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53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55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三十章一戰(八)

    無窮無盡的夢魘,鋪天蓋地而來。

    前後左右皆是敵人,而環顧左右,俱是自己戰友的屍首。韓約抱著半面殘盾,閉目垂首,再無聲息。

    敵人身形高大,有若金剛魔神。行動當中噴煙吐霧,帶動雷霆。手中揮舞兵刃,都如殿宇巨柱,落在地上,石崩土飛。

    這樣的敵人,源源不絕,佈滿整個視線。

    而自己就是孤身一人,劍甲俱殘。自己終於感到了惶恐,想回頭尋找那白髮飄拂的高大身影,但卻什麼也找不到。

    徐樂這才恍然明白,爺爺已經死了。

    就在這一刻,徐樂睜開了眼睛。

    入眼之處,是韓約一張大臉,滿臉是汗,只是湊到自己面前。看到自己睜開眼睛,這個樸實漢子總算露出安心的笑容,猛一拍掌:「樂郎君醒了!」

    旁邊頓時響起了韓大娘的叱喝聲:「嚷嚷什麼?樂郎君帶著你們打這一仗,累得脫力了,正是要靜養,你嗓門太大,閃一邊去!」

    就見韓大娘提著一個洗刷得乾乾淨淨的兜鍪,不知道從哪裡接的水,還燒熱了,擠過來遞到徐樂身邊:「樂郎君,先喝口熱的,身子怎麼樣?」

    徐樂自己心裡有數,他遠沒到廝殺脫力的地步,只是傷心過甚而已。沒接韓大娘遞過來的水,徐樂第一時間就問道:「我爺爺呢?」

    一堆莊客擠在徐樂身邊,都是一副關切的模樣,聽到徐樂問話,各自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生怕又惹得徐樂傷心,再暈過去。

    韓大娘輕聲道:「已經把老太公從樂郎君身上解下來了,我親手給老太公洗了一下,就等樂郎君醒來發話,怎樣措置老太公的遺骸。」

    幾名莊客讓開,就見幾具馬鞍拼在一起,徐敢雙手放在胸前,靜靜的躺在馬鞍之上。

    徐樂掙紮起身,踉蹌走到爺爺身邊,單膝跪地,垂首默然不語。

    莊客們肅然而立,鴉雀無聲。經歷一場血戰之後,這些莊客肅然而立,已經有些殺伐之氣。

    韓大娘走到徐樂身邊,輕聲道:「樂郎君,你也別太自苦了。老太公祖籍何處,我們就是再辛苦,也要幫著樂郎君抬老太公遺骸還鄉安葬… ………」

    徐樂輕輕搖搖頭,站起身來,久久注視著自己的爺爺:「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還鄉?徐家閭就是我的故鄉,現在也沒有了,就把爺爺火化了罷…………乾乾淨淨,不留一點痕跡。」

    徐樂轉向韓大娘,俊朗而蒼白的面孔上,甚而還帶著一點薄薄的笑意。

    「爺爺死了,我可沒死。害爺爺走到這一步的,爺爺未了的心願,就是我來完成!」

    韓大娘默然點頭,招手道:「阿約,小六!」

    韓約和韓小六都越眾而出,來到韓大娘身邊。

    韓大娘對著他們道:「我們一家性命都是老太公救的,現下樂郎君要為老太公報仇。你們就算是捨了這條性命,也要追隨樂郎君到底,不然就不是我的兒子!」

    這個胖壯中年婦女,粗手大腳,面目粗糲,但在這一刻,凜然有威。

    韓約默不作聲,跪倒徐敢遺骸面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又默然起身,站在徐樂身側。韓小六也有樣學樣,給徐敢磕了一個頭,站起身來嘟囔道:「這還用得著娘你說?」

    徐樂目光轉向莊客們,不等徐樂發話,莊客們就亂紛紛的開口。

    「咱們跟著樂郎君,殺了這麼多馬邑兵,現在還能去哪裡?」

    「韓家性命是老太公救下來的,我們就不是老太公救下來的?」

    「這世道,不給咱們活路。咱們就跟著樂郎君殺出一個活路來也罷!」

    「咱們這條命,以前交給了老太公,現在就交給了樂郎君。只要樂郎君不負了我們!」

    一眾莊客,紛紛經過徐敢身邊,跪下重重叩首,再自然成列,靜候徐樂號令。

    徐樂深深吸口氣:「準備火葬我爺爺,收拾戰場,計點繳獲,然後我們向北走,去尋劉武周去!我就幫劉武周和王仁恭幹上這一場了!」

    幾十名莊客大聲應諾:「謹遵樂郎君號令!」

    ~~~~~~~~~~~~~~~~~~~~~~~~~~~~~~~~~~~~~~~ ~~~~~~~~~~~~~~~~~~~~

    陳鳳坡幾人,同樣落荒而逃,直離開停兵山二三十里,這才驚魂稍定。

    胯下戰馬已經跑得脫力,一旦陳鳳坡幾人停下,這才嘶鳴一聲,轟然倒地。虧得幾名手下跳得快,才沒給壓在馬下。

    陳鳳坡的坐騎雖然沒有倒斃,但也累得夠嗆,直噴白沫,看來是走不動了。

    幾名手下一邊手忙腳亂的料理死馬,一邊遊目四顧,看看自己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停兵山下一戰,最後徐樂單騎而出,一副斬盡殺絕的架勢。實在是嚇到了陳鳳坡幾人,這個時候就只顧得逃命了,哪裡還能分辨什麼方向?

    幾名手下現在驚惶未定,都分不出這是哪裡。還是陳鳳坡老成一些,一拍大腿。

    「入娘的咱們怎麼朝北跑了?這一下就二三十里下來,今日哪裡還能回神武縣?」

    幾名手下這才認出了地形,紛紛搖頭,就有人勸解陳鳳坡:「陳大,馬累死了不少,其他的也走不得了,這裡也有咱們相熟的村閭,就先歇息一下也罷。這些馬邑越騎打敗了,回神武縣也不會消停,總要尋人晦氣,咱們就在這裡躲一陣也罷。等風聲過去了再回去也就是。」

    陳鳳坡一琢磨,似乎也是這個道理。自己雖然在神武縣有家有口,但妻族也頗有力量,足以自保。這個時候,自家先省了直面馬邑越騎的惱羞成怒也罷!

    他一拍手下肩膀,誇讚一句:「你小子倒是曉事,咱們倒霉,攤上這麼個差事。這個時候避避風頭要緊,附近哪家村閭你熟悉,咱們就去那裡!等這事情過了,回神武少不了你小子的好處!」

    手下眉花眼笑:「這附近牛門閭,小人妻舅就在這裡,陳大要在這裡安頓,全是小人妻舅招待!至於好處什麼的,也不敢想,以後少碰上這等嚇人場面,就算是祖上積德了!」

    眾人正要放鬆心情,去往牛門閭。就聽見道左馬蹄聲響,氣急敗壞的聲音同時響起:「這不是神武的那些傢伙?老爺們打生打死,你們倒是逃得飛快!」

    陳鳳坡幾人惶然回首,就見一隊馬邑越騎敗兵,也不擇路徑,逃到這裡來。人人盔歪甲斜,卻滿身滿眼的戾氣。敗殘之軍,紀律最壞,最是凶狠。看到和這些馬邑越騎道左相遇,陳鳳坡一顆心直朝下沉。

    這可是壞了!

    ~~~~~~~~~~~~~~~~~~~~~~~~~~~~~~~~~~~~~~~~~~~~~~~~~~ ~~~~~~~~~~~~~

    柴堆之上,火光升騰而起,將徐敢身形漸漸吞沒。

    徐樂摘了甲冑,牽著吞龍,出神的看著這跳動的火焰。

    過去十幾年的經歷,就在這停兵山下乾脆利落的被斬斷,再也無法回頭。自己只有努力向前,完成自己的使命,照顧好這些繼續追隨自己的子弟。

    還有,為爺爺報仇。

    不管是王仁恭,還是那些在中原腹地,名都大邑,將爺爺逼迫到這邊地安身的仇人,自己都不會放過。

    火勢越來越大,將自己爺爺在這世上的所有痕跡抹去,就算是有些骨灰,山風一起,也將被吹散。就落在爺爺呆了十幾年,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徐家閭左近山川大地上。

    這也就算是將爺爺好好安葬了罷…………

    陪伴自己的,只有爺爺留下來的一副甲冑而已。

    徐樂用力的揉揉眼睛,翻身上了吞龍,不多發一言,將手一招,率先而去。

    韓約以降,數十名莊客,包括韓大娘在內,都默然策馬而去,再不回首。

    當所有人背影都遠去之際,就見火光中煙氣如縷,如馬騰躍,似乎馱載著徐敢精魂,躍馬而去。

    半空之中,煙氣如聚,似乎幻成一名與徐樂面目相似的青年,攜著嬌美妻子,正在含笑等待著徐敢精魂到來。

    三人重逢,目光只是落在越去越遠的徐樂筆直如劍的背影上。

    山風再起,這點煙氣,轉眼消散。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56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急雨(一)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馬邑郡中的一天,又這樣過去了。

    一行隊伍,在夜色中迤邐向北而去,正是徐家閭中人。

    徐樂已經卸了甲冑,策馬走在前面。一路過來,都是沉默。

    這條路,已經是徐樂第二次走了。

    短短半月之前,當徐樂離開神武第一次踏出家門,正是對外界有著無比幻想,對自己充滿信心,躍躍欲試,想對這個世界展露自己的鋒芒。整個天地對自己而言都是新鮮的,是充滿無限可能的。

    可是第二次踏上這條道路,心情已經迥然不同。

    血淋淋沉甸甸的責任,已經背負在身。外面的世界,再不是那般充滿陽光,而是已然對徐樂展露了獠牙,前路茫茫,正未可知。

    夜色之中,原來溫和儒雅的少年面龐,已經多了些冷峻深沉,再不是當初的模樣。

    一眾徐家閭莊客,也沉默而行。並沒有人發出什麼聲音響動。

    這些徐家閭莊客,短短一日,也變了模樣。不少人披上了從馬邑越騎身上扒下來的甲冑,換了馬邑鷹揚府的制式軍中兵刃,騎著軍中的高頭大馬,沉默而行,每個人身上都有了淡淡的血腥氣息。

    突然之間,隊伍微微有些騷動起來,前方不遠處,隱隱有火光閃動,照亮夜空。

    走在前面的徐樂停下馬來,微微皺眉。

    不等徐樂回頭招呼,韓約兄弟兩人已經從後追上。

    徐樂輕聲發問:「起火的地方是哪裡?」

    不等兄長開口,韓小六已經搶在前面答話:「是牛門閭!咱去那兒轉過,通雲中大路旁的一個閭寨,比咱們徐家閭熱鬧!」

    徐樂默然點頭,韓約看著徐樂表情,也沒多說什麼。

    哪怕是心思簡單的樸實漢子,韓約也能知道這火起代表了什麼。

    馬邑越騎給打得崩潰,四散奔逃。從來敗兵都是最為凶惡的存在,會將地方糟蹋得如同一片白地一般,好長時間,才能將這些敗兵收攏起來重新恢復建制和秩序。有些敗兵乾脆就一直轉為了流寇盜匪。

    深夜村閭處火光升騰,毫無疑問就是就是這些馬邑越騎敗兵所造的孽!

    放在平日,韓約說不得就要勸徐樂伸手去管一下了。收拾掉這些手下敗將,還本鄉本土一個平安。

    可是現在這話卻說不出口,誰知道王仁恭的報復會什麼時候到來?在這裡耽擱,說不得就要把他們這支隊伍全都給葬送了!

    就連性子比自家大哥衝動十倍的韓小六都明白這個道理,眼睛翻著,想說什麼,卻強自按捺住。煩躁得只是扯自己坐騎韁繩,讓胯下戰馬不住的低聲嘶鳴。

    幾十名莊客也都看到了遠處火光,全都停了下來,隊伍當中,發出了低低的議論之聲。

    徐樂沉默一下,露出一點冰冷的笑意,一指火光升起處:「走,我們先將這些傢伙料理了。」

    韓約一怔,低聲道:「樂郎君,可北上之事……」

    徐樂一笑:「劉武周總在那兒,雲中城也搬不走。早一天遲一天,有什麼打緊?這是神武本鄉本土之地,我能眼睜睜的看著鄉親被王仁恭的人馬糟蹋?」

    韓約仍然遲疑:「可王仁恭要是暴怒……」

    徐樂笑意更冷:「我就怕他暴怒得不夠厲害!最好馬上就對雲中城動手!最好能從善陽城那個烏龜殼出來,站到我的面前!」

    韓約默然不語,隱隱約約感到,以前那個和藹可親的樂郎君,似乎有些變了。

    徐樂掉頭,對麾下子弟呼哨一聲,舉手前指,正對著火光亮起方向,一扯韁繩,吞龍歡快的長嘶一聲,邁步便行。

    韓約還在旁邊遲疑,韓小六已經興奮的振臂高呼:「樂郎君帶著咱們去收拾那些兔崽子,大夥兒走啊!」

    莊客們大聲歡呼,紛紛縱馬,在夜色中跟隨而上!

    經歷一場血戰,還取得出乎意料的大捷之後。這些徐敢教導出來的莊客,正是膽勇血性才被激發出來,甚而對自己有著超乎正常的自信的時候。馬邑越騎手下敗將耳,將他們收拾乾淨,衛護本鄉本土平安,這是大家北去之前,對鄉梓之地最好的交代!

    夜色中數十騎捲動,直向前去。韓約搖搖頭,也趕緊催馬跟上,緊緊的衛護在徐樂身邊。

    ~~~~~~~~~~~~~~~~~~~~~~~~~~~~~~~~~~~~~~~~~~~~~~~~~~~~~~~~~

    牛門閭內,已經是一片地獄景象。

    下午時候,二十餘騎馬邑越騎裹挾著陳鳳坡等人,直入牛門閭中。

    一開始只是索要酒食,對閭民動輒打罵而已。

    入夜之後,酒意上湧,這些敗兵的暴虐終於全部都激發了出來。開始擄掠閭中女子。閭民稍有反抗,這些馬邑越騎就已然拔刀。

    混亂撕扯中,有閭民見血。一旦有了血光,事態就再也控制不住。馬邑越騎開始動手在村閭中大殺大砍,縱火焚燒房屋。

    轉瞬之間,一個還算平靜的村閭,就變成了地獄一般景象,村民哀嚎哭喊,四下走避。而馬邑越騎醉醺醺的四下奔走,見人就是兜頭一刀砍過去,見女子就扯著頭髮拽過來。

    一圈房舍都被點燃,火光熊熊升騰,不少馬邑越騎更將那些負創村民,生生的丟入火中!

    有些閭民越過寨牆要逃入夜色當中,這些馬邑越騎就站在寨牆之上,張弓搭箭,將閭民一一射倒,不時爆發出狼嚎一般的笑聲。

    過去數百年,中原一直是這般暴虐的亂世景象。大隋一統,平安日子才數十年而已,現下亂世卻要又再度開啟。馬邑越騎這般舉動,只不過是個預演而已!

    陳鳳坡幾人,則是守著手下妻舅房屋,持著各色兵刃,堵住門口。他們雖然在亂起之時竭力抵抗,但這些本地鷹揚兵,都是十餘年未經戰陣,本事膽色只怕還不如鄉間俠少,哪裡是這些如狼似虎的馬邑越騎的對手?

    轉眼間陳鳳坡手下就折損了幾人,剩下的退到此間,誰也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

    而這些敗兵領頭之人,就帶著七八名手下,堵住門口,戲謔一般的張弓搭箭,不時將一支支羽箭射入屋舍之中。

    這場遊戲太有意思,他們捨不得這樣早點結束。

    陳鳳坡持刀守在門後,滿頭滿臉的大汗,破舊屋門被幾塊石頭抵著。不時一支羽箭落在門上,就震得門扇亂抖。

    陳鳳坡人情精熟,做事周至,什麼庶務落在他手上都能料理得停當,方方面面都會滿意。但是遇上這些兵痞,卻沒了半點主意!

    外間響起那敗兵領頭之人的笑聲:「陳大,不如入夥了就是!附近哪裡富庶,你都清楚,帶著咱們打開了村閭,有你的一份!到時候不管是去善陽,還是咱們弟兄自己落個自在,總有你個位置!」

    幾名手下,還有那手下妻舅都忐忑的看著陳鳳坡。陳鳳坡苦笑一聲:「我要是這般對本鄉之人下手,死後還進得了祖墳麼?」

    外間那領頭之人喊了兩聲,不耐煩起來:「陳大,再不出來,爺爺可就放火了!」

    陳鳳坡咬牙扯開嗓門罵了回去:「你縱兵作亂,王太守不會放過你!」

    敗兵頭領大笑:「王仁恭還指著咱們為他打天下,只要咱們肯給他賣命,洗個村子,算得什麼事情?」

    外間哭嚎聲一陣陣的傳來,陳鳳坡紅著眼睛咬牙大吼:「神武總有人給咱們報仇!停兵山下,只恨徐家閭沒將你們殺絕!」

    邊地漢子,就算困頓風塵久矣,圓滑世故,在最後關頭,還是有血性迸發!

    敗軍頭領沉默一下,暴跳如雷,破口大罵:「死不絕的狗賤種!放火,放火!」

    一捆捆柴草,被丟了過來,不少就是被抓著的鄉民哭哭啼啼的送到屋舍之前。緊接著就是一支支火箭,雨點般的落下。煙火升騰而起,陳鳳坡痛苦的閉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還有牛門閭的遭遇,真半點不會放在王仁恭心上。在這些世家眼中,他們性命真的輕賤得如草芥一般。

    這個時候,只有閉目待死而已,哪裡會有人伸出援手?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57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三十二章 急雨(二)

    敗軍頭領,抓著一個酒瓶,冷淡的看著火光升起,將陳鳳坡幾人所在的屋舍包裹住。煙氣升騰而起,四下瀰漫。

    不要多時,屋舍之中的人,就算沒被燒死,也要被熏死。

    他抓起酒瓶,狠狠的灌了一口。村中土釀,又酸又劣,還滿是酒渣。但對這敗軍頭領而言,有酒有火有女人有殺戮血腥,就什麼都夠了。

    這敗軍頭領只覺得還不夠,還要更多的血腥,才能將敗戰的恐懼,徹底化解掉!

    石朝志被長槊挑起,屍身飛在半空之中,灑落下漫天血雨的景象,現在還不時在他眼前閃現。

    幸得亂世將起,幸得這些世家大人們要用他們的性命去爭天下,他可以用更多的殺戮,去忘掉這生死一線的恐怖,忘掉那個無可匹敵的玄甲身影!

    身邊那些馬邑越騎,興奮得嗷嗷喊叫,有若狼嚎。這敗軍頭領卻還在心裡盤算,桑乾河一帶,還可以耽擱幾天,可以洗掉幾個村落。

    帶著弟兄們好好發財,建立起自己的威信和人望,到時候回歸王仁恭麾下,怕自己撈不到一個隊正地位?就是營將,也未嘗沒有指望。

    虧得石朝志那個死鬼傻子,居然帶著軍將去夜襲,結果全部死光。這就是自己上位之機!

    今日殺得也夠了,火也放得夠了,卻是要留幾間屋舍,再挑幾個美貌小娘,好好歇息一宿才是正經。雖然仗是打敗了,自己這輩子也再不想碰到那個玄甲身影,但是敗後的日子,倒是過得爽快!

    正想得得意之際,這頭領只聽見耳邊似乎掠過一道風聲,接著臉上就落下幾點水滴。

    頭領疑惑的摸摸臉龐,放在眼前藉著火光一看。滿手鮮紅,正是血色。

    身邊一名馬邑越騎突然發出荷荷之聲,轉頭看去,就見這馬邑越騎頸項被一支羽箭射了個對穿,鮮血帶著泡沫狂湧而出,這馬邑越騎不敢置信的摸著猶自在顫動的羽箭,身子一軟,轟然倒地。

    其餘馬邑越騎也被驚動,大聲呼喊:「敵襲!」

    敗軍頭領也猛然轉身,就見火光之中,一些身影緩緩而至。

    一名身形瘦小的少年,身上穿著馬邑越騎的半甲,還顯得空蕩蕩的,正又將一支羽箭搭上弦。其他身影,也同樣穿著馬邑越騎的半甲,形貌憨厚樸實,腰間卻懸著頭顱,這頭顱赫然正是和他一起逃入牛門閭中的馬邑越騎,眼閉嘴張,猶自凝固著驚駭之情。

    一名長大漢子,持鐵盾衛護著一人。這人十八九歲年紀,眉清目秀,雙眉斜飛如劍。火光映亮了他的眸子,卻森冷得如冰一般。

    這十八九的青年未曾披甲,形貌更如一個世家公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和停兵山下那玄甲鐵面上有憤怒金剛的身影重合!

    而他的部下,就是停兵山下,那做如牆衝擊的徐家閭莊客!

    牛門閭殘存百姓,跟在他們身側身後,手中持著胡亂抓取的兵刃器物,紅著眼睛看著他們這些馬邑越騎。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徐家閭中人來到這裡,又收拾掉這些零散馬邑越騎,一直欺到了他們身後!

    徐樂冷冷的看著這名敗軍頭領,入眼之處,都是血腥火光。

    亂世將起…………

    可這亂世,為何總以百姓為代價,以徐家閭一樣的村閭為代價!

    徐樂冷冷一揮手,身後莊客,直湧上前。這些莊客都紅了眼睛,徐家閭已經毀滅,而這些手下敗將,仍然不肯停手!

    敗軍頭領慘叫一聲:「我們走!我們走!放過我們也罷!」

    馬邑越騎,實在被停兵山下那一仗打破膽了,面對徐家閭中人,實在提不起半點抵抗意志。

    敗軍頭領身後的那些馬邑越騎,已經丟刀奔走。敗殘之軍,縱然加倍暴虐,但已經沒了約束,再不能當做一支軍隊看待,再重整起來,恢復節制約束之後,再談不上有什麼戰力。面對紅了眼睛的徐家閭莊客,一個個只想逃命!

    馬邑越騎敗兵,轉眼間就被徐家閭莊客淹沒,廝殺短暫,長長短短的慘叫聲之後,包括那名敗軍頭領,全都了賬。

    牛門閭百姓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切,看著滿眼大火,看著鄉閭親族倒在血泊中的屍身,一個個放聲大哭。

    面前被大火包圍的屋舍,突然門被撞開,裹著毛氈的幾條身影跌跌撞撞的衝了出來,仆倒在地。

    莊客們忙不迭的上前扯下毛氈,將被熏得半死的幾個人扶了起來,又趕緊將水葫蘆遞給他們。

    這幾個人捧著水葫蘆大口大口的喝著,滿臉俱是劫後餘生的僥倖之色。

    韓約突然訝異的道:「陳大?」

    作為神武縣中也算得上一號的輕俠人物,韓約如何認不出本地鷹揚兵的隊正陳鳳坡?陳鳳坡也好與人結交,人緣極好,和韓約這種小輩也算是有點交情。

    一旁韓小六眉毛就立了起來,咬牙道:「是不是你帶著馬邑越騎來的徐家閭!」

    馬邑越騎是外來戶,必然要有本地嚮導引路。陳鳳坡出現在這裡,到底為何,已經是很明白的事情,韓小六腦子轉得快,一下就想明白端的,當即就大聲吼了起來!

    十幾名救護陳鳳坡幾人的莊客,頓時就就拔刀出來,雪亮直刀,環逼陳鳳坡幾人!

    滿臉黑灰的陳鳳坡神色卻還算鎮定,放下水葫蘆,看著徐樂:「你就是樂郎君罷?」

    徐樂站在那兒,微微點頭。

    陳鳳坡嘆息一聲:「玄甲領頭衝陣之人,也是你罷…………我陳大眼拙,竟然沒看出神武縣中還藏著這樣的英雄人物,不然早就好好結交一番了。也沒想到,徐家閭中,也藏著一群虎狼!」

    他換了端正跪坐的姿勢:「怪不得劉武周識人,招攬樂郎君為將。王太守這才發馬邑越騎剿洗徐家閭,對著馬邑越騎,我又沒有樂郎君的武勇本事,如何能不從命?」

    這一刻,徐樂卻是心下巨震。自己緊趕慢趕,就是要趕在自己擒下張萬歲的消息傳出之前將爺爺接走,結果還是遲來一步,不知道哪個有心人,卻先將消息傳到了王仁恭那裡,還誇大為自己已經被劉武周招攬為將!

    但這點震駭,還是被徐樂藏在心底。事情已然至此,一個個將幕後黑手揪出來就是了。

    陳鳳坡指著週遭滿地馬邑越騎屍身,苦笑道:「可我們縱然效力,還是差點被這些傢伙燒死。幸得被樂郎君救了一命,過錯已經犯下,再沒什麼多說的。樂郎君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罷。可樂郎君若是能放過我陳大一條性命,今後之事,但憑樂郎君吩咐!」

    徐樂終於開口:「那我就讓你做一件事情,以贖性命罷…………」

    陳鳳坡拜倒在地,一字字道:「但憑樂郎君吩咐!」
V123210 發表於 2018-2-19 23:59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三十三章急雨(三)

    大雨滂沱而下,澆在神武縣的夯土城體上,激起一層層白色的水霧。

    此刻神武縣內,城門緊鎖,雖是和平時日,卻是一副兵荒馬亂的景象。

    原因無他,前天夜匆匆趕來神武縣,又在昨天白晝匆匆而去的一營馬邑越騎,居然就這樣潰敗回來了。

    馬邑越騎是王仁恭手裡的心尖子,待遇裝備向來最強,馬邑越騎也從來不把除了王仁恭之外的郡中其他人等放在眼裡。移防善陽的時候,還老實一些,若是放在郡治之外,則是向來攪擾得地方雞飛狗跳。

    在大隋承平之世,一切法度尚是謹嚴有序,哪怕世家大族也得稍稍收斂一些爪牙的時候,自然不會有這等景象。可是在大業天子南去,大隋統治體系已然瓦解,群雄就要開始逐鹿之際,作為地方藩鎮一般王仁恭麾下最為心腹的軍馬,地方官吏,哪裡敢於管一下?

    馬邑越騎突然而至,又突然開拔。神武縣中都是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這些馬邑越騎又要禍害誰去,但是只要不鬧到自己頭上,就算是幸運了。

    沒成想,一天的功夫,眼高於頂的馬邑越騎就給打得丟盔卸甲而回。這些失了軍將約束的馬邑越騎敗兵,就在神武縣中肆意發洩他們的暴虐,宛然就是牛門閭中景象!

    但神武縣中,畢竟還有些地方豪強,這些馬邑越騎也精乖的不去招惹,也不去搶倉場官產,只是在平民百姓聚居之所糟蹋。

    從昨日深夜入城開始,直到現在,城中不時響起滲人的哭嚎之聲。而在街道上,也是空無之人,只有這些馬邑越騎敗兵在泥濘雨水中醉醺醺的走動,或者扛著大包小包的財物,或者肩上扛著一個不住掙扎的女子。路邊倒伏著幾具屍體,給雨水浸泡得發白,卻也無人敢於來收拾。

    不少城中土棍地痞,也跟著這些潰兵鬧事,為他們鷹犬奔走,期望從中分潤點好處。

    整個神武縣城之中,除了這些率獸食人之輩弄出的響動,安靜得有如鬼蜮一般。城中官吏早就不見了蹤影,只要馬邑越騎不鬧到他們頭上,決計不會站出來。只盼著這些人鬧夠了,早點走也就罷休。

    一處民居當中,幾名俠少模樣的人物,裹著雨氈重重敲擊門戶,門扇打開,幾個人趕緊將他們迎了進去。

    穿過滿是泥濘的院子,在屋舍之內,早就聚集了二十幾號俠少,人人俱是臉色鐵青,滿臉憤憤之色。

    這幾名俠少進來,頓時就有人發問:「仲鐵臂,外間情形怎樣?」

    被稱作仲鐵臂的是個二十五六的粗豪漢子,雙臂結實粗壯異常,不知道怎生練出來的。

    當下只是搖頭:「那些馬邑越騎,還在外間可著勁頭糟蹋!城西孫驢他們那一夥人,也加進去,帶著他們就往東面裡坊走了,現下咱們這城西,倒是安靜一些。」

    神武縣城小,東頭到西頭,不過三里須的距離。從東面糟蹋到西面,能要多少工夫?大家雖然是俠少,卻也是有家有口的,要是給這些傢伙糟蹋到門上來,又當如何是好?更不必說作為城西俠少,和城東孫驢一夥結下了不少梁子。若是孫驢在藉機尋仇,大家該當如何是好?

    一名俠少猛然站了起來:「我去尋孫大去,這個情形,他不站出來,咱們平日對他孝敬還少?」

    仲鐵臂仍然臉色難看的搖頭:「孫大被馬邑越騎裹著出城,這些人敗回來,孫大和幾名弟兄都沒回來,誰知道是不是沒了。」

    那俠少訥訥無語,又蹲會了牆角。

    又一名俠少站起身來:「入娘的王仁恭,這般重的租庸調也就罷了,咱們拿出吃奶的氣力交上,只指望他能在突厥人面前衛護一下郡民。結果不等突厥人來,他的兵就要將咱們糟蹋乾淨了!入娘的和這些傢伙拼了乾淨!」

    這名俠少吼完就要拔刀,卻被身邊弟兄按住:「馬邑鷹揚府近萬軍馬,如狼似虎,不怕被滅門麼?」

    那俠少一怔,左思右想,恨恨的坐了下來:「就讓他們糟踐上門不成?」

    旁邊有人幽幽的道:「人在矮簷下,哪能不低頭……」

    屋中突然傳來兵刃重重落地之聲,轟然作響。一眾俠少一驚,就見仲鐵臂漲紅了臉,怒道:「馬邑郡中,除了王仁恭,還有劉武周!」

    一眾俠少,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仲鐵臂看來平素也是這些神武城西俠少的領頭人物,這個時候發怒,無人敢於反駁。

    「咱們是邊地俠少!這是出天下強兵的馬邑郡!什麼時候一個個都沒了卵子?給人糟踐上門,還只等著人砍殺過來不成?北去雲中城,南下河東唐國公處,哪裡就是王仁恭一手遮天了?真要欺上門來,咱們火並了這些馬邑越騎,死便死了,若是不死,家人一託付,痛痛快快走他娘,在劉鷹擊和唐國公那裡,說不定就博一個出身出來!」

    這些俠少靜靜的聽著。

    往日在神武這個地面,他們不是俠少中最為彪悍輕捷的那一群,多半都有些家累。不然在這亂世初起,各處藩鎮強豪都在招兵買馬之際,已經紛紛投軍去了。

    在神武縣中,忍受著王仁恭越來越重的盤剝,只求守著一家過好日子便罷。但現在馬邑越騎在神武縣中肆虐,就已經迫到了這些俠少底線。

    這裡畢竟是馬邑郡,是自漢以來,一直出精兵悍卒的所在,是民間即能走馬開弓,婦人孺子都能和人拚鬥的所在!

    幾百年亂世當中,馬邑邊地,人們舉族自保,或追隨各處豪強徵戰天下。大隋承平數十年,這份記憶還未曾完全遺忘。真被王仁恭壓迫若此,邊地特有的強戾血氣,也就再度甦醒。

    屋中俠少紛紛握緊了身上直刀,全都望著仲鐵臂。

    「仲大,你說怎生做是好?咱們都聽你的!」

    仲鐵臂咬牙:「要是馬邑越騎敢到咱們城西來糟蹋,來一個殺一個。就算死絕了,也不許他們糟踐到咱們家人頭上!要讓王仁恭瞧瞧,咱們馬邑男兒的血氣!就算咱們死絕,這神武的人心都轉向劉鷹擊,也讓王仁恭好過不得!」

    一眾俠少看著仲鐵臂,起身拱手:「諾!咱們就和馬邑越騎拚死也罷!」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00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三十四章急雨(四)

    雨幕低垂,已經整整一日下來,雨勢絲毫還未曾有減小的時候。

    王仁恭太守衙署後院小樓之上,雨滴順著瓦簷落下,有若珠簾。滴在階前承露之上,只發出一片清脆悅耳的叮咚之聲。

    一張几案,正設在小樓之上,兩名明眸皓齒的婢女,一身盛裝,胸前露出晶瑩細膩的肌膚,正以最一絲不苟的姿態,在烹煮自蜀地運來的團茶。

    而在几案兩側,王仁恭正和劉文靜對坐。劉文靜還是一身拜客的行裝,各樣配飾紋絲不亂。而王仁恭卻是一身道袍,箕然而坐,隨手擺動著一柄玉如意,大有魏晉放誕之態。

    劉文靜此次趕來善陽城,遞上名帖,終於沒遭到像是雲中城的冷遇。王仁恭很快接見了他。並在自己最愛的小樓上設茶以待。

    縱然王仁恭比之劉武周客氣了許多,但一直維持著無可挑剔禮儀的劉文靜,眼角仍然在微微跳動。

    劉武周粗鄙,出身寒微,不識得世家禮儀,自然是冒犯和侮辱。可王仁恭這般姿態,卻是擺明了自己家世高於劉文靜,自可放浪形骸。

    對於一心想往上爬,對於家世不如人深以為恥的劉文靜而言,這只怕是更重的侮辱!

    茶湯衝下,茶水咬盞,變化出無數花樣。

    劉文靜拍掌而笑:「明公侍女,當真靈慧,真沒想到在馬邑郡中,還有此等人物!」

    王仁恭哈哈一笑:「家生的粗鄙使女,哪裡當得肇仁相贊?晉陽宮中,才藏著不知道多少百媚千嬌的人間尤物,這上頭,某怎麼比得過唐國公?」

    世間傳言,唐國公坐鎮晉陽之後,納了不少晉陽宮中份屬大業天子的宮娥。正因為如此,唐國公才在河東秣兵厲馬,有作反之心。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笑話,首先唐國公此時在女色上甚為謹慎,和竇皇后伉儷情深。而且就算是納了晉陽宮中的宮娥,難道還要因為忌憚遠去江都的大業天子,逼得最終反亂不成?

    若是唐國公能安守晉陽,為大隋忠臣,大業天子恨不得把晉陽宮中宮娥侍女全賜給他。

    現下群雄將要崛起,無非就是大隋氣數已盡,各處頂尖世家,都想逐鹿這個天下罷了。唐國公家世之貴,大隋之中不過寥寥數家而已,豈能沒有這個雄心壯志?

    王仁恭當著劉文靜的面,說出這番話來,無非就是另一種羞辱罷了。

    看劉文靜只笑不語,王仁恭擺擺手:「這兩名侍女,便贈給肇仁了,辛苦來這邊鄙郡縣一次,某豈能不以禮相贈?省得中原諸公說我王某人在馬邑呆得久了,世家禮數都不講究。」

    劉文靜一笑,肅然行禮:「如此就多謝明公了。」

    兩名侍女靜靜聽著王仁恭一言就將他們送了出去,臉上仍然維持著明麗的笑顏,沒有半點變化。

    世家門下之人,對於家主而言,從來都是個器物罷了。

    王仁恭一笑端起茶盞,仔細看著茶盞中變化,並不多說什麼了。

    劉文靜卻又拱了拱手:「此次劉某前來,是唐國公願援明公,以破雲中劉武周。代國公長安監國,年幼少威。大業天子畀以唐國公方面,如此情勢,唐國公世受國恩,只能不顧毀譽,入長安以安關中。關中定則關東定,中原腹心之地,可高枕無憂矣…………」

    一邊靜靜說著,劉文靜一邊打量著王仁恭神色。但一點笑意,似乎刻在王仁恭臉上一般,渾沒有半點變化。

    劉文靜也只是在心裡一笑。

    本來他是想去往雲中說服劉武周為李淵奔走,牽制王仁恭的。誰知道身處突厥和王仁恭之間,窮困窘迫的劉武周,也絲毫沒有為李淵火中取栗的意思,乾脆不見他。

    王仁恭心高氣傲,又自以為坐擁強兵,哪裡又會聽李淵號令?

    劉文靜早就改了計策,就是儘量挑撥離間,讓王仁恭和劉武周早點打起來也罷。同樣起到了牽制兩家勢力的作用。天幸在雲中冒出了個徐樂,擒下了張萬歲。這等機會,不利用還等到什麼時候?

    心中轉著念頭,劉文靜的語聲仍然平靜如水。

    「…………劉武周兵強馬壯,恆安鷹揚,名震天下,突厥都為之喪膽。然則囂張跋扈,不從調遣。對郡治號令,置若罔聞。若是馬邑內亂,突厥趁勢南下,又當如何?唐國公身負北疆之寄,心繫馬邑非止一日。劉武周出身寒微,小人也,而明公出身望族,正是大隋砥柱,唐國公還是寄望於明公收拾馬邑局勢,要兵要械要糧,只等明公一言而決,縱然要河東兵北上,助明公掃平雲中,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劉文靜一口氣說完,低下頭喝茶,面色平和,氣度儼然。

    王仁恭在手中轉動著杯盞,淡淡一笑:「馬邑之事,不勞唐國公費心。某為大隋郡守,唐國公還是多多操心河東之事罷。至於劉武周…………掌中之物而已。若是唐國公憂心此人,某擒下劉武周之後,送於晉陽便是。」

    劉文靜也是一笑,抬起頭來,迎著王仁恭的目光。

    「那怎麼善陽傳言,明公大將張萬歲,在雲中被擒?據說還是被劉武周麾下一個名不經傳的叫徐樂的人物?張萬歲可是明公臂膀,劉武周麾下,可還有苑君章,尉遲恭等虎狼!」

    砰的一聲脆響,卻是王仁恭將茶盞擲在地上。他面上再沒了雲淡風輕的模樣,而是雙眉剔起,恢復了邊地藩鎮,殺人如麻的本色!

    「告訴李淵,他想去長安,只管去就是了。馬邑郡這裡,他不要想伸爪子!到時候我說不得還要去長安城走一遭,看看李淵麾下河東兵的威風!」

    兩名婢女,拜伏在地,瑟瑟發抖。王仁恭起身揮袖:「送客!」

    劉文靜端正起身,深深一禮,轉身而去。

    王仁恭立於欄前,胸膛劇烈起伏,猛然擊掌。一名侍從立即登樓而上,躬身等候命令。

    王仁恭沉聲問道:「石朝志那裡怎麼還沒有消息傳來?」

    侍從忙不迭的應聲:「小人這就去查問!」

    王仁恭自語道:「剿了徐家閭,稍稍塞一下善陽城的議論,也就罷了。李淵想現在我和劉武周廝殺,我偏不如他的意!」

    他又轉身一指那侍從:「給雲中的秋糧,照常發出!」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05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三十六章急雨(六)

    雲中城內外,同樣大雨如注。

    本來整個馬邑郡,都是降雨稀少,苦寒乾燥的所在。少有在秋末之日這樣連綿不絕的大雨。

    在城牆上朝下看,雲中城外,莽莽荒原,盡成澤國。千萬道水流,匯成小溪,在雲中城外荒原沖刷出一道道的雨裂溝。

    今秋暴雨如此,明年的天候當是更加不堪。本來就微薄的田地收成就更指望不上了。

    站在城牆上,披著蓑衣,宛若老農的劉武周,看著雨幕中那些已經半是荒廢的附郭田地,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

    上天不眷,王朝末世。饑荒,兵火,屠殺,擄掠,將接踵而來。昔日強盛的大隋已經就要四分五裂,各位世家出身之人,就要掀起血海,決出勝負。哪怕這片土地在戰亂中陷入更為深沉的黑暗。

    只是為什麼只能是世家出身之人才有資格?我一個鄉間土豪出身,歷經萬死,還是被瞧不起,被排擠的人,為什麼就不能參與這場角逐當中,為什麼不能站到這些高傲的世家中人頭頂上去?

    就讓這場風暴快些到來吧,也來得更猛烈一些,將舊有的一切全部摧垮,哪怕站在最後的,不是自己!

    身邊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劉武周側過頭去,就見苑君章來到他身邊。苑君章也披著一身蓑衣,長髯並沒有戴須套,雨水順著他的鬍鬚,不住滑落。

    苑君章目光也望向城外,看似不在意的說了一聲:「城中儲糧不足了。」

    劉武週一笑:「這場雲中大集被徐樂這小子攪掉,不管是從南面來的商旅,還是北面來的各族,都被千餘越部覆滅嚇破膽了。一旦開禁,一個個兔子是他們孫子,跑得那叫一個飛快…………本來指望的收入沒了,瞧著我們庫房也不大支撐得住的樣子…………還有多少?」

    苑君章輕輕道:「單論軍食,不足四月支用。」

    這已經是個很危險的數字,只讓恆安鷹揚府四千鷹揚兵人吃馬嚼,也只夠四個月支用。更不必說還有依附於恆安鷹揚府的那麼多軍眷,還有雲中城內外的數萬百姓。縱然百姓家有點存糧,也決計支撐不到明年開春。

    兵以糧聚,沒了糧食再精強的兵馬都得散去。

    但聽到這個消息,劉武周卻是眉毛一聳,故作驚訝狀:「那豈不是逼得我馬上就要起兵了?趁著還有點家底,趕緊和王太守分出個勝負來?」

    苑君章搖搖頭:「王太守對我們一定嚴加戒備,冬日出兵,一個堅壁清野就困絕了我們。到時候只有在善陽城下兵潰一途。」

    劉武周呵呵一笑:「這麼便宜就能對付了我們恆安府!那王太守今年指定不會運秋糧過來了。」

    苑君章仍然搖頭:「王太守還會想運糧過來的,因為唐國公要起兵西向長安。王太守絕不願意看到唐國公搶了這個先手。若是將我們逼迫得緊了,今年起兵,牽制住王太守手腳,唐國公再遣一支軍馬趁火打劫,那王太守就困在馬邑一年內哪兒也去不得了。為了拖住唐國公,他也得給我們糧草。」

    苑君章看著做深沉狀的劉武周,無奈道:「鷹擊,這些事情,我們不是反覆商量過多少次了。你還這 作態,現下你不是鄉間大豪了,可以隨意戲謔耍笑。你是恆安府的鷹擊郎將!是大隋的建武校尉!當得自重官體!」

    劉武周哈哈大笑:「我這個官兒,在世家大族眼中,什麼都不是。我就不該拚力向上,不該在高麗拚死廝殺,不該在馬邑血戰突厥禦邊,不該去爭搶他們的位置!這個天下,何嘗又我們的份,就是他們數十高門大族手中的玩物!」

    語聲當中,似有無數憤懣。劉武周再也不想呆在城頭,轉身便去。

    「王仁恭想給糧,我老劉卻不想要!不把我逼到絕處,下一步怎麼好行?」

    腳步聲沉重響動,劉武周已經大步去遠。

    苑君章獨立城頭,沉沉思索。

    幾隊傳騎分向各處行文,宣示王仁恭與突厥勾結罪過,更有一份文書直抵王仁恭面前。這樣的手段,能不能讓性子剛愎的王仁恭,徹底瘋狂起來?

    如若王仁恭還能保持理智的話,雙方繼續僵持,到了明年,誰知道又是什麼樣的局面。

    因為劉武周,也想早點參與這場天下之爭,也想早點將馬邑郡徹底掌握在手中!

    還有什麼手段,可以讓王仁恭更瘋狂一些?

    苑君章苦苦思索,但仍然沒有頭緒。最終也只能無奈嘆息。

    身在雲中僻地,不用說中原腹心所在了,對善陽郡治,能施加的影響力,能動用的手段都有限。

    哪裡再冒出一個徐樂來,突然撞破王仁恭和突厥之間的密謀,還擒了張萬歲。

    話又說回來,那徐樂現在又在做什麼?是不是已經執掌了梁亥特部,開始享一族族長的威福?

    這小子,真的是個人才啊…………

    ~~~~~~~~~~~~~~~~~~~~~~~~~~~~~~~~~~~~~~ ~~~~~~~~~~~~~~~~~~~~~~~~~~~~

    神武縣內,在更多城中游手無賴加入馬邑越騎參與劫掠之後,已經是一派兵荒馬亂的景象。

    暴雨當中,劫掠形跡已經開始升級,再難控制得下來。

    潰兵和地方遊手無賴結合在一起,就是一種破壞力最為劇烈的存在。

    王仁恭集結重兵於善陽,還以重兵佈置在與雲中交界的道路隘口關卡處。這些馬邑郡內腹地郡縣,本地鄉兵已經有限得很了。而地方輕俠,紛紛投軍,或者去善陽,或者去雲中,縣中敢戰男兒為之一空。就算是馬邑本地民風彪悍,這個時候也無法抵抗這樣的兵亂。

    本地守吏,這個時候都退居官衙,家奴持弓挾刀,緊張戒備。但也只能自全而已,哪裡敢去約束這些搶紅了眼睛的潰軍?

    兵亂最先從城東開始,然後蔓延開來。

    大隊遊手這個時候湧上街道,推開木柵,眼神中滿滿的都是暴戾。不少人已經高呼了起來。

    「搶城西去!搶城西去!」

    城西所在,就是神武縣中行商聚居之區。這些行商多是輕俠出身,以仲鐵臂為首。向來也是城中有力的一方,等閒時候沒人敢將主意打到他們頭上。

    但是現下事情做出來了,還有馬邑越騎這些裝備精良的廝殺漢撐腰,這個時候神武縣中游手無賴,貪慾再也遏制不住!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06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三十七章急雨(七)

    神武縣城中,也如此刻大多數城市格局一般,劃分為各個裡坊,每個裡坊之間有木柵隔絕。

    只是邊地縣治規模太小,神武縣中只有東南西北各一個裡坊而已。城南里坊為縣中官吏豪族所居,馬邑越騎敗兵掀起的這場劫掠還算是有節制,沒有去騷擾。而東面和北面裡坊,已經燃起濃煙,哪怕大雨如注,仍然將這煙火壓不下來。

    大隊遊手無賴走在泥濘窄小的街道上,雖然被大雨淋得透濕,但一個個眼中貪慾的火焰,簡直能將這潮濕的天氣點燃!

    縱然是民風淳樸,重義輕生的邊地。依然有遊手無賴的存在。這些人盡靠著上不得檯面的勾當為生,如裡巷設賭,村中盜牛,勒索訛詐,甚而還有些更為不堪的活計。和重義尚氣的輕俠一流大為不同。

    就是王仁恭拚命擴軍,大開投軍的方便之門,這些遊手無賴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神武縣中,遊手們便以城東孫驢為首,這孫驢當年因為鄉間盜驢,被罰站籠十日不死,一下成名。可雖然有股子不要命的勁頭,但是手上本事不濟,為人陰狠,被神武輕俠少年瞧不上,只能帶著一堆同樣的遊手勉強度日。

    王朝末日,諸業凋殘。遊手們的日子也不甚好過,去投軍又吃不得這個辛苦。這些遊手日子也過得窘迫得很。

    馬邑越騎敗軍入城,在縣治當中,本來還有些忌憚,只想勒索一番之後再定行止,到底是去往善陽領王仁恭處置還是乾脆投往河東去,都要有些盤纏傍身。

    可暴雨之中,這些遊手如逐臭之蠅一般匯聚而來,或者幫忙搶掠,或者指認殷實之家。讓這場劫掠越來越不可收拾,當殺人見血之後,就徹底無法控制。大半個神武縣城,就變成這些暴徒的狂歡之所!

    城東城北作踐了一番之後,孫驢帶著上百遊手無賴打頭,後面還跟著三四十名馬邑越騎,亂哄哄的又向城西而去。

    城西向來富庶,是行商居所,往常有輕俠護衛,孫驢他們就只能看著吞饞涎而已,現下如此天賜的良機,怎生能不趁火打劫一番,一則發財,二則出這麼多年被俠少們壓在頭頂之氣!

    大雨之中,亂紛紛的人潮直向城西里巷而去,踏得泥濘四濺。身後留下一片哭喊之聲。

    不多時候,大隊人潮就來到城西里巷木柵之前。

    三人高的木柵欄早就合上,用鐵鏈鎖死。木柵後面堆上各色雜物,嚴嚴實實的封堵住。

    柵後還有人探頭,看見這大隊人潮,只是驚呼一聲,就將腦袋縮下去。

    鑼聲頓時響動起來,寨柵上探出一個人來,正是城西輕俠頭領那位仲鐵臂。他背著一張角弓,滿臉都是雨水,渾身透濕,大聲喊道:「你們進不得!神武鷹揚兵,就要趕來平亂!」

    孫驢站了出來,仰頭哈哈大笑。他是個三十許的漢子,瘦小枯幹,滿臉戾氣。

    「仲三,神武鷹揚兵還有多少人咱們都知曉,孫大幾人已經回不來了。剩下的都被縣治長帶到城南守著,咱不去找他,他也不來找咱。現下城中就是越騎軍爺的天下,你還是乖乖打開柵門要緊!」

    仲鐵臂咬牙,吼了回去:「作亂神武,王太守也不會放過你們!善陽大軍,就要前來剿殺!」

    不等孫驢說話,數名馬邑越騎已經擠上前去。這些馬邑越騎,盔歪甲斜,一副放縱過後的模樣,衣甲縫隙中還染著血跡,人人俱是凶相畢露,明顯被劫掠殺戮激起獸性,現在還未曾發洩得乾淨。

    幾名馬邑越騎指著木柵上面仲鐵臂,大聲笑罵。

    「咱們追隨王太守,轉戰數年,這幾年在邊地苦挨,今日就算是王太守犒賞我們!」

    「王太守要咱們為他爭天下,區區神武,算得了什麼?」

    「憑著咱們兄弟本事,就算不在王太守麾下,哪裡行不得?南下晉陽,就能去投唐國公。到時候再到長安走一遭!」

    一名老成些的馬邑越騎看著仲鐵臂孔武有力的模樣,按住眾人話頭,解勸了幾句:「這位兄弟,瞧著你也是個有本事的人,天下就要亂了,還埋沒在這裡做什麼?跟著咱們,好生發一筆財,天下哪裡去不得?不要在這裡枉送了性命。」

    有馬邑越騎撐腰,孫驢膽色越發大了起來,又搶到前面,大聲招呼:「弟兄們,和仲三廢話什麼,先替貴人們打開這柵子!」

    上百遊手大聲應和,吶喊著就要上前。仲鐵臂猛然摘下背上角弓,搭箭上弦。箭簇在雨水中冒著森森寒氣,只是指著孫驢面孔:「你再上前一步試試?」

    隨著仲鐵臂動作,十餘名俠少都在柵上現身,角弓張開,對著下面的遊手無賴,人人大喝:「再上前一步就放箭!」

    遊手們頓時在雨中僵住,孫驢卻是一塊滾刀肉,拍著自己精瘦的胸膛:「朝這裡射!」

    馬邑越騎轟然散開一些,全都摘下背著的弩機,絞弦上弩。邊地郡縣,哪家裡面不備著幾張弓,劫掠時候也總有人拚命。大雨天氣,弓力至少減了一半。這些馬邑越騎卻在神武縣武庫中翻檢到這些步弩,全都帶上。有人抵抗,一陣駑矢過去,就沒有能站著的人了。

    幾十根駑矢對著柵上俠少,氣氛一下繃緊。那老成一些的馬邑越騎仍然試圖說服仲鐵臂。

    他拍拍身上厚實的札甲:「這個,你射不透。」

    又指指身邊馬邑越騎持著的弩機:「這個,你擋不住。」

    這名馬邑越騎猛然怒吼:「既然如此,你還擋在面前做什麼?非要惹惱我們,將你這裡巷洗乾淨麼?」

    這名馬邑越騎明顯在潰兵當中建立了一點威信,回頭對著身後之人大喝:「要是這些傢伙敢放箭,打開之後,見人就殺!要是這裡巷還留有一個活口,就算是我們沒種!」

    寨柵上俠少望向仲鐵臂,這位在神武縣中也算是有名望的俠少領頭人物,一向是大家的主心骨。

    但是此時此刻,仲鐵臂也是滿嘴裡都是苦澀味道。

    難道今日,真的沒有人來救神武了麼?若是有人前來化解此劫,神武俠少,都給他賣命又能怎的!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14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三十八章急雨(八)

    仲鐵臂出身低微,和尉遲恭一樣最初是打鐵為業。在邊地,但凡操持這個行當的就少不了打造兵刃的活計,自然就和輕俠一流扯上了關係,只要自己在習武上有點底子,為人大氣敢勇,很自然的也就成為輕俠中人。

    為輕俠後,仲鐵臂一直在神武縣中,主要就是護衛去往草原的商隊,七八年下來,在神武縣中也算是數得著的一號人物了。

    一幫弟兄,在神武縣中都安了家。此時馬邑郡王仁恭和劉武周兩家拚命擴軍,仲鐵臂未曾帶著兄弟們擇一家投軍,一則是家裡牽絆,二則是他們經常護衛的那些商家,人躲到了善陽去,貨物還在神武,全託付給了仲鐵臂。受人之託就要忠人之事,只得在這裡守著。

    至於將來如何,如此亂世當中,仲鐵臂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誰知道在前路茫茫之中,等來了馬邑越騎亂兵的突然洗城!

    幾十把步下用的強弩指著,所有人都等著他的決斷。

    仲鐵臂原來穩若磐石的雙手都微微顫抖起來。這不足三十的漢子比韓約矮上一個頭,卻比韓約還要壯,淋濕的布衫之下肌肉虯結。臨敵一根鐵棍,硬橋硬馬衝殺,力大無窮。原來叫做仲鐵棍,因為不好聽就改成現在這個花名。

    一直以來,仲鐵臂大方重義,遇事寧願屈己從人,也不如尋常輕俠一般好勇鬥狠,一直想著安心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亂世當中,卻連這點小小的期盼都守不住!

    仲鐵臂雙手顫抖,似乎隨時要將手上角弓丟下。看到這幅景象,木柵前孫驢一夥人都大笑起來,就等著衝進去好生劫掠一番。

    城西里巷是商區,雖然商人們都躲到了善陽甚至河東去,但貨物卻是帶不走,還有許多下人同樣留下。往常只是在貧民裡巷打混的遊手們只是看著眼熱,今日總算是揚眉吐氣,當得跟著馬邑越騎盡情的作踐一番!

    仲鐵臂雙手終於穩住,側著頭看著身邊臉色又青又白的弟兄。

    「咱們丟了兵刃,放了他們進來。這些人會收手麼?能不禍及咱們家眷麼?」

    一個歲數恐怕比韓小六大得有些的輕俠少年渾身顫抖,牙齒碰撞:「怎麼會?丟了兵刃,還不就是隨他們作為了?」

    仲鐵臂點點頭,雙臂猛然一叫力,弓弦又拉滿了幾分,箭簇指向孫驢。

    「邊地俠少,命還是握在自己手裡要緊!今日就算是死,也多拖幾個墊背的!」

    十幾名輕俠也呼號一聲,持弓指向那些遊手無賴。

    馬邑越騎披甲,雨水中弓力又減弱。啃不開這些鐵王八,射死些遊手無賴也算是解恨!

    弓矢用完則用刀矛,只要不死就在這木柵前打到底。邊地俠少,就算是死,胸口這一口氣也不能墮下!

    這就是直面異族的漢家邊地的民風,這些俠少如此。徐樂自小生長此間,同樣被深深感染。溫和俊雅的外表下,是從不低頭服輸的強韌性子。

    所以徐樂才能鬥雲中,闖千餘越大營,在停兵山下,和馬邑越騎對衝!

    孫驢再沒了此前那彪悍模樣,遊手無賴,沒有輕俠這份骨氣,剛才不過是仗著馬邑越騎狐假虎威而已。現下真的是感到了性命威脅,孫驢一聲不吭的就朝後退。那些遊手也反應過來,亂哄哄的就朝後面退去。

    馬邑越騎那個領頭老卒臉色也沉了下來,呸的一聲吐出口中雨水。

    「這馬邑地方,真是邪了門來,一個個都是不要命的,今日就成全了你們也罷!」

    一名馬邑越騎揚聲高呼:「射死他們!」

    幾十隻弩機牙發扳動,而柵上輕俠也撒手放弦,雨幕中頓時就是一片箭簇駑矢飛舞的撕裂空氣之聲!

    ~~~~~~~~~~~~~~~~~~~~~~~~~~~~~~~~~~~~~~~~~~~~~~~~~~ ~~~~~~~~~~~~~~~~~

    雨幕當中,一隊人馬,向著神武疾疾而來。

    這一隊人馬,正是徐樂一行人。

    徐家閭莊客,幾乎都換上了馬邑越騎的裝備,騎著馬邑越騎的駿馬。甲冑兵刃,在雨水沖刷中散發出森森的寒氣。

    除了這些莊客,隊伍中還多了不少其他莊閭中的青壯,還有陳鳳坡等幾名神武本地鷹揚兵。這幾人跟著徐樂直趨神武,都是神情複雜萬分。

    大雨當中,徐樂一行人突然從向北的方向轉向,解救了一兩個同樣遭到零星馬邑越騎敗兵劫掠的村閭,揀選青壯,直指神武!

    而陳鳳坡的任務,就是帶領徐樂他們,直入神武縣城之中。

    陳鳳坡真不知道徐樂有什麼盤算,難道還想帶著這麼一點人馬,割據神武以自立?

    縱然是徐樂以牆式騎兵衝擊,打垮了整整一營馬邑越騎。但是割據神武,還是太過於天方夜談了一些,這定然會激怒王仁恭,大軍到來,就是徐樂再是強悍,也支撐不下去!

    可是又能如何?自家的命是徐樂救出來的,生死更是在徐樂手裡攥著。現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原來在亂世當中,陳鳳坡還相信以自己的人脈和交情,靈活的處事手腕,還能維持個平安。

    現下看來,亂世一起,像自己這等小人物,就根本別想主宰自己的命運!

    神武越來越近,陳鳳坡的心思也越來越亂,到最後乾脆什麼都不想,只是在冷雨中麻木的跟隨著。

    突然之間,隊伍一下停了下來,前面傳來了號令:「陳鳳坡上前!」

    陳鳳坡終於打起精神,策馬而前。

    冷雨中,就見吞龍背上,徐樂身姿,仍然挺拔如劍。眉毛被雨水打濕,更顯得鋒銳絕倫。

    陳鳳坡心裡面打了個頓,小心行禮:「樂郎君傳喚在下有何吩咐?」

    徐樂一指前面雨幕中隱約可見的神武縣灰黑色城牆,淡淡道:「看見煙氣了嗎?」

    陳鳳坡轉頭,盡力伸長脖子去看。

    大雨之中,隱約可見幾道煙柱而起。如此雨勢,還能望見煙氣,可想而知火頭該有多麼劇烈!

    陳鳳坡是聰明人,頓時心就沉到了谷底。

    馬邑越騎敗兵進了神武縣,在城中也開始大肆劫掠殺戮了!自己家眷,可還都在城中來著!

    陳鳳坡猛然翻身下馬,拜倒在泥濘當中:「還求樂郎君救救神武城中百姓!」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16
盛唐風華 第一百三十九章急雨(九)

    陳鳳坡拜倒泥濘之中,滿臉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不等徐樂回答,陳鳳坡又重重叩首下去:「若樂郎君能救神武,則陳某任樂郎君驅策,這條賤命,就賣給樂郎君了!」

    這些年來,陳鳳坡一直以圓滑精明的形象為神武中人所熟知。任何時候,第一時間考慮的就是自己的利益,在這越來越壞的世道上儘可能安全的生存下去。

    可對鄉梓之地,陳鳳坡是實實在在的看得極重。也曾經天真的以為,憑藉自己的手腕本事,多少能衛護一地的平安。

    可是當亂世真正來臨,陳鳳坡才知道自己這點小聰明小手腕,對著披甲持刃的強悍武力,對著四處崛起的野心勃勃的人物,是多麼的軟弱無力!

    既然如此,在這亂世當中,不如早做決斷,跟隨一位強有力的人物!

    雖然本事不濟,騎馬都能累得慌。但陳鳳坡畢竟也是一個邊地男兒,馬邑越騎劫掠神武縣,還差點將他殺死在牛門閭。邊地男兒,有恩報恩,有怨報怨。說什麼也不能繼續為王仁恭效命了。這中原來的大人物,哪裡將他們邊地之人的性命放在眼裡!

    徐樂在停兵山下,一舉擊潰一營馬邑越騎的強悍之姿,現在還震懾著陳鳳坡。再加上徐樂據說已經被劉武周招攬為將,至少在馬邑郡,劉武周也是一個不錯的靠山。這個時候不如就投效了也罷!

    只要先將神武縣的家人救出來!

    雖然現在陳鳳坡還搞不明白徐樂為什麼會突然轉向神武縣來,但是卻萬分感謝徐樂這突然的決斷。

    除了陳鳳坡之外,其餘幾名本地鷹揚兵也都滾鞍下馬,拜倒在泥濘當中,不住叩首,祈求徐樂伸出援手。

    幾十名莊客的目光都望向徐樂。

    徐樂坐在馬上,露齒一笑,滿是殺氣。

    「我冒雨趕來,不就是為了殺乾淨這些傢伙麼?」

    數十莊客,發出一聲低低歡呼。而徐樂目光已經望向城頭。

    神武縣四門緊閉,自然是為了方便馬邑越騎和城中游手閉城大掠。城牆之上,幾乎看不見人影。如此大雨,留守之人全都下了城牆,在城門洞處巡鋪中避雨,說不定也按捺不住加入了劫掠之中。整座城牆,稱得上是漫無戒備。

    城牆之內,煙氣升騰,雨水都壓不下去,隱隱約約能聽見哭嚎之聲,直傳到這裡來。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徐樂的命令。而徐樂胸中,自停兵山後,那鬱結的殺氣,也未曾消散!

    徐樂猛然一扯韁繩,已經率先向著神武縣城牆而去!

    身後部眾,全都打馬跟上,濺起滿地泥濘!

    不多時候,徐樂率先已經越過空無一人的羊馬牆,越過積了半人高水的壕溝。直到城牆之下。

    韓小六不等徐樂下令,已經飛馬而來,翻身下馬。

    夯土的城牆未曾包磚,大概有一丈餘高。歷年風雨沖刷,已經有凸起凹陷處。如果城牆上有守軍的話,就算是有著力的地方,也別想就這樣攀爬上城牆。就算是攻城器械齊全,強攻硬打城池要塞,從來都是要付出慘重傷亡。

    但是現下,城牆上卻空無一人!

    身形瘦小輕捷的韓小六背著一盤繩索,蹂身之上,幾下就順著縫隙和可以著力的地方竄上了城頭,左右觀望一下,將繩索拴在垛口,就垂了下來。

    韓約想搶在徐樂前面,卻被徐樂揮開,拽著繩索幾下也就攀上了城頭。跟著更多人攀援而上,垂下更多繩索來,轉瞬之間,雨水中的神武城牆上,就掛滿了人!

    徐樂已經站在垛口處,凝神打量神武縣城內景象。

    除了城南尚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之外,城北城東里巷,已經被糟蹋得不像樣子,泥濘街道上倒伏著不少屍首,還有遊手無賴身影竄來竄去,偶爾夾雜著幾個披甲的馬邑越騎身影。

    不少房舍被點燃,在雨中火勢不旺,但黑煙卻是加倍濃密翻滾。淒厲的哭號聲不時撕破雨幕傳來,直刺入每個人心底。

    徐樂身邊每個人,都是一臉怒色。這是神武,這是大家的鄉梓之地!

    而在城西里巷處,卻是一片喊殺之聲翻滾,那裡卻是還有人在抵抗!

    陳鳳坡氣喘吁吁的湊到徐樂身邊,望向城西處:「一定是仲鐵臂!那是條好漢子,和這幫畜生在廝殺!」

    徐樂問道:「你家在哪裡?」

    陳鳳坡一指城南,臉上猶有慶幸之色:「在城南,哪裡有官衙,這幫畜生看來還不敢騷擾!」

    其餘幾名本地鷹揚兵卻是面如死灰,他們家可都安在城東城北!

    徐樂再不多說什麼,分派指令:「小六,你帶人先去將城門處巡鋪清乾淨了!」

    韓小六一鎚胸脯:「諾!」

    徐樂一指城西喊殺聲傳來處:「其餘人等,隨我去城西,助那些好漢子,殺乾淨這些畜生!」

    一眾莊客,全都拔出直刀,刀身泛著寒氣,只等廝殺!

    陳鳳坡問道:「樂郎君,那咱們呢?」

    徐樂掃了他們一眼,只是一擺手:「各自歸家,照應自己家人。到時候還跟不跟上來,只是由得你們。」

    這句話說完,徐樂鋒銳的眉眼驟然一揚,接過韓約遞來馬槊,斜斜前指,已經率先而下城牆而去。

    一眾莊客,默不作聲跟隨而下,雨幕當中,宛若天兵突降!

    城牆之上,只留下陳鳳坡等幾名本地鷹揚兵面面相覷。陳鳳坡遲疑一下,一咬牙關,拔出直刀,狠狠一跺腳,對著手下吩咐:「你們趕緊回家看看!」

    話語聲中,陳鳳坡已經緊緊追著徐樂身形而去。

    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就不要猶豫了。自己城北家中看來還暫時無恙,現在就追隨著樂郎君廝殺一場也罷。

    邊地男兒,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就將自己這條性命,賣給了樂郎君又能如何?反正這個入娘的世道,也不讓人好好活著!

    城牆之下,徐樂這一行人撕破雨幕,急急而進。身後城門洞巡鋪處,傳來一聲聲沉悶的慘叫,卻是韓小六帶著莊客在大開殺戒。

    更多的血跡混入雨水當中,徐樂眉眼間的殺氣,已經再也掩蓋不住。

    一郡之首又能如何?王仁恭啊王仁恭,這只是開始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16
盛唐風華 第一百四十章急雨(十)

    城西里巷的木柵上,插滿了無羽駑矢。幾名俠少屍身倒在木柵之上,血流下來,轉眼就被雨水沖刷乾淨。

    而在木柵之前,遊手無賴的屍身至少有七八具,還有數名遊手無賴中箭負創,只是在泥濘中翻滾掙扎哀嚎。

    木柵上下雙方一陣對射,結果自然是注定的。

    除了遊手無賴有所傷亡之外,披甲的馬邑越騎連負輕創的都無一人。而在木柵上據守的俠少,也倒下不少,在上站立不定,全都退了下去。

    見了血折上幾條人命,本來一向欺軟怕硬的遊手無賴們眼睛也紅了,呼喊著找來巨木,在馬邑越騎的指揮下,就用巨木開始撞擊木柵!

    木柵被撞得劇烈震動,眼看幾下就要倒塌。

    城下里巷的民居之內,聽到撞擊之聲,終於響起了尖利的哭嚎!

    孫驢臉上帶著一條血痕,卻是一支羽箭擦著臉頰而過留下的。這個時候站在撞擊木柵的隊伍後面,脖子上青筋跳得老高,聲嘶力竭的呼喊:「沒吃飽飯麼?入娘的撞開這個柵子!打下此間,人人都發財!立下功勞,咱們也去投王太守去!」

    在孫驢的破鑼嗓子的助威聲中,木柵終於顫抖著崩裂倒塌。後面堆著的雜物坍塌下來,形成一個亂糟糟的斜坡,雨水濺起,澆得每個人滿頭滿臉都是。但人人都已經瘋狂了。一個打著赤膊只穿著一條犢鼻褲的漢子,扯著嗓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喊聲,舉著直刀就順著斜坡攀爬上去,一支羽箭飛來,正中這漢子哽嗓,在雨水當中,就看見創口處血水飈出去一尺多遠!

    這漢子滾落下來,一群遊手無賴終於清醒了些,亂紛紛的又要超後退。

    一直站在缺口處不上前的孫驢揮舞著直刀,破口大罵:「富貴險中求,入娘的再退,我一個個砍了你們!」

    就在孫驢賣力表現之際,馬邑越騎上前,那領頭老卒輕鬆笑道:「這幫神武俠少,還有點難弄嘞…………」

    他身邊一名越騎拔刀指向孫驢:「你!帶隊攻上去!要是再退,我第一個砍了你!」

    孫驢一震,諂笑著望向這些馬邑越騎。看到的卻是一雙雙冷漠的眼睛。

    兵敗失去軍紀約束,劫掠激發了他麼的獸性,精良的裝備讓他們在空虛的神武縣城之中擁有碾壓性的武力。這所有一切,讓這些馬邑越騎徹底變成了野獸!

    孫驢一瞬間就明白了,此刻他在對方眼中,也是螻蟻一般的存在。對方要殺他,真的就如殺一雞耳!

    孫驢轉身,拾起一塊破木板,扯開嗓子嚎叫:「入娘的,和仲鐵臂拼了罷!」

    呼喊聲中,孫驢已經帶頭上前,一眾遊手無賴知道後退無路,也都紅著眼睛湧向了缺口!

    而在缺口之內,一眾神武俠少,握著已經變軟的角弓,嘴裡叼著箭矢,渾身透濕,只是盯著缺口處。

    若說馬邑越騎和遊手無賴們被激發出獸性,則這些俠少,則是被這境地激發出血性!

    漢家輕俠尚義遺風,雖經晉末以降數百年亂世摧殘。但在這日日風刀霜劍相逼的邊地郡縣,猶有遺存。

    孫驢身形第一個顯現出來,接著就是黑壓壓的遊手無賴們。揮舞著各色各樣的兵刃,服色雜亂,嗷嗷吶喊。互相壯膽,眼看就要一湧而出。

    仲鐵臂撒手放箭,身邊十餘名殘存俠少,同樣也都放弦。

    雨幕被箭矢撕裂,十幾隻箭矢都沒入人群之中。雖然雨中角弓力度減半,但這麼近的距離對著未曾披甲的遊手無賴們,仍然一扎一個透。

    慘叫聲響起,七八名遊手仆倒當場,但這衝勢已經遏制不住了。大群遊手,越過木柵缺口,互相推擠著,直湧進來!

    仲鐵臂丟掉手中弓矢,執起身邊的蒜頭鐵棒,呼喊一聲:「拼了罷!」

    呼喊聲中,仲鐵臂已經踏著泥濘,揮舞鐵棒,撞入這群遊手無賴當中。鐵棒展動,當先幾名遊手無賴被敲得骨斷筋折,慘叫倒地。剩下的俠少,也只比仲鐵臂慢上一步撞入人群當中,各色兵刃飛舞,頓時就砍殺出漫天血雨!

    在缺口處,雙方混戰成一團。遊手無賴們雖然人多,但是蝟集在一起,自相推擠衝撞,反而不利廝殺。給十幾名俠少死死堵住,眼見得缺口處就倒下一地死傷。

    而空中亂飛的兵刃太多,轉瞬間這十幾名俠少也死傷了小半。剩下的人也身負創口,流血之多連雨水都來不及沖刷了。但是俠少們仍然呼喝力戰,說什麼也不肯退開一步!

    仲鐵臂手中蒜頭鐵棒翻飛,已經不知道敲斷了多少對手的骨頭。身上已經多了好幾處創口,有的還深可見骨,一時間流了不知道多少血,手中鐵棒已經變得沉重萬分。但仲鐵臂仍然在勉力揮動鐵棒,上氣不接下氣的大笑。

    「就這點本事?爺爺能和你們戰上一天!」

    在驅趕遊手無賴們用性命血肉先行開路之後,缺口處終於出現了披甲馬邑越騎的身影。

    這些馬邑越騎也不拔刀加入搏殺,只是好整以暇的端著步下強弩,稍稍瞄準,就扳動牙發。

    如此近的距離,只要命中,就是在身上開一個透明的窟窿。而人潮如此密集,也再沒有落空的時候。只不過命中俠少還是遊手無賴們,全憑運氣罷了,這些馬邑越騎也不大在乎。

    牙發每一聲響動,就有人重重仆倒在地。缺口處的泥水,終於變成了紅色。到得最後,遊手無賴們也都盡力向兩邊退了開去,再不敢呆在缺口左近之處。剩下這些遊手無賴,身上多半有傷,持著兵刃大口喘息,恐懼的看著站在缺口處那些披甲的死神。

    而仲鐵臂和剩下四五名俠少,渾身是傷,蝟集在一起,絕望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馬邑越騎甲士,猶自在輕鬆談笑。舉著強弩,一支支駑矢射在仲鐵臂幾人腳下,就想看他們終於撐持不住,哀嚎討饒的模樣。

    那領頭馬邑越騎老卒終於不耐煩了起來,呵斥道:「玩鬧夠了沒有?既然到了這個地步,城西富庶,屠乾淨了拉倒!王太守那裡咱們也難得交代過去了,不如就去投唐國公去!臨行之前,大家好生樂呵一下!」

    馬邑越騎們笑著答應,望著城西層層疊疊的民宅,聽著傳來的哭號之聲。人人眼中,浮動的都是血色,一把把直刀拔了出來。看著這一切的仲鐵臂閉上眼睛,所有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

    破空之聲尖利響起,這聲音,卻比箭矢之聲大了十倍!

    領頭的馬邑越騎老卒惶然回首,就看見一支馬槊,在空中劇烈震動,攪動雨幕,如龍一般飛來!

    在下一刻,這馬槊正中這名馬邑越騎老卒,破甲而出,帶動他的身體飛起落下,槊鋒穿透身體,正正扎入地下,這名帶頭的越騎老卒,就瞪大眼睛,口中污血溢出,只是在槊桿上垂死掙扎!

    雨幕那頭,徐樂身形,顯現出來,空著兩隻手,不緊不慢的上前。

    在他身後,是一排排的披甲持刃的莊客。

    所有馬邑越騎都認出了對手。

    這支隊伍,就是在停兵山下帶給他們毀滅的徐家閭莊客,現在又追到了神武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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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