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41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31
盛唐風華 第六十九章 角力(三)

    城牆之上,已經遍佈恆安鷹揚兵。

    雖然壓制城外草原部族聚落營地的軍馬已經收兵回城,但是經過這麼一場驚擾。城牆上的守軍卻還未曾撤走,誰知道今日還會鬧出什麼事來?

    這些恆安鷹揚兵按照各自編制,站定守備位置,各種守備器械也早就到位。本應嚴密警戒值守,可現下人人都伸長頸項,只是看著被押送回來的徐樂。

    就連在城牆上帶隊的各級恆安府軍將,也都各個神複雜,偶爾眼神對視,各自都暗暗搖頭。

    本鄉本土子弟,去和胡族廝殺一場,還佔了便宜,這倒成了罪過了?既然這樣,大家也都別打仗了。

    要說胡漢之分,對於邊地中人而言,感受不是那麼強烈。常年胡漢雜處,交往甚多,大家都是一般掙扎求存,只是想活下來。

    但是這鄉土抱團情分,卻是更烈。在這嚴酷邊地,若是本鄉本土之人再不互相照顧,那真的就是活不了幾年!

    所以王仁恭以外郡之人,帶領一群異鄉為官的世家子弟,欺壓本土出身的劉武周,馬邑郡中才有這麼多支持劉武周,讓他可以撐持下去。

    而徐樂鬧雲中的時候,劉武周不得不出來收拾局面。原因無他,就是著落在馬邑郡本鄉本土人這幾個字而已矣!

    而今日聽說徐樂又鬧了千餘越部,本地輕俠少年雲從左右接應,而這些恆安鷹揚兵同樣也覺得不平,怎麼就拿下了徐樂?

    不過大家也都看著,因為每個人都相信,劉武周總會照應好本鄉本邑之人!

    城門開啟,苑君章帶頭而入,十幾名苑君章親衛垂頭喪氣的押著徐樂幾人魚貫跟隨。

    幾百滿臉通紅的輕俠少年,止步不前,聚於城牆之下,似乎鬧出這一番場面還不夠發洩他們過於旺盛的精力也似。人人幹脆仰著脖子和城牆上的恆安鷹揚兵交流起來。

    「樂郎君可是給咱們馬邑男兒爭了大臉,恆安府這般對他,也不怕寒了馬邑好男兒的心?」

    「都知道恆安府吃的餉少,打的仗苦,還有個賊娘的王太守老要尋恆安府的錯處。可咱們馬邑男兒,還是前仆後繼的入恆安府,圖的不就是本鄉本土有個照應?誰欺負咱們都不成!咱們是信得過劉鷹擊,要是樂郎君有什麼好歹,咱們可是不干!」

    「說得是,本來想保著走這一趟大集,腰裡揣幾個錢,就手入了恆安府,不圖什麼富貴,就圖男兒快意,做番英雄事業,現下卻是要再想想了。」

    「說得正是,王太守那裡咱們自不會去,河東唐國公那裡卻大可以走一遭!要是劉鷹擊沒膽氣了,不想再護住咱們鄉里人了,咱們就自去各奔前程!」

    幾百輕俠少年七嘴八舌的嚷嚷,城上軍將士卒只有苦笑。

    和這些輕俠少年計較,他們打殺不怕,還壞了恆安府的名聲。這一趟秋日大集,來了如許多輕俠少年,真的有不少人是準備就手加入恆安府的。

    馬邑輕俠少年不比中原腹地那些輕俠,是真的吃得苦,耐得寒,性子剽悍,能沖能殺的。而且邊地抱團生存,也守得軍中紀律,補入軍中就是上好兵源。雲中良家子,從漢代開始就是全天下都眼熱的好兵。

    要是失了他們的人心,對此刻岌岌可危的恆安府來說,還真算是件不小的事情!

    但願劉鷹擊能處斷好此事,這事情苑長史當真做得差了!

    軍將不管,士卒們說不定還有些贊同這些輕俠少年的話語。這幾百號輕俠少年,聚集在城牆下,越發的熱鬧起來。有人還吹起口哨唱起俚曲,言辭中開始漸漸的對苑君章都有些不客氣起來。

    軍將們臉終於有點難看起來,想去驅趕,卻又不大拿得定主意,萬一鬧個沒臉,恆安府丟人更大。

    正在沒奈何的時候,就聽見一聲炸雷一般的呼喊:「你們這些短命的賊,在這裡鬧什麼鬧?都給尉遲老子散了!」

    吼聲當中,一騎震天動地而來,正是尉遲恭。

    這黑臉軍將臉拉得比馬都長,直朝城門處撞過來,雖然只是一騎,卻有千軍萬馬的架勢!

    尉遲恭一直跟隨在苑君章一行人不遠處,他知道自己和苑君章不對付,自己去尋劉武周說話,去保徐樂,說不得反而要得罪苑君章,自家不利倒也罷了,恆安府反正離不得他這第一戰將,要是徐樂多吃了苦頭,倒是自家罪過了。

    但看到輕俠少年圍著雲中城下鼓噪,尉遲恭終於下定決心,還是要去趕緊將徐樂保出來!

    不然恆安府的名聲可就得敗壞不少啦!

    尉遲恭疾馳而來,這些輕俠少年安靜一下,緊接著又爆發出來,七嘴八舌的只是衝著尉遲恭嚷嚷:「尉遲,你可得把樂郎君保出來!不然咱們和你沒完!」

    若說恆安鷹揚府中,當年劉武周是以結交輕俠起家,現在已經位高權重,等閒不在市井中與這些馬邑輕俠廝混了。現下恆安府好交第一人,正是尉遲恭。

    但凡輕俠拜訪,尉遲恭總是竭盡所能招待,別人有難處求告,尉遲恭厚著臉皮去問劉武周借錢,也得賙濟這些兄弟。而下值之後,在市井中和輕俠縱酒,出城奔馳射獵,更是時常都有之事。這些日子投入恆安府的輕俠,怕是有一半都是衝著尉遲恭而來!

    臨陣之際,這些出身輕俠的鷹揚兵,也誓死追隨尉遲恭旗號,只要尉遲恭歪歪嘴,面前是阿史那家的金狼旗,也毫不猶豫的說沖就沖。

    現下尉遲恭終於出頭,這些輕俠少年就像是找到了救星,不管和尉遲恭有沒有交情,都在朝他嚷嚷!

    尉遲恭示意城上開門,一邊不耐煩的揮手趕人:「一個個張著鳥嘴喊個屁!尉遲老子能不知道怎麼做?都聚在這裡,讓那些草原韃子看笑話?都給尉遲老子滾蛋!」

    尉遲恭發話,輕俠少年們都給面子,互相看看,各自拱手,一笑作別。幾百騎頓時散開,各歸本隊。

    而城門也吱呀打開,尉遲恭招呼也不打一個就一溜煙的直撞進去,穿過內柵就直奔鷹擊郎將衙署而去。

    尉遲恭心下只是盤算,無論如何也將徐樂保出來,自己親自送他離開雲中城,到處再借點兒,讓徐樂趕緊回神武縣去。至於苑君章有什麼不樂意的,只管衝著尉遲老子來!

    滿滿裝著心思的尉遲恭到了鷹擊郎家衙署翻身下馬,都沒管上來招呼牽馬的看門老卒,叮叮咚咚就直撞入後院劉武周處理公務的書房——反正劉武周家眷沒在此間,尉遲恭向來進出無忌。

    到了劉武周書房門外,尉遲恭就放開了嗓門:「劉鷹擊,不能拿下徐樂!恆安府的名聲要緊!馬邑郡的人心要緊!」

    吼聲當中,尉遲恭直入書房之內,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劉武周正一身家常打扮,和徐樂對坐,側面苑君章相陪。徐樂正端著一碗熱熱的飲子,正小口喝著,就連苑君章,都擠出了點笑容。這哪裡有半點拿下徐樂的樣子?

    徐樂回首,朝著尉遲恭一笑,八顆白牙閃耀:「敬德兄,又見面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33
盛唐風華 第七十章角力(四)

    時間朝前推上一些。

    苑君章一行踏入鷹擊郎將衙署門口的時候,往常那些守門老軍再是仗著老資格憊懶,都得起身行禮,然後再接過坐騎韁繩,迎苑君章入內。

    但是今日,這些老卒起身倒是起身了,但一個個不知道是舊傷發作還是天氣引動了老寒腿,一個動作慢似一個。苑君章沉著臉在馬背上等了幾個呼吸時間,這短短距離,這些看門老軍還沒磨蹭出一半來。

    看到苑君章冰寒的目光掃過,居然還有人彎腰劇烈咳嗽起來,看那模樣,下一刻把肺咳出來都有人相信。

    苑君章這一刻倒是氣笑了起來,終於開口,對著徐樂笑道:「樂郎君,沒想到你一來倒是得了我們恆安府的軍心民心,真是了不得!」

    徐樂笑瞇瞇的拱拱手:「神武小兒,當不得苑長史誇獎,這點聲名,還不都是劉鷹擊和苑長史成全。」

    苑君章哼了一聲:「我哪能成全你!我一個四弟,都在你手裡灰頭土臉,你這都是打出來的名聲!咱們馬邑,不都看重這一點?」

    不等徐樂又笑嘻嘻的回話,苑君章狠狠一擺手:「樂郎君,我對你算是客氣了,沒有收繳你們幾人兵刃,現下要去見劉鷹擊了,是不是請你們幾位自重一些?」

    這一點苑君章說得沒錯,雖然剛開始的時候苑君章護衛用兵刃環逼押送,但是到得後來也是隨行而已,徐樂幾人的兵刃都未曾收繳,那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的小狼女步離,兩隻手都始終按在自家匕首之上,這些護衛也就當沒看見。

    雖然其間有這些恆安鷹揚兵的自傲,覺得哪怕徐樂幾人本事再大,在這雲中城內也飛不到天上去。但是這面子,卻是留了出來的。

    徐樂一笑朝苑君章拱拱手:「多謝苑長史看顧。」

    話語聲中,徐樂微微示意,韓約不作一聲,將手中背上兩面盾牌都摘了下來,重重丟在地上,濺起煙塵。宋寶也滿不在乎的丟下了手中長矛,這個時候宋寶也看明白了,最多就是給趕出雲中城,性命是絕對無礙的,這個時候表現得越是強項剽悍一些,就越是將來的大好名聲!

    小狼女步離左右看看,按著匕首就是不肯放手。

    徐樂策馬湊近一些,溫言道:「步……步離,放下兵刃好不好?咱們去見劉鷹擊,請他來救羅敦阿爺,這劉鷹擊管著幾千鷹揚兵,千餘越部也怕他。既然要見劉鷹擊,帶著兵刃就不大合適,要不你就在門外守候?」

    步離眨著大眼睛想想,又看看徐樂英挺的面容,搖搖頭,長發波動,有若黑波浪。小狼女默默解下腰間兩把匕首,輕巧翻身下馬,將兩把匕首珍而重之的放在地上,徐樂眼快,看見步離隨手又摸了一塊石子藏在手裡。徐樂咳嗽一聲,決定就裝作沒看到。

    步離帶頭,大家紛紛下馬,而老軍們也終於磨蹭到了苑君章面前。無精打采的接過韁繩。

    苑君章怒瞪這些老軍一眼,這些老軍也渾不在意。和這些為恆安府立過功的老卒實在沒法計較。苑君章只能冷著臉翻身下馬,一眾護衛都翻身重重落地。

    苑君章朝徐樂伸手肅客:「請!」

    這一動作,表明以恆安府長史之尊的苑君章,幾乎是拿徐樂平等對待!

    宋寶看著這一幕都忍不住有些激動了起來,他浪跡江湖,東奔西走,磨練技藝,賭命搏殺,不就是為了能有所上進?不就是為了能躋身官人行列,將來讓自己家名也能傳諸子孫?

    跟著徐樂,真的說不定有這份可能!

    如此亂世,徐樂這種本事,只要不死,終究埋沒不了,在哪裡都能出頭。高傲如苑君章,也不得不看重這神武縣出來,此前還籍籍無聞的一名鄉間少年!

    徐樂朝苑君章拱手回禮:「不敢。」

    終於到得雲中城的統治中心面前,和一方重鎮要開始打交道了。徐樂一掃臨陣之際的英風銳氣,卻是變得溫文儒雅,行禮進退,一絲不苟,卻似多年世家子弟出身風範。

    苑君章眼中閃過一絲異,心下已經認定。這名出身神武的少年,一定不是尋常鄉間長成,只是有卓越習武天賦的普通少年!徐樂身後,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苑君章再不多說什麼,當先引路,一行人魚貫而入。

    一入前院,那曾經照過一次面的劉武周,已經難得的穿戴整齊了,鬍鬚都搭理得整整齊齊,正降階迎候。

    和韓約並肩跟在徐樂身後的宋寶,頓時腿就一軟。旁邊那個悶葫蘆韓約不知道怎麼回事,闖蕩江湖多年的宋寶卻知道這是罕見罕聞的殊榮!

    晉末以來,不僅世家與寒門之間,就是官民之間,也判若泥途。兩個階層,等於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官身迎候平民,罕見罕聞得只有王猛等寥寥幾個例子。

    劉武周再是親民,再是出身低微,現在也是大隋的建武校尉,是恆安鷹揚府的掌兵大將,是雲中城一地之主!對於一個平民百姓,還只是初出茅廬的少年,如此禮遇,已經無以復加!

    在這一刻,宋寶只覺得自己眼前都是星星,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連肩膀傷口,都不覺得有什麼疼痛了。

    徐樂卻絲毫沒有不知所措的樣子,從平時步伐變成碎步,趨前幾步,端正拱手彎腰行禮:「神武小兒,如何當得鷹擊降階相迎?此刻正是來向鷹擊領罪,還請鷹擊發落。」

    劉武周和苑君章對望一眼,苑君章微微搖頭。這個晚輩進見長輩的禮節,徐樂做得無比流暢,挑剔不出一絲毛病來,劉武周在大隋官場歷練這麼久,還隨侍過大業天子,都不及徐樂這一疾趨,一行禮之間的瀟灑氣度!

    這小子到底是什麼家世?

    心中轉著和苑君章一樣的念頭,劉武周親熱的扶起徐樂:「某鎮守馬邑,又是本鄉前輩,接一下本鄉出後輩又怎麼了?今天的事情,有些苦衷,有些誤會,先不必說了。也當是辛苦了一天,先休息喝點飲子再說話,在我這兒,什麼話都說得開,什麼事我都幫你擔著了!」

    一邊扶徐樂起身,劉武周目光又掃過徐樂身後三人,皺起眉頭:「這兩位壯士都帶傷啊……來人,帶他們下去包紮,什麼傷藥好用什麼,別替我省錢!劉某人雖然窮,這點家當還是有!」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幾個人劉武周都照應到了。宋寶肩膀箭傷著實不淺,憑著一股狠勁兒強撐著。劉武週一說裹傷,都快站不住了,朝著劉武周行禮下去:「多謝劉鷹擊!」

    韓約遲疑,徐樂朝他微微示意,表示無礙。韓約也這才行禮下去,甕聲甕氣道:「謝過劉鷹擊。」

    幾名親衛將韓約宋寶引走,步離卻躲在了徐樂身後。徐樂只覺得衣襟一緊,卻是被步離拽住,死不撒手。

    有親衛想將步離引走,卻無從措手。劉武周溫和的看著步離,搖頭笑到:「這是塞種韃靼小丫頭罷,不妨事,跟著便是………是梁亥特部出來的?」

    一邊說話,劉武周就引著徐樂兩人朝內院走去,自然而然,這場中氣氛就全為劉武周所掌控。而徐樂只是面帶微笑,背後掛著一個小尾巴步離,跟隨而進。

    到得內院書房,劉武周和苑君章在主位,徐樂在側,步離就站在徐樂身後寸步不離,親衛送上飲子之後就告退出去警戒。

    劉武周也不說話,只是招呼徐樂用飲子。徐樂也沉得住氣,只是笑吟吟的小口啜飲,這城府看起來比劉武周還深的樣子。

    其實徐樂再有天分,這些城府也是學不來的。不過是嚴格按照爺爺教導行事。

    和人打交道,這個世道,別讓人挑禮,世家臭規矩太多。還有什麼話讓別人先說,自己後開口,這樣總能讓別人高看你一眼!

    好學生徐樂奉行爺爺教誨唯謹,讓劉武周和苑君章又交換了一下眼神,還是那個意思。

    這傢伙到底是誰教出來的!

    要是徐樂先訴冤委屈,請求援手,那麼劉武周大可擺出長輩架子,先數落徐樂做得有點差了,然後再以長輩身份拍胸脯說一定保住他。徐樂到時候還能不就範?這些天就老實被拘管著,再生出什麼事情來,就是他沒了道理,怎麼收拾都容易。

    可現在徐樂不開口,難道自家先來數落他的罪過?這小子要是不服,還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事情來。他劉武周以本鄉前輩身份以大欺小也就坐實了。

    可怎生讓他先開口?

    一碗飲子都快喝完,室內還是鴉雀無聲,氣氛難免有點尷尬。就在這個時候,門外腳步聲冬冬作響,尉遲恭一頭撞了進來。

    徐樂終於開口:「敬德兄,又見面了。」

    劉武周和苑君章也是眼前一亮,這尉遲恭向來是惹是生非之人,有時候看著他都煩。但是這下子,卻是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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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中城外,一處矮山之上。幾騎策馬而立,看著遠處就要落下的太陽,還有已經安靜下來的千餘越部聚落營地。

    當先一騎,沉默良久,終於開口:「走罷,總得走這麼一遭!」

    這一騎三十多歲樣子,飽經風霜的模樣,頭上戴著兜帽,將面目深藏。若是劉武周在場,雖然掩藏形跡,還是能認出他來。

    正是王仁恭身邊心腹之人,出身自雁門郡的大將張萬歲!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34
盛唐風華 第七十一章角力(五)


    張萬歲是雁門郡人,經歷與劉武周相差並不太多。都是鄉間以勇力聞名,而被募為鷹揚,然後被徵而去攻打高麗。

    但張萬歲並沒有如劉武週一般在異國他鄉出生入死,而是被留在運河一帶,作為護衛轉運糧秣的守河之軍。

    作為負責轉運糧秣之軍,地位在軍中可算是最底層的,誰都能踩上一腳。而遠徵高麗,以大業天子好大喜功的架勢,從來都是動員最多最精銳的兵力。最盛時期,前鋒已經接近平壤,而後衛才出洛陽!

    為這樣大軍轉運軍資糧秣,任務繁重到難以想像。這些守河運糧之軍,大量累死逃亡。而完不成轉運重任,領軍那些世家子出身的將領,就瘋狂責罰甚而屠戮這些已經被壓榨到極限的軍士。

    張萬歲懷立功之心而入軍中,誰知道遭逢的是這般暗無天日的軍中生涯!幾十名追隨著他一起加入軍中的雁門子弟,就這樣幾乎死傷殆盡,不少還是他親族中人!

    廝時廝境,這些守河轉運之軍,恨不得與這大隋偕亡!

    後來便是楊玄感截斷運河,扯起叛亂大旗。

    這位越國公之後,也是頂級門閥世家中人。但是對於張萬歲而言,都無所謂了,只要能復這些時日被摧殘的仇恨!只要能讓那些被折磨而死的親族鄉友瞑目!

    大業天子回師平叛,雙方大戰。這是一場很奇怪的戰事,世家中人,多有父子在大業天子麾下,子侄在楊玄感麾下。圍繞洛陽一帶,捨死忘生戰鬥在一起。

    這無非是世家中人——不管是傳自鮮卑六鎮的關隴軍功貴族集團,還是已經傳承數百年已久的關東世家集團。為了動搖大業天子的統治而起的這場叛亂。但是秉承著世家在亂世中幾面下注的傳統,歸於各自不同旗下,相向而戰。

    張萬歲揣測不了這麼深的道理,只是知道為了復仇,為了破壞而戰!

    楊玄感亂事,最為繁華富庶的中原腹心之地,多出了不知道多少斷壁殘垣,多出了不知道多少孤兒寡母。張萬歲的勇猛,在這場亂事之中也是出名的。手刃世家子弟軍將,頗有幾名。

    最終楊玄感敗亡,而大業天子的威望也徹底動搖,原來大隋立國以來的餘威,蕩然無存。最後才有大業天子走避江都,而天下群雄躍躍欲試!

    張萬歲倉皇逃離,不敢回返雁門故地。一路來到馬邑,甚至想投奔突厥而去。

    而此刻王仁恭上任為馬邑太守,當初他被坐免官職,就是因為侄兒從楊玄感之亂。而張萬歲,正是王仁恭侄兒最得力的部將之一!

    當得知王仁恭上任之後,張萬歲試探著前往投效,準備一旦現不對,就立刻遠走高飛。

    那時王仁恭才入馬邑,正缺心腹之人,張萬歲曾經在他侄兒麾下聽命作戰,在王仁恭看來,也就是王家的家將一流了。以王仁恭的高傲,雖然未曾倒履相迎,但也立刻就賦予張萬歲典太守府宿衛之責。

    如此信重,讓張萬歲感激涕零。

    投軍,叛亂,逃亡,這些經歷讓張萬歲明白,這個世道,就是世家高門的天下。以大業天子承父祖之餘烈,掌握著一個強盛的帝國,仍然對世家高門無可奈何。想要出頭,只能依附於世家高門,難得和王家結下了這個情分,王仁恭又對他信任重用,豈能不好生賣命效力?

    這些年來,張萬歲忠心耿耿為王仁恭出力。或者領馬邑鷹揚兵衝殺在前,或者勤謹宿衛王仁恭在後。王家子弟,但有所命,張萬歲也奉命唯謹。就是想追隨王仁恭乘雲而起,將來也立下屬於自己的家門。

    這也是出身貧寒的子弟,想要出頭的唯一出路!

    可是這次,王仁恭卻遣他來與突厥秘密聯絡!

    作為王仁恭心腹,機密之事,張萬歲也多少能夠知聞。作為馴養熟了的門下家將,什麼事情王仁恭也不會刻意避著他。

    劉武周如此難馴,手中又握著恆安鷹揚強兵,硬打,沒把握。放著不管,王仁恭南下逐鹿,劉武周背後來一刀子怎麼辦?有人提議過收服劉武周,王仁恭卻斷然拒絕,只道劉武周是鷹視狼顧之輩,斷斷不肯據於人下。唯一可行之策,就是除掉劉武周!

    欲除劉武周,必須有所助力。死拼硬打,則就算是取勝,王仁恭實力大損,如何還能遂南下逐鹿,問鼎中原,和天下群雄掰一掰腕子的心願?要知道,河東之地,李淵可不是一個好惹的傢伙!

    如何以最小代價,以吞併劉武周,就成為了王仁恭的心頭之事。

    李淵恨不得馬邑郡自相攻鬥,免除其背後威脅。而雁門郡殘破,閉關自守而已矣,也不可引為援助。

    可是在雲中之北,還有突厥。

    幸得還有突厥!

    張萬歲被遣來,所承擔的就是這樣一個任務,聯絡突厥。南北夾攻,擊滅劉武周!

    王仁恭開出的價碼,是以雲中之地歸於突厥。而恆安精兵,則歸於王仁恭。雙方以雲中盆地南面為界。

    在王仁恭看來,吞併恆安精兵之後,就足可南下雁門,收雁門馬邑兩郡精銳,以攻河東。擊滅李淵之後,則西進長安,吞併關中,然後坐觀關東成敗,時機成熟,則可席捲天下,讓王家化家為國,成為中原大地的主人!

    可這差事,實在有些丟人啊…………

    雖然心中有著這樣那樣的想法,甚或在就要見面之前,張萬歲還猶豫踟躕了良久。最後還是牙齒一咬,對親衛微微頷示意。

    既然為王家門下鷹犬,則刀山火海也要闖了。追隨世家行事,就得有這樣的覺悟!

    天漸漸沉黯下來,秋風凜凜,將張萬歲面孔吹得冰涼。他將面孔在兜帽中藏得更深了一些,策馬就向著千餘越營地走去。

    早些辦完這丟人的差事,就早些回返也罷。中原自有花花世界等著,這邊塞苦寒之地,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多耽擱了!

    而在千餘越王帳之中,執必思力和執必落落,在青狼騎拱衛下相向而坐,好整以暇的等待著南面使節到來。

    燈火晦暗,執必思力打破沉寂,卻又是一個哈欠打了出來,眼角也沁出了淚花,一副等得不耐煩的模樣。

    「王仁恭使節,到底什麼時候到來?早些辦完這些事情,還可以早些看漢人的雲中秋日大集,我這次隨叔叔來,不就是衝著這個嘛!」

    執必落落陰冷的面孔露出一點笑意:「區區雲中的秋日大集就能滿足你了?大隋已經完了,漢人高門,爭先恐後的向我們示好,將來就算是長安洛陽,也只會變成我們突厥人的牧場!」

    執必思力一驚雙手連搖:「可別變成牧場啊!」

    執必落落收斂笑意,臉又陰沉下來,微微搖頭。

    這少族長,什麼時候能收斂一點對漢人事物的喜愛?沒了野性,還能是突厥男兒麼?這倒真是讓人頭疼!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38
盛唐風華 第七十二章角力(六)

    尉遲恭直闖鷹擊郎將衙署,本來設想了種種情況,卻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幕。

    幾個人在室中對坐,徐樂風儀不用說了,簡直是世家子弟禮儀教科書的具象化。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劉武周,也學著苑君章端端正正跪坐上,捧著飲子用袖子遮擋,小口小口的喝著。

    室內鴉雀無聲,只有徐樂身後站著的那個嬌小長少女歪著頭,一雙湛藍的大眼睛疑惑的看著自家。

    徐樂笑著一聲招呼,尉遲恭真不知道怎樣答話。

    跑得滿臉又是灰又是汗,憋足了勁兒準備和劉武周大吵一場,就算是苑君章跳出來指責阻攔,尉遲恭都準備抗爭到底。

    現下看到這般情境,提足了的勁兒一下就莫名洩得乾淨,尉遲恭只是呆呆的站在門口,擦著臉上豆大的汗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啪的一聲,卻是劉武周狠狠一拍几案。

    「尉遲恭,你這憨貨,正想找你,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你可知罪?」

    低沉的話語聲中,劉武周面沉如水,只是狠狠的盯著尉遲恭!

    尉遲恭下意識的就抗聲而辯:「尉遲老……末將有什麼罪?」

    劉武周仍然繃著一張臉:「你還沒罪?讓你今日值守巡城,擅離職守,還到我這裡撒潑。最後樂郎君與九姓部族起了衝突,雖然你亡羊補牢,但是大禍已經釀成!若樂郎君有個三長兩短,某如何以對馬邑父老?而九姓部族若是怨恨,攪擾了這次雲中秋日大集,恆安府無稅可收,軍需不濟,四千恆安子弟吃喝拉撒問你要麼?」

    徐樂仍然維持著臉上無懈可擊的笑意,在心裡可是給劉武周豎起了大拇指。

    不知道怎樣處斷自己,就拿尉遲恭做伐。什麼罪過雖然歸咎到尉遲恭頭上,其實句句都是指責自己破壞了恆安府此次精心準備的秋日大集,四千恆安子弟沒吃沒喝,可都是自己的罪過了。

    可自己卻無一詞可以爭辯,畢竟劉武周罵的可是尉遲恭!

    尉遲恭眨巴著眼睛,看看劉武周,看看徐樂,再看看苑君章。

    劉武周緊緊繃著一張臉,徐樂一言不,苑君章只是閒適的低著頭,看也不看尉遲恭一眼。

    沉默少頃之後,尉遲恭終於反應過來,垂頭喪氣的走到屋內,朝著劉武周行禮:「末將知罪,還請鷹擊責罰。」

    尉遲恭只是性子直,可並不傻。反應慢點,也明白了劉武周的意思。既然郎將要找個台階下,自家倒霉撞上來,也只有躺倒挨鎚。難道還繼續鬧下去?今天事情可夠多了!

    罷罷罷,息事寧人也罷!

    尉遲恭低頭,劉武周也不為己甚,大度的一擺手:「既然錯了,就要受罰。樂郎君與九姓部族起了衝突,這是我馬邑本鄉本土子弟,如何能不維護?這些時日,你就看好樂郎君,樂郎君掉了一根毫毛,我都唯你是問!到時候臨戰之際,你也別上陣了,就在雲中城守家。還你一個清閒!」

    不讓尉遲恭上陣,那就比殺了他還要難受。要是尉遲恭有尾巴的話,這個時候說不得都要夾起來了。

    這黑臉大將頭垂得更低,答應的語聲簡直無力到了極點:「末將領命…………」

    劉武周轉向徐樂,臉上笑意又堆了起來:「樂郎君,因為這次秋日大集,實在是事關恆安府生死存亡,四千捍衛馬邑父老的子弟,要吃要喝啊!大家都眼巴巴的盯著,所以實在不能再生出什麼事端了。要是秋日大集的時候,九姓部族看見樂郎君,生出事來,維護本鄉子弟那是沒說的,這些韃靼,該抓抓,該殺殺。可秋日大集也就被攪了,看在某這個前輩的份上,就請樂郎君安頓幾日,等秋日大集結束,某再為樂郎君出氣!」

    徐樂握著杯盞,淡淡一笑:「敢不從鷹擊號令。鷹擊對晚輩回護,晚輩實感念無地。」

    本來徐樂想爭辯些什麼,想告訴劉武周千餘越部已經將九姓貴人一網打盡。但是劉武周這番話語一出,徐樂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這事情,恆安鷹揚府不想管了。而誰要是壞了恆安鷹揚府秋日大集的事情,就是與四千子弟作對!對於千餘越部那裡生了什麼事情,才引起徐樂和他們的衝突,劉武週一個字都沒有多問!

    而劉武周姿態已經放到極低,對一白身少年還這般溫和客氣以待。要是自己再提出什麼非分要求,劉武周若是翻臉,也全是自己的錯處!

    現在的自己,還承擔不起劉武周的當場翻臉。因為自己還要將羅敦阿爺救出來!

    劉武周響亮的一擊掌:「樂郎君深明大義!來人!」

    一名親衛匆匆而入,劉武週一擺手:「去找人告訴那些俠少,樂郎君為鷹擊郎將府座上客,本將如何會責罰於他?為了九姓部族那些韃靼,反倒去罪我馬邑本鄉本土子弟,劉武周雖然沒什麼本事,也做不出這種事情來!九姓部族要再敢找樂郎君麻煩,就是與我恆安鷹揚府作對!」

    親衛大聲領命而去。徐樂也站起身來,微笑拱手:「攪擾鷹擊已久,晚輩這就告退。不知道鷹擊將晚輩安頓在何處?」

    劉武周大聲下令:「敬德,在城中找個安靜地方安頓好樂郎君一行,樂郎君要是遇到半點麻煩,本將都唯你是問!」

    一場又驚動全城的變故,似乎就這樣輕描淡寫的落幕。徐樂再不多說什麼,引著裹好傷的韓約宋寶,還有步離,離鷹擊郎將衙署而去。尉遲恭緊緊陪同在側。

    而幾名散處城外的俠少莊客,聽了徐樂的話後,尉遲恭也派親衛前去尋找,召入城來。

    一向活蹦亂跳的尉遲恭,在去往住處的路上一言不,臉黑得似乎都要滴出水來。騎在馬上,只是不時回頭看著徐樂,似乎是生怕徐樂跑了。

    現下尉遲恭是半點和徐樂再較量一番身手的心思都沒有了,現下尉遲恭也有劉武周和苑君章一般的感受。

    這位樂郎君,實在是太能生事了!

    而徐樂只是偶爾轉頭看向城外已經漸漸黑下來的天。

    今夜就再度前往千餘越部大營,將羅敦阿爺救出來如何?既然恆安鷹揚府指望不上,那就只靠著自己也罷!

    萬一遲了,羅敦阿爺有什麼變故,自己如何向爺爺交代?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39
盛唐風華 第七十三章角力(七)

    為徐樂他們安排的住處,是雲中城內的一間廟宇。

    五胡入主中原,帶來了更多的自然神崇拜,反應在民間,就是雨後春筍一般設立的各種廟宇。幾百年入主之族換來換去,剩下的就是這些說不清來路的荒廢廟宇了。

    這廟宇空間甚大,甚至還可以看出建築用料都頗為講究,當年應當也是香火繁盛的所在。但是現在神壇之上,已經是空空蕩蕩,原來供奉的神明,不知道去了哪裡。

    這等荒廢屋舍,就是上好的駐兵所在。從古至今,軍隊用來駐兵的最多用的還是廟宇,祠堂,倉庫這些建築。地方大,隔斷少,防水火方便,且與居民隔離,能少出多少是非。

    原來這廟宇中駐的是整整一隊常值鷹揚兵,因為劉武週一聲安頓徐樂一行人的號令,就全給趕到了城牆附近,擠進了城下巡鋪之中。只留下隊中幾個火兵用來照應伺候徐樂一行人。

    恆安鷹揚兵雖然窘迫,但紀律森嚴。軍中紀律森嚴,不單單是反應在聽從號令,聞鼓則進,聞金則退這種臨戰約束之上。平日軍中生活中,也必然要做到住處整齊,打掃乾淨,一切有序。未嘗有日常散漫而臨陣而為強軍的道理,且軍中整潔也是為了防止疾疫,保持軍隊戰鬥力。

    所以雖然是一處破廟,但也修補得整整齊齊,並用灰粉粉刷過,新鮮稻草鋪成舖位,散發出好聞味道。馬廄中馬臥草也全都新換,料槽之中,馬草切得統一就寸許長,還淋了鹽水拌了黑豆。

    在徐樂他們到來之前,軍中司馬又運來了新鮮肉菜,黍米都是今年才入庫的。幾名火兵早就在熬著大鍋肉湯,悶著黍米飯,廟宇內外,都散發著飯菜誘人的香氣。

    如此安頓,劉武周已經客氣慇勤得至矣盡矣,蔑已加矣。就是想用這種慇勤手段,拘束住徐樂,讓他不要再生事了,等熬過秋日雲中大集,給徐樂損失補償之後,再趕緊將他打發走。

    如果說此前劉武周還有愛才之心,想招攬徐樂以為己用,那現在就是拿徐樂當了瘟神,只要不惹事,什麼都好!

    這般安排,讓徐樂從人都滿意至極,跟著徐樂自從撞進了雲中城,日子一下就好過起來。雖然總是有各種要拚命的事情,但走到哪裡都有招待,從梁亥特部一直到此間。這日子的多彩多姿,不要說跟著徐樂出來的這些莊客了,就是那些神武俠少,也真覺得是這輩子從來未曾有過。

    一行人安頓下來,夜色已經降臨,火兵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還一人打了一碗濁酒。圍著在廟宇中院子裡升起的篝火,大家興高采烈的吃喝,就連傷了肩膀的宋寶,也毫不忌口,用手只是撈著肉湯裡面汁水淋漓的骨頭,吃得那叫一個酣暢。

    徐樂先是陪著他們吃喝了一陣,笑吟吟的談笑幾句。轉過頭去,就見尉遲恭一人坐在廟宇門口的門檻處,面前一個瓦罐裝酒,一個瓦罐裡面是堆尖的黍米飯。

    黍米一口未動,只是直著脖子大口灌酒。他也不鳥耐煩吹開酒水錶面的渣滓,每一口都喝得咕咚作響,山搖地動。

    徐樂悄然起身,走到尉遲恭身側,還未曾等徐樂開口,尉遲恭就頭也不回甕聲甕氣的道:「不用說啥了,這口鍋,尉遲老子背了。和千餘越部這場廝殺,甚是痛快,你樂郎君也不欠某什麼。」

    徐樂走到尉遲恭身邊,也坐在門檻上,看著廟宇外一片民居炊煙浮動。

    「梁亥特部羅敦族長是我爺爺朋友,現下被千餘越部抓去了,我得救他出來。」

    尉遲恭斜斜看了徐樂一眼,又咕咚灌下去一大口酒,吐了口酒氣。

    「不成!喝酒打架行獵,我都能陪著。你有什麼其他難處,我傾身家也得幫你。誰讓尉遲老子瞧得起你?可現下我領的軍令,就是牢牢看著你。一府之中,軍令為大,你要帶人出去,我就翻臉。」

    徐樂淡淡一笑:「九姓會盟,突然變成這個模樣,其餘各部,都被千餘越一網打盡。這對恆安府就是好事麼?救出羅敦族長,更能摸清事情虛實,對恆安府也是大有幫助。」

    尉遲恭沉默少頃,又是搖搖頭:「不成!」

    尉遲恭作為朋友,是可以掏心肝給你那種,只要你入得了他的法眼!徐樂本事,尉遲恭很是佩服,當徐樂遇到危難之際,尉遲恭毫不猶豫的帶領部下就迎了上去。

    可尉遲恭畢竟還是恆安府的軍將!且他對劉武周,受恩深重。對恆安府的歸屬感極其深厚。今日九姓會盟之事如此蹊蹺,劉武周他們罷手只是看著,徐樂生出事來,劉武周竭力合稀泥,半點不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管客客氣氣的將徐樂拘束住就算罷休。

    尉遲恭再是心大,如何不知道劉武周他們對這九姓會盟之事自有打算?其中到底有多少深意,尉遲恭無意去追問打聽。對於他而言,只要劉武周在,恆安鷹揚府在,就已經足夠。

    一句不成說出口,尉遲恭轉過頭來,一雙牛眼死死的盯著徐樂。半晌之後才再度開口。

    「樂郎君,我很佩服你的本事膽色,孤身在這雲中城,誰也不怕,誰也壓不服你。我尉遲恭只是打鐵的出身,靠著一身牛氣力混口飯吃,恆安府的老軍看我底子好,教我戰陣廝殺的本事,練就了今天這身武藝。結果本事大了就惹出事來,幫朋友爭水打出幾條人命,還是劉鷹擊救了我,全下這條性命來,居於鄉里,剿匪建功,朝廷給了個朝散大夫的虛銜,還遭小人嫉恨,給我羅織罪名,王太守問也不問,就要將我下獄。還是劉鷹擊自高麗回來,又保下我來…………什麼時候,我都只聽劉鷹擊的號令,劉鷹擊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保全恆安鷹揚府,這就是我尉遲恭的家!所以再有什麼念頭,還是請你樂郎君打消了,不然咱們就再打過一場!」

    一番話說完,尉遲恭舉起瓦罐,搖晃一下,已然空空如也。他隨手抓起裝黍米飯的瓦罐,也不用箸,赤手就朝嘴裡扒,直如風捲殘雲一般!轉瞬之間,一大瓦罐熱騰騰的黍米飯就下去大半。

    隨即尉遲恭就站起身來,伸個懶腰:「飽了!」

    再也不多看徐樂一眼,尉遲恭大步就走出廟宇之外。在廟宇之外,已經設了巡鋪,尉遲恭的一隊直領親衛,就守著巡鋪,如此戒備,徐樂這一行人想要出去,那是難比登天!

    徐樂看著尉遲恭背影,搖了搖頭。

    在這雲中城內外,九姓會盟已經聯為一體,全在千餘越部的掌握之下。而恆安鷹揚府外則客氣,內裡戒備,更是一個強悍的龐然大物。而自己卻是孤身一人,最多算上連步離在內不足十人…………

    可那又怎樣?

    自己不關心九姓會盟當中有多少齷齪,也不管恆安鷹揚府放任九姓會盟到底是何等樣居心。更不管還有什麼樣的大敵潛藏在更深處。

    自己只是要將羅敦阿爺救出來而已!

    就在今夜!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40
盛唐風華 第七十四章 角力(八)

    千餘越部王帳大營。

    入夜之後,戒備彷彿比白日九姓會盟之際還要森嚴。

    千餘越部此行帶來的戰士,幾乎全部撒了出來。營地當中,層層疊疊布列了幾層的警戒。而在營地之外,巡騎也都撒了出去。只是因為白天被徐樂和尉遲恭打了個落花流水,這些巡騎再沒有白天時候撒得那麼遠了,只是在營地之外一兩里範圍內活動,再沒了白天時候那種趾高氣昂,彷彿隨時能一統草原的架勢。

    夜風掠過,隱隱還帶有一絲未散的血腥氣味,彷彿提醒人們這場九姓會盟就是以不祥的殺戮而開場,而最終結局如何,誰也不知道。

    馬上騎士,寂然無聲,只是在黑暗中忽隱忽現。而這些騎士胯下坐騎,也都無精打采,偶爾一聲嘶鳴,反而為這夜色平添幾分淒涼。

    張萬歲一行人悄然出現在離千餘越部營地不遠處,一行十餘人,全神貫注戒備。

    張萬歲自己就是戰場上一名出色悍將,而身邊親衛無不是精選出來的馬邑鷹揚府銳士。這些時日都遠遠的躲在恆安鷹揚府的警戒範圍之外,每隔幾日,才遣人至突厥人約定的地點聯絡一下,今日才得到了突厥貴人約見的答覆,告知了時間和地點。

    現在全隊而來,人人提心吊膽。身在馬邑,才更知道同郡恆安鷹揚府的厲害。這數千銳卒坐鎮邊地,如一根釘子一般頑強的紮在這裡,剽悍堅忍,是王仁恭心腹大患。要是給發現自家人秘密過來和突厥聯絡以對付他們,自己這十幾人,無聲無息的就消失了,誰也拯救不得!

    但在約定的地方,在恆安鷹揚府的矮山軍寨防線之南的大片曠野中,平日裡都有不少恆安鷹揚府的巡騎出沒,但今日卻看不到半點蹤影。彷彿恆安鷹揚府將此間已經完全放棄了一般。

    一名隨行的隊正湊到張萬歲馬前,壓低了聲音:「將主,卻是有些古怪!往常也有秋日大集,也有九姓部族前來交易,恆安兵總是警戒巡視不停,哪有這般放著不管的?」

    張萬歲繃緊了精神,只是凝視著眼前黑暗,當下只是不耐煩的說了一句:「想那麼多做什麼?我們自有自家的差使!」

    夜色中突然傳來馬蹄雜沓之聲,在夜色中顯得分外的驚心動魄。還能聽見弓弦張滿之聲,兵刃碰撞之聲。

    張萬歲這十幾人頓時動作,全都抽出弓來,搭箭上弦,指向響動聲傳來之處!

    一點火光突然亮起,映出黑暗中一隊千餘越騎士,也是十幾張弓張開,指向張萬歲等人。

    張萬歲忙不迭的開聲:「是河東武東主,遣咱們來與貴人相談生意的!」

    千餘越騎士帶隊之人停頓一下,示意部下將弓矢放下,自己策馬過來,操著帶口音的漢話只是一句:「跟我來!」

    張萬歲也示意眾人收起手中弓矢,又摸了一下皮袍下披著的札甲,跟隨而去。

    兩隊人一前一後在夜色中向著千餘越部營地聚落而去,雖然都收起了弓矢,但人人還都摸著隨身兵刃。沿途兩隊人都一言不發,氣氛緊繃得彷彿要爆炸。

    黑暗中,一隊又一隊的千餘越巡騎出現,那帶隊之人低低解說兩聲,又消失在黑暗中。

    這些巡騎都全副武裝,不少人幹脆披甲都露在外面,神情中滿是緊張戒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張萬歲越來越覺得不對。

    以前也不是沒有突厥人冒充九姓部族前往參加秋日大集,多半都是為了窺探馬邑郡內虛實而來。而九姓部族來雲中大集,也從來不敢這樣大搖大擺。

    現下就在雲中城外,千餘越部像是將整個部族精銳都拉過來了,還如此全副武裝。但週遭不見一名恆安兵巡視警戒,這如何能說得上正常?

    難道這九姓部族,這突厥人,和恆安鷹揚府已經達成了什麼協議不成?

    自己此次前來,豈不就是自投羅網?

    可已經到了這裡,這件差使又是王仁恭親自交代下來了。自己若轉身就走,回馬邑府如何向王仁恭交代?

    到得最後,張萬歲只是將心一橫,無非就是一個死字而已。還能如何!

    這漫長得似乎看不到頭的道路,終於走到盡頭。這隊人馬直入千餘越部聚落營地。值守之人默默打開門戶放他們入內。

    一入聚落營地之後,張萬歲就能聞到血腥味道。彷彿今日才在此間經歷了一場廝殺一般。

    身左身右,親衛們臉色都變得煞白。張萬歲反倒放開了些,當年楊玄感之亂,死人如屍山血海一般都逃出來了,眼前這點場面,又算得了什麼?

    入營之後,又換了一隊人接引,將他們一直引到聚落深處的王帳之前。蓋達烏頭的和蓋達黑果的王旗還在王帳之上獵獵舞動,但站在王帳之前作為最後一道警戒線的衛士,卻已經變成了頭戴青色狼尾皮帽的突厥戰士!

    突厥人,執必部。

    九姓部族當中最大的千餘越部,果然投效了突厥人!

    突厥青狼騎示意張萬歲下馬,張萬歲這個時候也分外光棍,下馬交出隨身兵刃,讓親衛們都留在帳幕之外,自己毫不猶豫的就掀開帳幕,大步入內。

    帳中燈火通明,煙氣略微有點刺鼻。上首踞坐的,正是執必落落和執必思力兩人。

    執必落落還是那副陰沉悍狠的模樣,張萬歲一進來,目光就冷冷的落在她身上。這位執必部的阿賢設,始終是那副血腥氣濃重得有若實質一般的模樣。

    而執必思力卻看似已經睏倦了,歪在胡床之上不時打著哈欠,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張萬歲進來只是懶洋洋的掃了一眼,然後又百無聊賴的轉過頭去。

    張萬歲不知道上首兩人是誰,但為千餘越部在外重重護衛,內裡又是正牌執必部青狼騎警戒,這兩人如何能不是正主?

    當下張萬歲上前躬身行禮:「在下奉武東主之命前來,與貴人商談此次雲中大集交易之事,來得遲了,還請貴人恕罪。」

    執必落落開口,聲如兩塊鏽鐵摩擦,直刺入人心底。

    「…………什麼武東主,直說王仁恭之名又何妨?你一路過來,也看到了恆安府劉武周對我們在此間不聞不問,還怕劉武周來抓你不成?我們此來,就是聽聽王仁恭能開出什麼條件來,如果條件不夠,轉頭就找劉武周去,反正就是幾步路的功夫!」

    張萬歲臉色終於白了下來。

    雖然眼前這位突厥貴人說的話不能盡信,但劉武周對此間異常不聞不問,卻是自家親眼見證的事情!

    難道劉武周也勾連突厥人執必部了?卻不知道王太守準備的條件,夠不夠打動這些突厥貴人的!

    張萬歲遲疑,執必落落卻得意的一笑,他這張陰沉慣了的臉,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今夜漫長,時間有的是,大可好好商談一番。王仁恭急著南下爭奪大隋江山,區區一個馬邑郡,又算得了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41
盛唐風華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角力(九)

    夜色漸漸深沉下來,這座破廟,原來安頓了整整一隊鷹揚兵,足有四十多人。現下就只是徐樂這八九人而已。

    破廟外面的廊下,是幾名火兵打著草鋪也在酣眠,不知道是不是還起著監視的作用。

    廟宇院子圍牆之外,是臨時搭設的巡鋪。尉遲恭所領那一隊親衛就歇宿在外,輪番值夜,不是還有巡兵圍繞著廟宇外牆巡視。

    這廟宇也並不甚大,雖然未曾登堂入室,一個挨著一個的監視,這樣的戒備也足可算得森嚴,雀鳥難渡。

    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就是一種軟禁監視,但這般安排,也算是劉武周給足面子了。包括徐樂在內,用過晚飯,都回到草鋪睡去,連小狼女步離,也乖乖的蜷縮在廟宇角落,一聲不吭。

    跟著徐樂雖然風光了,但是凶險遭際,也是接二連三的發生。包括宋寶在內,都以為這樣的佈置之下,徐樂再生不出什麼事情來了。大家只是放心安睡,轉眼間就鼾聲大作。

    此起彼落的鼾聲當中,徐樂睜開了眼睛。

    火光從外面投射進來,廟宇內一切都是依稀可辨。徐樂悄悄起身,看看屋外。

    選舖位的時候,徐樂特意選了一個屋外廊下火兵們視線不及的所在。徐樂靜悄悄的左右打量,目光落在了廟宇後面被釘起來的窗子上。

    廟宇內突然又傳來一點響動之聲,徐樂轉頭,就見韓約也翻身而起,靜靜的看著自己。

    徐樂用手朝下一壓,示意韓約。韓約雖然話不甚多,但是和徐樂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默契無比,哪裡還能不知道徐樂的意思,當下又躺下身來。本來韓約睡覺也是靜悄悄的,這下卻是鼾聲大作,聲震屋瓦。聽得徐樂都要捂臉,這戲給得太過了一些吧…………

    在韓約的鼾聲掩護當中,徐樂悄無聲息而起,隨手抄起一名莊客脫在一邊的外袍,走到窗前,遮住窗戶。然後隔著外袍拆被釘在窗戶上的木條。

    這件外袍,一則為減小響動,二則為防止光線變化,驚動諸人。

    這些木條都是被鐵釘草草釘就,輕輕一拽,就脫離了已經有些糟爛的窗框。取下來的鐵釘,正好將外袍又釘在窗框之上。

    徐樂動作飛快,轉眼間就已經拆下了好幾根木條,估摸著自己已經足可以鑽出去了。

    這個時候,韓約一邊打著鼾一邊又坐起身來。徐樂轉頭向他,堅定的又用手朝下一壓。

    這次再去,不是硬橋硬馬長槍大戟硬撞千餘越部大陣了,而是偷當漏空,混入對方大營之中,看能不能將羅敦救出來。韓約身形長大,從來不是隱秘行事的好材料,要是帶著他,說不定還沒出這廟宇就給人發現了!

    韓約的好處,就是徐樂不管做什麼樣的安排,都是奉命唯謹。對於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樂郎君,韓約從來都是莫名的信任。徐樂這麼一比劃,韓約遲疑一下,老老實實的又躺倒回去。

    徐樂左右在掃視一眼,看到小步離的鋪上,她還蜷成一團,發出低微的吐息之聲,正睡得香甜。徐樂點點頭,悄沒聲的掀起外袍,靈貓一般從拆下的縫隙中鑽了出來,落地之際,悄然無聲。

    爺爺徐敢十幾年來一手打磨出來的本事,從來不止是長槊快馬硬弓,這樣小巧本事,也都精心教誨過。從爺爺透露出來的口風,似乎自家這個爺爺年輕時候,在中原還是一片混亂血腥之際,也曾經做過什麼沒本錢的生意。爺爺有次還很遺憾的表示,這本事,當初徐樂父親沒有學到…………

    落地院中,左右觀望,徐樂一掩身就直趨後牆,蹲在牆角,看著牆外巡兵火光閃動,細數他們經過的時間。在巡兵經過兩次,心下有數之後,徐樂糅身而上,伸手就撈住了牆頭,再一叫勁,已經騎在牆上俯身,先左右觀望,看巡兵位置,看外間情形。

    身後風聲突然響動,在徐樂還沒反應過來之際,一個小小身影也直竄上來,也騎在了牆頭!

    牆頭之上,徐樂和小狼女步離大眼瞪著小眼。

    這小狼女從來就沒有入睡,一直在關注著自己動作,看自己要悄悄溜出去,這小狼女就悄沒聲的跟了上來!

    步離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氣鼓鼓的表情,一副堅決的模樣。

    巡兵腳步聲響動,不要多久,就會再度轉過來。這個時候哪裡還能和步離扯個清楚明白,徐樂一扯步離胳膊,兩人輕巧巧的就翻下了牆頭,趁著黑暗貓腰直竄出去。

    步離胳膊細細的,只是任徐樂牽著。徐樂也只是訝異,這小狼女這麼能吃,晚上劉武周他們送來的黍米飯和肉湯,步離一口氣吃了兩個人的份量,這些食物,到底消化到哪裡去了?

    胡思亂想當中,徐樂牽著步離已經潛入萬籟俱寂的街巷當中,兩人都腳底無聲,藉著屋宇投射下來的陰影藏身,曲曲折折直向城牆方向而去。

    秋月月色寒涼如水,撒在安靜的雲中城內,步離長長的黑髮微微起伏,反射著幽幽的光芒。

    從陰影處抬頭望去,就能看見雲中城中心那座高大的望樓,望樓之上火炬燃動,映出一圈暈黃的光芒。

    徐樂終於開口:「跟緊了,我們去把羅敦阿爺救出來。」

    一直悶著頭前行的步離抬頭,正看見徐樂回頭對她微微而笑,八顆白牙微露,笑意暖暖的。

    步離沒有開口,只是用力點了點頭。

    ~~~~~~~~~~~~~~~~~~~~~~~~~~~~~~~~~~~~~~~~~~~~~~~~~~~~~~~~~

    尉遲恭一下驚醒。

    在巡鋪中,這一夜他就沒有睡好。光是帶隊巡視,他就走了好幾遭。終於回來躺下,翻來覆去都是心事。

    劉武周他們在籌劃著什麼,尉遲恭當然能看得出來。這樣的籌劃到底是什麼,對不對,尉遲恭不想去問,但今日這不安的情緒,就是一直朝上翻捲。

    他終於起身,低罵一句:「入娘的不睡了!」

    走出巡鋪,左右想想,又無處可去。問火兵要酒,這個時候也不想麻煩人。乾脆就舉步而入破廟之內,輕手輕腳的走到廟宇門口,探頭朝內觀望。

    徐樂的稻草鋪上,空空蕩蕩。

    尉遲恭臉色鐵青,攥緊雙拳,似乎下一刻就要怒吼出聲,下令全城大索。

    可到得最後,尉遲恭還是轉身便走。直到走回巡鋪,將自己扔在稻草鋪上,尉遲恭才恨恨的又罵了一句。

    「入娘的徐樂!」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44
盛唐風華 第七十六章 角力(十)

    夜色當中,城牆之外,兩人人影輕輕巧巧的溜了下來,在略帶坡度的夯土城牆之上,帶出了一道煙塵。

    響動聲雖然輕微,但在這寂靜的夜色中也傳了開來。城牆上腳步聲響起,卻是有巡兵趕過來查看。

    兩條人影飛速的竄到城牆下羊馬牆的陰影當中,屏住氣息。

    雲中城的夯土城牆,已經在塞外的寒風中磨礪得堅實無比,帶起的煙塵不過是些微而已,轉眼間就已經平復消散。等巡兵過來疑惑的探頭觀望,什麼都沒有發現。

    巡兵在城頭低聲嘟囔幾句,又慢悠悠的走開,腳步聲越去越遠。

    夜中風寒,這一夜還漫長得很呢。

    羊馬牆陰影當中,藏著的正是徐樂和步離兩人。聽到巡兵腳步聲去遠,這才探出頭來。

    離開廟宇之後,兩人在夜色中越過內寨柵,再爬上城牆,再溜下來。也不過就耗費了小半個時辰時間。

    雲中城戒備森嚴是不假,巡守軍士也沒有躲懶的。但總不可能將寨柵和城牆上都堆滿了人,徐樂和步離兩人動作都是輕盈迅捷,撿著巡邏的空隙之間就輕鬆潛越了過去。

    戰時真正兩軍圍城攻防,夜間也基本上保持兩三個垛口就有一兵值守的密度。所以小城難攻,大城反而易拔,原因無他,就是兵力很難匹配上大城的城牆長度而已。

    但是平時,誰吃飽了撐的才在城牆上保持這麼大的警戒密度。夜間值守燒柴取暖,還得管一頓宵食,隨時還要有熱水供應,在在都需要花費,軍士們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再加上徐樂和步離都是動作輕盈敏捷之人,潛越過雲中城牆,其間歷程,最多算是個有驚無險罷了。

    徐樂和步離兩人腦袋探出羊馬牆,回頭看看,再向前看著那一派茫無涯際的黑暗。

    面前四五里處,就是遮護雲中城的矮山防線。矮山之上軍寨幾點火光,隱隱約約閃動。

    矮山和雲中城之間,大片草原各族和漢商組成的各處營地,都已經完全沉浸在黑暗當中。

    越過這道矮山軍寨防線,又是十幾里地,才到千餘越部聚落營地。

    這一夜有得奔忙了…………

    徐樂從衣衫上扯下布條,紮緊褲腳和袖口,活動活動筋骨,準備來一場夜間長跑。

    步離不解的看著徐樂。

    徐樂轉頭迎著步離亮閃閃的目光,笑著輕聲解釋:「沒時間去找馬了,萬一驚動了人,反而壞了事情。月白風清,氣候怡人,跑一跑正是活動筋骨,要是跟不上,我背你。」

    步離默不作聲的看看徐樂,再轉頭看看遠處,突然就按住羊馬牆翻身而過,拔腿先行。

    小狼女長發在夜中飛揚,跑得那叫一個快!

    徐樂嘟囔一聲:「跟我說句話就這麼難?」

    話語聲中,也騰身而過羊馬牆,緊緊的跟在小狼女步離身後。夜色當中,兩人腳下濺起點點煙塵,越去越遠。

    天地廣袤,背後雲中城如線,前面是千餘越部聚落營地。徐樂和步離兩人就是微不足道的兩個小黑點而已,但兩人腳步,沒有一點遲疑!

    ~~~~~~~~~~~~~~~~~~~~~~~~~~~~~~~~~~~~~~~~~~~~~~~~~~~~~~~~~~~~~~~~

    千餘越部王帳之中。

    張萬歲滿臉都是汗珠,不時抬手擦著額頭。

    倒不是帳中悶熱,這千餘越部王帳的確是破舊得很了。寒風從縫隙中不斷吹入,反倒是冷得像冰窖一般。

    也不是張萬歲害怕站在帳中各處,按著刀柄,一臉凶悍模樣的執必部青狼騎。

    張萬歲也是屍山血海當中滾出來的人物,心腸早就硬了,不把別人的性命當回事,也從來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青狼騎雖然強悍,可張萬歲也隨王仁恭和他們真刀真槍的見過陣!

    滿頭熱汗,只是因為執必落落開出來的條件,太過於匪夷所思!

    執必部可以幫助王仁恭兩路夾攻雲中劉武周。但王仁恭必須貢上四萬石糧食,一千副甲冑,一百具馬鎧,大隋軍中制式馬槊一百桿,長矛二千支,十煉直刀二千柄,箭矢十萬支。其他軍資器械甚多。

    這些糧秣軍資雖然數字不小,但咬咬牙齒,還能擠出來。開皇年間,大隋國力到達頂峰,為了防禦邊患,運送到邊地各鷹揚府的軍資器械堆積如山。單單是馬邑鷹揚府,滿足執必部的胃口也在能力範圍之內。

    可執必部另外的條件,卻是要命!

    雲中城王仁恭本來準備舍給突厥人了,恆安鷹揚兵自然要全部歸於他的麾下。而雲中盆地的百姓,也是能遷走多少便遷走多少。

    在王仁恭看來,去年突厥人才在馬邑大敗虧輸,對雲中城這根釘子毫無辦法。現下能得此地,已經是給他們莫大的恩惠,突厥人應該跪下來感恩戴德,任他驅使才是。

    可執必落落開口,雲中盆地及雲中城要隘,自然都是他們執必部的。恆安鷹揚兵殘部,到時候可以交給王仁恭,但云中盆地百姓,卻一個都別想遷走!

    除此之外,執必落落還開口要了神武縣,同樣是連地盤帶百姓!

    雲中盆地之所以為盆地,就是四面被群山環抱之意。雲中城堵住的是北面山口,而神武縣堵住的是南面山口。神武縣若是落入突厥人手中,馬邑郡的根基桑乾河谷一帶富庶所在,就全部在突厥人馬蹄之下,再無什麼可以阻擋!

    當王仁恭真要南下爭勝中原之際,那馬邑郡等於就全部落入突厥人掌中。而雁門郡本來就已經殘破。這兩郡淪陷,則中原北翼門戶大開,突厥大軍,已然取虎視中原之勢!

    這卻如何使得?這不就是開門揖盜,眼睜睜的看著再來一次五胡亂華之事麼?

    冷冷說出了執必部與王仁恭攜手對付劉武周的交換條件之後,執必落落就只是陰沉不發一語,等著張萬歲的回答。

    張萬歲擦了半天汗,終於顫抖著聲音開口:「要神武休想!就算是太守獨自發兵北攻雲中,也就是打得稍稍辛苦一點罷了。要是連神武都讓給你們了,太守如何面對馬邑父老?」

    執必落落冷淡一笑:「那執必部就聯手劉武周,整個馬邑,也都不在話下。」

    張萬歲直著頸項抗聲以對:「劉武周如何做得這種事?」

    執必落落笑意仍然陰冷:「王仁恭做得,劉武周如何又做不得?也多謝你們這些人將這個強盛大隋弄得分崩離析,才給了我們突厥人機會!若是二十年前,就是草原也任由你們隋人來去,現下已經不一樣了!我就只等你一刻時間,若是不應,就從某的面前滾出去,記著,是滾出去!」

    張萬歲茫然住口,他也算是個剽悍的廝殺漢,王仁恭雖然高傲,對他也勉強還算得上客氣,今日卻被突厥人如此下最後通牒,已經是多年未曾遭遇的奇恥大辱。

    大隋立國以來,威風橫絕於海內。十二衛精兵縱橫草原,打得突厥自相分裂,東西兩部汗王紛紛入見大隋天子,爭相討好,以得大隋青眼而幸。經歷五胡亂華數百年血腥之後,漢家如此揚眉吐氣,一洗數百年的頹風,就是鄉間野老,也為之而豪。

    他出身雁門,年少時候也曾縱橫草原,見過大隋百餘鷹揚兵出巡,就能讓各部貴人紛紛匍匐於馬前的盛景。

    此時此刻,張萬歲耳旁嗡嗡的只是響動著一個聲音。

    這個強盛大隋,怎麼轉眼間就到了如此分崩離析的地步。他們這些人,都要到突厥人面前忍受這般折辱。要知道,在二十年前,還是大隋鐵騎縱橫草原,不要說執必家了,就是舉著金狼旗的阿史那家,也只是在開皇天子面前搖尾乞憐!

    這是為什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46
盛唐風華 第七十七章角力(十一)

    這個問題,張萬歲回答不上來。

    他只是一個出身雁門的地方豪強而已,有勇力,有野心,有膽子。不是關東的經術世家,不是傳自鮮卑六鎮的軍功貴族集團。不曾深刻的參與近百年來世家爭鬥,國運沉浮。只不過是個寒門出身,迫切想要通過拚搏躋身豪族世家的有點本事的人物而已。

    大隋為何驟然而盛,而驟然又形崩塌。這個問題實在太過深奧,非身在局中,又對漢末以來數百年局勢變化有深刻體察,難明關竅。讓張萬歲能弄明白,實在是太過為難他了。

    他只知道,現在他代表著王仁恭,在乞求這些突厥蠻子的幫助,而他討價還價的手段實在有限。因為他真的不敢賭劉武周不會和突厥人合流,來對付王仁恭!

    若是自己代表王仁恭出使,最後結果反而是突厥人和劉武周聯為一氣,在性子剛愎暴烈,老而彌辣的王仁恭面前,自己是個什麼下場,不問可知!

    無論如何,也要和突厥人達成一致,將突厥人拉到王仁恭的戰車上來。至於雲中神武漢家百姓,只能怪他們命苦了。比之王仁恭要去爭奪的天下,比之他張萬歲的前程,不值一提!

    夜深漏寒,帳幕內燈火搖動,將帳中或坐或站諸人的人影,拉得長長短短,搖曳不定。

    張萬歲在這一刻,身形都佝僂了起來。

    顫著聲音發問:「若是王太守允了貴人們的所請,貴人所部,將如何協助王太守以拔雲中城,以摧恆安府?」

    執必落落哈哈一笑,陰沉的臉難得放出光來:「執必部奉大汗之命經營陰山南北,並隋人馬邑雁門兩郡,大汗已並兩萬帳入執必部,又收服了九姓部族兩萬帳。此次若與王太守訂約,則執必部南下大軍,當是十萬騎大軍!」

    張萬歲悚然一驚。

    執必部本來就是突厥大部,阿史那家之下七大部族之一,首領可以稱汗,執突厥狼旗,色尚青。本來就有四五萬帳的規模,當年遠徵金山之北,打得西突厥諸部慘敗。始畢可汗為了酬功,許執必部王帳立於馬邑之北,為先鋒經營大隋馬邑雁門兩郡,為突厥打開南下中原通途。

    執必部本來一次就可以動用三四萬騎規模的大軍,如果再加上阿史那家支援的兩萬帳,九姓部族的兩萬帳,誇張一些說十萬騎大軍,真是一個拿得出來的數字!

    草原民族,向來是舉族為軍。所謂十萬騎,自然不是如隋軍一樣,裝備齊全,訓練有素,建製完整的單純戰鬥集團。其中可以稱為狼騎的精銳,最多也就是一兩萬上下。但並不表示那些裝備不整,有老有少的草原男丁們組成的軍隊,並沒有戰鬥力!

    當十萬騎滾滾南下而來,哪怕率領的是一支裝備精良,戰力不俗的隋軍迎敵。前後左右,皆是敵蹤,一旦臨陣,黑壓壓的草原部族大軍佈滿眼前,還有多少軍隊,仍能在這重壓下保持戰鬥力?

    執必部此次,是真的準備趁著大隋進一步內亂,徹底打開南下中原腹地的通路了!

    不過這都是當道諸公要擔心的事情,張萬歲此行,所要達成的使命,就是與突厥執必部達成協議,除掉王仁恭的眼中釘肉中刺劉武周!

    只要做到這個,管這天入娘的是不是會塌下來!

    張萬歲橫下一條心,朝著執必落落拱手行禮:「雖然末將還要回稟太守,但也可替太守先答應下來貴人所請。至於貴人所部,何時出兵…………」

    執必落落看了執必思力一眼,執必思力呆著一張臉不說話,不知道又神遊物外到哪裡去了。

    執必落落很是無奈,帶著這個侄兒,就是想讓他來歷練一番。將來好接掌執必部成為合格的汗王。可這位侄兒對事關執必部前途的收復九姓部族,聯絡王仁恭以攻雲中城,都顯得興趣缺缺,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難道這侄兒整日所想,真的就如在草原上他經常說的那句話,恨不託生在漢家麼?若真是如此,那可得要好好考慮,他能不能接掌執必部汗王之位了!

    執必落落丟下發呆的執必思力不管,轉臉對著張萬歲,冷冷道:「冬日出兵!先繞過雲中城,直下神武。那時候,王太守必須將神武交到我們手中,所允糧秣軍資器械,也全集於神武。若是不應約行事,那麼執必部掉頭回去就聯絡劉武周,這馬邑郡,我們自己來取!」

    張萬歲渾身冷汗一下就冒了出來。

    本來他還在想,先答應了執必部所請。到時候執必部配合王仁恭拔下雲中城,神武給還是不給,還不是全憑王仁恭的心意?鬧到最後,連雲中城也不給了,也是論不定的事情。反正欺騙這些突厥蠻子,從王仁恭到他張萬歲,都是毫無心理負擔的事情。

    但現下卻是先給神武,突厥大軍再配合王仁恭掉頭去打雲中。而且是冬日出兵,不得收穫,則一冬下來,突厥大軍馬匹牲畜不知道要死多少。這真的是一群餓狼孤注一擲南下,王仁恭敢於背約,下一刻就是突厥大軍和劉武周合流,席捲整個馬邑郡的局面!

    這個時候,張萬歲再無什麼說得。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就是回去請王仁恭做決斷而已。

    帳幕之中,張萬歲沉沉抱拳拱手,行禮下去,就要告辭。

    執必落落卻開口叫住了他:「何必這麼匆忙?既然兩家訂約,如何能沒有禮物以還給王太守?」

    張萬歲站定,陪笑道:「阿賢設所贈,末將一定親手帶到太守面前。」

    執必落落隨意一擺手,對身側青狼騎親衛吩咐道:「去,告訴黑果,讓他遣人將那些不肯降順的九姓貴人殺了。這些人的頭顱,就請帶回給王太守為賀。歷年擾亂馬邑邊地,不從號令的九姓部族,從此為執必部治下,當為王太守鞍前馬後助力!」

    張萬歲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執必落落沒有虛言以對,九姓部族,真的已經被執必部所收服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8 16:46
盛唐風華 第七十八章角力(十二)

    夜色之中,徐樂終於停下腳步,抬頭看看夜空,明月西斜,正照在雲中盆地之上,數百年來,此間都是曾經伏屍百萬的古戰場,就連月色灑下,都滿是清冷肅殺意味。

    千餘越部巡騎,仍然在夜色中往來遊蕩,但因為今夜月色甚好,影影綽綽的都能看見身形。

    到了下半夜了,這些巡騎喝了大半晚上的冷風,都有些無精打采起來,在馬背上縮著脖子袖著手,不時還停下馬來休息一會兒,讓馬也省省氣力。

    雲中盆地說是盆地,但也是地形破碎。此間土壤不大能留住水,到處都是沖刷出來的淺淺溝壑。數百人的隊伍掩藏不住身形,但就一兩人,想在夜色中不被驚動的摸到千餘越部聚落營地之前,卻不是多麼為難的事情。

    一路疾奔而來,在臨近千餘越營地之際,徐樂拉著步離就鑽了這種小溝壑。動作也都放得輕慢下來,彎著腰藉著衰草掩護,向著千餘越部營地挪動。

    一路疾奔將近二十里路,徐樂和步離就花了一個時辰左右。在巡騎空隙中曲折而進,一兩里距離,直挪到千餘越部營地寨柵之前,可就又花了半個時辰的功夫!

    明月之下,千餘越部營地寨柵就在眼前。寨柵前挖出了一道壕溝,土色新鮮,深不過四五尺而已。是防攻城器械直推到寨牆之前,而不是防步軍越壕攻擊的。在懂軍事的人眼中,就是糊弄而已。不過在這個地方,再是嚴密戒備,防禦設施完全,恆安鷹揚府要是翻臉,也是一舉就被推平。

    寨柵則幾乎是貼著壕溝而建,寨柵內一人高處釘了木板,供守軍在上巡視,人站在上面,能露出半個身子來。如此寨柵,步離逃出來的時候,輕輕巧巧就一翻而過。

    徐樂白天向此間衝擊得甚深,就是為了看清楚這營地模樣。從一開始就打的是晚間前來摸營營救羅敦的主意!只是衝擊得太深了一些,差點被黑果所部咬住,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而陰差陽錯間最後還是尉遲恭相救,苑君章又將自己帶到了劉武周面前,最後還被劉武周很是慇勤客氣的扣住,逼得自己不得不一個人來摸這千餘越部營地!

    可我樂郎君還是到這兒了!

    徐樂自得的想著,回頭看看,步離正默默的蹲在自己身後,小臉滿是嚴肅,只是盯著眼前寨柵。徐樂又在心裡加上一句。

    還有這個自己跟上來的小狼女…………

    小狼女步離見徐樂回頭,悄沒聲的取下一把匕首,遞給徐樂。徐樂接過,在手裡打量一下。

    匕首上有銘文,卻是晉陽鐵監打造的兵刃。晉陽鐵監打造的軍中器物,都是長槍大戟直刀,專供大隋北方各處軍鎮鷹揚府。這匕首就是監中匠人打造的玩物罷了,下的心思也是甚多,至少有二三十煉。也不知道小狼女閒暇時候是不是全都在磨匕首了,鋒刃寒光閃閃,銳利非常。

    徐樂隨手就將匕首還了回去,低聲道:「我用不著,你拿好了,跟緊我!」

    步離又老老實實接過匕首,一聲不吭。

    對這個長得嬌小可人,卻整天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小狼女步離,徐樂其實滿意得很。從不多問多說,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絕不添麻煩。而且動作快聲音輕,一路過來緊緊跟隨,絕不掉隊,點塵不驚。要是帶著韓約,按照他那個山搖地動,走起來恨不得釘進地上的動靜,只怕離著千餘越營地還有幾里地就給發現了…………

    至於兵刃,自己真用不著。一路過來要跑上快二十里,少一點份量是一點份量。每一點精氣神,都寶貴異常,要放在入營之後的搏殺上!

    而兵刃何來,營中那麼多千餘越戰士,他們手上不是有現成的麼!

    交代了步離一聲,徐樂就將身體趴在地上,以手肘挪動,悄沒聲的翻下壕溝,又爬了上來,緊接著起身一個墊步就貼到了寨柵之前。

    步離小小身影,也緊隨其後搶到了寨柵陰影之中。以徐樂耳目敏銳,都沒怎麼聽見步離跟著爬過來的動靜!

    寨柵所用木料,都是千餘越部入山砍伐的,草草豎立,並不算牢靠。真要攻寨,繩子一套一火兵用力一拉說不定就能扯掉一排寨柵。木料也未曾修整光滑,還突出不少可以抓手的枝杈。徐樂貼近寨柵後並無多久停頓,伸手撈住枝杈就已經翻身而上!

    寨柵之內釘著窄窄的木板,供人站立巡視。徐樂一落下來就伏在木板上,身前身後不遠處都有千餘越部巡兵站立,不過都面向於外,沒精打采的守夜。

    而營地之內,火堆都已經滅掉了。那些營帳之間,也有巡兵穿行。不過外間既無動靜又無示警。這些巡兵的警惕性也說不上有多高,穿行之際都懶洋洋的,也少有人東張西望草木皆兵。

    千餘越營地之內,一片安靜氣氛。白日那場九姓內部相爭的廝殺,除了還殘留著一點血腥氣味之外,已經沒了半點形跡。

    徐樂的目光,落在了王帳之上。

    不知道羅敦在哪裡,沒有關係,王帳之中,有的就是最為重要的人物。抓到他們,就能知道羅敦何在!

    身前身後,身左身右,全是千餘越部戰士。自己還赤手空拳。雲中城內,那坐擁重兵的劉武周,笑容雖然親切和善,但也不會提供半點助力。

    就自己一人而已,可少年心中,並無半點畏懼!

    身側木板輕輕一沉,小狼女步離也翻過寨柵,落在身邊,伏在陰影當中。

    哦,自己不是孤身一人,還有一個小狼女…………

    黑暗之中,徐樂轉頭朝著步離微微一笑,神色鎮靜一如平常。溜下寨柵,藉著營中巡兵往來穿梭的縫隙,朝著千餘越部王帳曲折而進。

    而步離緊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的緊緊跟隨在徐樂身後。

    清冷月光灑落,而千餘越部王帳已然在望。佔地廣大的王帳之前,一圈守衛正面向外間警戒,守衛之嚴密,近乎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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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