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風華路 作者:山下出水(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6 19:3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9 29419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1:59
第439章 殿下從來不上朝

    兩人宛如打啞謎一般,弄得唐瑤滿臉茫然不解,韓躍哈哈一笑,忽然轉身回到涼亭,拿起酒盅仰頭就干了下去。

    「痛快……」他吐氣大笑,忽然渾身輕鬆,道:「有舍才有得,不懂捨棄眼前利,他年必有後悔事,今番將關外互市扔了,再把河北道行軍大總管推了,金礦拱手送出,鐵礦保留一般。如此舍財陛下心安,朝堂上也再找不到攻殲藉口。看似吃虧,實則大賺!」

    唐瑤有些心疼丟掉的產業,站在亭邊默默不肯說話。

    「你這女子哪裡都好,就是太也小家子氣……」韓躍指了她一下,呵呵笑道:「過來再斟酒,今晚為夫心中舒暢,我破例喝上第四杯。」

    唐瑤撅著嘴巴走到跟前,不情不願道:「夫君,那可都是咱家的產業,是您一點一點勞心費神建立起來的,當年出關何等艱苦難熬,好不容易等到了有收益的日子,你竟白白送了出去……」

    她抓起酒壺給韓躍倒了一杯酒,口中笑聲抱怨道:「豆豆生了長子要繼承您的爵位,妾身不敢和豆豆爭,但是妾身也是平妻身份,生的孩子不能襲爵卻能襲錢,您總得給孩子留點娶妻吃飯的產業吧。」

    韓躍一臉古怪,目光在她腹部掃了一眼,失笑道:「肚子都沒見動靜,你竟然想到孩子娶妻?」

    唐瑤俏臉微紅,聲若蚊蠅道:「總歸是要…是要……」

    她眼巴巴看向韓躍,目光如水一般溫柔,眸子輕輕閃動,帶著絲絲渴盼。

    韓躍輕嘆一聲,溫和勸解道:「朝堂上的事情你就不要參合了,小丫頭能看透,但是你看不透。以後乖乖在家好好過日子就行,為夫雖然交出去一些產業,但是換回來的只會更多,你放心好了,不管將來有幾個孩子,在我眼中都一視同仁,不會讓他們餓著肚子!」

    唐瑤羞赧一笑,她找不到討好的語言,只能又小心斟了一杯酒,柔聲道:「既然夫君心情好,今晚可以再喝兩杯……」

    韓躍『哈』了一聲,擺手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怕是要醉,明天我還得上朝。」

    他看了唐瑤一眼,忽然道:「為夫現在就有些頭暈眼花,杯子盤盞讓小丫頭收拾吧,你扶我回去休息,今晚還有家事要做!」

    「呀!」唐瑤喜出望外,驚慌的整理一下髮絲,又使勁扯了扯衣角裙襬,眉眼之間全是開心和喜悅。

    韓躍哈哈一笑,說是讓她扶著回去,其實自己直接起身而行,一路大踏步走向唐瑤的別院。

    月色之下,但見他腳步似踉蹌又似矯健,也不知是真醉了還是假裝的,靜夜無聲,他趁月高吟,詩中分明飽含深意:「我本白雲舒捲久,依山傍水偎青城。應知高處多風雨,莫蹬瓊樓最上層……」(這首詩是山水瞎掐的,意思就是做人不要做第一,槍打出頭鳥的意思)

    後面唐瑤和韓笑面面相覷,唐瑤是完全聽不懂這詩,韓笑卻依稀把握本意,不過小丫頭也不合唐瑤解釋,反而壞笑著推了她一把,吃吃道:「姐姐快跟著去吧,您可盼了好一陣子呢。」

    唐瑤臉蛋兒羞紅,想要說一兩句場面話,眼角卻瞥見韓躍走的遠了,她心中一時焦急,連忙提著裙角跑出亭子,口中道:「勞煩妹妹收拾一下杯盞,姐姐要去給夫君打洗腳水,我就不留下幫你了。」

    說話之間,倩影已經追著韓躍去了。

    小丫頭在涼亭裡咯咯輕笑,聲音宛如銀鈴脆響,驚起院中花樹上一隻宿鳥撲棱,她直直看著韓躍和唐瑤的身影消失,最後才把笑聲一收,獨自在涼亭中又坐了下去。

    菜還在,酒未乾,剛才唐瑤替韓躍斟的第五杯酒還在酒盅裡映照月光,小丫頭忽然捻起酒盅湊到嘴邊,仰頭一口喝了下去。

    烈酒入喉,俏臉兒微微有些紅暈,她目光迷離望著滿夜星空,忽然發出輕輕一聲微哼。

    「相公,你是璐兒的一生歸屬,不管誰要動你,我都和他拚命。大隋雖然沒了,但是舅舅卻交給我一支力量,那是我父皇最後的餘威……」

    小丫頭緩緩起身收拾杯盞,然後挎著食盒慢慢出了涼亭,口中哼著一首輕淡的歌謠,宛如一隻歡快的小鳥。

    韓躍五個妻子之中,小丫頭才是最有實力的人。所以唐瑤急著要孩子的時候她不急,她喜歡丈夫的疼愛,不想把疼愛變成所求,味道若是變了,相公心裡肯定不舒服……

    ……

    ……

    一夜魚龍亂舞,從韓躍子嗣出聲,到國公勳貴來賀,再到皇帝和眾人離開,再到夫妻三人在涼亭小酌,天中一輪明月漸漸西垂,遠處傳來更夫的打更之聲。

    這一夜終究過去!

    次日凌晨,天色未亮,疲累的唐瑤還在被窩中酣睡,韓躍卻悄悄起床穿衣。

    他輕輕幫媳婦掖了掖小被,然後墊腳出了房門一路奔向前院,院中早已有人等候,卻是劉黑石早早起床,將毛驢老白喂好草料,又將毛色刷洗的順光溜滑。

    韓躍翻身上了毛驢,轉頭對劉黑石道:「以後這等事情讓下人來做就行,你總歸也是一員大將,整天干這種事情太跌身份,傳出去別人也會罵我苛待家臣……」

    劉黑石咧嘴憨厚一笑,滿臉無所謂道:「俺就是喜歡伺候您,下人們毛手毛腳的幹活不利索,再說老白乃是您的座駕,俺照顧它並非跌份!」

    韓躍無奈,他策驢欲走,忽然想起一事,轉頭又道:「大柳怎麼樣了?」

    大柳就是柳家姐妹的那個姐姐,當初韓躍夜宿草原牧羊部,柳家姐妹小心伺候,妹妹陪著韓躍過了一晚,姐姐卻出了帳篷四處閒逛。

    這一閒逛不要緊,竟然被她發現了早年的熟人。

    劉黑石臉色有些紅,憨憨摸著後腦勺道:「她住到俺房裡來了,雖然沒有舉辦婚慶,但是也給三儀六禮……」

    「三儀六禮可不行,你得正正經經娶她過門!」韓躍叮囑一聲,口中輕嘆道:「她們姐妹十分可憐,尤其大柳還受過傷害,如今她好不容易有個歸宿,你萬萬不能讓她受苦!」

    「主公您放心哩,俺的俸祿和軍功賞賜都交給大柳收著呢,以後家裡她管,俺知負責跟著您打仗……」

    韓躍點了點頭,這才策動毛驢老白,準備出門去上早朝。

    後面劉黑石忽然追上幾步,這貨憋悶半天,最終甕聲甕氣開口,小聲道:「主公,小柳妹子如今還住在漢女營地裡,她過得有些窮困,大柳拿俺的錢去給她她也不要,每天只和一群漢女到處拔野菜煮粥吃!」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韓躍,眼口唾沫又道:「不是俺們苛待她啊,天策府撥給漢女的糧食完全夠吃,但是小柳性子太善,她每次都拿去給營邊乞討的小乞兒……」

    韓躍身軀一僵,好半天忽然伸手一甩,然後猛拍坐下毛驢,但聽蹄聲嘚嘚輕響,他坐著毛驢漸漸遠去。

    劉黑石一臉茫然回轉,門口忽然人影一閃,大柳悄悄從暗處走了出來,小聲道:「殿下怎麼說?」

    「一句話沒說,只是甩給了俺這個東西!」劉黑石有垂頭喪氣,糙手握著一樣東西遞給大柳,尷尬笑道:「他是俺的主公,俺不能逼他,你托俺辦得事情到此結束,如果生氣你打俺罵俺都成,但是以後不准再逼迫主公……」

    「不用再逼迫了!」大柳忽然溫柔一笑,牽手舉著劉黑石遞過來的東西,開心道:「殿下甩給你這東西,是讓咱們交給我妹妹的!」

    她手裡緊緊握住一方玉珮,仰臉看看天色,忽然提著裙角急急進門,口中道:「我要去弄一些吃食帶去給妹妹,順便把殿下的玉珮也送過去。死妮子咬牙不肯進門,有個玉珮放在身邊她也留個念想。」

    劉黑石輕嘆一聲,堂堂九尺漢子,這一刻似乎竟沒有往日那種憨傻,反而帶著絲絲惆悵和糾結。

    此時才是凌晨,韓躍騎著毛驢嘚嘚而行,從田家莊一路直奔長安,待到行至長安城門之時,天色仍然未亮,城門剛剛敞開。

    他策驢過了護城河橋,城門口有士兵猛然衝出,剛要喝問一聲是誰,忽然發現毛驢很是眼熟……

    這些低層戰士不認識韓躍卻知道毛驢老白,其中一個士兵拱手施禮,小心翼翼問道:「來者可是天策上將軍,西府趙王殿下?」

    韓躍『嗯』了一聲,順手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子扔過去,微笑道:「秋夜風涼,爾等下差之後去喝碗烈酒,本王還要上朝,就不和你們多說話了……」

    「謝王爺賞賜!」一群戰士彎腰行禮,恭敬讓開一條道路。

    韓躍策動毛驢再次前行,順著朱雀大街直奔皇宮而去。

    後面守城的士兵一直保持著行禮姿態,知道韓躍的身影再也望之不見,眾人才緩緩直起了身子。

    他們不是故意做作,行禮完全是發自內心,那個接到碎銀子的戰士滿臉感慨,開口道:「咱們駐守城門三四年,來來往往的大人物見過無數,唯有殿下每次經過都給賞錢,說話和風細雨,就像鄰家小哥兒一樣……」

    眾戰士一起點頭,他們的小隊長卻一臉沉思,忽然道:「殿下從來不上朝,今天是第一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1:59
第440章 廢什麼話?揍死他!

    明月已落西山,天上仍掛繁星,寂靜長街寥寥無人,韓躍騎著毛驢一路嘚嘚而行,不時輕輕打個哈欠。

    此時天色依舊未曾放亮,偶爾有一陣涼風襲來,吹得街道兩旁街鋪簾子嘩啦作響,雖然有聲音發響,卻更顯得長街寂靜。

    世間之事有時候很公平,享受一些權利,就要付出一定責任,比如國公大臣們就是如此,每每凌晨五更就得早起,別人能睡我不睡,百姓酣眠我上朝。

    韓躍順著朱雀大街迤邐而行,穿過鱗次櫛比的店舖群,越過白日繁華凌晨冷清的東市西市,忽然前面透來一抹抹亮光,那是掛在皇宮宮牆上的紅燈籠。

    他起床已經算早的了,但是別人比他來的更早,但見皇宮門口黑壓壓全是人頭,有車架有轎子也有健馬,原來上朝的大臣們已經到了。

    韓躍策動毛驢便也過去,忽然遠遠聽到一人高聲而笑,那聲音主人不是旁人,正是混世魔王程咬金。

    只聽老程道:「王珪老兒,多日不見,如隔三秋啊,咦,你們今日怎麼又來上朝啦?」

    他圍著王珪等人轉了半圈,口中嘖嘖道:「世家官員臉皮就是厚,明明已經自行辭官,結果不到半月就屁顛跑回,如此朝令夕改,著實令人生趣……」

    旁邊有人哈哈一笑,接口道:「不知盧國公想起什麼趣事,趁著眼下宮門未開,你且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俺老劉生平最喜歡聽有趣之事,如果是和世家有關的趣事,那就更喜歡聽了啊哈哈哈……」

    這貨不用說就是劉宏碁,一邊接著話茬,一邊朝周圍大臣擠眉弄眼。

    老程嘿嘿幾聲,忽然大嘴一裂:「這事以前跟你說過,俺家後門之外有幾個大甕,甕邊住著一群賴皮老狗,它們每天蹲在那裡,眼巴巴等下人們出現。」

    「等下人出現幹啥?」劉宏碁不愧是好幫手,順口就幫老程把話題繼續往下引。

    「還能幹啥?當然是等著爭搶剩飯剩菜啊……」老程哈哈大笑,眉頭挑動道:「那群老狗每天蹲在門口爭搶剩飯,爭搶的時候還不時狂吠,有一回惹得老夫心煩意燥,我掄起棍子狠狠揍了它們一頓。」

    「老狗煩人,確實該打!」劉宏碁嘿嘿壞笑,目光不斷往世家官員身上瞟。

    老程抱著膀子冷冷一笑:「老夫拿棍子狠揍,那群老狗衝著我狂吠而去,似乎發誓再也不來我家爭搶剩飯,當時咱還有些佩服它們的骨氣,哪知不過半日時間,那群老狗忽然又跑了回來,這次不管怎麼打都不走,死皮賴臉趴在家門口不動。我家的剩飯剩菜它們照樣爭搶,見了我這個主人還是照樣狂吠。」

    他看了一眼劉宏碁,嘿嘿問道:「你說這些畜生氣不氣人?吃了老子的飯,還對老子吠……」

    「畜生嘛,懂得什麼人禮待道!」劉宏碁語帶所指,忽然做恍然大悟壯,一拍腦門道:「原來這就是你要說的趣事?果然有趣,果然有趣啊。那群老狗被你打走又來,世家的大臣們辭官又歸朝,嘿嘿,老狗們回來是為了爭搶剩飯,不知世家的官員們為了啥?」

    對面一群世家官員面色很不好看,一個身穿武將服飾的官員終於按耐不住,勃然作色道:「程知節,劉宏碁,爾等安敢如此欺人?我乃隴右王氏王方平,本將軍要和你們單……」

    「閉上你的臭嘴!」老程不等他說完話,直接一聲暴喝打斷。

    旁邊劉宏碁猙獰一笑,森森道:「程知節和我皆是國公,你不過一個小輩縣侯,國公說話你也插嘴,此乃無視軍中尊卑。」

    「廢什麼話,揍他!」老程一聲暴喝,跳起來就是一個封眼錘,後面劉宏碁狠狠一個掃堂腿,瞬間將王方平撂倒在地。

    兩大國公同時出手揍一個小輩,這事換了別人無論如何幹不出來,偏偏老程和劉宏碁完全不在乎這裡,按住對方就是一頓暴揍。

    十幾個國公冷眼旁觀,牛進達等人雖然一臉不恥,不過腳下卻悄悄移動幾步,一群國公勳貴將世家官員隱隱擋在外面。

    世家眾人氣的面皮發鼓,就連王珪這老狐狸都忍耐不住,勃然怒喝道:「驟然偷襲出手,打的還是一個小輩,程知節,劉宏碁,你們還要不要臉?」

    他話還沒有說完,地上的王方平被打得出氣多入氣少,老程神清氣爽,一臉不屑道:「老夫出了名的滾刀肉,我連三歲小孩都打過,這小子今年怕是有二十五歲了,揍他一頓又如何?」

    旁邊劉宏碁瀟灑一摸腦門,哼哼道:「我就更不用提了,早年間乃是混混出身,別說打小輩,老頭我都揍過……」

    他目光有些凶狠,突然盯著王珪道:「王老匹夫你跳出來聒噪,莫非也想試試?啊哈哈哈好得很,我給你這個機會,咱們兩個單挑!」

    王珪腳下一個踉蹌,口中憤怒道:「無恥之尤,老夫乃是文官,況且今年已六十掛零,你不但武將欺文,還想毆打耄耋不成?」

    「耄耋你姥姥個腿……」劉宏碁牛眼一瞪,惡狠狠道:「想欺負老子沒過讀書不成?耄耋說的是八九十歲的長者,比如大理寺卿裴矩裴大人,顏家顏師古顏老先生,他們那年紀才算耄耋,就你這種玩意也稱耄耋,我呸……」

    他狠狠吐了一口口水,不屑道:「你頂多算個老不死的老頭,老頭我也不是沒揍過,再敢聒噪,我真揍你!」

    世家眾人勃然大怒!

    王珪臉上的怒色卻突然一收,這老狐狸笑眯眯伸手捋鬚,淡淡道:「這一局,你們贏了!」

    這話說的無頭無腦,偏偏宮門口眾人卻都懂了。

    王珪剛才還滿臉暴怒,轉眼之間就變為平淡,似乎周圍眾人也見怪不怪,好像正該如此一般。

    老程眉頭微微一挑,淡淡道:「既然這局我們贏了,上朝之後你們安分一些,就算有什麼事情要奏,那也得等老夫先說……」

    他氣息也變的四平八穩,哪裡有剛才那種蠻不講理暴起打人的模樣。

    王珪緩緩點頭,笑呵呵道:「合該如此!」

    韓躍在遠處看的分明,心中隱隱生出一種明悟,原來這也是一種鬥爭,老程和劉宏碁先用老狗的典故挑釁,再用無賴手段毆打王方平,王珪跳出來指責反擊,雙方都是在試探打壓對方的氣勢。

    至於地上躺著的王方平,那只不過是隴右王氏的一枚小棋子,揍了也就揍了,只能算他倒霉。

    老程和劉宏碁能揍王方平,但卻不能去揍王珪,揍了小的沒事,這屬於打壓對方氣焰的手段,但是揍了王珪這種領軍人物不行,那屬於直接撕破臉皮開戰。

    韓躍心下恍然,感覺對朝堂之事又有了幾分收穫。

    他策動毛驢正要上前,忽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咳,有人輕聲低語:「殿下可看明白了?」

    韓躍回頭一看,才發現是上官儀一臉笑眯眯站在那裡,韓躍翻身下了毛驢,微笑回答道:「看是看明白了,不過有些好奇……」

    上官儀呵呵一笑,悠然道:「這就是朝堂的爭鋒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只為打壓氣勢,手段噁心不要緊,能贏的勝利就行!」

    他看了韓躍一眼,笑眯眯道:「殿下一定要記住,天下間再大的事情都可從小處看出端倪,程知節大智若愚,劉宏碁蠻不講理,他們見到世家官員突然上朝,但又不知道對方目的為何,所以才用這種手段進行試探,可惜沒有逼迫出王珪的底線。」

    韓躍緩緩點頭,微笑道:「多謝上官大人指點,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本王從未有過上朝經驗,不知今日如何行事才好。」

    他沉吟一下,語帶深意道:「我雖位高權重,但是地位全由血統和兵鋒而來,那些世家之臣都是久經朝爭的大佬,不但智計百變,而且思慮周全,本王心中實在有些忐忑……」

    上官儀目光悠悠,好半天忽然一笑:「殿下勿要騙人,誰若聽了你的話,合該他八輩子倒霉!」

    他望向韓躍腰間,笑眯眯道:「您今日掛著天子劍前來,分明是早就想好了計策手段,呵呵呵,別人是應付朝堂之爭,殿下您是審判朝堂之爭。」

    韓躍轉身邊走,悻悻然道:「所以說本王最討厭聰明人。」

    他一路龍行虎步走向宮門,口中忽然高聲,悠悠然道:「秋風御路冠蓋滿,曉月畫樓鐘鼓遲。旭日東昇尚言早,披星戴月上朝時……」

    一首詩念出,正是宣佈從此踏入上朝行列,宮門口無論文臣武將無不側目,老程等人緩緩點頭,王珪等人卻面色輕動。

    韓躍不管眾人如何反應,一路直接越過人群走到宮門口,他也不和老程等人打招呼,他也不看世家眾人一眼,彷彿孑然而獨善其身,自顧自站到了皇宮門前。

    此時還未到開門之時,今日宮門當值的正是那個李隆,當初李承乾和李泰都曾拉攏他,但是李隆卻謹記淮安王李神通教誨,不管誰拉攏他都不假顏色。

    不過這貨看人下菜的本事和李沖很有一拼,他對李承乾和李泰不假顏色對韓躍卻躬身塌腰一臉狗腿,小聲小氣道:「殿下的坐騎喂過草料沒有,不如交給小人好生伺候,保證毛色洗刷的滾光溜化,讓您下朝之後隨時可用……」

    韓躍柔和一笑,語帶深意道:「那便辛苦你了,我的老白雖然有些驢脾氣,但是從來不踢自己人,你若是細心餵牠一點黃豆,下次上朝它還讓你親近!」

    李隆連忙胸脯一挺,大聲道:「殿下放心,麾下一會就去西市買最好的黃豆,保證讓您的坐騎吃完這次想下次,這輩子都喜歡讓我來照料!」

    剛才還自稱小人,轉眼就改為麾下,聰明人不需要明說,這傢伙分明聽懂了韓躍剛才語中的深意。

    便在這時,忽聽宮門裡面轟隆一聲,有人從裡面奮力拉動,兩扇大門緩緩打開。

    「殿下請進,宮門大開了……」李隆彎腰拱手,臉上帶著肅重之色,剛才是躬身塌腰,這一刻忽然變得正經,同樣的一個人身份轉眼變幻,從麾下又變成了忠心守門的將士。

    韓躍點了點頭,對這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同齡人再次高看一眼。難怪李世民會讓他駐守皇宮大門,果然能出頭的每一個簡單人物。

    他伸手拍了拍李隆肩膀,隨即踏腳走進宮門。

    裡面一隊侍衛想不到第一個進門的竟然是西府趙王,眾人連忙挺胸昂頭,都把最為英武的一面展現出來。

    韓躍目不斜視,甚至連一句溫緬的話也不和眾人說,皇宮侍衛和外面軍中的士卒不同,若是禮賢下士,說不得就有人說你別有居心。

    按照正常理論,除了皇帝誰也不該和宮中侍衛走的太近。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2:00
第441章 隨便打個盹,拔劍就殺人

    從皇宮門口到上朝的太極殿還有一段路程,韓躍進門之後一路直行,他走的不緊不慢,還沒走多遠,便聽後面傳來暴怒吵嚷之聲。

    似乎是某個世家的官員在大吼,然後李隆在施施然刁難人,流裡流氣道:「皇宮乃是一國莊重之地,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進去,你說你想上朝?咱怎麼記得你已經辭官了啊?」

    那官員大吼,怒道:「你睜開眼睛看清楚,我等全是朝堂重臣,八成官員都被你堵在門口,你莫非想死不成……」

    又聽李隆十分不屑,冷笑道:「老子是皇宮守門之將,只要在當值期間我就是宮門老大,別說你是世家官員,就是皇親國戚也得遵守我的規矩,想進門可以,拿出你的身份證明來!」

    「看清楚,老夫鄭韓路,官拜吏部左侍郎,我是堂堂三品大員,你安敢裝作不認識?」

    「官印呢,把官印拿出來看看……」李隆聲音裡透著一股不在乎,冷笑道:「沒有官印誰知道你是哪個,朝堂上當官的多了,什麼阿貓阿狗都敢自稱三品大員?老子是兵痞,讓我打仗殺人可以,讓我記住一些不入流的人,嘿嘿嘿,咱記不住!」

    那官員氣的吹鬍子瞪眼,大怒道:「以前上朝也沒見檢查官印,你這算哪門子規矩?」老夫看你分明刁難,待到上朝必定參你一本。」

    「這算我的規矩,咱是陛下欽定的皇宮守門將,不管是誰想要進宮,我都有權檢查阻攔。」

    「還有還有,把你噴射怒火的狗眼往別處看,別說你現在沒有三品官印,就是有官印又如何?老子是堂堂皇族血統,你只是三品大員,我還一品縣侯呢……」

    韓躍聽的失笑出聲,心中卻對這李隆又高看一眼。耍無賴未必就是真無賴,但是無賴這個手段用好了還真是氣死人。

    他邊聽邊朝前面走,忽然身後傳來急急腳步聲,有人追上來笑道:「殿下感覺這李隆如何?」

    韓躍側頭一看,發現追上來的正是上官儀,這老頭還真是老當益壯,一路奔跑追他,竟然臉不紅心不跳。

    眼見對方意味深長看著自己,韓躍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道:「李隆的手段和程國公如出一轍,他刁難對方進門是假,打壓世家的氣勢是真……」

    上官儀讚許點頭,笑眯眯道:「殿下果然聰慧,什麼事情的都舉一反三,這李隆出手相幫,殿下當要暗暗記在心裡,悄然領他這份情。」

    這話說的有些露骨,韓躍不方便搭話,轉頭繼續朝太極殿又行,好半天才沉吟說了一句,遲疑道:「世家聯盟何其龐大,其官員佔據朝堂八成,李隆雖然能刁難一時,怕是也不能成功阻攔。」

    「殿下看的明白,刁難可以,阻攔不行,此事李隆和世家官員心知肚明,口上吵嚷只是為了爭鋒,一旦分出勝負就會放行……」

    韓躍心無所悟,轉頭回望一眼,果然見到皇宮門口已經放行,無數世家大臣正魚貫進入。

    「朝堂之事果然煩人,動輒要施手段相互打壓,生活簡直了無生趣。與此相比本王還是喜歡搞搞民生打打異族,今次上完朝會之後,我以後再也不想來了……」

    他一聲輕嘆,腳下緩步慢性,上官儀笑呵呵一捋長鬚,語帶深意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殿下不喜歡朝堂,注定卻離不開朝堂,你若走了,大唐怕是要變天!」

    這話更加露骨,韓躍摸了摸鼻子,裝作有沒有聽見。

    此時天色終於放亮,他們也到了太極殿門口,東方一抹晨曦燦麗,魚肚微白,朝霞滿佈,忽然一輪大日緩緩攀升,霎時間天地為之一白,浩浩紅光氣象萬千。

    上官儀目視東方,語帶深意道:「猶記得殿下當初所做的那首詩,日出東方,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壯哉我大唐少年郎……」

    韓躍半邊身子靠在太極殿前一根柱子上,眼睛半眯不睜,彷彿起的太早導致困頓,所以趁這機會急於補覺。

    上官儀笑眯眯看他一看,繼續悠悠道:「大唐少年郎,漢家之未來,若論誰第一,殿下當為首。少年行事須崢嶸而行,溫良謙恭只是表皮,骨子裡一定要有血性,老夫十分喜歡殿下那句名言,做人不能八面玲瓏,做人還需兩面帶刺,玲瓏是為了給人溫緬,帶刺是為了扎傷敵人!」

    旁邊有人冷哼一聲:「你上官儀也配說這話?誰不知道你號稱朝堂不倒翁,出了名的八面玲瓏四處為善。兩面帶刺,你刺一個看看?」

    上官儀笑眯眯一捋長鬚,對此嘲諷充耳不聞。

    說話之人一拳打到棉花上,轉而又挑釁韓躍,道:「聽聞殿下是爛泥出身,難怪能說出如此粗鄙之言,不能八面玲瓏,做人兩面帶刺,哼哼,皇家講究的是堂堂大氣,看來殿下的血脈確實有問……」

    他話未說完,韓躍猛然眼睛一睜,旭日光照之下,似有寒芒蘊含其中。

    那人腳下稍微後撤,隨即大聲道:「一句話也不能容忍,稍微不順耳就眼放凶光,如此毫無涵養,哪配天潢貴胄?我越發堅信你的血脈有問題!」

    這次他連殿下也不稱呼,腳下卻繼續後退,直到退至世家人群,張口又要說話。

    韓躍忽然打了個哈欠,睜開的眼睛緩緩又閉上,身軀軟軟靠在柱子上,臉色似乎睏倦至極。

    那人哈哈一笑,指著韓躍對眾人道:「諸位且都看看,如此懶散庸碌,站沒站樣,做沒做樣,此時才是旭日初升,他竟張口在打哈欠,真真是爛泥扶不上……」

    一個『牆』字還沒說完,猛然渾身寒毛倒立,他赫然驚悚,心中沒來由升起一股恐慌,忽然覺得眼前人影一閃,似乎有人衝過來又退回去。

    他茫然四顧,發現並沒有什麼不妥。

    轉頭去看韓躍,見到韓躍也還是靠在柱子上不變。

    「真真是爛泥……」他準備繼續嘲諷,忽然感覺說出的話很是微弱,心中感覺很是啞然,便在這時,突然看到身邊眾人驚恐的臉。

    噗嗤——

    一股血線激射三尺,從他脖子處噴出,飛出老遠,簌簌落地。

    「我被殺了?」這人腦袋一歪,血流如注,他雙目茫然,口中已經說不出話,唯有腦海中依稀在想:「到底誰出的手?」

    身軀軟軟栽倒,臨死之前忘了韓躍一眼,目光落在韓躍腰間位置,赫然發現那裡掛著一把劍。

    「上朝之時竟然掛劍,原來是西府趙王出的手,原來我死在他手中……」意識轉瞬模糊,眨眼成了死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2:00
第442章 你要戰,我便戰!

    這一番變故宛如電光火石,文字寫來很長,其實不過一瞬,世家眾人驚慌錯亂,有人伸手去按死者的脖頸,有人卻躲在人中縮頭大喊,怒聲道:「當朝殺人,目無王法,快來人啊,這是要謀反……」

    韓躍打了個哈欠,靠在柱子上充耳不聞。

    世家眾人聯手並肩,一邊小心防備突襲,一邊大聲開始指責,忽然老程哈哈狂笑,大聲道:「活該,老虎打盹之時也敢聒噪,死了就死了,趕緊拉回家準備哭喪去吧,老夫和他同朝為官,到時必然去弔唁,啊哈哈哈,死的好……」

    這話簡直不能聽,又說人家該死,又要人家哭喪,又說要去弔唁,仰天又哈哈大笑。

    世家眾人憤而視之,王珪終於忍耐不住,指著韓躍道:「殿下無端殺人,是欲宣戰不成?天下世家五百數,各脈分支萬百千,世間不需要嗜血的皇族,江山誰都可以坐坐……」

    這幾乎是直接撕破了臉皮,若是換了平時有人說出,立馬就能一定造反的大帽子扣過去,然後派兵直接抄家滅族。但是現在王珪代表的是整個世家在說話,這話的力度可就十分大了。

    「無辜行兇殺人,今日必須給個說法,如果殿下不說,世家便視同此事乃是皇族向我們宣戰!」

    韓躍忽然轉身,他看也不看王珪半眼,只將一個挺拔的身影拋給對方,腳下緩緩而行,慢慢走向太極殿大門。

    王珪大怒,世家群情激憤,忽聽韓躍悠悠一聲,語氣說不出的從容不迫,淡淡道:「你要戰,我便戰……」

    話音悠悠,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霸氣。

    天下世家又如何?

    各脈分支幾十萬人又如何?

    你要戰,我便戰!

    「這世界大得很,離了誰地球都照樣轉,如果你們跳得太凶,本王真就敢全殺了。殺光你們又如何?」

    嘩——

    後面一片嘩然,不只是世家眾臣嘩然,就連韓躍一方的程咬金等人也咋舌,那有些中立派的大佬同樣皺眉不已。

    王珪目光隱隱帶著恐慌,他使勁掃視周圍世家眾臣,感覺眾人似乎又給他帶來一絲底氣,這才強行又道:「好大的口氣,自古皇族與世家共治,便是秦始皇也不敢屠殺世家,誰敢動了吾等,天下必然滅絕!」

    他衝著韓躍背影大喊,幾乎怒吼道:「西府趙王你聽清楚了,不是動亂,而是滅絕,沒有世家治理地方,整個天下都會變得無序,如此不用數年,中原便要淪為異族之手!你這是宣戰,你這是要讓中原滅絕!」

    韓躍頭也不回,淡淡道:「不要叫的這麼大聲,咬人的狗不會叫,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是不懂這個道理?本王說了,這天下離了誰都能轉,殺光你們天下也滅不絕,大不了咬牙撐上幾十年,只要本王不斷教育人才,到時照樣治理地方和百姓,而且大唐的江山更加穩固……」

    「幾十年?」王珪桀然獰笑:「沒了世家協助,三年天下就要動亂,周圍異族虎視眈眈,誰會給你幾十年時間?」

    這話確實有一定客觀的道理,自古皇族為什麼殺不了世家,不是沒有這個實力殺,而是不敢一下全殺光,因為世家一旦被屠戮,整個天下頓時會陷入雜亂無序。

    天下若都失去了調理,哪還百姓能安穩過活,百姓不能安穩生活,哪裡有兵能駐守國家?

    要知道,兵來於民,失去了百姓,就等於失去了國家。

    這個道理誰都懂,歷代的皇帝懂,現在的李世民也懂。歷代的世家明白,現在的朝中各臣也明白。

    偏偏韓躍就不在乎,王珪威脅他說三年異族會入侵,韓躍聞言終於轉頭。

    也不知他心中怎麼想的,忽然展顏對眾人微微一笑。

    日出東方,有金光浩浩射來,韓躍在金光籠罩下顯得又神秘又灑脫,淡淡道:「別說三年時間,就是給異族三十年又如何?他們滅不了大唐,他們絕不了漢家。」

    他負手立在太極殿門口,目光望著東方旭日,喃喃道:「以前可以五胡亂華,但是大唐有我無敵,這世界上只有大唐去打別人,誰敢來動漢家試試……」

    王珪桀然一笑,手指韓躍大聲道:「黃口小兒,賣弄威武。你以為你麾下有二十六萬騎兵就無敵了,若是失去了百姓的衣食供養,你的軍隊連一個月也堅持不住,沒有飯吃沒有衣穿,那些突厥騎兵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韓躍哈哈一笑,道:「你也知道百姓的重要,你這不是看的很明白麼?」

    他不等王珪說話,繼續又道:「既然懂得百姓重要,那本王真是不明白了,你們怕憑什麼趴在百姓身上吸血,你們就不怕百姓報復嗎?」

    王珪瞳孔一縮,隨即猛然甩頭,大聲道:「勿要轉移話題,百姓之事由來如此,老夫現在問問你怕不怕,天下世家若是咬牙放棄一切,中原漢家必定被異族滅絕……」

    他惡狠狠盯著韓躍,身上的大儒氣質蕩然無存,宛如一個市井匹夫和人爭吵一般,森然威脅道:「黃口小兒,你無辜殺我世家重臣,這就是宣戰挑釁,你視天下世家於無物,莫非是準備同歸於盡?陛下給你權利了嗎,還是你準備自己坐上皇位?」

    這話說的十分誅心,遠處老程等人臉色都是一變。

    韓躍似乎沒有聽到,忽然開始整理衣衫,口中卻淡淡道:「就算天下真的亂了,本王也能撥亂反正。有件事你說的很對,二十六萬鐵騎就是我的底氣,百姓沒有衣食供養,那本王就自己來供養……」

    他忽然笑眯眯看著王珪,語帶深意道:「你不要忘了,本王是神仙的子弟!」

    養二十六萬大軍而已,真要是逼到那一步,韓躍還真能堅持三年,三年之後會如何?也許第二批弟子就成材了。

    便在這時,猛聽太極殿門沉悶作響,有個太監在裡面高聲喝道:「時辰已至,眾臣上朝……」

    眾人聞言一振,這才忽然明白韓躍剛才為什麼整理衣衫,如此行事亦步亦趨,連衣衫都能記得及時整理,他怎會是一個衝動殺人的青年?

    王珪心頭漸漸蒙上一層陰影,不知為何,總覺得心中隱隱有著不安。

    他略帶茫然向前看去,卻正好看見韓躍抬腳進入太極殿門,恰巧東方旭日射來一道光芒,籠罩那個挺拔修長的身影。明明有些瘦弱文雅,為何看上去那般嚇人?

    耳聽對面陣營的李勣忽然悠悠一嘆,語帶深意道:「聖人教化天下,強者永恆之心,當世第一王爵,今日終於上朝……」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22:00
第443章 李承乾,你佔了我的位置

    韓躍為什麼要暴起殺人,原因其實很簡單,他是受了程咬金和劉宏碁兩人的啟發。

    以前他只以為朝堂之爭很容易,無非就是在上朝期間唇槍舌戰。結果今日才發現自己想的簡單了,朝堂之爭無處不在,借用後市一句話,這叫硝煙到處瀰漫,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為了打壓對方陣營的一點士氣,老程和劉宏碁堂堂國公能出手揍一個小輩,若是給不懂之人看了,肯定會感覺大為驚異。

    就算贏了又如何?

    贏了也只贏那麼一點點,而且還要背上不要臉、滾刀肉、無恥之尤等等不好的名聲。

    偏偏老程和劉宏碁仍然義無反顧的做了。

    原來朝堂是這麼玩的!

    一點一點積累優勢,由量變引發質變,積累衝天優勢,然後大勢橫掃,宛如狂風掃落葉,讓對手再無反擊可能。

    韓躍心中生起一種明悟。

    他經驗還是太淺了,雖然有遠超這個時代的見識,但是少了一份經年的資歷熏陶,其實古人並不比現代人笨,他們的爭鬥手腕甚至更強。

    昨夜韓躍原本打算交出幾項產業,這叫做守拙,也叫做潛勢,但是韓躍忽然發現不能直接這麼搞,雖然產業還是要交,但是交的方式要改一改。

    「老虎收縮爪牙是為了蓄力,餓狼匍匐身體是為了猛攻。我今天交出一些東西,是為了將來拿回更多……」

    但是這裡有個前提,不能讓人感覺自己好欺負。

    朝堂之爭是由一點一點小優勢聚成,一旦給人產生他很容易欺負的錯覺,那麼對方陣營必然會繼續攻進。雖然每次從他手裡拿走的不多,但是絕對會持續不斷的伸手。

    「這樣不行,不符合我的本意……」韓躍心中明悟,所以他在殿門口暴起殺人。

    程咬金和劉宏碁能出手去揍一個小輩,我為何不能用天子劍砍死一個官員?

    只要達到目的,殺伐也是一種手段。

    「我交歸我交,這是我自己願意的事情。你們來拿不行,我會砍掉你們的爪子。」韓躍的心境幾乎在一個早晨之間迅速提升。

    有時候人的成長就是這麼簡單!

    他原本是一個無所追求的小混混,後來因為田家莊百姓身死,所以覺得自己該擔負一點責任,於是弄了不少產業照顧孤寡。

    後來有了錢有了權,又覺得該幫一幫窮苦人吃飽飯,於是帶著十萬百姓去關外建立互市。

    再後來有了兵有了將,又認為應該為漢家民族做一些貢獻,於是帶領大軍幹掉了頡利可汗……

    每一次心境變化,都代表著韓躍在慢慢成長,沒有人生來就是聖賢,王圖霸業也要一點一滴積累。

    「朝堂之事,原來是這麼玩的!」

    韓躍心中再次一閃,腳下卻絲毫不停,他一路走進太極殿之中,然後目光緩緩一掃。

    但見後面文武大臣魚貫而入,大殿一時有些嘈雜,然而亂中又有某種潛在的秩序,這似乎又是一樣需要學習的東西。

    「殿下第一次上朝,不如讓老夫給你解說一下……」又是上官儀走到身邊。

    這老傢伙從來都是一臉笑眯眯模樣,看著特別溫緬溫和,讓人潛意識生出親近之意。

    他也不等韓躍答應,直接開口道:「上朝之事,自古有之,本朝有大小朝會一說,小朝會每天都要進行,但是參與的人數比較少,一般是三品以上大員上朝議事,三品以下沒有嚴格要求,有事可以上朝奏事,沒事可以直接不來。」

    韓躍緩緩點頭,沉吟道:「此舉可以減少政事繁冗,畢竟天下雖大,但也不是每天都有大事發生,小朝會有三品以上大佬議事完全足夠。」

    「殿下說的沒錯……」王珪伸手一捋長鬚,笑呵呵道:「雖然小朝會人數不多,但是我朝三品以上官員也有上百位,各路國公侯爵,三省六部大佬,還有軍中各個將軍,三師,三公,御史台,九寺的寺卿……」

    韓躍眼睛眯了起來,心中微微一盤算,回憶天策府屬官給他看過的一份典籍,微笑道:「按照大唐官職,三品以上官員總共三百零七位,按照上官大人所說,這些人都是要上小朝會的?」

    「不錯!」上官儀點頭。

    韓躍目光忽然一掃,眼見大殿門口還是不斷有人進來,整個大殿已經人頭攢動,場面顯得宏偉壯觀,他淡笑道:「今日大殿足有七八百人,顯然不是上官大人所說的小朝會……」

    「呵呵,殿下果然舉一反三!」上官儀笑眯眯一抖眉毛,讚許道:「小朝會每日舉行,大朝會卻很少召集,小朝會又叫常朝,大朝會卻屬特例!」

    韓躍心有所悟,沉吟道:「我聽母后講過,本朝有四大朝會,分別是元旦朝會,冬至朝會,五月朔朝會,還有千秋萬壽節朝會,上朝之時嚴格遵守禮儀,不但規模超大,而且規矩嚴苛,據說連說話走路都有一定的要求,不知今日大朝會是不是如此?」

    上官儀搖頭一笑,解釋道:「那是四大國朝朝會,比今日的大朝會還要恢弘,每次參與者多達五六千人,一次朝會歷時整整三天,不但官員人人參加,連那些有封賜的家眷也要跟著。」

    「五六千人?」韓躍一怔,喃喃道:「這大殿怕是站不了這麼多人……」

    「自然不能!」上官儀點了點頭,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又道:「今日朝會只有八百人參與,這是普通大朝會,不是娘娘教導您的那種四大國朝朝會。普通大朝會每月初一十五各開一次,五品以上官員都可參加。」

    他看了韓躍一眼,接著道:「本朝五品以上官員總共一千三百位,朝堂上有八百人,十二道長官和地方州府坐鎮約五百,他們很少能來上朝,所以今日有八百人前來上朝,其實以算規模很大的一次。」

    韓躍點了點頭,心知這次之所以眾臣到齊,怕是世家官員想要發力。

    他冷眼旁觀朝堂,忽然發現一個有趣的事情,似乎展現著陣營的奧妙,又似是上朝必守的規矩。

    上官儀看他表情便知道韓躍在想什麼,這老頭腹黑,語帶暗示道:「殿下既然注意到陣營和站班的事情,那麼老夫也不再拖拉,我建議您站到武勳行列,而且還要站在第一位……」

    韓躍心中一動,目光閃閃發亮,緩緩點頭道:「合該如此!」

    他知道上官儀有些話沒有明說——爭搶站班位置,也是一種打壓的手段。

    現在他需要的就是不斷打壓對方陣營,然後漸漸在朝堂上發出自己的聲音。

    想明白這一點,韓躍直接踏步而行,一路走向最接近皇帝龍椅的下方位置。

    此時眼看就要到上朝時間,殿中群臣大多已經站好位置,眾人發現韓躍抬腳而行,皆都悄悄把目光投注過來。

    大殿中分為兩個陣營,一班為文臣,一班為武將,每個朝班又分四列,各按身份不同排序。

    比如武勳行列,皇親國戚在第一列,國公侯爺在第二列,後面兩列則是軍中的各路將軍武侯。

    韓躍一路走到隊伍上首,忽然對站在第一位的人微微一笑,淡淡道:「你讓一讓,這裡是我的位置……」

    對方正是李承乾,以前他是監國太子,不論站在哪個朝班都是第一位,但是這貨心有打算,所以一直站在武勳行列之中,這是打著和軍中交好的盤算。

    韓躍微笑看著他,淡淡又說了一句,道:「二弟還請退後一點,你佔了我的位置!」

    李承乾勃然變色,眼中噴出怒火,厲喝道:「誰是你二弟,這是我的位置,你出身爛泥民間,連血脈都尚未明確,別以為自己是大唐皇族,也許你只是個雜……」

    有些位置不能讓,今天若是讓了,以後就是規矩,所以李承乾暴怒反擊,甚至不惜口出髒言。

    可惜他一個『雜,種』還未說完,韓躍猛然抬起右手,對著他狠狠一抽,重重就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力道十分凶狠,只能啪一聲爆響,滿大殿無不聽聞,李承乾直接被抽了個趔趄。

    韓躍目射凶光,森然逼近他臉,陰冷道:「皇家宴會的時候你被我揍成豬頭,這才不到一個月時間你又敢惹我,莫非記吃不記打,又或者有人給了你底氣?」

    李承乾捂著臉大叫,嘶吼道:「明明是你搶我位置,竟然說我來惹你,你這個雜……」

    他猛然住口,剩下的話一個字也不敢說出口,臉上顯出恐懼之色,渾身忍不住打個哆嗦。

    原因無它,只因韓躍緩緩抽出天子劍,然後睏倦般打了個哈欠,眼睛半眯不睜似乎瞌睡十分。

    狀似昏昏欲睡,但是手裡的長劍卻亂比亂劃,李承乾驚恐後退幾步,甚至擠倒了後面的魏王李泰,這貨看了世家陣營一眼,感覺微微有些底氣,硬著頭皮道:「你欲作何?」

    「不作何!」韓躍眼睛朦朧未醒,狀似渾噩,喃喃自語:「我夢中好殺人,今天尚未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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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章 韓躍十大罪孽

    韓躍這手段是現學現賣,我今天就是不講理了,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否則一劍削了你的腦袋,事後我還得給你哭喪……」

    他拿著天子劍胡亂揮舞,彷彿真是打瞌睡,導致舉動像在夢遊。

    滿殿眾人面面相覷,世家方面一臉難看,王珪等大佬皆都瞳孔一縮,看向韓躍的眼神又謹慎三分。

    「想不到此子第一次上朝,竟然深諳爭搶之道……」

    親近韓躍一方的人則是滿臉欣喜,老程忽然嘿嘿一笑,壓低聲音對劉宏碁道:「老子突然記起一件事,當初殿下還是個白身,結果為了藿香正氣水的分成就敢跟我叫囂,那時他還是個少年娃娃,結果張口就威脅吊死在我家門口。」

    老程一臉欽佩,讚歎道:「原本以為他長大了,拉不下臉再用無賴手段,想不到,嘖嘖嘖……」

    劉宏碁眉飛色舞:「這是天賦神通,想學都學不來!」

    這貨雙眼放光,喃喃道:「就算放到混混界,殿下也是一方霸主!」

    周圍眾人一起翻個白眼,唯獨老程卻不斷點頭,不遠處皇親國戚行列也有一人面帶讚許,赫然是河間郡王李孝恭。

    大唐朝堂有三個奇葩,程咬金滾刀肉,劉宏碁大混子,李孝恭則是不要臉,如今突然見到韓躍大耍無賴手段,這三人頓時大為開懷,感覺吾道從此不孤。

    手段只是表象,滾刀肉也好,耍無賴也罷,能在朝堂上站穩就算成功。

    對面世家有人輕哼一聲,意有所指道:「扯著虎皮做大旗,天子劍落在某些人手上,簡直是玷污大唐皇權,等會必然參你一本,門口殺人,殿內爭搶,老賬新賬一起算……」

    韓躍猛然打個哈欠,神情忽然回覆清明,臉上也再無混混欲睡表情,他將天子劍緩緩插回腰間,對著那世家官員冷冷一笑。

    「老賬新賬?不如我再給你添上一筆?不知道你不敢過來,我不但在門口殺人,在大殿裡也能動手,世家的官,殺起來特別順手……」

    對面響起一片怒哼,王珪悠悠道:「古有桀紂暴虐,今有西府凶殘,殿下從草原回來後動不動就是殺人,是否自持手握重兵,眼中已經沒了朝堂規矩?」

    這話有些誅心,暗指韓躍持功自傲,又指韓躍目無王法,用的乃是指桑罵槐的手段。

    韓躍哈了一聲,冷笑道:「朝堂規矩?那是我爹訂的!王珪大人,你從武德九年一直亂跳,我曾三次告誡於你,不要動不動惹我,當年在渭水大營李博然死了,兩年前在關外互市漢王李元昌死了,剛才大殿門口世家官員又死了,這三個人都在你面前喪命,不知王大人有沒有兔死狗悲?」

    王珪臉色一怒,悠然的臉色都有些變幻。

    韓躍剛才那話不但罵他是老狗,而且還暗指他護不住派系之人,一語雙鋒,反擊凌厲。

    便在這時,忽聽大殿後面有個太監尖聲高喝,大叫道:「陛下臨朝……」

    話音之中,但見李世民龍行虎步而來,皇帝一路走上龍椅坐下,隨即目光在朝堂微微一掃,經過韓躍之時微微停滯,接著又繼續掃視下去。

    滿朝文武在房玄齡帶領下躬身行禮,李世民在龍椅上正襟危坐,口中淡淡道:「今日大朝會,眾卿有事早奏,無事……咦,王珪愛卿,爾等不是已經掛印辭官,為何又出現在朝堂之上?」

    皇帝也會打臉,而且手法很是嫻熟,韓躍心中暗笑,目光看向對面朝班,總覺得王珪的老臉有些腫脹。

    大殿裡也發出一陣竊笑,全是那些忠於李世民的朝臣。雖然誰都知道大唐離不開世家官員,但是不妨礙陛下直接打臉啊。

    老程忽然哈哈一笑,跳出來道:「陛下,這事俺知道,王珪老頭之所以又回來,是因為他們不要臉吶,俺家門口有一個大甕,甕邊住著一群老狗……」

    這貨又要說他的典故,對面世家眾人一臉怒氣,忽然有人走出朝班打斷老程的話,然後對鄭重李世民道:「啟稟陛下,臣有奏!」

    朝堂裡的嬉笑忽然一收,便連李世民也神情轉換,並非這站出來的大臣有什麼力度,而是有人站出來奏事就代表朝議開始,無論皇帝還是大臣都要遵守朝堂規矩。

    什麼規矩?

    肅穆,莊重,正視,眾議……

    雖然規矩是皇家定的,李世民又是皇家的扛把子,但是規矩就是規矩,要想江山穩固,皇帝也不能隨便破壞規矩。

    是不能隨便破壞,不是不能破壞,主要還是看破壞帶來的收益值不值,如果真的值,李世民向來是個狠角色。

    站出來奏事的官員不用說也是出身世家,李世民微微一掃,發現是御史台的三品官員,皇帝微微沉吟一下,目光彷彿不經意看了韓躍一眼,隨即轉回那個世家大臣身上,淡淡道:「奏!」

    那大臣躬身一禮,緩緩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

    「臣要奏,西府趙王十大罪孽,條條天怒人怨,陛下不可不察……」

    滿殿之中,頓時一片嘩然!

    韓躍剛弄出十大產業,你這就要奏他十大罪孽,這人果然有種,明顯是要硬來。

    ……

    ……

    朝會開始了,皇帝和臣子每天都要掰腕子,後宮的妃子們同樣起床了,開始了一天看似悠閒實則忙碌的生活。

    幾位正妃和嬪妃一早就到立政殿,恭謹向長孫皇后請安,有人請安之後就離開,有的人則選擇留下來交流感情。

    比如楊妃,比如德妃,這兩位妃子一向和長孫交好,平日沒事就到皇后寢宮坐坐,三個女人一起教育子女,閒時也說話聊天弄些針織女紅。

    今日同樣如此,不過楊妃卻是孤身而來,德妃則是帶著自己四歲的兒子李貞,皇后寢宮裡還有兩三個皇子公主,小傢伙們今日並沒有撒歡,而是乖乖跟在小兕子身後討好。

    「明達姐姐,能不能把你的大猴猴送給我幾天,我用自己的封地來換,讓侍衛來抬……」四歲的李貞有些粉嘟嘟,口角還帶著絲絲晶瑩水線,可憐巴巴看著小兕子祈求。

    「不行!」小兕子手指不斷撥動,盤算道:「當初大哥哥送我三件禮物,父皇和母后說大猴候是絕世異寶,你的封地只有一縣之地,每年產出十萬貫,一百年也買不起我的大猴候,這個生意我會虧本,所以不換……」

    李貞可憐兮兮湊到跟前:「明達姐姐,我只換三天好不好,大猴候還是你的,我用封地換三天就行!如果你不換給我,我晚上就睡不著覺,吃飯也容易哭,還會尿床……」

    小兕子有些可憐他,皺著眉頭使勁盤算,最終才依依不捨道:「我只換給你一天,一天之後你就得給我!」

    「那我讓侍衛來抬,明達姐姐最好了!」李貞十分興奮,搖著胖嘟嘟的屁股蛋就要跑出門。

    兕子小臉上則有些憂愁,感覺一天沒有大猴猴會很難受,但是不換又不行,李貞弟弟會睡不著覺,而且還會尿炕。兕子想到自己已經半年多沒有尿炕了,她現在是大姐姐,要懂得照顧弟弟妹妹,就像大哥哥照顧她那樣。

    所以雖然不捨得大猴猴,她還是眼淚汪汪同意換了。

    「不過我只能換一天啊……」她又叮囑一句,鄭重聲明道:「你的封地只有一縣,再多了姐姐會吃虧的!」

    李貞甜笑點頭,想到自己馬上擁有大猴猴,小臉興奮的一片漲紅。

    童言無忌,這兩個小傢伙明顯還不知道封地不允許私自換取售賣,這是皇家交給她們吃飯的產業,除非皇帝親自收回,別人誰也不能亂動。

    寢宮裡幾個妃子有些好笑,楊妃伸手一把攔住想要出門的李貞,順手在他屁股蛋上抽了一記,故意打趣道:「臭娃娃很聰明啊,竟然知道拿封地來換大猴猴,以前你李恪哥哥也渴盼大猴猴,可是他卻笨到不懂得換……」

    李貞有些得意,又有些羞赧,他小心躲開楊妃,然後又小心繞開自己的母親德妃,這才奶氣生生道:「我不是臭娃娃,我是大唐皇子!」

    楊妃花枝亂顫,長孫皇后也來了興趣,故意道:「沒有封地的皇子會很可憐,你以後沒了產業要餓肚子,你母親也會跟著挨餓……」

    李貞有些害怕,圓圓的大眼睛裡頓時充滿淚水。

    他又想換大猴猴,又害怕以後會挨餓,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恐懼道:「那怎麼辦?大哥哥跟我講過故事,說是不懂得孝順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如果我沒了封地不能孝敬娘親,我會成為壞孩子……」

    幾個妃子噴笑出聲,長孫卻若有所思,忽然道:「躍兒給這些小傢伙講過故事?」

    「是呢!」旁邊德妃連忙接口,順手將兒子攬在懷裡,笑著對長孫道:「上次皇家宴會之後,大殿下被一群小娃娃纏著講了很多故事,那晚上他哄睡了好幾個小皇子,妾身等人卻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

    她看了一眼長孫,小心翼翼討好道:「大殿下脾性溫和,宮中的小傢伙們都喜歡他,而且殿下也做出了大哥的表率,用一些小故事給弟弟妹妹們灌輸了做人的道理。您看我的孩子就是這樣,今年才四歲牙口,已經知道孝順是最大的道理……」

    長孫有些得意,點頭道:「本宮這個孩子確實有些本事,以前他就負責教導兕子和李恪,所授無不是世間至理,現在他也當了爹,再教授弟弟妹妹便越發有目的!」

    眾妃無不點頭,有人對一旁的楊妃十分羨慕,小聲道:「楊妃姐姐真是好命,聽聞李恪現在已經跟著大殿下學成了本領,如今好像是去了關內道做事,建設那個什麼十萬大鎮?」

    楊妃也得意起來,一臉眉飛色舞,口中卻謙虛道:「只是跟著他師兄學了點皮毛,如今還算個未畢業的學徒,在建鎮事物中磨練一番,勉強擔當一個從九品的經濟技術員……」

    大唐建鎮,韓躍將鎮長和經濟技術員的品級定位從九品,而李恪的王爵之位乃是正一品,但是楊妃口中完全不看重正一品的王爵,反而那個從九品的經濟技術員讓她十分在乎。

    不止是她,周圍好些妃子都是這樣想,有人不免就把目光投向長孫,語帶試探道:「皇后娘娘,不知大殿下如今還招不招徒兒,妾身的孩子最想和他親近,也想跟著學一點本事!」

    長孫目光悠悠望著外面,忽然輕聲道:「躍兒今日開始上朝了,也不知朝堂上是個什麼風雲變幻,世家那些人……」

    她掩口不說,然後眾妃子都懂了。

    能留在寢宮裡閒聊的都是交好之人,比如楊妃就目光閃閃,好半天才遲疑道:「大殿下如今手握重兵,又有天策府上將之權,他還是安東都護府大都督,遙領河北道行軍大總管,如此根基厚重,分明大勢已成,妾身猜想世家也不是傻子,他們未必會像以前那般……」

    眾妃子皆都點頭,長孫卻緩緩搖頭。

    便在這時,忽聽外面一陣急促腳步聲,有個小太監在寢宮門口露出一張臉,小聲且焦急道:「娘娘不好了,大殿下在朝堂上被人攻殲,世家列數他十大罪孽,陛下雷霆暴怒,大殿下交出了好多權利……」

    「你說什麼?」長孫花容失色,站起身來就要往太極殿衝去。

    眾人都是一驚,楊妃一下抱住長孫,急急道:「姐姐您要作甚?」

    長孫臉色蒼白,眼中卻閃著憤怒火光,怒聲道:「本宮要去問問那些人,我的躍兒一心為國為民,如何到了他們口中就成了十大罪孽,這事若是說不清楚,本宮撕破臉皮也要和他們爭。」

    「姐姐萬萬不可!」楊妃使勁搖頭,大聲道:「您還記得上次咱們闖大殿的是麼?那次陛下就很生氣,到現在都沒來看妹子一回。」

    她抱著長孫胳膊使勁往後拽,口中幽幽道:「姐姐啊,後宮不得干政,這大殿不能再闖了……」

    「那我的躍兒怎麼辦?」長孫一臉焦躁。

    「大殿下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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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我現在就要殺人

    長孫微微一怔,頹然坐了下來,喃喃道:「是啊,躍兒長大了,經歷的風雨自然也就多了,本宮的羽翼再也護不住他,他需要自己展開翅膀……」

    她苦笑一聲,臉上帶著幽幽傷感,忽然小兕子跑了過來,乖巧道:「母后不要難受,誰敢欺負大哥哥,兕子派大猴猴去打他!」

    旁邊李貞小屁股蛋亂扭亂晃,奶氣生生道:「大猴猴今天是我的,我派大猴猴去打……」

    童言無忌,兩個小傢伙顯然還處在天真爛漫的幻想之中,長孫幽幽一嘆,伸手摸摸孩子額頭。

    她轉頭看向門口,對那個通風報信的小太監道:「自己去內務府領賞十貫,然後再去朝堂那邊聽聽動靜,有什麼風聲隨時傳來,本宮必然不吝賞賜!」

    小太監跪地磕了個頭,一路小跑著遠去,看那面色激憤帶怒,似乎長孫的賞賜也不能令他開懷,心中很是氣憤韓躍被人攻殲。

    東方一輪紅日在不斷爬升,初時陽光和煦,漸漸熱力四射,太極殿門口有兩隊駐守的金吾衛,這些侍衛都是宮中精英,身上穿著錚明瓦亮的明光鎧,太陽下額頭臉上都是汗。

    雖然汗流浹背,但是個個昂首挺胸,宛如硬石雕像,臉上古井不波。

    唯有小太監一路跑到門口之時,其中一個金吾衛才臉泛笑意,輕聲道:「小李子通報完畢了嗎?皇后娘娘怎麼說?」

    小太監悄悄往大殿裡窺視一眼,隨即小聲答道:「皇后娘娘很生氣,原本要怒闖大殿,結果被楊妃娘娘攔了下來……」

    「那太可惜了!」侍衛一聲輕嘆,喃喃道:「殿下現在被世家那群雜碎圍著攻殲,若是娘娘能出面還可減少壓力,結果娘娘卻沒有來!」

    他臉色泛起怒色,口中咬牙切齒,好半天忽然眼睛一亮,看著小太監慫恿道:「要不你再去請一回娘娘!」

    小太監抓了抓腦門,訕訕道:「娘娘肯定是不會來了,不過她賞了我十貫銅錢,讓我在這裡細聽消息,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再去匯報。」

    侍衛無奈一嘆,目光微帶黯然,臉上卻帶著怒色道:「那你靠近門口去聽吧,殿下現在的情勢很危急,那群世家雜碎,我呸……」

    他惡狠狠吐了口唾沫,小太監心中升起同仇敵愾之心,突然也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這才小心翼翼湊到大殿門口,躲在一根柱子後面傾聽。

    此時大殿之中略顯安靜,唯聽一個人不斷高聲大叫,口中正在指責韓躍的十大罪責:

    「陛下,臣參西府趙王第一罪,他未婚先育子,實乃有違先賢教化……」

    大殿之中一片寂靜,李世民的臉色很不好看,良久皇帝才微微一哼,冷聲道:「事急從權,未嘗不可。西府趙王經年忙碌,從關外互市到白山黑水,他養萬民,建城市,因為所有時間都用來做事,所以才會耽擱了婚娶大事!愛卿不妨去民間問問,誰不說西府趙王對百姓有養育之功?」

    那大臣連連搖頭,大聲道:「臣可不管有沒有功勞,我只看到他犯了不可饒恕的罪孽……」

    這人避實就虛,冷冷道:「祖宗有規矩,未下六禮不得婚嫁,未曾婚嫁不可育子,否則有辱家中血脈,私配的賤妻死後不能入祖墳,所育的私生子也是賤種!」

    砰——

    李世民重重一拍龍椅,暴怒喝道:「原來目的在此,你好大的夠膽。」

    皇帝勃然大怒,朝中也議論聲聲。

    能站在朝堂的大佬沒一個傻子,大家都看透了這大臣的意圖。

    這第一罪孽明裡是說韓躍未婚育子,暗中的目的卻是指向韓躍孩子,如果連父母的婚事都不曾合法,那麼小孩的身份自然也就拿不到檯面上了。

    此舉用心惡毒,既可污衊韓躍名聲,又能幫李承乾的孩子爭位,一石二鳥,一箭雙鵰,手段堪稱陰毒。

    但是不管如何,這大臣確實抓住了韓躍把柄,自古至今皆有規矩,未婚育子者不受禮法承認。

    哪怕是民間最窮最苦之家,婚嫁娶妻的時候也要走個形式,送上聘禮取回婚書,偏偏韓躍和豆豆等女連最基本的形式都沒走,更遑論拜堂成親大操大辦……

    王珪等人手撫長鬚,臉上都帶著怡然自得。

    李世民虎目森然,冷冷道:「朕不久之前已經廣招眾卿討論西府趙王大婚,此事可以亡羊補牢,待我皇家送上聘禮,照樣把趙王的正妃抬進府門。那時明媒正娶,我看你們還有何話說?」

    「那時臣等自然無話可說!」這大臣一臉鄭重,擺出一副忠誠剛烈姿態,大聲道:「但是現在不行,西府趙王現在沒有大婚,他的孩子就不算正嗣,未婚先育者,那就是私生賤種……」

    「我懆你媽個蛋!」韓躍大吼一聲,宛如瘋虎一般衝了出來。

    他已經很久不曾罵人了!

    他已經修身養性很久了!

    但是今天,這一刻,韓躍徹底爆炸……

    「敢罵我的孩子,你給我去死!」他手頭恰好有凶器,想也不想抽出天子劍就要殺人。

    那大臣竟然昂然不懼,反而哈哈狂笑道:「我站出來就沒打算活著,來啊,你殺啊,殺了我你兒子也是未婚先育的賤種。」

    「那你就去死吧!」韓躍一劍劈了下去。

    李世民轟然從龍椅上站起來,大喝道:「攔住他,給朕攔住他。」

    其實不用皇帝出聲,在韓躍發狂的那一瞬間,老程等人已然如臨大敵,十幾個國公有的抱腰有的按肩,有的死死拽住韓躍胳膊。

    對面那大臣哈哈狂笑,大聲道:「看見沒有,他們不敢讓你殺我。」

    韓躍無比暴怒,口中如雷狂吼,頭上青筋暴起,臉色猙獰一片。

    眾位國公死命拖住他,老程一臉驚恐道:「不能殺人,大殿裡絕對不能殺人。殿下一定要止怒,下了朝咱們殺他全家……」

    早先在殿門口殺人也就罷了,韓躍身份高貴無比,而且還是那人先於挑釁,所以殺了也就殺了。

    但是在朝堂大殿殺人不行,朝堂上自有朝堂的規矩,就算是皇帝李世民也不能在這裡殺人,再怎麼暴怒也只能把大臣拉出去杖斃。

    因為這是規矩,是皇家能擁有天下必須遵守的規矩,自從商朝紂王在朝堂上弄炮烙之刑以後,歷朝歷代都不准朝堂殺人。

    這是最大的規矩,是千年傳承的規矩。

    「我管他媽什麼規矩……」

    韓躍今天徹底回歸了本性,怒吼之間氣勁迸發,十幾個國公都不能按住他,轟隆隆被震翻一地。

    韓躍猙獰一笑,腳下轟然跺地,手持長劍一下劈了過去。

    便在這時,大殿側面突然跳出一個高大身影,這人在半空之中直接出掌,對著韓躍重重轟擊而下。

    一股罡風無匹,隨即巨力傳來,韓躍手掌與他相對,兩人同時踉蹌倒退,韓躍倒退了五步,那人卻倒退了八步。

    「臭小子好猛的內功,老夫天生神力,想不到竟然落入下風,嘖嘖,璐璐果然選了一個好夫君……」

    伴隨這人說話,眾人才赫然發現他竟是宇文都成,韓躍滿臉輩分,悲憤大吼道:「舅舅,連你也不敢殺人了嗎?」

    宇文都城哈哈狂笑,道:「老夫膽量比天還大,這世上沒有我不敢殺的人。之所以攔住你,是因為護著你。」

    他目光慢慢變得猙獰,轉頭一掃世家朝班行列,宛如一頭猛虎窺視綿羊,一個一個挨著看下去,最後把目光落到王珪身上,森然道:「今日下朝之後,老夫要去屠滅三個世家,滿門不留一個活口,你們自己選出來三個吧。」

    對面眾人面色一僵,他們算計了所有,就是沒想到今日會異峰突起,竟然連宇文都成這種蓋世凶人也會出現在朝堂大殿。

    為什麼是蓋世凶人?

    說殺光你三家,就殺光你三家,他武力當年就是天下第二,而且骨子裡和李元霸一樣沒有皇權,一樣不重禮法。

    王珪忍不住看了一眼李世民,怔怔道:「陛下,前隋之人怎會出現在朝堂?」

    李世民忽然緩緩坐下,剛才還暴怒如雷,這一刻突然沉寂如水,淡淡道:「朕是皇帝,還是你是皇帝?」

    王珪臉色一僵,憋悶說不出話來。

    李世民這話意有所指,分明是在告訴王珪,我是皇帝我說了算,宇文都成為什麼出現在朝堂不需要跟你解釋,你也沒資格讓我解釋……

    另一側,老程等國公再次跑上來抱住韓躍,口中不斷勸慰道:「殿下暫忍一時怒氣,只要等到下朝出門,咱們立馬就開始殺人。」

    韓躍胸膛不斷起伏,他忽然慢慢閉上眼睛,一字一頓道:「我,等,不,到,下,朝。」

    下一刻,他身上氣勢狂漲,眾國公被他震的腳下踉蹌,韓躍緩緩舉起長劍,遙遙指向那個大臣。

    一步

    兩步

    三步……

    他每一步都沉悶異常,然而走的堅定萬分。

    「沒有人可以侮辱我的孩子!」

    對面那大臣仰天大笑,笑聲乍聽很是狂妄,然而細聽卻分明帶著一絲淒涼。他回頭看了王珪一眼,然後猛然回過頭來,對著李世民大喝道:

    「臣參韓躍第二罪孽,身兼數大重職不肯自辭,分明意欲謀反。」

    這一次開口竟然不再稱韓躍為西府趙王,而是直接喊出了韓躍的名字,由此可見,意圖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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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李世民哭了

    這一次開口竟然不再稱韓躍為西府趙王,而是直接喊出了韓躍的名字,由此可見,意圖昭然。

    他語速又極又快,但是吐字很是清晰,顯然早把參奏之事背的滾瓜爛熟,口中急急不斷,惡言一句連著一句:

    「臣參韓躍第三罪孽,掌控互市謀取私利,其人富可敵國圈養兵馬,分明意欲謀反。」

    「臣參韓躍第四罪孽,瀋陽城與高句麗私通往來,分明意欲謀反。」

    「臣參韓躍第五罪孽,於異國新羅之女勾奸私情,分明意欲謀反。」

    「臣參韓躍第六罪孽,以各種產業綁縛朝廷大臣,此乃結黨營私。」

    「臣參韓躍第七罪孽,借格物之術打壓儒聖學問,必將霍亂天下。」

    「臣參韓躍第八罪孽,強佔八萬漢女……啊……」

    他猛然慘叫一聲,身前忽然鮮血狂噴。

    卻是韓躍揮舞長劍,一劍砍掉了他的胳膊。

    「說啊,你繼續說啊!」韓躍目光冷淡,臉上帶著猙獰凶色。

    大臣眼中泛起絕望和陰毒,雖然疼的搖搖欲墜,竟然咬牙又繼續開口,狂吼大叫道:

    「臣參韓躍第九罪孽,無端暴虐殺人,滅絕藍田孫氏……啊……」

    他又是一聲慘叫,整個人跪倒下去。

    卻是韓躍又揮一劍,將他的另一條胳膊也砍掉。

    「說啊,你繼續再說!」韓躍的臉色忽然變得平淡,手持天子劍靜靜看著他。

    這大臣跪在地上桀桀慘笑,他兩隻胳膊都斷了,眨眼間入氣多出氣少,口中荷荷,氣息微弱:

    「臣參韓躍第十罪孽,出身爛泥民間,血統不清不楚,他不是皇家嫡長子,他是個雜……」

    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韓躍猛然揮劍仰天,一道劍光凌厲閃過,似乎整個大殿都被照耀。

    李世民暴喝一聲,急急吼道:「退朝,立刻退朝……」

    下一刻,韓躍的長劍斬風而下,那大臣的頭顱頭天而起,跪著的身體頓時撲到地上。

    「陛下,他在朝堂殺人,他在朝堂殺人!」世家陣營齊聲大吼,王珪越眾而出,指韓躍對皇帝道:「陛下看清楚了嗎,此子在朝堂大殿上殺了人……」

    李世民緩緩從龍椅上站起來,陰沉著臉道:「朕看見了,不過有一句話你說錯了。他確實在大殿上殺了人,但不是在朝堂大殿上殺了人!」

    這話有些繞口,王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皇帝悠悠一聲,道:「在他長劍落下之時,朕的退朝命令已經出口,所以只能是大殿殺人,不算朝堂大殿殺人。」

    程咬金一聲狂笑,大吼道:「陛下說的沒錯,上朝之時這裡是朝堂的大殿,下朝之後這裡只是皇宮的大殿。西府趙王是皇家長子,他在家裡殺個畜生完全佔理……」

    王珪的臉色頓時陰沉下去。

    原來皇帝的目的在此,難怪他會急急吼出『下朝』二字。

    他還想反駁幾句,突然老臉急劇變色,腳下瘋狂後撤,口中大叫道:「西府趙王你欲作何?老夫是天下世家之長,我還是有名大儒……」

    韓躍手舉長劍漫步而行,不管王珪怎麼往人群裡躲避,他的劍尖始終指著對方。

    「王珪,你活的夠久了!」

    下一刻,他一劍劈了過去。

    李世民轉頭閉上了雙眼,心中升起一聲嘆息。這一劍劈下去,皇族就要和世家正面開戰了。

    此戰一旦開啟,結局誰也難料。但是李世民沒有阻攔,他真的不想阻攔。

    韓躍劍光凌厲,宇文都成卻仰天狂笑,大聲道:「好孩子,你在這裡殺,舅舅出宮去殺,三個世家改為十個,落日之前屠滅滿門……」

    狂笑聲中,高大的身影直接跳出宮門。

    朝中眾位國公面面相覷,老程突然森森一笑,破口大罵道:「他奶奶的,俺是清河崔氏的女婿,我程家去對戰太原王氏。」

    他抬腳就跳出殿門。

    李勣目光一冷,長身而起道:「身受陛下隆恩,此情不可不報,滎陽鄭氏歸我……」

    他抬腳也出了殿門。

    河間郡王李孝恭雙手一拍,惡狠狠道:「他媽了個巴子,早就看趙郡李氏不順眼,本王這就去和他們玩玩!」

    他抬腳跟著出了殿門。

    剩下各位國公對視一眼,突然蜂擁出了殿門,口中各自喊著某個世家的名號,顯然也是要去開戰。

    這一戰不是拿刀拿劍去殺,而是用自家的力量去對抗世家的勢力,從產業到錢財到人才再到名聲,各個方面全是戰場。

    唯有所有方面都贏了,那時才開始屠刀殺戮。

    世家眾人面色激變,幾百個重臣也欲蜂擁出門,眼下既然已經宣戰,他們自然要回去應對。

    便在這時,李世民忽然森森一笑,目光幽綠道:「今日此間,你們一個也別走……」

    下一刻,韓躍手中劍光吞吐,但見一顆大好頭顱衝天而起,臉上帶著怔愕吃驚,分明死不瞑目。

    「老夫世家族長,竟然也會被殺?」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這顆頭顱正是王珪。

    噗通悶響!

    頭顱落地翻滾,污血四下亂濺。

    韓躍緩緩吐出一口氣,感覺所有的壓抑一掃而空,他抬頭看了一眼皇帝,卻見李世民也正看著他。

    韓躍悠悠一笑,輕聲道:「父皇,原來殺人如此舒爽,兒臣終歸是不屬於朝堂,我守不了太多規矩……」

    李世民緩緩又做回龍椅,目光幽幽綠綠盯著韓躍,皇帝目光中有震驚,有痛惜,有疼愛,似乎也有不滿。

    這所有的情緒不斷交雜,最後終於變為一句話,淡淡道:「再殺一些出出氣,殺完之後,你就走吧……」

    皇帝慢慢閉上眼睛,眼角分明有淚痕滾落,他喃喃出聲,語帶哽咽:「朕,不敢再留你!」

    韓躍把天子劍往地上一插,然後輕輕脫下自己身上的王爵服飾,他慢慢跪倒在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道:「我不帶一物離去,只求妻子兒子。」

    「準!」李世民揮手,咬牙,彷彿一刻之間蒼老無數。

    韓躍霍然起身,直接向門口衝去。

    當他身影即將離門之際,李世民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急切問了一句:「躍兒,你要去哪?」

    韓躍身軀輕輕一晃,隨即腳下快步而行,一聲長笑從門外傳來,遙遙道:「兒臣要往遼東,我去打自己的天下,這一輩子誓建帝國,大唐我是不會回來了……」

    李世民熱淚滾滾而下,雖然滿臉淚花,但是淚花之中卻含著殺機,皇帝邊流淚邊對滿殿世家眾人微笑,淡淡道:「你們逼走了我最好的孩子,朕要你們拿命來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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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清河崔氏,力挺韓躍

    當日夜晚,月朗星疏,後宮之中,一燈如豆。

    長孫皇后湊在油燈旁邊,一手拿著件半成品的小孩虎皮帽,另一手穿針引線不斷縫製。

    忽然針尖刺了手指一下,長孫疼痛皺眉,然而手指停也不停,針線繼續在小帽子上穿梭。

    可惜寢宮裡昏暗難明,一盞油燈壓根無法照亮,不多時針尖又刺了指頭一下,皇后咬了咬牙,動作還是不停。

    她的手指頭都快被扎爛了,小孩的虎皮帽上斑斑點點全是血色。

    此時寢宮之中有很多人,李世民在,好幾個妃子在,還有許多國公大臣的正妻家眷也在。

    人雖多,但是鴉雀無聲。

    就連皇帝都閉口不言。

    李世民的眼睛腫分明帶著擔心,他小心翼翼守在長孫皇后身邊。

    皇帝尚且閉口不言,眾人更是只能眼巴巴看著。

    眼見長孫在油燈旁邊縫製衣物,每次她的手指被針尖刺破,眾人心裡都一個哆嗦,既有擔心,也有惶恐。

    終於還是楊妃忍不住了,她看了一眼皇帝,然後鼓足勇氣道:「長孫姐姐,開電燈吧,室內太過昏暗,您手指都被扎爛了……」

    兩個宮女眼巴巴在遠處望著,她們的手指一直放在電燈的開關上,只要長孫稍微點頭,這兩個宮女立馬就打開電燈。

    「不准開燈,誰也不准開燈!」

    長孫尖叫一聲,隨即又低下頭去,針線不斷縫製,不時扎破手指。

    「我的孩子要走了,我的孫兒也會被帶走,本宮要好好縫製一件虎皮帽,這是給我孫兒縫的,東北又冷又寒,不戴虎皮帽可不行。」

    她喃喃自語,明明臉色清正,卻給人一種痴傻癲狂的錯覺。

    寢宮眾人悄悄對視,李世民輕聲一嘆,溫柔道:「觀音婢打開電燈吧,你這寢宮只點一盞油燈如何看清楚?就算要給孫兒縫製衣物,那也得先有光亮才行,你看看自己的手指……」

    「我不用電燈,你們誰也不准用!」長孫忽然大吼,怒道:「這是我兒子發明的寶物,誰也不准再用……」

    她凶狠盯著寢宮眾人,憤怒道:「看看你們這些人,只會享受創造,沒人幫他分擔。本宮今晚就是要點油燈,以後我這裡也只准使用油燈,本宮要讓你們再過回以前的苦難日子,我要你們都想想以前過的什麼生活!」

    眾人面面相覷,李世民用目光示意幾個妃子上來勸慰,長孫怒喝一聲,道:「誰也不准勸我,本宮一點沒瘋,我現在清醒的很……」

    她突然伸手指向眾人,一個一個挨著指點,質問道:「我兒子發明了電燈,你們再也不用被油燈熏染。我兒子製造了蚊香,你們夏天睡的安眠,我兒子建立關外互市,你們一個兩個都跟著發財。本宮問問你們,你們享受了如此之多,但是你們幫過他什麼?」

    眾人默然不語!

    長孫憤然一笑,繼續又道:「他製造各種利器,改變一國民生。培育地瓜糧種,讓百姓豐收口食,又要弄十大產業,欲讓整個大唐國富民強……本宮問問你們,本宮我現在問問你們,你們享受了我兒子創造的一切,但是他今日被人欺辱,你們在幹什麼?」

    眾人一臉無奈,誰也不敢開口。

    李世民終於忍不住,解釋道:「觀音婢,朕今日已經怒罰了世家官員,有爵者削爵一級,有官者罰俸一年。王珪被躍兒殺了,朕直接把這事扛下,如此幫他行事難道你還不滿意?」

    「我不滿意,我當然不滿意……」長孫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李世民大吼道:「宇文都成尚且能去屠滅十家,你做皇帝的為什麼不動手?」

    她憤怒難平,伸手猛然一掃桌面,那盞油燈直接被掀翻,寢宮之中頓時昏暗。

    李世民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張口大喝道:「你到底要怎樣?你到底還講不講理?這麼多妃子來勸你,這麼多國公家眷來求你,你今晚一點臉面也不給是吧?」

    「臣妾今晚就不講理了……」長孫勃然反擊,突然跳到李世民身前,大怒道:「我抓死你!」

    李世民也滿臉暴怒,反手抓住長孫胳膊,暴喝道:「發什麼瘋,找死不成?」

    當世身份最高貴的兩口子吵架,寢宮眾人頭皮一陣發麻,都說打架要勸架,可這世上誰有資格勸說他倆?

    李淵或者能勸,但是眾人都知道那個太上皇巴不得看笑話。

    「你放開我!」長孫怒而出聲。

    「朕就不放!」李世民同樣怒吼,大聲道:「有種你繼續發瘋。」

    旁邊楊妃張了張口,想要勸說幾句,又感資格勉強,最終徒然閉上了嘴巴。她已經是皇宮之中僅次於長孫的妃子,連她都不敢勸說,寢宮眾人更加沒法開口。

    兩口子虎著臉相對,最終還是李世民敗下陣來,輕聲嘆息道:「觀音婢,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莫要如此發瘋……」

    「明明是你害怕他,所以才會趕他走!」長孫氣怒之下說話很不好聽,大聲道:「當爹的不能給兒子出氣,你還算什麼爹?」

    「你……」李世民感覺自己按下的怒火又開始躥升。

    皇帝和皇后也是夫妻,只要是就會夫妻吵架,如果一方追著不讓,另一方自然也很難退讓。

    眼看又要吵起來,眾人一陣擔憂。

    便在這時,突然門口有個侍衛急急而來,大聲道:「啟稟陛下,清河崔氏族長,范陽盧氏族長,趙郡李氏族長,還有十餘位大族之長聯名請求進宮,因為夜間宮中不准男子進入,這些族長都在門口候著……」

    李世民眼睛頓時一亮,喜道:「崔老丈也來了?快請!」

    那侍衛答應一聲,腳步轟隆遠去。

    長孫神情微微一鬆,喃喃道:「崔老丈?清河崔氏?」她目光慢慢變得清澈,臉上怒氣也減弱三分。

    眾人放下心來,皆都輕舒口氣。

    程咬金的夫人面帶淺笑,走到長孫身邊小聲道:「娘娘還請稍安勿躁,一切等待家父來了再說,妾身知您心中有火,其實妾身心裡也一樣有火。今日之事咱們定要報復,娘娘您放心便是……」

    她試探去扶長孫胳膊,李世民頓時配合鬆開手,程夫人扶著長孫小聲又道:「妾身兒子和殿下有八拜之交,殿下受辱,娘娘您暴怒,我程家何嘗不是暴怒?您別看我家那口子整日嘻哈,其實他的脾氣最為護短,今日帶人砸了世家幾十家店舖,砸完之後也沒回家,現在正分派部曲前往太原和山東,我程家豁出去也要和太原王氏硬幹,連琅琊王氏也不放過……」

    程夫人輕輕扶長孫坐下,滿臉自信道:「太原王氏固然是龐然大族,但是妾身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娘娘,這個虧,咱們不吃!」

    長孫點頭,眼中還是帶著怒色,道:「本宮的娘家雖弱,但我長孫一門這次同樣豁出去了,陛下不護兒子,本宮自己來護。」

    李世民頓時翻個白眼。

    程夫人趁機道:「娘娘還是下令打開電燈吧,剛才油燈被您暴怒打翻,這寢宮裡烏烏漆黑,等會家父來了不好議事。」

    長孫幽幽一嘆,輕聲道:「開吧,開吧,這是本宮兒子發明的寶物,照亮夜間如晝,讓人一用就不捨棄之……」

    有她這句話,眾人頓時心安。暴怒的皇后最為可怕,講理的皇后最為溫良。

    兩個宮女連忙打開電燈開關,一道亮光驟然生氣,照的整個寢宮錚明瓦亮,黑暗之色無所遁形。

    有人彎腰從地上撿起被打落的虎皮帽,然後小心翼翼給長孫送過來,程夫人連忙讚道:「娘娘的手藝真是不凡,這虎皮帽縫製的栩栩如生,妾身羨慕的緊,可惜我縫不出來。」

    「唉!」長孫幽幽一嘆,喃喃道:「這是給我孫兒縫的,可憐小娃娃生下來就要去東北,那裡又冷又寒,也不知能不能適應……」

    忽然又輕哼一聲,恨恨道:「躍兒也是可恨,他要去東北可以自己去,為什麼連本宮孫子也帶走,這臭小子一點不孝順。」

    眾人見她又有發怒跡象,心裡暗暗又開始擔心。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之聲,但聽一個衰老的聲音不緊不慢響起,笑呵呵道:「陛下娘娘可曾睡了?深夜求見打攪,老夫心中有愧。」

    李世民眼睛一亮,連忙道:「是崔老丈嗎?夜間風冷,快請進來!」

    門口人影閃動,一群人緩緩進門,領頭是個矍鑠老者,雙目隱有智慧之光。

    這老者正是清河崔氏的族長,雖然年邁老朽,卻有氣勢在身,他進門後拱手對皇帝一禮,老頭也不拖拉,張口就道:「老夫一日之間連發二十七封書信,皆以飛禽傳送,三日可遍天下,凡我崔氏支脈所在,從此視太原王氏為死敵。我清河崔氏的主脈直接對上太原王氏的主脈,博陵崔氏則是對上山東的琅琊王氏,其餘各脈各支也會選敵開戰,今番就是一個不死不休……」

    清河崔氏終於出手了,這是當世最強大的一個門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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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韓躍一家,飄然而去

    李世民大喜,道:「有崔老丈領軍,清河崔氏必然上下齊心,那太原王氏有分支數萬,清河崔氏同樣有分支數萬,你們兩家就掌控了大唐三成士子,這一仗朕終於有了信心。」

    崔老丈頷首微笑,忽然伸手一指同來諸人,道:「范陽盧氏掌控士子八千餘人,皆可為陛下所用,門中產業一百零四項,主業是關外互市和中原物資交換的運輸,今日他們也是下達了全族動員令,會選彼方陣營的頂級門閥開戰。」

    盧隱之越眾而出,拱手對李世民施禮,鄭重道:「今日之後,盧家豁上全族之力,但凡對方陣營涉及運輸,必讓他們水不得舟,路不得車,各種商路,一發斷絕……」

    「好!」李世民一拍大腿。

    崔老丈又指一人,笑呵呵道:「趙郡李氏族中分裂,此事陛下已經早有打算,今日李博然決絕於家族某些宿老分道揚鑣,保留八分實力,皆可為陛下所用。」

    李博然緩緩走出,拱手對皇帝羞愧道:「陛下恕罪,微臣最終也沒能掌控全族,不過今日與家族決裂,所有產業微臣一方得八分,對方只得二分。趙郡李氏從今以後歸屬朝堂,叛亂者陛下可任意宰殺。」

    「善!」李世民目光一閃,安撫他道:「你能做到如此,已算大功告成,朕必然不吝賞賜,助你趙郡李氏再上層樓……」

    崔老丈伸手再次一指,笑眯眯道:「天下五百世家,我清河崔氏可聯手一百,今晚進宮求見者一十八人,加上老夫是十九人,這十九人代表著十九個頂尖世家,各家實力如何老夫就不多說了,陛下想來皆都瞭若指掌。」

    李世民挨個看去,緩緩點了點頭。

    眾位族長一起拱手,發誓道:「陛下但有命令,吾等全族一起上陣,不是對方死,就是我們亡,世家之戰從來都是不死不休,既然選擇陛下一方,吾等絕無退讓後悔……」

    李世民重重點頭,目光一個一個看去,好半天終於開口,道:「天下五百世家,朕能有一百在手,這場仗,吾必勝。」

    皇帝負手而立,眼中慢慢閃現濃濃殺機,森然道:「我李家也是世家,而且是當世第一世家,朕原本不想舉起殺戮屠刀,但是對方如此逼迫,我不得不殺。」

    他霍然轉身,語氣深沉,聲音幽冷,口中緩緩吐出一個字:「戰!」

    長孫皇后起身而立,大聲道:「本宮母族長孫氏,全族皆戰……」

    程夫人踏前一步,鄭重道:「我程氏,死至最後一人終不悔,但有一息尚存,絕然追隨陛下。」

    房玄齡夫人上前,盟誓道:「房家,戰!」

    劉宏碁夫人緊接而隨,盟誓道:「劉家參戰,妾身母族嶺南周氏,同樣參戰!」

    秦瓊夫人身上穿著鎧甲,大聲道:「秦家一門,不死不休。」

    李勣正妻輕聲道:「願同隨之……」

    寢宮中幾十個貴婦出口,她們的丈夫其實已經開戰了,再加上晚間後宮不准男子進入,所以才會讓這些貴婦代表家中前來,即是勸慰長孫皇后,也是向皇帝表達忠心。

    連家中婦孺都開始拋頭露面,自然代表著豁上了全家。

    世家之戰不是刀兵之戰,而是實力與實力的硬撼,從人才,到名聲,從錢財,到土地,從產業,到學識,無處不是戰場,處處皆是交鋒。

    唯有全免勝利之後,那時才會提起屠刀滅門。這是最大的戰爭,比沙場更加殘酷。

    李世民緩緩點頭,忽然令人取來自己的天子劍,感慨道:「這把劍本來賜給了我的孩子,朕給他天子劍是想他行事方便,誰知拿去後反而引人覬覦,既然如此,還是朕來拿吧……」

    他用長劍向前一揮,沉聲道:「朕賜各家決斷之權,世家戰爭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不管諸位用了什麼辦法,期間不設罪孽,事後不予追究。」

    說到這裡緩緩一停,沉吟半晌,咬牙又道:「凡勝利者,所得利潤盡歸自家,朕的國庫雖然很窮,但是此次我一文不要。誰打贏了對手,收益全是他的……」

    眾人面面相覷,崔老丈頷首微笑,忽然拱手一禮,悠悠道:「三年之內,我清河崔氏必滅王家!」

    此滅乃是滅絕的滅,代表著從根子上抹除太原王氏,不止殺掉對方的數萬分支族人,還要把他們的名聲從世上抹去,讓後代人再也不知道曾經有過這個世家。

    這就是世家戰爭的殘酷,一旦開戰,不死不休。

    其餘眾家也紛紛發誓,皆都選了開戰的對象,定下滅絕對方的時間,最後輪到李世民開口,皇帝目光炯炯,冷冷道:『我皇族李家,滅對方陣營三百,分五期而行,第一期三年,夷五十家,這是國策,也是李氏皇族的族策,就算朕死了也不准更改……』

    天下五百世家,清河崔氏等家族一百站在皇帝這邊,他們對戰一百正好還剩三百,李世民不愧是李世民,這三百他直接全戰了。

    盧隱之忽然感慨一聲,道:「若是沒有大殿下的各種構劃,吾等打死也不敢站在陛下這方,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大唐要建十萬鎮,又有十大產業要推行,千年格局必然改變,現在不做依附,他日必然死絕。這一戰雖然艱苦,但是最後必然成功,可惜對方陣營不懂,或者說他們懂了但是不信,大殿下留下的這些手段,其實是他們死絕的開端……」

    他口中的大殿下自然是指韓躍,眾人無不點頭認可,便連崔老丈都緩緩頷首,讚許道:「天下每五百年才有聖人出,出則天下巨變,此亙古不破之理也,西府趙王李躍,老朽心敬佩之!」

    「躍兒!」李世民輕輕一聲。

    「躍兒……」長孫皇后喃喃自語。

    便在這時,門口又有腳步響起,只聽一人輕輕道:「陛下,娘娘,宮門口的李隆送來一副字畫,說是有人轉託進獻陛下而來,吾等已經檢查了寫字的紙張,發現並無不妥。」

    「有人給朕字畫?」李世民有些好奇。

    外面那人輕聲道:「不是給陛下一人,而是同時送給陛下和娘娘兩人。」

    李世民目光一閃,皇帝和皇后對視一眼,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連忙道:「速速拿進來!」

    門口人影一閃,兩個侍衛拖著一副捲軸進門,他倆也不等皇帝下令,直接便把這副捲軸打開。

    此卷非是山水畫軸,反而是另一種影像記錄,李世民和長孫同時一驚,脫口而出道:「照相機?」

    原來這副畫軸分明是一張放大的照片,和當初韓躍在關外互市送給小兕子的那張《晉陽公主的微笑》如出一轍。

    那張照片叫做《晉陽公主的微笑》,這張照片卻叫做《一家人遠行》,但見照片上拍的是一處大河,韓躍站在河邊仰首回望,他身邊站著豆豆,羅靜兒,唐瑤,韓笑。

    豆豆懷裡抱著小襁褓,羅靜兒挺著大肚子,唐瑤和韓笑身穿布衣,四個女人都帶著溫柔滿足的微笑。

    照片下方有一行字,那是似磅礴又似惆悵的詩句,緩緩讀來,令人心中生顫:

    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盤珍羞值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眾人驚嘆不已,崔老丈手撫長鬚,好半天才忽然道:「今讀此事,既有悲憤,又有憧憬,受此詩意熏染,連老夫也想殺人,王珪那些蠢貨逼走了一位聖人!」

    長孫眼淚婆娑,哽咽不能出語。

    李世民緩緩走到門口,負手望著天上明月和繁星,喃喃道:「他,走了!」

    皇帝腳下忽然一個踉蹌,強如李世民這等雄才大略的帝王,這一刻也顯得心中傷感,他緩緩搖頭,眼角隱隱有淚水滑落。

    「躍兒說過,他此生不會回大唐了……」李世民慢慢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失去了比皇位更加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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