亥特部吃住,看看雲中風物,不管能不能討回貨物,你阿爺總有預備,不會讓你在老徐敢面前沒法交 ,將來再來陰山玩耍,你阿爺帶你去獵雪狐可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徐樂實在無法再爭什麼了。只能擠出一臉微笑,朝著羅敦點點頭表示領命。

    這羅敦和自家爺爺真是一樣,還真的拿自己當小孩子哄啊…………算了,只要這兩位老爺子開心就好。

    不過明日誰要是動了梁亥特羅敦,別說九姓韃靼了,就是突厥始畢可汗王帳,我也給你們鬧個天翻地覆!

    我爺爺這十幾年,真的很孤單啊…………大概也只有羅敦阿爺這麼一個好友了罷………

    羅敦接受了烈烈意見,又自覺安撫了徐樂這孩子。對明天行止也有了個佈置,自覺得一切沒毛病。中氣十足的喝了一聲:「都回去睡覺!賴在老頭子這裡做什麼?」

    羅敦一聲號令,原來在內帳裡不知道做什麼的少女步離已經悄沒聲的閃了出來,按著腰間插著的兩把匕首,一雙大眼,只是看著徐樂和烈烈。

    烈烈知道和步離這個狼女沒道理可講,起身朝羅敦行禮,就告退而出。徐樂也總不好一直賴著做惡客,而且步離目光只是在自家咽喉上打轉,也著實讓人有點發毛,只是朝著羅敦一笑:「明日就祝阿爺一切順利了。」

    羅敦點點頭,舒展雙臂,朝著後帳走去。徐樂也掀簾而出。

    臨出帳門之際,徐樂回頭看了一眼,就見步離已經蜷在了內賬外面一塊毛皮之上,如雲長發委地,幾乎將她瘦小的身子遮蓋了大半。

    但步離小臉上的那雙大眼,還在炯炯有神的掃視著週遭一切。

    這個被羅敦收養的孤女,就是盡全力的在守護著自己爺爺。

    就如自己一般…………

    可自己要做的,不僅僅是保護爺爺,還要成為讓他自豪的存在!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48
盛唐風華 第四十三章商議(三)

    劉武周的鷹擊郎將衙署當中,一燈如豆。

    更鼓響過之後,整個雲中城已經完全寂靜下來,就連辛苦了一天的恆安鷹揚府將士都輪番回去休息了。

    但作為恆安鷹揚府的兩位真正掌重權,做決策之人,還遠遠未曾到能休息的時候。

    事情實在是堆積如山,恆安鷹揚府說是二千七百常值鷹揚兵,但是在這亂世已起的日子裡,二千七百人就算全是精銳,還是嫌著單薄。要知道恆安鷹揚府可是夾在雲中和王仁恭之間!

    王仁恭已經將馬邑鷹揚府拚命擴充到了萬人規模,而恆安鷹揚府自然也不能死守二千七百兵額。再盡力收攏了願意投效的俠少,在雲中一帶徵募強壯之後,恆安鷹揚兵的規模也勉強擴充到了四千之數。

    四千兵就算日常駐紮,吃喝拉撒都是大事情。更不必說恆安府窮得厲害,連軍糧都要輾轉騰挪而來,還有將這些兵裝備起來,調補陞遷黜落軍將,還要怎樣分撥這些兵馬南北兩面佈防,做好打仗準備。

    再加上近在眼前的雲中大集警戒防範,單單是這些軍務上事情。哪怕劉武周和苑君章只是拿主意的,每天都要忙得四腳朝天。

    已經開始打三更的更鼓,兩人才算是將眼前的事情商量出個眉目。劉武周隨手去拿放在几案上陶碗裡的飲子,觸手已經冰涼,劉武周遞給苑君章,苑君章只是嫌棄的搖搖頭。劉武周嘿嘿一笑,自己小口的喝著。

    苑君章沉默一下,緩緩開口:「……秋日大集,就算是如數徵收,也盡數到了我們手裡,也不過是添了些財貨,這糧食終究是一件大事。萬一王太守那裡用錢都換不到……」

    劉武周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

    雲中城臨近塞外,氣候苦寒,產糧不多,就算徵收到民不聊生的地步,也不夠全軍吃的。更不必說雲中城要直面突厥,軍中騎兵少了不行。整個鷹揚府戰馬馱馬,足足有接近三千之數。

    馬不是光吃草就行,吃草只能活著,長不上膘骨子裡也沒氣力,得用上糧食精料。一匹戰馬,就頂得上七八個鷹揚兵的胃口。

    而整個馬邑郡的糧食,都控制在王仁恭手中。現在還因為要恆安鷹揚府頂著突厥,王仁恭沒斷了軍中糧秣供應,恆安府也能湊點錢出來從商人手中買點,勉強還敷衍得過去。

    可真到撕破臉的時候,又將如何?王仁恭掐斷糧秣供應,恆安鷹揚府再是精銳,軍中無糧也得立馬散夥。

    糧秣一事,就是劉武周最大的心病,平日裡也不敢去想那最壞的後果。現在苑君章又點了出來,劉武週一時間卻不知道做何回答才好。

    看劉武周沉著一張臉,苑君章嘆息一聲:「這事是躲不過去的,還是要早做預備為好。」

    劉武周臉色難看的哼了一聲:「預備,怎樣預備?現在就揮兵打善陽去?還是抱著王仁恭大腿求放過?」

    苑君章靜靜道:「你我都是寒門出身,毫無倚靠,單憑恆安鷹揚兵,不足為憑,還是要找個靠山為上。」

    遠在河東的唐國公李淵不必說了,八柱國出身,故舊門生滿天下。在大業天子遠走江都之後,一旦有心舉旗爭奪天下,那麼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投,到時候西去爭奪長安,只怕關中軍將不少人就會來投。

    馬邑太守王仁恭,也可聯絡地方守臣,自成一方勢力。雄心勃勃的擴充實力準備和李淵一爭高下。

    原因無他,就是他們有這個出身,地方有勢力之人,也都認這個出身。

    而劉武周和苑君章,寒門素戶出身,靠去高麗搏命,大業天子提拔,才得了這個位置。想更進一步,這些世家出身之人,就得掐死他們!

    別看李淵派人前來聯絡,也不過是利用他們牽制王仁恭。真到恆安鷹揚府窘迫之際,只怕這位唐國公也是樂於見到他們和王仁恭打生打死,自己安安心心去奪長安。

    除非自己擊敗王仁恭,又願意徹底賣身投靠,從此為唐國公座前忠實飛鷹走狗。才能生存下去,但以後自家生死,還是捏在這些高門世家手中,永遠沒有和他們平起平坐的那一日!

    天下將亂,我劉武周為什麼就甘於這些世家之下!

    聽到苑君章的話,劉武週一向憨厚樸實的面孔,只是露出了一股桀驁之氣,反問之辭,鋒利如刀,哪裡還有在徐樂和雲中城百姓面前那個和藹不拘小節的鄰家大叔模樣!

    苑君章淡淡道:「自然不是朝王太守投降。王太守也絕不會放心用我們,一旦認輸,就是死路一條。」

    王仁恭心心唸唸就是吞併精銳能戰的恆安鷹揚府,到時候挾此強軍,未嘗不能和唐國公李淵一爭高下。深得恆安鷹揚府軍心的劉武周就算服軟,抱緊王仁恭大腿,事事聽從他的號令,王仁恭又怎麼可能放過劉武周?

    劉武周冷笑一聲:「那就趕緊接見河東來人,指望唐國公李淵幫我們一把?」

    苑君章搖頭:「唐國公名聲太高,麾下世家高門子弟如雲,我們就算投效,唐國公也再不會重視我們,說不得也要打我們這支精銳恆安鷹揚兵的主意,到時候我們下場,不見得比投效王仁恭好到哪裡,唐國公仁厚,剝奪我們兵權,給個宅子養起來,我們後輩,還是泯然眾人,還是要給世家高門踩在頭上。」

    劉武周冷笑依舊:「左也不能,右也不能,那還尋什麼靠山?」

    苑君章臉色凝重已極:「就近不就遠。」

    五個字一出口,劉武周頓時站起,一下帶到了面前几案!

    陶碗滾落在地,破碎之聲,在這安靜夜中震人心魄!

    苑君章這竟然是建議要投效突厥!

    門外軍士聽見屋內響動,腳步聲疾疾響起,就要趕來查看。劉武周暴喝一聲:「我這裡沒事,都別進來!」

    屋外腳步聲戛然而止。

    劉武周臉色鐵青,看著苑君章一言不發。

    苑君章靜靜看著劉武周:「近日九姓韃靼貴人齊集雲中城左近,想會盟為一體,自立於大隋與突厥之間。但突厥豈能看著九姓韃靼脫離治下?必然要有所動作,我們恆安府且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罷,和突厥去年廝殺如此之凶狠,今日先結一份善緣,總不會是件壞事。」

    劉武周冷冷看著苑君章,而苑君章神色平靜,眼神絲毫未有退讓。

    劉武周最終擺手:「這些九姓韃靼,也是外族,我老劉也懶得管!」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51
第四十四章商議(四)

    夜色之中,哪怕遙隔數百里開完,仍然有人如雲中城這裡各方一般,到了此刻仍然未曾入眠。

    比之頂在一線的雲中城,善陽縣就是馬邑郡防禦體系的樞紐核心。

    善陽縣坐鎮於馬邑郡物產最為豐富的桑乾河流域,進則可以源源不斷支撐雲中城一線,退則可以與河東諸郡連接,背後還倚靠著內長城一線,在大隋邊塞防禦體系中地位之重,其實是過於雲中城的。

    可以這麼說,雲中城若是不保,則大隋還只是邊疆有警,而善陽若失,突厥人就直接壓迫在內長城前面,打開內長城,就是中原腹心之地!

    在大隋前身北周,善陽縣就是朔州總管府治所,而現在就是大隋馬邑郡治所所在。在雲中城因為北魏廢都而敗落之後,善陽仍然維持著一郡中心地位,繁華富庶程度,遠過於雲中城。

    雲中城方圓不過三四里,而善陽縣方圓七里有餘,各色商家均有,城中居民七八千戶。晉陽城那裡正時尚的東西,要不了兩個月就能傳到此間。

    因為桑乾河一帶是馬邑郡最為富庶的所在,善陽縣中積儲也極其豐富,雖然經過去年大戰,但王仁恭在今年加倍搜刮之後,城中糧秣已經有近兩年之積。

    大肆徵馬邑郡丁壯入馬邑鷹揚府之後,王仁恭麾下兵力已經膨脹到了萬餘人。雖然不及直面突厥的恆安鷹揚府那麼精銳,但畢竟也是邊地要郡。也和突厥人打過仗見過血的,比起內地軍府戰力,還是可以傲視。

    雲中城前方,善陽縣後方,兩地一表一里,有重將精兵,足可將馬邑郡打造得固若金湯,突厥人不敢正眼窺之。可是現在,這馬邑郡最重要的兩處支柱,卻在互相對峙,天知道什麼時候會撕破臉交相攻伐,而那個時候,只怕就是馬邑郡的滅頂之災,突厥狼騎的洪流,會鋪天蓋地而來!

    青史斑斑,這樣的事情還少見麼?遙想開皇天子時的大隋氣吞海內之勢,只能讓人浩然長嘆而已矣。

    一切不過短短數十年的功夫,這到底是誰的錯?

    ~~~~~~~~~~~~~~~~~~~~~~~~~~~~~~~~~~~~~~~~~~~~~~~~~~ ~~~~~~~~~~~~~~~~~~~~~~~~~

    今夜善陽城中,一片死寂。比之雲中城還熱鬧到二更時分,善陽作為郡治,一入夜便是死氣沉沉。

    原因無他,將馬邑郡兵擴充到萬人規模,對治下的盤剝,已然到了空前地步。哪怕是素稱富庶的桑乾河一帶,都已然疲敝不堪,民間蕭條。作為馬邑郡治所,哪裡還熱鬧得起來?

    時年已經六十歲的太守王仁恭,站在太守府邸花園的小樓之上,望著周圍黑沉沉的一片,越厭惡此地。

    花甲之年,難道就要終老這邊鄙之地麼?天下大亂,正是各大世家洗牌爭鬥的關鍵時候,還辛辛苦苦在此間為大隋戍邊,若家門錯過這大好時機,從門閥隊列中跌落下來,才是真正的大事!

    王仁恭摸著已然花白的長髯,無限感慨。

    出身太原王氏,為當世太原王氏十七支之一,雖然長於天水郡,但郡望還在太原郡。祖父都曾為刺史。二十歲就以世家門閥子出仕,為州主簿。然後一路陞遷,直到起居八座,開府建節。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門閥世家子弟的成長軌跡,也是這些門閥世家,撐起了這幾百年來來去去的王朝,撐起了曾經氣吞海內的大隋。

    但是從開皇天子始,到大業天子即位以來。兩代君王,卻想提拔寒素子弟,壓制這些門閥世家,最終在開皇天子東徵高麗之際,激起了楊玄感之亂。

    王仁恭雖然還在開皇天子旗下效力,但有子侄也加入了楊玄感的亂軍。這正是門閥世家兩頭下注的慣技。

    楊玄感最後兵敗,王仁恭也受到牽連,丟官罷職。但是這一場世家門閥掀起的楊玄感變亂,也耗盡了大隋的元氣。

    大業天子再不是即位之初那個雄心勃勃的天子了,變得疲憊而怪誕,最終走避江都,失卻了對帝國的掌控能力,門閥世家全面復闢。

    一直被提防戒備的唐國公李淵,為晉陽留守,執掌河東諸郡。而王仁恭,也被覆起為馬邑郡太守。

    大隋已失其鹿,天下高門,當共逐之。

    如此之世,王家如何就不能更進一步?

    馬邑精兵,雄於天下。若能南下河東,掌此高屋建瓴的天下形勝之地,收諸郡之兵,西向長安,聯河東關中於一體,這鼎之輕重,似乎也可以叩問一下了!

    可偏偏這個寒門素戶出身的劉武周,執掌著恆安鷹揚府,讓王仁恭遲遲不能與那位得天下之望的唐國公爭雄於河東。

    這一錢漢,怎麼就不去死?世家爭雄,寒門之人,乖乖為鷹犬走馬便罷,總會有些好處給你。偏生要攪合進來做什麼?

    正為這個劉武周,王仁恭在拚命擴充兵力,在拚命的積蓄糧秣,就在等待合適時機,斷然吞併劉武周所部。然後再轉身南下,爭取在這亂世中更進一步。

    至於這場內爭,馬邑郡會變得怎樣,突厥人會不會趁勢南下。這些都不在曾經為當世名將之一的王仁恭考慮中了,這些事情,比之世家門閥的存續,不值一提。

    可李淵如何能讓自己安心去對付完劉武周,再轉而南下拖他後腿?

    李淵遲早也要插手到馬邑郡中來,說不定已然插手了!他畢竟是晉陽留守,執掌河東諸郡兵事,有這個名義!

    王仁恭斷然決定,不能再等待了!

    他扶欄站在小樓之上,輕輕拍手。

    聽見這個號令,樓下一直在等候之人,快步就走了上來。

    來人三十許歲的年紀,輕袍緩帶,曲崌方領,眉眼間與王仁恭極是相似。正是為郡主簿的王仁恭二子王仲曾,再加上為馬邑鷹揚府鷹擊郎將執掌兵權的長子王仲義。就是與王仁恭一起決斷郡中事的最為心腹之人。

    在此天下法度崩壞之際,將自己子侄放在身邊執掌重權,已經成了最為普遍的事情。原來大隋朝廷對這些門閥的約束,已經蕩然無存。

    王仲曾在父親身邊恭謹侍立,王仁恭沒有回頭,低聲問道:「雲中之人,傳回消息沒有?」

    王仲曾搖頭:「怎麼也要雲中秋日大集之後。」

    王仁恭語聲放得更低:「執必部靠得住麼?」

    王仲曾自信的一笑:「以雲中許之,執必部為什麼不干?上次那一仗,執必部可是失利,對父親威名,早已膽寒,豈有不聽命行事的道理?」

    王仁恭沉默少頃,冷冷道:「執必部總是外人,關鍵還是靠我們自己!雲中城秋日大集之後,遣人前往,大集稅入,全部要歸於郡府!如若不聽,就斷他們糧食!另外告訴你大哥,大軍北移,監視那些劉武周,不要輕易開戰,等恆安兵餓垮了,再去收拾他們!」

    王仲曾恭敬領命,轉身就下樓而去。父親終於決斷了,要參與這場天下之爭了!作為世家子弟,在這邊地郡府,他也實在是呆得夠夠的了,屬於他的舞台,永遠是長安洛陽這樣的帝國腹心之地!

    只有王仁恭還站在小樓欄桿之旁,輕聲自語:「突厥人…………等老夫底定大事,回頭就掃平了他們!」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54
盛唐風華 第四十五章 商議(五)

    太原郡郡治晉陽城。

    夜色中,這座北方雄城如一頭巨獸,雄踞在晉水北岸,懸甕山東側。

    春秋時候晉國大夫趙簡子家臣董狐建城在此,此地從此就為河東之地腹心所在,輻射掌控太原盆地,坐鎮表裡山河。西可渡河威脅關中,南下則是虎視中原盆地,北則越過太行八陘扼河北之地側翼,正在北中國取居高臨下,高屋建瓴之勢。

    千年以降,晉陽城始終是北中國的中心之一,歷朝歷代,為爭奪這要害之地,不知道多少支強軍在此拚死廝殺,不知道多少英雄豪傑在此或成就一生功業,或就此折戟沉沙。

    而晉陽城也歷代增建,終成雄都大邑景象。特別在大隋立國以來,兩代天子都在晉陽城大興土木,先是開皇天子擴建北魏權臣高歡所建的晉陽宮,然後到了大業天子,又在晉陽宮外增建城牆,再將晉陽宮城牆和晉陽城城牆連成一氣,所費人力物力,不可勝機,在楊玄感叛亂之際,將擴建晉陽城列位大業天子罪狀之一,與東征高麗,開鑿大運河並列。

    而大業天子本意,就是除了國都長安之外,還將洛陽,江都,晉陽,作為將來不時巡幸的行宮,以此四都為根本,統御整個大隋帝國。

    晉陽宮擴建完畢之後,糧秣資財兵刃甲冑源源不斷的輸送過來,並在晉陽新設六軍鷹揚府以為拱衛。

    但雄城雖就,國勢日非,大業天子黯然奔走江都。臨行之前只能向世家大族屈服。以唐國公李淵為太原郡留守,晉陽宮監,執掌著足以震懾北中國,兩代大隋天子積攢下來的家底。

    大業天子實在指望,這位開國八柱國之一,在賦予如此權勢地位之後,能與楊氏同休戚。如果不能,最好也是這是門閥世家,自己在北中國捉對死掐,而其領驍果軍在還忠心的臣子輔佐之下,靜觀中原風雲,等待將來機會。

    且大業天子也儘可能的做了人事佈置,牽制這些執掌大權的門閥世家,如在馬邑郡,牽制王仁恭的,就是劉武周。而在太原郡,牽制唐國公李淵的,就是大業天子一手提拔起來的晉陽宮副監裴寂,還有晉陽令劉文靜——要知道劉文靜父親是當年開皇天子心腹,為開皇天子戰死之後,楊家兩代,一直對劉文靜青眼有加,幾乎就是心腹家臣子弟的身份,年紀輕輕,就提拔到晉陽令這等要緊的位置!

    但唐國公李淵實在是家世太厚,名望太高,故舊太多。在被壓制了這些年後,一旦有實際名位,執掌一方大權,在大業天子去往江都之後,就如龍歸大海,再也無法複製!

    裴寂劉文靜這等起牽製作用的大臣,紛紛投效,劉文靜甚而為唐國公大業,不辭辛勞的親身奔走雲中邊塞之地。這座雄城,這座花費大隋無數民脂民膏建立起來的晉陽宮,此時此刻,已經姓李了。

    ~~~~~~~~~~~~~~~~~~~~~~~~~~~~~~~~~~~~~~~~~~~~~~~~~~~~~~~~~~~~~

    晉陽宮承露台上,月明星稀,清光鋪地,青石鋪就的地面,月光有若水光一般,在輕輕波動。

    一名身形挺拔的青年,正按劍站在承露台上,抬首望著頭頂如冰盤一般的月亮。

    承露台是晉陽宮最高的所在,拔於平地有十丈之高,在這青年腳下,就是晉陽城的十萬居民,是太原郡的三大鷹揚府兩萬精銳戰士,是河東之地的表裡河山,是整個分崩離析,等待新主人的大隋天下。

    可這未來一切,都是父親的,都是自己兄長的。

    這青年和徐樂差不多年紀,只是略大一兩歲的模樣,濃眉方面,正是隴西李家的典型面貌,唇下頜下,已經微微留了一點短髯。和徐樂那清俊英秀的模樣大異其趣。

    這青年叫做李世民,正是唐國公李淵的二兒子,被世人許為英武之表,過於儕輩。

    當別的世家子弟,還在長安洛陽飛鷹走狗,坐享父祖之輩餘蔭之際,才十六歲的他,就曾追隨大將雲定興,從軍去救援被困雁門的大業天子。不知道多少人誇讚,李家這千里駒雄姿奮發,將來必定光大門楣。

    但現在李世民卻站在承露台上,鬱鬱寡歡。

    原因無他,李淵的長子,終究是他的兄長李建成。

    大隋天下分崩離析,群雄奮起,十餘年前還雄吞海內的帝國,變成了這般衰弱模樣。縱然李世民自小抱有澄清天下之志,也從來不憚於冒險犯難,輕臨鋒鏑。可當父親舉兵在即的時候,父親還是將最大的信任,交給了兄長。

    太原郡三大鷹揚府,李淵親領其二。而另一鷹揚府,則交給了兄長李建成。這就是說,一旦舉兵,自己只能跟隨父親,最多起著拾遺補缺的作用,而真正定鼎詡讚的功績,只是自己兄長建成的!

    雖然軍力還是單薄,父親也許他們這些子弟招募壯士,自成一軍。可兵源呢,可資財呢?兄長建成有一鷹揚府為根本,有父親的支持,自己就算招募幾個壯士,除了看家護院還能派上點用場,拿什麼在沙場上和兄長爭競?

    只是遲生了些許時日,難道就一輩子屈於人下麼?

    李世民只覺得胸口一團熱火越燒越旺,就算迎面而來的冰冷秋風,也不能讓他清涼半點。

    背後突然響起腳步聲,李世民回頭一看,就見一名青年,正緩步而來。

    這青年比李世民大上幾歲,輕袍緩帶,比之勁裝窄袖的李世民,一副儒雅模樣。正是李世民妻子長孫氏的親兄長孫無忌,也是李世民最可以托以心腹之人。

    李世民回頭之際,眼神凶狠,夜色之中,嚇得長孫無忌都停住了腳步。

    李世民收斂了無意流露出的凶狠目光,放平情緒:「商議得如何了?」

    今日在晉陽宮中,李淵主持,一眾心腹都在商議如何應對馬邑郡王仁恭威脅之事。李淵有些猶疑,想解決了馬邑郡王仁恭的威脅,再舉旗起兵,指向長安。

    但李淵屬下,已經等不及這開國之功了。都認為有劉文靜前往聯絡,劉武周勢單力薄,必然投靠。以劉武周牽制王仁恭,已經是綽綽有餘。足夠李淵起兵,拿下長安,再回頭解決糾纏不休的馬邑郡兩方勢力。

    李世民據理力爭,李家想早點踏足這天下之爭當中,王仁恭等有心人又如何不想?馬邑郡的糾纏,絕不會持久,不管是王仁恭還是劉武周贏得這場爭鬥的勝利,都是眼前之事!絕不會如眾人所奢望一般,會讓李淵起兵拿下長安之後,再回頭來對付他們!

    在李世民看來,這些人包括自己兄長在內,並不是想不到這一點,只是開國之功,已經燒得他們不願面對這個現實!

    爭執當中,李世民被兄長李建成諷刺了幾句,乾脆憤然離席,到承露台上透透氣。

    對於李世民問話,長孫無忌只是黯然搖搖頭,表示李世民的意見,最終還是被忽略了。

    李世民咬咬牙齒:「不都是不願意去北嚮應對王仁恭和劉武周麼?他們不去,我去!」

    長孫無忌大驚搖首,李淵舉兵在即,大家都眼睛通紅的盯著拿下長安開國之功。現下李世民卻要北嚮應對王仁恭和劉武周,這難道是準備放棄將來競爭了麼?

    長孫家女兒嫁給了李世民,長孫家和李世民就再也不可能分割。雖然李世民是次子,天然處於不利地位,但是對於李世民的雄姿英發,長孫無忌心中還是有些奢想。但是這位小爺可不能自己鬆勁啊!

    不等長孫無忌解勸,李世民咬著牙齒冷笑:「馬邑兩鷹揚府精兵,甲於天下,既然認定王仁恭和劉武周很快就能分出勝負,我北向坐鎮,為什麼不能收納一些馬邑精兵,以為自己的根本?」

    長孫無忌恍然大悟,原來李世民的主意打在這兒!

    他遲疑一下反問:「就算二郎你收馬邑精兵一部,唐公就乾脆留二郎坐鎮太原,以對北方,那又該如何是好?」

    李世民一笑,彷彿剛才鬱悶全都給他拋到了九霄雲外去:「我那兄長,就放心我領馬邑精兵,坐鎮太原郡麼?到時候還不是得先解決了後路威脅,然後再帶著我西向長安!」

    長孫無忌輕輕一擊掌,真不愧是長孫家看好之人!

    李世民舉首向天:「但願馬邑郡那兩人早些分出勝負來,不過依我來看,也不必再等多久了!」

    感慨已畢,李世民一扯長孫無忌:「走,去求我父親去,讓我去太原郡北鎮撫,以對馬邑郡將來之變,我都離開太原中樞了,不和兄長爭競了,父親總得給我點東西!」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5:57
盛唐風華 第四十六章 商議(六)

    月朗星稀,雲中之地,清光灑遍。

    一大片九姓韃靼的帳幕,就這樣安靜的蹲伏在夜色中,只能聽見馬匹噴吐著響鼻,還有帳幕上旗旛被吹動的獵獵之聲。

    一眾跟隨徐樂而來的人,在羅敦帳篷外面等得哈欠連天,幾名俠少還有莊客,站在那兒搖搖晃晃,眼睛都快合上了。

    這一路過來,大家精力體力已經完全透支,現在又是一肚子羊肉燒酒,更是睏倦欲眠,現在能支撐著等徐樂這麼久,已經是對徐樂心服口服的表現了。

    韓約背負著神荼鐵盾,右手臂上套著鬱壘鐵盾,夜色中如山一般矗立,只有他沒顯出半點疲累的樣子,除了徐樂之外,他就是這一隊人中最為可靠的保護神一般人物。

    哪怕在羅敦的大本營裡,韓約仍然全神戒備的模樣,讓梁亥特部那些在帳外值守的草原漢子們臉色很不好看,但也沒人敢上前說些什麼。

    持雙盾的韓約,白天一戰,也算是闖出名頭來了。大盾護身,槍陣而不能傷,小盾擊敵,凶悍霸烈,這簡直是每位軍中主帥夢想中的護身親將。就算是作為步戰鬥將去撞大陣,也是一等一的人選。

    幾個草原漢子心裡面也都掂量了,要是上前去找韓約麻煩,被鐵盾拍在臉上,回家媳婦兒都認不出來了,羅敦也未必會撐腰,大家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罷。

    韓約如此,其實也乏透了的宋寶,也努力將腰背挺得筆直。不自覺中,宋寶也對韓約起了爭競之心,不過這一點只怕宋寶都沒意識到。

    帳幕是幾層牛皮打造,簾幕也厚厚的,帳幕內羅敦徐樂烈烈幾人說話聲音怎麼也聽不見。宋寶撐了一陣,身邊俠少哈欠聲帶得他只想閉眼睛,最後狠狠給了自家兄弟腦袋上一巴掌:「沒出息樣子!這都熬不了,還怎麼出人頭地?」

    宋寶小兄弟閉著眼睛,這一巴掌都沒把他瞌睡打醒,含含糊糊回答:「樂郎君朝哪兒沖,咱們跟著就是了,鬧雲中一場,劉武周也沒能把我們咋的。沒吃的了梁亥特部族長請客……關鍵時候眼一閉硬上就是,這時候睡一會兒又怎麼了?」

    宋寶嘿了一聲,直想給自家兄弟再來一記,再想想這話說得沒毛病,終於忍住沒動手,乾脆湊到了韓約身邊:「老韓,你說樂郎君還要在這裡耽擱多久?」

    韓約掃了宋寶一眼,甕聲甕氣道:「耽誤你去太原投軍了?你愛走就走,沒人攔著你。」

    宋寶咬咬牙齒:「當初說去太原投軍,也不過是找條出路而已,誰都看出來這天下又要改朝換代了,總得找條出路不是?咱們跟著樂郎君出生入死也算是走了一遭了,樂郎君的本事都看在眼裡,咱們就算給樂郎君賣命,也不覺得委屈…………可總得讓兄弟們知道樂郎君的盤算是什麼啊!到底樂郎君想做到哪一步!」

    韓約沉穩表情終於動了,他眨眨眼睛,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畢竟韓家一家性命,都是在徐敢老爺子手裡保全下來,打小和徐樂一起成長,一起被老爺子磨練,跟隨徐樂不問緣由行事已經成了天經地義一般的本能。

    宋寶這等外來之人,卻要一個追隨徐樂行事的理由。韓約也知道徐樂是想做點大事情的,多一分助力就是一分助力。宋寶一路過來,表現也算不上是慫,馬上步下本事也很有一點。可這個留下宋寶的理由,韓約真是不知道從何說起。難道說我要是和樂郎君鬧生分了,老娘就會打死我?

    正在韓約難得尷尬的時候,就聽見簾幕掀起之聲,眾人回頭,就見徐樂已經大步走了出來。

    星月光芒映照之下,同樣一路疲累,疊經險境的徐樂,卻沒有半點睏倦之意,雙眉斜飛,仍然是那般的神采飛揚,就是嘴角那一點笑意,也未曾見到消減半分。

    瀟灑之態,彷彿天生。

    徐樂一眼就見到韓約宋寶兩人站在那兒,宋寶不知道在向韓約追問什麼,韓約竟然露出一臉為難的樣子。

    徐樂一笑迎了過去,韓約見到徐樂出來,如蒙大赦,一指徐樂:「有什麼事情,你問樂郎君去!」

    俠少莊客們都圍了上來,徐樂笑問宋寶:「宋大郎,又有什麼事了?」

    宋寶咽口唾沫,終於發問:「樂郎君,你如此本事,到底要做到哪一步?要只是貪玩,我們兄弟就沒法奉陪了,還有自己前程要奔。要是樂郎君你心裡有什麼雄心壯志,那麼我們兄弟,也就豁出一條性命追隨於你!你就是要在這裡,再將雲中城翻過來,我們也咬牙跟隨!」

    幾名俠少莊客,都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徐樂。莊客們也還罷了,心態和韓約差不太多,都是在徐敢手裡受恩深重的,追隨徐樂行事,近乎本能。但每名俠少,都想在徐樂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而烈烈也從帳幕當中出來,遠遠看了徐樂他們幾人一眼,卻並不理會,帶著自己從人快步去了。只留下值夜的梁亥特部的幾名漢子,隔著老遠打量這些人,絲毫不關心他們在說些什麼,只盼著這漫長的值夜早點過去。

    徐樂仰頭看了一眼頭頂星空,銀河浩瀚,在頭頂壯麗的展開。

    銀河之下,徐樂輕聲發問:「大郎,你有父母嗎?」

    宋寶一怔,還是回答:「爹娘貧病早死,叔叔養大的我,別人家裡,過得不如條狗,幸得學了點本事,後來耐不住出來闖蕩江湖,才有了鐵飛燕這個名號。」

    徐樂嘴角笑意淡淡的,輕聲道:「我連自己爹娘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以我爺爺的本事,這麼大歲數了還能打遍桑乾河谷,開闢徐家閭基業,行商能和梁亥特部族長結成至交好友,卻從來不敢告訴我爹娘的死因…………這牽扯到的,不知道是何等樣人物,下手的,也不知道是何等樣的人物,這應該是我爺爺的生平憾事吧,我想弄清楚這一切…………」

    徐樂聲音越來越輕:「這麼強大,連我爺爺都不敢招惹的人,既然我要去招惹,那就要讓自己加倍強大起來。越是危險的地方,我越是要去歷練,越是要積累自己的聲名,越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有這麼一個樂郎君…………哪裡有比對付突厥人更好的法子了?我們的劉鷹擊,不正是因為對突厥人一場大勝,才能讓王太守要對付他都瞻前顧後,讓恆安鷹揚府對他歸心效力麼?」

    徐樂自顧自的輕聲說著,宋寶幾人都聽呆了。徐樂轉向宋寶,定定的看著他:「九姓會盟,突厥必然不會坐視,羅敦阿爺又有和我爺爺的情誼在,我當然要留下來,助羅敦阿爺一臂之力!突厥人敢露頭,我就不會放過他們。就算以馬邑百姓的身份,除掉突厥人,保一方平安,也是我該當做的事情!」

    夜風當中,徐樂語聲如鐵。

    「將來還會碰到更多艱難險阻,但爺爺既然放我出來,我就再沒有退回去的道理了,除非死掉,只有一路向上,至於將來能做到何等地步,我也不知道。可我仔細想想,這天下,也沒有什麼讓我畏懼害怕的事物在罷…………就是這樣,大郎你可滿意?」

    最後一句話說完,徐樂嘴角上揚,仍然是平素那副瀟灑可喜的模樣,只是看著宋寶。

    其實這一句話就夠了,宋寶如何不知道,自己就算到太原投軍,以他寒素的出身,也不過是軍中最底層而已。而追隨徐樂,則不一般,不說來歷成謎的徐老太公,就是以徐樂現在,也當是世家競相招攬的對象,自己跟隨徐樂,自然水漲船高。

    至於這位樂郎君膽大包天,惹出事來都是大事。但是如此亂世,寒素百姓命不如草,到哪裡博不是一搏?樂郎君還想在這雲中之地建立聲名,自己咬牙跟著賭下去便是!

    宋寶鄭重行禮:「那宋大郎就追隨樂郎君鞍前馬後奔走了!什麼樣的對手,樂郎君你歪歪嘴巴,咱們就沖上去了!」

    徐樂沉默少頃,點點頭。伸了個懶腰:「回去睡覺!明日就九姓會盟了,羅敦阿爺不許我跟著去,我偏要去湊湊熱鬧,無事便罷,有事的話,大家少不得還要出一分氣力!」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01
盛唐風華 第四十七章 會盟(一)

    天色漸明,雲中城週遭一切,漸漸顯現了出來。

    今日雲中城外九姓各族聚居之地,卻有一種別樣氣氛。

    各個營地當中,一支支九姓部族當中,那些貴人們並不個個都像羅敦,在漢地也有那麼好的人緣,雲中城隨意進進出出,毫無什麼顧忌。他們來到雲中城都是在自家帳幕中深居簡出,並不與恆安鷹揚府中人打照面。

    對於九姓韃靼各族而言,不滿突厥人對他們的壓榨那是大家一同的方面,但也並不是每個部族,都對漢人,對大隋有什麼好感。

    來到雲中城參與這秋日大集,還有準備會盟,那是不得不來。但是要和恆安鷹揚府打什麼交道,那還是免談。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羅敦才不願意帶徐樂參與這次九姓會盟,免得生出什麼事端來。

    今日一到天明,這些平日裡深居簡出的貴人們,全都出來了,每人儘是做盛裝打扮。洗漱用飯之後,儘可能的將自己收拾得乾淨整齊,然後牽出洗刷一新的健馬,在各自親衛拱衛之下,翻身上馬,也不打各自部族旗號,就這麼絕塵而去。

    九姓部族當中,只有千餘越部族的帳落不設在雲中城牆和矮山防線之間,而是依山而建。作為九姓韃靼中最大一部,這樣對恆安鷹揚府有所防範,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而恆安鷹揚府也日夜都派有巡騎在千餘越部帳落旁邊巡視,千餘越部也不驅趕,就算是雙方為秋日大集能順利進行所達成的默契吧。

    不過當千餘越部幾百人的帳落還在不斷壯大的話,恆安鷹揚府說不得就要動手了。

    一隊隊各族貴人的隊伍,越過雲中城外矮山防線,向遠處千餘越部帳落疾馳而去,一道道塵煙飄揚空中,秋日干燥的氣候中,久久不散。

    矮山上的軍寨都被驚動,鷹揚兵全都上了寨牆,持起弓矢,注視著眼前一切。但各族貴人看都沒有多看這些鷹揚兵一眼,自顧自的只是不斷越過他們的視線。

    鷹揚兵們不住望向雲中城方向,等著雲中城那裡打出旗號,他們好知道如何應對眼下這個局面。

    雲中城城牆之上,今日負責巡守的正是尉遲恭。昨天和徐樂一場廝鬥打得太爽,尉遲恭將徐樂送進城後,又尋了個相熟的店家,熱熱的喝了半甕村酒,渾身上下沒摸出半個大錢,手一揮說了聲記賬,就回到城牆旁邊窩鋪當中,靴子也不脫倒頭就睡,鼾聲扯得震天響。

    一到天明,輪到他結果值守巡視城牆的時間,尉遲恭睜眼就起,精神抖擻的上了城樓。

    城樓之中,鷹揚兵正對著外間帳落所發生的事情指指點點,小聲議論。見到尉遲恭出現,幾名隊正頓時就上前抱拳行禮:「將主,你瞧瞧,今日這事情可稀奇,還沒到秋日大集,九姓韃靼一個個都出窩了,全往千餘越部的帳落去了!」

    尉遲恭打量了一眼,哼了一聲:「慌個什麼?九姓韃靼又不是突厥,來的隊伍哪怕是千餘越部,都仔細搜見過了,只許有兵刃不許有甲冑,加起來青壯不過二三千人,其餘全是趕車餵馬做生意的老弱,大家都給突厥人禍害得不輕,憋著勁兒來做生意的,敢鬧事,一翻手就滅了他們!」

    看諸將還一副疑疑惑惑的樣子,尉遲恭又不耐煩的道:「………虧你們還是恆安府的兵!在千餘越部那兒,咱們就放著整整一營巡騎!兩三百條能廝殺快馬硬弓披甲漢子,千餘越部那兒有啥不對,馬上就傳信過來了,就算是始畢可汗的狼騎親至,也不能一下子就吞了咱們恆安府一營騎軍!」

    這句話剛一說出來,就見一名軍將指著前方:「將主,你看!」

    尉遲恭放眼看去,就見一直在千餘越部左近輪番巡視的一營輕騎,現下正捲起煙塵,向著雲中城回返。

    這數百巡騎,俱都是恆安鷹揚府的精銳之士,和九姓韃靼貴人擦肩而過,雙方對視一眼,然後各趕各路。

    尉遲恭一怔,轉身就要下城:「入娘的,這是怎生回事?俺親自去看看,別真鬧出什麼亂子來,笑話可就大了!」

    這個時候就聽見一聲輕喝:「敬德,不要動!令大家各安其位,巡騎撤回來,是本將佈置的!」

    數名親衛簇擁之下,苑君章正大步走上城牆,還有他的親衛正趕赴城牆各處,傳遞號令。

    尉遲恭走到苑君章身邊,老大不樂意的問道:「長史,這是怎生回事?」

    苑君章心下也是正緊繃著,昨夜才和劉武周議定,準備放手不管九姓韃靼會盟之事,哪怕突厥人生事,也只是當沒看見,然後連夜傳令將千餘越部附近巡騎調了回來,卻沒想到今日九姓韃靼就開始會盟!

    原本聽到的消息,都是秋日大集之後九姓韃靼才行會盟,現在突然提前,不問可知就有變故。

    風雲將起,不知道恆安鷹揚府能不能承受得起,不知道劉武周能不能完全聽自己的獻策!現在哪裡還有猶豫遲疑的道理,必須要選邊而站,生存下來,才能談得上壯大發展。什麼名聲,又算得什麼?

    幸好這位劉鷹擊,也是雄心勃勃之人,絕不甘心就這樣被王仁恭吞併!

    尉遲恭衝過來問話,苑君章皺起了眉頭,對尉遲恭語氣甚是不滿。

    這傢伙仗著自己本事冠蓋恆安鷹揚府,上下之分模糊,行事大大咧咧,要不是劉武周著意回護著他,苑君章早就想尋這傢伙的錯處了。

    這個時候心裡有事的苑君章也懶得和尉遲恭多說,只是回了一句:「此事非你所能問的,仔細巡城便是,謹守著雲中城不要出事!」

    尉遲恭哼了一聲,掉頭就往城下:「長史你來管這攤子罷!調動軍馬,不經過我這今日當值的巡城大將,我還杵在這兒做甚?趕緊回去挺屍要緊!」

    尉遲恭登登登下城而去,幾個人都拉不住,苑君章氣得臉色鐵青。

    等度過這段時間危局,等我輔佐著劉武週一飛衝天,雄霸整個馬邑郡,到時候再要你們好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03
盛唐風華 第四十八章 會盟(二)

    梁亥特部族營地之中,在其他九姓部族貴人紛紛出發上路之際。羅敦這才起身,早有人送進了上好食材湯藥泡出的飲子,然後又是一大碗放了香料的熱湯,發酵過的麵餅烘熱了撕成小塊,泡在湯裡。這樣的食物一托盤端進來,頓時滿帳幕當中飄動的都是香氣。

    這樣的食物,放在世家高門眼中那是連眼角都不會看一眼,覺得不是人吃的玩意兒。可是放在雲中邊地,梁亥特部羈旅途中,那就是不折不扣的豪奢享受。

    要知道恆安鷹揚府上下,包括劉武周在內,都是一日兩餐,粟米中還要加多少雜糧。啃的餅子也都是死面,吃完一頓腮幫子都累得慌。而經歷去年兵災的百姓,吃食上還不如恆安鷹揚府中人。

    羅敦為人寬宏,草原上漢地這邊都有上佳人緣,但是就是服用享受上相當講究,不過梁亥特部富庶,也支撐得起他這份超於邊地水準的享受。

    此次梁亥特部熱心推動九姓會盟之事,很大原因就是梁亥特部不願意捆在突厥戰車上,不僅要竭盡資財以供突厥狼騎所用,族中青壯還得自己裹糧從軍,出生入死。

    開皇天子在位,大隋強盛的那段時日裡,突厥求和親而不敢犯邊,九姓部族著實過了不少年的好日子。羅敦只想九姓合盟,讓突厥也有所忌憚,將這好日子繼續保持下去。

    食物送上,羅敦坐下,旁邊竄過一條人影劈手拿起麵餅就朝嘴裡塞。這人影正是步離,小姑娘坐在羅敦身邊就是最為放鬆的時候,吃得是眉花眼笑,嘴裡塞得鼓鼓囊囊的。奇怪的是,步離胃口如此不小,但還是那麼瘦小,也不知道這些吃食消化到哪裡去了。

    看著步離如此,羅敦臉上儘是慈祥的微笑。

    歲數大了,就以子孫為計,看到子孫開心,自己就是舒心暢意。

    只是自己已經這個歲數了,還能在這世道中活上多久?當自己不在了之後,步離又該怎麼辦?烈烈能如自己一般照應步離麼?

    突然之間想到這個問題,眼前飄著香氣的食物,卻沒辦法引動羅敦半點食慾。

    自己那個漢地老友徐敢,疼愛子孫的心應該也是如自己一樣吧…………可他還是想自己這個孫子放出來了,在環境如此險惡複雜的雲中之地,掙扎歷練!

    自己這個老友,應該也是預感到天下將進入更亂的局面罷,所以才忍痛讓孫子離開身邊,希望他在將來能夠更好的活著…………

    自己那位老友,雖然沉默寡言,但是見事無一不明,判斷無一不准。他都將孫子放出身邊,為將來更亂局面預備。自己還想著推動九姓會盟,保大隋和突厥之間一片不受牽連的和平之土,是不是太過於想當然了一些?

    越是想著這些問題,羅敦心情越是沉重,兩道花白的眉毛,幾乎絞在了一起。身邊只傳來步離狼吞虎嚥的聲音。

    這個時候就聽見腳步聲響,簾幕掀起,卻是徐樂走了進來。

    羅敦早就下令,徐樂進出往來,不需要通傳,所以也沒有守衛通報。

    徐樂本來就少年英俊,經過一夜休息,更是神清氣爽,英氣迫人,整個人在這清晨當中,似乎都會發光也似,任誰看到,都是眼前一亮,只是在心裡誇讚,好個少年郎君!

    只有小姑娘步離,看見徐樂到來,沒有半點欣賞之意,而是皺起鼻頭,抱住面前湯碗,一副護食的樣子。

    羅敦笑著招呼:「這就起了,坐下吃!」

    徐樂笑嘻嘻的也不客氣,就在堆著食物的几案前面盤腿坐下。

    几案的托盤之上,放著一大陶盆的滾熱肉湯,幾口陶碗隨時方便人添湯,托盤裡更高高堆疊著十幾張發酵好的麵餅,專門給羅敦一人享用的還有湯藥飲子。

    這份量,足夠四五個人一起用餐了,徐樂伸手就去拿麵餅,坐在他對面的步離整個背幾乎都弓了起來,眼神更是凶狠,只差發出咆哮之聲了。

    徐樂手微微一頓,突然出手如電,步離眼睛一花,徐樂已經撈了兩張麵餅在手,似笑非笑的只是看著她。

    步離頓時大怒,就想去摸從不離身的匕首。羅敦忙不迭的呵斥一聲:「別這麼護食!夠你吃的!」

    步離委委屈屈的住手,埋頭在湯碗裡,再也不看徐樂。徐樂好整以暇的拿碗添湯,撕碎麵餅,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看著自己在羅敦身邊的地盤被一個陌生人就這樣大模大樣的分享,埋首在湯碗裡的步離,情不自禁的就低低的嗚嗚一聲,半點凶悍之意不見,倒是想讓人摸摸她的腦袋。

    徐樂一邊吃一邊瞟著步離,這小妹子實在太好玩了…………

    徐樂沉住氣不說來意,羅敦卻是心下雪亮。一邊喝著飲子一邊笑問:「你那些從人呢?」

    徐樂笑道:「多謝阿爺遣人,已經給他們送了吃食了,全都早早起來吃喝上了,熱湯熱餅,再沒半點挑剔處,我卻想著陪阿爺用早飯,就趕過來了。」

    羅敦一笑:「是你早早就把他們趕起來的罷。」

    徐樂報以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微笑,就是不肯承認。

    羅敦也懶得和這位老友孫子繼續費唇舌,直截了當的道:「你今日無論如何,不能隨我去會盟現場!」

    徐樂露出委屈表情,發現羅敦還是板著臉看自己,頓時明白這位老爺子和自己爺爺一樣,都不吃這一套,當下只能嘆口氣:「那我送阿爺一程,在外間幾里處等候可好?」

    羅敦沉吟一下,緩緩點頭。徐樂頓時就將湯碗一推:「我這就去準備一下!」

    帳子簾幕又在這個時候掀開,卻是烈烈走了進來,正準備迎候用完早飯的羅敦前往會盟現場。

    今日烈烈扎束整齊,皮袍被暗藏甲冑,一臉嚴肅精悍的模樣。見到徐樂大搖大擺的就坐在羅敦身邊,就是一怔。

    徐樂揚著臉對烈烈一笑:「烈烈兄,等會兒我們一起出發!」

    梁亥特烈烈一怔,望向羅敦,羅敦沒好氣的擺手:「阿樂就送上一程,不入會盟現場!」

    烈烈冥想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向著羅敦行禮:「族長,兒郎們都在外等候,只等族長出發。」

    羅敦回頭對著步離招呼一聲:「步離,走了!」

    步離瘦小身形一下跳起,順手就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頓時就從貪吃少女變成了那個警惕凶狠的羅敦身邊護衛,望向每個人的目光,都變得凶狠!

    ~~~~~~~~~~~~~~~~~~~~~~~~~~~~~~~~~~~~~~~~~~~~~~~~~~~~~~~~~~~~~~~~~~~~~~~~~~~~~~~~~~~~~~~~~~~

    在距離梁亥特部聚落不遠處的一個略高的平地上,正是劉文靜一行人的居所。

    九姓韃靼的突然異動,同樣引起了劉文靜這裡的注意。

    劉文靜雖然自奉甚厚,為人高傲,但卻不折不扣是世家子中出類拔萃的聰明人。九姓韃靼突然活動,而恆安府鷹揚兵對九姓韃靼如此舉動的縱容,劉文靜如何能不感覺出其中的蹊蹺?

    本來以為此次趕來雲中,除了途中辛苦一些,說服劉武周投效唐國公李淵之事是再輕鬆不過,但是一來到此間,劉武周拒絕相見,九姓韃靼匯聚,卻讓劉文靜感到了此間的暗流洶湧。

    中原風暴將其,鼎革在即,群雄血戰,就在眼前。而在這邊地當中,在這直面突厥的第一線,同樣有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這場天下亂局,沒有一處是可以安靜避秦的所在!

    劉文靜就站在自己坐車的車廂頂上,身邊六軍府護衛拱衛,靜靜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看著一支又一支的部落中貴人隊伍,離營而去。

    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支打著狐尾旗號的隊伍,離營而去。

    劉文靜身邊在馬邑本地招募的俠少指著那旗號道:「梁亥特部也動了,梁亥特部族長羅敦,和千餘越部老王關係甚好…………現在九姓韃靼,族中貴人齊集了!」

    劉文靜緩緩點頭,只是在腦海中琢磨一件事情。

    劉武周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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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