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風華路 作者:山下出水(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6 19:3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9 294073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4
第688章 李世民想退位?

    夜色迷離,冷月如霜,長安城萬家燈火,大佛寺孤懸如島。

    此時皇宮之處,城牆有燈高懸,李世民負手靜靜立著,目光遙遙眺望大佛寺方向,忽然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長孫皇后蓮步款款而來。

    李世民並沒有回頭,僅憑腳步聲就分辨出是誰,皇帝忽然輕輕一嘆,低聲道:「觀音婢你看到沒有,躍兒準備動手了。」

    長孫款款走到丈夫身邊,同樣極目遠眺大佛寺方向,但見那裡幾萬戰士靜謐而立,無數火把照耀了夜空。

    長孫忽然轉頭看了皇帝一眼,輕哼道:「躍兒要殺佛門,陛下心中不捨麼?是不是您那幾個小妃子又找您啼啼哭哭,所以陛下再次不滿我兒子的做法……」

    李世民頓時苦笑一聲,無奈道:「觀音婢,咱們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不能!」

    長孫皇后咬了咬牙,氣哼哼道:「臣妾只要一想起這五年的事情,我心裡就覺得窩著一團火。夜夜獨守空房,想見您一面都很難。」

    說著陡然狠狠掐了皇帝一把,咬牙又道:「您那幾個小妃子身段好啊,伺候陛下夜夜笙歌歡聲笑語。臣妾還聽說徐慧妃動不動就給您作詩,陛下還大發詩性揮毫潑墨,夫唱婦隨,好不自在。」

    李世民面色脹紅,好半天才吭哧吭哧兩聲,皇帝訕訕道:「說話能不能別再夾槍帶棒?你也知道朕是受了控人花的影響。」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停,面色鄭重看著長孫,繼續又道:「控人花最初乃是潛龍所創,後面才被東渡佛苦求學了去。潛龍此人做什麼都很奇特,要麼不做要麼做到極致。他的很多手段都和躍兒類似,所以控人花最懂得控制人心。」

    說到此處忽然一嘆,有些羞愧道:「朕雖然小心翼翼兢兢業業,但是依舊不知不覺墜入彀中。」

    長孫哼了一聲,嘲諷道:「自己心裡貪,才會受矇騙。市井之間流傳一句粗話,臣妾現在拿過來送給您。」

    「哪一句市井粗言?「

    李世民明知不是什麼好話,仍然忍不住有些好奇。

    長孫眸子一閃,忽然噗嗤發笑出聲,咯咯道:「公狗不爬背,母狗不開腿。和尚不洗頭,泉眼不出水……」

    李世民一張臉頓時拉的比馬還長。

    「觀音婢,你變了!」

    皇帝弱弱一聲,悻悻然道:「以前這種市井俚語你從來不說,現在竟然張口就一通粗言。堂堂一國皇后,怎能如此形容丈夫?」

    他滿臉尷尬看向長孫,無助道:「朕有你說的那麼急色嗎?還公狗不爬背母狗不開腿,我……」

    長孫大聲失笑,笑的前仰後合,彷彿這五年的壓抑全都在笑聲裡發散,整個人的氣色漸漸變得舒緩起來。

    李世民目光閃了幾閃,忽然伸手小心翼翼去攔妻子。

    長孫皇后先是一怔,隨即使勁掙紮起來,氣呼呼道:「你放開我,你不准碰我,去找你的小妃子去,你的小妃子多嫩啊……」

    李世民厚著臉皮不肯撒手,涎著臉道:「朕才不放,放了就沒媳婦啦。觀音婢你剛才說了一句市井俚語,朕現在也有一句回答你!」

    「回答什麼?」長孫明顯呆了一呆。

    皇帝嘿嘿一笑,得意道:「小娘子沒有味道,老娘們才能敗火。」

    說著使勁摟住長孫皇后,仰頭望天哈哈大笑。

    長孫又羞又惱,對著皇帝又踢又咬。

    然而李世民只是緊摟不放,忽然十分溫柔道:「觀音婢,朕錯了,但是我不會一直錯下去,你的丈夫回來了……」

    只這一句話,頓時讓長孫呆住。

    「哇!」

    長孫陡然放聲嚎啕,一頭紮進了李世民的懷裡,嗚咽道:「陛下,陛下啊,臣妾這幾年過得好苦,好苦啊!」

    女人感性,不求榮華,在女人心裡只要有男人的懷抱就行,壓根不會在乎什麼身份地位金銀財富。這種情感上至耄耋老嫗下至爛漫少女,所有女人全都一個樣,最渴望的始終是男人的胸懷。

    長孫嚎啕大哭,彷彿要把五年的悲傷全都哭出來,她使勁鑽到李世民懷裡,再次道:「陛下,陛下啊,你可知道臣妾有多苦,這五年時間我過得有多苦?」

    「朕知道,朕一切都知道!」

    李世民雙手使勁摟著她,忽然低頭去親吻妻子秀髮,喃喃自語道:「五年時間,宛如一夢,幸好還有夢醒之時,否則真會傷透無數人的心。」

    長孫抽抽噎噎,哭泣道:「這五年時間,連承乾和青雀都比你懂事,躍兒噩耗傳來,許多人都在打算盤,李恪步步緊逼,不斷爭權奪利,他在朝堂上爭奪派系和大臣,又在朝堂下爭奪利益和功業。」

    皇后說到這裡氣惱捶打丈夫一下,流淚又道:「李恪的勢力越來越大,壓得承乾和青雀都要低頭。偏偏陛下你被人矇蔽,竟然產生了想要易儲的心思……」

    「是啊,朕真是錯的離譜!」李世民苦澀一聲,目光悠悠看著夜空。

    長孫幽幽吐氣,輕聲道:「好在承乾和青雀懂事,這一次竟然咬牙不斷退讓。其實他倆也知道搶了躍兒的財產能增強實力,但是兩個孩子自始至終都沒有伸手!」

    李世民鄭重點頭,沉聲道:「兩個孩子確實不錯,讓朕看到了真正的親情。我聽說他們經常派人去田家莊問候,整整五年從未停歇,唉,相比李恪來講,承乾和青雀更懂得尊重嫂嫂。承乾長大了,青雀也長大了。」

    皇帝似乎很是感慨,面上帶著濃濃欣慰,忽然低頭用手捧起長孫的臉,柔聲道:「今日躍兒在蜀王府大殺四方,朕曾問你是不是要跟著孩子走。觀音婢,你當時的回答是發自內心麼?」

    「是!」

    長孫眼角再次流下淚水,哽咽道:「陛下,臣妾傷心難受,不想再枯守皇宮,躍兒說他要去一個地方發展,我只想陪著孩子去過完晚年。」

    說到這裡似乎又不捨丈夫,抬頭流淚道:「陛下,臣妾會經常給你寫信,或者把我的手機給你留下來,咱們每一天都可以通話,讓臣妾聽到您的聲音。」

    少年夫妻老來伴,沒有什麼柔情蜜語的話,一切都很直白,然而卻包含著濃濃的心。

    李世民眼角明顯也變得濕潤,鼻子間陡然一陣酸楚。

    但是皇帝不想在妻子面前哭泣,急急仰頭裝作去欣賞夜空。一陣涼風襲來,吹動兩人衣角,李世民忽然喃喃一聲,自語道:「承乾長大了,青雀也長大了……」

    這話似乎帶著一絲深意,然而長孫一時卻沒有留心。

    皇帝擁簇著妻子站到皇宮城牆邊緣,指著長安城朱雀大街的一個方向,悠悠道:「觀音婢你看到沒,那裡是青雀的國士弘文館,如今這個孩子潛心研究學問,編著的括地誌堪稱浩瀚詩篇。他聚集了一匹有才華又忠君的學士,已經成為大唐不可或缺的管理人才。」

    長孫輕輕點頭,臉上明顯帶著驕傲。

    皇帝手指換個方向再次一指,這次指的卻是皇后一側的太子東宮,接著道:「那裡是承乾的居所,直至深夜尚未熄燈,自從他第二次擔任儲君上朝監國,朕發現這個孩子真的很用功。慚愧啊,父親不如子。」

    這兩番話同樣還是帶著深意,終於引起了長孫皇后的重視,她猛地抬頭看向丈夫,神色古怪道:「陛下,您是想……?」

    退位!

    這兩個長孫沒敢說出來,咬了咬牙艱難嚥了回去。

    李世民哈哈一笑打斷她,擁簇著妻子極目遠眺,悠悠道:「觀音婢,咱們做個遊戲吧,你說今晚躍兒在大佛寺發飆,承乾和青雀這一刻在幹什麼?」

    「承乾和青雀?」長孫喃喃一聲,下意識眺望兩個孩子的府邸。

    此時太子東宮,依舊燈火通明,太子一系的官員大多恭敬坐在待客大殿裡,大殿門口卻靜靜站著三個人。

    這三人一個是太子李承乾,一個是太子妃侯海棠,最後一個則是五歲模樣的小男孩,男孩的小手被李承乾溫柔攥著。

    「父王,您讓我看什麼呢?」小男孩突然開口,有些好奇仰頭看向李承乾。

    這小傢伙有些聰慧,兩顆漆黑如墨的小眼珠不斷滴溜溜亂轉,忽然故意打了個哈欠,嫩氣聲聲又道:「這都站了足足一個時辰啦,孩兒的小腿都有些酸。父王到底讓我看什麼呢?天上除了月亮只有星星……」

    李承乾微笑一聲,忽然彎下腰俯身碰觸小男孩額頭,溫聲道:「象兒問的很好,為父正要回答。我拉著你站在門口眺望,就是要你看一看咱們大唐的天。這片天空重量很大,一旦塌下來會害死萬民,所以必須有人站出來去做撐天柱,如此才能頂住蒼穹庇護萬民。」

    這話說的很是深邃,一般人恐怕是聽不懂的,但是小男孩李象十分聰慧,竟然開口反問道:「父王說的是皇爺爺嗎,皇爺爺就是撐天柱對不對?」

    小傢伙不等李承乾回答,接著脆聲又道:「孩兒在宮裡接受蒙學,每一位老夫子都是如此說,大家都說皇爺爺很偉大,他是大唐撐天柱對不對?」

    李承乾伸手輕撫小傢伙額頭,溫聲笑道:「也對,也不對。咱們大唐的天空太沉,光靠你皇爺爺一個人撐不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5
第689章 韓躍用什麼辦法滅佛?

    說到這裡語氣有些感慨,忽然直起身子眺望大佛寺方向,喃喃道:「咱們大唐還有另一位撐天柱,有他在的時候天空才平穩。為父和你魏王叔叔只能算是撐天柱下的小草,因為有兩位撐天柱在前面遮風擋雨,所以我倆才過的無比輕鬆……」

    小男孩眼睛一亮,突然脆聲開口道:「我知道了,父王您說的是大伯。母親經常給我講大伯的故事,說他是一位天生的奇才、活著的聖人。」

    李承乾溫柔一笑,目光轉向身邊站著的侯海棠,

    這位當朝儲君忽然語帶深意,柔聲對妻子道:「孩子從小沒見過大伯什麼樣,不如過幾天你帶他去見一見?都是血肉至親,應該見一見才好。」

    這話一語雙關,後面大廳裡許多大臣都有些敬服。

    侯海棠俏臉一紅,神色愧疚底下頭去。

    李承乾語氣很是平緩,淡淡又道:「大哥很可能要走了,這一走也不知還回不回來。臨走之前讓他見見孩子吧,免得相互之間都是一大遺憾。」

    「承乾,我……」侯海棠懦懦開口,可惜一句話沒有說完再次低下頭去。

    李承乾忽然哈哈一笑,道:「勿要有什麼愧疚,吾得到的已經太多。大哥應該見見孩子,他可以見見孩子,他有資格見見孩子。」

    一連三聲,意味深長,侯海棠猛地抬頭看他,滿臉感激道:「承乾,你真的是個好人。可惜我……」

    李承乾陡然擺手,目帶示意孩子在此。

    侯海棠連忙閉嘴,低下頭去幫兒子整理衣裳。

    李承乾獨自向前三步,直接跨出了待客大殿的正門,他負手立在院中仰望夜空,忽然悠悠吐氣道:「我被打醒過,青雀也被打醒過。我在這裡感激大哥,不知道青雀又是怎生模樣?」

    他這麼發出感慨,卻不知在長安魏王府同樣有人這麼感慨,李泰如今也長成了青年,只不過身體仍然有些發福。

    這位大唐魏王同樣負手站在院子中,仰頭望著夜空喃喃自語道:「真的很好,天塌不下來。」

    他旁邊還有幾個學士,再遠處的院子裡更有不少人在談天,酒菜佳餚隨便放在地上,不少學士顯得放浪形骸。

    雖然看似狂放,但是思想一點不齷齪,如果側耳細聽一番,會聽到許多人都是在感慨,大聲道:「痛快啊,西府趙王回歸,一掃朝堂戮弊,朗朗乾坤終於五蘊,吾大唐當鑄萬世之根基也……」

    說著舉杯仰頭猛灌,喝完再次大呼痛快。

    忽然有幾個學士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對李泰高喝道:「魏王殿下,何不來痛飲一杯?今日雷霆掃蕩魍魎,夜間又沖佛寺陰霾,如此盛事,豈能不飲?」

    李泰哈哈一笑,轉身大踏步走了過去,他胖墩墩的臉色顯得很喜慶,一把從學士手裡奪過酒壺痛飲起來。

    學士們拍手大笑,越發顯得放浪形骸。

    李泰一口喝乾酒壺,然後重重往地上一砸,大聲笑道:「痛快,真是痛快。諸位可否與我同登府樓,看一看大佛寺到底是怎樣的覆滅之局。」

    「善!」學士們放聲大笑。

    李泰抬腳便走,後面幾十人跟隨,眾人一路登上魏王府的府樓,醉態可鞠眺望大佛寺方向。

    人群中有一個學士極具智慧,忽然輕聲低語道:「滅掉最後魍魎,可能飄然遠去。魏王殿下,你可知否?」

    李泰緩緩點頭,沉聲道:「我知!」

    那學士陡然上前三步,目光炯炯道:「然而太子監國多年,陛下這一次似有退意。如此之事,魏王可知否?」

    李泰再次點頭,沉聲又道:「我亦知!」

    學士厲聲喝問,森然道:「汝皆知,當何為?」

    李泰雙手攥拳,陡然仰天發誓道:「昔年之心,早已灰死。我只願大唐世代傳承,李家皇族永遠庇護萬民,至於誰做皇帝,無非子承父業。吾之所想,只在學問。」

    學士仰天大笑,猛地躬身拜服下去,大聲道:「魏王爺,佩服你。我乃暗月龍衛之人,蹲守你身邊已經五年矣。」

    李泰微微一笑,淡淡道:「這件事,我同樣知道。」

    學士一怔,下意識道:「你知道?」

    李泰呵呵一笑,感慨道:「自從大哥噩耗傳來,程處默便在所有皇子身邊安插了密探。雖然你們暗月龍衛不敢殺皇子,但是卻能隨時監控我們的動靜。只要任何一個皇子產生邪念想去田家莊,程處默立馬就能知道所有的一切。」

    學士再次怔了一怔,忽然拱手讚歎道:「魏王殿下,好深的胸懷。吾來之時你便知道,竟然能和氣相對整整五年。」

    「為什麼不呢?」

    李泰微微發笑,悠然道:「當年我被大哥一頓暴揍,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皇家和普通百姓不同,皇家有些規矩必須得守。給我的,我可以拿。不給我的,我不能搶……」

    這話說的又直白有貼切,在場學士們面面相覷兩眼,忽然同時拱手對李泰行禮,鄭重道:「魏王此心,百姓之福。」

    李泰沖眾人點了點頭,示意大家平禮勿要如此。他慢慢轉身眺望遠方,目光帶著一絲鄭重道:「佛門勢大根深,最主要乃是擅長矇蔽百姓,也不知大哥今夜要用什麼辦法,可千萬不要直接舉刀啊。」

    此言引起共鳴,所有學士忍不住一同眺望,大家靜靜遙望著遠處的大佛寺方向,人人臉上都帶著一絲肅穆。

    也就在這時,猛然見到大佛寺方向有些動靜,但見無數戰士的火把開始移動,一改先前那種靜立圍守的姿態。

    「莫非要動手了?」李泰目光一縮,旁邊眾學士同樣如此,所有人下意識屏氣凝息,雙目一轉不轉眺望那邊。

    這時大佛寺之中,韓躍負手立在廣場之上,對面東渡佛臉色明顯有些蒼白,這貨腳下分明在暗暗後退。

    韓躍目光直直盯著他,忽然悠悠一笑道:「東渡,敢論佛法否?」

    東渡佛身子一僵,只覺脊背一陣發涼,他下意識眺望佛寺門外無數大軍,硬著頭皮道:「阿彌陀佛,殿下想論何法?您是當世聖賢,老僧未必能論的過啊。」

    韓躍微笑拂面,陡然上前兩步,目光森然道:「我來問你,世上可真有佛?」

    「這?」東渡佛張了張口,剛要說世上有佛,猛然感覺韓躍眼中殺機吞吐,連忙改口道:「老僧以為,佛在人心。」

    韓躍哈哈一笑,再次上前兩步,森然再問:「都說佛法無邊,所以回頭是岸。那麼本王我來問問你,你對世人許諾的岸在何處?說,好好的說,如果說的不好,你知道本王會殺人……」

    東渡佛連連後退,直到身後全是僧侶退無可退,這貨瞳孔裡空閒帶著慌張,硬著頭皮道:「當世聖賢的問話太過深奧,便是老僧也覺得不好回答。殿下能否給我數日時間參悟,定然將這個禪機思悟通透。」

    「要時間?你不是佛麼?」韓躍冷冷一笑。

    東渡佛嚥了口唾沫,訕訕道:「佛也有高低強弱,老僧只是最普通的佛。我解答普通世人的疑惑可以,但是解答當時聖賢的疑惑很難……」

    說到這裡陡然苦著臉看向韓躍,幾乎有些哀求道:「殿下,能不能給寫時間,老僧需要時間參悟,才能解答您的問題。」

    「不用了!」韓躍猛地一揮手,冷冷嘲諷道:「你這個佛,不怎麼行。都說你有佛光,可惜黯淡不見顏色,還是看看本王的神光吧,我這神光可有些了不起。」

    東渡愕然一怔,下意識抬頭去看韓躍。

    不止他感覺愕然,諾大廣場上幾千僧侶同樣如此,所有人一起抬頭看來,猛地全都倒抽一口涼氣。

    但見夜色朦朧之中,韓躍身後有一團亮光閃爍。這亮光初時很弱,轉眼之間就大放光明,彷彿天上神仙下凡,照耀普度眾生。

    「你,你,你……」東渡佛驚恐萬分,腳下踉蹌搖晃。

    他猛然看見韓躍身後站著一個和尚,赫然正是自己合作多年的『好夥伴』,這貨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原來你早就知道,這是佛門研究數百年的……」

    佛光兩個字還未說出,猛然被一聲清嘯打斷,但見韓躍目帶凶光,仰天厲喝道:「你這尊假佛,矇騙世人久矣,今夜本聖親臨凡塵,還不與我快快死來。」

    話音未落,赫然飛來,東渡佛張口想要求饒,然而瞬間被韓躍踢飛,他只聽到自己胸口有咔嚓脆響,分明是被韓躍一腳踢碎了骨頭。

    「殿下,饒……」

    砰——

    韓躍從地上飛起,半空中再次一腳,這一腳勢大力沉極其凶悍,直接踢向了東渡佛的腦袋。

    無數僧侶驚恐抬頭,只見天上迸發出紅的白的無數腦漿,東渡佛腦袋宛如冬瓜遭受棍砸,直接在半空中爆裂後炸碎。

    最讓人恐懼的是,韓躍彷彿真是神仙。他踢爆東渡佛之後竟然凌空懸浮足足三四個喘息,然後才緩緩慢慢從天空中降落下來。

    身後還有光芒,望之讓人生畏。在場幾千僧侶無不下意識低頭,心裡生出一種又茫然又迷惑的恐慌。

    他們的佛,被更厲害的佛踢死了。

    韓躍陡然一聲長嘯,厲聲喝令道:「東渡邪人,冒充為佛,矇蔽天下百姓三十年,佛法已然入誤區。本王在此下令,天下從此禁佛。此令為殺伐之令,誰敢不尊舉家破門。」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沉聲又道:「中土佛法已受玷污,本王此舉也是為了世人著想。待我親派僧侶前往西天,求取真經後才可再開佛門。取經歸來之前,大唐不留寺廟,除巴蜀峨眉山一地可賜度牒,其餘出家者皆為罪僧……」

    說完冷冷而笑,轉身厲喝道:「寺外大軍何在,與我掃平此間。」

    「殺啊!」外面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咆哮,戰士們早就別的不耐煩了。大佛寺這些肥頭大耳的和尚,有一個算一個全該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5
第690章 東渡佛死了,你想不想死?

    何以止殺,唯殺止殺。自宗教出現在這個世間以來,所有的教義都是勸導人類向善。縱觀整個人類世界的歷史,會發現受到承認的教主級聖人有五個,中國是老子,孔子,西方是耶穌,默罕默德,印度則是釋迦牟尼。

    這五位聖賢創建了五個教派,所傳思想都是教化世人。可惜經是好經,唸經的人不行。

    比如佛也是大無畏,大慈悲,但是世間沒有真佛,寺廟的那種叫做和尚。

    「殿下,這麼殺,如此狠,會不會出事?」

    左武衛大將軍是牛進達,這位國公一向老成持重,今夜他奉了李世民的命令率兵接受韓躍統治,自始至終都在擔心韓躍會激越行事。

    現在眼見韓躍一聲厲喝,上萬大軍直接衝進了大佛寺,遍地都是刀光,鮮血噴湧狂濺,無數和尚發出驚慌慘呼,轉眼間便被戰士們一刀撂倒。

    牛進達瞳孔縮了一縮,臉色明顯變得異常。

    韓躍轉身看他一眼,笑呵呵問道:「莫非琅琊郡公見到殺伐太烈,所以心中感覺不忍?」

    牛進達一楞,隨即連連搖頭道:「殿下說哪裡話?老夫一輩子什麼場面沒見過,幾十萬慘死的大戰爭我也打過幾次,這種幾千人的殺伐場面還嚇不到我……」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停,小心翼翼湊到韓躍身邊,沉聲道:「末將只是擔心王爺,此等行事太過衝動。佛門勢大,大在人心,在我大唐地界,佛門擁有幾百上千萬信眾,殿下忽然來個一刀切,怕是會引起整個中原的動盪不安。」

    「不用擔心,翻不了天!」韓躍淡淡一笑,目光閃過一縷自信。

    牛進達皺了皺眉,神色明顯還是擔憂,雖然擔憂但卻只是一嘆,並未再多做勸解和提醒。

    此人是經年老將,最講究上令下達,今晚韓躍是大軍主帥,牛進達絕對不會和主帥硬頂。

    他不開口硬頂,韓躍卻開口向他解釋,微笑道:「琅琊軍功擔心之事,原本也是本王擔心之事。所以今夜我今夜才會來此,而且嚴令大軍不準直接衝入……」

    牛進達微微一怔,隨即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老夫明白了,殿下最初是自己孤身進入大佛寺,然後逼迫東渡佛露出馬腳,他的假佛身份被您拆穿,能夠大大抵消天下百姓的逆反之心。」

    「不僅如此!」

    韓躍把話頭接過來,目光悠悠道:「本王還給佛家留了底線,我會選人去印度求取真經。雖然現在搞了一刀切,但是同時也給了信佛百姓希望。再加上東渡佛被我拆穿,兩相配合才能減少百姓牴觸。」

    牛進達點了點頭,眼中隱隱閃過一絲敬佩。不過他隨即又想起一事,皺眉深思道:「殿下所說的印度,應該是佛門發源之地,您派人去那裡求取真經,豈不是又會讓佛門壯大?」

    「是佛家,不是佛門!」韓躍輕輕吐了口氣,有些感慨道:「佛家和佛門僅差一字,但是相互間對比卻天壤之別。佛家是大德高僧,佛門是沒頭髮的和尚,琅琊郡公要記得分辨此點,宗教之內有好有壞,不能一概而論之。」

    牛進達若有所思,但又不是十分明了。他畢竟是武勳出身的國公,擅長的是領兵打仗。雖然也曾讀過詩書,但是涉獵並不深邃。

    韓躍微笑看他一眼,顯然看出牛進達沒有全部明白,他舉頭望著天空,忽然語帶深意詢問道:「佛勸人向善,佛給人開智,但是剃光了禿頭就是佛嗎?琅琊郡公可以好好想一想!」

    牛進達沉默不語,好半天才拱手對韓躍舉了一舉,沉聲道:「末將依舊不明,還請大帥解答。」

    韓躍哈了一聲,忽然收回望天的目光,他伸手一指大佛寺廣場,指著那些正被戰士追繳的僧侶,大聲道:「佛家與佛門,差距只在心。你看看這些驚慌錯亂的僧侶,個個吃的滿臉紅光肥頭大耳,雖然他們剃光了禿頭,但是深究起來只是和尚。」

    「那麼佛是哪樣的呢?」

    牛進達故意大聲發問,聲音甚至傳出去兩三百步之遠,這位大唐琅琊郡公早就發現遠處有無數百姓在觀察,所以奮盡力氣大喝發問。

    看似是自己問,其實是要百姓聽。

    韓躍大有深意看他一眼,讚歎道:「果然老成持守,難怪大唐屹立……」

    讚了一聲直接停下,這才開始回答牛進達的話,道:「所謂真佛,有大慈悲,有大智慧,濟世度人,悲憐終生,可以割肉飼虎,可以捨身喂鷹,絕不會亂世封閉山門,盛世才出來晃蕩。這才是佛,這才是真佛。」

    韓躍的回答也很大聲,顯然也是故意讓遠處百姓聽到,他昂聲又道:「世間沒有真佛,哪怕印度同樣如此,但是世間存有高僧,大德高僧勉強算半個佛。」

    牛進達故意大點起頭,高聲又問道:「那麼請殿下予以告知,我大唐可有您說的這種大德高僧?」

    「有!」

    韓躍一聲高喝,沉聲道:「佛家有志操大師,那才是大德高僧。餐風飲露他不怕,世人辱罵他不誑。身為曾經的佛門領袖,可以俯下身子在街邊擺攤,有淘氣的小孩子上前捉弄他,老僧也只是笑呵呵摸一摸自己的頭。這才是僧,真正的大德高僧。」

    牛進達彷彿被勸服,大聲道:「原來如此,殿下果然了得。那麼就殺吧,把天下的假和尚全都殺了,然後留下志操大師這種真正的僧,百姓若是不捨佛法,可以先找志操大師求渡。」

    韓躍手臂一揮,遙指夜空西南方向,高呼道:「五年之前,本王在劍南道抗擊異族,有峨眉山大佛寺七千五百僧人相助,衝入吐蕃高原為我漢家拚死。本王當時曾仰天發誓,要給峨眉山留下真佛香火……」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幾乎高呼道:「此次天下禁佛,不准再留寺廟,但是峨眉山可以擴建金頂,我會親請志操大師前去坐鎮。大唐百姓若是真的放不下佛,可以去劍南道峨眉山禮拜。」

    「俺第一個去!」牛進達大喝一聲,裝作手舞足蹈道:「老夫也是信佛之人,聽聞有大德高僧現世,心中直覺百感莫名,我要捐出一年俸祿修築金身,讓志操大師在峨眉山弘揚真正的佛法。」

    他說到這裡也學著韓躍停了一停,忽然衝著死去的東渡佛惡狠狠呸了一口,暴吼道:「至於這種假佛禿驢,讓他趕緊去地獄受罰吧。」

    聲音隆隆,傳出去老遠,遠處無數百姓側耳傾聽,一些武侯和坊官趁機道:「大家都記住今晚看到的聽到的,明天一早就出門炫耀吹噓。能看到咱家王爺殺死假佛,足夠街頭巷尾談上好幾年啊。幸虧咱們是長安住戶,否則哪裡能見到這種大場面。」

    眾百姓哈哈一笑,人人臉上都帶著驕傲。

    人群中那個中年漢子陡然嚎啕一聲,跪地大哭道:「妞妞啊,我的妞妞,你看到沒有,王爺殺了禿驢,王爺禁了佛寺。以後再沒有窮人被寺廟坑害,以後再也不會有孩子像你一樣被餓死。妞妞,我的妞妞……」

    他嗚嗚痛苦,眼中淚水橫流。周圍許多百姓心中難受,只覺得胸口彷彿堵住了一塊大石頭。

    大佛寺內韓躍和牛進達對視一眼,牛進達忽然輕聲感慨道:「殿下五年不在,佛門和吳王把百姓坑苦了。這五年明明風調雨順糧食豐收,然而不少家庭都有人餓死。陛下他又被控人花……」

    突然住口不說,臉上有些悵然。

    韓躍攥了攥拳頭,沉聲道:「這是我的罪孽,怪不得父皇身上,當初我發行八千萬國債,把整個大唐百姓的家產都給抽空,如果沒有那筆國債,無論如何也不會餓死人。」

    牛進達連忙拱手道歉,有些惶恐道:「殿下,末將沒有指責您的意思。」

    韓躍擺了擺手,仰臉望著夜空,喃喃道:「這筆債,必須還。整整五年時間,我要還百姓十倍……」

    牛進達一驚,驚恐道:「十倍,八萬萬?殿下勿要亂發宏願,您當初在劍南道就是亂發宏願出事。」

    韓躍猛然低頭,厲喝道:「這個宏願必須發,有種老天再劈我一次試試看?天若無情,我桶了它!」

    「好!」遠處忽然響起山呼海嘯般的咆哮,無數百姓大聲吼叫道:「王爺說的好,我們相信您。只要您回來,天下再也餓不死人……」

    這等威望,這等影響力,哪怕是當朝皇帝李世民也無法做到,可見人心雖然易變,但是真心永遠無法磨滅。韓躍一直庇護萬民,百姓們永遠記著他的好。

    此時大佛寺內的喊殺聲漸漸停止,滿寺肥頭大耳的和尚漸被殺光,但是場中還有無數戰士拎著刀子四處查看,見到偽裝的傢伙立馬上前捅上一刀。

    韓躍忽然轉身踏腳兩步,目光直勾勾盯著那個被抓來的大佛寺主持,他眼中帶著某種深意,意味深長道:「東渡佛死了,你想不想死?」

    韓躍這話,明顯是奔著寶藏去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5
第691章 幾十萬兩黃金

    噗通——

    大佛寺主持直接跪倒地上,這貨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韓躍微微一笑,淡淡道:「說吧,給本王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大佛寺主持連忙抬頭,滿臉討好道:「殿下,我剛才配合您發出神光,小人知道您需要給天下百姓一個解釋,我用神光讓您變成了聖賢。」

    這話他沒敢大聲說出來,在場只有韓躍一人聽到。

    韓躍再次微微一笑,淡淡又道:「這不算什麼功勞,因為是本王麾下抓你過來幹的。如果是你自己主動幫我,那才算是真的功勞。」

    說著笑眯眯看著對方,語氣悠悠道:「除此之外還有沒有理由?沒有的話本王要殺人了。天色已經不早,我還要回家睡覺。」

    「殿下,殿下……」

    大佛寺主持十分驚慌,連忙道:「有,我有,我真的有。」

    他猛地用膝蓋上前幾步,涎著臉討好道:「小人和東渡坑騙天下三十年,積攢了足足三處大寶藏,我願將寶藏全都獻給殿下,只求殿下讓我到峨眉山也混個差事。」

    這貨再次用膝蓋前行幾步,小心翼翼道:「殿下您讓志操坐鎮峨眉,那老和尚佛法雖高卻不知變通,如果能有小人在後面幫忙,必然能讓峨眉變成百姓心中的向佛聖地。」

    韓躍哈哈大笑,忽然俯下身子壓低聲音道:「你這人倒也有趣,知道本王需要什麼。很好,很好,真佛也需要宣揚,你的手段確實不錯,也罷,如果你真能獻出寶藏,本王可以讓你去峨眉山享福。寶藏能夠救苦百姓,我保你能安度晚年……」

    大佛寺主持頓時大喜,連忙給韓躍使勁磕頭,急急道:「多謝殿下,多謝殿下,小人從今以後唯殿下馬首是瞻,您讓我打狗我絕對不敢攆雞。」

    這話說的粗俗,一看就是市井出身的癩子,韓躍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道:「看來暗月龍衛調查的一點沒錯,你和東渡分明就是兩個混混兒。」

    大佛寺主持訕訕低笑,尷尬討好道:「殿下,小人如今法號誌源,雖然對佛法一竅不通,但是輩分卻異常尊貴,我和志操老和尚能稱師兄弟,天下百姓也拿我當半個佛……」

    「行了,不用再賣弄自己的重要性!」

    韓躍陡然揮手打斷他,面色悠悠道:「本王不會管你以前如何,我只看你今後的行事。」

    說完忽然轉身,向著大佛寺門口走上幾步,他目光遙遙眺望遠處那些百姓,沉聲問志源道:「三處寶藏,有多少錢?」

    這話問出之後,好半天聽不到身後動靜,韓躍眉頭一皺,心中有了冷意。

    他陰著臉猛地轉身,準備厲聲呵斥志源幾句,哪知轉身之後忽然怔住,臉上顯出古怪和愕然之色。

    但見志源可憐巴巴跪在那裡,兩隻手正在使勁撥楞亂動,十個手指丫數過來又數過去,很快就變得滿臉愁苦抓耳撓腮。

    韓躍呆了一呆,下意識道:「你算不清自己有多少錢?」

    志源茫然抬頭,愁眉苦臉道:「殿下,三個寶藏,整整三十年時間,小人和東渡弄了錢財就往裡面埋,我是真的不知道能有多少錢啊……」

    這話讓韓躍心中一喜,忍不住踏步上前,他忽然伸手將志願從地上拽起來,隨時一下扔給不遠處的牛進達。

    牛進達怔了一怔,愕然道:「大帥何意?」

    韓躍看他一眼,道:「押著他,去皇宮。」

    牛進達再次一怔,不過隨即就反應過來,點頭讚揚道:「大帥心思縝密,末將十分佩服。」

    佛門整整搜刮了三十年的寶藏,這筆財富恐怕比整個大唐的國庫還要多幾倍,韓躍讓牛進達押著志源去皇宮,這是表示自己不會單獨貪佔這筆錢。

    此時大佛寺的砍殺已經完全停止,戰士們正在小心翼翼打掃戰場,幾位大將忽然匆匆趕來,恭聲道:「殿下萬安,吾等有事求問。方才發現大佛寺擁有金身佛像二十餘座,高達一丈,巍峨異常,火把照耀之下,顯示金碧輝煌。末將等人原本以為只是塗抹了金粉,哪知用刀一劃才發現全是純金打造……」

    韓躍愣了一愣,呆呆道:「二十多座佛像,全是黃金打造的?」

    「是!」幾位大將明顯也很震撼,目光灼灼道:「不但是黃金打造,而且高度足有一丈,雖然佛像鑄造之時一般採用中空之法,但是這麼高大的佛像仍然驚世駭俗,末將等人粗粗計算一下,怕是每一座佛像不低於兩千斤。」

    韓躍霍然轉身,冷冷盯著大佛寺主持志源,憤怒道:「一座佛像兩千斤,二十座就是四萬斤,折合七十二萬兩(古代十八兩一斤),折合白銀七百二十萬兩,折合銅錢,折合銅錢……」

    他越說越怒,陡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銅錢接近七千三百萬貫!」

    勿怪韓躍如此惱怒,實在是大佛寺的佛像太過驚人,僅僅是一個佛寺,鑄造佛像金身竟然耗費七千萬貫。

    「本王當初要建設十萬大鎮,舉國發行債券才募集八千萬貫,你們區區一個佛寺,竟然造佛像就花了七千萬!」

    他猛地轉身看向大佛寺無數建築物,暴怒又道:「再加上這佔地千畝的寺院,還有無數亭台樓閣大雄寶殿,靡費何止百萬,簡直媲美皇宮。本王真是該早早滅了東渡佛,這一磚一瓦全都是百姓的血。」

    志源臉色蒼白,驚慌失措低頭。

    這貨左右看了兩眼,可憐巴巴道:「殿下,殿下,這事都是東渡的主意,小人當初並不想這麼搞。俺只喜歡把寶藏埋起來,東渡卻說要用金身彰顯勢力。」

    「該死!」

    韓躍攥了攥拳頭,只覺得心中有一團火。

    旁邊那幾個大將對視兩眼,一人小心翼翼湊過來道:「殿下,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大佛寺已經破滅無僧,這些金身不能留在原地。」

    「砸了它!」韓躍陡然一聲厲喝,森然道:「命令所有將士舉刀,給我砸了這二十座佛像。」

    眾將呆了一呆,下意識道:「殿下,這可是異常精美的佛像,先不提本身價值幾何,光是鑄造時耗費的人力就高達幾十萬貫。末將等人以為,還是保留為妙。不如將佛像搬去您的府邸,或者送到皇宮內務府也行。」

    牛進達上前兩步,小聲道:「這些東西可以作為鎮庫之寶,砸了真是十分可惜……」

    「砸了它,我說砸了它!」

    韓躍完全不管眾人勸說,毅然再次下達命令,他眼中明顯有一股怒火噴射,森然道:「本王不要染血的錢,也不想收藏什麼佛像。我需要的砸碎它們變成黃金,償還當年發行債券的債務。佛像精美又如何?天下百姓還等著吃飯!」

    眾人面面相覷,依舊有些遲疑。

    韓躍陡然轉身而行,大踏步走到佛寺門口的台階,他站在台階上對著遠處放聲高喊,大喝道:「你們聽到沒有,本王今晚就能砸出七十萬兩黃金,這些黃金折合銅錢七千多萬,可以先把你們購買債券的本金償還了。」

    哇——

    遠處一片嘩然,無數百姓驚呼。

    今夜滿城都在清洗血污,整個長安百姓幾乎全在街頭,韓躍這一聲呼喊發出,百姓們頓時奔走相告,只不過短短幾盞茶功夫,大佛寺所在的街面密密麻麻全是人。

    韓躍猛地又轉身看向佛寺裡面,沉聲對幾個大將喝道:「本王的命令不管用嗎?我讓你們砸了它。」

    「末將,聽令!」牛進達明顯感覺到韓躍的怒火,連忙領頭接受軍令。

    後面幾個大將雖然不捨,但也急急拱手應了一聲喏。

    下一刻,但見這些大將抽刀衝向那座大殿,同時又喝令招呼幾百上千個戰士,眾人各持兵器爬上佛像,掄起刀劍叮叮噹噹就是一頓猛砍。

    火把照耀之下,無數金塊掉落,佛寺外面無數百姓歡呼震天,許多人忍不住擠到了門口看。

    「金子,全是金子……」有人熱氣直噴,渾身都在躁動。

    有百姓熱淚盈眶,哽咽道:「寺廟高利驢打滾,一年一年又一年。家裡妻兒餓半死,金身全是血汗錢。」

    韓躍怔了一怔,下意識看向這個百姓,輕聲道:「你讀過書?」

    那百姓滿臉溝壑滄桑,一看就是飽經風霜的農人,然而他剛才那話分明像詩一般,雖然粗淺但卻擁有深度。

    他聽到韓躍問話,陡然彎腰行了一禮,流淚道:「曾也讀了幾年,可惜沒能繼續。出身寒門,無法投卷,先被世家打壓,後遭儒門刁難,苦苦掙扎半生,妻子兒女連口飽飯都吃不上。無奈只能到寺廟裡借了驢打滾,從此再也無法翻身好好活……」

    韓躍攥了攥拳頭,忽然道:「像你這種寒門士子,天下應該不少吧?」

    那人苦澀一笑,喃喃道:「哪裡還能算是士子,早都已經趴在泥水裡種田了。寒門難出貴子,讀書也無法出頭。」

    「這個事,本王來辦!」韓躍陡然出聲,面色極其肅穆。

    「您來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5
第692章 三個大寶藏,嚇壞了皇帝

    「不錯,我來辦!」

    韓躍緩緩點頭,滿臉鄭重道:「前隋之時就有科舉,大唐卻沒有好好繼承,今夜你給我提了個醒,是是時候讓寒門站出來了。」

    那百姓一喜,神色異常激動。

    韓躍不再管他,忽然又看向其他百姓,大聲道:「爾等都先回家,今夜時間不早。二十多座雕像想要全部拆完,至少要一整夜時間才可以。而且黃金無法向你們支付,本王需要慢慢把它們兌換成銅錢,總之大家記住我一句話,當初所借之款,必然十倍償還。」

    「是啊是啊,殿下有的是錢!」

    後面大佛寺主持湊了過來,滿臉討好幫助韓躍說話,大聲道:「佛門積攢了三個大寶藏,每一個都是大佛寺的好幾倍,這三個寶藏我已獻給王爺,加起來足足有好幾萬萬貫……」

    好幾萬萬貫?

    那得是多少錢?

    在場百姓全都一陣發懵,就連韓躍都覺得有些震驚。

    他猛地轉身向佛寺一喝,大聲道:「琅琊郡公何在,請把黃金看好了。這都是百姓的錢,不能有任何閃失。在本王沒有做出規劃之前,誰也不准伸手來碰。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朝堂大佬,哪個敢貪一兩一錢,本王都要砍他腦袋。」

    牛進達連忙從大雄寶殿裡躥出來來,遙遙拱手應命答應,他答應完之後才猛然驚醒,脫口而出道:「聽殿下這話意思,您是要暫時離開?」

    韓躍沖牛進達點了點頭,忽然一把抓起大佛寺主持,他縱身向前方一躍,目標直奔皇宮方向。

    「王爺咋走了?」在場百姓面面相覷,心中忍不住有些急躁。

    那個讀過書的連忙咳嗽兩聲,站出來鄭重解釋道:「殿下有急事要走,主要還是為了還大家的錢。剛才你們也聽到了,佛門有三個大寶藏。」

    這話頓時讓百姓心裡一靜,急躁瞬間便壓制下去。

    那讀書百姓再次道:「都回去吧,殿下不會坑大家,咱們好好回憶回憶,可曾有誰聽說殿下說過謊?」

    韓躍對百姓說過謊嗎?

    說過!

    但是謊言有好有壞,百姓們無法查知。

    眾人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西府趙王回來了,他們的未來有救了。沒看大佛寺二十多座金身全都砸了嗎?光這些金身就能償還當初的錢。

    但是殿下依舊不滿意,要還給大家十倍才滿足。

    大佛寺裡的叮叮噹噹聲還在不斷傳來,這聲音聽著就讓百姓們心安。

    不過也有人稍微帶著一些擔憂,忍不住小聲道:「咱家王爺肯定愛護大家,可是戰士們不一定會這樣啊。王爺突然走了,這些黃金咋辦?」

    這話如果擴散開去很容易帶節奏,那個讀過書的百姓連忙輕喝一聲,打斷道:「不要胡思亂想,殿下已做好了安排。你們也不看看這裡是誰在盯著?人家是堂堂琅琊郡公牛進達,大唐有名的軍法官,所有當兵的都怕他。」

    「那琅琊郡公會不會貪?」

    「我只問你一句,他會不會這麼傻?殿下讓他看著黃金,他敢監守自盜嗎?」

    眾人一想也是,心裡的急躁更加平復。讀書百姓趁機大喝一聲,道:「趕緊都回家去吧,說不定過幾天就能領錢。把這個好消息回去告訴父母妻兒,讓家裡人也跟著歡喜歡喜……」

    「是這個理,得趕緊回去!」百姓們大多有盲從心理,聞言頓時急不可耐離去。但是整座大佛寺周圍足足聚集幾萬人,直到宵禁之時尚有人沒能擠出去。

    牛進達忽然走到寺門之外,目帶感慨看著那個讀書百姓,沉聲道:「真是想不到,寒門有大才,你剛才所做的努力我會稟告殿下,相信今後一定會有個好前程。」

    讀書百姓恭敬一禮,默不作聲慢慢離開。

    這時牛進達身後又走來幾員大將,全都嘖嘖讚歎道:「如果不是殿下在人群中發現,咱們誰能注意一個窮苦百姓竟然有大才。可恨啊,當年世家把持朝堂,有多少寒門士子鬱鬱而死?明明是國之棟樑,卻只能飽受寒苦,很多人甚至餓死凍死,想起來就讓人咬牙。」

    牛進達臉色也不好看,但是咬牙將心中的憋悶壓了下去,這位大唐琅琊郡公目光冷冷一掃,沉聲道:「都給老夫盯緊點,萬萬不可出現一絲紕漏,二十多座金身佛像,難免有戰士一時犯下糊塗。」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神色嚴厲又道:「你們隨時注意著,一兩一錢都不能被偷拿。殿下臨走之前可是說過,不管誰伸手都要掉腦袋。老夫再加上一句,誰的麾下伸手,我也砍他腦袋……」

    眾將領心中凜然,連忙轉身奔去大雄寶殿,所有將領全都睜大眼睛四處掃射,生怕自己麾下的戰士犯了糊塗。

    牛進達卻緩緩走出大佛寺門口,負手望著街面上慢慢離去的百姓,他忽然仰天一聲感慨,喃喃道:「今夜長安,必然無眠。能讓百姓吃飽喝足,這種盼頭我渴望久了?可惜,可惜,趙王生的太晚,徒然讓人嘆息。若是他能早生三十年,若是他能早生三十年……」

    說到這裡猛然眼中流淚,哽咽道:「如果趙王早生三十年,百姓哪還有疾苦?爹啊,娘,大哥,小妹,你們都不會餓死。」

    長街漸漸靜謐,一輪明月高懸,這位大唐琅琊郡公默默流淚半晌,陡然咬牙抽出了腰間大刀。

    他轉身進入大佛寺之內,目光森然盯著敲砸金身的戰士們。不管誰敢動一絲貪心,這位國公都會跳過去剁了他。

    夜色慢慢深沉,有涼風徐徐吹起,韓躍拎著大佛寺主持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皇宮門口。

    門口的羽林衛問都不問,連忙恭恭敬敬打開宮門,李隆這貨依舊是守門大將,神色歡喜湊過來討好道:「殿下,您辦完事了吧?」

    韓躍看他一眼,面色十分柔和,溫聲道:「今夜又是你當值?夜涼注意身體吧。陛下娘娘何在?我有急事要談。」

    李隆被問候一句很是感動,連忙挺胸道:「陛下和娘娘尚未安寢,今夜一直在宮牆上站著,先前末將還派人送過去一桌兩椅,又通知御膳房弄了一些點心和酒菜,天氣有些涼,喝點酒暖暖身。」

    韓躍不由點頭,讚許道:「你很不錯,此事本王記下了。」

    李隆腰桿一挺,歡喜道:「殿下能予表揚,麾下歡喜異常。苦苦等了王爺五年,終於又聽到了您的聲音……」

    「馬屁精!」韓躍笑罵一聲,抬腳輕輕踢他一下,李隆咧嘴直笑,分明眉飛色舞。

    韓躍看他一眼,隨即閃身向裡走去,想了一想忽然停下腳步,沉聲叮囑道:「本王炮轟長安,滿城人心惶惶,想必也沒有多少人有膽量夜犯皇宮,爾等駐守的時候可以稍微放鬆些,不如就分成三隊,一隊巡防兩隊休憩,可以弄點小酒喝了暖身,權做本王對你們的嘉許。花費的錢財可以去內務府令,這事我會和母后說。」

    李隆大喜過望,宮門羽林衛同時歡呼。

    宮牆上忽然響起長孫的聲音,故作生氣道:「你這個臭小子,拿著母后的錢財做好人。崽賣爺田不心疼,母后內務府攢點家業容易麼?」

    這話乍聽是在指責,實際卻帶著濃濃溺愛,韓躍嘿嘿一笑,抬腳又踢了李隆一眼,喝令道:「趕緊滾蛋,找人弄酒菜去吧。」

    說完腳下一縱,身軀扶搖而起,他一手拎著大佛寺主持志源和尚,一手在宮牆半腰上一按,於是身軀二次騰起,霎時間到了牆頭。

    宮牆之上,李世民和長孫正對坐在一張桌子前,皇帝兩口子喝酒吃菜好不逍遙,長孫還故意衝著兒子哼了一聲。

    韓躍嘿嘿又笑,拎著大佛寺主持大步上前,他將志源和尚輕輕往地上一放,然後走過去幫長孫按捏肩膀,口中再次嘿嘿一笑,裝作很得意道:「母后不要心疼錢財,孩兒今晚撈了一筆大的!」

    「大的?有多大?」長孫白眼橫了兒子一下,道:「你今晚大殺四方,帥旗輕輕一揮,千百人頭落地,弄出這麼大陣仗,千萬別跟母后說只撈了幾十萬貫。」

    韓躍哈了一聲,俯下身子湊到長孫耳邊,低聲道:「老娘,咱發財了。佛門果然是土豪,一筆就弄了幾萬萬貫,整整三個寶……」

    他寶藏的『藏』字還沒有說完,猛聽旁邊噹啷一聲脆響,韓躍愕然抬頭,發現是李世民手裡的酒杯砸到地上。

    皇帝滿臉激動,忍不住蹭一下湊過來,急吼吼道:「說啥?躍兒你說啥?幾萬萬貫,這錢在哪裡?」

    自古貪婪者,最狠是帝王。

    因為皇帝要管著一個國家的吃喝拉撒,要管著天下百姓的衣食生活。有地方受災他要救濟,有地方歉收他要免糧,所以做皇帝的最貪,不貪沒法照顧一個國家。

    李世民算是開國皇帝,越是開國皇帝越知道缺錢是什麼滋味,他幾乎是下意識湊到韓躍身邊,雙眼之中滿含著期待。

    這可憐兮兮的架勢,分明忘了自己是韓躍的老子。

    韓躍看了皇帝一眼,忽然輕聲嘆息道:「父皇只此一下舉動,就讓孩兒的不滿煙消雲散。您是一位好皇帝,好皇帝才會貪錢財。」

    他說著伸手一指旁邊的志源和尚,眉飛色舞道:「老爹,老娘,咱們要發財了,佛門有三個大寶藏,加起來足有幾萬萬。這筆錢不但能償還百姓債務,我還能拿去開發一下嶺南。」

    「那還等什麼,快去找!」李世民急吼吼一聲,跳過去一把抓住志源和尚,森然道:「朕給你封個官和尚,快把寶藏說出來。」

    皇帝這等窮凶極惡架勢,志源只覺得褲襠都在滾燙,陡然地上有滴滴答答水聲,這老和尚直接嚇尿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5
第693章 自古親情,難以割捨

    李世民如此急躁,長孫頓時不悅了。

    皇后走過來打了丈夫手臂一下,輕哼道:「陛下收收你的貪婪,這寶藏是我兒子的財富。」

    李世民怔了一怔,脫口而出道:「這是大唐的錢,是佛門搜刮百姓的血汗。」

    「是又怎樣?」

    長孫反唇相譏,狠狠翻了丈夫一個白眼,不滿道:「佛門搜刮百姓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陛下您何時下手去阻過攔過嗎?現在兒子冒著天大風險禁佛,你當爹的真好意思找桃子?這筆錢沒您的份,讓兒子自己去支配。」

    說到這裡忽然壓低聲音,小聲小氣趴在李世民耳邊道:「傷疤還沒好利索,又想著伸手索拿,兒子好不容易對你有點好感,你要弄毛了臣妾可不幫你。」

    女人一生,唯愛兩者,一為孩子,二為丈夫,在長孫皇后心裡,什麼國家天下都是假的,一家人和和美美才是真。

    李世民有些悻悻,咳嗽一聲放開了大佛寺主持。

    皇帝明顯還有些不捨,總是忍不住回頭看一看老和尚,但他最終還是咬牙走回了桌子旁邊,端起酒杯遞給韓躍道:「雖然是八月中秋,但是夜間有些涼意,小子喝一口,暖暖身子骨。」

    這話說的有些客氣,完全不像父親對孩子。況且韓躍如今功力深厚,夜間涼風哪裡能凍的到他。

    李世民無非是找了個藉口,用藉口試圖開啟新的交流。

    韓躍同樣也很客氣,連忙伸手接過了酒杯,恭敬出聲道:「多謝父皇賞賜,兒臣心中很暖。」

    說是心中很暖,其實透著一絲隔閡。父子兩個明顯不像以前那麼融洽,李世民忍不住嘆了一聲。

    彬彬有禮不是親情,打罵頂嘴才叫父子。皇帝能感覺到他和韓躍之間的隔閡,心裡難免有些悵然若失。

    韓躍也能感到隔閡,但又不知道如何去消除,他端著酒杯怔怔半天,忽然仰頭一起全幹了下去。

    後面長孫皇后款款而來,伸手將韓躍喝完的空酒杯剁下來,猛地素手向上一探,瞬間揪住了韓躍的耳朵。

    揪住之後,順手就是一擰,還是那熟悉的感覺,還是那熟悉的味道,韓躍下意識『哎喲』一聲,哼哼道:「母后,您又揪我?我孩子都快八歲了,您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揪的這麼疼,您還是不是我親娘?」

    其實他一點不疼,純粹是故意撒嬌。

    長孫眸子裡明顯帶著寵溺,不過仍舊冷著臉呵斥一聲,道:「揪死你才好,免得翅膀硬了不認人。剛才怎麼跟你父皇說話呢?古古怪怪透著一絲傲然。是不是覺得自己有本事了,再也不用爹娘看著了?」

    說著手指又使勁扭動,這一次韓躍真疼的有些齜牙咧嘴,連連告饒道:「母后,母后,饒命,饒命啊,掉了,再揪真的掉了。」

    長孫哼了一聲,放開他的耳朵,不過隨即又在韓躍腦門上抽了一記,呵斥道:「屁股上長癤子嗎?有椅子都不做?坐下陪你父皇喝兩杯,爺兒倆好好說說話。」

    旁邊李世民在咧嘴偷笑,長孫猛然眼睛一瞪,大發雌威道:「陛下笑什麼笑?見我兒子挨打您很開心嗎?」

    李世民連忙閉嘴,端起酒杯裝作觀察上面的花紋。另一邊韓躍訕訕坐在椅子上,同樣端起酒杯裝作觀察。

    「看什麼看,倒酒,喝酒,聊天……」長孫一聲輕喝,爺倆全都嚇了一跳。

    這一刻皇后的氣場空前強烈,大唐皇帝和西府趙王面面相覷。

    李世民忽然一聲輕嘆,忽然把酒杯遞到韓躍面前,有些遲疑道:「躍…躍兒,能不能,能不能給為父倒一杯!」

    皇帝這話的語氣有些軟弱,目光裡甚至帶有一絲恐懼,他恐懼不是因為韓躍的能力和勢力,他恐懼的是兒子心中依舊不肯原諒他。

    幸好李世民的擔心純屬多餘,韓躍幾乎是下意識就抓起了酒壺,他站起身慢慢給李世民倒酒,動作顯得又輕柔又體貼。

    李世民忽然眼角一酸,明顯有種晶瑩的亮光閃爍,但是皇帝不想被妻子兒子看到,連忙裝作仰頭去看天上的星空。

    旁邊猛地響起抽泣之聲,赫然是長孫皇后哭了出來,身為一個妻子和母親,滿天下也只有她最害怕看到皇帝和韓躍鬧翻。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長孫抽泣半天,感覺心中的壓抑全都發散,她使勁擦一把眼淚,忽然走到宮牆旁邊對下面嬌斥道:「李隆,你這兔崽子又在當值的時候投酒喝!」

    下面頓時傳來噹啷幾聲脆響,隨即就是一陣雞飛狗跳,顯然有無數酒杯酒壺掉落在地上,發出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

    宮門大將李隆滿臉驚慌,噗通一聲跪地請罪道:「娘娘饒命,夜間天涼,有些難耐,小人貪了一杯,求娘娘原諒則個。」

    這貨為人忠誠,請罪也不肯說出事韓躍讓他們喝酒的事情。宮牆上韓躍忍不住張口想幫他解釋,哪知卻被長孫狠狠白了一眼。

    皇后再次輕喝一聲,對著下面訓斥道:「這次先饒了你,以後再犯一起罰。傻乎乎跪在地上幹什麼?還不給給本宮再搬一把椅子來。」

    「好嘞!」李隆連忙答應一聲,蹭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這貨動作想受驚的兔子一般快速,一溜煙衝進了宮門之中。

    長孫噗嗤一笑,遙遙又喊道:「小兔崽子慢點跑,夜黑千萬別摔著,搬椅子的時候順便通知御膳房一聲,讓他們再置辦些酒菜送過來。」

    「娘娘放心,刻後便到!」李隆大聲答應,轟轟隆隆跑進了皇宮。

    「這小崽子……」長孫笑罵一聲,慢慢從宮牆旁邊走回來。

    皇后回來後先是白了韓躍一眼,這才道:「剛才那般急著想解釋,是怕母后治罪你的屬下嗎?李隆也是皇族嫡脈,母后訓他兩句是鞭策。」

    這話說的倒是合理,皇后不但是後宮之主,同樣也是皇族的大管家,就像那些大家族裡掌管家事的正妻一樣,皇后有資格訓斥任何一個皇族小輩。

    韓躍抓了抓腦門,訕訕低笑道:「兒臣並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告訴母后誤會了。李隆今晚喝酒,是我給的命令。」

    「娘知道!」長孫笑了一聲,伸手幫韓躍整了整髮絲,微笑又道:「但是這幫小猴子必須時時打壓一下,否則身為皇族很容易翹尾巴……」

    說到這裡神情忽然一黯,喃喃道:「比如李恪和李愔,當初多好的孩子啊。還有楊妃妹子,何等溫馴謙恭。」

    皇后幽幽嘆息,似乎再也不願說下去。

    韓躍咳嗽一聲,下意識去看李世民臉色,輕聲道:「兒臣今日也很驕縱,怒火之下炮轟了長安。還有李恪和李愔,我應該留他們一命的。」

    砰——

    李世民陡然一拍桌子,沉聲道:「勿要再提那兩個畜生,提起來朕就咬牙。禽獸調伏,可以馴擾於人。鐵石鐫煉,可為方圓之器。這兩個孽畜欺父貪嫂,卻連禽獸鐵石都不如……」

    韓躍愕然一怔,心中生出一絲恐慌。李世民這句話原本是史書上明確記載的,但是這麼多年韓躍以為他已經改變了歷史,想不到皇帝竟然還是說出了這話,讓韓躍有種無法形容的古怪。

    似乎歷史車輪很有力道,該發生的事情肯定會發生。

    李世民胸膛還在起伏,顯得心中極其暴怒,旁邊長孫幽幽一聲,默默拎起酒壺給父子二人倒酒。

    皇帝大喇喇舉起酒杯,但是韓躍卻嚇了一跳,連連道:「母后,兒臣自己倒酒,兒臣自己動手就行……」

    長孫看他一眼,溫聲道:「自古女子,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你已經長大成人,而且還是家中長子,整個皇族都要受你照看,所以有資格讓母后給你倒杯酒。」

    所謂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話可不是後世那種齷齪理解,而是古代三綱五常的倫理。

    從,是聽從,順從,稟從的意思。就是說一個女人出嫁之後,家裡大大事小情要聽從丈夫的意思,如果丈夫死了,那麼長子的話就是一家之言。長孫剛才那番話並無不妥,她是把兒子當成了一家之長來對待。

    但是韓躍仍舊皺了皺眉,忍不住看了李世民一眼,輕聲提醒道:「母后,父皇現在春秋鼎盛,孩兒暫時算不得家長。」

    長孫緩緩搖頭,幽幽道:「你是,你已經是了。母后知道你很快就要離開,離開之後會另立一個家族,所以雖然你父皇在世,但你也是一家之長了。酒杯拿過來吧,讓母后給你倒上。」

    韓躍臉色一呆,怔怔把酒杯舉了過去。

    長孫幫他輕輕倒滿酒杯,也不知為何突然眼角流淚。韓躍怔怔端著酒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李世民忽然一聲嘆息,沉聲道:「非走不可麼?大唐可以留給你……」

    韓躍猛地轉身,手裡酒杯重重和李世民一碰,大聲道:「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李世民臉色狂喜,瞬間站起身來,急急道:「此言何意,是走是游?」

    「游!」韓躍慢慢吐出一個字。

    「啊哈哈哈!」李世民仰天狂笑,端起酒杯一下喝乾,大聲道:「好啊,好得很,只要不走,認你出遊。」

    走,是訣別性的。

    游,則是暫時性的。

    走了可能一去不回頭,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但是游不同,游是沒有割斷親情,只不過出門去半點事情。

    李世民忽然重重拍了韓躍肩膀一下,目光灼灼道:「說說吧,去哪裡游?朕發現你這次回來好像早有謀劃,莫非是準備開始建國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6
第694章 我要自己開科舉

    皇帝這番問話,任誰聽了都會驚心。長孫下意識湊了過來,遠處蹲在宮牆角落裡的大佛寺主持也豎起耳朵。

    恰在這時,李隆搬著一把椅子蹭蹭上來,後面又跟著五六個神色端莊的小宮女,宮女們手裡都拎著精緻的食盒。

    這些小宮女眼睛全都閃閃發亮,一眨不眨的盯著韓躍使勁看。有幾個膽子似乎大了一點,竟然嘻嘻笑著直往身邊湊。

    反正大家都傳聞王爺對下人最和藹,這些小宮女完全不怕被呵斥。

    李隆搬著椅子恭恭敬敬讓長孫坐下,回頭對一群小宮女嘿嘿壞笑幾聲,道:「都看清楚了吧,這就是大殿下,殿下總共才有六個妻子,完全沒能填滿王爵之妻的空額。丫頭們,我收你們每人一兩銀子不多吧,趕緊撒嬌往上湊,誰勾到都是小王妃。」

    合著這些小宮女能來送飯都是給了錢,聽得旁邊長孫和李世民一愣一愣。

    李隆並不隱瞞自己收錢的事,反而涎著臉湊到韓躍跟前,慫恿道:「殿下,選選,選一選,麾下已經收錢了,您總歸給俺一點小面兒。」

    「我踢死你!」

    韓躍抬腳就是一下,故作生氣道:「拿著本王去賣錢,你比程處默還無恥。」

    李隆被踢了一腳只覺得神清氣爽,涎著臉又嘿嘿壞笑湊過來,討好道:「殿下不選也行,俺可以把錢財都退了,但是這等於您欠了麾下一筆債務,您出遊的時候必須帶著俺……」

    原來這貨目的在此,韓躍忍不住笑罵一聲。

    「滾蛋!」

    他抬腳再次踢了李隆一下,呵斥道:「都還是沒影的事,等到了時間再說吧。本王就算出遊,那也得半年以後。」

    他這一下踢得有點猛,李隆齜牙咧嘴揉了揉屁股,不過這貨神色卻有些得意,臨走之前恭恭敬敬彎腰施禮,嘿嘿道:「陛下,娘娘,小人就在下面守著,有事您二老招呼一聲。」

    「兔崽子,滾蛋吧!」長孫笑了一聲,擺手示意李隆離開。

    李隆再次彎了彎腰,這才拉著一群小宮女離開,不多會功夫宮牆下面傳來一片拌嘴之聲,似乎是小宮女們在埋怨李隆騙她們。

    李世民目光悠悠,淡淡微笑道:「四王叔這個孫子有些油滑,完全不像其他皇族那麼陰沉。」

    他口裡的四王叔乃是淮安王李神通,李神通和李淵乃是叔伯兄弟,所以論起來李隆這一支也是嫡系皇族,否則長孫身為一國皇后豈能隨即叱罵一個外人。

    韓躍有些迷惑,忍不住道:「李隆的祖父明明是另一位,怎麼父皇您又說他是淮安王的孫子?」

    李世民看他一眼,忽然伸手指了指宮牆角落裡的大佛寺主持。

    韓躍心中一動,隨即起身走了過去。

    還沒等他走到跟前,大佛寺主持已然涎著臉發笑,諂媚道:「不用殿下出手,小人知道該怎麼做……」

    說著猛地掄起拳頭,對著自己後腦勺狠狠一砸,轉瞬之間白眼一翻,咯的一聲昏倒在地。

    韓躍愣了一愣,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李世民倒是微微點了點頭,讚許道:「此人是個聰明的,知道有些話不能聽。」

    皇帝說著向韓躍招了招手,壓低聲音道:「皇族之事,歷來存在許多隱秘,就好比你當初淪落民間一樣,李隆的父親其實並非親爹,淮安王年輕的時候有些風流,他勾搭了自己的小嫂子……」

    韓躍砸了砸嘴巴,想要張口評價幾句,忽然察覺到李世民和長孫目光有些古怪,這古怪的眼神讓韓躍呆了一呆。

    他腦中陡然靈光一閃,連忙將嘴巴閉上。

    可惜他雖然將嘴巴閉上了,但是李世民兩口仍舊不放過他。

    比如長孫就冷冷一笑,輕哼道:「閉上就行了嗎?閉上你也睡了海棠!」

    「母后,這……」韓躍面色脹紅,哼哧哼哧不知道如何解釋。

    李世民猛地將酒杯往桌上一頓,大聲道:「為人父者,須得給孩子撐腰。海棠的孩子很不錯,只可惜性格有些軟,朕害怕等我駕崩之後,這孩子登基壓不住群臣。」

    韓躍悠悠吐出口氣,終於明白了皇帝和皇后的意思。

    原來還是他出遊離開的事,兩口子生怕他走之後心思不再放於大唐。

    所以長孫才會呵斥李隆,然後李世民配合說李隆身世,所有一切都是為了引導韓躍好奇發問,然後兩口子才能捉住兒子的痛腳。

    「這套路,真深啊!」

    韓躍心中苦笑一下,無奈望著李世民和長孫道:「您二老就不能省點心思啊?有什麼話咱們不能直接說?」

    「好,那朕就直接說了!」

    李世民鄭重一聲,忽然起身站了起來。

    皇帝臉上明顯帶著一絲遲疑,但是最後仍舊咬牙說了出來,道:「我問你,潛龍是不是死了?」

    韓躍微微一怔,隨即有些傷感。他下意識轉頭望向遠方,喃喃道:「人已不在,算是死吧。」

    李世民頓時長吐一口氣,彷彿放下了一塊心中大石。

    皇帝目光閃閃道:「自那日你母后接到你的電話,朕一直不相信潛龍竟然用性命救了你。此人性格瘋狂癲痴,禍亂天下幾十年。當初大隋末年,誰聽了他的名字不是瑟瑟發抖,想不到真的死了,最奇怪的是臨死竟然沒有坐點瘋狂的事?」

    韓躍攥了攥拳頭,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個話題。

    一個是他靈魂父親,一個是他肉體父親,兩位父親對自己都很好,實在讓韓躍無法做出區分。

    潛龍用命救了他,李世民這麼多年何嘗不是用心疼愛。如果真要怪也只能怪這個世界,誰讓韓躍遭受了穿越這種古怪的事情呢。

    李世民忽然湊到韓躍身邊,鄭重又道:「潛龍故去,新潛龍是你妻子。那麼整個潛龍組織必然已經掌控在手,朕現在教一教你如何去建國。」

    韓躍再次愣了一愣,想不到話題轉來轉去又轉了回來。

    李世民伸手一指宮牆角落的大佛寺主持,沉聲道:「佛門三個大寶藏,朕不貪了,這筆錢你直接帶走,建國之後必須要有保國資金。」

    韓躍一呆,連忙道:「父皇,這筆錢我準備……」

    可惜他話沒說完,猛地被李世民打斷,皇帝神色肅穆道:「朕是大唐的皇帝,有責任牧養萬民,當初那八千萬我來償還,用不著你再費心思。」

    「可那是我借的錢?」韓躍張口辯駁。

    「但是錢被大唐給花了!」李世民神情嚴肅。

    長孫忽然一拉父子兩人,溫聲打岔道:「爺倆不要爭了,來一次二一分成吧。三個寶藏躍兒拿其中兩份,陛下您可以伸手拿一份。這幾年大唐攤子鋪的有些大,臣妾知道國庫裡沒有錢……」

    李世民張了張口想要拒絕,但是最後也沒有說出拒絕的話。皇帝臉色有些愧疚,喃喃道:「僅僅五年時間,大唐的國庫又空了。唉,真懷念當初臭小子你沒出事的時候,那時國庫裡日日都來錢。勿怪百姓誇你是當世財神,你確實有掙下天大家業的本事。」

    這話韓躍不能接,接了有抬高自己的嫌疑。長孫皇后卻噗嗤一笑,故作得意道:「陛下今日才知道啊?臣妾的兒子可不是一般人。天生奇才,大唐頂樑柱,五百年一出的人物,活著的聖賢。」

    韓躍嘴皮子都在打哆嗦,連忙攔住長孫道:「母后,再誇我就上天了。」

    他看了皇帝兩口子一眼,嘆息道:「我算看明白了,今晚您倆是一定要給我套上個套子,哪怕我走到天涯海角,必須心中要掛念大唐。母后狠狠吹我,父皇不斷捧高,這等合作無間的手法我和豆豆學不來,以後怕是還要多多請教……」

    李世民哈哈大笑,長孫也失笑出聲。

    皇帝兩口子目光悠悠看著這個兒子,忽然同聲道:「孩子,建國吧。」

    韓躍神色有些遲疑,輕聲道:「草原漸漸一統,其實不需要建國,遼東雖然掃平,同樣有王凌雲幫我坐鎮。吐蕃必須留給大唐,這是劍南道幾十萬百姓用命換來的。都說孩兒成就很大,其實我也只打了這三個地方,西域三十六國依然存在,只能當做殖民地發展。」

    李世民和長孫對視一眼,同時皺眉道:「聽你這話意思,竟然沒地方建國?」

    「也不是!」韓躍吐了口氣,沉吟道:「只不過兒臣心裡有個夢想,想把大唐變成當世第一國。這麼多年又搞基建又弄產業,但是百姓們仍然沒能變得富裕。我準備再做一番動作,不干完此時沒法安心。」

    皇帝和長孫緩緩站起來,面色鄭重道:「好孩子,好胸懷,皇家有你存在,真是可以千百年傳承下去。你想做哪一番動作,目標又是盯著何處?需不需要打仗,如果打仗絕不准你自己領兵……」

    韓躍哈哈一笑,安撫兩人道:「這次不打仗,只搞大開發。」

    說著負手看向夜空南方,輕聲又道:「恰好有佛門寶藏得手,能當做孩兒的運作資金,父皇,母后,你們知道麼,大唐的富裕不在內地,而是在煙瘴繚繞的嶺南。我欲在那裡建設特區,綜合發展各種經濟,開港口,出遠洋,種植三季稻,行銷遍天涯!」

    一幅宏偉藍圖,漸漸被他描述而出,皇帝兩口子目光閃閃,忍不住相互攥手在一起。

    韓躍猛地一揮手,目光隆隆看著夜空,大聲道:「只要嶺南開發起來,完全可以富裕整個大唐,然後孩兒再到海外一處大島,然後以那個大島為根基雄霸天下……」

    李世民血脈噴張,只覺又回到年輕時爭霸征戰的年代,他陡然伸手一拍韓躍肩膀,沉聲道:「說,要什麼人才,要什麼官員,無論是兵權還是朝權,只要你需要的父皇都給你。」

    韓躍慢慢轉身,面色鄭重看著李世民,肅穆道:「只需要一件事,孩兒要以自己的名義開科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6
第695章 韓躍其實什麼不懂,但他會用拿來主義

    「開科舉?」李世民微微一怔,神色有些異常。

    「不錯,開科舉……」

    韓躍點了點頭,鄭重再道:「而且是以我的名義開科舉。」

    不開科舉不行,韓躍手底下的人才實在太少了。

    無論是想發展嶺南開拓海外,還是以後建國雄霸全球,這些大事絕非韓躍自己能夠做完,成大事者必須要籠絡無數屬於自己的人才。

    但是韓躍並不知這個時代不適合科舉,因為李世民曾經失敗過,不但李世民失敗過,當年李淵也曾失敗過。

    聽到韓躍要再開科舉,李世民忍不住吸了一口氣,皇帝伸手去攥妻子,臉色明顯帶著一絲苦澀。

    長孫眸子微微一閃,神情同樣有些異樣。

    兩口子這等奇怪反應,頓時讓韓躍有些離奇,忍不住道:「怎麼父皇母后不願意支持?」

    「不是不支持,而是科舉難成行!」

    李世民苦笑一聲,面色難堪道:「隋朝之時就創立了科舉制度,原本是想簡拔人才為國所用。咱們大唐自立國以來,也曾開設過科舉攬才,但是這科舉說易行難,完全達不到預期目的。」

    皇帝說到這裡停了一停,目光悵然看著韓躍道:「為父也知道寒門之中多有大才,可是想要用科舉招來真的很難。自春秋戰國以降,讀書人掌控在世家手裡。世家一言,士子景從,當初你祖父和我都曾開過科舉,朕甚至還發出天下英才盡入彀中的感慨,可惜我那個感慨發的太早了,最後選出來的人才打了自己的臉。」

    韓躍愣了一愣,下意識道:「這卻為何?科舉選才,為國報效,此乃寒門士子唯一的晉陞之路,難道他們中舉之後立馬翻臉不成?」

    「躍兒所說還是好的,其實很多人沒中舉就翻臉了……」

    長孫突然在旁邊插了一句,有些惱怒道:「當年你祖父和父皇開了數次科舉,結果選出來的寒門全都加入了世家。不但沒達到選才為國所用的目標,反而給世家增添了力量。」

    韓躍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喃喃道:「朝廷把他們拉出寒門,以後可以做官領取俸祿,怎麼這些人竟然會加入世家,哪頭重哪頭輕不知道分辨嗎?」

    「唉!」李世民和長孫同時一嘆。

    皇帝慢慢走到宮牆邊緣,負手眺望著漫天星斗,苦澀道:「躍兒啊躍兒,你可聽說過投卷……」

    韓躍心裡咯噔一聲,忽然明白了科舉的弊端。

    大唐初期的科舉不向後來那樣有規則,後世幾個朝代的科舉可以讓民間學子們考鄉試,考府試,考殿試,這樣一層層晉陞,處處透露著朝堂的威嚴。

    而大唐的科舉純粹是發一張榜文昭告天下,然後就由官員們組織一場考試選拔人才。皇帝並非不想插手,而是他實在沒人可用。一次科舉,舉國都來,需要無數的官員去組織考試,批閱,選才。

    這些官員必須是讀書人,否則如何去批閱士子門的考卷?偏偏李淵和李世民當時最缺的就是文官,所以即便開了科舉也只能倚重世家。

    這還不是最大問題,最大問題乃是投卷。自從秦漢時期開始,每個朝代都是奉行『世爵世襲』,寒門難出貴子,世家把持朝堂,窮苦讀書人想要做官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先給世家豪門投卷。

    投卷之後如果被採納,才有資格參加科舉。雖然有了參加的資格,但是同時也等於是賣身給投卷的世家了。

    皇帝看了韓躍一眼,苦澀道:「正是因為科舉會增強世家,所以為父這幾年已經不開了。你可知道麼,五年前你掃平了三百世家,五年時間又滋生了新的一批。唉,東北研究院的學子還是太少,就算為父全拉過來做官,照樣抵抗不了儒門的讀書人。千年根基,非一時可以撼動。」

    歷史上確實如此,李世民雖然雄才大略,但是終其一生也沒能幹掉世家,真正把世家幹掉的是女皇武則天,她也是借用了大唐幾代皇帝積累才完成這個偉業。

    但是韓躍來不及積累,他想要人才必須現在就干。

    「父皇,開科舉,必須開……」韓躍陡然攥緊拳頭,目光顯出一片堅毅。

    李世民有些意外,忍不住道:「為父已經把所有弊端全都說了,你竟然還要堅持開科舉?」

    「開!」韓躍上前兩步,落後半個身子站在李世民旁邊。

    他同樣負手望著滿天星斗,沉聲道:「以前科舉無法攬才,是因為制度上存在問題,但是咱們不能因噎廢食,該干的事情必須得干。」

    「怎麼幹?開了科舉再次壯大世家麼?」

    李世民苦笑兩聲,喃喃道:「然後世家再來一次逼宮,躍兒你再揮著屠刀殺人?為父不想再看到你殺人了,殺多了真的會折壽……」

    韓躍心中一暖,輕輕攥了攥拳頭。他忽然哈哈一笑,面帶神秘對李世民道:「父皇,你有沒有想過,咱們可以改改科舉的規矩,只要這個規矩一改,除了朝廷誰也無法插手科舉。」

    李世民愣了一愣,下意識湊了過來,皇帝眼中明顯帶著一絲熱切,急急道:「計將安出?」

    韓躍看了皇帝一眼,隨即轉頭又看向夜空,他眼中猛地森光一閃,冷冷道:「大唐科舉,有秀才科,明經科,進士科,明字科,明法科,明算科,這些科目一點用沒有,孩兒開科舉將會全都取消掉。」

    「全取消了?」

    李世民頓時傻眼,喃喃道:「那你還開什麼科舉,用什麼辦法選才?」

    旁邊長孫嫌棄兒子太囉嗦,跳過來抖手就是一巴掌,呵斥道:「翅膀硬了是吧,學會給爹娘賣關子啦?有什麼鬼計趕緊說,老娘怎麼生了你這個壞小子……」

    韓躍咳嗽一聲,神色顯得尷尬無比。

    幸好李世民幫了一把,拉住長孫道:「觀音婢勿要焦急,讓孩子想一想怎麼說。」

    韓躍悻悻看了長孫一眼,小心翼翼躲開這位老娘,今晚皇后的氣場空前強烈,無論是他還是李世民都不敢招惹。

    他也不敢拖拉裝深沉了,直接開口道:「這次我開科舉,會從根子上改變規則。先設立鄉試,由大唐的鎮級官員負責,父皇還記得咱們建鎮的目的嗎?正是用老兵來對抗世家和儒門的基層官員。」

    李世民眼睛亮了一亮,隨即皺眉道:「但是鎮級官員全是退役老兵,十個人裡面未必有一個人懂學問,他們如何批閱應考士子卷宗,難道看誰寫字漂亮嗎?」

    偏偏韓躍真得嘿了一聲,眉飛色舞道:「父皇你還真是說對了,就是看誰寫字好?毛筆字能看出一個人求學的態度,完全可以當做鄉試選拔的一部分。」

    這話不是韓躍亂說,而是後面幾個朝代確實如此。

    士子們考取鄉試童生,題目一般不是很難,就算沒讀過幾天書也有可能過關,關鍵還是要看看寫字如何。

    字體工整的人,一般都是用心讀書的人。

    李世民眉頭繼續皺著,沉吟道:「只憑寫字選人,是否太過兒戲?」

    「當然不是只看字,這只是鄉試的一部分。」

    韓躍咳嗽一聲,目光閃閃道:「鄉試之科,原本就是廣撒網多撈魚,只要是讀過書的人,十個有十個過關都無所謂,兒臣之所以設置鄉試,無非是改一改世家投卷的規矩。從今以後無論寒門士子還是富家子弟,想要做官必須經過鄉試……」

    說到這裡一攥拳頭,冷冷接著道:「鄉試過關才能繼續晉陞,而不是去給世家們投卷。誰給世家投一卷,終生不得再應考。」

    李世民緩緩點頭,道:「這也是一種辦法,但是依舊無法解決科舉弊端,每次科舉,舉國應考,到時會有幾萬甚至幾十萬士子,你如何組織這麼大規模的考試。」

    「層層篩選,不斷減少!」韓躍淡淡一笑,神色悠然道:「鄉試簡單,所以兒臣會讓鎮級官員組織,然後從研究院抽調學子閱卷。因為出題簡單容易,所以研究院學子完全可以批閱……」

    「然後呢?」李世民眼睛明顯在發亮,但是這次皇帝沒有皺眉頭。

    韓躍輕咳一聲,接著道:「比如有二十萬人應考,最後可能只保留五萬人,這五萬人分攤到大唐三百多個府,每縣最多也不過一兩百人。所以兒臣接下來就設立了府試,與鄉試相隔一個月時間,正好讓考中鄉試的童生們可以到達縣城!」

    他看了一眼李世民,微笑又道:「因為時間卡的緊,幾乎所有時間都要用來趕路或者溫習,故而能夠大大減弱士子們行禮送禮的機會,讓科舉削弱掉百分之九十的人為影響。」

    李世民下意識握住長孫的手,皇帝兩口子相互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欣喜,面上都有些激動。

    韓躍接著又道:「府試,每府只有一兩百人參加,孩兒麾下大儒不多,但是父皇您掌控朝堂這麼多年,想來抽調三百多個飽讀詩書的忠誠文官還是可以的。」

    李世民連忙點頭,急吼吼道:「此事不難,為父毫無壓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6
第696章 皇帝兩口子好像猜到了韓躍穿越

    韓躍點了點頭,沉聲道:「咱們把三百多個忠誠皇家的文官派去各府,然後讓每個人負責一個府域的士子科舉。這樣無論是監考還是閱卷都不累,畢竟每個府域只有百多個應考的學子。」

    「對對對,躍兒說的對!」李世民眼睛越來越亮,神情有些血脈噴張。科舉選才,這可是皇帝最大的夢想。

    韓躍未必什麼都懂,但他會用拿來主義,科舉在中國發展了上千年,他只憑記憶略作修改就遠超唐代的制度。

    他嘿嘿一笑,接著又道:「府試採取十中選一的辦法,那麼每個府域能夠過關的士子最多也就十個人,接下來的事情不用孩兒多說吧,父皇您自己都能琢磨出好辦法。」

    李世民哈哈一笑,目光炯炯道:「大唐三百六十府,就算每個府域二十人過關,加起來也只有七千多士子,這七千士子再舉行道試,分攤到十二個道進行競爭,那麼每道最多也就五六百人,派朝堂眾臣去監督科舉毫無壓力。」

    韓躍的辦法其實很簡單,完全就是層層選拔不斷減少人數,人數最多的鄉試最簡單,所以讓研究院的學子去閱卷,後面府試人數驟減,分攤開來照樣壓力不大。

    再然後就是道試,大唐有十二個道,每個道就算派去二十個重臣李世民也無壓力。二十個重臣監督五六百學子,同樣不會疲累和困難。

    這樣就改變了科舉制度,讓所有考試全由皇家所掌握。以前那種科舉則不同,全國幾十萬人一發聚集都城,皇帝就算再雄才大略也得借助世家。

    「躍兒,為父想跟你商量事!」

    李世民忽然湊了過來,滿臉詭異道:「這次科舉制度,就不要用你的名義啦。大唐已經停止科舉好幾年,用朕的名義才有號召力。為父可不是搶你人才啊,我只是想幫一幫你,咱爺兒倆,不分彼此……」

    韓躍瞠目結舌,傻傻看著皇帝,好半天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跳腳大叫道:「還說不搶人才,分明是起了貪心。父皇若再這樣,孩兒什麼都不管了。」

    李世民有些尷尬,悻悻然摸了摸鼻子,皇帝仍舊有些不甘心,繼續道:「我七你三,總可以吧。」

    「哼!」韓躍一甩臉,給了李世民一個後腦勺。

    皇帝差點憋死,下意識就想怒喝,忽然想到父子關係剛剛緩和,連忙使勁吸口氣壓下去,大聲道:「四六分成,總可以吧?」

    「哼!」韓躍再次發出重重鼻音,彷彿一個跟爹娘慪氣的小孩子。

    「難道你想五五分成?」

    李世民有些傻眼,惡狠狠道:「雖然科舉是你出的主意,可是這些人才可都是大唐的啊,臭小子你……」

    他話還沒有說完,旁邊長孫忽然打他一下,皇后冷著臉橫了丈夫一眼,氣呼呼道:「什麼你都搶,什麼都眼紅,兒子已經說過了,他聚人才也是為了大唐。陛下我問問你,嶺南開發你會嗎?遠洋貿易你懂嗎?就算科舉選的人才全給您,您攥在手裡有什麼用?」

    李世民呆了一呆,喃喃道:「朕可以用這些人才逐步替換天下,讓整個大唐全是忠誠的官。」

    「送給兒子就不忠誠大唐了嗎?」長孫反唇相譏,鳳指使勁點了丈夫腦門一下。今晚皇后的行事有些強勢,以前她說什麼也不會點丈夫的額頭。

    李世民有些不捨,又覺得長孫所說有理,皇帝悻悻然想了半天,最終頹然一嘆道:「觀音婢,你可有良策?總歸不能讓朕空手,我也要人才治國。」

    長孫看了一眼丈夫,然後又看了一眼韓躍,忽然鳳目微微一閃,咯咯笑道:「重開科舉,須得昭告天下,不如用你們父子的名義同時下旨,所選人才不均分,爺倆誰都可以用!」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手掌輕輕打了丈夫一下,語帶深意道:「父子之間,分什麼彼此?」

    李世民怔了一怔,隨即明白了長孫的意思。

    人才就算全給韓躍用,最後得利的還是皇族和大唐。自己的兒子流著自己的血,難道還會帶著人才打大唐不成。

    「好,就這麼辦!」李世民重重一拍宮牆邊緣,沉聲道:「明日早朝,朕會下令,讓房玄齡等人擬旨開科舉,落款就用朕和西府趙王的名義。」

    皇帝下定了決心,韓躍卻被嚇了一跳。

    聖旨?

    寫上自己的名字?

    乖乖不得了,古往今來哪有這種說法。

    韓躍也顧不得負手了,也顧不得和李世民爭了,他急吼吼轉身看著李世民和長孫,大聲道:「此事不可,萬萬不可。」

    聖旨只有皇帝可以落款,沒聽說王爵同列其上,如果這道聖旨真的發下去,以後大唐皇帝算誰的?

    「父皇,有些例子,不能開!」韓躍由於情緒太過激動,竟然下意識攥住了李世民的手掌,急急又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這道旨意如果發出去,從此豈不是令出多門?」

    李世民哈哈大笑,猛地用手使勁拍了拍韓躍肩膀,皇帝目光之中明顯帶著一絲無法形容的神秘,語帶深意道:「你且不要阻攔,很快就會知道,等你想要出遊離開之時,朕會給你一個大驚喜。」

    皇帝不等韓躍反對,笑眯眯接著又道:「此事就這麼定了,明天早朝就發旨。臭小子不用擔心,朕還沒昏聵到禍亂朝綱的地步。」

    「可是……」

    「沒什麼可是,就這麼定了!」李世民目光炯炯,忽然仰頭望著漫天星斗,繁星之中有一輪明月高懸,灑下清冷光輝照耀時間。

    皇帝忽然一聲感慨,喃喃自語道:「天無二日,也無二月,但是國可以有二主,在大唐我是皇帝,但是躍兒你很快也要建國當皇帝,既然都是皇帝,為什麼不能同時下旨。」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目光灼灼看向韓躍,沉聲道:「除非你建國之後不想再和大唐往來,想要拋棄繼承皇位的承乾,拋棄繼承下一次皇位的李象,如果你有這樣的心思,那朕可以收回剛才的決定。」

    韓躍還能說什麼,他什麼都無法說。

    李世民忽然呵呵一笑,面色恢復平和道:「放心吧,臭小子,朕說了,等你離開的時候,我會給你一個大驚喜……」

    他不等韓躍張口,忽然伸手一指天上明月,溫聲道:「兒子,來一首詩吧。可以送給父皇,可以送給母后,或者送給你故去的師尊,或者送給潛龍也行。」

    「這又是什麼道道?」韓躍微微一愣,有些琢磨不透皇帝。

    李世民微笑看他一眼,伸手將長孫皇后拉了過來,皇帝兩口子手掌攥在一起,長孫忽然幽幽一聲,柔和道:「好孩子,做一首吧。有些人,有些事,父皇母后都明白,但是我們無法說。」

    韓躍心裡抽了一抽,總覺得兩人的情況有些詭異。

    長孫忽然抬手輕撫他的臉龐,柔聲又道:「身為人子,當有孝意,今夜月光明媚,又有星斗漫天,躍兒難道不想做一首詩出來,送給生你養你,疼你愛你的父母嗎?」

    韓躍腦中轟隆一聲,分明看到長孫眸子裡別有深意,他下意識去看李世民的眼睛,發現李世民眼中竟然同樣如此。

    雖然別有深意,但卻被濃濃親情壓制,韓躍只覺得李世民和長孫的目光十分灼灼,讓他下意識推讓不看直視。

    「躍兒,為人子者,當紀念父輩……」長孫再次開口,語氣更加柔和。

    也不知為何,韓躍腦中猛然閃過一個身影,那人的相貌很是模糊,似乎忠厚老實,又似陰狠毒辣,他像是一位相鄰大叔,又彷彿渾身寒氣的厲鬼。

    這身影在韓躍腦中揮之不去,陡然又有兩個身影出現在他的腦海,一個赫然是李世民,一個赫然是長孫。

    三個身影都在他腦海裡輕笑,那笑容是如此的溫柔和疼愛。

    韓躍陡然走到宮牆旁邊,舉頭大聲吟嘯,道:「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父親,母親,你們永遠在我心裡。」

    這話一語雙關,偏偏李世民和長孫竟然點了點頭。

    皇帝伸手拍了拍韓躍肩膀,鄭重道:「此詩很好,說了古人,說了現在,恐怕也說了遙遠的未來。朕很喜歡,想必你的母后也很喜歡。好孩子,去奮鬥吧,等你出遊之時,朕會給你個驚喜。」

    大愛無疆,皇帝兩口子好像猜到什麼,但是仍舊選擇疼愛韓躍,這是他們的兒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6
第697章 大臣們全傻了

    這一夜之間,群星環繞明月,當皓月漸漸西沉,月夜終於過去。誰也不知道皇帝一家子在宮牆上說了什麼,後世史學家對這一段歷史絞盡了腦汁。

    到底當時還是西府趙王的韓躍,有沒有向皇帝和皇后吐露自己的身份,到底皇帝和皇后,有沒有原諒這個欺瞞了很多年的謊言,到底這三口一家,在宮牆上聊了什麼……

    一切成迷,無人可知。

    總之,這一夜,一家三口,靜立宮牆,喝乾了五六壺酒,熱過了七八回菜,當宮門大將李隆帶著一群小宮女前來收拾現場的時候,只發現皇家三口子全都醉倒在桌子底下,地面杯盞狼藉,三人酒氣衝天。

    皇帝摟著長孫,長孫又抱著韓躍胳膊,三人臉上都帶著柔和的笑意,也不知是醉裡夢到了什麼。

    而這時,天上群星還在璀璨,宮門前面的朱雀大街忽然有影蹤出現,文官坐轎,武官騎馬,皇親國戚乘著車架,勳貴們穿著甲冑。

    這全是前來參加早朝的大臣,五年來還是第一次這麼早就過來。

    不早不行啊,昨天西府趙王回來了,如果是僅僅回來也就罷了,偏偏趙王回來的時候直接炮轟了長安。

    殺意!

    所有大臣都感到了殺意!

    西府三衛重新變得強硬,一日之間掃平了都城。幾十個高門大閥化為焦土,長安大佛寺變成了廢墟。

    夜空的繁星也終於開始黯淡,東方天機微微露出魚肚白,隨著時間慢慢過去,越來越多的大臣聚集門口。

    以前四更之時,宮門就會打開,然後羽林衛會檢查前來上朝的大臣,再派人引領著前往太極殿。

    但是今日似乎有些奇怪,大臣們到齊了宮門也沒開。

    「怎麼回事?沒到休沐之日啊?」一個文臣目光閃動,下意識喃喃幾聲。

    旁邊一個武將咳嗽兩聲,同樣好奇道:「今日特意穿了甲冑上朝,咋還突然遇到這種情況,難道陛下竟然要給休沐之假,給假也該提前宣旨告知吧。」

    今日武將們全都特意穿了甲冑,這是十分隆重的上朝禮節,大唐以軍功立國,所以穿甲冑上朝並非忤逆。不但不是忤逆,反而是對皇帝的一種極大尊敬。

    但是武將們一般也不會穿,畢竟一身明光鎧足有幾十斤重。這玩意上了戰場是個好東西,平時穿著那可就沒意義了。除了彰顯禮節,再無別的用途。

    眾大臣又等了一會,心裡越發焦急,有人腦中甚至閃過不好的念頭,暗暗猜測道:「莫非皇宮驚變,趙王正在逼宮?」

    不過這種話打死他也不敢說出來,只能自己放在心裡瞎捉摸。

    自古上朝,從無拖延,眼看天色漸漸亮了,然而宮門仍舊緊緊閉著。

    房玄齡目光掃視群臣,發現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這位大唐首輔神情有些憂慮,悄悄走到太子李承乾身邊道:「殿下,你來喊門吧,大臣們心中焦灼,不可拖延等待太久。」

    李承乾怔了一怔,隨即連連搖頭兩下,直接拒絕道:「孤王不喊,孤王才不喊。昨夜大哥進了皇宮,想必正和父皇母后一起。我才不會去打攪,要喊門你去找別人。」

    房玄齡張了張口,然而瞥見李承乾一臉堅定,這位大唐首輔無奈只能嘆息一聲,拱拱手轉身走向李泰那邊。

    哪知他還沒有走到,李泰已經大搖其頭,急急道:「房相不要過來,這宮門吾亦不喊。想喊們你找別人,本王寧願在這裡等一天。」

    一個太子,一個魏王,結果兩人都不敢喊門,房玄齡滿臉都是無奈。

    「還是老夫來吧!」眾臣之中忽然晃悠悠站出一個人,赫然是大唐有名的滾刀肉王爺李孝恭。

    房玄齡眼睛一亮,點頭道:「河間郡王喊門,正合老夫所意。在場皇族你輩分最高,就是滋擾了皇宮也應無礙。」

    李孝恭嘿了一聲,呲牙道:「你去喊才更有力,可是你這老傢伙滑不溜。」

    說著抬腳走到宮門之前,衝著裡面扯嗓子大喊道:「「李隆你個兔崽子,是不是貪睡忘了值守?看看這都什麼時辰啦,趕緊給大家開宮門……」

    這種喊門的口吻,滿朝也只有李孝恭可以。他是皇族,而且還是和李世民一個輩分的皇族。最主要他還是李隆的親叔叔,有資格喊李隆一聲兔崽子。

    下一刻,李隆的腦袋從宮牆上漏出來,神色緊張道:「河間郡王,小點聲喊。」

    只這一句話,頓時讓李孝恭瞳孔一縮,下意識道:「陛下在?」

    如果皇帝不在此間,李隆必然會喊他王叔,結果剛才稱呼的是爵位,這明顯是皇帝就在身邊。

    李隆點了點頭,小聲小氣衝著下面道:「不但陛下在此,皇后娘娘也在此,不但兩位至尊在此,西府殿下也在此。」

    嘩啦——

    宮牆下猛地響起一陣聲音,無論文臣還是武將全都下意識停止腰身,文臣們忙著整理朝服,武將也抖了抖鎧甲的甲葉。

    便在這時,猛聽宮牆上哈哈一陣大笑,李世民的身影晃晃悠悠出現在城牆,皇帝臉上醉態可鞠,張口先打了一個酒嗝,迷迷糊糊道:「都來了啊,好好好,上朝,上朝……」

    眾人腦袋都是一懵!

    偏偏這還不算完,皇帝身後竟然有出現一個搖搖晃晃的青年,這青年大家誰不認識,正是他們又敬又怕的西府趙王,只見韓躍竟然和李世民勾肩搭背,同樣迷迷糊糊道:「來來來,咱哥倆再喝一個,上朝?上什麼朝?讓他們自己議論議論,有啥事直接報給你……」

    眾人的腦袋,已經不是懵了!

    「哥倆?咱哥倆?」所有人目瞪口呆,幾乎以為剛才是自己聽錯了。

    程咬金目瞪口呆盯著宮牆,好半天才砸了砸嘴道:「這是喝了多少,父子都變哥倆了?」

    這時,宮牆上再次人影一閃,只見平日雍容典雅的皇后髮絲雜亂,迷迷糊糊道:「誰來了啊?來了就一起倒滿啊……」

    好傢伙,一家三口,幾乎是當世三個至尊,結果三人同時和斷了片,什麼沉穩和雍容全都不見了。

    房玄齡陡然腦袋一轉,同時身體也跟著一轉,口中急急低喝一聲,叱令道:「轉身,勿看。」

    眾臣都是一驚,隨即便反應過來,所有人轟轟隆隆全部轉身,有膽小的甚至把耳朵都堵上了。

    「走!」房玄齡再次低喝,沉聲道:「今日早朝,不能開了。」

    說著當先領頭,急急慌慌就想逃跑。能成為大唐首輔,這份反應果然不是一般大臣能有的。

    後面許多大臣呆了一呆,這時候才反應今天看了不該看的事,眾人爭先恐後逃竄,宮門前頓時亂做一團。

    「房喬,等等!」就在眾人跑出去二三十步的時候,宮牆上忽然又想起了李世民的聲音。

    皇帝仍舊有些昏昏沉沉,但是手裡卻接著一個盛放醒酒湯的大碗,他身後李隆小心翼翼扶持著,幾個小宮女則在不斷給皇帝還有韓躍擦拭胸前。

    李世民一把推開李隆,晃晃悠悠堅持站在牆垛邊緣,大聲道:「上朝,今天就在這裡上朝。汝等誰敢走,不用再來了。」

    眾臣一怔,腳下不由停止。

    大家面面相覷半天,最後由房玄齡帶頭,所有人慢慢轉身,當朝所有文武百官硬著頭皮走回了宮門之前。

    在宮門前上朝,古往今來都沒聽說過。

    李世民似乎有些醒了,又似乎有些醉意,皇帝負手看著牆下眾臣,忽然長長吐出一口酒氣,道:「今日上朝,只談一事,大唐停止科舉數年,該當再次起復。朕與西府趙王商量,今年重開恩科。」

    開科舉?

    眾臣面面相覷,有些人皺了皺眉頭,有些人卻心中暗喜,大臣們的反應不一而足,然而全被醉態可鞠的李世民看在眼裡。

    皇帝再次噴出一口酒氣,忽然聲音變得嚴肅,沉聲喝令道:「房玄齡,擬旨!」

    房玄齡連忙拱手施禮,鄭重道:「陛下請說,臣在聽著。」

    李世民目光似渾濁又似深邃,高聲道:「大唐貞觀十二年,欲選人才為國用。簡拔寒門士子,救濟窮苦讀書,開恩科,改規矩,凡大唐十二道之領土,所有臣民百姓可參加……」

    房玄齡連忙用心記憶,旁邊幾位朝堂次輔也同樣記錄。

    但是皇帝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用手一把拉過韓躍,大聲對下面道:「好兒子,剩下的你來說,為父有些酒意上湧,忘了科舉制度咋改了。」

    下面眾人都是一驚,有人下意識脫口而出,愕然道:「聖旨讓趙王說?」

    隨即反應過來自己不該多嘴,連忙用手使勁摀住對吧。

    韓躍被李世民推到前面,裂開大嘴傻乎乎衝著眾人笑,陡然後腦勺被人狠狠抽了一下,隨即便聽醉態可鞠的長孫呵斥他道:「笑什麼笑,說話啊。」

    「哦,說話,說話!」

    韓躍傻乎乎點了點頭,眾人明顯看他眸子還有些呆滯,然而下一刻韓躍突然開口說話,所說的話讓人再也沒工夫去琢磨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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