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66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05
盛唐風華 第一百九十一章逐北(四十)

    十餘名騎士,穿行於雪原之上。

    塞外一旦進入冬日,這酷烈環境就一日勝過一日。氣溫在不斷下降,從北而來的通古斯草原上的寒風,不斷席捲而來。大雪一場連著一場,將整個天地,都變為冰封的世界。

    不過在雲中之地,由於四面群山擋住了寒風吹入。氣候稍微比塞外草原好上一些。由此而來,到了桑乾河谷一帶,經過重重山脈進一步削弱遮擋,這天候又要更溫和一些。

    在這些地方,軍馬還能勉強活動。史書記載,還是有零星冬日滴水成冰的季節,兩軍會戰的記載。

    但是群山遮擋之外的塞外草原之上,卻絕無冬日在漫天寒風大雪之中,草原騎士大舉出動南侵的舉動。

    這都是因為漢家先祖,將東亞大地上,最為適宜人類生存繁衍的所在,全都佔據下來的原因。都是先祖留給後輩最為寶貴的遺產。

    漢末以降,世家高門自相殘殺,這東亞膏腴之地,引得異族大舉入侵。漢家文明,不絕如縷,但最終還是艱難的擊敗同化了一個個異族政權,建立了大隋。但是短短數十年時間,大隋又因為世家高門內爭,分崩離析,誰也不知道,再接下來的大亂當中,還要經歷多少內耗削弱,漢家文明能不能再守住這片祖宗遺留下來富饒之地!

    這十餘名騎士,正是徐樂一行人。

    玄甲騎和梁亥特部已然匯合,徐樂的班底已然聚集一處,暫時擺脫了危險。但是這近千人馬,如何能長久呆在野外。必須要有一個落腳的所在。而徐樂的目標,也不僅僅是生存下去,自己必須還要咬住王仁恭不放,直到最後報了爺爺被殺之仇!

    到得野狼谷之後,徐樂立即就選了一支精幹隊伍出發,去雲中城和劉武周接觸。投向劉武周是唯一選擇,但也不能傻乎乎的將上千人馬就這樣帶過去。有了這樣的實力,還有擊敗王仁恭的功績打底,可以好好的和劉武周商量一下投效的價錢了。

    要是只是徐樂一人,徐樂是真無所謂。在劉武周麾下合則效力,不合則騎著吞龍拍拍屁股就走。但是現在有近千手下,還有老弱婦孺在其中,徐樂必須最大程度的保護他們的安全和利益!

    一路而來,徐樂在馬背上不時皺著眉頭沉思。

    這真是一個挺重的負擔啊…………

    至於是不是一直在劉武周麾下效力,這徐樂也沒有想好。帶著近千人馬一路遷徙而至中原,想想都是一件極其繁難的事情。可是不到中原,如何查明自己的身世,了結爺爺未了的心願?

    跟隨徐樂的,除了韓約之外,儘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玄甲騎和梁亥特部強悍戰士,宋寶這次說什麼也要跟上,和徐樂疏遠了一段時日,回來就見到徐樂班底膨脹了許多。宋寶自然有一種危機感,將原來冒出的別樣心思深深藏在了心底,仍然是一副忠心效命的模樣。徐樂也無可無不可,將宋寶帶在了身邊。

    除了他們之外,還多了一個小步離。徐樂也不知道步離怎麼又黏上了自己。但是小丫頭願意走動一番,也就由著她。而且步離也不是自己要去分心保護之人,不是闖千餘越大營那種兇險萬分的舉動,有人想傷到小步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一路之上,玄甲騎戰士和梁亥特部精銳,談談笑笑,途中也頗不寂寞,天候雖寒,積雪雖深,但是對於沒有輜重拖累和婦孺要保護的精悍男兒而言,也視若等閒。大家都盼望著到了雲中城,亮出徐樂名號。

    打下神武,大敗王仁恭的樂郎君來投,雲中城上下,還不得擺隊相迎,劉武周親自來接,將大家奉為上賓?這般場景,一路上這些騎士都設想了無數次。這路也趕得越發有精神,從野狼谷到雲中城正常六七日的路程,硬生生提前一日,就已經來到了雲中城左近!

    徐樂一行人,來到一個高處,放眼過去,難得晴日好天候之下。雲中城不高的城牆已在眼前。

    城牆之外,矮山軍寨防線依舊。軍寨防線和城牆之間,則是一排排魚鱗般地窩子組成的營地,正是大量雲中百姓冬日附廓而居的營地。隱隱已經看見不少人影在活動,正是一派安寧祥和的氣氛。

    徐樂仔細打量了這雲中城景像一眼,微微有些感慨。上次來到此間,自己不過初出茅廬,還不知道天高地厚,身後還有徐家閭這樣一個家園存在。

    這次重來,已經物是人非。自己還負擔著近千人的命運。而在未來等候自己的,更不知道是什麼。

    也只有一步步走下去,不管什麼樣的艱難險阻,一頭撞上去就是!

    徐樂回首,對著手下招呼一聲:「走,先去和劉武周手下打個招呼!」

    韓約策馬而上,緊緊護衛在徐樂身側,而另一側,步離自然而然的就站定了位置。徐樂一抖韁繩,吞龍長嘶一聲,已然撒開馬蹄,向著矮山上軍寨疾馳而去!

    ~~~~~~~~~~~~~~~~~~~~~~~~~~~~~~~~~~~~~~~~~~~~~~~~~~ ~~~~~~~~~~~~~

    城外百姓,從地窩子裡鑽出,開始了新的一日。

    冬日附廓而居,雖然安穩,也能混個半飽。但日子長了,委實有點無聊。

    一群群百姓聚集在營地當中,袖著手談天說地,有人在尋摸吃食。所說的話題這些日子來已經翻來覆去嚼過了不知道多少遍,大家都有些懶懶的。想著這樣日子還要維持兩三個月,忍不住就更有些打不起精神來。

    還有的人出地窩子走了一遭,打著哈欠就要鑽回去繼續睡覺,雖然雲中城保證大家度冬食物供應,但是也就是半飽而已,說話閒晃都費精神,到不了飯點就餓得慌,還不如睡覺能多撐一陣。

    只有孩子們還在不停的嬉笑打鬧,一大早就精神十足。

    在孩子的嬉笑笑鬧聲中,一名百姓突然一擦臉上凍得亮晶晶的鼻涕,指向南面:「瞧,那裡有動靜了!」

    眾人向南面望去,就見控扼著通路的矮山上一處軍寨,正旗號翻飛,向著城牆傳信。

    城牆之上,認旗也翻動起來。更有幾名傳騎,從矮山軍寨而出,飛也似的直馳過來。

    這些傳騎都將馬速提到最高,顧不得冬日馬匹掉膘嚴重,要愛惜馬力,不多時候就直入城下。城門也轟隆打開,將幾名傳騎接了進去,接著就是調兵的號角聲響起!

    百姓們這下打起了精神,他們都識得號角聲,這不是發出全城戒備的警訊,而是調人馬出城的號角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下鬧出這麼大動靜!

    更多百姓從地窩子裡湧出來,湊近城牆想看個究竟。而維持每個營地秩序的恆安鷹揚兵也都出了各自卡柵窩棚,開始維持秩序。人群之中亂紛紛的全是議論之聲,都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來安靜的城外營地,一下就喧囂起來。

    不多時候,城門大開,居然是大隊恆安甲騎迎了出來。冬日馬匹掉膘實在是厲害,恆安甲騎等閒難得出動。但是現在,居然拉出了這樣一個陣仗。

    更要緊的是,這些恆安甲騎,簇擁著的是劉武周的旗號!

    居然是劉武周親出!

    百姓們互相打聽,問來問去,就一個意思。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06
盛唐風華 第一百九十二章逐北(四十一)

    這一次出隊,雖然事起倉促,但是湧出城門的恆安甲騎足有百餘騎之多,且人人披掛整齊,各色裝備齊全,就是一副隨時能拉出去打仗的模樣。

    只是這個細節,就可看出恆安鷹揚府在劉武周的率領下戰鬥素養之高。

    冬日沒有敵情威脅,但恆安甲騎還是聞召即起,短時間就披掛整齊,拉出來就能上陣。而每人坐騎都幾乎沒有掉膘,還是顯得油光水滑。可以想見在將養坐騎上花了多少工夫。

    一匹馬一天食量抵得上十個人的開銷,加上隨時備戰的花費,冬日幾萬依附於恆安鷹揚府百姓的接濟。可以說劉武周將自己每一滴財力,都花在了手下和百姓身上。就這樣苦苦的將局面維繫了下來,同樣還保持著恆安鷹揚府的戰鬥力!

    這百餘騎恆安甲騎帶隊將領,卻是兩人。一人就是尉遲恭,還有一人就是苑君瑋。

    尉遲恭雖然也披掛整齊,黑著一張臉坐在馬背上,單隨身兵刃就只帶了一根鐵鞭。約束指揮著隊伍。坐鎮在中軍,拱衛在劉武周身邊。

    而苑君瑋卻是一馬當先衝在前面,披掛一身札甲,札甲內還有鎖甲,整個人穿得鼓鼓囊囊的。兜鍪護頸鐵鞋一應俱全。馬前得勝鉤橫著長槊,腰間懸著兩柄直刀。鞍側左邊是弓矢,右邊是馬戰銅鎚。丫丫叉叉得有如一個活動武器,滿臉俱是興奮神色,一副要拚命廝鬥一番的模樣。胯下戰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興奮求戰之意,出城之際就不住低聲嘶鳴,蹄子落下都重重的,彷彿面前就是敵人大陣,也會馱著苑君瑋一頭撞上去!

    被百餘名恆安甲騎簇擁著的,就是劉武周。劉武周只穿了一身皮袍,戴著皮帽。樸素得有如一個老牧人一般。被上百殺氣騰騰的恆安甲騎簇擁著,面無表情,緊緊抿著嘴唇,神色陰鬱得似乎要滴下水來。

    這百餘名恆安甲騎出了城門,越過羊馬牆,向兩邊延展開,擺出個雁翅狀的陣列,將劉武周和尉遲恭捧了出來,而苑君瑋就在隊伍最前端。滿臉興奮,向遠處眺望而去。

    劉武周背後城牆之上,這個時候也上來了大隊步卒,人人穿著半甲,背負弓矢,竟然是數百射士。在城牆上親自坐鎮的又是苑君章。

    這些射士在城牆上站定,苑君章微微擺手,早有軍將揮動小旗,數百射士整齊的摘下步弓,拿在手裡,守住一個個垛口,將羽箭從箭囊中取出放在垛口後箭巢之中,只等著進一步的號令。

    如此陣仗拉出來,頓時驚動雲中城內外!

    附廓百姓,拚命朝著這邊湧來。大隊本來就在城外值守的恆安鷹揚兵也全部出動,維持秩序。

    一時間雪原之上,不知道多少人朝著這裡奔走而來,捲起雪塵飛舞,到處瀰散。而恆安鷹揚兵聲嘶力竭的維持秩序之聲,也在此起彼伏的響起。

    幸得雲中之地屬於軍府治下,所有青壯男子百姓農閒時候都要接受軍事訓練,有一定的紀律性,雖然成千上萬人都在朝這裡圍過來,但仍然沒有衝撞劉武周他們的隊列。還能大致按照村社站成一團一簇的,只是等著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每個人都在互相打聽,甚而尋著維持秩序的那些恆安鷹揚兵動問,亂糟糟的就是一個問題。

    怎生突然拉出這麼大陣仗,但又沒有全城發出警訊,讓大家戒備。劉鷹擊到底想做什麼?

    清朗冬日之下,雲中城外,雪原之上,萬千雲中軍民蝟集,黑壓壓的人群上每個人噴出的白霧盤旋繚繞,竟然就是一副最為壯觀的景象!

    冬日太陽,此刻正到頭頂,天地間一片通透,雪原反射陽光,耀人眼目。一隻蒼鷹在頭頂飛過,陡然一聲鷹啼,清亮高遠。

    矮山軍寨防線處,其中一個軍寨打開寨門,數十騎士湧了出來,簇擁著一小隊人馬,朝著這裡弛來。

    雲中城下人潮騷動起來,每個人都竭力伸頭踮腳,在耀眼雪光之下瞇著眼睛,想早點看清到底來的是什麼人物,一下就驚動了整個雲中城!

    隊伍捲起雪塵,越來越近,人潮之中原來嘈雜的聲音都低落下去,直到雅雀無聲。每個人好奇得都快要爆炸了。

    突然之間,不知道是誰,最先大喊一聲。

    「是樂郎君!是那個樂郎君!樂郎君來投劉鷹擊!」

    被恆安鷹揚兵簇擁的那一隊人中心處,一名騎士猿臂蜂腰,劍眉如漆。不是在雲中城鬧出了天大事情的徐樂還能是誰?

    更不必說,這位樂郎君在離開雲中城之後,在馬邑郡又舉兵起事,襲破神武,打得王仁恭狼狽不堪!

    馬邑郡中傳得紛紛揚揚,說徐樂已經是劉武周麾下大將。但在雲中城,同一軍府,大家都是熟人,哪裡都打探得到內情,劉武周也向來不以謊言欺人。

    雲中城內外都知道徐樂接了梁亥特部族長之位,並沒有歸於劉鷹擊麾下。卻不知道怎生又出現在了神武一帶,將王仁恭麾下軍馬打了一個落花流水。

    這可是幫雲中軍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大家也都傳言,這位樂郎君必然來投劉鷹擊。劉鷹擊得此大將,王仁恭的虎皮也被戳穿。必然會點兵南下,拿下馬邑郡。大家不用再忍饑耐寒,背後有人捅著刀子還要抵禦突厥。大家這些忠心耿耿追隨劉武周的軍民,吃夠了苦頭之後,這出頭的日子也終於到來了!

    這一切,都是這位樂郎君橫空出世之後,所帶給恆安鷹揚府上下軍民的轉機!

    人潮之中,歡呼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然後就匯聚成一片。只是樂郎君三個字而已。

    徐樂上一次來,就是雲中城的風雲人物,現下重臨,這聲勢更過於上次十倍!

    徐樂一行人,在歡呼聲中,來得近了。雲中百姓可以清楚的看見,樂郎君身側那些手下,都是滿臉喜色,有人還在對著雲中百姓馬上抱拳拱手行禮,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而徐樂本人,只是嘴角含笑,神色寧定,目光牢牢的落在劉武周身上。

    劉武周也看著徐樂,抿緊了嘴唇,臉上半點神色變幻也無。

    徐樂這一行人,在劉武周大隊數十步開外停下。就有軍將翻身下馬,要向劉武周稟報。

    徐樂部下每個人也都看著他的身影,只要徐樂翻身下馬,他們也都跟上,向劉武周行禮。

    而劉武周也必然會欣然接納徐樂來投!

    劉武周在這個時候開口,語聲如鐵:「將徐樂拿下!」

    苑君瑋等的就是這一刻,怒吼一聲,猛踩馬鐙,戰馬長嘶衝出,馬槊在手,直指徐樂!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07
盛唐風華 第一百九十三章逐北(四十二)

    所有人都沒想到,居然會有這一幕發生。徐樂麾下那些玄甲騎,更是目瞪口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王仁恭與劉武周如此死敵,徐樂帶領大家追亡於善陽城下,逐北而奔劉武周。滿以為劉武周將傾心接納投效義士,卻沒想到,等來的是這樣一副場面!

    逐北來投,逐個屁的北!

    苑君瑋馬槊顫動,藉著馬勢,狠狠一槊掃來。

    當初在雲中城內,苑君瑋慘敗於徐樂手中。那是雙方都未曾披甲,要提防自己負創受傷。加上苑君瑋的確承認自己本事不如徐樂,那一場失敗,苑君瑋幾乎將自己聲名全都丟光了。

    這些時日,苑君瑋在雲中城內蟄伏,忍受著別人異樣的目光。無時無刻,不想一口水把徐樂給吞了,好把場面全找回來。

    偏生徐樂一路風光無限,破千餘越大營,擒張萬歲,成為梁亥特部族長。離開雲中城之後,好死不死,居然給他襲破了雲中城,擊敗王仁恭大軍。名聲震動整個馬邑郡!

    苑君瑋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連王仁恭一併也恨上了。王仁恭你好大聲名,麾下號稱精兵過萬,卻跟泥捏的也似,早知道我苑四就向劉武周請一旅兵,打進善陽城將你這傢伙擒於馬下,哪輪到徐樂逞這個威風!

    徐樂和王仁恭打成這樣,除非離開馬邑郡,那麼徐樂只能投向劉武周。想到這個苑君瑋就覺得跟吞了十幾隻活蒼蠅也似。要是在雲中城內,日日看到徐樂耀武揚威,得劉武周重用,他還不如一劍抹了脖子乾淨。

    雲中城內,有一段時日,擾攘議論都是徐樂來投之後,恆安鷹揚府該是何等樣一個局面。那些時日,是苑君瑋在雲中城內最難熬的時刻。

    苑君瑋認認真真考慮過,到那一日,自家乾脆不告而別,一弓一馬,到處浪跡天涯算了。哪裡死了哪裡就埋,反正馬邑男兒,不能受這個屈辱!

    但是在恆安鷹揚府內部,這風向卻轉得很快。本來興致勃勃的那些軍將,突然之間對這個話題就談得少了。傳來風聲,似乎是劉鷹擊在某些方面,甚是惡這樂郎君。但不管誰去問劉武周,劉武周都避而不答。苑君瑋也曾向自家兄長打聽,苑君章也只是說這不是他該知道的事情。

    摸不著頭腦的苑君瑋,這段時日過得實在有些煎熬。直到今日,劉武周突然召集當日輪值的恆安甲騎,隨他出城。苑君瑋正是輪值軍將,得知是徐樂到來,劉武周出而準備將其拿下之際。苑君瑋也顧不得問到底是為什麼劉武周要翻臉擒下徐樂了,趕緊給自己套上兩層重甲,各色兵刃都掛上,再挑了一匹將養得最好的戰馬,率先而出。無論如何,今日要把自己失去的都討回來!

    今日交鋒,徐樂未曾披甲,這在馬戰上,就少了七八成的威風。苑君瑋兩層重甲能吃得住幾記兵刃所傷,徐樂卻連一下都挨不得。就算是老著臉皮,也要將這什麼樂郎君打落馬下!

    短短距離,健馬一縱便到,馬槊帶著風聲,就這樣橫掃而來!

    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反應不及之際,徐樂卻是最先動作的。

    原因無他,徐樂從來沒將劉武周看成寬仁大度的上位之人。爺爺對劉武周那句鷹視狼顧的評價,徐樂從來都牢牢記在心中。

    現在自己負擔著上千人的命運,還要了結爺爺未了的心願。外表雖然不大看得出來,但任何時候,徐樂心中都牢牢的繃著一根弦!

    不論在任何情況之下!

    一聲脆響之下,徐樂已然拔出直刀,向外一蕩,正正砸在馬槊槊脊之處。苑君瑋為了擴大攻擊範圍,馬槊握法是前七後三,重心本來就有點靠前,這一刀位置砸得精準,原來橫掃的槊桿頓時就沉了下來,眼看就要在地上掘出一條雪溝。

    苑君瑋不敢和徐樂錯鐙,這小子手腳賊快,錯鐙之際誰知道會來什麼陰的。自己長兵刃給砸下去,換短兵也來不及。只能用力一掰鐙,戰馬長嘶一聲,嘩啦啦就橫排兩步,再調轉馬頭又轉回去,準備盤馬再來一回合。

    韓約和步離兩人最先反應過來,韓約怒吼一聲,已然持盾上前。步離更是要直撞向苑君瑋,準備飛身而起抹他咽喉。要不是劉武周在重重護衛之下,步離說不定兩把匕首就衝著他去了!

    徐樂陡然大喝一聲:「都別上前,劉鷹擊面前,我與苑四公平一戰!槊來!」

    拜見劉武周,徐樂馬上沒有配長兵刃,這個時候一名玄甲騎揚手就將一桿馬槊擲來。徐樂不回頭一把接住,微微一點馬鐙。吞龍長嘶一聲,已然後腿發力騰躍而出。徐樂槊桿夾在腋下,前六後四,不曾披甲,就準備硬碰硬的和苑君瑋撞上一下!

    苑君瑋已然圈馬回頭,再度點鐙,同樣夾槊腋下,前六後四,也紅了眼睛。今日不是徐樂死,就是自己亡!分出個死活也罷!

    兩馬長聲嘶鳴,就要會合之際。一道黑影掛著猛惡風聲,在兩馬之間疾掠而過。然後重重砸在雪地之中,斜斜插入。雪塵飛濺而出,籠罩四下。

    落在地上的,正是尉遲恭單手足有十一斤重,跟一塊鐵坨彷彿的鐵鞭!

    鐵鞭飛過,苑君瑋胯下坐騎下意識的就長嘶人立而起,苑君瑋雙腿牢牢夾住坐騎,哪裡還顧得上將馬槊遞出去?

    而徐樂也一扯韁繩,不趁勢一槊捅上去。吞龍給扯偏了腦袋,不甘的嘶鳴著,橫排幾步,這才停了下來。徐樂單手一擺馬槊,大聲問道:「還打不打?」

    這一切發生,都如電光火石一般,萬千圍觀的雲中百姓,這才反應過來。當下就是一聲大嘩,如驚濤拍岸。呼聲之大,連夯土的雲中城牆,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劉鷹擊這是在做什麼?劉鷹擊怎麼反而要拿下樂郎君?

    十餘名手下,在韓約步離帶領下已經跟了上來,兵刃在手,緊緊衛護在徐樂身邊。韓約持盾,緊緊遮護徐樂。而步離眼神凶狠的環視四周,只是在每名恆安甲騎咽喉處打轉。

    護送徐樂他們的數十名鷹揚兵,全都持起長矛,矛鋒組成半圓,逼住徐樂這一行人後路。

    而在正前方,苑君瑋已經控制住坐騎,粗重喘息著,一時間沒打定主意,要不要再度上前。

    尉遲恭空著雙手坐在馬上,眼神冰冷,看著眼前一切。

    城牆之上,數百張弓抬起,弓弦半滿,箭簇森寒。苑君章長鬚飄拂,緊緊抿著嘴唇,死死看著徐樂。

    而被恆安甲騎簇擁的劉武周,終於一提馬韁,緩步而出。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08
盛唐風華 第一百九十四章逐北(四十三)

    徐樂遇襲,雲中百姓呼喊聲有如山崩地裂一般!不少人還朝前湧去,一時間連維持秩序的恆安鷹揚兵都有些招架不住。

    馬邑男兒,首重英雄。徐樂所為,不折不扣當得上英雄之名。而且對手都是雲中城的敵人。如此英雄少年,逐北來投,怎能如此對待?

    這些生於邊地的粗直男兒,不管是恆安鷹揚兵還是恆安甲騎擋路,都直湧過去。大嘩之後,每個人幾乎都在呼喊:「鷹擊,樂郎君乃是英雄,不可如此!」

    就在這群情紛湧,雲中城下有若怒濤翻捲一般景象之際。劉武周策馬緩緩而出,所有聲音在這一瞬,就戛然而止。

    每個人目光,都集中在劉武周身上。屏住呼吸,只等劉武周下一步決斷。剛才鼓譟呼嘯,彷彿不存在一般。

    劉武周雖然任恆安鷹揚府郎將之職時間並不甚長,但是撫循百姓,招募豪傑,苦戰突厥,捍衛雲中一地生靈,自己又不貪圖享受,與百姓士卒同甘共苦,在雲中一地威望實在已經臻於頂峰!

    只是這一出馬,就是萬籟俱寂。

    苑君瑋一扯韁繩,恨恨的退了開去。而徐樂腰背筆直的坐在馬背之上,神情平靜,眼神毫不退讓,迎著劉武周如劍一般的目光。

    劉武周和徐樂對視少頃,沉聲發問:「樂郎君,你是了不起的英雄人物,這一身本事,也不知道是如何歷練出來的。在這世道,憑著這身本事,不管投於哪一方,都必然會被視為座上賓,將來富貴,不可限量…………但此次之事,你是真的做得差了…………對不住我們馬邑百姓!」

    徐樂淡淡一笑,劍眉微微揚起:「王太守之行軍總管與突厥人勾結,欲獻馬邑與突厥治下。某擒張萬歲以獻鷹擊,不知錯在何方?千餘越部,欲以強橫手段壓服九姓韃靼諸部,投諸突厥。某單騎闖營,救出九姓韃靼諸部貴人,蓋達烏頭,蓋達黑果父子,現已在雲中城內,為階下囚,九姓韃靼,莫在為患,不知某又錯在何方?」

    徐樂深吸一口氣,語聲越發激越起來:「因某擒獲張萬歲之事,某返鄉接長上離開王太守治下之際,馬邑越騎來襲,荼毒村閭,某之長上,不幸身故。某憤而舉兵,破馬邑越騎,斬王太守之越騎營將。潰兵暴虐,欲屠神武。某又雨夜奔襲,破神武而戮亂軍。不知某又錯在何處?神武軍民,有不堪王太守之酷烈,欲遷之北地雲中。王太守揮數千精兵擊之,某率數十騎斷後,逆襲之下,王太守數千大軍崩潰,某這才轉身北上,集神 義民與梁亥特部,欲投效劉鷹擊麾下,願為劉鷹擊死戰,為公則保馬邑一郡生靈,為私則報徐家長上之仇,又不知道某錯在何處?」

    說到此刻,徐樂語聲又是一轉,漸漸低沉:「若說某有錯處,也是藉劉鷹擊旗號以懾王太守,亂其謀算。貿然假借劉鷹擊之令名,誠徐某之罪也!若劉鷹擊以此論某之罪,則某不敢辭!」

    一番慷慨激昂話語,到這裡收束得乾淨利落。

    受爺爺徐敢教導多年,文武雙全之名,這可不是假的。這番話理辭氣俱足,說得雲中城上萬軍民,無不動容!

    城牆上數百射士,情不自禁的就鬆開弓弦,將箭鏃垂向地面。苑君章鐵青著一張臉,卻並不喝止,只是摸著鬍鬚,冷冷注視著徐樂身影。

    上百恆安甲騎,數百維持秩序的恆安鷹揚兵,只是看著劉武周。

    而百姓們,突然就有幾個人搶前為禮:「劉鷹擊,樂郎君有功無過!劉鷹擊如此作為,是寒了馬邑男兒的心啊!某等請劉鷹擊收樂郎君為部下!」

    有人帶頭,則人人跟從。數千百姓如大風吹過一般紛紛彎腰行禮下去:「劉鷹擊,樂郎君有功無過!」

    十餘名玄甲騎和梁亥特部戰士,立馬徐樂身後,左顧右盼,一臉傲然之色,尤其以剛才上來得最慢的宋寶為甚。他嘴唇蠕動,似乎就想搶上前去,立馬徐樂身側,幫著樂郎君再敲敲邊鼓,好生的跟著出一次風頭。

    數千百姓行禮於前,劉武周看著徐樂,仰首一笑,再俯下首來,目光已然銳利如劍!

    「樂郎君,你知道某有四千精兵,為何不與王太守決裂?被逼到這個份上,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打就是了,某這四千精銳,足可橫行天下!某又為何一直忍氣吞聲?」

    徐樂目光一動,鎮定搖首:「樂年少,實不知。」

    劉武周舉手,在面前畫了一個圈:「只因為某沒有糧食!雲中苦寒之地,養不起馬邑這麼多百姓!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入娘的餓得慌。某可以領兵南下,與王太守決戰與善陽。但王太守麾下那一萬幾千馬邑兵,打得過某也還罷了。打不過我的話你說王太守會做什麼?」

    不等徐樂回答,劉武周已經一字字斬釘截鐵的說了下去。

    「王太守會堅壁清野,會將四鄉糧秣掃蕩乾淨,聚重兵在善陽與某死扛下去!馬邑郡已然屢經兵火,養兩府鷹揚兵已經竭盡民間資財糧秣。再鬧這麼一出,是想讓某看著馬邑百姓餓死麼?」

    劉武周抬手指著徐樂鼻子,聲音已經近乎於厲吼:「你鬧神武就鬧神武,你打馬邑兵就打馬邑兵。打贏了全是你的本事,打輸了死了也就乾淨。打某的旗號做什麼?王太守只道某已然和他決裂,就要直擊善陽。現下消息不斷傳來,王太守在這冬日,已經在四鄉堅壁清野!搶奪殺戮之慘,你可知道麼?你這舉動,知不知道要在這冬日裡,葬送多少馬邑百姓?」

    「你知不知道!」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悚然動容。劉鷹擊赳赳武夫,一身功業,都是從死人堆裡滾出來的。卻沒想到,是如此的宅心仁厚,時時刻刻,都在以馬邑百姓為念!

    雲中城下,又陷入一片萬籟俱寂之中,每個人望向劉武周的目光,又再不同。

    在這一刻,上萬雲中軍民百姓,只有對這位劉鷹擊的一片效死之心!

    人群之中,只有空著手站在後面的尉遲恭,嘴角微微一撇,轉開了頭去。

    劉鷹擊這番話,說得好像這般僵持局面,能永遠維持下去一般。沒有徐樂,這馬邑一仗,遲早也要打起來。到時候百姓遭的殃就少了?

    這般作態,不過是要收服這位樂郎君甘心效死而已。不知道劉鷹擊又有什麼謀算了。

    但願這位樂郎君,能從劉鷹擊的謀算中活著熬出來…………

    自己反正命已經賣給劉武周了,將來命運,也和劉武周牢牢的捆在一起。有這位外表忠厚大度,內則精明凶狠的主上在,說不定能從這亂世中熬出頭吧?

    尉遲恭抬首望天,頭頂蒼鷹盤旋,啼聲高遠。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09
盛唐風華 第一百九十五章逐北(四十四)

    徐樂靜靜的看著劉武周,不言不動。

    這一番話,著實義正辭嚴,情理周密,慈悲之心,溢於言表。

    可劉武周真的是這麼想麼?

    縱然自己不攪鬧這麼一場,劉武周也必然要尋找破局的辦法,不然他何必在雲中城苦苦支撐到現在?真到兩雄廝並之際,難道馬邑郡百姓就能好過了不成?

    而且馬邑這雙雄僵持越久,給突厥人的可趁之機越多。等到秋高馬肥,突厥人可以大舉南下之際,那時候馬邑百姓的酷烈境遇,才真正讓人難以想像!

    與其這樣,還不如早點讓這雙雄分出個勝負!

    就算是劉武周說的是真的,難道王仁恭兵馬打上門來,自己就任他屠戮不成?難道看著神武城被潰兵搶掠屠殺,自己坐視桑梓之地就這樣被糟踐不成?

    王仁恭揮兵而擊神武,自己甘冒奇險,去為劉武周試試王仁恭兵馬成色,以為將來決戰做準備,最後反倒收穫一場大捷,又錯在何處?

    縱然自己有借劉武周旗號舉動,激化王仁恭和劉武周之間矛盾,迫得他們決裂,不得不都使出斷然手段分出勝負。徐樂始終堅定的認為,馬邑這場戰事,早打比晚打好!

    別忘了,突厥始終在馬邑之側,虎視眈眈!

    劉武周這番話,將罪責都安在自己頭上。不管劉武周的意圖為何,又如何能動搖自己本心?

    不過是藉著自己,收攬人心而已。而劉武周唯一可以恃而和王仁恭對抗的,除了四千精銳之外,就是馬邑郡的人心!

    徐樂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自己是從來不肯低頭之人。不過劉武周若是為了能擊敗王仁恭,藉著自己再收攬一輪人心,那麼也就由著他便是。

    或者是覺得自己太過桀驁,先打壓一番再說?

    這劉武周啊,終究是格局稍微小了那麼一些…………

    男兒大丈夫,直道而行,何愁人心不歸?男兒大丈夫,爭天下之際,得英雄而用之,又在乎別人是不是桀驁不馴做什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徐樂身上。似乎都在期待著徐樂做些什麼。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似乎害怕在雲中出現,就一路剛硬到底的徐樂,憤然與劉武周決裂。而這位馬邑郡難得的少年英雄,最後卻在這雲中城下飲恨收場!

    而劉武周的目光,也死死落在了徐樂身上。情不自禁的捏緊了拳頭。

    這位樂郎君,驚才絕豔。得而臣之,是每個有志天下英雄之夢想。但是此子實在太過於桀驁,不將他身上刺拔掉,不讓他心甘情願為自己效死力。總覺得這位樂郎君過於飛揚的劍眉,就如一把鋒利的兵刃,總有一天會戳傷自己也似!

    自己挾大義名分,馬邑百姓安危一番發作,這樂郎君到底是低頭甘心效命,還是憤然而起,掉頭便走?如果要走,自己是不是乾脆就將他斬殺於這雲中城下,免得為將來之患?

    徐樂回顧了一下身邊諸人,用目光示意韓約步離兩人退開一些。韓約迎著徐樂目光,最終咬牙退下。而步離似懂非懂,看著徐樂向她搖頭,終究還是聽話的退開了一步。

    徐樂策馬上前一步,簇擁劉武周的恆安甲騎,忍不住都微微一提兵刃,隊伍當中,如風拂水,一片輕輕的甲葉響亮之聲。

    苑君瑋更是握緊了手中馬槊,襠勁微微下沉,隨時都會打馬直撞而上!

    徐樂看著苑君瑋,露齒一笑。揚起馬槊將手一鬆,噗的一聲悶響,馬槊已然落在雪中。

    徐樂接著就翻身下馬,穩穩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劉武周馬前,抱拳拱手彎腰:「小子年少,行事孟浪,多有錯漏之處。然則小子與王太守之仇,不共戴天。還請劉鷹擊原宥。王太守荼毒我馬邑生靈,如此境地,劉鷹擊若不挺身而出,則馬邑百姓,還能指望誰人?劉鷹擊實為我馬邑之守護神!小子既然負罪,還請劉鷹擊不棄,則小子當在劉鷹擊旗下,願為選鋒,不辭鋒鏑,為劉鷹擊掃平馬邑一郡!」

    恆安甲騎的目光轉向了劉武周,苑君瑋的目光轉向了劉武周,一直冷眼旁觀的尉遲恭的目光也轉向了劉武周。

    城牆之上,數百射士的目光,落在劉武周身上,苑君章手停在了鬍鬚之上。而萬千百姓,更是眼睛眨也不眨的只是看著他們的劉鷹擊。

    徐樂部下,神色各異。韓約滿面憤憤不平之色,步離一臉疏離,宋寶則若有所思。玄甲騎戰士,則恨恨捏緊了拳頭,一個個頸項上青筋賁突,卻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這樣的沉默,持續少頃。劉武周終於動了,摘鐙下馬。站到徐樂身前,伸手一把將徐樂身形扶正,重重拍了拍徐樂的肩膀。

    「男兒大丈夫,誰能沒做過什麼錯事?知錯能改就是好事。以後切不可孟浪行事,你是馬邑難得少年英雄,凡事也要多為馬邑百姓想想!但適才某的話也說得重了些。王太守畢竟是忌憚於某,才在馬邑郡行此殘暴手段,禍害一郡生靈。這責任,總不能讓你全擔下來。最後還是得歸結到某一身之上!你既然來投雲中,就安心效力,助某收拾這一郡局面。總要還馬邑百姓一個安居樂業,某之性命榮辱,又何足掛齒!」

    劉武周語聲慷慨激昂,聲如鐵石,直送入每個人的耳底。這一番話說出來,就代表恆安鷹揚府已經接納了徐樂,而劉武周也正式和王仁恭對上了!

    週遭萬千百姓,驟然爆發出一聲歡呼,聲震雲霄!

    「恭喜劉鷹擊得樂郎君效力!」

    「劉鷹擊,帶著咱們和王太守拼了罷!」

    「劉鷹擊,這馬邑郡就該是你的!」

    「劉鷹擊,拼了罷!」

    萬千百姓,群情激憤,紛紛朝著劉武周揮拳攘臂。劉武周卻沒多少激動神色,朝百姓們招招手,微微苦笑一下,翻身上馬,抱拳又團團一禮,將手一擺,招呼麾下返城而去。

    而徐樂也翻身上馬,也同樣朝著百姓們團團一禮,緊緊跟在劉武周身後,弛向雲中城內。

    城牆之上,苑君章不動聲色,擺手下令,數百射士,靜默無聲的也退下了城頭。

    苑君瑋怔怔愣愣的勒馬在側,看著徐樂跟著劉武周就這樣步入城中,尉遲恭策馬從他身邊經過,忍不住拍了一記苑君瑋的肩膀。

    「苑四,等著和樂郎君做同僚罷!」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11
盛唐風華 第一百九十六章逐北(四十五)

    靴聲囊囊,在廊間迴蕩。

    一名穿著曲裾方領袍服的青年,正大步走在廊中。

    此間正是唐國公李淵二子李世民的居所,原來也是晉陽城中某位大戶的宅邸。自從唐國公來後,這名有錢卻無太高門第的大戶,就將這宅邸讓出,自己搬到鄉間的莊園去了。

    這名青年,正是李世民的妻弟長孫無忌。

    在這晉陽城中,建成門下,高門子弟趨之若鶩。而傳言唐國公將以一鷹揚府兵馬置於建成麾下,三大鷹揚府都有軍將私下拜訪建成門下,拍著胸脯發誓,如果他們有幸置於建成麾下,當忠心效力,死不旋踵。

    唐國公是老好人也似的人物,而且很有點怠政的嫌疑。此時此刻就將諸多事物交給自己兒女們料理。而且唐國公歲數也擺在這裡了,將來如果李家化家為國,那麼大家要建立門閥,安享富貴,多半都是得著落在建成手裡。唐國公是個寬容的人,這個時候還不趕緊示好,還等到什麼時候?

    建成對這些高門子弟,也極盡籠絡之事,處事穩重,禮賢下士,好處從來不吝於分潤出來。

    唐國公入晉陽之後,原來大業天子,在晉陽城外有數十皇莊,都是楊家公主的脂粉田。雖然唐國公做足了不進晉陽宮,恪守臣子本分的姿態。但是暗地裡,卻是老實不客氣的都將這些皇莊全都收於掌中,交給李建成去分配處理。

    欲得天下,除出身名分,當得財貨地位,以驅功狗。唐國公雖然仁厚之名天下皆知,這事情上還是弄得分明的。

    李建成在此事上,未曾為自己落一點好處,皇莊三分。一分奉父母長輩,一分濟自己兄弟姊妹,還有一份則是盡數分賞給追隨李家來到晉陽的世家門閥子弟。

    還遣人馬,捕拿逃散皇莊莊戶,交於各家,任他們處置,對於這些世家高門子弟,擅自將農戶變為皇莊莊奴,也從來是不問。

    如此世子,焉能不得父母長上歡心,不得兄弟姊妹愛戴,不引來天下高門子弟的追隨?

    整個晉陽城中,還為李家同樣出色的一個兒子,二郎李世民效力的門閥子弟。也只有自己的小舅子,長孫家的長孫無忌罷了。最多還有一個喜歡打抱不平,性子有點古怪的李家十七女李嫣。

    靴聲響亮之中,長孫無忌已經直入李世民日常讀書理事的偏院,未曾進入院門,就聽見劍風呼嘯之聲。

    長孫無忌搖頭苦笑,自從二郎被唐國公誇了一句銳意進取,這些日子時時習練武藝,打熬筋骨,似乎想為一先鋒猛將,在武事上為自己打出一番天地來。

    二郎也不想想,兵都是唐國公和建成的,就算二郎再有本事,到哪裡又有一支大軍聽他號令?還不如在收攬世家人心上多下一些功夫。

    雖然現下看來,二郎在這上面絕對是比不過建成。但是只要持之以恆下去,難保建成不會在日後驕橫跋扈起來,那時候說不定就是二郎的機會所在!

    可是這二郎呀…………

    一邊想著自己心思,長孫無忌一邊舉足買進院內。院外有家將值守,看到長孫無忌過來都躬身行禮,長孫無忌隨意擺擺手示意他們退開。

    院子之內,正可見原來庭院已經給鋪成了一個演武場,四面都是兵器架子,中間厚厚黃土墊著,每日灑水,壓住塵土。

    李世民正穿著一身窄袖胡裝,束著革帶,持著一柄沉重的單手劍,左手壓著持劍手的腕子。身形半蹲,擺出螃蟹步架勢。單手長劍隨著螃蟹步一探一探,儘是向著下三路刺去。

    在李世民身邊,站著一名老卒模樣的人物,穿著家將錦衣,不時發聲指點:「二郎,再蹲低一些!頭頂是兩軍長矛對刺,身形高一點,就成了刺蝟!這是在矛陣底下的短兵相鬥!時時刻刻都要躲在自己矛陣的範圍之內,冒進一點,就是個死字!」

    說到後來,這家將已經聲色俱厲:「要想著自己頭頂就是矛陣!不然都是白練!」

    李世民臉上已然掛滿了汗珠,神情嚴肅,身形伏得更低了一些,長劍每一次擊刺,都掛著風聲,練習之認真,一點沒有偷懶的意思。

    長孫無忌站在校場外,哼了一聲:「什麼時候輪到你站在矛陣前排,李家也就離覆亡不遠了。習練這些,有什麼用場?二郎你看看世子,可在這上面下功夫?」

    那家將忙不迭的向長孫無忌見禮,長孫無忌擺擺手,示意他退開。李世民一笑起身,自有家將上前接過長劍,遞上擦汗的方巾。李世民活動活動酸脹的手腕,,擦擦臉上的汗,朝著長孫無忌笑道:「輔機,你這來做什麼?」

    長孫無忌冷笑一聲:「某若不來,看看誰還為二郎你的事情操心?你卻不知道,國公要將二郎遣至馬邑郡了麼?」

    李世民一笑:「某消息豈有這麼不靈通?自然是聽到一點風聲了。不過父親還沒最後定論罷了。某這不是抓緊習練武藝麼,省得在天下聞名的馬邑精兵手裡丟了性命,到時候折損的可是李家的顏面!」

    長孫無忌仍然冷笑一聲:「怕是十七妹告訴你的罷?這晉陽城中,除了某和她,還有誰向著你?」

    看著李世民只是笑不說話,長孫無忌跌足嘆道:「二郎你怎生還不將這當成一回事?現在快去尋唐國公,就說願追隨唐國公西征長安,不願離國公左右。國公是個好說話的人,去說一番,實在不成再去尋二郎你母親,總有個六七分把握隨國公出征長安 還守在這宅邸裡做什麼?」

    李世民默然放下方巾,負手走了幾步。他和建成長得有六七分相像,但是棱角更加分明,沉默之際,更有一種倔強之氣。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武夫,而不是雍容大度的世家公子。

    「輔機,某就算能隨徵長安,麾下有聽我號令的兵馬麼?家兄還不是跟防賊一樣防著我?難道你不覺得出鎮馬邑,反而是掌握一部兵馬的機會?」

    長孫無忌冷冷逼問一句:「哪怕錯過攻陷長安,立下從龍之功的機會?二郎,你可想明白了?」

    李世民狠狠一擺手:「總比看著我那兄長的臉色好! 」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14
盛唐風華 第一百九十七章逐北(四十六)

    李淵的宅邸之內,一場家宴,正在進行。

    所謂家宴,席間對坐的就是李淵和自己髮妻竇氏兩人而已。

    竇氏父親是大隋定武公竇毅,竇家也是大隋僅次於八柱國的高門。而竇氏更是北周武帝的外甥女,血統之貴,足以配得上隴西李家。

    竇氏年輕之際,髮長及腰,光澤如鏡,美貌之名,傳於各大世家。這個外甥女深得北周武帝喜愛,養在宮中。出嫁李淵,風光儀仗,不亞於宇文家的公主。

    就算現在為李淵生下子女,年歲不輕,卻仍風韻猶存,貴氣十足。和李淵對坐家宴,每一舉止動作,仍然溫婉嬌柔。李淵與她伉儷數十年,感情深厚,愛意不衰。竇家子弟也深得李淵信任重用,還有人迎娶了李淵的女兒。李家竇家實力早就融合在了一起,成為李淵最大的底氣和本錢。

    往常家宴,李淵和竇氏總是有來有往的說些閒話。今日李淵卻跟悶葫蘆也似,只是不住的喝酒,一邊喝酒一邊還偷眼望著竇氏。

    如是再三之後,竇氏終於噗嗤一笑,宛然便是初嫁給李淵的嬌嗔模樣:「瞧瞧你自己鬍子,都花白了,還鬧這般小兒模樣做什麼?有什麼話便說就是。話可說在前面,夫君你有什麼決斷,賤妾從來未曾發過一句議論,將來史書之上,後宮干政的名頭,可安不到我頭上!」

    李淵老臉一紅,放下酒爵,擺了擺手。

    原來在兩人几案之側伺候,如泥雕木塑一般不發出半點聲響的十幾名侍女,頓時就行禮退下。只留下對坐的夫妻兩人。

    李淵嘆息一聲:「沒兒子吧,擔心斷了隴西李家的香火。祖宗打下這麼個家門不容易。有了兒子吧,煩心的事情又多。本來想著大郎沉穩,是守成之主,更能得眾世家之心。二郎勇毅,當修武事,但凡有事,為將領兵出征,就是大郎上好的羽翼屏藩。四郎長成,也能幫二郎一把手。至少李家下一代,我就沒什麼憂心的事情了…………可是大郎向來是個大度的人,怎生就看著二郎不順眼?這次馬邑王仁恭請援,大郎非要把二郎給趕到馬邑郡去坐鎮。那是兵凶戰危之地,也不知道點兄弟友愛!」

    竇氏靜靜的聽著,等李淵抱怨完,才輕輕道:「本來這事情,賤妾是插不上什麼話的。但是這幾個兒子,都是從我肚子裡掉下來的,也就能說上兩句…………現下正是天下大亂之際,不是守成之主坐江山的時候,夫君為何就不重用二郎呢?」

    李淵哼了一聲,緩緩 頭:「我要重用二郎,縱然沒有易世子之心,此刻天下諸人又該如何想?二郎非是能結好世家之人…………楊家殷鑑未遠,兩代父子都竭力壓制世家高門。結果如此強盛大隋,兩代而分崩離析。大郎正是能將李家存續下去的唯一人選!若是大郎能容得下他這個兄弟,我又何苦這麼煩惱?」

    竇氏默默點頭,低眉垂目,盡顯貴婦溫婉之態。半晌之後才緩緩道:「二郎勇毅倔強,不愛結好世家,做娘的,自然是明白自己兒子的性子。承平之際,大郎對二郎自然沒什麼想法了,但是現下正是天下大亂之時,大郎自然想著,夫君會重用二郎的長處。當二郎領精兵銳卒,縱橫疆場,為夫君前驅,這個時候,大郎怎能不會有些別樣心思?」

    李淵默默聽著,長嘆了一口氣。

    竇氏輕輕道:「為李家家門,這個時候,自然是穩固大郎地位要緊。說不得就要委屈一下二郎了…………但這都是我的兒子,夫君啊夫君,你無論如何也得保全住二郎!一個兒子為世子,風光無限。一個兒子卻要去馬邑郡這兇險莫測之地,為夫君你鎮守後路。你當父親的,可要公平一些!」

    竇氏也是貴門之女,如何不知道自己夫君已經有了定論,會將李世民趕去馬邑郡鎮守後路。為李家計,這看來是最好的選擇。雖然論起親厚,待長上孝順無比,更是穩重貼心的長子更得歡心一些,可想及二兒子也的確受了委屈,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竇氏忍不住就有些淚盈於眶。

    李淵重重點頭:「這何消得夫人你說?李某人一生,不是什麼英雄人物,到得此步,也只是時勢使然而已。但你夫君我,最大本事,就是將一家衛護得周全!只要我在,二郎自然是富貴終身,就算將來,我也自有安排,總讓他們兄弟相得一世!」

    竇氏抬頭,看著自家夫君。

    雖然已經五十歲的人了,仍然氣概不減,平日裡在子女面前慈祥溫和。但是身為幾十年感情不衰的枕邊人。竇氏才清楚知道,這些年在楊家的深重忌憚下,李淵頂過了多少驚濤駭浪,偶爾一露崢嶸,天下英雄,俱都震懾!不然在大隋分崩離析之際,李淵怎麼能得天下之望,引得這麼多高門大族,天下才俊之士來投?難道都是在家抱孩子換來的?

    想及這幾十年和李淵一起經歷的風風雨雨,竇氏忍不住有些痴了,輕輕道:「我總是信你,夫君你還不知道麼?」

    燭光之下,李淵眼前,自己妻子,宛然便是少時模樣。

    李淵緩緩直起身來,伸手過去,竇氏也伸出手來。夫妻雙手,緊緊握在一起。一時間誰也不說話,只是享受這難得心意相通的時候。

    前面縱然有再多艱難險阻,只要李家之人,同心協力,就沒有過不去的關卡。

    突然之間,李淵又是嘆息一聲。

    竇氏嗔怪道:「好好的又嘆什麼氣?」

    李淵搔騷頭髮:「我在想著小十七,這個丫頭,古裡古怪。大郎對她這般愛護,她卻總是覺得大郎欺負二郎,凡事都為二郎打抱不平。這下子我讓二郎去馬邑郡,還不知道小十七怎麼上門來鬧我!」

    竇氏微微一笑,想及李嫣,連眼角的魚尾紋都笑平了:「這是我們李家的俠女!慣來也覺得大郎太文弱了一些,就喜歡能一騎當千,封狼居胥的英雄人物,二郎總喜歡帶著她飛馬射獵,她怎能不喜歡二郎?沒本事的降不住她,以後許了夫家,還不知道該禍害人家多深。到時候也不是我們李家頭疼,再忍些時日就是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29
盛唐風華 第一百九十八章逐北(四十七)

    李世民宅邸之內,李世民也換了一身家常袍服,束起了頭髮,和長孫無忌對坐而飲。

    自從李秀出嫁柴紹之後,李家這些子女家計之事,都是李建成在照應。對自己這個二弟,李建成從來沒有薄待過。一應待遇,全都和李建成一模一樣。

    這個宅邸,庭院深深,裝飾精美。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對坐,隨侍的侍女也有七八名,俱是姿容端麗之輩。

    而几案之上陳設的食物,也俱都精美,竟然還有新鮮的河魚,一名侍女正用銀柄小刀,片出薄如蟬翼的魚生,長孫無忌左一片右一片,吃得大快朵頤。

    而李世民對魚生卻一片也不碰,飲酒也甚是節制。

    長孫無忌吃得開心,指點著魚生笑道:「這卻是哪裡來的?冬日得此,真是珍物。好東西二郎你就藏著掖著,某不上門,就是錯過!」

    李世民微微一笑,指著盤中魚膾道:「是大郎遣人破冰取魚,送至此間。費的功夫也不算少了。兄弟姊妹,俱都有份。據說大郎將他那一份,都分賜給家中門客了。」

    長孫無忌笑道:「二郎你為何不吃?」

    李世民正色道:「冬日吃此生冷食物,對身體多少有傷,再以熱酒化之,傷損更甚。此刻正是英雄鷹揚之際,這口腹之慾,不得不稍微節制一下了。」

    長孫無忌面上神色漸漸冷了下來,突然之間,將面前放著魚膾的銀盤一推。銀盤落在地上,叮噹有聲。

    一眾隨侍侍女,全都神色不變。還是恭謹而無聲的站在一旁,只等著主人吩咐。

    世家當中,這些高門子弟古怪舉動盡多。而作為世家使用之人,沉穩踏實忠心,主人荒唐只是由著,主人不管要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只管跟著,這就是世家僕役的基本素養。

    李世民同樣也神色不變,甚而還略帶點惋惜,看著灑落一地的那些魚膾。

    長孫無忌臉上半點酒意也無,冷冷道:「就因為大郎這般厚待,所以大郎安排你去馬邑,你就乖乖的去了?而今而後,都甘心為大郎之下一個好弟弟?我們長孫家,也就隨你這般沉寂下去?而讓投效大郎那些門閥,都爬到我們長孫家頭上去?」

    長孫無忌冷淡一笑:「二郎你若沒有雄心壯志,則我們長孫家又是何辜?今後看來我也少不得要去大郎門下奔走一番了,多了長孫家投靠,大郎當時歡迎無限!」

    李世民撇撇嘴:「只要你不怕你姐姐揍你,你盡可以去試試。」

    長孫無忌剛才冷硬的表情,因為這句話而一下都垮掉,不甘心的狠狠一擊几案:「二郎,你真的就這麼認輸了?」

    李世民哼了一聲:「誰說我認輸了?再說了,我也不是想和大郎爭競什麼,我只是不想李家再靠著世家支持上台,然後什麼事情都得考慮他們利益,不然就得垮台!過去數百年 站上高位的哪一家,最後不都落得這個下場?我只是覺得這條路走不通!我請父親在寒門中簡拔人物,收世傢俬軍為兵,爭這天下的時候,少依靠那些世家一些!這樣就被大郎和他門下人物,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要不是父親保護,我還不知道落個什麼下場!」

    李世民聲音越說越大:「這天下群雄還在爭逐,李家還沒進長安,關東更是豪傑並起,江南大業天子還在!一家家的就已經站好了位置,生怕有人超過了他們。這天下,到時候到底是李家的天下,還是他們的天下?我就不信,離了他們,李家就不能成事了麼?」

    李世民的聲音,在室內嗡嗡迴蕩。長孫無忌反倒沒了適才的激動,只是靜靜的聽著。

    李世民這套說辭,已經非止一日了。長孫無忌也一直在和李世民爭辯此事。

    數百年來,得登大位,哪家哪姓不需要豪門大族支持?就是天家之間那些暗流洶湧的奪嫡之爭,誰又不是同樣得到了世家高門的支持?

    開皇天子即位之後,就開始打壓世家。但因為開皇天子威望太高,根基太厚。世家只得隱忍。將主意動在了開皇天子的身後事之上。太子楊勇,絕類開皇天子,不親附世家,東宮之內,收錄多少寒門出身之人。而當初的大業天子,卻是禮賢下士,一如現在世子建成的做派。各大世家,有志一同,要將大業天子捧上大位!

    因而才有了那些年的暗流洶湧,背地裡的血腥爭鬥。連李淵如此之強,都差點在其間沒頂!

    在世家的支持下,大業天子即位,開皇天子飲恨而終。這就是世家的力量所在!

    雖然世家在大業天子身上,算是看走了眼。不過大業天子,最後也給世家迫到瞭如此地步。這還不足以說明結好世家的重要性麼?

    可李世民在這上面,天然就處了下風,還自有一套說辭。這些年來,似乎還一直身體力行。李二郎養著的門客,有哪個出身高一些了?連累得他長孫家嫡子,都成了被笑話的對象!

    現在李世民都要被趕到馬邑郡了,嘴還這般死硬。長孫無忌真的是連辯駁的氣力都沒有了。

    心灰意冷之間,長孫無忌突然又閃過一個念頭。

    難道是因為建成的世子身份,二郎在爭奪世家支持上,天然就落於下風。所以才想別出蹊徑,在武事上做出一些成就來?所以這提兵入馬邑之事,在別人看來是放逐,對二郎而言,卻是掌握武力的上好途徑?所以二郎才一聲不吭,決定坦然接受?

    爭奪天下,不是還有一句話麼。天子者也,兵強馬壯者自為之!

    大概二郎,就是想走這麼一條路罷?

    長孫無忌一邊想著,一邊苦笑著微微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這種突然冒出來的念頭,是不是在自我安慰。

    長孫家和二郎實在捆得太緊了啊…………他也從來沒有選擇。

    長孫無忌緩緩起身,朝著李世民行了一禮:「既然二郎做了決斷,某自然追隨到底而已矣。何時國公下令,二郎起行,某追隨二郎鞍前馬後,雖赴湯蹈火亦不敢辭。 」

    李世民也起身還禮,在心中微微嘆息了一聲。

    自己所說的,都是真的。卻不知道自己這位舅兄,想到哪裡去了。不過,也隨他罷…………

    過去幾百年天下群雄的路,真的是走絕了。再重複,也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劫難而已。只有數百年的世家,卻不會再有數百年的皇朝。被頂在最前面的,只是這些世家的犧牲品而已。

    父親和兄長,為什麼就看不出這個道理?

    但願此去馬邑,能在絕境之中,走出一條不一樣的道路出來!

    斯時斯刻,不過才二十歲的李世民正是雄姿英發,什麼都不畏懼的歲數。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32
盛唐風華 第一百九十九章逐北(四十八)

    大業十二年冬日,在晉陽城中,突然就擾動起來。

    原因無他,就是據傳馬邑生變,王仁恭和劉武周終於開打,在這滴水成冰的冬日當中。

    而王仁恭不敵劉武周的雲中精兵,向河東唐國公請援!

    晉陽城上下,誰不知道唐國公起兵在即,最為擔心的就是側翼馬邑郡的王仁恭。此刻王仁恭向唐國公請援,等於是遞上了降書,將門戶都交到了唐國公手裡。這種機會,唐國公怎麼會錯過?

    一時間,晉陽城上下全都奔走起來,抽調兵馬,準備出征。

    河東左禦衛六軍鷹揚府自然是不可能動的。出征馬邑郡兵馬,俱都從石門鷹揚府和永安鷹揚府中抽調。這兩個鷹揚府,也是大隋盛時,十二衛中屬於前列的鷹揚府。經過唐國公這些時日的整軍經武,也算是士飽馬騰,裝備完全。也都躍躍欲試,準備追隨唐國公在這場天下之爭當中立下汗馬功勞!

    晉陽城中,本來就已經處於戰時狀態。抽調三千軍馬冬日出征,雖然要準備的軍資糧秣器械可稱得上堆積如山,但是在全力運作下,幾日內也就調配停當,兵將也俱都選調完全。

    而出征統帥,在幾日猜測之後,也塵埃落定。唐國公讓二子世民,為方面統帥,親自出征!

    這個消息傳出來,在晉陽城中,又激起了一陣議論。

    誰都知道唐國公甚是喜愛他這個英武的二兒子,配以長孫家貴女。在駐節河東,準備參與天下之爭之際,多次誇讚李世民勇銳進取,為李家千里駒。就連建成,也未嘗不以自己世子地位所憂心。

    但是現下,唐國公似乎終於做出了選擇。李建成世子地位,安若泰山。而李世民,則被放逐在外。再也趕不上西進長安定鼎之役!

    晉陽城中,世家子弟,額手稱慶。而因為李世民素來不如何親附世家,此時此刻,背地裡那些落井下石的風涼話也不知道有多少。而稱讚唐國公英明的頌聖之聲,更是不絕於耳。

    而把持著唐國公帳下各項事務的世家中人,也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一切出征的準備,效率之高,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幾日擾攘之後,北上軍馬,擇吉日將發。

    ~~~~~~~~~~~~~~~~~~~~~~~~~~~~~~~~~~~~~~~~~~~~~~~~~~ ~~~~~~~~~~~~~~~~~~~~~~~~~~~~~~~~~~~~~~~~~~

    號角聲嗚嗚響動,聲震倉城之內校場。

    晉陽宮其實可以視為一座軍事要塞,包裹晉陽宮的倉城之內,儘是大業天子用來安插隨駕軍馬的屯所,還有演武調動的校場。

    原來大業天子的計畫中,晉陽宮連同包裹其的倉城,要可以駐紮下將近二十萬隨駕軍馬。而在外圍,再有二十餘萬軍馬層層拱衛。

    如此浩大的工程,限於財力物力,並沒有按照計畫進行。但是現下晉陽宮內外,仍然可以佈置下數萬軍馬仍然綽綽有餘!

    黃土鋪平的倉城北校場上,已經有六七營兵馬齊集。各營番號旗,營將旗,旅主旗,數十面大小不同旗旛飛揚。而每一名火長背後,還背著三角火焰認旗,根據各自營號不同而分成不同顏色。

    每名軍士,都穿著厚重的行裝。都是厚重結實布料製成的斗篷,斗篷內則是填了絲綿的襖子。每名軍士都有各自甲冑,全都裝在隨行的車中,自有從河東徵發的民夫一路隨大軍運送向北。

    正常而言,每次大軍出征,還有那些世家出身將主,所帶隨行家兵家將,這些都不歸於各營,只是靜靜跟隨各自將主。這些隨行家兵家將,往往都是錦袍燦爛,甲冑鮮明。跟隨各自將主,耀武揚威之態,讓軍容更加壯盛許多。

    當年大業天子遠徵高麗,多少世家中人出征。大業天子校場點兵,數千上萬彪悍精強,武裝到了牙齒的家兵家將齊聚,奉著各自家主的旗號,那個盛狀,簡直就是大隋帝國最為輝煌的一刻。

    不過此次出征,卻沒有見到一名世傢俬屬家兵家將的身影。

    號角聲一遍又一遍的響起,士卒們雖然站得整齊。但卻並沒有多少激昂之色。

    選兵調將,晉陽上下都沒有為難李世民。在石門鷹揚府和永安鷹揚府中都選的是上位的營頭。兵將都是一時之選,不弱似六軍鷹揚府多少。

    對於這些選調出來逐北馬邑的營頭而言,馬邑之地兵凶戰危,都沒什麼。當兵就是吃的刀頭舔血的飯。如此亂世,正要憑藉軍功出頭。有的是人願意冒這份兇險。

    可是此次馬邑,明顯是被放逐去看守大軍後路,要眼睜睜的看著大軍西進長安立功!

    如此差距對比,讓這兩大鷹揚府選出來的精銳營頭,從上到下,都實在打不起精神來。只是慨嘆於大家命不夠好。

    在出征之前,原來塞在各營裡面那些世家出身中人,紛紛調了出去。又補進來一些沒出身沒背景的倒霉蛋,以填充缺額。這樣一番舉動,讓士氣又是沮喪了三分。

    號角響動聲中,各營軍將站在隊伍前列,俱都默不作聲,只是認命的等待著出征的那一刻。

    只是大軍發動,儀注頗多。所謂大事,在戎在祀,真的還不知道要在此間耽擱多久。

    晉陽宮中,終於一隊人馬走了出來。隊伍前面,是數十錦衣家將,捧著李世民的將旗。

    眾多家將簇擁之中,正是李世民和李建成李元吉兄弟三人。適才正在宮中設酒,李建成為自己這個二弟壯行。

    兄弟三人,並轡而行。李建成神色溫和,李元吉卻是一臉嬉笑表情,而李世民神色嚴肅,話語極少,也不知道到底是情緒低落,還是此刻就將自己代入了大軍統帥的身份之中。

    看見校場中出征諸營,已然站得整整齊齊。李建成一揚馬鞭,指著出征將士笑道:「二郎,這俱都是精選出來的上位營頭,甲冑軍械,全都補齊,不足之數,都是從六軍鷹揚府中抽調。更徵發了四千民夫,八百健壯牲口,隨軍轉運,糧秣也足支四月之用。但有所需,還會源源不絕接濟而來。這上頭,可不要說為兄的什麼不是。」

    不等李世民答話,李元吉就咧著嘴嬉笑一聲:「還能說什麼大郎的不是?無非就是大郎讓二郎去馬邑唄!給再多精兵強將,給十年用的糧秣,二郎也振作不起來。可誰讓大郎是世子,須得陪著父親西征長安,以定大局。我歲數又小,當不得重任,只能辛苦二郎走這麼一遭了…………到時候我們在長安等著二郎!」

    李世民瞥了這些天一直處於幸災樂禍的李元吉一眼。朝著建成拱了拱手:「兄長說的什麼話?這次兄長讓二弟我領以方面,坐鎮馬邑,我實感激不盡。父親養育多年,終於能獨當方面為父親效力,正是心中所願!若不是出征在即,將士之前,二弟當得一拜兄長!」

    這番高風亮節的話說出來,讓李建成反倒略有一絲尷尬之色,只能一擺手道:「我們兄弟之間,何須說這些話?且等父親來為二郎授以方面節鉞,為二郎壯行!將來二郎功成,你我兄弟聚首,再好好共謀一醉!」

    這番話說完,李建成就加快馬速,一直直到大軍之前。兄弟三人全部轉向校場西面開口處。西生金,正主兵戈。唐國公將自此而入,授以李世民節制方面節鉞,為這三千軍馬出征祭旗送行!

    河東猛虎,在天下矚目之中,終於要開始展露他的爪牙!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33
盛唐風華 第二百章逐北(四十九)

    校場西面入口,李淵儀仗,終於出現。

    八柱國世家家主,大隋國公,河東留守,晉陽宮監,更是天下群雄中最有希望贏得勝利的數人之一,出場儀仗,非同凡響。

    先是數十兜鍪上插著野雞翎毛的甲騎為先導,這些甲騎俱都使用朱漆裹著的馬槊。

    甲騎之後,就是旗陣,代表著李淵身份的一面面旗旛,俱都以壯漢捧定,坐在高頭大馬上,昂然而來。每面大旗,還有四名背負著弓矢,配著直刀的騎士拱衛。

    騎陣之後,才是李淵車仗,車仗兩側,俱是李家家將護衛。

    比之李家三兄弟每人身邊二三十名家將的小打小鬧。李淵車仗周圍,足足有三四百名錦衣家將拱衛!

    這些錦衣家將,或者傳承於祖上,連續數代為李家效力,忠心耿耿。或者是糾合四方來投精銳,是一地聞名的猛鶩之士,或者是其他世家派在李淵身邊聽用的子弟。人人俱都錦衣為裡,裹著斗篷。圍著李淵車仗,就是一片五彩錦繡之色跳動。

    如此氣象,只讓男兒生出,大丈夫當如是也之慨。

    縱然李淵內裡是一個還算樸素,只是有點喜歡江南風物的人而已。但是值此亂世,他也必須展現出隴西李家的威儀,才能讓天下豪傑歸心,讓將士效命,讓自己的對手震懾!

    李淵車仗一旦出現,本來已經停了下來的號角聲就再度嗚嗚響動。

    李家兄弟三人,與家將俱都翻身下馬,躬身行禮。數十家將,俱都拜倒在地。而在場數千軍士,俱都平胸行禮!

    此時是數百年血腥戰亂之世才過的大隋,封狼居胥的漢軍遺風,猶自尚存。軍中還融合了部分胡人的凶狠強悍。將士出征在即,哪怕此刻來的是大業天子,仍然是平胸軍禮,而不是垂首跪拜!

    雖然比之實際身份地位,他們遠不如那些拜倒在地的李家家將!

    李淵儀仗隊伍,向兩邊排開,最後捧出李淵的車仗出來。

    李淵車仗,是一輛黑色的馬車,駟馬所乘。上張傘蓋,四面俱空。李淵一身大隋國公服章,戴著梁冠,腰佩儀劍,端然跪坐。兩名持戟家將,站在他身後,昂然侍立。

    李淵按劍起身,立於車上,一擺手道:「止!」

    李家兄弟直起身來,一眾家將也都起身。而出征軍將士卒放下手臂,只發出整齊的一聲響亮。

    李淵緩緩步下車仗,直走向李世民。幾名旗手在甲士護衛之下,緊緊跟上。

    走近之後,李家父子,肅然對望。李淵按著儀劍,沉聲道:「在家之時,你是某之二郎。出征之際,你卻是方面統帥!一旦不利,軍法無親!」

    李世民抱拳肅然:「末將敢不盡心竭力,繼之以死!」

    李淵再不多說什麼,揮手示意,旗手上前,送上專徵方面的主帥豹尾旗,與李世民李字將旗並列。

    除帥旗之外,更有一面白虎旗。自漢末傳下來的規矩,白虎旗乃解鬥之旗。後來以重臣出鎮方面,中樞多授白虎旗隨之。李淵坐鎮河東,自然有一面白虎旗,現下李淵又將白虎旗交給了李世民!

    馬邑兩虎相爭,李淵遣子以白虎旗解鬥,將自己地位放得之高,大有當仁不讓之態。人都道唐國公乃恂恂君子,厚道質樸,但是在關鍵時候,李淵卻從來沒有表示過謙虛低調!

    李世民平胸軍禮,領受旗旛。

    號角聲停歇,又是鼓聲大作。黑牛白羊祭品供上,直送到豹尾帥旗之前。馬上旗手將旗幟斜斜下垂,旗面展開,在冬日寒風中獵獵捲動。

    刀斧手出而上前,用斧斬斷牛羊頸項,鮮血噴出,濺在旗面之上。郡府祝史上前仔細察看了一下,揚起手來:「師行大吉!」

    佈於校場四下的幾十面大鼓,隆隆擂動。而在場軍將士卒,俱以兵刃頓地,扯開喉嚨大呼。

    「萬勝!萬勝!萬勝!」

    鼓聲號角聲中,一名名軍將大聲下令。旗旛飛舞,一隊隊的軍士開出校場,出倉城向北而去。

    而在家將簇擁之下,李家父子,還有離情別意要好好敘述一番。

    李淵這個時候終於恢復了慈父模樣,攬著李世民的手:「出門在外,一切當心,凡事多徵詢宿將意見。一切以穩重為上,若是有什麼不測,全師為上。若師不能全…………二郎你可要給我回來!」

    李世民默默點頭,並沒則聲。李建成熱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二郎,記住父親的話。自家安危,最是要緊。遇事情可別逞強!遇到什麼麻煩,遣人傳書,父親與兄長我,定然會伸出援手!」

    李元吉在側,撇嘴無聲的冷笑一聲。

    要是真的馬邑不利,李世民狼狽的逃竄回晉陽。那這位二哥就可算是這輩子再也無法翻身了,他還真的期待這一天呢。

    突然之間,李元吉就看到一個家將身影從後面擠上前來,這麼沒規矩的人物,讓李元吉多看了一眼,接著就是一身冷汗。

    那錦衣家將,小帽之下,雪膚大眼,俏麗中帶著三分英氣,不是十七姐又能是誰?

    這十七姐怎麼跟著家將混到這裡來了?

    李嫣的動作,也引起李淵建成世民三人注意,回頭一看,人人扶額。出師乃至陽至剛之舉,怎麼就讓這小丫頭混進來了?

    李淵叱呵一聲:「你怎麼來了?回去!」

    李嫣已經擠到了前面:「自家哥哥要出門見仗,我來送送又怎麼了?這就敗了李家的氣運了?」

    然後李嫣又狠狠瞪了李建成一眼,這幾日她沒少找李建成打抱不平。李建成卻是向來高掛免戰牌,不見這個妹子。

    不過李嫣也知道事已至此,再找李建成麻煩,也改不了這既成事實。只是瞪了李建成一眼就作罷。

    李建成扭過頭去,卻是在盤算,到底是哪些家將為李嫣打掩護,讓她混進送行隊伍當中,當得一個個查出來,重重懲治!

    李淵想訓斥李嫣,但是看著女兒穿著家將錦衣,革帶束腰,鼻尖凍得紅紅的,吐著白氣,一副英姿颯爽,俏麗無雙的模樣,突然就是心一軟,對李嫣道:「快和二郎說幾句話,別讓二郎誤了出行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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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