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60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34
盛唐風華 第一百五十一章 急雨(二十一)

    雨勢又驟然轉大了起來,天地間灰濛蒙的一片。這場秋末急雨,實在是反常到了一定的程度,讓馬邑郡中百姓,只覺得這天候,似乎就預示著馬邑郡,還將捲入進一步的血腥和戰亂當中!

    在善陽城中,急雨之下,大隊的馬邑鷹揚兵開了出來,沿著街道布列。從郡守衙署,直排列到城門口處,不許任何人在街面上走動。

    王仁恭以軍法治善陽,又喜歡排場,一旦自己出巡或者在城中有所舉動,向來是以馬邑鷹揚兵淨街。但是在暴雨中這般動用馬邑鷹揚兵警弼四下,任誰都看出來肯定出了什麼問題。

    大隊馬邑越騎,還在街道上不時穿行而過,濺起大團大團的泥濘。

    每名馬邑越騎,都是持矛佩刀,臉色陰沉。在善陽城中穿行,都是煞氣十足,這可是從來未曾見到的景象!

    就是再好奇的百姓,這個時候也絲毫不敢去觸霉頭,只是縮在自己屋中,從窗縫中看著外間景象,暗自低聲議論,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在館驛之中,劉文靜已經命令所有下人停下了收拾行李的動作,六軍府護衛也都拔刀守在院內,生怕出什麼萬一,氣氛緊繃到了極處。

    而劉文靜站在二層小樓之上,透過窗縫,看著外間這如臨大敵的景象,神情冷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腳步聲輕輕響動,劉文靜驀然回首,就見張四郎已經垂首侍立在側。

    這個面色陰沉,滿面風霜的中年人,已經渾身衣衫盡濕。身上水滴落下,打在樓板上滴答作響。明顯剛才冒死到外間走了一遭,也不知道去尋什麼舊日朋友去了。

    這麼一番辛苦之後,回返到劉文靜身邊,他仍然神色恭謹,彷彿只是去做了一樣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劉文靜問道:「如何?」

    張四郎輕身回答:「小人去尋了郡守府中書佐,在馬邑郡已經二十年為吏,根深蒂固,消息靈通,好容易才接上頭,許下甚大好處,才得了消息。」

    平白說這番話,卻並不是為了表功,而是告知劉文靜,這消息來源絕對可靠。

    劉文靜當然明白張四郎的意思,讚許的點點頭,只等張四郎繼續說下去。

    張四郎神色不變,輕聲繼續:「…………善陽突然戒嚴,卻是因為外間送來了四車首級,這首級,儘是馬邑越騎!此前王太守遣一營馬邑越騎,以家將出身之石朝志統帥,前往神武搜捕那位在雲中大放光芒的樂郎君家眷,但是樂郎君突然回返,據說帶來了劉武周麾下人馬,將這一營馬邑越騎斬殺乾淨,並拿下神武,遣人獻上首級,向王太守示威!」

    劉文靜兩隻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

    無可奈何之中,奇峰突出!那位在雲中讓他都感到驚豔的樂郎君徐樂,突然又現身,做出了這麼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情出來!

    不管劉武周是不是真的突然潛行發兵抄擊神武,這一營馬邑越騎全軍覆沒,敵手還打著劉武周的旗號,王仁恭若是還能委曲求全,就不是他所知道的那位王仁恭了!

    而且如果真的是劉武周決心翻臉動手,神武已經臨近善陽不遠,這就是將精銳的恆安鷹揚府,一下就抵到了善陽城的面前,王仁恭再能忍下去,就是將馬邑郡全都交到劉武周手中了!

    如此情勢,善陽城中怎能不鷹揚兵大舉出動,怎樣能不如臨大敵一般,怎樣能不做出一副馬上要打大仗的態勢?

    這馬邑郡的平衡,終於被打破,王仁恭和劉武周的決戰,就這樣突然來臨到了自己眼前!

    在這一刻,劉文靜差點就想拜倒在地,感謝上蒼!

    這位樂郎君,真是人傑。怎麼樣也不能讓他埋沒在馬邑,怎麼樣都要獻於唐國公面前,最好再能讓這樂郎君成為自己的心腹大將,在唐國公軍中成為自己的代表!

    如此人物,當得受自己駕馭,在這大爭之世,綻放出耀眼光芒。扶保劉家,在這亂世當中,成為真正的高門世家!

    雖然心中歡喜得幾乎要叫出來,劉文靜還是勉力維持住了平靜。對著恭謹候命的張四郎點點頭:「張四,你實在是難得人才,此前沒發掘你出來,算是某的過錯。但回晉陽,不管是入軍中,還是想為州縣長吏,只要你一句話!」

    張四郎沉穩拜倒在地,語聲感激入骨:「但得劉公提拔,小人敢不為劉公效犬馬之勞,而今而後,但任劉公驅使!」

    劉文靜終於哈哈大笑出聲,指著窗外:「不走了!如此熱鬧,豈能不看看?王仁恭和劉武周,要是誰弱勢了,說不得還要幫上一把,讓他們打得越久越好!」

    ~~~~~~~~~~~~~~~~~~~~~~~~~~~~~~~~~~~~~~~~~~~~~~~~~~~~~~~~~~~~~~~~~

    王仁恭冒雨而出衙署,來到郡府大門前的空地上。

    四輛大車已經放在空地上,周圍馬邑越騎環繞,人人皆是殺氣騰騰。每個人的眼光,都注視著被雨水打濕了全身的太守。

    王仁恭踏著泥水,走到大車之前,掀開氈布,看了一眼,又輕輕放下。

    郡中文武,俱都按劍,只等王仁恭號令。連王仲通都是一臉激憤模樣,臉上肌肉繃得緊緊的,只等父親一聲令下!

    天邊突然閃動幾下,接著雷聲就在頭頂炸響!

    在這一瞬間,雨勢又更大了起來,密集得如一道水牆一般,橫掃整個善陽城!

    王仁恭在暴雨中放聲大笑:「看來某真的是做不得好人!既然如此,那就刀劍上分個勝負也罷!省得天下人都以為我王仁恭老了!」

    他猛然拔出腰間佩劍,指向頭頂:「追回運糧隊伍,遣使告訴劉武周。想要糧食,帶著他的四千精兵,來善陽討罷!」

    麾下文武,盡皆拱手。

    王仁恭又劍指神武方向:「奪回神武,拿下那什麼樂郎君,我要他的頭顱,在這善陽城頭掛著!」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35
盛唐風華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逐北(一)

    在亂世之時,佔據一座城池,並且因為地頭蛇的投奔而對周圍也輻射有影響力之際,應該做些什麼?

    關於這一點,徐樂接受過爺爺徐敢的完整教育。

    如果是處於劣勢,還需要流動作戰。那麼就儘可能的裹挾青壯,破壞地方元氣。徵集地方糧秣資財,擄掠一切騾馬牲口,保持足夠的機動性,說走就走,然後再破壞下一個落腳的所在。

    如果是以王師光復之態打下地盤,那麼就要留用地方官吏,撫揖流亡,吸納地方豪族子弟加入軍中,征發民夫,收斂糧秣,建立好穩固的出發基地,然後再向下一個目標進擊。

    可是現在,自己哪頭都靠不上啊。

    徐樂站在城牆之上,做出一副沉思狀。

    自己突發奇想,拿下空虛的神武——王仁恭重兵,或在善陽,或頂在雲中前面,腹地佈兵寥寥無幾。

    這舉動就是為了激怒王仁恭,所以必須打著劉武周的旗號。這算是本鄉本土之師收復淪入外來郡守的地盤,自然不能破壞地方,還得接納父老之心,穩固這個新到手的地盤。

    而自己實實在在又是虛張聲勢,麾下人馬現在連新投效的,不足二百人,雖然武裝到了牙齒,每人除了一走馬一乘馬還有一馱騾。獲得的軍械能把每個人裝備成活動武器庫,糧秣足夠這小隊伍吃兩年還多。

    這兩百人又如何能在王仁恭重兵之下守住神武縣?徐樂就是再自詡自己本事,也沒瘋到這種程度。

    但是不在神武呆到一定時日,現在掉頭就跑,王仁恭窺破自己假裝打著劉武周旗號的虛實,再縮回去和劉武周言和,又當如何是好?

    至於將劉武周捲入和王仁恭的爭鬥當中,徐樂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劉武周打著衛護馬邑郡本鄉本土百姓的旗號,吸引輕俠往投,吸引雲中百姓苦守在直面突厥的前線,平日辛苦納糧,戰時還要轉運,甚或上城牆而戰。打出這個旗號了,就要真正做衛護鄉里之事!

    王仁恭將馬邑百姓看得輕賤,麾下虎狼洗徐家閭,洗桑乾河一帶村落,甚而在神武城中兵亂。已經成為殘害馬邑的罪魁禍首!這個時候劉武周還不站出來,那他這旗號,也就不用打起來了!

    這個時候,也正是得道多助之際,劉武周正該挺身而出,將王仁恭勢力剷除!

    自己秉直道而行,問心無愧。

    可是問心倒是無愧了,可怎麼化解眼下的局面?

    這爺爺可沒教過…………

    這個時候,徐樂才真正覺得,爺爺已經去遠了,將來的路,只有自己一步步的走下去了。再沒有什麼倚靠。

    饒是心中對未來忐忑不安,但徐樂在城牆之上,在幾名莊客的護衛之下,仍然站得如標槍一般筆直,這個時候,徐樂不能表露出半點軟弱之態,麾下這些破家追隨的自己的弟兄,自己必須在任何時候,都是他們的主心骨,都是他們的倚靠!

    這責任,說實在的,有些沉重,徐樂也才十九歲而已。但是既然扛起來了,那就扛到底也罷!

    城牆之上,披甲之士值守,在城牆上來回走動。神武縣內,一切安堵,百姓也在清理著雨後的泥濘廢墟,一副要重建家園的模樣。

    接連幾日的暴雨過後,在經歷了如此大變之後,在未來茫然不可知的情形下。神武縣此刻,卻像是處在暴風眼之中,有一種別樣的寧靜。

    甲冑聲響動,徐樂轉頭,就見韓約大步走了過來。

    從入神武縣開始,韓約就是一身甲冑未曾解脫。這個健壯高大,眉濃口方,徐樂最信得過的手下,似乎對於甲冑的份量,渾然不當一回事。

    徐樂知道,這個可托生死的弟兄,從爺爺死後,就已經下定決心,任何時候都要保護好自己,在險地始終披甲,就是為了在有個萬一的時候,能以身為盾,擋在自己身前!

    韓約走到徐樂身邊,徐樂問道:「小六那裡怎樣?」

    韓約沉聲道:「已經將各人家眷集中起來,小六帶隊護送,只等入夜,就悄悄離城,向北而去。也已經遣人去聯絡梁亥特部和宋寶他們了,要是能匯合上,安全無憂。」

    徐樂一笑:「老族長一定會將梁亥特部帶出來,將隊伍家眷交給老族長,我也放心。」

    韓約默默點點頭。

    徐樂又問:「小六怎麼樣?是不是不情願離開?」

    韓約哼了一聲:「我是大哥,哪能由得了他?」

    一眾投效之人家眷,包括韓大娘等,還有陸續收攏的徐家閭逃散的婦孺,都為徐樂命韓小六帶人護送,北去尋找梁亥特部會合。韓小六奮起抗議過,還是被韓約強力鎮壓了下去。

    現在徐樂最信得過的就是韓家兄弟,韓約要陪著自己廝殺,家眷不交給韓小六,還能交給誰?而且這些家眷被護送離開,這些新投效之人,效力之心,想必也要更忠誠一些。

    這實在是要緊之事,所以不管韓小六怎麼抗議,都只是無用功。估計現在苦著一張臉,就等著晚上出發。

    徐樂笑了笑,臉色又沉了下來,望向善陽方向,沉默少頃,輕聲問道:「巡騎派出去了麼?」

    韓約也沉聲回答:「派出去了,一半自家莊客,一半本地鷹揚兵,撒出去最遠三十里,只是盯著善陽動向。」

    徐樂點點頭,韓約沉默一下,開口問道:「樂郎君,真的要在神武打一場?」

    徐樂淡淡一笑:「總要打一場的,王仁恭痛得還不夠厲害。」

    韓約還想說什麼,徐樂已經抬手阻止他:「我意已決,阿約你就不必說了。」

    韓約吸口氣,重重點頭:「那王仁恭什麼時候來?」

    徐樂望向遠處,看著夕陽西沉,將週遭山川大地染成一片血樣顏色:「也就是這一兩天的功夫了,到時候,讓王仁恭痛得更厲害些!」

    ~~~~~~~~~~~~~~~~~~~~~~~~~~~~~~~~~~~~~~~~~~~~~~~~~~~~~~~~~~~~~~~~~~~~

    夜色垂降,善陽城門打開。

    無數火把豎在城頭,將城門左近照得一片通明透亮。夜風吹動,將城頭火光吹得長長短短。

    蹄聲如雷。

    大隊大隊的馬邑越騎,作為先鋒,自城門處不斷開出。

    這些養在善陽城內城外,被王仁恭當做命.根.子,在馬邑郡驕橫慣了的越騎精銳。湧動而出之際,殺氣沖霄而起。

    馬邑越騎不過千人,在神武就乾淨利落的折了二百餘騎。必須在神武城下,將這顏面挽回來,將這樂郎君頭顱砍下來!

    一名越騎將領戰馬陡然長聲嘶鳴,這將領也猛然扯開嗓子怒吼起來,數百馬邑越騎同聲應和,吼聲如雷,直傳入郡守府中。

    郡守府節堂之內,王仁恭一身甲冑,神色肅然如鐵。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36
盛唐風華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逐北(二)

    數十騎軍身影,撒在道路兩側。儘量居於高處,查探前面情形。

    這數十騎手,俱都是輕裝。身上未曾著甲,只是穿著一身厚厚的皮襖。有人戴著兜鍪,有人就是一頂軟帽。

    這些騎手每人都是雙馬,乘著一匹,馬鞍上還拴著另外一匹的韁繩。空著的那匹馬,就是留作上陣用的,馬身上,還蓋了一層擋箭的毛氈。而乾糧兵刃行路的零碎,全都在坐馬之上。

    馬上騎士俱都一臉風霜之色,不少人還能看出異族血統。乘在馬背上眯著眼睛望向遠處,俱都透出一種見慣了生死的麻木冷漠之氣。

    王仁恭直領五部,馬邑越騎是其中最為精銳一部。

    馬邑越騎日常建制約千騎左右,又分為五營,石朝志所部就是其中一營。但是最為精銳的,毫無疑問就是其中選鋒營。

    馬邑本地漢家子,輕俠少年,但要投效軍中,絕大多數都是投向劉武周那裡。劉武周在馬邑得人心,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而為了和劉武周的恆安甲騎抗衡,王仁恭也在拚命招募強手。

    自己家族多年積累的家兵家將,征高麗戰敗之後軍中潰散的老卒,只要有本事,全都塞入了馬邑越騎當中,如此猶嫌不夠,王仁恭更利用臨近邊地的優勢,大肆招募異族為軍。

    本來五胡亂華垂數百年之久,北地就是血統混雜,去年與突厥大戰,又抓了不少異族俘虜,王仁恭就在其中揀選精銳充入馬邑越騎當中,這些來源,共同組成了選鋒營。

    馬邑越騎本來就是王仁恭的命.根.子了,而這多半是異族好手組成的選鋒營,更是命.根.子中的心尖子!

    石朝志一營覆滅得乾淨利落,王仁恭此刻也不知道佔據神武的那什麼樂郎君有多大力量。

    王仁恭也向來號稱大隋名將之選,建立了精銳,就是拿來使用的。而不像一些庸將好容易養出一支精銳,捏在手心不捨得用,當大事不妙的時候,就算撒出去也派不上用場了。

    反擊神武,王仁恭第一時間就將選鋒營用為矛頭!

    輕騎遠哨,若是敵人勢弱,那麼就直擊神武城下,震懾對手。敵人勢大,則接應大隊上前,免得遇伏吃虧。

    這些在善陽城中厚餉養著的異族騎士,就如一群虎狼一般,作為先鋒,直指神武。

    帶隊之人,是一個鷹鉤鼻的騎士,正是突厥之人,部落本姓已經不可考,人人都只喚他則桓。

    大業七年,突厥狼旗八部一起殺入雁門郡,雁門郡四十一城塞堡寨被打破三十九,圍得大業天子在雁門城中日夜哭泣。最後天下精兵強將,良臣虎士匯聚雁門勤王,突厥狼旗八部敗退而去,則桓那時候就流落在漢地了。最終被王仁恭招募,成為馬邑越騎選鋒營的一名隊正。

    這個時候他腳步踩鐙,盤腿坐在鞍上,任胯下坐馬緩緩走動,只是竭力的望著遠處景象。

    幾十名選鋒騎士,都看著則桓臉色。

    雖然才是連場暴雨過後,但是塞外秋風極硬,泥濘道路短短一兩天就被吹乾。現下又揚起了塵土,將遠處籠罩成灰濛蒙一片。但是善陽到神武,都在桑乾河盆地當中,道路甚寬,足可任騎軍馳騁,而兩邊儘是連綿矮山丘陵,地形破碎,藏兵所在到處都是。

    想及那突然奪下神武的隊伍,將石朝志一營殺得乾乾淨淨,這些選鋒營騎士忍不住就是加倍的慎重。而則桓從來是馬邑越騎中硬探第一好手,敵人只要在左近,任何形跡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大家立馬丘陵之上,都只等著則桓發話。

    則桓終於搖搖頭,取下皮囊,灌了一口酒水下肚。這才開口:「看不出有大隊人馬的形跡,最多有幾十人的哨探隊伍往來,這條路暢通無阻!」

    一名選鋒騎士哼了一聲:「隊正,石營將那一營人可丟得乾乾淨淨!就是恆安甲騎親至,沒幾倍兵力,能將石營將所部覆滅的這麼徹底?總能有些逃回來的!我瞧著是不是劉武周帶著恆安兵主力來了!」

    騎軍是離合之兵,打敗仗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要全殲卻是甚難。調轉馬頭就跑,總能逃出去不少。石朝志那一營馬邑越騎,一個都沒回來,敵人豈不是擁有絕對優勢兵力,才能追殺得如此乾淨徹底?

    說不定就是劉武周麾下最為強悍的恆安甲騎出手!

    想及恆安甲騎,這些選鋒騎士忍不住都變了臉色。在善陽城能將自己吹得是天下第一精銳一般,這世間沒一支兵是大傢伙兒的對手。可入娘的恆安甲騎是真的硬!

    去年大戰,唐國公牽頭組織起優勢大軍,擊退執必部,大家追執必部至雲中城左近。恆安甲騎從雲中城殺出,將執必部大軍咬得頭破血流,那種剽悍而一往無前的甲騎突陣,大家現在都還記在心底!

    這些選鋒騎士可不知道,馬邑越騎是被打散了還去四下劫掠,被徐樂一一收拾,最後大隊被堵在神武城中,城牆堵路,最後才一個都沒跑掉。

    則桓只是搖搖頭:「藏那麼多人在路上,躲不過我的眼睛!進得慢了,貴人殺頭!」

    他漢話還是不甚流利,語氣生硬無比。一句話說完,不等眾人回話,自顧自的就打馬下了小山,繼續向神武方向去了。

    眾人對望一眼,個個心裡暗罵:「這突厥狗!」

    隊正向前,軍法在上,眾人只得跟上。

    這一隊人馬在則桓帶領下,緩緩的向著神武而去。

    突然之間,則桓就勒住了坐騎。

    大風吹過,煙塵散開。當道堵著的就是一隊騎軍。身上衣甲,儘是馬邑越騎式樣。只是在盔甲上描畫了黑漆以做區別。

    這一隊騎軍沉默如牆,只是堵在選鋒營面前,相隔不過百餘步的距離而已。

    選鋒營騎士,一時震驚,戰馬嘶鳴之聲也驟然響起!

    則桓眼睛卻亮了起來:「不是恆安兵!」

    接著這突厥漢子又是嘿嘿冷笑:「不過六十騎!」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41
盛唐風華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逐北(三)

    突然而起大風,將揚塵盡數吹散。

    這風勢驟起又歇,在這一瞬間,原來灰濛蒙的天地間變得一片通透。週遭地勢,在這一刻顯得清晰無比。

    此間是一處山彎,善陽至神武馳道在這裡彎過。選鋒營繞過山彎,正正撞見了在山彎之後列陣的對手。

    以選鋒營之精銳,這個時候忍不住都是一陣慌亂,人喊馬嘶之聲響起,週遭一片拔刀抽弓之聲。

    徐樂一身玄甲,輕輕點著馬鐙,從後而出,站在隊首。而韓約緊緊護衛在他身邊,左胳膊上套著鬱壘小盾,順勢也將神荼大盾從背上摘下來,持在右手,遮護住徐樂一側。

    看見徐樂和韓約兩人站在隊首,這六十騎莊客不言聲的讓隊形更加密集了一些。

    徐樂神色冷峻,看著對面有些騷動的馬邑越騎,摘下馬槊,斜斜指向天際。

    進一步激怒王仁恭的手段很簡單,就是再打痛王仁恭!

    而也沒什麼誘敵深入,設下伏兵的花巧。就是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以最拿手的騎兵衝陣之術,再打一遭!

    這六十騎精銳,大半是徐家閭出身莊客,小半也是神武俠少,弓馬俱都嫻熟。而已經經歷了一次密集牆式衝陣的徐家閭莊客或在排頭,或在兩翼,而新加入的神武俠少,被夾在隊列中間。

    除了這六十騎精銳之外,還有陳鳳坡帶著的一百餘民夫,負責背甲運糧搭設帳幕。在這要緊所在,徐樂已經生生等了一天,在風中聽到馬蹄聲遠遠傳來,立即披甲而起,列成隊列,就準備硬生生的再打一場!

    而所來敵人,也正如徐樂所料,還是輕騎哨探為先。這也是最為正統的行軍之法。

    輕騎哨探在前,大隊騎軍在後接應,壓迫敵人退後,掩護大隊步軍跟上。最後或者圍城而戰,或者逼迫對手在自己選定的戰場來一場會戰。

    若徐樂不肯會戰,那麼就進而收復神武,穩定住桑乾河谷形勢,再做進一步打算。

    自己試過馬邑越騎斤兩,不過百騎的先鋒哨探,自己有信心再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

    一切盡在算中,這感覺真的不壞。

    而馬邑越騎的表現,哪怕作為先鋒哨探的是馬邑越騎中最為精銳的選鋒營,仍然只能說是一般。

    五六十騎的隊伍,並未曾如何散開,還是集中在一處前行。這樣能控制多大的戰場?這樣又能警戒多大的範圍?

    所以幾乎要摸到鼻子前了,才發現徐樂他們這一隊早就等候的人馬。

    看他們馬上身姿,應該都是騎戰老手。但是表現得如此不堪,徐樂都能明白其中道理。

    一則就是王仁恭手下沒有出色的騎兵將領,自然管不住這些老兵油子。換恆安鷹揚府的尉遲恭甚至是那個苑君瑋來,帶騎軍上都要比王仁恭部將強上不少。

    二則就是王仁恭對這些苦心糾合的精銳待遇太厚,養得太驕。潛移默化之下,這些選鋒營也不大願意吃苦了。

    所謂前出哨探,往往單人獨騎,背點幹糧就要在野外熬上十天半個月,攀山越嶺等閒事耳。有的地方騎馬通行不得還得下馬覓路穿行。遇上敵人要是逃不掉就得單人獨騎的死鬥。

    而馬邑越騎建立之初就沒這樣的傳承和底蘊,有恆安鷹揚府在前頂著,幾乎也不用打什麼苦仗。雖然自誇為邊地精銳,但任何方面,都比徐樂見識過的恆安兵差得太多!

    徐樂回顧自己麾下兒郎,一張張自小見到大的熟悉面孔,滿是堅定和信任。就是那些神武俠少,被夾在如此隊列當中,也受到感染,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馬邑越騎何止不如恆安鷹揚兵而已,連自己麾下兄弟都趕不上!

    再好的裝備,再厚的糧餉,再多的人馬,又濟得什麼用場?反倒是因為王仁恭要養這上萬軍馬,已經讓馬邑郡民不聊生!

    徐樂轉過頭去,馬槊緩緩放倒,數十戰馬,一起邁開腳步,向前緩緩而進!

    對手既然如此,那就打個痛快罷!

    而對面騷動一時間還沒平息下來,這些選鋒左望右看,有的人想上前拼一場,有的人卻想退開。

    則桓拔出直刀,在頭頂亂舞,大聲呼喝:「後面還有大隊!這時退了,貴人殺頭!就六十騎!」

    他以突厥人身份為隊正,本來就不大得軍心。行事也向來簡單粗暴,最多是個火長的材料,卻被王仁恭選到這個位置上,也許是迷信突厥人的彪悍敢戰。

    在王仁恭麾下數年,則桓其實也養廢了,每日都沉醉在酒鄉當中。就是有再強的本事也經不起這樣的摧磨。結果他領頭哨探,對手在鼻子面前列陣對未曾發現。這下大聲呼喝下令,來來去去就是一句貴人砍頭,哪裡還有人去理他?

    對面馬速漸漸起來,那玄甲騎士為鋒尖,已經清楚的可以看見那玄甲騎士馬槊上閃動的寒光!

    則桓嘴裡直泛出苦水來,手中直刀都快攥出汗來了。死死盯著對面如牆而來的大隊騎士。

    在則桓身後,那些選鋒營哨探已經打馬掉頭便走。

    開玩笑,他們承擔的是選鋒任務,可又不是準備打硬仗的。探明敵人堵住道路也就罷了,接應大隊上前就是,現在對手如雷一般衝來,此刻不走,還待何時?

    反正罪過都是則桓的,這突厥狗,什麼追蹤覓跡馬邑第一,敵人就在當道,居然到了面前才發現!

    徐樂馬槊終於放平,隨著這個信號,每名麾下兒郎都猛夾馬腹!

    數十匹戰馬放開四蹄,轟隆隆如雷衝擊而來!

    這陣列是如此密集,帶著如此巨大的衝量,任何人面對這樣的威勢,都會油然而生無可阻擋的感覺!

    則桓身邊本來還聚有十餘騎,這個時候,再沒人管則桓這名義上的隊正了,這些選鋒騎士,發瘋一般掉頭打馬便走!

    只有則桓,緊緊握著手中直刀,進也不進,退也不退。呆呆的看著越衝越近的這堵鐵牆,喃喃自語:「貴人殺頭,貴人殺頭…………」

    在下一刻,徐樂已經從他身邊直衝而過,則桓已經被徐樂一槊捅得離鞍而起,向後直飛出去,在空中灑落漫天血雨!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43
盛唐風華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逐北(四)

    面前那名明顯是被酒燒壞了腦子的突厥漢子,連慘叫聲都沒發出,就已經被自己馬槊挑飛,灑落血雨再重重墜落在地。

    此次衝陣,徐樂簡直就沒感到什麼壓力。

    所謂選鋒營,簡直比石朝志那一營還不如。

    在這一刻,徐樂忍不住就要猜想,難道在王仁恭麾下,越受其重視,給的待遇越高,難道戰鬥力就越不堪?

    這點恰恰被徐樂猜對了。

    王仁恭作為外來人執掌馬邑郡,馬邑郡內又有更得人心的大將劉武周。他在自己麾下,自然要壓制本鄉本土出身的馬邑鷹揚兵,或者以自己家兵家將為將領,或者招攬四方精銳,甚或還招募異族為軍,並給以優厚待遇,精良裝備,以壓制馬邑鷹揚府中的本土派。

    而他又擴軍太速,沒有足夠的磨合時間。越是外來人居多的所謂精銳營頭,戰鬥力反而是越發的低下。

    馬邑鷹揚府雖然不如恆安府那般精銳,但是身在邊地,也有一些熬得苦打得了仗的老卒,但是都給壓在下面,從來得不到王仁恭的重用。

    所以徐樂從石朝志打到選鋒營,都是一次衝擊,就分出了勝負!

    這點猜測,轉眼就被徐樂壓在心底,更沒多看已經落馬的那突厥漢子一眼,馬槊繼續平平前指,帶領身後大隊,繼續向前撞去!

    既然對手如此,那麼就乘勝而進,讓王仁恭更痛一些!

    六十鐵騎,以徐樂為刃,只是在道路上縱橫決蕩,咬著掉頭逃走的選鋒營騎士不放!

    這些選鋒營騎士,在徐樂帶隊衝擊的馬速拉起來之後,才紛紛掉頭就走。一時間馬速哪裡提得上來?

    更不必說都是一人雙馬,胯下坐騎已經消耗馬力盡半,倉促間來不及換馬,這速度又是加倍的被拖累了。

    大道之上,一向在善陽城中驕橫萬分的選鋒營騎士,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到處亂撞。而徐樂所領大隊就如一股不可遏制的鐵流,沿著大道橫掃而過。

    只要被這鐵流捲入其中,那些選鋒營騎士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吞沒!

    煙塵捲動,蹄聲如雷,六十騎如牆奔突,整條道路,似乎都在劇烈顫抖!

    誇稱精銳的選鋒營騎士,再沒想到,一出善陽沒有多久就被劈頭打了一悶棍,如此威勢之下,無一人興起抵抗意志,而極差的凝聚力也沒人會斷後為袍澤贏得多一些求生機會,只是四下散開,如沒頭蒼蠅一般亂撞。運氣好的還能掙紮著逃出去,運氣不佳,眼見就要斷送在徐樂的鐵蹄之下!

    隊伍當中,那些經歷過停兵山下一戰的徐家閭莊客們,更加堅定了信念。

    這世道雖然艱難,但此前有徐老太公,現有樂郎君,總會帶著咱們撞出一條路來!

    只要追隨著樂郎君的身影!

    ~~~~~~~~~~~~~~~~~~~~~~~~~~~~~~~~~~~~~~~~~~~~~~~~~~~~~~~~~~~~~~~~~~~~~

    而在不遠處丘陵之上,陳鳳坡等一干人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他們這些本地鷹揚兵,多半都被選為負責後勤,督催民夫保障作戰。而陳鳳坡這一干人人熟地熟,幹這個活計正是得其所哉。

    徐樂決定將自己僅有一點兵力拉出去,堵著王仁恭麾下先鋒打。陳鳳坡當初聽聞,簡直覺得徐樂得了失心瘋。

    這個時候,不北上和劉武周大隊匯合,還等待什麼?就算王仁恭大軍合圍神武,大家坐困愁城,也比這自殺也似的做法好一些罷!

    是,你樂郎君馬前無敵,停兵山下一舉擊敗了石朝志的一營馬邑越騎。

    可王仁恭精進是馬邑越騎,就有五六營之多,馬邑越騎中還有更為精銳的選鋒營!

    王太守募各族強壯為軍,厚餉以待。陳鳳坡是見過他們馬術的,幾乎是長在馬背上,兩馬奔馳,一人可以在兩匹馬背上縱跳自如。還能踩在馬鞍上放箭!

    更不用說那些異族騎士怪異的裝扮,凶悍的模樣。簡直瞧著就讓人心底發寒。

    你樂郎君再是強悍,總厲害不過選鋒營罷?

    但徐樂有令,加上感念徐樂的救命之恩——最重要的還是徐樂集中了諸人的家眷,讓韓小六護送往北去了。

    陳鳳坡只能硬著頭皮,督帥民夫,追隨徐樂向著善陽城直迎過去。

    途中民夫,多有逃散,原因無他,徐樂這個舉動實在是太嚇人了。還虧得陳鳳坡盡職盡責,竭力約束,到得現在,還剩下一百餘名民夫。

    徐樂發現對方蹤跡,當道列陣,陳鳳坡就帶領民夫後退居於高處。每個人都緊緊牽著坐騎牲口,一旦不對,陳鳳坡毫無疑問掉頭便走,北上去尋自家家眷。亂世當中,就算是死,一家人也都死在一起。

    可這場冒險,一開始就出乎陳鳳坡的意料。

    選鋒營的表現,比之石朝志那一營人馬還要不堪!

    石朝志那一營,雖然戰力就那麼回事,但骨幹都是王仁恭家兵家將出身,凝聚力還算不錯。

    選鋒營這些騎士,簡直就是一盤散沙。

    先沒發現徐樂等人煙塵之後當道列陣,然後當徐樂帶隊發起衝擊之後,頓時作鳥獸散。然後就被徐樂帶隊銜尾追殺,如鷹博兔!

    陳鳳坡的下巴幾乎砸到了腳面上,而那些隨時準備掉頭跑路的神武民夫,這個時候都是興高采烈,鬆了韁繩拍手打掌的只是喝彩助威。

    「樂郎君殺得好!」

    「讓你們這些異鄉人還騎到咱們馬邑人頭上,咱們馬邑有的是英雄豪傑!」

    「一鼓作氣將善陽城也拿下來!」

    幾名陳鳳坡老部下湊了過來,低聲問道:「陳大,劉鷹擊新收的樂郎君就強悍如此,恆安兵又該多厲害?這樣瞧下來,豈不是這馬邑郡就要姓劉了?」

    幾名鷹揚兵都有遏制不住的興奮,無奈之下選擇了投靠,現在卻發現這靠山強橫無比!

    難道大家陰差陽錯,反而做出了正確的抉擇,將來在這馬邑郡,說不定能更進一步?若是如此,倒是因禍得福!

    陳鳳坡合上嘴巴,神情苦澀,卻沒多少興奮之情,只是低聲嘟囔。

    「可劉鷹擊沒糧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44
盛唐風華 第一百五十六章逐北(五)

    徐樂猛然勒住韁繩,吞龍高高人立而起,長聲嘶鳴,前蹄亂蹬,似乎這場奔跑廝殺,遠遠不夠讓其盡性。

    後面六十騎也紛紛勒住韁繩,隊形已經略微有些散亂,每個人臉上都是興奮神色,有人重重喘息,卻還在左顧右盼,看有沒有可以廝殺的對象。

    馳道之上,二三十具落馬屍身到處散佈,儘是選鋒營騎士。空鞍坐騎到處奔竄,或者就守著主人屍身哀哀嘶鳴。

    剩下選鋒營騎士,或者沿著馳道頭也不回的逃向善陽,或者已經逃上了兩旁丘陵當中,已經散亂得再也無法收拾。

    誰也沒有想到,向來誇稱精銳第一的馬邑越騎選鋒營,最後表現竟然是如此不堪!

    不少人望著徐樂挺拔的身影,滿臉俱是興奮神色。

    如果說此前追隨徐樂,徐家閭莊客是為了感念恩德,也不得不抱團掙扎求生。而神武俠少還有本地鷹揚兵是無可奈何。但是現下,大家卻覺得追隨徐樂,說不定會帶給大家一條飛黃騰達之途!

    亂世已至,強悍武力就是保證!

    大群民夫歡呼著策馬而來,到處去捕獲空鞍馬匹,還有人去扒落馬選鋒營騎士的衣甲兵刃。馳道上一片沸騰景象。

    陳鳳坡帶頭向著徐樂而來,這個時候不向徐樂恭喜大勝,還等到什麼時候?

    正好徐樂扭頭望來,經歷一場廝殺之後的徐樂,似乎是活動開了,眼神亮得出奇,與陳鳳坡目光一對,讓陳鳳坡只覺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平日之中,徐樂看起來溫潤如玉,風儀絕佳。但是一旦臨陣,這殺氣簡直掩蓋不住。

    如此人物,天生就為戰陣所生。將來一路成長下去,還不知道要給這天下帶來多大變數!

    不等陳鳳坡開口,徐樂已經大聲招呼:「仲鐵臂何在?」

    騎軍隊列當中,仲鐵臂立即越眾而出,大聲應諾:「仲某在,樂郎君有何吩咐?」

    仲鐵臂弓馬嫻熟,加入了這次衝陣當中。他們這些神武俠少,被夾在隊列當中,跟著轟隆隆的衝撞了一遭。不管戰前是多麼忐忑緊張,但就這樣酣暢淋漓的擊垮了馬邑越騎選鋒營。

    經歷這一場廝殺,仲鐵臂等神武俠少,離死心塌地為徐樂效力也差不了多少。

    這聲應諾,仲鐵臂都聲音發顫,激動得猶自在微微顫抖,恨不得再跟著徐樂廝殺一場,不管對著的什麼樣的敵人!

    徐樂馬槊一指仲鐵臂和陳鳳坡兩人:「帶一半人馬回轉神武,看看能帶走多少東西,還有什麼人願意和我們一起離開,做好準備,隨時上路!」

    仲鐵臂訝然反問:「樂郎君,我們打贏了啊!」

    徐樂一笑:「王仁恭可是有萬餘人馬,就算都是草包,也得撐死我們。就這麼定了!」

    陳鳳坡卻是鬆了一口大氣,徐樂果然還是頭腦清醒,試了試對方份量,還打痛了對手,看來是為自家贏得撤離時間,經過當道這麼一敗,王仁恭其餘人馬跟進,必然會小心翼翼,這個時候大家早就向北走遠了,說不得還能多帶些東西離開神武!

    興奮之下的陳鳳坡大聲應諾,但又疑惑的反問一句:「還有一半人馬呢?去向何方?」

    徐樂哈哈一笑,調轉馬頭,長槊一揚:「還有一半人馬,隨我再向前看看去,這樣的對手,不乘勝追擊一下,豈不是虧得慌?」

    一眾兒郎轟然大笑,韓約在徐樂身邊,隨手點了三名出自徐家閭中,暫時為十夫長的兄弟,帶領各自部下,就三十騎越眾而出,沿著道路,直向善陽方向深入而去!

    馳道之上,仲鐵臂和陳鳳坡兩人,看著徐樂挺拔如劍的背影去遠。兩人對望一眼,仲鐵臂搖搖頭:「陳大,咱們似是跟了個了不得的人物啊…………」

    陳鳳坡也搖搖頭:「都在一條船上了,還說這些做甚?只等和劉鷹擊會合,再將家眷安置好,我這顆心才算能放下來,且走一步看一步罷。現下先尊奉號令,回轉神武!」

    ~~~~~~~~~ ~~~~~~~~~~~~~~~~~~~~~~~~~~~~~~~~~~~~~~~~~~~~~~~~~~ ~~~~~~~~~~

    一隊騎士,正穿行馳道之上。

    這隊騎士,約有一營規模,一二百騎的樣子。

    看旗號服色,仍然是馬邑越騎所部。

    前面選鋒營探路,後面馬邑越騎大隊接應,將對手哨探一直壓回到神武城下。以便於接應大軍陸續趕來,這是再正統不過的行軍方法。

    王仁恭這反擊神武的命令下得倉促,大隊步軍調動起來費時,自然就是以麾下機動性最高的馬邑越騎率先用上。

    這一營馬邑越騎將領,也是王仁恭家將出身,叫做王翻,和石朝志還頗有交情。

    石朝志一營,骨幹都是王仁恭家兵家將,其餘是招募四方強悍糾合而成。不管戰力還是忠心,都是最受王仁恭信任的營頭之一。

    但王翻這一營,老底子卻是馬邑鷹揚府中本地老卒,這些人久在邊地,人熟地熟,歷年突厥入侵,還活到現在,都是菁華。是真正不弱於恆安甲騎多少的精銳。

    而劉武周太得馬邑人心,這些馬邑本地老卒,哪怕選入了馬邑越騎當中,王仁恭對他們仍有一番警惕之心。使用上也頗為慎重,王翻更是他的王姓族人之一,雖然出身遠支,但這個時代,只要是族人,就是最值得信任的對象。

    這一隊行進起來,比之頂在前面有偌大名頭的馬邑越騎選鋒營,卻像模像樣了許多。

    這些馬邑老卒,自發的將隊伍散開,兩邊丘陵都有小隊騎士控制。而行進大隊隊形也拉得比較疏散,便於保持發揚騎兵的機動性。

    行進在途中,也沒有半點散漫模樣,而是在隨時戒備,一旦有什麼變故,馬上就可以反應!

    這一切都不需要王翻號令,營中隊正火長甚而骨幹老卒,自己就分派佈置了。

    這般省心,卻讓王翻頗為鬱悶。王仁恭給他的號令就是切實掌握住這個營頭,骨幹最好全部換做自家人,在這營中做到令行禁止。

    可這幫邊地漢子,表面對你恭敬,但全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哪裡瞧得上自家這個養尊處優的王氏族人出身?

    此次行軍,一切都是他們自行其是的安排。縱然是讓自己省心了,可總心裡不是滋味。想發作吧,不知道從何發作起,想認了吧,又怕將來對王仁恭沒法交代。

    思來想去,最後只能嘆口氣。

    這馬邑郡邊地,不知道還要在這裡耽擱多久。就算回返洛陽長安當一個看門小吏,都比在這馬邑當郡縣之長要來得快活。

    這大隋怎麼就亂了起來,這安穩日子,難道真是讓各位貴人過得生厭?

    正在滿懷心思之中,就聽見兩邊丘陵上響起尖利的呼哨之聲。

    王翻抬頭,就看見兩邊丘陵上的本營哨探,摘下背後認旗拚命揮舞起來。

    前路有警,要打仗了!

    在這一瞬間,王翻頓時臉色蒼白!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45
盛唐風華 第一百五十七章逐北(六)

    背旗翻動,這一營馬邑越騎立即自發動作起來。

    兩邊丘陵上的哨探騎士翻身下馬,準備居高臨下以步射牽制對手靠攏,甚而還有人遙遙發出一箭,飛出數十步插入官道之中以為標的。到時候發箭就可以以此為距離判斷。

    而道路當中的馬邑越騎,頓時由行軍的縱隊變為橫隊,疏散拉開了陣型,準備接戰。

    雖然還是傳統的疏散騎軍陣列,但這反應,這素養,也只有打老了仗的精銳老卒,才能做到!

    馬邑鷹揚府作為邊地鷹揚府之一,雖有大業天子徵高麗抽調,有王仁恭接掌之後的提拔親信,招募異族以攪亂,但仍然還有些老底子存在!

    這些老卒,根本沒有等王翻的號令,短短時間就做好了戰鬥準備,這時才有火長隊正望向王翻,只等他決斷是接戰還是暫退。

    可王翻坐在馬背上,和身邊十幾名親信一起,根本沒有動作,一個個臉色發白目瞪口呆,哪裡還發得出什麼號令?

    王翻不過三十歲的年紀,是太原王家遠房族親,因為血統實在太遠,就算在主支那裡拚命鑽營,也就混了個家將的位置,貼身護衛王仁恭。

    素來所為,也就是為王仁恭牽馬墜鐙。服侍得異常恭謹體貼,也沒怎麼仗著王氏族人身份在家將圈子當中飛揚跋扈,反而到處與人為善,口碑甚好。平日無事,也的確習練了一點武藝。

    累積了歷練來服侍王仁恭的苦勞,加上好人緣好口碑,在王仁恭入主馬邑郡之後,就將他放出身邊,領一營馬邑越騎,指望王翻能將這一營馬邑越騎老卒徹底掌握在手中。

    王翻在營中,也向來寬厚待人,先人後己,也不剋扣兵餉,更不作威作福。

    但是王翻就是不會帶兵打仗!

    邊地為軍,能帶兵,能廝殺是毫無疑問第一位的,沒了這個,你其他做得再好,也是白費,這些老卒如何能夠服你?

    神武突然陷落,顯然是天崩地裂的大消息。雖然王仁恭一直在針對劉武周,但是馬邑郡上下,都知道恆安兵之精。馬邑鷹揚府一半兵力,都堵在雲中盆地出口,就是生怕哪天劉武周真的破釜沉舟,和王仁恭大干一場。

    突然之間,卻傳來了神武陷落的消息,而北面堵住雲中盆地出口的重兵還沒有消息傳來,雖然王仁恭以鐵血手段立即出動善陽大軍反攻神武,但馬邑鷹揚府上下豈能不人心惶惶。

    莫不是雲中盆地出口那支兵馬已然被劉武周打得全軍覆沒,然後被劉武周襲取了神武,恆安精銳,已經頂到了善陽門口,這下馬邑郡局勢危矣!

    當得知自家這一營要跟在選鋒營之後而進,幾乎也可以算是全軍先鋒之後,王翻就已經是做了一夜噩夢,行軍在途,更是疑神疑鬼,滿腦子轉動的都是看見劉武周大軍之後自家該如何是好。

    怕什麼偏來什麼,現在道中就突然傳來警訊!雖然麾下老卒立即擺出了迎戰姿態,還等著自家下號令。可王翻自家知道自家事,現在兩條腿都抖了起來,哪裡還能做出任何決斷?

    在這一瞬間,王翻真的想掉頭便走,但王仁恭的積威好歹還維持住他最後一絲理智。顫抖著聲音開口,就是兩個字而已:「接……接戰!」

    火長隊正仍然看著王翻。

    接戰,如何接戰?列什麼樣陣勢?是以箭陣拒止,還是乾脆就迎上去騎軍對博?更或者讓開道路上兩邊丘陵,下馬步射牽制?

    入娘的就光禿禿這兩個字,叫人怎生是好?

    幾名火長隊正已經在不住搖頭,對著身邊親信低聲交代:「這王家子是靠不住了,到時候自家弟兄保命就是…………入娘的這王太守也是宿將,怎麼就將馬邑鷹揚府糟蹋成這般樣子!」

    馬邑鷹揚府敗壞如此,原因很簡單,大業天子南去,名位天下的此鹿正肥,有心之人,如何能不垂涎欲滴?王仁恭竭盡馬邑一郡資財,飛速將馬邑鷹揚府擴充至萬餘人,如何能不出問題?

    而王仁恭又是世家中人,一切要緊位置,當然緊著有出身的世家子,或者自己心腹部署,排斥馬邑郡中本地宿將銳卒,這樣馬邑鷹揚府戰鬥力豈能不敗壞下去?

    正在人心一團紛亂之際,前面哨探之人已經飛也似的策馬奔了回來,遠遠就放聲大喊:「是選鋒營敗兵!」

    選鋒營就這樣稀里糊塗的敗下來了?

    王翻先是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是臉色煞白,選鋒營都這樣不堪一擊,敵人乘勝而來,自家又該當如何是好?

    煙塵飛舞之間,就見前路果然是三三兩兩的敗兵退了回來,正是選鋒營中人。

    這些往常在善陽趾高氣昂,炫耀武藝,鬥毆生事,被王仁恭招攬而來的號稱四方豪傑之人,現下一個個狼狽不堪,身上零碎都丟了個乾淨。

    看到這般景象,這一營中馬邑老卒都覺得心下分外痛快。

    選鋒選鋒,自然要幹遠出硬探的活計,大軍統帥,是絕對無法掌握的。若用本地人為選鋒,王仁恭擔心他們反倒和劉武周暗通款曲。所以從雁門,從河東,從流散徵高麗潰軍,從異族當中招募壯士為選鋒,厚餉以待,用以為全軍耳目。

    這些號稱四方豪傑之輩,往日壓在馬邑老卒頭上,自詡為王太守嫡繫心腹。現下卻敗得如此不堪,這個時候,不少馬邑老卒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給打敗他們的劉武周所部叫個好!

    那個拿下神武,叫做樂郎君的劉鷹擊麾下大將,果然是咱們馬邑英傑,這下算是給大傢伙兒出了一口惡氣!

    營將王翻,卻沒有半點欣喜之情。飛速傳令,讓親衛將敗兵引來。

    看到王翻旗號,這些敗兵如看到主心骨一般,垂頭喪氣的弛來,連馬也不敢下,就在馬背上對王翻行禮。

    王翻也顧不上計較禮節問題了,急急詢問:「敵人軍勢如何?」

    幾名敗兵對望一眼,終有一人開口:「恆安府精銳盡出!恆安甲騎也來了!怕不有上千人,咱們力戰而敗,正想傳信後方跟進諸軍!」

    又一人比手畫腳的補充:「打不過,真的打不過,除非大軍齊集,拉開陣勢!軍情要緊,咱們還得傳信回去,將軍,咱們就此別過!」

    正在王翻還要拉著他們追問幾句的時候,前面突然又認旗飛舞。這個時候不用細細解讀旗號了,就見道路那頭,煙塵捲動,還能聽見蹄聲如雷,正有騎軍,向著此間疾馳而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47
盛唐風華 第一百五十八章逐北(七)

    正是午後,陽光明媚,秋風甚硬,正是廝殺一場的好天候。

    三十騎士,縱馬在善陽至神武的馳道之上。

    徐樂仍然領銜在前,馬槊橫在馬鞍前得勝鉤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彷彿自己率領區區三十騎,直撞向的不是一郡太守上萬大軍,而是在風和日麗的午後,帶著家兵家將出而遊獵一般。

    徐樂歷代,都在戰陣中過活,在亂世裡苦熬,在廝殺中向上。傳至徐樂,仍然是這樣,每臨戰陣,就如魚處水中,似乎注定是要吃這碗飯的。

    而那三十騎,馬尾後面拴著樹枝,隨著戰馬前行,捲動起漫天煙塵。

    韓約不時隊前隊尾穿行,幫徐樂督促整理著隊形。有這麼一個助手,徐樂省了多少心思。

    莊客們似乎是被徐樂傳染了,沒多少如臨大敵的凝重緊張,倒有三分輕鬆閒暇。在馬鞍上以各種姿態坐著,不少人還哼著桑乾河谷流傳的村曲兒。

    雖是村曲兒,但馬邑數百年間都頂在胡漢第一線,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場兵火血腥廝殺。曲中之意,仍滿是邊塞豪情,少年馬上覓取封侯,少女憐惜深閨夢裡人。倒是天然契合走在最前面的徐樂那挺拔如劍的身影。

    一名年少一些的莊客還尋著韓約說話:「韓大,咱們又痛快打了一場,要是讓小六得知,豈不得羨慕死?」

    韓約瞪了那少年莊客一眼:「這話到時候你自己尋小六說去,看他尋不尋你廝打。」

    少年莊客哈哈大笑:「只要小六不用弓矢,陪他戰到天黑也不怕!咱們又不是沒角抵過,一個半斤,一個八兩。我力氣還比小六大些!」

    韓約又瞪了他一眼,打馬就要趕到隊伍前面去。

    少年莊客還不罷休,又叫住韓約:「韓大,你和樂郎君說說,咱們這一支徐家閭出來的人馬,打得王仁恭麾下馬邑越騎都潰不成軍,沒個軍號,實在是太不提氣了。讓樂郎君給咱們起個軍號也罷。」

    韓約皺眉想想,重重點點頭,打馬就向前去。

    那少年莊客又低頭看看自己得自馬邑越騎甲冑上描畫的一道道黑漆,再看看前面徐樂那一身玄甲。突然扯著脖子對前面大呼起來:「樂郎君,韓大,咱們就叫玄甲騎!玄甲騎!」

    週遭莊客們豎著耳朵聽著,聽到三個字,全都激動起來。,一個個振臂高呼。

    「玄甲騎!」

    聲浪之中,走在前面的徐樂,只覺得這三個字一下擊入自己心底。

    恍然之間,無數場景一下就在眼前展開。在高山之側,在大河之濱,在雄城名邑。面對著無窮無盡的敵人大陣,這一隊黑色甲騎,始終是一往無前,摧枯拉朽!

    轉眼之間,這幻境消散。徐樂低低一笑,撫摸一下吞龍的鬃毛,低聲自語:「就叫玄甲騎也罷。」

    再下一刻,徐樂已經冷下臉來,一把摘下馬槊,單手持槊,斜斜向天!

    徐樂已經看到遠處兩邊丘陵急急向後退去的哨探馬邑越騎!

    而後面正在哄鬧的莊客們看到徐樂發出信號,頓時停住喧囂之聲,自行密集靠攏,將長短兵刃持上,轉瞬間就列成了堅實不可動搖的衝擊陣列!

    而韓約已經不聲不響的來到徐樂身邊,摘下神荼大盾,遮護住徐樂側翼。

    徐樂揚聲道:「玄甲騎,咱們繼續向前,試試對手斤兩!」

    三十名騎士同聲開口:「諾!」

    ~~~~~~~~~~~~~~~~~~~~~~~~~~~~~~~~~~~~~~~~~~~~~~~~~~ ~~~~~~~~~~~~~~

    而在對面,看著漫天捲起的煙塵,馬邑越騎這裡還是亂做一團。

    所有隊正火長,都望向王翻的旗號,等著王翻下達號令。

    到底該怎麼打,你是營將,趕緊拿出決斷來!

    王翻瞪著眼睛,只看著那似乎裹挾著千軍萬馬,翻騰前來的煙塵,直著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是一個好的護衛,是一個沒多少惡習的淳良人物,對麾下兒郎也是先人後己。不管是在王仁恭身邊,還是在馬邑越騎軍中,為人處事都沒人挑得出毛病來。

    可是就是不適合為一營之將,統兩百虎賁,豁出性命,與敵人爭勝於疆場!

    越騎選鋒營,轉眼間就被眼前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倉皇逃奔。石朝志一營,早已全軍覆沒。現下又捲起漫天煙塵,毫不畏懼的直向善陽城而來!

    在王翻心中,早已浮現出一副畫面。萬千恆安甲騎,由劉武周,苑君章,尉遲恭等虎狼率領,正洶湧撲向自己這孤單單的一營越騎。

    當然,還有那個突然聲名鵲起的樂郎君!

    前面隊列,不斷揮舞認旗,等著王翻號令,催促王翻將旗上前。但王翻始終僵在那兒一動不動。他嘴唇不斷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前面隊正火長,有些急躁的,已經撥馬就直向王翻將旗而來,遠遠就大聲呼喊:「將主!打還是退?」

    突然之間,戰馬幾聲嘶鳴,卻是那幾名選鋒營潰兵已經撥轉馬頭,掉頭就向善陽方向逃去。

    至於是不是動搖軍心,這些選鋒營潰兵才不管。最好王翻這裡也敗了才好,敗的人越多,越是法不責眾。他們這些老兵痞才能安全過關。

    王翻望望逃走的選鋒營潰兵,再望望疾馳過來的麾下隊正火長,神情近乎崩潰。

    煙塵越來越近,一騎突然突出煙塵。

    正是徐樂。

    玄甲如漆,坐騎如龍。面甲之上,紅漆勾勒出奇怪圖案,遠遠的卻分辨不清。

    在他身後,是一排排隱隱約約的甲騎身影!

    玄甲騎士的出現,最終擊潰了王翻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線。他猛然一扯韁繩,戰馬掉頭,再狠狠以馬刺踩著坐騎腹部,戰馬痛聲嘶鳴,奮首揚蹄,嘩啦啦的就朝善陽方向逃去!

    跟著王翻的十幾名親衛,都是跟著王翻空降而來的,從來和營中馬邑鷹揚府本地老卒不對付,這個時候也再不打話,簇擁著王翻將旗,紛紛調轉馬頭,倉皇而走!

    近兩百騎馬邑鷹揚府老卒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景象,一名滿臉滄桑的火長恨恨唾了一口:「世家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48
盛唐風華 第一百五十九章逐北(八)

    王仁恭入掌馬邑郡,以親信族人分掌軍權,壓制原來馬邑郡土著軍將。這所有一切,馬邑鷹揚府也就是默默承受而已。

    這一切本來就是這個世道的規矩。高門大族出身,天生就該在上位,不管怎生無能,只會養尊處優,都自然有位置等著他。而寒門甚或貧賤出身,不管再怎麼流血搏命,再怎麼勤勤懇懇,也難以升上高位,最多以濁吏或底層軍將終其一生。

    開皇、大業兩代天子在位,對寒門和貧賤之家出身中人,還開了一條陞遷之途。只要你比世家子付出十倍以上的努力,再有絕好的機緣運氣。開皇和大業兩代天子識中,還可能躋身高位,如韓擒虎,如來護兒皆是如此。

    但在大業天子南走之後,天下又迅即回到了原來的模樣。又變成世家大族逐鹿分肥的戰場,大家也就認了。

    過去四百年,不都是這個樣子麼?

    王翻以太守遠支族人身份,無一日作戰經驗,無過人武藝膽色,掌俱是老卒的一營馬邑越騎。無一人提出反對意見,營中軍將士卒俱都接受而已。

    王翻也算是一個不錯的上官,平日裡關心士卒,也不驕奢跋扈。這些大家都看在眼裡。

    但是對為一軍之將而言,最要緊的不是這個為人如何。最要緊的只有一條——能不能帶著麾下弟兄打仗!會不會帶著麾下弟兄打仗!

    戰陣之地,積屍之所。只有會打仗能打仗的上官,才能讓弟兄們多活下來一些,奪取更多的勝利和功勛賞賜。

    平日裡為人再好,又有屁用!

    煙塵之後,湧出來的騎士隊形嚴整而密集,馬槊長矛如林,閃動著寒光。在百餘步之外人正保持著便步前進的速度,進入五十步範圍內,就要轉為襲步,然後就是一次迅猛的衝擊。

    這樣密集的牆式騎軍陣列,馬邑鷹揚府的老卒從來未曾見過。一眼望去,只是下意識的覺得心裡發寒。

    不管陣列如何古怪,但凡是敢列陣向著對方衝擊過來,並且能保持節奏,維持陣型完整,從來都是強手!

    但馬邑鷹揚府的這些老卒,並不畏懼和這樣的敵人打上一場。先用兩翼撒出去的騎軍散兵以弓矢騷擾,中央騎軍大隊以鬆散陣列迎上去廝殺便是。到底是密集隊形強還是鬆散隊形強,打過了才知分曉。都是刀頭舔血的漢子,有什麼好怕的?

    而且最要緊的是,這些馬邑鷹揚府老卒已經看明白了,從煙塵中衝出的對手,不過數十騎而已!

    放在往常,營將一聲號令,大家自然就迎上去了。

    但是現在營將都入娘的掉頭就跑了,大家還拚個什麼勁兒?劉鷹擊麾下,和自家一樣,都是馬邑本鄉本土人,難道為王家人拚個你死我活麼?

    一名隊正高聲大呼:「走!這罪責怪不到咱們頭上!」

    一聲呼喊,人人應和。

    「要砍頭先砍王翻的!咱們走哇!」

    「選鋒營都敗了,咱們也不能力敵,也敗了哇!」

    還有人對著對面高喊:「都是馬邑鄉親,咱們先走。弟兄們認準一點,不是馬邑口音的狠打就是了,咱們鄉親還有見面的時候!」

    呼喊聲中,不管是道路中間的大隊騎軍,還是在兩翼丘陵上哨探的遊騎,全都調轉馬頭,嘩啦啦的撒腿就跑。馬上將旗幟兵刃丟了一路,有的人還將甲冑也扔了下來,就為跑得快些。

    煙塵更烈的捲動起來,一營全是打老了仗的馬邑鷹揚老卒,就這樣崩潰逃竄,更無一人回頭!

    但就是這樣逃竄之際,馬邑鷹揚府的這些老卒還是按照各自隊火,分毫不亂。兵找得著將,將關顧得到兵,建制完整的就這樣逃命而去!

    徐樂馬槊前指,正準備衝撞過去狠狠廝殺一場。看到這般景象,饒是以徐樂向來萬軍之中猶能保持的鎮定冷靜,也忍不住愕然。勒馬收槊,推開面甲,呆呆的看著眼前景象。

    後面三十騎也收住腳步,才準備提速的戰馬不滿的嘶鳴著,騷動成一團。所有人都如徐樂一般,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徐樂狠狠抹了一把臉。

    在打選鋒營的時候,徐樂就已經敏銳的發現王仁恭麾下軍馬凝聚力和戰鬥力都不夠,所以才毅然揮師前進,準備趁著對方還處在行軍當中,再摧垮幾支零散軍馬,給王仁恭更大的震動。

    自己的感覺的確是正確的,可錯誤的是,自己沒想到,王仁恭的上萬大軍,上下離心竟然是如此的厲害,外強中乾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韓約將盾牌放回背上,望向徐樂,微微搖頭。

    馬邑鷹揚府也是馬邑勁旅之一,向來恆安鷹揚府頂在前面,馬邑鷹揚府在後為援應。抵擋住草原各族無窮無盡的騷擾南犯,保一郡之平安。

    鄉間輕俠少年,最終夢想都是入兩鷹揚府,馬上博取功名,最後為一隊正。郡府撥公田幾百畝足以贍養老小,平時射獵,戰時披甲。若天子有召,則環甲束兵為天子鷹犬,討伐四方不臣。

    王仁恭入主馬邑兩年,怎麼就將馬邑鷹揚府糟蹋成這般模樣?

    對面近兩百騎大呼小叫的奔潰向善陽而去,丟下一地的零碎。

    徐樂看看對面捲動的煙塵,又看看韓約,也搖搖頭。回首看著自己麾下弟兄,大聲下令:「既然如此,我們繼續再向前,看看到底能給王仁恭帶來多大的震動!」

    如此情形,再不深入,就沒必要為一軍之將了。徐樂心中,也知道見好就收。但是直覺告訴自己,現在還遠遠沒有到收的時候!

    就讓王仁恭好好震駭一下也罷!

    若是自己有一旅之眾………………

    徐樂胸中不可遏制的冒出這個想法,但旋即又笑笑忘掉。沒發生的事情就不必去想。

    而自己就只有三十騎莊客又怎樣了?同樣會讓王仁恭知道,自己絕不會懼他這個世家子,他要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對了,已經不是莊客了。而是我徐樂親自率領的玄甲騎!

    馬槊前指,徐樂清朗的呼聲響起。

    「玄甲騎,向前!」

    應和聲如雷響動:「諾!」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00:49
盛唐風華 第一百六十章 逐北(九)

    王翻縱馬疾馳,心下一片混亂,自己也不知道在渾渾噩噩的想著些什麼。只是任戰馬帶著自己向善陽城方向跑去。

    十幾名親衛簇擁著他,埋頭逃竄。

    這些親衛都是王翻帶來的,在本地老卒為主的這一營馬邑越騎當中俱為外來戶。或者是王家的下人,想在軍中博一個出身。或者是王翻的親故,隨王翻入軍營中想謀些好處。

    跟著王翻入馬邑越騎營中,王仁恭對軍律看得很緊,每三日牢不可破要有一場操練。

    王翻是個老實人,對軍律奉命唯謹。軍中三日操練無一次錯漏延誤。這些跟著王翻想在軍中享受的親故和王家下人們,只覺得馬鞍磨屁股,甲冑墜身體,武藝累筋骨,金鼓亂耳目。日子過得是苦不堪言。

    而王翻本人又是個很清廉愛兵之人——王仁恭挑選自家子弟為將也是挑選了一番的。

    但凡軍費和糧秣,一點不少的都用在了營中軍士身上,自己兩袖清風分文不取。這般做派,豈能讓這些跟隨而來的人們滿意?

    這個時候,十幾名親衛都緊緊跟著王翻,將他保護得周全。這可不是為了衛護上官,而是將來王仁恭追究罪責,由王翻來替大家頂缸!

    身後傳來喧嘩之聲,這些人簇擁著王翻逃得更快了,完全不顧惜馬力。

    一營馬邑越騎老卒也都崩了,背後要說不是劉武周主力到來,誰敢相信?這個時候,進了善陽城才能鬆口氣。善陽城高牆厚,積黍如山,怎生也能擋住劉武周這銳不可當的兵鋒罷?

    一切先逃進了善陽城再說,將王翻送出去,大家也都能脫身!

    道路之前,又出現一隊人馬,歩騎混雜。約有五六百人之數。

    大軍向前開進,在這個時代,受道路通行能力和供應能力的影響。少有成千上萬集團前進的景象,都是一起一起的出發,互相相隔一定距離,既可互相接應,又讓將領方便控制規模不大的一個個行軍集團。

    前面有選鋒營哨探,一營馬邑越騎開路。後面跟進的這隊人馬就比較重裝,一營騎軍護衛,一營步軍運送輜重。再後面的行軍隊伍,就步軍越來越多,輜重越來越多。最後匯聚於神武城下,不管是野外會戰,還是打一場攻城戰,都可以撐持下來。

    幾名最先逃竄的選鋒營騎士都被攔了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此前得罪過這支行軍縱列的帶兵將領,幾名選鋒營騎士都被攔了下來。數十名步軍舉著長矛將他們圍住,喝令他們下馬。

    在外圍則是騎軍錯落,都盯著這幾名選鋒營騎士。選鋒營騎士好容易逃出一條性命來,哪裡肯葬送在這裡,紛紛呼喝要去善陽城傳遞緊要軍情,阻攔他們是大罪,是死路一條。

    雙方唇槍舌劍,嘈雜成一團。

    到得後來,這些選鋒營騎士都拔出直刀,紅著眼睛發狠。

    「再不讓路,爺爺這口刀可認不得人!砍上幾個,算得了什麼?鬧到太守那裡,也都是你們的罪過!你們這些死不絕的馬邑罪囚!」

    刀光閃耀,配合上這些騎士亂紛紛的鬍鬚,猙獰的面目,還真有一番嚇人的模樣。

    幾十名馬邑步軍,真有點給震懾住,下意識的都退開了一步。

    這些馬邑鷹揚府步軍,大半都是征發民間青壯為軍,原來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因為交不起免行錢,只能來披這一身虎皮,為王仁恭效力。

    如此身份,在王仁恭大軍中地位最低。往常都是不敢正眼覷這些飛揚跋扈的越騎選鋒。這次看選鋒營騎士匆匆逃遁而來,自然要上前攔住動問前面情形,結果一名頗得人心的火長卻被一心逃命的選鋒營騎士撞翻,還縱馬踏了過去。這才激起眾怒,數十桿長矛圍著他們。

    看幾十名步軍給自家幾句話嚇退,選鋒營騎士得意的哼了一聲,抖動韁繩就要走。

    一名隊正正在外圈照料傷者,陡然起身大喝一聲:「退什麼退?」

    這隊正三十出頭的年紀,臉上幾道猙獰傷疤,正是馬邑鷹揚府的老底子,經歷了好幾場血腥廝殺,這才爬到這個位置。

    他大步走進人堆之中,摘下兜鍪,對著選鋒營騎士指著自己腦袋:「朝這兒砍!」

    幾名選鋒營騎士握緊直刀,臉上肌肉抽搐,卻沒揮刀出去。

    倒不是在乎砍了一個什麼入娘的隊正,而是怕再度激起眾怒,這麼多步軍圍上來,還是走不得!

    被隊正這麼一鼓舞,幾十名步軍挺著長矛又圍了上來。

    「入娘的管你什麼軍情不軍情,傷了人沒個說法就想走?哪有這個道理?咱們馬邑人不是那麼好欺辱的!」

    看鬧到這個地步,在一旁看熱鬧的騎軍將領終於決定上來打個圓場。雖然也不待見這些選鋒營騎士,可好歹在一部當中,留點交情日後好見面。

    但那步軍隊正的一番話,讓騎軍將領又停住了腳步。

    「什麼軍情傳遞?有這般狼狽的去傳遞軍情麼?甲冑丟了,長兵刃丟了,弓矢丟了,就一把直刀護身,這是為了逃得快些!前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別糊裡糊塗的就想把咱們也葬送進去!」

    這幾名選鋒營騎士,真的是想著敗的營頭越來越多,他們的罪責就越來越輕。這下給擠到這一步,只能開口。

    「選鋒營和王翻營將的營頭都敗了,劉武周的恆安甲騎都來了!我們這是趕回善陽傳信!」

    週遭一下鴉雀無聲,那隊正只是不信的搖頭:「劉鷹擊的兵從天上飛過來的?雲中南下出口還堵著數千重兵!」

    這句話才一出口,道路前面就響起馬嘶之聲。

    十幾騎倉皇逃遁而至,如這些選鋒營騎士一般,身上零碎丟了個乾淨,甚至還要不堪一些,連一把隨身兵刃都沒有!

    十幾騎簇擁之人,誰都認得出來,正是馬邑越騎營將王翻!

    而在他們後面,煙塵大起,正不知道有多少軍馬正滾滾向此間而來。

    前鋒軍馬,真的就這樣兵敗如山倒的垮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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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