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48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21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章 風起(七)

    從縣中漏夜疾馳而來的俠少,一臉灰塵,仰臉看著寨牆上的杜充。

    杜充一時間都傻了,不知道說什麼做什麼才好。最後竟然訥訥的回了一句:「韓家阿約並不在閭中,你找他作甚?」

    徐老太公徐敢,當年白手起家開闢出這麼一個徐家閭來,一弓一馬鎮服桑乾河谷,在神武縣中也有交遊如陳鳳坡這等老兵油子,北上做生意更和羅敦烏頭等人都有了交情。但畢竟都是十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這些年來,徐敢困居於徐家閭中,少有出來走動。當年名聲,漸漸隨風散去。而徐樂又被徐敢看得太死,這一代中,徐家閭還有點名聲的,就是小門神韓約而已。

    一兩年前,神武縣中俠少與外來強龍放對,小門神韓約出手,操著一面鐵盾一人就干翻了對面七八條漢子,當真是在俠少中打出了威名!

    而且韓約性子惇厚樸實,誰有麻煩都願意伸把手幫忙,在神武縣中人緣也相當不錯。

    陳鳳坡手下找到這名縣中俠少,聽聞是徐家閭有事,這名和韓約有一面之緣的俠少,二話不說就連夜策馬趕了過來。偏生還遇到一個懵懵懂懂的杜充,這名又倦又累又緊張的俠少急得真是要跳腳。

    到了冬日,閭中住戶不用下地去幹活,閭門平時就封著。杜充給嚇懵了,也不知道去打開。

    那俠少仰著臉看著杜充,看他只是擠出來一句韓約不在家。也不開閭門放他進去。

    這俠少搖頭長嘆一聲,指著杜充道:「走這一遭,我對得起和小門神的交情了!告訴閭中主事之人,說是樂郎君得罪了王太守,王太守遣麾下越騎營來洗徐家閭了!天明就應該上路,早點收拾家當,朝山裡跑罷!」

    這番話吼完,俠少一扯韁繩,掉頭便走。胯下坐騎長嘶一聲,奮蹄而去。

    杜充神情僵硬,轉身下了寨牆。靠近寨牆的住戶也有被驚動的,推門而出,探頭探腦的動問:「杜家大郎,出了什麼事情了?」

    杜充並不回答,沿著閭中一直通往徐老太公宅邸的土路直走過去,越走越快,到後來乾脆一路小跑。

    徐老太公宅邸,大門常年開啟。

    這徐家閭都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閭中居民,多是難民前來依附。十來年聚居在一處,關著門又防備誰?

    杜充推門而入。

    鄉間宅邸,沒什麼內外進之分,除了後院有馬廄和一個小的演武場之外,整個宅邸就是正屋和東西廂房,徐敢所居就在東廂房內,韓小六正烏眉皂眼的在廊下熬藥,看見杜充進來,都懶得抬頭。

    韓大娘則是在堂屋裡面收拾,聽見推門聲音就邁步出來,呵斥杜充:「杜家阿大,不知道老太公病著麼?還這麼一頭撞進來,中了什麼邪了?」

    杜充看著韓大娘,嘴角抽動一下,終於爆發出來一聲大喊:「樂郎君不知道怎的得罪了王太守,王太守派人來洗咱們徐家閭了!」

    咣噹一聲,卻是韓小六跳起來踢倒了藥爐。跺腳就要衝出去取兵刃。韓大娘也楞在堂屋門口。

    東廂房內,傳來徐敢蒼老的聲音:「杜家阿大是吧?什麼事情,進來說話,天塌不下來!」

    ~~~~~~~~~~~~~~~~~~~~~~~~~~~~~~~~~~~~~~~~~~~~~~~~~~~~~~~~~~~~~~~~

    天色漸漸的亮了起來,神武縣的城門吱呀吱呀打開。兩名門兵穿著破舊征襖,縮頭縮腦的站在門口。

    一夜沒怎麼好睡的陳鳳坡,騎著一匹老馬,帶著四五名手下,率先而出。

    在陳鳳坡這些人身後,就是大隊的越騎營將士。

    這些直屬於王仁恭的精銳戰力,風塵僕僕而來,在神武縣中稍稍休整了一陣,即刻又再度出發,仍然是隊伍整肅,剽悍強健的模樣。

    神武縣中守吏,這個時候一個出來的都沒有。

    王仁恭執掌馬邑郡,全部心力都用在拚命搜刮全郡財富,打造屬於他的精銳戰力。對地方政務極其不上心,而他麾下那些文臣班底,也沒人想留在這邊地打理地方,都是一門心思想著和王仁恭南下中原富庶之地,為將來地位爭奪。

    加之大隋的統治體系已然崩潰,作為地方文吏已經沒有正常的陞遷調轉流程。地方文吏這個時候不是擇世家高門而投效,或者就是混一天算是一天,看自己有沒有命將這個亂世熬過去。

    王太守遣軍馬來,找著這老兵油子陳鳳坡辦事,沒找上地方文吏,就是大家的福分,這個時候還冒頭多什麼事?

    陳鳳坡黑著一張臉頭前引路,後面石朝志領著至少二百越騎營軍士跟隨。

    陳鳳坡終究還是沒有逃過去,石朝志親自點了他為嚮導,領著這一隊軍馬前往徐家閭去。

    對付一個徐家閭,這二百餘越騎營鷹揚兵可謂武裝到了牙齒,人人都是一馬一騾。馬載騎士,騾馱甲包兵刃。雖然越騎營只是輕騎,人披札甲馬無具裝。但這二百騎就是沙場爭勝負也是一隻足夠有力的力量了,現下卻被王仁恭用來洗一個神武治下的小小村落!

    看來那位樂郎君,真的是把王太守得罪得夠狠啊。

    作為神武縣中地裡鬼加老兵油子,陳鳳坡自然識得徐敢。當年徐敢開闢徐家閭聚落,孤身而討盜匪,還對陳鳳坡有些恩惠。

    當年徐敢精神健旺之際,入城內走走,陳鳳坡撞見總要奉請。

    徐敢孫子徐樂陳鳳坡也見過,很是英俊的一個少年,笑起來溫和儒雅,八顆白牙閃閃發光。老太公拘管得很嚴,雖然徐樂得空也會和神武縣中俠少打混一下,還弄出了個樂郎君的名聲來,可是在陳鳳坡看來,這位樂郎君實在不是像什麼強悍有本事的輕俠人物。

    怎麼這位樂郎君突然就受了劉武周的征辟,還殺傷了王太守麾下人馬,以為投靠劉武周的投名狀,惹得王太守派人來收治其家?

    昨夜一夜,陳鳳坡轉彎抹角的打聽出這些消息之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開始後悔怎生遣人去傳信了。

    單純是王太守的怒火的話,地方之族與外來守臣明爭暗鬥之事盡多,私傳信息留個人情等閒事耳。

    但是這次卻是王太守和劉鷹擊之間的兩雄爭鬥!做到這個地步眼看就要撕破臉的架勢了,作為一個地方老兵油子,夾在中間,很容易被碾得粉碎!

    但是現下,追回傳信之人也是來不及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罷。

    想到此間,陳鳳坡又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當年怎麼就沒看出來,這位文質彬彬的樂郎君,就這麼能惹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22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一章風起(八)

    徐樂韓約二人,一身泥塵,遙望向南。

    山勢在此間已經漸漸平緩,立馬山巔,已經可以看見腳下蜿蜒的桑乾河谷,還有莽莽榛榛的大片河谷林地。

    徐家閭就在不遠處,幾十里路程範圍之內。

    就是徐樂,這樣晝夜兼程的趕路下來,也沒了天生的那種瀟灑氣度。神色既是疲憊又是略帶一點焦躁。等趕到此間,這焦躁神色尤甚。

    倒是韓約,趕到出山的地方,明顯鬆了一口大氣,這一路過來,兩人都是拿出了吃奶的氣力趕路。虧得徐樂坐騎吞龍神駿,韓約坐騎也是在梁亥特部精選出來的,才支撐得下來。

    眼見徐家閭就在一天的路程之內,眼前一片安靜祥和景象,韓約被徐樂帶得繃緊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現在午時,入夜之後,就可以進徐家閭,拜見老太公,見到自家母親和小弟,踏踏實實睡一覺,再商量下一步行止如何了。

    但徐樂的神色,仍然緊緊繃著。胯下神駒吞龍,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緊張不安,輕聲嘶鳴。

    韓約望向徐樂:「樂郎君,怎麼了?」

    一種莫名的感覺,只是縈繞在徐樂心間,將自己情緒緊緊的揪著。讓自己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這種不安和緊張,哪怕是徐樂帶著步離潛入千餘越大營之中,也從來未曾有過的。

    面對韓約質問,徐樂也只是搖搖頭,勉強說了一句:「快些趕路吧,早一刻回到徐家閭,也是好事!」

    話音方落,徐樂就已經抖動韁繩,吞龍長嘶一聲,順著山道向著南面快步而下!

    ~~~~~~~~~~~~~~~~~~~~~~~~~~~~~~~~~~~~~~~~~~~~~~~~~~ ~~~~~~~~~~~~~~

    臥榻之上,已經消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徐敢,靜靜的聽完杜充語無倫次的回報。

    老人一直閉著的眼睛睜開。

    阿樂在雲中,真是做出了好大事業啊,竟然讓王仁恭遣軍而來!

    自己這個孫子,終究不是池中之物,一旦放出去,就如龍入大海,再不可複製。總會造就出一番英雄事業出來!

    對於自己被徐樂牽連,徐敢半點沒有放在心上。對於徐樂為什麼突然投效了劉武周,徐敢相信也自有他的理由。只要孫子做了決斷,他這個當爺爺的,就是無條件支持。

    阿樂應該也想到王仁恭睚眥必報的性子,正在兼程向這裡趕來吧?自己可要撐到阿樂趕來的那一刻,自己還有太多話要對他交代!

    遙想自家孫子在雲中之地不知道怎樣雄姿英發,逼得一郡太守惱羞成怒,徐敢在這一刻,嘴角竟然浮現出一絲笑意。

    徐敢淡淡吩咐一句:「杜家阿大,去敲鐘。」

    杜充愣愣點頭,轉身而出,奔到徐敢宅邸之前的一株古樹之下,正有一口生鏽的鐵鐘懸吊在此,杜充抄起一根棍子,噹噹噹的就拚命敲擊。

    鐘聲響動之聲傳進臥房來,徐敢微笑著看著已經進來探視的韓家母子,對著韓小六道:「小六,怕不怕?」

    韓小六早就興奮得鼻翼搧動,冬冬的拍著自己胸脯:「有啥好怕的!咱也要跟著樂郎君,去做一番好大事業出來!」

    徐敢笑著吩咐:「那抬我出去罷。」

    鐘聲響動,驚起徐家閭閭民。

    這閭中就三十餘家的規模,多半都是歷年依附而來的流民。

    流民之中,素來青壯多,老弱少,這十餘年中,成家的也不算多。身在邊地,日子艱難,又屢經兵火,能活下去都不容易,想開枝散葉,更是難上加難。

    這些青壯,在冬閒之際,都受過徐敢的教傳。在盜匪尚多,或者突厥入寇風聲傳來之際,這一旦鐘響,就要閭民攜兵刃齊出,準備保衛全閭了。

    這也是幾百年亂世當中,中原大地處處塢壁堡寨在邊地所留下的遺風。每一個村閭,幾乎都算得上是一個有戰鬥力的單位!

    數十名閭中青壯,本來冬閒在家無事,聽聞鐘聲,腳步聲雜沓的就疾疾而來。人人都背負著弓矢,有的娶妻了的,家中婆娘都跟來了,一群人就看見杜充傻站在古樹之下,七嘴八舌的紛紛詢問。

    「杜家阿大,到底什麼事情?」

    「老太公呢?」

    「剛才聽見有人喊閭門,是你在寨牆上值守,外間出了什麼事情了?」

    杜充本來就不是一個能言善道之人,現下更被突如其來的噩耗震得還沒反應過來。眾人七嘴八舌的逼問,讓杜充漲得滿臉通紅,卻半個字也掙不出來。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老太公出來了!」

    一眾背弓持刀的漢子立刻放過了杜充,紛紛行禮下去:「太公!」

    徐敢宅邸門口,韓小六背著一口硬弓,雙挎兩撒袋羽箭,腰間還插著一把直刀。正背著消瘦的徐敢出來。

    韓大娘從馬廄中牽出一匹馬來,兩人一起將徐敢扶在馬上。

    雖然雙腿無力,肌肉萎縮,但是一旦到了馬背上,白髮如霜,滿臉老人斑,已經有若風中殘燭一般的徐敢,腰背自然挺直,雙眼也有了神采,宛然還是當年那殺氣迫人的北周大將!

    徐敢掃視一圈在他面前行禮的閭民,看著這徐家閭熟悉的一草一木,微微有些感慨,但這點波動,也轉瞬間就被壓了下去。

    在這裡蟄伏十幾年,還養育出徐樂這麼一個孫子,已經足夠了。自己的路就要走完,下面的路,就該阿樂自己走了。

    但願老頭子還能來得及見上阿樂一面!

    徐敢終於開口:「阿樂出而行商,在雲中不知道怎樣惡了王太守,王太守遣軍而來,收治徐家閭。」

    人群原來還有點輕微的聲響,這個時候全都沉寂了下去,每個人都是目瞪口呆。

    徐敢淡淡一笑:「老夫我還想見阿樂一面,不會在這裡等死,馬上就要離開,跟隨與否,你等自便,不過也快點收拾,暫離閭中,兵過如洗,可不是鬧著玩的。」

    眾人還是鴉雀無聲。

    這個時候,韓小六已經回轉馬廄,將最後兩匹馬也牽了出來,服侍自己老娘上了一匹。韓大娘這個時候也扎束整齊,也背著一張弓,挎著兩撒袋羽箭。邊地女子,在緊要關頭,也是要持弓上寨牆朝下放箭的!

    徐敢對著眾人一笑:「這十幾年來,老夫盡力維持這個村閭,最後卻無法克終,也算是大家緣分盡了罷…………」

    一句話未曾說完,徐敢就朝著韓小六點點頭。早已收拾停當的韓小六,上來牽著徐敢韁繩就要離開。

    但為大將,決斷就要果決明快,且一旦決斷了就要馬上執行。雖然捨不得這徐家閭,捨不得這十幾年心血,但是這個時候婆婆媽媽的做小女兒狀,又有何用?

    徐敢雖然年老,但是臨事之際,仍有當年風采!

    樹下呆呆站著的杜充,突然大喊一聲:「太公,我隨你走!」

    接著杜充掉頭便跑,去取自家的馬匹。

    被驚呆的人群也騷動起來,每個人都面面相覷。

    雖然日子艱難,但是中還算得上平和的徐家閭,就這樣散了不成?這到底是怎生回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24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二章風起(九)

    徐家閭內,一片騷亂。

    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安靜祥和的深秋之日,突然出現這樣的事情。本郡似乎遠在天邊,天人一般的郡太守要遣軍前來洗村,而照拂了大家十餘年,被大家視若家長的徐老太公,就這麼果斷乾脆的要離開!

    徐家閭立村閭已經有十七八年時間,編戶齊民田地昇科也有十三四年時間。從一片荒涼發展到現在三十餘戶,一百多口。

    其間開闢荒地,與盜匪戰鬥,突厥南下騷擾夜夜擔驚受怕,隨徐敢行商北地衝風冒雪,步步驚心。

    在這個鐵人也似的徐老太公的照拂之下,什麼坎都熬過來了。

    雖然日子仍然艱難,突厥人的邊患日甚一日,官府的租庸調越來越重。但大家都還是很珍惜這村閭內的日子。

    對於目光並不長遠的百姓而言,甚至會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是永遠。他們會在這裡開枝散葉,一代代的傳下去。

    誰也未曾想到,一夕之間,這安穩日子就化為泡影!

    在杜充突然喊了一嗓子,回頭就要收拾兵刃乾糧追隨徐敢而去之後。閭中這些青壯也終於反應了過來,不少人都喊出了聲:「老太公,咱們隨你去!」

    人群之中,不少人就冬冬的跑回家,回去牽坐騎,收拾乾糧,帶上兵器。不管徐敢去往哪裡,大家都只是跟隨!

    晉末以來數百年亂世,才結束未久。當初遍佈全國的塢壁堡寨遺風未曾消退,徐敢這等人物,就是一個塢壁堡寨之主。大家抱團而居,生則同生,死則共死。只有這樣,才可能在一個亂世當中生存得更久一些。

    而一個個世家,就是更大的塢壁堡寨而已。

    追隨家主,已經成為這個時代多數人心中的本能。

    徐老太公立徐家閭在此,安撫流民,開闢荒田,驅逐盜匪,教導閭民武藝,給他們安家立業,應付官府,努力生聚。不是家主又是什麼?

    家主要離開,不追隨而去還能去哪裡?

    而且徐家閭內村民,或來自於馬邑,或來自於雁門。都是突厥興盛之後屢次犯邊而成的流民,在桑乾河谷徐家閭中安頓下來。

    他們知道兵禍之可怕,知道洗村這個詞背後血淋淋的含義是什麼。

    留在這裡就是死路一條,不如追隨老太公在另外一個地方安家去!

    數十青壯的呼喊聲,讓徐敢的坐騎終於停了下來。

    徐敢回頭而望,就見幾十青壯紛紛返家,牽出坐騎,胡亂包上一點乾糧,背弓持刀,就匯聚而來,等候著徐敢的號令。

    而還有一些人,也許是因為成家的原因,也許是因為不想再追隨徐敢去流浪,也許是因為徐敢老病對他再沒了信心。這些人扶老攜幼,向著徐敢身影遙遙下拜,以為告別。

    在徐敢去後,他們也會暫時離開,等待兵禍過後,再回返而來,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能夠重建家園。

    徐敢白鬚飄拂,呆呆的看著眼前場景。最終狠狠一閉眼又睜開:「願意跟隨的,那就隨老夫去罷!其餘人等,也善自珍攝,努力求活!離開之際,將這徐家閭點燃了,我們辛苦建起來的東西,什麼都不留給王仁恭!」

    ~~~~~~~~~~~~~~~~~~~~~~~~~~~~~~~~~~~~~~~ ~~~~~~~~~~~~~~~~~~~~

    陳鳳坡並沒有在路上磨蹭,而是選了一條最近最便於大軍行動的道路,帶領石朝志的越騎營精銳,向著徐家閭而去。

    昨夜遣人通傳消息給老太公,已經是還了足夠的人情,現在再故意拖延磨蹭的話,如何在石朝志面前交代得過去?

    陳鳳坡是從大隋之前的亂世活過來的,知道這些領精銳做野戰,為主上爭權勢的領兵大將,到底是有多心狠手辣!

    現下大家好歹還算是大隋治下,什麼事情勉強還有個法度。真到大隋崩裂,天下混戰之際,石朝志殺他如屠一雞犬而已!

    任何一方都不得罪,任何一方都留點交情,這就是陳鳳坡的生存哲學,也讓他安安穩穩的就混到了現在。

    十餘名神武本地鷹揚兵在前面引路,二百餘騎越騎營精銳在後跟隨,捲動一路煙塵,沿著桑乾河向徐家閭席捲而去。

    如此陣勢,讓沿途村閭家家閉戶,處處死寂,生怕招惹了這麼一群虎狼之師。

    在恆安鷹揚府吸引馬邑郡人心,引得各處輕俠往投之際。王仁恭的馬邑鷹揚府擴大到萬餘人的規模,就是搜刮馬邑全郡以養兵,什麼樣的野心貪暴之人,只要敢上陣搏殺都敢收錄。對部下軍紀上約束得也不甚嚴,以此來得兵心。

    因為交不上王仁恭所徵賦稅糧秣,而被馬邑鷹揚兵所洗之村閭,已經不是一家兩家了!

    幾名隊正簇擁在石朝志身邊,環視著桑乾河谷的景象,有人就策馬湊到石朝志身邊,涎笑道:「將主,這裡倒還是算得上富庶,不如讓弟兄們樂樂?」

    石朝志板著臉道:「主公是讓我們收治徐樂一家!」

    那隊正笑道:「嗐,這附近村閭,誰還不和這徐樂一家有個什麼沾親帶故的?順手收拾了他們,也是完成主公所託。」

    石朝志沉著的一張臉露出一點笑意:「就知道你們這些狗崽子沒安什麼好心,也罷,我準了,不過等把主公交託的正事辦完再說!」

    那隊正馬上一拍大腿:「誰敢怠慢主公正事?弟兄們一定加倍賣力!這次在北面和恆安鷹揚兵面對面頂了這麼久,天天大眼瞪小眼的喝風,現下又匆匆調來神武,弟兄們都苦得夠了,多謝將主體卹!」

    石朝志一干人在後面打著主意,陳鳳坡他們一干頭前引路的本地鷹揚兵也在低聲相談。

    「…………這樂郎君我也見過,文質彬彬的一副好皮囊,縣裡行走都要小門神韓約護著,怎麼就突然成了劉鷹擊的大將?」

    「……… …沒聽說過徐老太公當年的威名麼?十八九年前來到神武,前往桑乾河谷中落腳安家,一人一騎打平了河谷中的馬賊盜匪,才有了今日氣象。說不定樂郎君就是家學淵源?」

    「…………都是屁話,老太公我又不是沒見過,老成那般模樣了。和人打交道也少。要是真有本事,歷任太守豈有不徵辟的道理?就是一鄉老而已,我瞧著樂郎君什麼的,都是託詞,不知道是得罪了太守哪位手下,隨便揀選個罪名,就來洗村了。這年頭,還是托庇高門豪族,才能保個平安!」

    陳鳳坡在前面一邊擦汗,一邊只是不住向東面打量。

    底下人議論,他懶得摻和進去,只是想早點了了此事,回轉神武,照顧好自己一家是正經。

    日頭已經漸漸西斜,而徐家閭就在不遠處,再朝前趕一兩里路,就能看見村閭的影子了。

    若是還不走的話,只能怪你們自家命不好,照應鄉親這件事情上,自己已經是問心無愧了。

    陡然之間,一股黑煙就映入陳鳳坡的眼中。

    黑煙翻捲而上,正是甚大火勢才能形成的。所處方向,正是徐家閭所在!

    陳鳳坡狠狠擦了一把汗,故作驚惶的回頭大喊:「將主,徐家閭起火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25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三章風起(十)

    黑煙衝天而起,在午後澄澈的天空背景下,顯得分外的醒目。

    桑乾河谷週遭的村閭,都看見了這股煙柱,也都認出了是徐家閭所在地方,想及道路中如狼似虎般經過的馬邑府鷹揚兵,各個村閭中人,都是心中惶惶。

    徐老太公大家都認得,剛嚴深沉的一個老頭子,十幾年前為桑乾河谷一帶打平了多少盜匪馬賊,白手起家建起這個個徐家閭聚落。就靠著種田和行商支撐著這個村閭的生計。

    徐老太公雖然少與其他村閭有什麼往來,十幾年前的威名也漸漸消散。但週遭村閭對他還是尊敬得很,每逢社火春酒之類的,還往往要去邀請一下。但多半都是被徐老太公客氣拒絕而已。

    徐老太公的孫子,不少人也見過。真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小郎君,笑起來更是讓人感覺如春風拂面。誰見了都得誇讚一聲。將來又是要承接徐家閭家當的。不少家中有女兒的村社之長都將主意打到了這位小郎君頭上,但是說親之事,全都被徐老太公峻拒,大家也都淡了這個心思。

    這幾年來,徐老太公身體越發不成,與週遭村閭往來更少。大家也都忙於應付越來越壞的世道,擔憂害怕於突厥越來越凶狠的南侵,對徐家閭的關注也就越來越少。

    但是今日,這個一向與世無爭的村閭,燃起熊熊大火,冒起滾滾黑煙!

    放在平日,一向守望相助的桑乾河谷各處村閭,早就有人前去救火救人了。

    可眼前才一隊馬邑鷹揚兵凶狠的直撲徐家閭而去,誰人敢於輕舉妄動?王太守及其部下之心狠手辣,全郡聞名,誰人敢將自己也搭進去?

    真不知道徐老太公怎麼得罪了王太守麾下這些鷹犬,真是可惜了老太公膝下那個眉清目秀的樂郎君!

    眼見火起,石朝志也變了臉色,馬鞭一揮。本來還保持著馬力的大隊越騎營鷹揚兵紛紛驅動坐騎,每一火留下一兵在後帶著馱騾跟上,其餘人等放開馬速,直朝煙火升騰處疾進!

    而陳鳳坡等十幾名本地鷹揚兵也被石朝志驅趕,拚命催馬在前引路。

    徐家閭就在前方三四里的距離,放開馬速之後,轉瞬即到。

    入眼之處,蹲踞在河岸不遠處的徐家閭,現在已經完全被煙火包裹,寨牆,房舍,角樓,全都騰起了火頭,黑煙翻騰捲動,直入雲霄。秋收才結束沒多久,各家都有足夠的曬乾的黍桿,一旦舉火,火勢轉眼就無法收拾!

    十幾年在此間白手起家,苦苦生聚出來的家當,就這樣化成了飛灰。

    徐家閭村落之外的大片空曠田地之上,到處都是蹄印車轍印人的腳印。村中百餘人口,數十牲口,都已經逃散得一乾二淨。

    石朝志臉色難看至極,王仁恭對於他們這些直領五營的軍將士卒,極是厚待,很多地方也是放縱。但是一旦交託的任務不完成,那麼責罰也是極重!作為一個王家世代家將出身之人,他是再明白不過!

    他在馬上狠狠一揮手:「查,他們去了哪裡!」

    素來就為營中尖兵的幾騎越眾而出,前去查探形跡。

    而石朝志就狠狠的盯著陳鳳坡,獰笑一聲:「我馬邑越騎,隱秘而來,毫不停歇,直趨此間。卻走漏了消息,你說說看,到底是誰的錯?」

    陳鳳坡一行人被越騎營裹挾疾進,他們坐騎比不得越騎營坐騎,都是尋常走馬,這個時候累得渾身是汗噴著白沫,一旦停下來,都紛紛先下馬照顧坐騎。

    邊地中人,家家有馬。大業六年天子領四十萬大軍出雁門馬邑二郡巡邊,在兩郡徵發民間馬驢等牲口就達數萬之多。可這些馬匹也是各家最寶貴的財產,累壞了可會心疼到骨子裡去。

    正照料馬匹之間,聽到石朝志質問,下了馬的陳鳳坡抬起頭來,沉吟一下,不卑不亢的躬身行禮。

    「卑職昨夜忽然應點,就一直陪著將軍。今日又奉命引路,自問沒有半點差池處。但這一路行來,聲勢浩大。徐家閭干犯太守,怎能不聞風而逃?若是昨夜將軍下令,讓卑職領部下悄然而來,進了村閭綁了徐氏一家,這個時候,應該已經面見將軍覆命了。」

    一番話之間,陳鳳坡就將責任推在了石朝志頭上。誰讓你帶著越騎營精銳二百餘騎,聲勢烜赫的直奔徐家閭而來。

    許你這麼大動靜,還不許人望風而逃了?

    這一番話頓時就將石朝志噎住,死死盯著陳鳳坡,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這廝。可這次前來,是臨時差遣,王仁恭並沒有給他處斷地方守吏的權力。陳鳳坡這種在神武多年的老油子,動了的話牽扯極多,在王仁恭那裡交代不過去。

    正在恨恨之間,幾名越騎尖兵已然過來回報。

    「將主,閭中人四下逃散,大部向北,越過桑乾河,逃亡北面山林中去了。還有閭民四下逃散,但是蹄印都尚新鮮,去得不甚遠!」

    石朝志點頭,咬牙道:「丁隊散開,搜捕那些四下逃散閭民,其餘三隊,隨我向北,去追大隊去!太守有令,收治其家,一個不留!」

    本來石朝志就打算擒了徐家一家,洗了村落便罷。徐家閭民,有能逃散的就算他們命大,也懶得多管。但是現下,徐家閭居然敢望風而逃,還燒了家當,不將這一閭之人都斬盡殺絕,難解自家心頭之恨!

    二百餘越騎營將士,正是分作四隊,聞命之下,一隊越騎鷹揚兵頓時呼嘯四散而去。

    石朝志手一揮,一群越騎鷹揚兵湧上,逼住陳鳳坡一行人。

    陳鳳坡只是苦笑:「我帶路還不成麼?這就向北,這就向北!」

    陳鳳坡等人翻身上馬,三隊越騎鷹揚兵緊緊跟上,呼嘯向北滾動而去。

    陳鳳坡向北望去,蹄印車印向北直奔桑乾河而去。秋末之日,河水已已經收窄變小,到處都露出淺灘,隨處可以徒涉而過。

    桑乾河北,則是起伏的丘陵,樹木莽莽榛榛。經過幾百年的戰亂,北方人口曾經大幅度減少,生態也得到了相當大的恢復,到處都是密密的林木。

    頭頂太陽已經西垂,將這些錯落而生的林木映照出長長的陰影,望之就讓人生寒。

    陳鳳坡只是在心裡苦笑。自己只想安穩活過這個亂世也就罷了,做事也都憑著良心。怎生突然就落到了這般田地?

    樂郎君啊樂郎君,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這可是被你害慘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27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四章風起(十一)

    過桑乾河向北而去,就是起伏的丘陵,丘陵之間,叢林處處,這一帶還是半土半石的地貌。

    過了此間起伏的丘陵再向北去,就是莽莽群山,以峭拔石山居多,將雲中盆地包裹其間。雲中城駐守的恆安鷹揚府,就控扼著這個盆地。

    雲中盆地再向北穿山而過,就是浩浩草原,突厥正興盛盤踞其間,隨時會南下突入中原。恆安鷹揚府就堵在這突厥南下重要入口之一,地位重要,可見一斑。

    徐敢一行人,就穿行在這過了桑乾河,還不到雲中群山的丘陵之間。

    追隨徐敢北去的,有四五十人,都是徐家閭青壯。或者騎馬,或者乘驢,都有代步的牲口。這些青壯人人背弓負刀,神色緊張,只是追隨著前面徐敢的身影,在丘陵中穿行。

    徐敢策馬在前,韓小六擔心他腿腳無力,坐不穩鞍韉,只是在旁邊扶著。韓大娘在前面照應著路途,防止徐敢馬失前蹄。

    被這般對待,只是讓徐敢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回頭望去,幾十名閭中青壯忠心耿耿的跟隨,這都是被徐敢從死亡線上拉拔出來的流民,關鍵時刻,選擇了和徐敢同生共死。

    恍然之間,徐敢似乎又回到了數十年前,自己黑盔黑甲,憤怒金剛像覆面,回首望去,鐵騎如雲。一張張猙獰鐵面,只是熱切的望著自己。

    向前而望,北齊大軍軍陣如山,刀槍如林,數千柔然鐵騎,兩翼往來如風,壓著陣腳。

    自己只是微微一示意,一名面貌酷肖徐樂的小將已經單騎而出,馬槊一招,這些黑甲騎士,已經呼嘯而上,直撲向對面北齊大陣!

    這是我的兒子,我的衛兒。

    在自己身後,八柱國旗旛招展,都看著自己率先為北周大軍擊破敵陣!

    曾經金戈鐵馬,蕩氣迴腸,氣吞萬里如虎。

    怎麼就到瞭如此地步?就算自己到這邊鄙之地安家,還是被逼得破家出走?

    自己已經是無力擊敗這個命運,擊碎這個世道了。樂兒,只有看你的了!

    只有看你的了…………

    卻不知道,我還能不能見到你?

    徐敢低聲吩咐:「向西北走,去停兵山那兒!」

    韓小六應了一聲:「是太公經常帶著樂郎君去的那停兵山?我知道啦!」

    背後黑煙滾滾捲動,不詳的在空中招展。

    徐敢坐在馬背上,不住回頭而望。

    樂兒樂兒,看到這黑煙,你應該知道徐家閭已經破家了吧?你應該知道爺爺會在哪裡等你罷?

    我就在那兒,等著你到來,爺爺真的支撐不了太久了!

    ~~~~~~~~~~~~~~~~~~~~~~~~~~~~~~~~~~~~~~~~~~~~~~~~~~ ~~~~~~~~

    兩騎駿馬,出了山道,沿著起伏丘陵,向著南面疾馳。馬上正是徐樂韓約二人。

    徐樂英俊的面孔繃得緊緊的,再沒有一點平日裡慣有的瀟灑之態,只是不住的催動著坐騎。

    吞龍已經跑得渾身是汗,映得毛皮和緞子一樣光滑,肌肉繃得緊緊的,四蹄幾乎要騰空而起。

    韓約牽著兩匹馱馬,也拚命催趕著坐騎,緊隨在後,已經給徐樂拉開了一箭還要多的距離。

    徐樂卻根本沒有回顧韓約有沒有跟上,只是恨不得一步就邁到徐家閭中。

    心中那點不詳的預感,越來越重,直至壓得徐樂都快喘不過氣來。

    突然之間,徐樂渾身一震,猛然勒住坐騎韁繩。正跑發了性子的吞龍驟然止步,前蹄高高揚起,長聲嘶鳴。

    這匹得自千餘越部大營的神駒果然不負徐樂給它起的吞龍之名,越是長途奔馳,越是廝殺激烈,越是精神十足!

    桑乾河就在不遠處,河對岸徐家閭所在方向,黑菸捲動升起,滾滾而上雲霄。

    徐樂呆呆的策馬走上一個丘陵高處,正是夕陽西下,映照在桑乾河面上,河水閃動如血。

    遠遠望去,原來自己生長了十幾年的家園,已經陷入了一片火光之中,黑煙翻滾,將所有一切籠罩。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已經兼程回返,雲中城那裡的消息不可能這麼快傳過來,徐家閭怎麼可能出事?

    徐樂再沒有料到,勉強算是世家中人的劉文靜,為了他所屬的那個世家團體的利益,為了一點逼他出馬邑而投效河東的心思。能派人晝夜兼程,散步自己擒獲張萬歲的消息。而王仁恭也雷厲風行的立即就派遣部下精銳,來收治自己一家!

    而徐樂還是走山路回返,路程上就差這幾天的功夫,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幕景象!

    馬蹄聲響,韓約急匆匆的趕來,看著這一幕,顫聲道:「娘,小六!」

    韓約反覆重複著這三個字,到最後已經帶了一絲哭腔。往常沉穩如山的身形也沒了氣力,軟軟的就要滑落馬下。

    就在此刻,一隻手伸過來扶住了韓約的身形。

    韓約望去,正撞上徐樂銳利如劍的目光!

    打小就和徐樂一起長大,哪怕是在雲中冒險之際,韓約也從來沒見過徐樂這一身的殺氣!

    「我爺爺一定帶著大娘和小六走了,我爺爺絕不會在徐家閭束手待斃!」

    韓約晃晃腦袋,竭力讓自己清醒一些:「那他們去了哪裡?」

    徐樂向西北方向望去,只是吐出三個字:「停兵山!」

    那裡就是爺爺自小在野外教導自己的地方,自己在那裡不知道度過了多少人擔驚受怕之夜,自己在那裡不知道受了多少爺爺的摧殘折磨。那裡山勢複雜,地形熟悉,還有不少軍械藏在那裡,算是爺爺苦心經營的另外一個藏身之所。爺爺只會在那裡等自己!

    韓約也反應了過來,大聲應和:「停兵山!」

    兩人四騎,轉向西北而去,背後就是徐家閭滾滾升騰而起的黑煙!

    ~~~~~~~~~~~~~~~~~~~~~~~~~~~~~~~~~~~~~~~~~~~~~~~~~~ ~~~~~~~~~~~~

    大隊馬邑越騎鷹揚兵,嘩啦啦的涉過桑乾河淺灘。十幾名越騎尖兵放了出去,已經消失在對面丘陵的棱線處。

    再在後面,就是跟著的大隊馱馬,馬上都背負著甲冑軍械。

    石朝志作為王仁恭家將出身,最後能被提拔到執掌馬邑鷹揚府越騎營精銳,靠的就是執行王仁恭之命不打半點折扣,行軍打仗之際謹慎小心。

    二百越騎精銳來洗一個徐家閭,石朝志仍然帶上了甲冑。獅子博兔,亦用全力。

    丘陵那頭傳來了悠長的呼哨之聲,代表著越騎尖兵咬住了逃走徐家閭大隊的形跡。

    石朝志臉上露出了一點得意的笑容,回顧就在身邊的石朝志:「咬住了,正向西北而去。西北那裡是什麼地方?」

    陳鳳坡皺眉道:「一路都是矮山,二十里開外就是停兵山。雖然不高,但地勢複雜。過了停兵山就是一片平地,再過幾十里才入雲中群山去。」

    石朝志一笑:「這不是自己朝死路去了麼?一處孤山,地勢再複雜又能怎樣?今夜咬住他們,等到天明,再一個個的把他們掏出來,想在馬邑越騎手裡脫身,沒那麼容易!」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29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五章風起(十二)

    桑乾河岸北面的停兵山,在一片丘陵當中,凸顯高處,巍然聳立。

    據傳高歡自此南下河東,在此突發心疾,狂態大作,停兵此間。麾下十餘萬北齊大軍設壇設黑獺以解,由此得名。

    但這不過是以訛傳訛而已,北周北齊在河東,在關中重兵以對,互相廝殺。打出了南北朝末世之中最為殘酷精彩的一系列戰役,和馬邑郡之地沒什麼關係。

    停兵山雖然在這一帶緩坡丘陵當中峻拔而立,但也不過是矮子裡面拔將軍,並且只是一座孤山,週遭並沒有山勢可以連接。

    停兵山之外的地形只不過是緩緩起伏,而且林木雖多,但卻不是密佈。足夠騎軍活動。以一百餘武裝到牙齒的馬邑越騎的機動力和戰鬥力,足可以將停兵山四下封鎖得密不透風。

    但停兵山本身,卻是頗為陡峭,地形破碎複雜,到處都是足可藏匿的死角,洞穴也頗有不少。林木也頗為茂密,足可掩藏身形。

    以騎軍上山搜索,並不是上策。

    夕陽已經沒入了西面地平線下,天地間驟然黑了下來。夜風颳起,林木搖動,一片濤聲。

    秋夜寒涼,加上這突起山風,讓人冷入骨髓。

    徐家閭逃出了幾十人,在停兵山一個山凹處下馬歇息,人人俱是喘息未定,滿面驚惶之色。

    逃過桑乾河北岸之後,馬邑鷹揚兵就咬了上來。這些馬邑鷹揚兵剽悍快捷,胯下坐騎也都是駿馬,用的弓矢兵刃俱都精利。一看就不是尋常地方的鷹揚兵,而是宿衛善陽,王仁恭直領的馬邑越騎!

    幸得天色已晚,大家地形熟悉,才逃上了停兵山。看著停兵山地形複雜,天色又暗了下來。這些馬邑越騎尖兵才悻悻而退,接應後來大隊包圍了停兵山。

    但已經有兩名莊客中了流矢,好容易帶著上來,現下放在避風處,這兩名莊客發出聲聲慘叫,幾名莊客按住他們想將入肉箭矢打出來。

    慘叫聲中,幾十名莊客俱都面無人色,只是望向被韓小六和韓大娘扶下馬來的徐敢。盼望著老太公能拿出一個什麼手段來,解救大家於危難之中。

    但哪怕是這麼危急之中,這些莊客仍然人心未散,沒人想著自己逃走。這個時代對於主家的依附,實在是太過於深入人心。

    這幾十名莊客,其實都騎得劣馬,開得硬弓。徐敢手裡教導出來的,雖然只是皮毛,但豈有差的。可畢竟是土裡刨食的莊稼漢,遇上這些職業殺人,接受過完整戰陣訓練,並有相當作戰經驗的馬邑鷹揚越騎精銳,半點抵抗的意志都興不起來!

    徐敢倚靠在山石上坐著,冷眼看著山下景象。

    一團團篝火在停兵山四下的丘陵上升起,隱隱約約還能看到馬邑越騎的小小人影。這一百餘越騎散開,嚴密的將停兵山四下封鎖住。只要敢於突圍,這些馬邑越騎就會從四面匯聚而來,將徐家閭的所有人全部絞殺乾淨。

    什麼馬邑越騎,不過是土雞瓦犬而已。比起當年自己手下玄甲突騎,簡直是天差地遠,一次對沖,就能將他們徹底粉碎!整個馬邑郡,能讓自己稍稍看得過眼的,不過是恆安鷹揚兵而已!

    可玄甲突騎,早已煙消雲散。

    當年玄甲突騎中那個雄姿英發的小將,那個自己半生心血所繫的兒子。也早已在大隋太子東宮之內,閉門自焚。

    韓小六抱著一床毛氈過來,韓大娘則提著一包乾糧,湊到徐敢身邊。

    韓大娘低聲道:「太公,吃點東西吧。」

    韓小六則將毛氈披在徐敢身上,大聲道:「太公,等到下半夜,咱護送著你殺出去!咱這一口弓,足夠殺開一條血路!」

    徐敢冷冷看了韓小六稚氣的面龐一眼:「你還差得遠!」

    韓小六大聲道:「咱就不信,這些馬邑兵是天兵天將!」

    徐敢嗤笑一聲:「誰說他們是天兵天將,就算是你們,聽我號令,再有一名鬥將帶隊壓陣,也能擊敗了他們!」

    韓小六興奮得一蹦半天高:「咱聽太公號令,咱們去幹掉這些馬邑兵!」

    徐敢黯然,微微搖頭:「阿樂不在……我的衛兒不在,我的七位太保不在……煙消雲散,煙消雲散…………全都不在了…………」

    老人靠著山石,白鬚飄拂,眼神似乎越過的遙遠的時空,看到了一張張在自己心中永遠鮮活的面容。

    我老了,我累了,我的家人朋友部下,損折殆盡。我也就死在這裡吧,只要阿樂能平平安安,就已經足夠了。

    旁邊慘叫聲驟然激烈了起來,卻是幾名莊客想將箭矢拔出,箭簇倒鉤帶動肌肉,讓傷員如殺豬一般慘叫。

    徐敢驀然大喝一聲:「男兒大丈夫,死則死矣,掉了腦袋也不哼一聲,叫個什麼!」

    這一聲吼,震得所有人都呆住,連傷者慘叫都低沉了下去。

    徐敢坐著直起腰背,大聲道:「將箭打穿出來,一折兩半,再拔出來!以後上陣,貼身穿一層綢子,中箭之後,將綢子一扯,箭就出來了!」

    徐敢這一聲吼,反而穩住了莊客們的情緒,大家鎮定了一些,拔箭的拔箭,吃乾糧的吃乾糧。只是大家都不時望向山下那一團團篝火,眼神之中,仍然是絕望。

    而在山下,一處篝火之側。

    石朝志甲冑不解,蹲在篝火旁。手下送來熱好的乾糧,他也不吃,只是盯著眼前黑黝黝的停兵山觀望。

    陳鳳坡湊了過來,討好的道:「將軍包圍了此間,徐家閭的人插翅難逃。這座孤山沒食沒水,餓也餓垮了他們。過幾日上山一個個捆起來就是…… ……既然將軍要在這裡耽擱幾日,卑職就回神武催運一些糧秣帳幕過來,總不能讓大家在這裡喝風。」

    陳鳳坡是個很識趣的人,既然徐家閭中人無藥可救。這個時候就全力討好石朝志也罷,踏實把這差遣辦完。他說回去催運糧秣帳幕,是真心實意。到時候說不定在王太守面前,還能落個不大不小的功勞。

    石朝志回頭,看著滿臉堆笑的陳鳳坡,冷笑一聲:「誰說咱們要在這裡耽擱了?」

    陳鳳坡瞪大眼睛。

    石朝志仍然冷笑:「一些莊漢,以為這停兵山就能攔住馬邑越騎?等他們喝半夜涼風,我們就摸上去。早點殺乾淨早點回去覆命,誰耐煩在這裡耽擱!」

    石朝志冷冷的話語聲中,山風越來越大,搖動林海,發出淒厲的呼嘯之聲。讓陳鳳坡渾身一顫。他望向停兵山,心裡苦笑一下。

    老太公,只能怪你命不好…………

    而在山凹之中,徐敢靠在岩石之上,如一尊雕塑一般。只有滿頭白髮,在勁厲的山風之中搖動。

    衛兒死了,我也死了大半。今夜這剩下小半,也走到了終點。

    阿樂,爺爺等不了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29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六章風起(十三)

    杜充站在停兵山一處峰頂,心驚膽顫的望著停兵山四周團團篝火。

    每一團篝火,都代表著一火馬邑越騎。

    火這各編制,在此刻就展現了其最本來的意義。就是行軍宿營之間,燃起一團篝火用來炊飯取暖照明的最小建制單位。

    但此時此刻,每一點篝火,就代表著十名堅甲利刃快馬的殺神!

    杜充餓得肚子咕咕叫,胃裡面一陣一陣的泛著酸水。身上也有著幹糧,但卻一點吃東西的慾望也沒有。

    在他下面山凹裡,散亂著到處休息的徐家閭莊客們,也都和杜充一樣。

    膽顫心驚,等待著那未知的命運。

    杜充壯健高大,體形結實在徐家閭中只是在韓約一人之下而已。徐家閭的莊客,整體而言都是營養充足,發育良好,筋骨強健。

    徐敢對待徐家閭莊客,向來寬厚。徐家閭田地,昇科之際,全都是在徐敢的名下。莊客名義上都是徐敢的佃戶。但比之有些家主除了要佃戶負責租庸調之外,還要剩下收成的一半。徐敢不僅負責大部分租庸調的繳納,還只要剩下收成的二成。

    杜充不知道,這其實已經是世家家主對世代家將所擁有田地的待遇了。

    正因為這個原因,杜充吃得飽穿得暖,又有徐敢歷年教導打熬筋骨,習練武藝。現下的杜充肩寬背闊,腰腹有力,下盤紮實,已經是一個合格的能披重甲站在大陣排頭的重步兵胚子了。

    技藝上面,杜充能持得重盾站得定,能用長兵刃,也能用直刀,開弓能開一石六鬥以上,五十步距離十發能中六發以上。也能騎馬,只是因為關節天生僵硬了些,不會馬上廝殺的技藝罷了。

    就算放在當年大隋精兵當中,也能被挑為選鋒了。

    可杜充卻還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練了一身本事,卻從來未曾和人動手過,膽色更是談不上。

    整個徐家閭中,徐敢雖然教導了所有莊客們的本事,但卻從來未曾有帶他們上陣的心思。就如雖然磨出了徐樂這個天才,但卻只將徐樂困在神武縣中,不想讓徐樂去往外間天地一般。

    徐家閭中,大部分莊客,都是如杜充一般,是再老實不過的莊稼漢。幾個性子野一點的,都已經追隨徐樂去北地行商去了。

    現下在停兵山中,一群算得上武勇的莊客,在沒有鬥將帶頭,在沒有鼓起膽色之前,就是一群待宰羔羊。

    雖然手中握著直刀,背後背著木盾。可杜充還是渾身一陣陣的顫抖,這是發自內心的恐懼。

    對於這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而言,唯一欣慰的,大概就是弟弟隨樂郎君北去了,逃離了這個死地。杜家香火,還能傳承得下去。

    不過雖然莫名其妙給捲入這場被馬邑越騎的追殺當中,哪怕已經害怕到了極處,可杜充這個莊戶漢子,卻半點丟下徐敢逃走的心思都沒有。

    當年逃離雁門兵火,幾乎要在桑乾河邊成為餓殍,是老太公徐敢將他們收留下來,才養成現在這個七尺漢子。

    現下在停兵山的這些莊戶,誰又不是老太公從死亡線上拉拔出來的?

    今時今日,這條命還了老太公也罷!

    黑暗之中,風聲如怒,松濤呼嘯,杜充死死站定了山頭位置,雖然顫抖不休,卻並沒有挪步到安全地方。

    ~~~~~~~~~~~~~~~~~~~~~~~~~~~~~~~~~~~~~~~~~~~~~~~~~~ ~~~~~~~~~~~~

    呼嘯山風,掩蓋了樹林中輕微的腳步聲響。

    二十餘名馬邑越騎,在石朝志的帶領下,輕手輕腳的向著山凹所在摸去。

    背後篝火火光傳來,讓他們能依稀辨別方向道路,就這樣的沉默而前。

    這二十餘名馬邑越騎,不是尖兵硬哨,就是隊正火長一類的骨幹,全是戰技精熟,膽色過人的廝殺漢。

    這二十餘人,全著半甲,背後負盾,配著雙刀。正是夜間步戰摸營的輕捷裝扮。

    在王仁恭這個剛愎嚴厲的家主手下,石朝志一直很有危機感。這實在不是一個寬容的主上,一旦有錯,就會被打入另冊,再難翻身。

    但石朝誌已經連續四五代都為王家家將,沒有背主另投的道理。只有在這位主上手下,努力向上。

    領二百越騎洗一個小小村閭,如果還要遷延時日,包圍個七八天,等村閭中人餓垮了再上去一個個捆了。自己還有什麼臉面領家主麾下精銳的越騎營?想著他現在這個位置的,可是大有人在!

    而石朝志也很有信心,不過是數十名村閭莊客罷了,螻蟻一般的存在。自己精選出這些人手夜間摸上去,已經算是高看他們了!

    狂風厲嘯之中,石朝誌已經率先出了樹林。二十餘條鬼魅一般的身影也悄然跟了上來。

    這樹林出口之上,就是杜充所在的山頭。從這山頭向下,就對山凹處的這些徐家閭中人取居高臨下之勢,一個衝擊,就能殺入其中,將他們一網打盡。

    石朝志對後面打了一個手勢,趨前幾步,整個身形幾乎都貼在了上升的山勢之上,緩緩的向上摸去。

    這些馬邑越騎,包括石朝志在內,腳上都綁了鐵馬,這山峰雖然頗為陡峭,但仍然很順利的就攀援了上去。而夜間颳起的大風,又把所有聲音都掩蓋住。

    不多時候,石朝誌已經攀到峰頂,小心翼翼的探出頭來。

    峰頂之上,微弱的星光,映照出一個長大的身影。正背盾持刀挎弓,小心翼翼的戒備。

    正是一名徐家閭的莊客。

    單看這個身影,連石朝志忍不住都要誇一聲好。實在是一個上好當兵的胚子。行軍途中遇見,說不定就要讓手下捆了強迫加入軍中。

    可這長大漢子,雖然也是全副武裝,但身子一直在劇烈的顫抖著。明顯已經怕到了極處。

    石朝志在心底獰笑一聲,緩緩抽刀,探身而出,準備摸過去一刀結果了他。

    星光之下,這漢子似乎終於聽見腳下傳來的悉索聲響,轉過身來。正正看見石朝志冒出來的半個身子。

    有著一張樸實面孔的漢子臉上神情僵住,握住了刀柄,臉上神情扭曲。似乎想喊,卻害怕得聲音都凍結在喉間,想拔刀抵抗,卻顫抖得連刀都拔不出來!

    石朝志用力一撐,已經飛身而上。直刀前探,刀刃向上,刀背在下,左手壓著右手腕子,一刀就捅向這漢子的胸腹之間!

    血光迸濺,這一刀毫無阻攔的就刺了進去,石朝志甚而清楚的感覺到刀鋒撕裂血肉,割斷肋骨的阻力!

    不過如此而已,莊戶就是莊戶,家主讓咱們這些馬邑越騎出手剿洗,真是抬舉了他們!

    血腥氣一下冒出,轉眼就被呼嘯山風吹散。

    而在山凹之中,如雕塑一般靠著岩石閉目坐著的徐敢,猛然睜開了眼睛!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31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七章風起(十四)

    杜充胸腹之間,被石朝志一刀捅了進去。

    這個其實一身本事,單論技藝只怕在馬邑鷹揚府中能為一名火長的樸實莊戶。因為太過老實,太過怯弱,也實在沒有廝殺的經驗。就這樣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最後一刻,杜充終於爆發出了氣力,大聲怒吼:「快跑!」

    呼喊聲中,杜充已經一拳砸向石朝志面門。

    放在戰陣廝殺,對付強手。石朝志本應該硬生生吃下這一拳,將手中長刀在杜充胸腹之間再狠狠攪動一下,徹底殺死對手。

    可也許是對杜充輕視太甚,也許是杜充這臨死一拳力道頗為驚人。石朝志撤開衛著腕子的左手,接下這一拳。

    接住這拳之後,石朝志才發現,杜充這垂死一擊,力道大得驚人!石朝志渾身都是一震,幸得腳下有根,這才沒有被打得退開去!

    而杜充另一隻手已經猛擊石朝志持刀手腕,石朝志無奈,只能將直刀又朝前送了一下,抽身退開一步。

    杜充高大的身形劇烈顫抖著,嘴角溢出污血。趁著石朝志撒手退開一步,握住直刀刀柄,硬生生的就將這柄直刀,從自己胸腹之間抽了出來!

    如此景象,讓石朝志都一時間怔住。

    杜充又是一聲淒厲大吼:「快跑!」

    呼喊聲中,杜充脫手將染滿自己鮮血的直刀,就擲向石朝志!

    風聲呼嘯而來,石朝志亡魂大冒,用力偏頭閃避。他再沒想到,這個輕鬆就被他摸上來一刀捅進去的莊客,臨死之際,居然如此烈性!

    直刀擦著石朝志面龐而過,厲風颳得石朝志面龐生痛。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卻是另一名才摸上來的火長,還沒反應過來,就給這擲出一刀劈中面門,慘叫聲中就向山下跌落!

    杜充高大身形軟倒,跪在地上,垂下頭來,再沒了氣息。

    而更多馬邑鷹揚兵湧了上來。居高臨下,俯視山凹。

    石朝志定了定神,大聲下令:「舉火!」

    每名鷹揚兵都從身上取下一個火把,將篾筒中悶著的火媒子拿出晃燃。火把前段綁著浸了油的布,一點就著。

    一支支火把亮起,石朝志摘下弓來,大聲下令:「擲!」

    十幾隻火把頓時向下擲出,一名名喘息未定的馬邑鷹揚兵或跪或立,張開手中弓矢,搭箭上弦,死死盯著腳下山凹。

    火光映照出山凹中的景象,幾十條人影都被驚動,發出驚呼狂喊之聲,到處亂竄。

    剛才被杜充震驚了一下的石朝志滿心又都是不屑,一群烏合之眾!太守遣馬邑越騎而來,真是高看了他們!

    火光之中,石朝志一下就找到了靠著山石的那名老人。

    老人白髮在狂風中飄拂舞動,這個時候,仍然腰背筆直的坐著,抬起頭來,雖然隔著數十步的距離,石朝志仍然感覺到兩道銳利的目光,死死落在自己的身上!

    在這一瞬間,石朝志恍惚之間,就覺得如對一頭老去之虎。雖然這頭老去病虎已然毛殘牙斷,但凜凜之威,絲毫未減!

    在這老人身邊,一名粗壯的中年女子,操著一口直刀,護持著他。

    而另有一名少年,張弓搭箭,正正對準自己!

    石朝志清楚看見,這少年撒手放弦,一支箭矢,箭簇反射著火光,向自己電射而來!

    石朝志猛然跌坐在地,這是身經百戰之餘,才練出的反應。

    這支羽箭跨過幾十步的距離,正正擦著他的發髻而過。發繩頓時被帶斷,幾莖亂發,飄散飛舞,轉眼被狂風吹得不知去向。

    這次夜襲,短短時間之內,在王仁恭麾下也是排得進前十的將領石朝志,居然在一群他怎麼也看不起的莊漢手裡,兩次從生死一線中逃出來!

    坐在地方,頭髮披散下來,狼狽萬分的石朝志大聲怒吼:「射死他們!」

    二十餘名越騎精銳這個時候都已經趕至峰頂,在石朝志的吼聲中,撒手放弦,羽箭呼嘯,向著山凹中亂成一團的人群飛射而去!

    徐敢靠在山石之上,冷冷的看著山頂浮現的人影,看著他們擲落火把,照亮山凹。看著韓小六差點一箭射殺其中一人,看著他們張弓搭箭,潑灑出箭雨。

    徐敢已經盡力佈置了夜間警戒,在高處放了人手值守。當杜充那裡傳來動靜,徐敢也第一時間就被驚動。

    但他已經無能為力,衰老,中風,已經完全摧垮了這名當年在北周大軍中也是出類拔萃人物的猛將。哪怕現在靠著山石坐著,也已經讓徐敢竭盡全力。

    現在他只能看著自己教了不少技藝的莊漢們如炸了窩的螞蟻一般在山凹裡驚呼亂撞。看著這些自己從來瞧不上眼的馬邑鷹揚兵,就要展開一場屠殺!

    當年鐵甲,俱都凋零。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徐敢對韓小六大吼:「帶著你娘走!」

    韓大娘卻對韓小六大喊:「別管我,保護太公!」

    韓小六回首,在這狂風大作的寒冷秋夜裡,滿頭滿臉的大汗。

    他就一人一弓而已,怎樣才能保護太公和自己阿娘?

    大哥,你這個小門神在哪裡啊!

    韓大娘又是一聲尖利大喊:「還不來保護太公!」

    這一聲呼喊,終於喊醒了滿山凹亂竄,不知所措的徐家閭莊客們。

    這些樸實壯健的莊客終於反應了過來,都向徐敢直撲過來,要將他擋在身後。

    大家都是在老太公手裡活命下來,老太公從來不忍心收他們租子,寧願自己北走草原,行商以為大家繳納賦稅。

    現在太公老了,病了,被突如其來的鷹揚兵追殺。這個世道,到哪裡都是活路艱難,百姓的性命,從來不在大人物的眼中。在徐家閭得老太公庇護,過了十幾年安生日子,已然足夠幸運,這個時候,就將性命還給了老太公也罷!

    峰頂一陣弓弦繃繃響動之聲,羽箭呼嘯著撕破空氣,疾射而來。

    撲過來的壯漢,頓時就有幾人中箭倒下,但剩下的人已經擋在了徐敢身前。這些莊漢,就用血肉性命遮護著徐敢!

    又是一陣弓弦響動,又一輪羽箭破空而來。

    莊客們揮舞著兵刃盡力撥打,但仍有幾人慘叫倒下。

    徐敢被這些莊客遮護在後,按著胸口。

    一支羽箭,赫然在上。

    第一輪羽箭激射,徐敢就已然中箭。

    但這個時候,徐敢卻半點沒有在意自己的傷勢,只是看著這些擋在自己身前的莊客。

    為什麼要陪我這個沒用的老頭子一起死啊…………

    阿樂,爺爺見不到你了…………見不到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31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八章風起(十五)

    十餘支火把落在山凹之中,這些火把都抱著油布,雖然火苗被山風扯得不住搖晃,卻始終不息。

    深秋草木已然乾枯,這些火把更點燃了山凹之中草叢灌木,狂風撕扯之下,火光蔓延開來,將山凹之中映照得通明一片!

    火光中,就見幾十名莊客死死的圍著徐敢,迎著從峰頂傾瀉而下的箭雨!

    這些莊客或者持盾,或者揮舞兵刃撥打箭矢,死死站定不退。

    雖然這些並沒有廝殺經驗的莊客,這個時候都忘記了其實可以反擊,可以還射,只知道用血肉遮護住徐敢,但這份忠勇,也足夠讓人覺得,徐敢沒有白保護他們十餘年,沒有白教養他們一場!

    秦漢以來,男兒雄烈之風,至於隋末之世,仍然未曾完全消散!

    拴在山凹避風處的馬群,這個時候都被驚動,長聲嘶鳴,奮首揚蹄,聲震四野。

    如此景象,慘烈殘酷到了極處。

    而在峰頂,石朝志披頭散髮,大聲怒吼:「射死他們!射死他們!」

    接連吃虧的石朝誌已然有些瘋狂,只想看到這些莊客連同徐敢都倒在血泊之中,一個都不剩下!

    馬邑越騎精銳或跪或站,拚命發箭,每人身上撒袋中羽箭飛速減少。但因山風太大,而莊客們拚命在遮護撥打,每一輪羽箭過去,只能殺傷幾人而已。這個時候石朝志只覺得後悔,為什麼不多帶點人摸上來,只用弓矢,就能將這幾十人全部殺傷乾淨!

    莊客們的表現,已經足夠震驚這些馬邑越騎精銳,本來想一輪羽箭之後,大家就衝下去一陣砍殺。

    現下大家都只是在拚命發箭,將攜帶羽箭射乾淨之後再衝殺下去。這些莊客強悍若此,雖然沒什麼戰陣經驗,但真如此前打算一般射一輪就貼身近戰,哪怕他們是越騎精銳,也少不得有些傷亡,現在儘可能的多消耗他們一點,就是一點。

    怪不得王太守揀選他們這些精銳馬邑越騎前來剿洗這樣一個小小村落,這些莊客,真不知道怎麼練出來的,拉到戰陣上走一兩遭,剩下的就是一隊精銳,絕不在他們這些馬邑越騎之下!

    在停兵山下的留守馬邑越騎,一個個都呆呆的看著山凹中燃動的火光,聽著被狂風送來的呼喊怒號之聲,人人變色。

    一場夜襲,變成這麼大的場面,也不知道上去二十餘精銳骨幹,還能回來多少。這個差遣,看來真是碰上了硬茬子!

    饒是徐家閭莊客頑強若此,馬邑越騎上下還是沒有一個人懷疑,他們會最終將這幾十名莊客剿洗乾淨,只是看最後要付出多少代價罷了。

    一名馬邑越騎望著山頂火光,喃喃自語:「早點收拾乾淨也罷,這個莊子裡的人,就透著邪門,千萬不要再有什麼變故了…………」

    而陳鳳坡和手下之人也呆呆的看著眼前景象,人人色變。

    陳鳳坡輕聲自語:「使我們神武豪傑啊…………可惜了,可惜了…………」

    山頂之上,一輪又一輪的羽箭從馬邑越騎手中潑灑而出,穩定的殺傷著山凹中那些頑強的莊客。

    有些越騎已經射空了撒袋中的羽箭,紛紛拔刀,只等石朝志一聲號令,就要衝殺下去。

    石朝誌已經扎束好散亂的頭髮,也冷著臉拔出了直刀。

    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將徐家閭剿洗乾淨。他總有一種莫名的預感,留著這些莊客,會在將來,給馬邑鷹揚府,給自己,給家主王仁恭帶來莫大的危險!

    這種感覺莫名而來,說不出來由,讓石朝志分外的難受。

    不過只要殺光他們,就解決問題了!

    最後一輪羽箭射完,山頂上一片拔刀之聲,石朝志舉起手來,準備大吼下令。

    就在殺字要狂吼而出之際,石朝志心中突然升起巨大的危險感覺,他猛然回頭!

    山凹處火光映照之下,就見一面小盾,打著旋直奔自己腰肋處而來。盾牌上凸起兩根尖刺,閃著寒光,風聲猛惡之極,只要撞上,就是筋斷骨折,再也掙扎不起!

    這小盾是從何而來?

    緊要關頭,石朝志再度猛然趴了下去!

    作為馬邑府有數悍將,帶著最為精銳的馬邑越騎,對付一個民間村落,一夜之間,石朝志竟然三次經歷生死一線的遭際!

    鐵盾從石朝志頭頂掠過,正撞在他身後一名馬邑越騎的背上。喀喇一聲脊椎骨斷裂之聲響亮,這馬邑越騎頓時就慘叫著軟倒在地。

    身著半甲,仍然不能當鐵盾之一擊,這鐵盾出手之際,如何狂猛暴烈,可以想見!

    韓約身影出現在峰頂,這位一向沉穩木訥的高大青年,兩眼血紅,持神荼鐵盾,怒吼一聲,就撞向紛紛回頭的馬邑越騎之中!

    而在韓約身後,就是徐樂的身影。

    哪怕在千餘越營地,舉止仍然瀟灑自若的樂郎君,這個時候,渾身散發的,就是懾人的殺氣。

    徐樂終於趕到。

    一路狂奔疾馳,入夜之際,終於趕到停兵山前。在石朝志帶領馬邑越騎偷偷摸上來之際,徐樂和韓約兩人,同樣也偷偷越過了馬邑越騎的封鎖線,朝山上摸來。

    但就是遲了這麼一步,馬邑越騎已然暴起,佔據峰頂,朝著山凹中潑灑箭雨!

    徐樂的心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揪著,只覺得喘不過氣來。心中所有,只是巨大的惶恐。這種惶恐,在摸到馬邑越騎身後,現身衝殺之際,只有靠著無情殺戮,才能發洩出來!

    韓約率先狠狠撞進了馬邑越騎人堆之中,鐵盾與甲冑的碰撞之聲,馬邑越騎的慘叫之聲,驟然爆發而出。

    接著徐樂已然跟上,踩著韓約的脊背跳起,落入人堆之中,手中直刀展動,頓時血光四濺。兩名馬邑越騎頸項中刀,大動脈被砍斷,鮮血飈射而出,衝起半天高!

    十九年的人生當中,徐樂這是第一次,想殺光眼前敵人,想將他們撕得粉碎!

    在山凹之中,靠在大石之上,按著胸口創處的徐敢,淡淡一笑,輕聲自語。

    「阿樂,是阿樂。」

    莊客們呆呆的看著山頂處爆發的廝殺,滿臉汗淚的韓小六,突然振臂高呼。

    「是樂郎君來了!我們殺上去呀!」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32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一十九章 風起(十六)

    山凹之中,就韓小六從始至終,始終保持靈醒。從一開始,就張弓反射。他從來沒有悶著頭挨打的意思,就算是死,也要將敵人咬下一塊肉來!

    但莊客們湧來,死死擋在徐敢身前,將韓小六身形也遮住了。

    韓小六身形又瘦又小,但雙臂奇長,肉全長在骨頭縫裡,一石數斗的弓能輕鬆拉開。天生是個好射手的坯子。

    但個子就是長不上去。莊客們過來遮護徐敢,這些高壯的北地漢子,將他視線堵得嚴嚴實實。

    當馬邑越騎潑灑箭雨之際,韓小六隻是急得在人群當中亂竄,卻怎麼也找不到發箭的空間。

    直到徐樂韓約兩人突然出現,箭雨停頓,韓小六這才在人縫中看到山頂景象。

    這個時候,韓小六最先反應過來,振臂高呼!

    這呼喊聲,終於將莊客們喊醒。

    這些莊客,都有廝殺的本事,都有徐敢教傳出來的武藝。但是第一次臨陣之際,全都矇住,只能想到用自己的血肉來保護老太公。

    當徐樂和韓約出現,當韓小六喊著殺上去。莊客們才反應過來。

    他們手中有刀,知道如何廝殺,為什麼殺上去,和敵人拚個你死我活!

    山凹之中,已經倒下了十餘具屍體,全是這十幾年來,在一個莊子裡面共同勞作,談笑打鬧的弟兄,現在就這樣躺倒在山凹當中,再沒了氣息。

    徐樂韓約的出現,鼓起了他們的勇氣。這些樸實的莊漢們一個個都紅了眼睛。

    吶喊聲驟然響起,幾十名莊客,扯開喉嚨,吼聲撕心裂肺一般的響動,壓過了凌厲的山風之聲,在停兵山上隆隆迴響。

    這些樸實莊客,紅著眼睛,殺向山頂!

    韓小六已經超越而前,手中持弓,嘴裡叼著短刀,如一隻猿猴一般,三兩下就要攀到峰頂之上!

    山凹之中,只留下韓大娘守著徐敢。

    也只有韓大娘看到了徐敢胸口那支羽箭,看到血跡在徐敢胸口暈開。

    但徐敢卻渾然不在乎自己胸前致命的傷勢,只是看著山頂,看著自家孫子廝殺的身影。嘴角綻開笑意,貪婪的想多看徐樂一眼。

    韓大娘撲倒在徐敢面前,淚如泉湧,手忙腳亂的幫著徐敢按著他的創口。

    血卻從韓大娘指縫中不住湧出,怎麼樣也按不住。

    韓大娘跪在地上,轉向山頂:「阿約,殺光這幫畜生!」

    ~~~~~~~~~~~~~~~~~~~~~~~~~~~~~~~~~~~~~~~~~~~~~~~~~~~~~~~~~~~~~~~~

    山頂之上,徐樂和韓約兩人,拚死而鬥!

    短暫的慌亂之後,馬邑越騎已經反應了過來。圍著徐樂韓約兩人狠殺!

    雲中城內,徐樂曾經獨鬥數十恆安鷹揚兵,打得星火四濺。

    但那是馬上而斗,憑藉坐騎還有長兵刃,可以掃出足夠大的圈子。而且在數千雲中百姓的圍觀之中,這些恆安鷹揚兵也不能下死手,才讓徐樂一戰成名。

    所謂千人敵萬人敵的大將,往往馬上衝突無前,所向無敵,但最怕的就是落馬捲入步下混戰當中!

    現下步下而斗,徐樂手中又沒有長兵刃,雙方攪在一起。這場廝殺,比雲中城內那一場拚鬥,要凶險慘烈十倍!

    轉瞬間雙方已經碰撞了好幾下,韓約持盾竭力遮護徐樂,但徐樂身上仍然多出了一兩處血痕。

    但馬邑越騎,在這一瞬間又倒下四人,創口極深,每一擊徐樂都使出了全部氣力!

    混戰成一團每個人身上,都濺上了斑斑點點的血痕。雙方都不作一聲,只是咬牙死鬥。這樣的夜間步下混戰,以徐樂的本事身手,哪怕有韓約遮護,也隨時可能負創倒地。

    可徐樂已經不去想這些了。

    莫名的恐懼,只是盤旋在自己心頭。一向看起來溫和的少年徐樂,此刻有如凶神降世。不住的進步,出刀。狠狠的撕開對手的要害,往往自己身上也同時飛濺起血花。只是在緊要關頭,下意識的避開要害而已。

    韓約在側,揮舞神荼鐵盾,死死遮護徐樂。不知道多少把兵刃狠狠撞擊著鐵盾,火光不住飛濺。

    轉瞬之間,徐樂已經有若血人。但徐樂手中直刀,仍然凶厲,仍然在不住的砍到面前的馬邑越騎!

    石朝志已經退到人群之外,張弓搭箭,不住轉換角度,死死盯著徐樂身形。只等露出空檔,他就會一箭發出,射倒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少年。

    今夜之戰,變成這個樣子,已經超乎了石朝志的想像。精選出來的馬邑越騎骨幹精銳,已經倒下了快一半。

    這全都是隊正火長級別的軍官,如此慘重的折損,已經在王仁恭面前交代不過去了。

    但石朝志此刻也顧不得將來的事情了,只想趕緊殺死突然冒出來的兩人!

    這兩人實在是太過凶悍,尤其是那個英俊少年。身形如風,刀刀如電。每一進步,就是一名馬邑越騎倒下。這樣的強手,石朝志從來未曾遇見過。

    步下混戰,一瞬間就能幹掉這麼多精銳甲士,簡直可怖可畏!

    這應該就是那什麼樂郎君!據說是投效了劉武周之人!至於他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裡,石朝志根本不去想了,再不將這樂郎君幹掉,他們這一隊人馬,說不定都得交代在這山頂!

    一名馬邑越騎矮身而前,狠狠一刀抹在徐樂大腿上。

    中刀之際,徐樂已經撤步,讓開大部分力道。但腿上還是開出了長長一條血痕。身子就是一歪。

    徐樂斜著身子一刀遞出,得手的那名馬邑越騎,還沒來得及追殺,咽喉就被一刀割斷,鮮血噴濺而出。

    但徐樂終於半跪在地上,韓約從後搶上,平盾橫掃。讓幾名馬邑越騎都跳了開去。

    雖然一時間解救了徐樂,但徐樂和韓約身邊,在這瞬間終於空了出來。

    石朝志猛然屏住呼吸,就要鬆手放弦。

    這個時候,石朝志突然感覺到腦後風聲響動,猛然又是扭身斜退。羽箭雖然撒手放出,但正正撞在韓約鐵盾之上,一點星火冒出,這支羽箭不知道被彈向哪裡去了。

    石朝志才閃開身形,耳邊就是一箭掠過,擦著臉頰飛走,又帶出一道血痕。

    石朝志扭頭轉身,就見一名瘦小少年,丟下手中空弓,持著短刀,紅著眼睛就撲了上來!

    而在這少年身後,更多莊客湧現出來,呼號怒吼著直撲過來!

    今夜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就是洗一個小小的村閭麼!

    這不只是隨手可得的一個小小功績而已麼?

    為什麼反而很有可能將這些馬邑越騎精銳葬送在這兒?

    到底是怎麼回事!

    石朝志猛然大吼出聲:「快走!」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