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盛唐風華 作者:天使奧斯卡 (連載中)

 
V123210 2018-2-18 13:40:5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97764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58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一十一章逼迫(十)

    每個人都屏氣凝神,等著徐樂鋪陳出一番該如何行事,一舉斬殺王仁恭,破此馬邑亂局的方略。

    徐樂攤攤手:「這個,倒還是沒完全想好。」

    宋寶一屁股跌坐下去,捂著自己眼睛。韓小六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著他無條件信任的樂郎君。穩重如韓約都開始拚命的眨巴眼睛。羅敦一口氣提不上來,又狠狠的咳嗽起來,韓小六就這樣呆呆的拍打著羅敦的背。

    羅敦終於緩過一口氣,指著徐樂:「阿樂,為一軍之統帥,負擔著這麼多人的性命,這種隨意的話怎麼也說得出來?」

    徐樂看著羅敦一笑:「最壞情形,無非就是我單人獨騎,向王仁恭請降,要是運氣好,王仁恭親自出面欲見於我,那時就有斬殺他的機會…………不過這機會渺茫就是了。」

    羅敦老臉漲得通紅,眼看老人家又要開始噴自己。徐樂忙不迭的開口。

    「阿爺,你以為劉鷹擊真的會束手待斃麼?」

    羅敦一怔,頓時就反應了過來。

    劉武周是何等鷹視狼顧之輩,以鄉間土豪,這微不足道的出身被送去遠徵高麗。得歡心於大業天子。大業天子南走之前佈置天下人事,將劉武周送回馬邑郡。劉武周就能順利的接下恆安鷹揚府,並在短短時間內讓恆安鷹揚府上下歸心。引得馬邑豪傑來投。並一直與馬邑郡太守相抗,種種過往,豈是束手待斃之輩?

    雖然不知道劉武周現在佈置著什麼,但劉武周必然有所動作!

    自家真是被這段時日以來,劉武周擺出那種受盡委屈,但還以馬邑郡百姓大局為重的模樣矇蔽了,難道真的是老了,這心思都轉不過來了?

    這徐樂,眉清目秀整天笑嘻嘻的,遇到什麼事情說得也少。但是這心思靈醒,從來也不糊塗!

    老徐敢啊老徐敢,你死了也閉得上眼,教養出這麼一個好孫子!

    只是你這孫子,心卻太大了啊…………

    在場幾人,也都被徐樂一番話提醒。宋寶更是皺眉苦思。

    劉武周這百般隱忍,到底是在憋著什麼動作?

    而羅敦望向氣定神閒的徐樂,眼神中更多了一絲悲惻。

    劉武周頂著王仁恭如此巨大的壓力,還這般籠絡包容徐樂。還不知道要徐樂付出多少代價來回報!阿樂啊阿樂,你到底撐得過去麼?

    突然間外間就響起了通傳之聲:「鷹擊郎將遣人,來召樂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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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武周緩緩起身,開始著裝。

    在他鷹擊郎將衙署之中,從來不用侍女。衙署中雜務,都是一般傷殘老卒在操持。這些老卒手腳慢做事會偷懶,有的時候仗著老資格還會在劉武周面前發牢騷甩臉子,劉武周從來都是一笑置之。

    更換衣服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劉武周親力親為。世家子起身之後從洗漱到更衣不用自己動一根手指頭這種做派,和劉武周從來無緣。劉武周也不覺得這種日子有什麼意味。

    享受富貴,是最沒味道的事情。男兒在世間,最大的享受,就是擁有更多的權位,決定更多的人生死,不管這一路行來,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而自己,付出的代價已經很多了…………

    高麗冰天雪地中的死戰,在大業天子麵前裝出來的粗直忠心,到馬邑郡之後的禮賢下士,散盡家財,對每個人放下身段的曲意籠絡…………

    只為撕破籠罩在自己頭頂那出身的陰影。

    憑什麼某就要低那些世家子弟一等,哪怕這世家子弟如王仁恭!憑什麼自己付出瞭如此多慘痛的代價,豁出性命無數次,這上升之途,還是這麼艱難?

    這世道,早該變一變了。

    而自入馬邑郡以來,一直籠罩在自己頭頂,那名叫王仁恭的陰影,眼看就要被撕碎!

    只要再前行一步!

    但這一步,卻是最為艱難的一步。能不能跨過去,實在是屬未定之天。

    但是突然橫空出世一個徐樂,這位樂郎君在手,也許會讓自己把握更大一些吧…………

    不過這位樂郎君,實在是個太過危險的人物。

    凶狠暴戾之輩,自己麾下有的是,也從來都可以操控隨心。但是這位樂郎君,卻和自己一樣,想將這個天下翻轉過來!將這天下運行了四百年的道理,徹底粉碎!

    劉武周默默想著心思,自己動手,將鷹擊郎將官服,一樣樣的穿上。最後再將梁冠,穩穩的合在自己頭上。

    腳步聲輕輕響起,卻是苑君章出現在門口,輕聲發問:「可去節堂?」

    劉武周並不回頭:「徐樂召來沒有?」

    ~~~~~~~~~~~~~~ ~~~~~~~~~~~~~~~~~~~~~~~~~~~~~~~~~~~~~~~~~~~~

    徐樂所在的宅邸之中,兩名背負著黑色認旗,一身甲冑的劉武周親兵,大步走入。

    宅邸之中,值守的親衛都注視著他們。

    這些親衛都是梁亥特部的精悍漢子,正輪到入值。身為梁亥特部戰士,既要在山間奔走獵狐,又要以以少數的身份在九姓韃靼中立足,從來都是九姓韃靼中一支精銳。

    不然單是富庶,只不過是一塊肥肉而已,哪裡能夠自保?

    這些草原漢子按著腰間直刀刀柄,看著劉武周親兵。但身為劉武周的親衛,哪裡又會被這些彪悍的草原漢子嚇住。這兩名親兵腳步不停,頭也昂得高高的,有人逼視過來,也就惡狠狠的回視過去。

    雙方眼神交鋒,算是勢均力敵。

    引路之人將兩名劉武周親衛一直引到後堂。

    兩名劉武周親衛,就見一名在堂前盤膝坐著的少女,站起身來。

    少女栗色長發如瀑布一般垂下,泛著藍色的眸子美得出奇。但目光落在他們咽喉處,身經百戰如劉武周親衛,在這一刻都覺得脖子突然發涼!

    引他們直至此間的親衛,快步走到門口大聲通傳。在門口步離的逼視之下,這兩名親衛一時間竟然沒有直入節堂!

    通傳聲才落,徐樂就已經步出節堂。

    兩名劉武周親衛呆呆的看著徐樂。

    樂郎君名聲已經響徹雲中城,但是自入雲中以來,徐樂就深居簡出,不招惹是非。這兩名劉武周身邊親衛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樂郎君。

    徐樂一聲絮著絲綿的厚重軍袍,內裡還有羊皮背心,裝扮如同麾下兒郎一般。未曾帶冠,只是束著頭髮。如此寒酸簡樸的裝扮,在他身上,偏生顯得倜儻如玉。

    徐樂朝著兩名親衛露出白牙一笑:「鷹擊有召?還請稍待末將更衣,然後就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2:59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一十二章逼迫(十一)

    鷹擊郎將衙署之中,劉武周部下,已然濟濟一堂。

    因為劉武周的出身低下,最多算是個邊地良家子。但凡稍微有點家世的原來雲中將吏,在劉武周到來接掌恆安鷹揚府之際,或者求退,或者乾脆就掛冠而去,連雲中縣令都棄職而走。

    雖然劉武周能在這雲中之地一手遮天,以恆安鷹揚府代行民政,徹底將這片所在變成軍府的治下。但代價就是劉武周部下,是清一色的武將班底,沒有半個稍有身份的文吏。

    此刻節堂之中,全是頂盔貫甲的武將,論身份都是營將以上。

    整個恆安鷹揚府麾下,建制應是三個團坊主,每個團坊主下面有二至七營不等。劉武周親領一團坊七個中壘營頭,苑君章領一團坊五個射聲營頭,尉遲恭領一團坊兩個恆安甲騎營頭。總計有營頭十四個。加上每團坊中還有比營將身份的參軍、司馬等等人物。節堂內一下就塞了二三十人。

    劉武周給徐樂的,其實也是比於團坊主的差遣位置,只不過沒有正式團坊的軍號而已,稱為別部。劉武周對徐樂籠絡之厚,可見一斑。而恆安鷹揚府中那些跟著劉武周出生入死的軍將,如何能平得下這口氣!

    這二三十人聚在一起,甲葉碰撞金屬聲響亮,互相交頭接耳,節堂之中,就如市集一般。

    眾人突然被從城中各處召集而來,事前都不知道為何。劉武周和苑君章未至,一群人就圍著尉遲恭七嘴八舌的打聽。

    尉遲恭只是推說不知道,逼得急了,一名苑君章麾下射聲左營的營將,嗓門兒最大,問話簡直如吼出來的一般,震得節堂內器物似乎都在嗡嗡作響。代表大家開始威脅尉遲恭。

    「黑尉遲,今日將主召集咱們,到底為了何事?大冬天的,肚子裡面也沒油水,只能整天的睡!爬起來跑著一趟,朝食那點東西,可撐不到哺食!你要是不先透點風,到時候某吃你去,你還得管酒!」

    這一聲詢問出來,一眾軍將轟然叫好。

    「就是,要是害得大家白跑這麼一趟,黑尉遲得管酒!」

    「某聞著黑尉遲嘴裡有酒氣,這廝準定是在沒人處偷偷喝酒!」

    「這廝恆安甲騎營,連人帶馬,給的口糧最多。從馬嘴裡剋扣一點下來,入娘的就去換酒了。說不定在城外營地,還能換幾個小娘回來!咱們都勒緊腰帶苦熬,就這黑廝過得快活!」

    「入娘的不走了,今天都吃黑尉遲的。咱們還省一分口糧,麾下兒郎今日還能多分一口湯!」

    一眾軍將,把自己說得比乞丐還要慘,紛紛要打尉遲恭的大戶。

    尉遲恭也豈是好惹的,看到這些傢伙臉都快要湊到自己面前,露出醜惡的嘴臉討酒喝,當下就站起身來,伸手左右一扒。勁力到處,這些軍將跌跌撞撞的退開。

    「入娘的,打某的大戶來了。都到某的拳頭上來領取!某那兩營,領的口糧雖然多些,但麾下兒郎,連自家的份量都給了馬,當兵的不愛馬,還有天理麼?論起來只怕吃得比你們麾下兒郎還少一些!至於酒,更是沒有,你們要想嘗嘗自家的血,某倒是可以幫忙!」

    迫退眾人之後,尉遲恭得意洋洋的哼了一聲:「鷹擊和長史就要出來,到底什麼事情,不就知曉了?現在只是歪纏於某做甚?這些年來,某是喜歡打聽這些消息的人麼?閒時喝酒,得令上陣,操那麼多心思做什麼?」

    尉遲恭大戶打不成,這些軍將無精打采的散開,只有那射生營軍將還站在那兒,聲如洪鐘的抱怨。

    「連黑尉遲你都過得這般慘淡了,咱們就更不必提!入娘的,那徐樂一口氣帶來千人。雲中城一下添了兩營兵馬!劉鷹擊給他們的糧秣又厚,個個吃得滿嘴流油,倒是讓咱們這幫老弟兄扛著!這局面都是徐樂惹出來的,以某瞧著,要不乾脆冬日動手,咱們隨著劉鷹擊一頭撞向善陽也罷,要不就乾脆將那徐樂交出去,咱們還能在雲中多挨一些時日!」

    這軍將嗓門兒實在太大,往常臨陣之際,曠野之地,一營射士,都能在千軍萬馬喧囂之中聽清他口令每一個字。現下在這節堂之中,這聲音更是震得尉遲恭都皺眉。

    其他軍將,一邊捂耳朵一邊點頭,都對他的話深以為然。

    劉武周待遇徐樂太厚,而對著王仁恭的逼迫遲遲沒有動作,大家都鬱積了滿肚子的心思,趁著劉武周和苑君章未至,忍不住就發洩了一點出來。

    有人目光還投向苑君瑋,苑君瑋自從徐樂入雲中劉武周麾下之後,幾乎就是躲起來不大見人。今日被召來與會,只是坐在角落不吭聲。眾人目光投過來,苑君瑋只哼了一聲,就扭過頭去。

    雖然行事衝動,仗著有哥哥這個靠山,當初苑君瑋在恆安鷹揚府中也很有些飛揚跋扈。但苑君瑋同樣也是心高氣傲。

    在徐樂手裡連連遭受挫折,名聲盡毀。可苑君瑋只想憑藉著自家本事將失去的一切都奪回來,可不想因為王仁恭的逼迫,而讓徐樂倒霉。這些軍將聚在一起發牢騷,還想看他的反應,苑君瑋雖然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了自己並不聰明,可也不會摻和進去!

    正在那射生營軍將話語餘音繞樑之際,就聽見劉武周的聲音驟然響起:「巢有威,你又胡說什麼?閉上你那張臭嘴!」

    節堂之中軍將轟然散開,各在班位,躬身行禮:「鷹擊!」

    只留下巢有威一個人呆呆站在那裡,一張臉漲得通紅,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看見眾人行禮,這才忙不迭的跟著彎腰:「鷹擊!」

    節堂之後,一身官服的劉武周和苑君章大步走出。

    兩人都是在大隋體制之中,勳階爵差遣俱全的正式官吏,一身以黑為主色的大隋官服,朱漆梁冠,一下就讓節堂當中充滿了正式且威嚴的氣氛。

    寒門子弟,能到如此地步,正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慘痛的犧牲,經歷了多少磨難!

    劉武周掃視諸將一眼,神色不動:「徐樂還未曾至?也罷,不等他了,將郡公使者帶上來!大家都聽聽,郡公對我們雲中之地,又有何號令!」

    諸將抬首,兩兩相顧。雲中之地已經被逼迫到這等地步了,劉武周卻還是忍著,帶著大家苦熬而已。現下王仁恭又遣人來,不知道又有什麼舉動。

    這等逼迫,要到何等程度為止。

    而劉鷹擊,又將忍到何種地步為止?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3:01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一十三章逼迫(十二)

    節堂之中,儘是木質地板,隔絕從地下泛起的潮氣。

    當年營造這鷹揚府衙署的時候,還是大隋的鼎盛時期,選的儘是好木料。經過這麼些年的使用,地板溫潤得如同包了一層漿一般。

    這裡是恆安鷹揚府的中心,也是歷代恆安鷹揚府將主居停中心。一道道號令從這裡發出,數千雲中男兒就咆哮著奔赴戰場,和此起彼伏的草原民族,做拚死一戰!

    能在這堂上站立的,都是英雄男兒!

    這些向來粗魯無忌的恆安鷹揚府軍中將領,入此節堂,都要脫下軍靴,僅著布襪,恭謹而立。漢時入上位居停之所脫履遺風,在此猶存。

    但是當馬邑鷹揚府那名使者被帶上來的時候,這使者在門檻處稍稍猶豫了一下,穿著軍靴的腳就踏了進來。

    釘著掌,滿是雪泥的軍靴,在地板上發出重重的響聲,留下一個個烏黑的腳印。堂上按劍等候的恆安鷹揚府軍將,一個個目中似乎都要噴出火來!

    這使者也是個軍漢模樣,滿臉刀砍斧刻一般的皺紋,一看就是走過塞外草原,這是塞外寒風硬生生吹出來的。手腳也長大結實,穿著一身滿是泥水汗跡的厚重軍袍,在眾將如刀劍一般的目光逼視之中,仍然渾不在意的上前。

    不問可知,這使者是王仁恭精心挑選出來,膽大氣粗不懼生死之輩,這樣走一遭還能活著回去,王仁恭少不了有足夠的好處給他。

    隨著這軍漢一步步上堂,苑君瑋在人群之中,腰間直刀忍不住就隨手彈出一截。挫折他的聲名,與挫折恆安鷹揚府的聲名,那就是一回事。而他苑四,對這種事向來是說幹就幹!

    雖然對著徐樂,他苑四反而被幹得很慘就是了…………

    旁邊一隻手伸過,將苑君瑋的直刀按回了鞘中。苑君瑋掙扎一下,但那手如山一般穩定,苑君瑋再也動彈不得,側頭一看,正是尉遲恭。

    論起來苑君瑋實際還是尉遲恭屬下,尉遲恭為恆安甲騎團坊之主,麾下兩營恆安甲騎。尉遲恭直領一營,而另一營就歸於苑君瑋所領。平日裡尉遲恭對苑君瑋那一營,並無什麼約束的權力,這也是上位者正常的分而治之手段。恆安甲騎這種大殺器,怎麼可能集於一人之手?尉遲恭都覺得這種手段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在站班之際,苑君瑋就正正站在尉遲恭下手。

    苑君瑋發作,被尉遲恭攔住。苑君瑋噴火的眼神狠狠瞪了尉遲恭一眼。向來嬉皮笑臉的尉遲恭卻沉著臉向他微微搖了搖頭。苑君瑋恨恨鬆開手,繼續以殺人般的目光看著那緩步上前的馬邑使者。

    馬邑使者終於在靴聲中走到高踞上首的劉武周和苑君章之前,腰板挺直,嘻嘻一笑,就要開口。

    旁邊頓時響起了幾聲怒吼:「向鷹擊行禮!」

    幾名軍將都上前一步,腰間直刀,金屬響亮聲中,已經出鞘一半!

    那使者卻好整以暇的道:「下吏是馬邑鷹揚府所屬,從來沒聽說過要遵恆安鷹揚府號令。軍中之人,明節製為最要緊的事情,現在兩大鷹揚府勢同水火,下吏要行什麼禮?」

    刀光閃耀之中,這馬邑使者神色不變,半點懼怕的意思也無。

    馬邑鷹揚府,同樣是邊地軍府,同樣誇稱天下精銳,同樣在這亂世中有繼續向上之心。在和王仁恭之間的矛盾化解,雙方達成共識之後。現在馬邑鷹揚府上下,目標就是要將恆安鷹揚府擊敗瓦解吞併。此次出使,馬邑鷹揚府就是要這些雲中之人知道,馬邑軍府之中,同樣有的是好漢子,馬邑精兵之名,並不是你們這些雲中人所獨享!

    幾名軍將怒氣勃發,又上前一步,這馬邑使者乾脆伸長脖子拍了拍:「朝這兒砍!」

    一直如木偶一般站在劉武周身後的苑君章,冷冷下令:「都退開!」

    幾名軍將看了苑君章一眼,狠狠還刀入鞘,退回班列之中。

    苑君章看著那名馬邑使者,輕聲發問:「王郡公號令得動你們麼?」

    馬邑使者一怔:「我等忠心耿耿,為王郡公效力!」

    苑君章冷冷一笑:「那王郡公反出大隋,要立新朝了?」

    馬邑使者臉漲得通紅,只能搖頭。

    苑君章冷冷道:「既然你等聽王郡公號令,王郡公又還是大隋忠臣。我等將主,也還是大隋的鷹擊郎將!身為下吏,還敢傲然無禮不成?」

    使者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最終只得躬身行禮:「下吏參見劉鷹擊,下吏無狀,還請劉鷹擊恕罪!」

    劉武週一直靜靜的看著堂下諸將的憤怒,聽著苑君章的話語。這個時候才將手一擺:「這禮節,行不行也就如此。大家心裡,都知道怎麼回事。王郡公現在步步緊逼過來,還斷了我雲中之地的糧秣供應,現下又遣使而來,到底想要劉某人做什麼,儘管說罷。不必藏著掖著。」

    使者氣焰給苑君章一番話打掉一截,現下又挺起腰來,竭力的把氣勢漲回來。

    「郡公遣下吏前來,除了探問雲中軍民情形之外。就是要傳句話話而已。糧食,現下善陽城有的是,精兵強將,也有的是。郡公更向唐國公請了三千河東援軍,以唐國公二子李世民為帥,現下想必已然進了善陽!郡公也不忍心看著雲中軍民就這樣餓垮,只要鷹擊將手中執必部阿賢設,千餘越部大小王,還有那個鷹擊麾下的樂郎君交出來,那麼郡公便朝雲中發送糧秣,管保雲中之地能把這個冬日熬過去!若是鷹擊不願意,這些人,便請鷹擊自己留著也罷。等到冬季過去,郡公自己來雲中城向鷹擊討。到時候還請鷹擊不要後悔!」

    一番話語,堂中大嘩!

    數十柄直刀頓時在一瞬間都拔出鞘來,苑君瑋更是一個箭步就竄了出去,連尉遲恭都沒拉得住!

    苑君瑋的直刀在手,明晃晃的閃動,他紅了眼睛,咆哮怒吼:「乃公砍了你腦袋,給王仁恭送回去,這就是雲中男兒的回答!」

    執必落落,蓋達黑頭,蓋達烏果,甚而徐樂,都無足輕重。但是王仁恭一聲號令,就將他們送回去。則恆安鷹揚府就再無什麼威望,投效雲中而來的那麼多豪傑,就會星散而去!

    王仁恭這就是想逼迫恆安鷹揚府拚死一搏,越過冰天雪地,以凍餓之軍遠徵善陽,最後再一舉將恆安鷹揚府擊垮!

    就在這個時候,節堂之外突然響起通傳之聲:「別部團主徐樂入節堂!」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3:02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一十四章逼迫(十三)

    風停雪住,今日實在是難得一個冬日好天氣。

    雲中之地北面的崇山峻嶺之中,一支黑壓壓的人馬,正在艱難的穿行在山道之間。

    這支人馬,俱著皮袍,服色雜亂,只是按百人一隊分出了秩序。

    雖然這些騎士人人有馬,甚至還是雙馬,但俱都未曾騎乘,都是步下牽著坐騎而行。

    每人牽著的雙馬之中,其中一匹馱馬,馬身上掛著大大小小的皮囊,儘是肉乾奶酪之類的吃食。不少馱馬還負著甲冑弓矢,負重相當不輕。

    雪中經行,已經不知道有了多少時日,這些馱馬都已經瘦骨嶙峋,行在雪地中,搖搖欲墜。那些未曾負重的戰馬,也掉了不少的膘,但大體上還保持著能上陣的模樣。

    這百人一隊的隊伍,在山道中逶迤蜿蜒,竟然有近百隊之多,前鋒已經快出了山谷,後尾還在十餘裡之外。

    而在這隊伍之後,則是更多的牧奴,這些牧奴瘦骨嶙峋,裹著破破爛爛的袍子,驅趕著成千上萬的羊群,還有數千匹可供更換的馬匹,隊伍當中還有漢家式樣的車子,裝載著沉重的物資向前,車子陷在雪中,這些牧奴們就被騎士們驅趕著上前,喊著號子將車子推出來。

    當車子搖晃一下繼續上路之後,往往就有幾名瘦弱的牧奴再也爬不起來,然後被騎士們拖至道旁,扔在雪中,不管不顧。滾滾而前的隊伍中,再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

    就是這樣的後勤隊伍,才保證了前面近萬戰士穿越雪原,越過重重山地,眼看就要進入雲中盆地!

    這支隊伍,每個百人隊,都打著的是青狼旗號。

    正是執必部!

    對突厥人而言,從來不在冬日深入南下。夏秋發兵,只要擊破山間防線,深入漢家土地,就有糧食財貨人口可以抄掠。突厥大軍從來不帶多少輜重,打一場仗下來往往都是淨賺。而漢家邊地不斷被蹂躪失血,最終漸漸衰弱下去,直至門戶大開,讓胡騎能夠毫無阻擋的南下深入更多地方。

    甚或是,如晉末之世,胡騎禍亂蹂躪整個中原,幾乎將華夏文明傳承,一舉斷絕!

    除非如去年一般,漢家軍隊數部齊集,李淵王仁恭劉武周等名帥濟濟一堂,更有恆安鷹揚兵死守雲中,最後更衝出截殺。才讓執必部吃了不少虧,劫掠的財貨糧食人口沒能帶走多少。

    冬日突厥出兵,對大部而言,也是過於沉重的負擔。就算戰士得全,但是不知道要損失多少牧奴,多少馬匹,多少牲畜,消耗多少積累的糧食。卻換不來什麼東西,冬日一仗打下來,往往就能讓一個大部一蹶不振!

    但是此時此刻,執必部卻在冬日出兵,指向雲中!

    漫長的隊伍當中,一個百人隊突然超前而行。這支百人隊,俱都騎在馬上。這些坐騎應是時時得到更換,現在也還保持著足夠的膘,奔行之間,頗為神駿。

    馬上騎士,皮袍之外,都罩著漢家式樣的札甲,鑌鐵映射著雪光,一片金屬反光跳動。

    這百人隊打著的青狼旗高及一丈,正是代表著執必部王帳。青狼旗下,執必思力滿臉鬍鬚,神色凝重。

    轉眼之間,這支執必部王帳親衛已經到了隊伍前頭。而大隊已經停止下來,五六百百人隊的隊長已經站在這裡,只等執必思力的到來。

    這邊已經是山口的所在,冬日山道中原來的烽燧之類,恆安鷹揚府全都暫時放棄,值守軍馬全都退到山口以南的的烽燧之中越冬,節省下來的兵馬就撤回雲中城左近休整。

    從居高臨下的山口處望下去,就能看見雪原中凸起的一個小小堡壘。堡壘中飄揚著恆安鷹揚府的旗幟,更有炊煙裊裊升起,看來正是壘中守軍用飯的時候了。

    幾名百夫長滿臉憔悴疲憊之色,冬日穿行山間,遠徵雲中,哪怕對於彪悍的執必部青狼騎而言,也是極為艱難之事,現下總算是翻越群山,眼前就是雲中之地!

    執必思力比之在千餘越大帳之中,看起來已經成熟了不少,只是在腰間,還配著一枚漢家式樣的玉珮。

    他冷冷的看著那個還一片平和的堡壘,對幾名前鋒百夫長下令:「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也要在今日將這個堡壘拿下來!此次出征,除了執必部將自家積儲全都拿出來,更有可汗王帳送來的戰馬牲畜牧奴,才撐起這次出征!執必家青狼,再無退路!」

    幾名執必家百夫長低低咆哮一聲,轉身就上了各自戰馬,幾百蝟集在山道間的青狼騎,同樣翻身上了戰馬,人人摘弓拔刀,只等號令,就衝下山去!

    執必思力也絲毫沒有猶豫,稍稍示意,身邊狼騎就已經將王帳青狼旗前傾。數百青狼騎,不發一聲,就如群狼一般,衝出山口,漫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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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對山口的堡壘,此刻已經是恆安鷹揚府最北面的佈防之所了。

    小小堡壘,其實就是一個烽燧而已,平日裡可以容兵一隊左右,冬季在裡值守的,更是減到只剩下兩火兵馬。

    夏秋之際,值守烽燧的鷹揚兵,一旦遇敵,在點燃烽火之後,往往就會被突厥大軍淹沒,傷亡率極高。冬日之際,就儘量將他們撤回雲中城內好生休整一下。

    剩下的人,就在這烽燧中除了吃就是睡,突厥人冰天雪地的來做什麼,幹賠本的買賣不成?

    幾名軍士,此刻正在烽燧頂上曬著太陽,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閒話。一名老卒鬍子都已經花白了,有點受不住逐漸起來的風,起身就要回轉烽燧之中。

    突然之間,這名老卒怔在當場,接著篩糠也似的抖了起來。

    躺著的一名軍士笑道:「真冷成這個模樣了?早些退了值也罷,劉鷹擊總有個安頓。何苦還和咱們一起在這裡苦熬?」

    那老卒在顫抖之中,終於擠出三個字:「青狼旗!」

    這三個字,頓時就讓懶洋洋曬太陽的其他幾人跳了起來,舉目向北望去。

    就見懸在頭頂的山口處,一面巨大的青狼旗飄揚。而在青狼旗下,傾斜的山坡上,數百個黑點在冰雪中,正捲動雪塵,向著這個小小烽燧疾撲而來!

    所有人都怔在那裡,一時間忘卻了該如何反應。最後還是那名老卒顫聲喊了起來:「烽火!點燃烽火!向雲中城示警!」

    一名士卒忙不迭的舉起旁邊堆著的油甕,砸在剛才他們枕著的柴草之上。接著又取過內裡悶著火頭的引火罐,幾口將火頭吹亮,又砸在了柴草之上。火勢先是一點,接著就迅速升騰而起,柴草中還有曬乾的狼糞,轉眼就起了黑煙。

    狼煙斜斜而起,被山風吹得指向南方,在這冬日之中,就是最為不詳的一種景象!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3:04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一十五章逼迫(十四)

    執必思力冷冷的看著自己麾下五個百人隊,順著山坡直漫下去。

    這五個百人隊選為前鋒,自然都是執必部的精銳之士。是屬於他執必家王帳直屬的本錢。

    突厥軍制,王帳之下,各家貴族都有部眾私兵。他們的私兵會合起來,由執必部委派阿賢設統領。

    去歲入寇,就是執必家下屬的各家貴族私兵為主。雖然也叫做青狼騎。但是在執必家貴人看來,只有他們王帳直屬的這些鐵騎,才真正能稱作是青狼騎!

    這次是執必家,將自己本錢都拿出來了。執必部老王執必賀,就在後軍當中坐鎮!

    執必落落失陷於雲中城下,震動了整個執必部。去歲敗績,已經讓執必部傷了點元氣。所以想吞併九姓韃靼,以補充執必家實力。沒想到連自家阿賢設都失陷了,九姓韃靼也沒統合起來,現下草原之上,九姓韃靼已然四分五裂,互相戒備廝殺,整個亂成一團。

    執必部受阿史那家之命經略馬邑邊地,伺機入寇中原。現在卻連接失敗,實力損耗甚重。突厥人內部,可也是弱肉強食的所在!這麼些年來,在突厥內部可以打出王旗的部落,起起落落,已經換了一兩茬,只要衰弱下去,就有新生部落毫不留情的撕咬上來,取代他們的位置。

    執必部從金山下一個小部走到如今地步,中間經歷了多少血火廝殺,簡直是數也數不過來。

    當執必思力倉皇逃遁而回,回報了雲中城下的遭際之後。執必賀的第一反應,就是要立即出兵,將這場子找回來,讓別人不敢打執必家這青狼旗的主意!

    冬日出兵,消耗巨大,不是執必部一家所能承擔的。只有求到阿史那家門下,阿史那家最後還是支援了相當多的戰馬,牧奴,糧秣,輜重。讓執必部能夠冬日發兵,深入馬邑。

    阿史那家的東西,可是不好拿的。今日所賜下,需要數倍還回去!

    突厥幾大可以打出王旗的部落,都等著看執必家的笑話。冬日出兵,從來都是賠本的生意。這一趟走下來,只怕執必家真的要衰弱下去。那他們也絲毫不會客氣,就會猛撲上來,將執必家撕咬成幾塊,血淋淋的吞吃下去!

    而阿史那家也不會管這種事情,到時候阿史那家說不定還會吞吃執必部最大一塊。

    可執必賀還是堅定的準備發兵。

    執必思力明白自己父親的心思,雖然從去歲開始,執必部在馬邑郡遭受了幾次失敗。但是現下卻也是最好的機會。王仁恭和劉武周之間,再也不會這樣無限期的僵持下去。趁著冬日不會遭受突厥入寇的威脅,他們之間必然會分出一個勝負!

    在這個時候,陡然揮兵深入,就可以在王仁恭和劉武周的內鬥當中,獲取最大的好處。而等冬日過後,王仁恭和劉武周說不定就分出了勝負。兩大鷹揚府再無內鬥,合兵一處。那執必家就是真的沒半點機會了!

    從來只有漢人內鬥,才會給草原部族機會,才會讓草原部族踏入中原,獲取無窮無盡的財富和榮耀!

    而執必落落,更是和自己父親感情極深。兩人互相扶持,不知道多少次命懸一線,才將執必部帶到今日這等地步。執必落落失陷於雲中,執必賀就算拼盡執必部全力,也一定要將執必落落救出來!

    部族命運,叔叔的性命,都賭在這一次冬日出兵之上。

    雖然執必思力知道自己父親選了一個最好的機會,但仍然從始至終,一顆心都繃得緊緊的。

    這場遠徵,始終是一場巨大的冒險!

    雖然愛好漢家風物,甚或還有點身為執必家小王的紈褲氣質。可執必思力,始終是一個草原男兒。在父親賭上一切之後,執必思力請為先鋒,一定要為執必家的青狼騎,打開一條通路,給予劉武周最大的震懾!

    只要能夠勝利,執必思力不惜一頭撞碎在雲中城下!

    五百青狼騎,直撲向腳下那座孤零零的烽燧。執必思力忍不住握緊了手中馬鞭,一時間手心之中,全是冷汗。

    冬日大軍出征,是絕沒可能打下雲中城的。雖然從阿史那家借來了糧秣輜重,但也撐不起一冬圍困雲中城。劉武周只要一個堅壁清野,死守雲中,就能將執必部大軍迫到絕處。當忍不住凍餓北撤之際,出兵追擊,就能收穫一場大勝。而執必部也必然會從阿史那家以下那數個可以打出王旗的大部中除名。

    但願父親判斷是對的,只要青狼旗出現在雲中之地。就足以引起馬邑郡局勢的變化。漢人只要內鬥起來,就是突厥人的機會!

    先拿下眼前這個烽燧,告訴劉武周,執必家的青狼騎來了!

    數百執必家的精銳青狼騎,如群山中奔湧而出的狼群一般,撲向了那座孤零零的烽燧。

    烽燧之上,可以看見幾個小小的黑影,朝著外面發箭。

    恆安鷹揚府哪怕守燧之兵,都開得硬弓,射得勁箭。幾名青狼騎頓時從馬上滾落下來,跌倒雪中,再也動彈不得。

    但青狼騎實在太多,也都紅了眼睛。呼嘯而上,轉眼間就將這個小小烽燧包圍了起來。

    在馬上這些青狼騎就摘弓放箭,數百人的齊射,箭雨潑灑向烽燧頂部。轉瞬之間,烽燧垛口上就長出密密層層的箭桿出來。

    如此密集的箭雨,再無人能在烽燧頂部立足得住。滾滾狼煙舞動之中,上百青狼騎跳下馬來,將繩索拋上垛口。這些繩索都帶著鐵鉤,牢牢勾住垛口之後,在箭雨的掩護下,就有剽悍的青狼騎蹂身直上。

    而守燧兵士,則從開著的箭孔之中,拚命發箭。不時有攀繩而上的青狼騎中箭墜落。但湧來的青狼騎實在太多,轉瞬之間,就要爬上烽燧頂部!

    在烽燧之內,頭髮花白的老卒丟下了手中硬弓,拔出直刀來,環視一眼身邊十幾名弟兄。

    大家生於斯長於斯,從軍生涯,與這烽燧就是融為一體的。

    而在今日,大家看來要真的殉了這個烽燧了。

    軍士們臉色煞白,但都默默的拔出佩刀,望向老卒。

    老卒花白的發絲顫動,慘笑一聲:「南面狼煙呢?」

    一名身上插著羽箭的軍士,匆匆在南面開著的箭孔看了一眼,點點頭:「燃起來了!」

    老卒點點頭:「那雲中城很快就知道突厥人打過來了!」

    他嚥了一口唾沫,想說什麼,最後又說不上來,只是怒吼一聲:「劉鷹擊會給我們報仇!」

    烽燧頂部往下通道的蓋板,一下被掀開,青狼騎呼喊著直湧了下來。而十幾名守燧軍士,也怒吼著迎了上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3:05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一十六章逼迫(十五)

    所有人目光,都轉向節堂入口處。

    徐樂身影,正在那裡出現。

    節堂入見統帥,當得全身介冑,以全軍中禮節。停兵山下一戰之後,徐樂終於再一次披上了爺爺留下來的盔甲。

    甲冑在身的徐樂,原來那種瀟灑溫和的氣質,頓時就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冷硬肅殺之意。目光轉動之間,鋒銳竟似有若實質,但凡被徐樂目光掃到,都忍不住微微泛起一點刺痛的感覺!

    劉武周的目光,只是落在徐樂那一身玄甲之上。

    這身玄甲,是札甲的形制。現在札甲的護胸鏡有越來越大的趨勢,而這身札甲,護胸鏡卻小了一圈,明顯傳承得有年頭了。

    每一片甲葉上,都有凸起的金屬尖刺,正是冷鍛甲葉葉片之後留下的痕跡。甲葉之間編連的牛皮索,大部分都已經換成新的了,但是還有一些牛皮索顏色暗沉,明顯是被血給養透了!

    這些冷鍛甲葉葉片之上,多有創痕,還有修補的痕跡。全都經過了退光處理,再塗上了一層黑漆。披在徐樂身上,似乎就要把週遭一切光芒都吸盡也似。只是在這一立,就有無窮無盡的殺氣透露而出!

    在這一瞬間,劉武周隱約聽見,無盡金戈鐵馬聲響動,更有垂死慘叫之聲,從過去的時空裡直傳而來。劉武周再一定神,眼前只有徐樂在節堂門口站立,正穩穩的將鞋履脫下來,然後走入節堂之中。

    徐樂並不看兩邊班立的恆安府將佐,那站在堂前的王仁恭使者更不在眼中。只是穩步而前。數十將佐,目光只是隨著徐樂前行而轉動。尉遲恭在心底狠狠的罵了一句:「入娘的,真是一身好甲冑!」

    兵刃甲冑,大將性命所繫。隨主人轉戰日久,似乎就會具有靈性一般。這身甲冑,歷代主人,不知道披著它經歷了多少場血火廝殺,不知道見證了多少王朝崩塌。這身甲冑有若活物,在旁邊看著,似乎都能聽見這身甲冑嗜血的嘶吼之聲!

    這一刻多少人恍然就明白過來,這徐樂突然橫空出世,名震雲中,原來也是有前代名將淵源!

    徐樂走到距離劉武周十步距離的地方站定,抱拳拱手躬身:「末將徐樂,參見鷹擊。」

    劉武周擺了擺手:「罷了,徐樂,可知某為何召你前來,召諸將在此?」

    徐樂站直身子,搖了搖頭:「末將不知。」

    劉武週一笑,指著那名站在徐樂身邊不遠處的使者:「王太守遣使而來,讓某將你交出去,那些被你擒下的如執必落落,如蓋達黑果,如蓋達烏頭,都一併交出去。要不然王太守就不給某雲中糧食,眼看著我們餓死。不然某就得起兵,和王太守分個勝負,誰贏了自然就做這馬邑郡的主…………是不是?」

    王仁恭使者躬了躬身:「末將怎敢對鷹擊如此以言挾之?只是鷹擊為郡公麾下部署,當奉郡公號令行事。將一干人等交於郡公手中,不過也是奉命行事而已。想必以鷹擊之明節制,知對錯,當不至於視郡公之號令為無物。至於雲中糧秣供應,想必有部 若是不尊鷹擊節制,鷹擊也必然有所應對,當不會只是一團和氣敷衍維持局面…………若是鷹擊尊奉郡公號令…………」

    使者淡淡一笑,大聲道:「善陽城中,正有數萬石糧秣,正待起運!」

    這使者若說此前給人感覺,就是一個悍不畏死的偏裨軍將而已。這一番話語說出來,劉武周頓時就明白過來,這當是王仁恭的家將出身!受世家教養多年,為主人冒險為使毫不畏懼,而又識文斷字,能在恆安鷹揚府的節堂之上侃侃而談。

    對於這番話語,劉武周只是淡淡一笑而已。

    使者說完,目光不自覺的就轉向了微微垂著頭,站在那裡的徐樂身上。

    徐樂俊秀的面孔上,半點表情也看不出來,目光下垂,看著自己腳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少年將領,丰神如玉。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物,差點讓王仁恭在馬邑的統治,毀於一旦!

    一眾軍將,互相對視,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王仁恭的態度已經擺在這裡,不懼與恆安鷹揚府翻臉,甚或還以這樣決然的手段,逼迫恆安鷹揚府只能選擇動手出兵。誰也不認為,王仁恭遣使而來,說出這麼一番話,是想再維持大家一團和氣!等於就是指著劉武周的面孔在大吼,要出兵就快點出兵,趁著你手裡還有點糧食。要不就把人交出來,你劉武周威望崩塌了之後,到時候再搓圓還是搓扁,只是由著我王仁恭的心情而已!

    恆安鷹揚府一直以兵強而自得,從來不將馬邑鷹揚府上下放在眼裡。有的時候還覺得劉武周太過持重,尤其是在徐樂神武大捷之後,更以為自家兵馬出擊,就會馬到功成。

    但是當王仁恭遣人而來,擺出這麼一副要打就快點打,都懶得等你自己餓垮的姿態之後。這些軍將反倒是有些猶疑了。

    難道,真的將徐樂他們交出去,先換取一段時間的平安再說?

    不過這樣的建言,也只能藏在心底,沒一個人敢於說出口來。

    劉武周手指輕輕叩著几案,終於打破沉默開口:「投於某之麾下俊傑之士,這是不可能交於王太守手中的。不然劉某人憑什麼號令數千健兒?至於執必落落他們…………」

    苑君瑋猛然搶前一步:「將主!這些人是我們擒來的,憑什麼交出去?讓王仁恭和突厥人更方便勾結麼?這些人也不能交!」

    他轉向那使者:「徐樂你們要就帶走,其他人想也別想!要打的話開打就是。我苑四當是第一個撞向善陽城牆的!分出個勝負來,咱們再說其他!」

    徐樂仍然垂著頭,心內苦笑一下。

    雖然苑君瑋對自己極不友善,但是最先搶出來不肯向王仁恭屈服的,還是這苑四!這小子不聰明,行事跋扈,心狠手辣,倒還真是一條漢子!

    苑君章喝了一聲:「胡說什麼,退下!現在徐樂也是軍中同僚,哪有交出去的道理?」

    苑君瑋帶頭,一眾將領終於反應過來。紛紛上前,大聲應和:「將主,誰都不交!要打便打!」

    劉武周緊蹙眉頭,並不應聲。

    使者絲毫不懼,向劉武周冷笑一聲:「不知鷹擊最後答覆如何?」

    就在這個時候,節堂之外,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一名軍將大步直入。他甚至都沒在意現下節堂之上亂紛紛的情形,也沒管王仁恭的使者也在節堂之中,大聲道:「北面傳來烽火,執必部青狼騎入寇!鷹擊,執必部在冰天雪地裡殺來了!」

    王仁恭使者放聲大笑:「鷹擊,還要多做考慮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3:07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一十七章逼迫(十六)

    突如其來的消息到來,所有人都是一陣大嘩!

    就連一直一副沉穩模樣的徐樂,也終於抬起頭來,死死的看著那名匆匆而入的軍將。

    對於劉武周和王仁恭之間的這些爭鬥,哪怕牽扯到自己,徐樂也是半點也不在意。劉武周和王仁恭之間,已經再無轉圜的餘地。兩人所要的,都是獨霸馬邑郡。據邊地精銳,以觀天下之釁。

    只不過王仁恭做得更直白一些,也並不顧忌自己的聲名。而劉武周外表粗豪,內裡心思卻要陰沉得多,現在還在做出一副在王仁恭逼迫之下步步退讓之態。

    可徐樂毫不懷疑,劉武週一旦動手,當如迅雷閃電,在馬邑郡就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所以今日來到節堂,據說要見什麼王仁恭的使者。徐樂知道無非就是劉武周表現一下自己受逼迫之態,而自己劉武周是絕對不可能交出去的。就是來走個過場,配合劉武周表演一番而已。

    徐樂對於劉武周要隱忍到何等程度,最終將使用什麼手段反擊王仁恭,也是很有興味。

    今日一切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但是最後,卻突然來了一個突厥執必部入寇的消息!

    草原部族冬日發兵,基本都是自尋死路之舉。除非漢家力量已經衰弱到了難以為續的地步。而此刻大隋雖然四分五裂,但各處諸侯,都坐擁精兵強將。還沒自相殘殺到元氣喪盡的地步,執必部冬日敢深入馬邑,除非是突厥王帳部落的位置呆得膩味了!

    一瞬間徐樂就反應了過來。

    如果和馬邑郡爭鬥雙方之一沒有勾結,沒有達成什麼私下的默契,執必部絕不可能冬日深入馬邑!

    但與執必部勾結的,是王仁恭,還是劉武周?

    徐樂死死的看著那名露出了得色的王仁恭使者,控制著自己,不要向劉武周所在方向轉過頭去。

    不論是誰勾結突厥,都將是生死大敵!

    身在馬邑,如何不知道馬邑百姓歷練所經歷的突厥入寇之苦?田園被焚燒,親人被屠戮,壯丁女子被擄掠。每一年的夏秋之交,馬邑郡上下都如臨大敵,生怕代表突厥入寇的狼煙在北面升起!

    而當年雁門郡四十一城,更被突厥攻破三十有九,殺戮之慘,聞者動容。

    徐家閭中,就有不少當年從雁門逃出來的難民,被徐敢所收容,現在還隨著徐樂一路轉戰至這雲中之地。

    自小在他們口中,在突厥人鐵蹄之下,所遭受的慘酷遭遇,徐樂聽得太多了。

    爺爺徐敢也曾經在醉後慘笑,他們這一代人,好容易終結了四百年來胡族禍亂天下的慘事,但是短短幾十年間,眼看這大隋又要崩塌,而突厥崛起,當年之禍似乎又要捲土重來。

    天下群雄爭鬥,也就罷了。若是誰將突厥人引進來以加入這場天下之爭,那中原大地,就要再度沉淪血海!

    爺爺和自己早逝的父親,追隨大業天子,浴血奮戰,終結了這四百年亂世。若是讓突厥人的馬蹄,踐踏爺爺埋骨之所,徐樂發誓,自己一定會斬殺那個始作俑之人!

    到底是王仁恭,還是劉武周?

    在徐樂胸中念頭如電光火石一般起伏不定之際,堂下諸將已經暴怒!

    苑君瑋又是帶頭衝出,這次尉遲恭也沒去拉他。苑君瑋幾步就搶到那使者面前,兩手抓住他的衣襟,向上一提。這使者也是身長近八尺的漢子,竟然被苑君瑋扯得幾乎懸空,只有雙腳還點著地。

    在苑君瑋身後,一眾恆安府將領紛紛上前,人人咬牙切齒,按住腰間佩刀。

    苑君瑋額角青筋亂跳,獰笑道:「和突厥狗勾結起來了,來對付我們雲中城?有種得很!爺爺砍了你,把你腦袋送回善陽,給王仁恭瞧瞧。這也是他將來下場!」

    一眾軍將圍住那名使者,人人怒吼。

    「有種真刀真槍幹一場,勾結突厥狗是個什麼意思?」

    「苑四,把這賊拖出去砍了!別髒了咱們恆安府的節堂!」

    「先打突厥狗,再回頭打善陽城。恆安府都是好漢子,入娘的儘管來就是!」

    執必部突然南下,縱然不少軍將心下也是惶恐,兩面夾擊之下,不知道恆安鷹揚府這個局面還能維持多久。是不是還能撐持得下去。但是苑君瑋這個愣頭青帶頭衝了上去,這個時候也只能充好漢子,一個比一個聲音大。

    而更多軍將,真的是入恆安鷹揚府以來,就一直和突厥人連場血戰,死死捍衛這一方漢家土地。王仁恭勾結突厥人入侵,兩面夾擊缺糧的恆安鷹揚府,真的是讓他們怒髮衝冠!

    無非就是死戰一場而已!雲中男兒,力戰而死,又能如何?

    這些軍將擠不進人堆當中,就轉而向劉武周請戰:「鷹擊,打罷!不管是王仁恭還是執必部,只要你一聲令下,雲中男兒,只會捨死忘生!」

    尉遲恭還站在原地,似乎還沒琢磨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樣子。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黑尉遲,喝酒喝傻了不成?這個時候還不請戰?恆安甲騎給你帶成豆腐了不成?執必部來了就不敢打了?」

    尉遲恭一副才反應過來的樣子,大步上前,擠到諸將前面,放開嗓門大聲請命:「鷹擊,說打誰罷!恆安甲騎就算拼光,也不能向這些賊子低頭! 」

    而那被苑君瑋揪起來的王仁恭使者,只是閉上了眼睛,嘴角甚或還有一絲冷笑。他也沒有半點要反抗的意思。

    但為使者前來,迫劉武周起兵,早就有了必死的覺悟。

    這使者嘴角的冷笑,更是激怒了苑君瑋。他本來就是心狠手辣之輩,不然麾下如常舒欣等不會這般肆無忌憚。當下就是獰笑一聲:「好,有種,看爺爺不碎割了你!」

    說著苑君瑋就要將這使者拽出節堂,只要沒人阻止,苑君瑋真的能在節堂外庭院之中,一刀刀的割了這個使者!

    就算是有同僚這個時候想攔住他,紅了眼睛的苑君瑋也顧不得了!

    這個時候,劉武周重重一擊几案。用力之大,整個實木打造的几案似乎都在劇烈顫抖,下一刻就會散架!

    劉武周大吼一聲:「亂什麼亂!某死了不成?現在兩路人馬都打進了雲中城不成?都給我住口!苑四,你也給某住手!」

    苑君章也冷冷開口:「老四,聽鷹擊號令!」

    苑君瑋喘著粗氣,終於站定腳步,雙手一鬆,這使者踉蹌站穩。使者這個時候也不敢太過作態,刺激這幫紅了眼睛的恆安悍將們。只是默不作聲的站定,整理著領口。

    劉武周目光在諸將面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徐樂身上。

    適才群情激憤,而徐樂只是穩穩站著。並沒有多少激動的樣子。

    劉武周問了一聲:「徐樂,如此局面,你如何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徐樂身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3:08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一十八章逼迫(十七)

    徐樂面色仍然平靜,微微一挑眉毛,行禮下去。

    「如此局面,依著末將心思,就是一個打字而已。任誰勾結突厥,都是雲中男兒死敵,也是馬邑百姓死敵!男兒大丈夫縱橫世間,無非秉直道而行。只要胸中這口意氣不墮,什麼樣的敵人,都有一拼之力!」

    徐樂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聲音越發的清朗:「突厥人,末將打過。王仁恭,末將也打過!就是一起來又能如何?」

    尉遲恭搶前一步,沉聲道:「突厥人,末將也打過!」

    一名名軍將都站了出來,腰背筆直,抱拳行禮:「鷹擊,末將等也都打過!」

    苑君瑋掃了徐樂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恨自家為什麼沒搶在前面說出這種提氣的話。攘臂道:「突厥人咱們都不懼,王仁恭又能如何?鷹擊,下令罷!」

    劉武周和苑君章對望一眼,苑君章微微搖頭。

    劉武周轉過頭來,不動聲色的看著徐樂:「打仗打的是什麼?」

    徐樂也神情不動:「兩軍合戰,打得就是糧秣輜重。糧秣輜重不缺,則比的就是誰兵練得好,誰的將領更厲害了。」

    劉武周淡淡一笑:「你可知道雲中城還有多少積儲?」

    幾名軍將都搶前一步:「鷹擊!」

    更有軍將要把才站定的那名王仁恭使者朝外扯去,如此機密軍情,如何能讓王仁恭使者聽見!

    劉武周喝了一聲:「就讓他聽著!王仁恭還不知道某這裡有多少糧秣麼?他每天只怕都是在掰著手指頭算著!不然會遣他來逼迫於某?不然會突厥執必部敢於在冬日趁虛深入?無非就是知道,現在雲中城內積儲糧秣,不過能支撐軍民一月有餘罷了!」

    節堂之中,陡然就安靜了下來,每名軍將,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都知道雲中城內缺糧,但卻不知道缺到這個份上!

    仔細想想也是,每年雲中城的糧秣,靠著善陽支應,不過勉勉強強能敷衍下來。去年一場大戰,這虧空未曾補上,雲中秋日大集最後也是卷堂大散,接著王仁恭就斷絕了對雲中城的供應,近來王仁恭驅飢民南下北上,雲中城也接收了不少,在在都是消耗。現在可不是就只剩下這麼一點家底?

    一月多的糧秣,怎麼也不夠支撐大軍北上南下,與兩路敵人決一死戰。而王仁恭已行堅壁清野之策,更請河東兵來助,想短短時間內速戰速決,是絕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那使者也是膽大,剛才才被苑君瑋差點拖出去砍了,這個時候又朗聲道:「鷹擊既然知道雲中城糧秣匱乏,不足以相抗郡公。為何還不尊奉郡公號令?郡公只是要鷹擊交出幾個人而已,將來如何,只要鷹擊恭順,有什麼不可商量?」

    一直以來,劉武周對這使者都是心平氣和的說話,麾下將領喊打喊殺,都是被劉武周喝止住了。

    劉武周親口說出缺糧之事,這使者更以為劉武周已然示弱,又得意洋洋了起來。

    諸將怒視過去,這使者居然毫不畏懼的回望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缺糧到瞭如此程度,沮喪了諸將的之氣,竟然一時間都沒人上前。

    就連苑君瑋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在苑君瑋心目之中,恆安鷹揚府,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一支勢力。而劉武周和自己兄長,就是什麼都能應付的大軍統帥。坐井觀天之餘,才養出了這麼一副驕橫跋扈的脾氣。現在卻突然得知,恆安鷹揚府不知不覺當中已經走到了絕境,讓苑君瑋一時間哪裡接受得了?

    心思亂成一團之餘,都沒心情上前對這使者飽以老拳了。

    看最暴躁的苑君瑋都氣焰大消,這使者更是得意。此次冒死而來,善陽中人都以為他再也回轉不得。不過受家主厚恩,不得不捨上這條性命。若是反而能讓劉武周拱手交出徐樂執必落落等人,那該是何等樣的奇功?

    這突厥人來得好!

    這使者也是王家幾代的家將出身,連他也不知道王仁恭到底聯絡突厥執必部沒有。但是在這個時候恰到好處的出現,這家將第一時間就認定了,必然是家主所為!只有家主這般經天緯地之才,才能對桀驁不馴的劉武周,不知不覺當中就布下如此天羅地網,一步步收緊,不戰而勝!

    猛然之間,几案又是一聲大響!

    劉武周這次是雙手齊齊拍下,厚重的几案喀喇一聲,頓時一腳折斷,傾倒下來!

    而劉武周渾然不顧倒下的几案,站起來指著那使者:「入娘的閉嘴!劉某人就算是死,也不會出賣麾下的弟兄!王仁恭要劉某人的性命簡單,要劉某人弟兄的性命卻難!入娘的將他帶下去!這局面再怎麼艱難,劉某人也得撐下去!」

    劉武周這一聲虎吼,頓時就讓諸將都打起了精神來!所有人都昂起頭來,苑君瑋更是應了一聲,上前一把就揪住那使者,扯到堂前,狠狠一把將他推了出去。

    那使者這個時候再也不敢吭聲,知道自己只要多說一句,這些紅了眼睛的雲中軍將,真的就是兜頭一刀砍下來!

    苑君瑋將他一把推出,這使者站定不定,滾落階下。幾名守在堂前的親衛頓時上前,將他扯住,拖拽而下。

    節堂之中,劉武周緩緩道:「看看突厥軍勢再說!只要劉某人不倒下,這雲中城的天,就塌不下來!」

    話語聲中,劉武周大步走出,諸將分開讓路,又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徐樂也跟在隊伍當中,直走出節堂。

    南望天際,可以看見最近處烽燧,五道狼煙衝天而起,如五面不詳的旗旛。

    這狼煙一程程的傳遞,直到這雲中城來。

    突厥執必部,入寇軍馬,足有萬騎以上。

    內無糧草,南有王仁恭逼迫,北有突厥執必部入侵,斯時斯刻,恆安鷹揚府,似乎已經是走到了絕境。

    劉武周呆呆的看著眼前景象,背後諸將也鴉雀無聲的看著劉武周的背影。

    每個人心目中,都只是一個念頭。

    如何才能破局?

    而徐樂在諸將當中,也越發堅定了自己的信念。

    只有殺了王仁恭,才能破局!

    若行此事,自然是九死一生。死了的話,也就罷了。但是殺了王仁恭,也就算了斷了自己在馬邑郡的一切恩怨,也算對得起劉武周對自己的照應了。到時候,也就可以放心的離開此間了。

    只要殺了王仁恭!

    突然之間,劉武周身形一晃,軟軟倒地。

    雲中城的頂樑柱,所有人都視為倚靠的劉武周,就這樣倒了下來。

    諸將大嘩,只迸出兩個字:「鷹擊!」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3:09
盛唐風華 第二百一十九章逼迫(十八)

    大隊大隊的突厥狼騎,圍著一處烽燧,安頓了下來。

    此處烽燧,已經是自山口衝出之後,被突厥狼騎打下的第四個了。

    夜色漸漸降臨,寒風襲來。而後面運送帳篷的大隊還沒趕上來。哪怕以草原民族的耐寒程度,這個時候都被凍得縮頭縮腦,蝟集在一處,升起火堆取暖。

    而烽燧之中,升起了執必落落的王旗,但連執必落落的百人親衛,這個烽燧中人疊起來都裝不完。一大半也要跟著尋常青狼騎烤火取暖。

    雖然接連打下幾處烽燧,但是突厥狼騎的士氣並不高漲。誰都知道,這些緣邊烽燧只是起著示警的作用,烽燧中不過十餘人,且無法互相支援,只要捨得性命,怎麼樣也填得開。

    但是烽燧之後,就是擇險設立的堡寨。烽燧在發出示警信號之後,就飛速的撤向這些堡寨。每個堡寨之中,都能聚起至少一隊的守軍。憑藉地利,小而堅固,有五六十名守軍的堡寨,從來都是最難啃的骨頭。

    往常夏秋入侵,這些堡寨突厥狼騎從來都是繞過。深入雲中腹地蹂躪破壞。有的時候甚或連雲中城都繞過,一直深入馬邑郡腹心。

    那時突厥人不攜輜重,一切全靠劫掠所得。若是漢兵出擊,情況有利則謀求會戰。情況不利就和漢兵兜圈子。去歲挫敗,那是尉遲恭領恆安甲騎一直在外遊蕩,死死咬住突厥人的動向,最後漢兵齊集,擊敗了執必部。如尉遲恭這樣的騎將,整個馬邑郡又有幾人?

    但冬日入侵則不一樣,就算深入腹地,也沒有什麼糧秣可以掠奪,漢家百姓,自己還在青黃不接之際。而每一處烽燧堡寨都需要啃下來。一則是奪取烽燧堡寨中的存糧,二則就是也需要烽燧堡寨來避寒度夜。草原民族雖然忍耐力甚強,但畢竟不是牲口,能一個冬天都在野外過夜。

    雖然攜帶了輜重畜群,但這些輜重,也支撐不了太久。這些烽燧堡寨必須要去啃。

    打的每一仗,都需要大量人命去填。更要維持自家輜重,沒法機動轉戰。這樣的仗,是個突厥戰士就不願意去打。

    現在少族長帶領大家奇襲拿下幾處烽燧,可這些烽燧連幾個百人隊都安插不下。其他烽燧此刻見到狼煙升起,都退向南面,進入堡寨。下面可就是一個個的硬骨頭。如此情勢,讓這些執必部青狼騎怎麼能士氣高漲得起來?

    誰也不知道老王為什麼要一意孤行,冬日發兵深入馬邑。但此次出征,多是執必部王帳直屬青狼騎,誰也違逆不得老王的意願。

    夜色中,北面那些零星散步的烽燧狼煙,已經融入夜色中,看不見了。而南面堡寨中,夜間則是點起了火堆傳信。看著黑暗中南面遠處山間,亮起的一點點火光,每名執必家的青狼騎心裡都沉甸甸的。

    但願老王是心有成算,才帶著大家來此冒險。畢竟執必部在老王的帶領下,從金山之側一個小部落,發展到現在控弦數萬。大家也只有選擇繼續相信老王!

    一眾突厥青狼騎在野地裡默默坐著,圍著火堆啃著幹糧喝著熱水,偶爾低聲談論幾句,也都是在算後面運送輜重的大隊牧奴什麼時候上來。間或還能聽見一兩聲傷者的呻吟。

    就在這個時候,青狼騎突然騷動起來,大家紛紛起身:「來了,來了!」

    雪原之中,火把繚亂,正是一隊人馬開了過來。卻不是驅趕著牲口,馱運著輜重的大隊。而是舉著王旗的老王親衛!

    執必部老王執必賀,竟然這麼快就抵達了最前一線!

    護衛執必賀的青狼騎,全都披著甲冑,戴著鐵盔,戰馬身上也搭著厚厚的氈布。足有兩個百人隊之多,跟著的備馬也有二三百匹,夜色中行動起來聲勢甚大。

    青狼騎紛紛起身,讓開道路,向著執必賀的王旗深深行禮下去。

    而在烽燧之中休息的執必思力,也聞訊而出,迎接自己父親的到來。

    轉瞬之間執必賀隊伍就已經來到烽燧之前,親衛讓出執必賀來。

    火光之中,執必賀就是一個乾瘦的老者,披著重重的裘衣,似乎將整個人都要淹沒了。戴著一頂梁亥特部奉上的藍狐皮毛做的帽子,帽下垂下的發辮都已經花白。

    執必部數十年來崛起之途,都是這名老者一手引領,經歷了不知道多少場血腥廝殺,陰謀盤算,最終到得如今地位。

    早在幾年前執必賀身體就不大好了,一應族中徵戰之事,都是弟弟執必落落掌管。這兄弟倆互相護持,情分之深,在爭權奪利也毫不手軟的草原部族中也是罕見。執必落落更幫著自家兄長培養執必思力,並多次表示,自己的直屬狼騎,將來也要轉交到執必思力手中。

    現在當執必落落被擒,不僅執必思力為先鋒而戰,連執必賀都親自出馬了!

    迎出來的執必思力,一眼就看見自己父親滿臉憔悴之色,匆匆上前行了個禮:「父親,快點進去歇息一下罷。這連夜趕來,要是途中出了什麼事該如何是好?」

    執必賀嘴角浮現一絲笑意,淡淡道:「某久不上陣,連你都以為某不中用了?」

    執必思力苦笑:「兒子哪裡是這個意思,只是這冰天雪地的…………」

    執必賀哼了一聲:「所以你部下就士氣不振?就想有暖和帳幕住,就想有熱熱的奶酒,加鹽的烤肉?才從金山腳下遷來,不足十年。怎麼執必家青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執必賀的聲音並不算太大,但是週遭數百青狼騎都聽得清楚,一個個垂下頭來。

    執必賀掃視諸人:「去歲大敗,今年部中阿賢設被漢人所擒。執必部已經成了突厥人裡的笑話!執必部聲威必須重振!不要說冰天雪地了,就是刀山火海,青狼旗所向,大家都得拚命!草原男兒,但凡不敢拚命了,就一天也生存不下去!」

    執必思力率先行禮:「兒子聽父親的!」

    數百青狼騎也打疊起精神,行禮下去:「但憑老王號令!」

    執必思力望向父親,輕聲道:「父親還是快點入內歇息吧…………」

    執必賀看著自己一表人才的兒子,微微一笑。

    雖然自己做出了冬日冒險進兵的決定之後,兒子請為先鋒,但是還是有很深的疑慮啊…………

    他卻不知,自己敢於深入,自然是有了萬全的把握!

    漢人就是如此,安穩了不了幾年,就要內鬥,而一旦內鬥起來,就是草原部族的機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8-2-20 13:11
盛唐風華 第二百二十章逼迫(十九)

    烽燧之內,已經匆匆整理了一番。戰死於烽燧之中的恆安兵,都被拖出去丟在了雪中,但是廝殺後留下的血腥氣,仍然充斥在這烽燧內。

    執必思力將自己的住處安在烽燧第二層內,雖然用毛皮遮擋了各處箭孔,但寒風仍然嗚嗚的從縫隙中直貫而入。本來執必思力年輕,仗著火力壯也無所謂。但執必賀突然到來,趕緊匆匆升了幾個火盆拿進來。

    烽燧內部本來就空間窄小,光線幽暗。火盆幽幽的紅光浮動,將人影映在土牆上,恍若鬼魅一般。

    執必部走入烽燧之中,一名親衛忙不迭的在地上鋪上了隔絕潮氣的狼皮。執必賀緩緩盤腿坐下,寒風從箭孔縫隙中吹入,正吹在執必賀臉上,讓老人忍不住就打了一個寒噤。

    執必思力看見,忙不迭的招呼:「快!再在箭孔處加一些皮子!」

    親衛們聞聲就要動作,執必賀卻笑道:「不必,我還沒老成這個樣子。這些年享受太過,倒是這樣讓人精神爽利一些。放心,我倒不下來!」

    執必思力在自己父親身邊盤腿坐下,用身體幫他遮住了箭孔處吹來的寒風。想問什麼,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執必落落被擒,九姓韃靼會盟失敗。執必思力倉皇逃回執必部。

    這次打擊,對於從小就是被人看好的少族長,心高氣傲的執必思力而言,如何承受得了?自然就是要謀劃復仇,將自己叔叔搶回來,將雲中城踏平,讓那個單騎闖營的徐樂,跪在他的馬前!

    但執必思力少讀漢人史書,從來都以自己思慮周密,不魯莽衝動而自豪。甚或有點瞧不起身邊那些以勇力自居,行事簡單衝動的草原漢子。

    雖然執必思力自覺受了絕大屈辱,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將這份屈辱報復回來。但執必思力也知道,冬日出兵,是自尋死路!

    執必思力回返草原,對父親的建言,還是冷靜而周密。

    先趁著九姓韃靼無主,先將九姓韃靼徹底吞併!然後等待冬日過後,再出兵深入馬邑郡中,長久圍困雲中城,無論如何要將自己叔叔搶回來。這次深入,不以平滅雲中城為目的,而是展現執必部的兵威和決心,劉武周如果是個識時務的人,很大可能,會將執必落落毫髮無損的送回來,以換取執必部的退兵。

    至於平滅雲中城,再見識了恆安甲騎的戰鬥力之後,執必思力很理智的覺得這會是個長期的戰鬥,用不斷的入侵在消耗了恆安鷹揚府的力量之後,再通過最後決戰解決這個擋在執必部南下之路的阻礙。

    這個過程不管是三年還是五年,執必思力自以為都等得起。但凡要成大事,沒有耐心怎麼行?

    漢人可以十年生聚,草原男兒又如何不能?

    執必思力以為自己這個謀算已經算是周到了,一向穩重的父親一定會採納自己的建言。

    可事態發展,卻大大出乎自己的預料。

    父親沉思了三天之後,並沒有揮兵去徹底吞併九姓韃靼。而是下令王帳直屬青狼騎動員!將執必家的家底都翻了出來。並遣人向草原深入的阿史那金狼王帳求援。

    一月之後,阿史那金狼王帳,送來了大批牧奴,牲畜,馬匹,甲冑,兵刃。阿史那家反應如此之快,這些物資人力雖然明言是藉但提供如此之多,這一切都讓執必思力感到不可思議。

    阿史那家可從來不是這麼大方的家族,在阿史那家族麾下雖然執必部也是可以打著王旗的大部,但這是用多少子弟的犧牲血汗才換來的。任何部族,對阿史那家奉獻都遠遠超過所得。但是在阿史那家還坐擁著二十萬以上的控弦之士的時候,任何部族都只能接受這個現實,草原上,就是這樣一個法則!

    但是這次阿史那家對執必部的支援,卻是毫不吝惜。

    在得到阿史那家的支持之後,執必賀頓時宣佈,立即發兵,深入馬邑郡,擊破劉武周,奪回執必落落!

    多少貴人苦勸執必部,但執必賀仍然一意孤行。並表示將以王帳青狼騎為主力,其餘貴人各部,願從則從,不願從守著各自地盤過冬也罷。

    最後從徵貴人,不過十餘家,二三千名狼騎而已。剩下的貴人,不少人也許在等著執必家大敗虧輸而歸之後,趁勢取而代之!

    雖然對父親的決斷有著太多不解,但執必思力還是請為先鋒,為父親打開一條通路。

    經歷萬險,終於穿過山道。只是行軍,就折損了上千匹馬,拿下四個烽燧,都是靠狼騎拼人命,一天之間就丟了五六十條人命,受傷的數十狼騎估計也很難熬過這冬日低溫。

    雖然旗開得勝,但是整支大軍士氣低沉,執必思力終於按捺不住了。

    無論如何,也要問明白父親為何做出這樣的決斷。如果只是向劉武周示威,以奪回執必落落的話。那麼保留一支輕兵在馬邑北面就是了,自己可以領這支輕兵,冬日在此轉戰,其餘大部,趕緊撤回去也罷!

    底下一層,放著的儘是奪取烽燧之時受傷的狼騎,一陣陣的呻吟聲傳了上來。隨軍巫醫不知道在燒著什麼草藥,古怪味道瀰漫整個烽燧。

    看著兒子那欲言又止的模樣,執必賀慢慢的笑了起來。

    「怎麼,還想不明白為什麼要走這一遭?還想不明白阿史那家為什麼要大力援助我們執必家?」

    一開始就指責自己父親決斷錯誤,似乎太過不孝。

    漢人典籍學得算是略有小成的執必思力轉著這個念頭,決定先從阿史那家說起。

    「父親,阿史那家為什麼這次竟然這麼大方?就算是藉,但從未有那部,能從阿史那家得到這麼大的好處!」

    執必賀冷冷一笑:「不還是義成公主麼?可汗對這位大隋公主,言聽計從。當年雁門郡,差點就要拿下大隋天子,整個大隋中原,我們突厥人各部都可以踏入,偏偏最後還是錯過了。現下這麼大方,也是因為這位大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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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