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風華路 作者:山下出水(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6 19:3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9 29406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2
第718章 國庫的,就是我的!

    自古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當兵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危險行當,所有當兵的誰不願意成為將軍?

    現在,他們的西府趙王給了大家希望。

    你殺什麼人,我就封你什麼官。

    雖然封賞透著一股隨意,但是戰士們十分喜歡。

    韓躍不管孫不二跌坐地上發傻,目光又看向其他百騎司戰士。這些戰士明顯都很激動,人人臉色憋得通紅。

    終於,他們也聽到了殿下詢問的聲音。

    「你,姓名,年齡,家鄉出身,有何功績?」韓躍語氣悠悠,正是先前詢問孫不二的那種味道。

    這次所問之人本身就是個百騎司小將領,聞言連忙胸膛一停,強忍激動道:「回稟殿下,末將劉雲,現年二十四歲,出身夔國公劉弘基府上,俺和國公有點親戚,算是劉家的遠房扁支,功績也曾建立幾次,不過都已用來提升武職。」

    韓躍呵呵一笑,語帶深意道:「想不到還是熟人,原來是劉弘基那貨的親戚。」

    他對這個戰士問的格外仔細,顯然是因為要提拔的規格比較高,韓躍繼續又道:「你加入百騎司多久,是否有婚配妻妾,家中可有父母在世,是否已有子嗣降生。」

    一連四問,類似後世戶口調查,其實韓躍壓根不在乎這個,能加入百騎司沒一個身世不清。他之所以要這麼問,主要還是刻意給人一種壓力感。

    劉雲連連開聲,小心翼翼回答所有問題。

    這傢伙還真是根正苗紅,不但是劉弘基的遠房侄子,而且從小就在軍中廝混,貞觀三年的時候入選百騎司,如今已經當了差不多十年兵。

    韓躍問了半天,終於哈哈一聲大笑,他伸手輕拍劉雲肩膀,目光灼灼道:「行了,就是你了。」

    「我…我…我啥?」劉雲明顯心潮鼓蕩,知道自己很可能受到了飛騰似的提拔,但他仍然忍不住傻傻開口,哆哆嗦嗦問了韓躍一句。

    韓躍哈哈大笑,道:「我見你手中所提之頭,正是斬自威脅本王的武將,此人級別不低,應該是洛陽軍中大將,洛陽駐軍達到六萬,領兵者應該是個從五品的官……」

    「從五品……」劉雲只覺血脈噴張,下意識噴出口熱氣。

    韓躍直直盯著他,突然輕喝一聲道:「現在,告訴我,你有沒有信心,擔當這個從五品的官?打從今日開始,統領六萬兵丁,調控洛陽地方武力,保護一方水土平安。」

    「末將,末將……」劉雲十分想答應,然而激動之下說話都變得不利索。

    叛變李沖看的心焦,上前啪啪兩個嘴巴子,然後涎著臉對韓躍嘿嘿抵消,滿臉諂媚道:「殿下,這小子能行,他是俺帶出來的兵,別看現在傻不愣登說話都說不利索,其實這小子鬼主意多著呢。」

    韓躍哈哈一笑,點頭道:「既然如此,就是他了。從五品可以封個遊騎將軍,此事你們自己去兵部報備便可以,如今侯君集重新擔任兵部尚書,想來那位大將軍不會折了我的顏面……」

    李沖大喜,劉雲也大喜,李沖這貨眼珠子一轉,趁機道:「殿下,你再看其他人如何,個個都是忠誠之士。」

    軍中講究派系,自古至今如此,這些百騎司都是李沖的麾下,遇到好事當然要幫著爭取。

    而李沖又是韓躍的家臣,等於是給韓躍擴充勢力,今日韓躍的封賞看似隨意,其實骨子裡卻透著某種深意。

    韓躍,分明開始插手地方權力了……

    ……

    ……

    光在高位上有權還不行,手底下必須要有分鎮各地的擁篤,這五年時間李恪為什麼能夠大肆奪權,就是因為以前韓躍在地方上的勢力不夠硬。

    何止是不夠硬,簡直是沒有。

    除了大唐建鎮初期韓躍派出幾十個親兵去擔任鎮長,從那以後他再也不曾插手地方政務。現在韓躍想明白了,與其讓別人伸手,不如他自己攥在手中。

    這片土地有他無數的心血,哪怕是將來外出建國也不能放棄。

    他現在有七個孩子,可能還會再生幾個,不管以後是否分散各地,大唐永遠是孩子們的根。

    因為,大唐是韓躍的根!後世,他回不去了!

    所以,未雨綢繆,現在就下手。

    韓躍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一腔熱血的少年,他現在更多的是站在全盤去考慮。人到了一定高位,所想的東西自然會變多,舉手投足之間,都會埋下伏筆。

    也許,這個伏筆一輩子都用不上!

    但是一旦需要使用的時候,必然是從者而雲集……

    韓躍目光一掃眾人,面色悠悠道:「將軍百戰死,尚不能封爵,爵位現在本王不能給你們,但是幾十個武勳官職還是可以的,爾等今日斬殺洛陽叛將,我便放肆任意一回……」

    說到這裡神情一肅,沉聲道:「爾等聽令!」

    嘩啦啦

    所有戰士挺胸抬頭,身上甲冑葉子嘩啦作響。

    韓躍目光灼灼,一個一個掃過這些戰士,沉聲又道:「第一令,今日凡斬叛將人頭者,升同級,充其缺……」

    下面戰士血脈噴張,要不是還需繼續聽韓躍訓話,恐怕那些斬殺盤叛將人頭的戰士早已狂呼起來。

    韓躍目光一掃,沉聲再道:「第二令,凡參與今日之戰者,按照軍功,原地提級,我不管你們以前是小兵還是小卒,從現在開始全是從九品的武將官。洛陽有六萬駐軍,本王要將這支駐軍原有將領全部降罪,所有空缺職位,均由爾等補足……」

    「殿下,萬歲,殿下,萬歲!」兩千百騎司全體狂呼,人人口中噴吐熱氣。

    萬歲這個詞,有種特殊的意。

    這個詞最早是人們表達心中亢奮歡喜的意思,並非是皇帝唯一專擅詞彙。在大唐這個時代,萬歲可以是對皇帝的稱呼,也可以是百姓們歡喜之時隨口亂喊。

    不過,雖然大唐律法並未明令禁止『萬歲』針對皇帝,但是自漢武帝時期『萬歲』已經或多或少開始代指皇帝。

    現在百騎司們狂呼韓躍萬歲,也不知是真的因為心情激動,還是因為別的……

    韓躍靜靜立在佛窟之前,並沒有打斷戰士們的歡呼,雖然大家的稱呼有些不妥,但是韓躍選擇了聽之任之。

    歡呼聲足足持續了一盞茶時間,戰士們仍然群情湧動,不,現在這兩千戰士已經不是戰士了,他們最低也是從九品的小武官。

    洛陽有駐軍六萬人,這兩千人就算全部擔任武官也還有空缺,李沖忽然小心翼翼湊到韓躍身邊,涎著臉嘿嘿笑道:「好覺主公得知,俺麾下還有一些人馬!這幾年我重回百騎司,暗地裡幫您籠絡了一些忠誠的人……」

    韓躍大有深意看他一眼,隨意微不可查點了點頭,道:「把人名一起報到兵部那邊,趁此機會全都提升武職,就說洛陽有六萬反叛降兵,需要三千個小武官坐鎮梳理,此事若有阻撓,你讓兵部找我……」

    「麾下明白!」李沖滿臉喜色,眉宇間透著一股興奮。

    他是韓躍的第二個家臣,現在主公給了他三千個武職官位,這等於是培養和擴充他的底蘊,以後騰飛的機會不說也大把。

    這時兩千百騎司戰士心情漸漸平復,列隊恭恭敬敬站在佛窟門前,所有人看向韓躍的目光都帶有感激,是這個殿下讓他們脫離了兵卒的身份。

    李沖忽然響起一事,忍不住壓低聲音小心提醒道:「主公,潛龍那邊如何封賞?」

    今日洛陽的反叛之所以沒興起來就被鎮壓,有九成九的原因是潛龍高手們震懾了大軍。兩千百騎司戰士其實是撿了大便宜,所以李沖才會提醒韓躍別忘了潛龍。

    但是韓躍只是微微一笑,語帶深意道:「那些人,不適合放到明面來,他們由我妻子統領,繼續存在暗中吧……」

    「一明一暗?」李衝心有所悟,但卻沒有說出來。

    韓躍再次看了李沖一眼,忽然沉聲道:「寶藏之事,基本完結,你留在此地負責挖掘運送,將所有財物全都運到長安去!」

    李沖連忙臉色一肅,鄭重道:「麾下明白,主公放心。」

    這貨眼珠了轉動幾下,壓低聲音接著問道:「是送到國庫之中,還是送到…送到……」

    韓躍微微一笑,淡然道:「國庫的,就是我的。」

    這話說的霸氣無比,偏偏聽起來竟然沒有一絲狂妄感覺。

    李沖嘿嘿一笑,眉飛色舞道:「麾下明白,麾下明白了。」

    「你明白個屁……」韓躍笑罵一聲,指著他鼻子訓斥道:「是不是套完我的話,抓著我說話漏洞想亂來,我早就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是不是想把寶藏運去我的私庫?」

    李沖嘿了兩下,混不在乎道:「反正主公說了,國庫的就是您的,這寶藏最終還是要造福大唐,運到您的私庫沒有不妥。」

    韓躍舉頭想了一想,沉吟道:「公是公,私是私,雖然我現在也有了一些私心,但是並不能因私而廢了公事,這樣吧,那兩尊和田玉獅子,那株六尺高的紅珊瑚,還有那磨盤大小的龍涎香,此三樣送到我的私庫,作為鎮壓庫底的傳家寶!」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2
第719章 你是東瀛公主,一切為了東瀛

    韓躍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接著道:「至於黃金白銀還有銅錢,一律運到長安送進國庫,此乃世俗錢財,本王隨手可賺……」

    李沖還是有些不樂意,擱著這貨的意思,是把整個寶藏全拉到主公家裡,主公錢財越多他心裡越爽。

    韓躍自然知道他心中想法,不由再次笑罵一句,呵斥道:「勿要囉囉嗦嗦,趕緊帶人幹活,這寶藏裡有金銀幾百箱,銅錢幾萬箱,我怕爾等半個月也運不完……」

    說完此話,抬腳向前,看這走路架勢,竟是要自顧自離開。顯然他並不擔心李沖和戰士們的忠誠,完全不害怕他們會貪污寶藏裡的財富。

    李沖看到韓躍抬腳要走,下意識上前追了幾步,愕然道:「主公,你這是要回長安?」

    「不,我要去洛陽……」

    李沖一怔,滿臉不解。

    韓躍目光悠悠,眺望整座龍門石窟,忽然語帶深意道:「洛陽向佛之風太重,須得想辦法緩緩,本王心中有個構劃,要到洛陽城裡實施!」

    李沖身為家臣,可以詢問所有機密,小聲道:「殿下欲要何為?」

    韓躍神色不變,眼中卻閃過一絲殺機,淡淡道:「選佛子,去天竺。」

    你們不是一心向佛麼?我把你們全派去取佛經!

    從大唐到印度萬里迢迢,等到佛經取回來之後最少也要十多年!至於十年之後如何,那可不一定好說好商量了。

    但是李沖卻有些愁眉苦臉,這貨抬手抓了抓腦門,小心翼翼道:「洛陽官員全被您擼了,現在正準備前往長安去請死。主公難道要孤身一人進入洛陽?您自己一人可運轉不了一座城市的衙門……」

    「那就讓他們戴罪立功,本王正好藉機留幾條人命。」

    韓躍邊走邊說,聲音漸漸變遠。

    最後李沖只看到主公身影消失在石窟變遠,耳邊卻依稀還聽著了韓躍的話。

    韓躍最後的話似乎別有深意,又似隨意而發,只聽他淡淡道:「洛陽是巨城,更是大唐陪都,先前我把所有官員全擼了,現在想想不能如此一刀切,如果他們能戴罪幫我辦事,正好藉機留幾條人命,這次選佛子,正是個機會……」

    聲音飄搖,終於遠去!

    李衝心中若有所思,漸漸明白了韓躍的意思。

    這時劉雲和那個孫不二湊了過來,兩人剛被韓躍提拔,正是忠心爆棚之時,忍不住道:「衝將軍,需不需要我們去保護殿下?殿下孤身進入洛陽,還要起復那些戴罪的文官,麾下等人心裡有些怕,怕……」

    李沖嘿了一聲,渾不在意道:「殿下需要我們保護嗎?咱們可比不上潛龍裡的人。勿要廢話,挖掘寶藏!」

    「喏。」

    ……

    ……

    當韓躍在洛陽河畔大發神威之際,長安城裡恰好有人在談論他。

    一座民居小院,隱在城中貧寒區,這裡嫌少有人關注,東瀛女家和雅秀就藏在此間。

    院中獨有一屋,外觀顯得破落,此時雖是白日,然而房門照樣緊閉,唯有一扇窗戶悄然開著,正午的陽光透過窗子射進屋中。

    家和雅秀一身民婦布衣,若是僅從穿著打扮和外觀分辨,絕對沒人能看出她是個東瀛女人,即便是深入接觸觀其言行,也很難察覺這女人不是漢人。

    融入大唐太久,東瀛女的偽裝已經爐火純青。

    一抹陽光透過窗戶,然而照在家和雅秀臉上卻顯得陰冷,這東瀛女人手裡拿著一疊密信,藉著陽光挨個閱讀翻檢。

    終於,她臉上顯出一抹別樣的得意,悠悠吐氣道:「五年了,本使終於看到了希望!」

    「可是,我卻沒有看到希望。」後面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似乎帶著極大不悅,原來屋子裡竟然還有人,而且同樣是個女人。

    這女的年紀不大,依稀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少女生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然而其實卻有些強橫。

    她似乎對家和雅秀極其不滿,輕哼又道:「你辜負了父親的期望,整整五年毫無進展,我們東瀛節衣素食不斷運送財富來此,結果你什麼大事也沒能做成……」

    「月牙公主,您心急了!」

    家和雅秀微微一笑,語氣淡然道:「做大事者,當耐得住寂寞。大唐乃強橫之國,中原乃錦繡之地,想要在這片土地上有所作為,非是五年十年可以成功。唯有徐圖漸進,才能一展宏圖!」

    她說著轉身上前幾步,忽然伸出手去摸那個少女的下巴,口中咯咯輕笑,**道:「五年時間不見,月牙兒生的越發美麗啦,真是我見猶憐,讓人怦然心動。」

    「把你的髒手拿開!」

    少女啪一下打落家和雅秀伸過來的手腕,氣哼哼道:「我不管你什麼徐圖漸進,也不信什麼大展宏圖,我只知道東瀛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再這麼下去整個國家都要暴動……」

    少女說到這裡幽幽一嘆,有些傷感道:「百姓節衣素食,皇族也減少供給,父親扛著巨大壓力搜刮財富不斷運來大唐,結果你整整五年沒能做成一件事。」

    她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忽然顯出怒氣,衝著家和雅秀嬌斥道:「典籍呢?人才呢?你還記不記得,出使之前怎麼說的?」

    「我怎麼說的?」

    家和雅秀神色不變,反而淡淡反問了你一聲。

    少女見她如此,氣呼呼跺了跺腳,又道:「你說會盡快買通大唐官員,然後促成佛法再次東渡,借用佛法東渡之際,運送大唐的典籍和圖本。結果呢?我們在國內苦盼五年,每年只接到你索要錢財的信,但卻見不到任何收穫,家和雅秀,你太讓人失望了,虧你還自稱是東瀛智慧女……」

    家和雅秀突然咯咯輕笑,滿臉自信道:「公主勿要生氣,大事已經可期,東瀛即將收穫,我苦苦蹲守五年,終於等到了機會。」

    說著將手裡那摞密信一揚,目光閃閃道:「如今大唐,將開科舉,恰恰我東瀛安插在中原的五百童子已經長大,恰好可以參加這次的科舉選才。」

    少女瞥了一眼書信,有些遲疑道:「就算參與科舉,又能收穫幾多?我這次隨著使臣團前來大唐,一路從關外進入中原,所過之處但見各地士子云集,其間多有才華橫溢者嶄露頭角……」

    「才華橫溢,嶄露頭角?哼,死人罷了!」

    家和雅秀冷冷一笑,忽然從密信之中抽出一封,遞給少女道:「月牙公主看看這個,你所說的才華橫溢者已經死了。」

    少女微微一呆,愕然道:「什麼,死了?」

    她下意識接過密信,展開來用心閱讀,不片刻突然眉頭輕皺,脫口而出道:「你竟然派人去刺殺那些士子,你,你……」

    她臉色有些不忍,下意識將密信扔掉。

    家和雅秀咯咯輕笑,順手將密信接在手裡。

    她將這封密信緩緩死掉,眼中依稀閃過一絲陰毒,淡淡道:「彼之棟樑,我之攔路。月牙公主你還真是心地善良,竟然會可憐這些大唐士子。要知道每殺死他們一人,我東瀛士子就多一分機會。」

    少女咬了咬嘴唇,幽幽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可是,我總覺得你手段太過陰毒,家和姐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家和雅秀點了點頭,淡淡道:「但是為了東瀛,我必須如此。」

    她突然推開小屋的房門,放外面的陽光照射進來,家和雅秀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之內,然而暖暖陽光無法融化她眼中的陰霾。

    她忽然冷冷道:「大唐正在變成一塊鐵石,唯有接觸者才知道多麼強硬。中原傳承悠遠,錦繡令人渴望,這是一個適合生存的國度,如果屬於東瀛該有多好……」

    說到這裡忽然咬了咬牙,姣好的面容陡然變得猙獰,惡狠狠道:「可惜的是,它屬於漢人,屬於唐人,不屬於我們!」

    「家和姐姐,我們是來學知識的,不一定要和唐人敵對。」

    「學知識,他們會給嗎?」

    家和雅秀冷冷一笑,道:「以前可以鑽空子,現在空子越來越少。有一個人,彷彿一座巨山,鎮守著這片土地,彷彿一位巨神,庇護著這個國家。」

    「你說的大唐皇帝?」

    「錯,是西府趙王!」

    家和雅秀深吸一口氣,說話之時彷彿有深深的無力感,喃喃道:「此人真是不世出的奇才,若能掌握在手中該多好,可惜他骨子裡似乎很仇視東瀛,而且身邊從來不缺少美女。我本欲以色相勾引,奈何已經不是處子之身……」

    說到這裡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猛然轉頭直勾勾盯著身後少女,她眼睛裡帶著十分詭異顏色,驚得少女忍不住退後兩步。

    「家和姐姐,你這樣看著人家做什麼?」少女下意識抓了抓胸口,使勁將衣領和胸襟並在一起。

    「我已經不行,你或者能行。」家和雅秀忽然上前,伸手去抓少女胸口,目光閃閃道:「月牙兒,讓我教你幾手絕活……」

    「我不要,拿開你的臭手!」

    「咯咯咯,你是東瀛公主,一切為了東瀛,乖乖月牙兒不要跑,讓姐姐看看你的身子骨。」

    「我不要,你捏疼我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2
第720章 我要和趙王交一交手

    便在這時,忽然小院裡響起噗通噗通幾聲輕響,家和雅秀陡然腳下一停,放棄去追逐不斷躲避的月牙公主。

    她眼中厲光一閃,壓低聲音輕喝道:「誰,是誰在外面?」

    一邊發問,一邊放輕腳步接近門口,同時手掌縮進袖口,再出現時已經握住了一柄精光閃閃的匕首。

    小院裡有人急急搭話,語帶驚恐道:「使者,快走!」

    家和雅秀臉色一緩,聽出這是來自東瀛的屬下,她回頭看了一眼月牙公主,隨即縱身跳躍出門。

    門外院落之中,兩個東瀛武士連忙跪地,這兩人一個胸口有傷,另一個同樣面色無血,兩人看到家和雅秀出來,再次開口急急道:「使者快走,事情暴露了。」

    「說,怎麼回事?」

    家和雅秀倒是沉穩,非但沒有逃遁,反而將匕首收回袖中,她眼角餘光微微一掃小院院門,隨即跳到門口從門縫裡向外觀望。

    「使者不用探查,目前尚未有追兵過來,我們七十多個武士不斷犧牲自己,最終只活下來兩個報信……」

    另一個武士跟著接口道:「本來不需要死這麼多人,其他人之所以死了,是因為要保證此地隱秘。」

    不得不說,東瀛這個國家雖然讓人討厭,但是也有其值得稱讚的地方,比如這種武士道精神的愚忠。

    家和雅秀面色冷厲,再次開口問道:「說,怎麼回事?到底什麼暴露了?是勾連佛門的事,還是刺殺士子的事,又或者是皇宮裡的兩個小妃子,還是和儒家那幾位大儒的聯繫?」

    一連四個問題,個個都是極大隱秘之事,兩個武士滿臉苦澀,小聲道:「幾乎全都暴露了……」

    家和雅秀臉色一白,嬌軀微不可查抖動一下。

    「本使要聽詳情!」

    她眼中冰冷,不自覺咬了咬牙。

    但是兩個武士沒有回答,反而再次勸說道:「使者,快走吧,先得離開長安,脫離危險再顧其它。」

    「本使要聽詳情!」

    家和雅秀暴喝一聲,森然道:「如果弄不清失敗原因,我家和雅秀寧死也不會離開。」

    兩個武士無奈,其中一人起身跳到小院門口,他鏗鏘一下抽出武器,小心翼翼向外戒備。

    另一個武士則是輕嘆一聲,語氣黯然道:「吾等和高句麗亡國勢力合作,前往各地去刺殺科舉士子,起初成效很大,士子多有暴斃,然而自從數日之前,各地秘諜都有急報,說是大家被一股勢力盯上,只要露頭就會被追蹤絞殺。這股勢力比我們更為隱秘,原本我們隱在暗中,現在變成了他們隱在暗中……」

    「潛龍!」家和雅秀冷冷吐出兩個字,面色變得極其難看。

    這個東瀛女咬牙切齒道:「你們在大唐隱藏五年,無論是百騎司又或暗月龍衛全都無法察覺,現在卻在短短數日被人追繳,如此手段唯有潛龍可以做到。」

    她忽然又看向武士,沉聲又道:「繼續說,還有什麼?」

    「還有佛門之事……」

    武士吐了口氣,小心翼翼道:「使者您曾設下計策,讓人偷偷通知洛陽佛門那邊,這些大和尚煽動十幾萬百姓暴民造反,本來已經控制了龍門石窟的寶藏挖掘,同時洛陽官員也在暗中配合,眼看一切都要成功,結果……」

    家和雅秀眸子一閃,忽然幽幽嘆息一聲,道:「結果西府趙王去了對不對?」

    這女人果然了得,能從點滴小事推測出很多,她並不知道韓躍去了洛陽,但是僅僅聽到麾下說了一個『如果』,立馬就意識到洛陽出事。

    進而又從洛陽出事,推測到肯定是韓躍去了。因為洛陽那種情況想要瞬息鎮壓,當世只有韓躍或者李世民親至才可以。李世民是皇帝肯定不出輕易離開長安,那麼去洛陽的肯定是韓躍無疑。

    那個武士嘆了一聲,道:「使者猜的不錯,正是西府趙王去了,此人果然了得,讓人不得不服,他幾乎是孤身闖入伊水河畔,陷於十幾萬群情湧動的暴民之中,然而他不但不感覺畏懼,反而強勢逼迫洛陽官員自摘官帽……」

    說到這裡下意識咽口唾沫,有些驚恐道:「隨後又下狠手震懾暴動佛門信徒,斬殺所有反叛的洛陽武將,斬完武將之後又將兩千百騎司全部提升為官,不經大唐兵部批准,直接讓百騎司去掌控洛陽駐軍。」

    家和雅秀輕哼一聲,冷冷道:「他是大唐第一王爵,自然有權封賜官員。早在貞觀三年之時,這人就敢自己封賜官員。他做事需要兵部批准嗎?兵部尚書還是他救下來的……」

    說到這裡忽然一停,眸子之中閃過一絲明悟,喃喃道:「是了,他鎮壓了洛陽之事,寶藏挖掘再無阻礙可言,此人又是通天徹地的奇才,必然能從寶藏之中發現蛛絲馬跡。他應該是從寶藏裡的寶物推算到東瀛和佛門勾連,這才導致本使的謀劃全部都崩潰。」

    那武士滿臉苦澀,小聲道:「使者所言,確實如此。」

    家和雅秀深吸一口氣,皺眉沉思道:「現在就不知此人有沒有察覺其它兩項,如果讓他知道我們和儒家幾個大儒也有勾連,甚至在皇宮裡也送進了人,以此人的鐵血手腕,恐怕立馬就會提刀。」

    武士愕然抬頭,小心翼翼道:「宮裡那幾個小妃子身份可不簡單,難道他真的敢隨便動手。還有儒門那幾個大儒,每一個都名滿天下。」

    家和雅秀冷冷一笑,道:「他還是侯爵的時候,一掌拍死過漢王,漢王乃是太上皇李淵的兒子,按輩分還是他的親叔叔。至於大儒,他殺的所謂大儒還少麼?當初三百世家謀反,哪個世家沒有大儒族人,結果又如何,全都給殺了……」

    武士打了個哆嗦,面帶驚恐道:「此人,真狠!」

    「我比他更狠!」

    家和雅秀忽然目光一冷,森然道:「你倆速速離去,找到淵蓋蘇文告知,讓他繼續率人刺殺各地士子,就說本使需要他殺一萬個人。」

    「一萬個人……」武士倒抽一空冷氣。

    家和雅秀臉色陰寒,眸子宛如毒蛇之目,她明明長得極其美麗,然而目光一掃卻讓人透體冰涼。

    她看了一眼武士,接著道:「這次不用篩選士子進行狙殺,只要是準備參加科舉的便可以,也不用苦心去營造暴斃的假象,完全可以直接揮刀而殺之,越是血腥越好,越是造成恐慌越好。」

    她娓娓道來,明明所說之事極其凶殘,然而語氣卻彷彿在說一件小事。0

    那武士呆了一呆,有些心虛道:「若是如此行事,豈不等同於明火執仗,我們藏在暗中尚且被發現追繳,現在卻要直接和唐人的組織硬幹?」

    「不是你們去硬幹,而是高句麗人去硬幹……」

    家和雅秀淡淡一聲,神色悠悠道:「高句麗已經滅國,再多死個幾千上萬也無所謂,淵蓋蘇文身邊聚集的亡國之人太多,勢力大了有些不好控制,本使讓他去殺士子,正是一石二鳥之計。」

    「一石二鳥之計?」

    「不錯!」

    家和雅秀眸子一閃,悠悠道:「殺士子,造成漢人恐慌,如此可以吸引一部分視線,最好能讓趙王也關注進來。與此同時,潛龍不斷追繳,隱藏在大唐的高句麗人必然大量被殺,如此可以削弱淵蓋蘇文的勢力,最終達到讓我慢慢將其掌控之目的。」

    「使者竟然如此重視淵蓋蘇文?」

    家和雅秀點了點頭,鄭重道:「此人曾是高麗最年輕的頂尖刀客,在整個遼東一代擁有很高聲望。雖然高句麗完了,但是復國之心猶在,掌控此人便等於掌控高句麗復國之人的希望,對我東瀛有百利而無一害。」

    她猛地指了指小院牆頭,道:「你們去吧,做好此事。如果為國捐軀,將來本使會給你們建立骨塔。」

    兩個武士同時應命,隨即縱身一躍上了牆頭,一人忽的回頭看來,小心翼翼勸道:「使者還請快快離開此地,大唐的追繳很令人頭疼,雖然我們犧牲了七十多人甩開他們,但是並不能確定那些人有沒有特殊的追蹤手法。」

    家和雅秀點了點頭,揮手道:「爾等去吧,本使自有安排。」

    兩個武士翻身下牆,牆外腳步聲越去越遠。

    這時屋內人影一閃,娃娃臉的月牙公主悄然出來,這少女皺著眉頭看向家和雅秀,輕聲道:「家和姐姐,你暴露了,不如趕緊回國,免得有殺身之危。」

    她生恐勸說不夠有力,緊接著補充一句,又道:「我在國內就曾聽說,凡是和大唐西府趙王對上的沒一個能逃脫,這人很是厲害,沒人是他對手。」

    說到這裡咬了咬嘴唇,輕聲道:「家和姐姐,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死去,大唐的事情我來辦……」

    「你來辦?你怎麼辦?」家和雅秀嘆息一聲,喃喃自語道:「你的性格太弱,根本做不出狠心的事,只有我才可以,我要和趙王交一交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2
第721章 我給你起名叫豆豆

    洛陽是一座巨城,有大唐陪都的美稱,雖然比不上長安繁華錦繡,但也是河南一地的中心。

    韓躍已經進入洛陽三天,這三天他什麼事情也沒幹。每日裡就是在街頭隨意閒逛,彷彿是出來遊山玩水一般。

    他心情輕鬆,然而洛陽的官員們可不輕鬆。

    這些官員身上還背著罪名呢!

    人有畏懼,才會恐慌,心存恐慌,便不敢多事。現在這些洛陽官員每天就老老實實待在衙門裡,心中渴盼著西府趙王何時遊逛完畢。

    大家已經知道,趙王要在洛陽辦一些事情,似乎是想選擇一些佛家信徒,然而派往天竺求取佛經。

    當官的都是聰明人,不乏有人猜透韓躍的打算,但是沒人會跳出來揭穿,反而迫切希望韓躍趕緊開始。

    因為他們想幫忙,因為他們想立功。

    這一日清晨,眾人又聚集到洛陽府衙之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愁苦之色,諾大一座府衙廳堂不是響起幾聲嘆息。

    「府尹大人,殿下還沒動靜麼?這都已經三天了,吾等真是焦急啊!」有人終於按捺不住,起身開口詢問。

    洛陽府尹嘆息一聲,苦澀答道:「你來問我,我去問誰?老夫也是天天盼著,可惜始終沒有動靜。」

    那人忽然上前幾步,壓低聲音道:「要不咱們自己動手開始,直接幫殿下把事情給辦了。反正也就是選些佛子糊弄百姓,這等事情咱們都擅長……」

    他目光閃動幾下,語帶暗示道:「殿下目的若何,吾等心知肚明,無非是因洛陽一地向佛之風嚴重,故而才想藉著選佛之事引導民眾。此事不難辦,而且很好辦,我覺得殿下在洛陽遊逛三天,很可能就是故意給咱們機會!」

    「汝確定?」洛陽府尹有些遲疑。

    那官員鄭重點頭,拍胸脯保證道:「足有九成把握!」

    他見洛陽府尹有些意動,連忙又道:「只要事情辦得漂亮,討得殿下歡心,到時咱們背上的枷鎖一掃而空,說不定還會得到新的重用。」

    洛陽府尹目光一亮,但又覺得此事略顯不妥,他面色踟躇半天,有些不確定道:「老夫認為咱們還是等等,等著殿下招呼之時再動手。」

    「大人,被動等待召喚,哪及主動出手配合,下官認為咱們應該把握機會,讓趙王殿下看到吾等的忠誠!」

    「就怕,就怕……」洛陽府尹仍舊期期艾艾,顯然他已經老了,失去當初追死李家開拓江山的那股子衝勁。

    相反這個洛陽官員倒是個有魄力的傢伙,他一邊勸說洛陽府尹同意,一邊仔細對眾人分析,沉聲道:「」其實諸位勿用慌亂,本官總覺得事情已經有了轉機,趙王最初讓咱們去長安請死,但又突然告知先在洛陽待著,我覺得,我覺得……」

    「覺得什麼?」眾人眼中急切,下意識圍攏過來。

    那官員深深吸了一口氣,鄭重道:「我覺得殿下刻意要給機會,他想留下我們的性命。」

    眾人對視一眼,人人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興奮,其實這事大家早有猜測,只不過沒人敢下定論而已。

    「府尹大人,干吧!」在場眾人用眼神交流很久,終於所有人全都一起上前。

    這些地方官圍著洛陽府尹大聲請求,群情激盪道:「大人,干吧,這是一次機會,成則一飛衝天,我們已經是戴罪之身,最差也不過是去長安請死,但是一旦做事討得趙王歡心,那可就……」

    砰

    洛陽府尹重重一拍桌子,臉上隱約也顯得有些漲紅,這位洛陽最高的行政長官猛然吐出一口氣,沉聲道:「好,老夫再拼一次。」

    他目光左右一掃,隨即下令道:「各府各衙,即刻準備,發動所有衙役家丁,滿城通報選佛!」

    「吾等遵命……」眾官員神情熱切,轉身就要告辭。

    洛陽府尹連忙阻攔,沉聲叮囑道:「記住了,事情要往大了搞,要把殿下的目的加進去,要讓那些篤信佛法的信徒瘋狂參與,讓他們感覺這是一種榮耀,是西府趙王賜給他們的機會,去往佛法昌隆之地的機會……」

    「大人放心,吾等明白!」

    「去吧!」

    一眾官員肅然領命,然後潮水一般擁擠而出,有人嫌棄自己走的太慢,甚至撩起長袍下襬攥在手裡,堂堂文臣官員,跑起路來彷彿爭搶食物的乞丐。

    他們心急!

    不急不行啊!

    韓躍的屠刀一直在頭頂懸著,這些官員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挨一刀。他們也不敢奢望家族會拼上底蘊來救自己,因為所有的世家都知道大家幹不過趙王。

    和殿下硬幹,下場只有一個……

    當年太原王氏率領三百多個世家造反,照樣被一次清洗乾淨,西府三衛屠刀一揮,整個大唐千百人頭落地,猶記得五年前還有一個叫做王凌雲的惡棍,帶著十萬刀客衛隊在中原殺了一圈,凡是參與叛亂的世家,連個小孩子都沒給留下。

    一眾官員急急出了府衙,幾乎用狂奔的方式各自回家,他們急不可耐想要去開展選佛之事,希望這事能夠辦得讓韓躍欣喜。

    諾大一座洛陽府衙,很快只剩下洛陽府尹一人,這位坐鎮地方的四品大佬輕嘆幾聲,慢慢走到大廳門口站著。

    他舉頭仰望天上風雲,忽然喃喃自語再嘆,道:「希望沒有做錯事,希望未曾忤逆您……」

    他話音未落,身後突然有瑣碎腳步之聲,但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悄然走出,語帶擔憂道:「父親您不經殿下同意,讓洛陽官員提前開始選佛子,此事會不會犯了殿下忌諱,到時怕又引得殿下暴怒。」

    洛陽府尹苦笑一聲,嘆息道:「事已至此,唯有試試。為父已經不是官了,說白了都是腦袋暫時記在脖子上的罪臣,最壞不過殺頭,不如放手一試。」

    雖然如此說著,其實自己也有些不確定,喃喃自語又道:「那位殿下宅心仁厚,希望他能看到我們請罪的誠心,若是,若是……」

    忽然轉身望著女兒,面色鄭重道:「若是為父這次猜錯,引得殿下雷霆暴怒,那麼豆豆你趕緊離家逃亡,去民間做一個普通的女子,找個好點的百姓嫁了,你一輩子都不要冒頭,也不要想著嫉恨殿下。」

    那少女呆了一呆,有些吃驚道:「父親您怎麼了?豆豆是我弟弟的乳名啊!他四歲的時候得病沒能救活,已經去世十年之久。」

    「不!」洛陽府尹猛然一聲咆哮,甚至連臉色都變得有些猙獰,他轟隆一下上前兩步,目光急切盯著女兒,大聲道:「記住了,你就是豆豆,你的乳名就是豆豆,不管誰來問你,你就告訴他你叫豆豆,記住了嗎?」

    他聲音很大,情緒也很是激動,少女被他嚇了一跳,怯怯道:「父親,您?」

    洛陽府尹一把攥住女兒手掌,鄭重叮囑道:「記住了,你的乳名叫豆豆,好女兒,你一定要記住……」

    少女見到老父如此,連忙乖巧點了點頭,輕聲道:「女兒記住了,我乳名叫豆豆。不管誰來問我,我都這麼回答。」

    「籲……」洛陽府尹長出一口氣,臉上的激動漸漸舒緩。

    少女溫順摟住老父手臂,一雙明媚的眸子明顯帶著好奇,她將腦袋輕輕擱在老父肩膀上,這才小心翼翼問道:「父親,為什麼一定要給我改乳名?」

    洛陽府尹沉默一下,隨即仰天輕嘆一聲,喃喃道:「為父也是提前做個綢繆,免得將來遺恨而死。倘若這次真的忤逆了殿下,咱們家必然要滿門抄斬。我給你改這個名字,可以保你在劫難中存活。」

    少女滿臉不解,張口又要詢問,洛陽府尹忽然拍了拍她的小腦袋,面帶慈祥道:「傻丫頭不要問了,你只需要記住豆豆這個名字很有力量,為父給你改名如此,能夠保你不被殺頭……」

    說到這裡輕輕推開女兒,然後大踏步走出廳堂門口,沉聲道:「既然要選佛子,那便弄得聲勢浩大一些,丫頭待在家裡不要出門,為父再去拚搏一次。」

    他略顯佝僂的身軀似乎變得挺直,彷彿又回到二十年前追隨李淵和李世民爭霸天下的時代,雖然年齡已經大了,但是為了家族不得不奮起精神。

    少女遠遠目送老夫離去,明亮的眸子陡然閃動幾下,她其實聰慧無比,知道父親為什麼給自己改名。

    「豆豆,豆豆……」少女喃喃兩聲,神情有些異樣。

    她遠遠望著老夫離去的身影,輕輕又道:「這是西府王妃的名字,父親您真是用心良苦。」

    洛陽府尹給女兒改這個名字,無非是想引得韓躍心中憐憫,到時就算真的被降罪砍頭,說不定他的女兒能因為名字活的特赦。

    「對了,趙王……」少女忽然眸子一閃,提著裙角奔出大門。

    她不敢走老夫離開的那條路,生怕被父親發現自己偷偷出門,她順著府衙小門而出,一路尋尋覓覓走上了洛陽大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3
第722章 民間的事,要融入才能知道

    此時洛陽大街,人聲已顯得嘈雜,但見無數洛陽衙役走上街頭,進入百姓聚居的各座坊市。

    又有無數官員家裡的家丁護院,同樣也被發動動員起來。只見到處人聲鼎沸,街面人頭湧動,僅僅不到一個時辰,洛陽選佛之事人人皆知。

    古代就是這樣,當官動動嘴,下面跑斷腿,衙門的動員力量還是很高的,百姓們也特別信任衙門裡的官員。

    而在此時,韓躍仍舊待在洛陽街頭。

    他早上在一個賣餅的攤子上吃了兩張糙餅,然後閒逛到一個販賣土茶的茶攤,這茶攤乃是一個老嫗所擺,茶水帶著一股子農家土味,韓躍也不嫌棄茶水廉價,掏出五枚大錢要了整整兩壺。

    他喝茶曬太陽,說不出的悠閒自在,期間又和一群販夫走卒胡吹海侃,說到興致高昂之時甚至脫了鞋子,一邊扣著自己腳丫子,一邊放聲哈哈大笑。

    摳腳大漢,隨處可見。

    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當朝最高王爵。

    茶攤上喝茶的販夫走卒們聊得高興,興奮之時甚至拍一拍韓躍肩膀,倘若他們知道這青年乃是西府趙王,恐怕瞬間就要跪倒一地人。

    日頭漸上三桿,灑下浩浩金光。

    隨著洛陽官員下決心主動選佛子,街面上來回穿梭的家丁衙役漸漸多了。

    韓躍看似喝茶聊天,其實卻一直留意街面動靜,當他看到無數家丁衙役走上街頭,臉上終於露出一抹微不覺察的笑意。

    也就在這時,茶攤上一群販夫走卒同樣發現了衙役們,有個中年漢子似乎和某個衙役很熟,順手一把將他拽住,好奇問道:「老孫家的先別走,跟大叔說說這是要干啥?」

    那衙役是個小少年,一看就是農戶家的出身,他被中年漢子拽住也不生氣,反而脆生生喊了一句大叔,這才開口解釋道:「衙門裡大人有令,要在整個洛陽開展選佛子的大事,聽說是西府趙王的意思,要選佛子去天竺取經。」

    「選佛子,去天竺?」

    在場販夫走卒來了興趣。

    洛陽一地,確實佛風甚濃,雖然未必家家信佛,但是對於佛事卻十分上心。

    那個漢子臉色明顯有些熱切,拽著小衙役急急問道:「這選佛子有什麼說道,是不是一定要選寺廟裡的師傅們?選中之後又有什麼說道,是不是會被派去天竺大佛國?」

    他一連兩個問題,顯得很是上心,韓躍坐在茶攤上冷眼旁觀,對於洛陽百姓信佛的程度又有更瞭解。

    可惜那個小衙役級別太低,對於中年漢子的問題無法回答,他只能滿臉尷尬摸了摸腦門,訕訕道:「劉大叔不要問了,您就算再怎麼問俺也不知道咋答,大人們只是讓衙役上街通知,暫時還不知道具體咋樣。」

    「哦,只是通知啊……」中年漢子有些失望,放手讓小衙役離開。

    韓躍忽然端著茶碗湊了過來,微笑道:「劉大叔很在乎選佛?我看您問的很仔細啊,莫非家裡有人在寺廟出家,或者是您自己篤信佛法?」

    那中年漢子哈哈一笑,張口道:「我篤信個屁,還不是為了孩子。」

    「孩子在寺廟裡?」韓躍目光一閃。

    「是啊,在寺廟裡!」中年漢子吐了口氣,臉色明顯有些思念。

    韓躍順手搬了個凳子坐在一邊,故作好奇問道:「大叔您不信佛,咋還把孩子送到寺廟裡?要知道一旦出家就要和父母絕緣,以後也無法給家裡傳宗接代啊……」

    中年漢子有些煩悶,猛然伸手推了韓躍一把,悻悻道:「你這小子恁的好奇,哪裡有這麼多問題想要問?」

    韓躍被他推個趔趄,臉色變也不變,他端著茶碗呵呵輕笑,道:「問問嘛,就是問問,小子不是洛陽的人,我是長安過來行腳的小商販,這幾天你們也看見了,在下買賣沒能做成,整天就在茶攤廝混……」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故作嘆息道:「唉,反正這趟是掙不到錢了,總歸要聽點風俗之類帶回去顯擺顯擺,否則等我回家之後,說不定家裡那口子懷疑我沒有外出。到時發飆起來,在下要挨數落。」

    中年漢子一怔,旁邊那些販夫走卒哈哈大笑,一個古銅膚色的挑夫湊了過來,擠眉弄眼道:「小兄弟,聽你這話意思,你家娘們是不是很彪悍?不要害羞,老哥我也是如此,啊哈哈哈,每次出門掙不到錢,回家想上床都得求半天……」

    韓躍摸了摸鼻子,心說我媳婦可不會這樣。但他刻意要融入這群底層百姓之中,所以臉上顯出一種你明白的神情。

    果然這神情讓眾人哈哈又笑,都覺得這個青年小哥很是隨和。

    古銅膚色的挑夫忽然重重一拍韓躍肩膀,哈哈笑道:「實話跟你說了吧,不要怪劉老哥生你氣,其實不止他家裡的孩子送去廟裡,咱們這些人也有孩子當了和尚。」

    韓躍心中一動,故作好奇道:「你們如此篤信佛法?」

    「屁!」挑夫哼了一聲,有些生氣道:「無非是討個生活罷了,也有人是為了孩子的性命。」

    他忽然一指剛才那個中年漢子,道:「比如劉老哥家的孩子,生下來就被佛寺裡點了名,這輩子必須出家做和尚,否則全家都要給餓死……」

    「餓死?」韓躍怔了一怔。

    挑夫咬了咬牙,道:「洛陽佛寺眾多,周邊土地幾乎都是佛產,我們這些百姓租種佛寺田地,自然要乖乖聽佛寺的安排。誰家孩子若被看上,立馬就得送去出家,否則土地收回不給租種,全家老少都得餓死。」

    「這不對吧!」

    韓躍皺了皺眉頭,沉吟道:「我大唐設有永業田,保證每個百姓都有田可種,雖然永業田不多,但是耕種一年勉強餬口還是可以的,只要不遇到災荒之年,哪裡有餓死人一說。就算遇到災荒,朝廷也會賑災……」

    挑夫苦澀一笑,伸手拍拍韓躍肩膀,臉色惆悵道:「小哥兒,你說的那是長安,而這裡是洛陽,長安那邊的百姓還有永業田,但是洛陽哪裡有永業田一說喲。」

    「難道地被扣下了?」

    「沒有!」

    「那為何……」

    「唉,活不下去,賣給寺廟了。」

    韓躍滿臉呆滯,好半天才想起一事,愕然道:「你們竟然賣永業田,這種地不允許交易啊。就算大家敢賣,佛寺裡也不敢買吧。就算佛寺敢買,衙門裡難道敢給過戶不成?」

    挑夫黯然一嘆,悻悻道:「若是五年之前,自然沒人敢買,但是這五年時間裡,誰還敢管佛寺的事?我們也知道土地是命根子,可是實在被逼迫的沒辦法啊,一畝永業田只能賣兩貫銅錢,你想想佛寺裡那些雜碎有多狠。」

    韓躍呆呆半晌,漸漸明白過來。

    這五年,這五年,原來還是吳王李恪造的孽,他要在朝堂爭權奪利,所以和佛門勾結借助勢力。

    佛門勢力不是白借的,顯然李恪拿出來的籌碼就是幫佛寺侵佔土地。

    韓躍忽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皺眉道:「幾位大叔,我聽你們這說話口氣,似乎洛陽一地對佛門很是牴觸,但是,但是……」

    他猛地裝作鬼鬼祟祟,故意湊近那個挑夫面前,小聲道:「但是前幾日在伊水河畔,竟然有十幾萬百姓變成了暴民,聽說他們護佛之心十分虔誠,甚至敢圍堵當朝皇族的百騎司戰士。在下實在是想不通,明明大家痛恨佛門,為什麼又有十幾萬虔誠的信徒?」

    「呸!」挑夫惡狠狠啐了一口,旁邊幾個走卒販夫臉色也很難看。

    那個賣茶的老嫗忽然走了過來,伸手撫摸韓躍頭髮一下,面色和藹勸道:「娃娃啊,別再亂說了,洛陽不是長安,你在這裡說佛家會惹麻煩。」

    韓躍故作不服,顯出一個青年應用的衝動,大聲道:「老大娘為什麼這麼說,難道佛門還不准人說嗎?」

    他順勢湊近老嫗身旁,壓低聲音再次問道:「老大娘,難道那十幾萬信徒有原因?我看幾位大叔滿臉憤恨,似乎並不將那些百姓當做同胞人。」

    老嫗似乎對韓躍很是喜愛,聞言左右小心看了兩眼,這次彎下腰小聲告知道:「娃娃你不是洛陽人,不知道這裡的事情也難怪。你說的那些百姓,他們是佛門裡的佛生子……」

    「佛生子?」

    「對,佛生的孩子!」

    老嫗點了點頭,小聲道:「從大隋甚至更前朝的時候,寺廟裡的和尚就偷偷玩弄女人,那些女人生了孩子,寺廟會給田產照顧,他們享受佛門的好處,親爹又是佛寺裡的和尚,雖然也算是百姓,但卻不是窮苦百姓。這些人有家有業,家業都是佛門賜給的,他們當然要拚命守護佛門,因為守護佛門就是守護自己……」

    韓躍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喃喃道:「和尚生的孩子?」

    這種事情,以前從未聽聞,果然高位之人永遠無法知道民間之事,需要俯下身子融入其中才可以。

    韓躍這些年做的都是大事,他滅了世家,打壓了儒門,橫掃周圍異族,強勢發展經濟,原本以為百姓會慢慢變得幸福,現在才知道民間竟然隱藏著這麼多未知。

    「這次選佛子之事,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韓躍忽然站起身來,衝著茶攤不遠處的街面招了招手。

    那邊瞬間竄過來兩個文士,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語氣急切道:「西府趙王在上,吾等洛陽官員恭聽派遣。」

    這話才一出口,茶攤百姓噸驚,那個賣茶老嫗打個哆嗦,滿臉驚慌道:「西府趙…趙王?」

    這是咱家王爺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3
第723章 我摸了王爺的頭

    呼啦啦

    下一刻,茶攤旁邊跪倒了一群人。

    其實大唐時代並不是特別盛行跪禮,但是百姓們驟然聽到趙王駕臨,恐慌和吃驚雙項夾擊,讓大家下意識選擇了下跪。

    那兩個文士同樣跪著,忽然感覺自己做錯了事。

    這兩人是洛陽衙門裡的小官,是所有官員裡專門選出來負責跟著韓躍,他倆暗中跟著並無惡意,而是為了保證隨時能聽到韓躍命令,然後接受韓躍的差遣。

    兩人也是不久前參與過叛亂的官,自然感覺頭頂橫著一把屠刀,這三天來時時刻刻盼著韓躍的召喚,所以一時激動忘了隱藏身份。

    不但自己忘了隱藏身份,而且還把韓躍的身份說了出來。

    「殿下,殿下,我倆,我倆……」

    兩人感覺自己做錯了事,渾身都在瑟瑟發抖,想要開口解釋一聲,然而說話卻變得結結巴巴。

    韓躍目光一掃街面,發現察覺他身份的並不太多,畢竟這個茶攤有些偏僻,頂多也就幾十個百姓在跪著。

    「都起來吧,本王不是吃人的老虎!」韓躍溫和一笑,擺手示意眾人起來。

    兩個官員戰戰兢兢起身,但是那些百姓仍舊低頭跪著,有好幾個人身體明顯還在顫抖,顯然心中懼怕到了極點。

    韓躍打眼一看,隨即啞然失笑。

    這幾個渾身發抖的百姓不是旁人,赫然是剛才和他吹牛打屁的那些挑夫,他們每一個人都曾拍過自己肩膀,聊天聊嗨的時候甚至還脫了鞋子摳腳丫。

    「幾位大叔,你們也起來吧,沒什麼大事,不就是摳了摳腳麼!」韓躍親自上前,將幾個挑夫拉起來。

    他忽然抬腳晃了一晃,微笑又道:「你們看看,本王的鞋子也耷拉在腳上呢,剛才我也脫鞋了,而且摳的最爽快。」

    幾個挑夫滿臉拘謹,人人低著頭不敢看他。旁邊地上還跪著一個老嫗,正是那個擺茶攤的嬤嬤,她渾身抖動可比別人強烈多了,一張蒼老的臉上全無血色。

    「我摸了王爺的頭,我竟然摸了王爺的頭……」

    老嫗瑟瑟發抖,忽然癱軟在地。

    古代風俗嚴謹,所謂男人頭,女人腰,只可看,不可撈,撈是一種土話,其實就是摸的意思,古代隨便摸男人的頭可是比較嚴重的大事。

    男人的頭,只有長輩才可以撫摸。

    女人的腰,只有夫君才可以碰觸。

    剛才那個老嫗因為看韓躍神采出眾,一時生出某種老奶奶喜歡孫子的感覺,她跟韓躍說話之前,曾經下意識摸了摸韓躍的頭髮。

    這本是一種長輩看到晚輩的寵溺表現,然而晚輩也要分人,王爵豈是普通人可以摸的?

    老嫗感覺自己闖了彌天大禍。

    韓躍無奈一笑,上前又將老嫗慢慢攙扶起來,溫聲勸慰道:「老大娘,勿要怕,自古長幼有序,不分民間皇族,說起來本王還要感謝您一聲,讓我享受了一種老奶奶才能給予的溫暖。本王自幼流落民間,對這種溫暖很是期盼。」

    老嫗雖然被他扶著,依然感覺手足無措,懦懦道:「老身,老身……」

    韓躍哈哈大笑,順手把老嫗推送到一張凳子上坐好,然後再次溫聲低語,開解道:「您沒有錯,而且還有功,錯非您幫我解答心中疑惑,本王差點便要做錯了事。」

    他說到這裡緩緩直起腰,目光灼灼眺望洛陽大街,喃喃道:「我本想在整個洛陽掀起一場選佛盛事,現在才知道壓根不用如此麻煩。」

    選佛子是為了給佛門信徒洗腦,讓他們產生狂熱的取經衝動,這麼做主要目的是想削弱向佛之風,或者說是把佛門的狂信徒派去天竺。

    大唐這塊土地,只留乾淨的百姓,種田也好,搞產業也好,韓躍只願意把財富送給真正的老百姓,至於你狂信佛家的所謂信徒,去天竺大佛國取經吧。

    他之所以感謝老嫗,是因為原本以為洛陽一地向佛之風嚴重,以為所有百姓全都是信徒,所以才想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選佛子盛事,但是經過老嫗解答內中隱秘,韓躍忽然知道他想錯了方向。

    大唐百姓惇厚善良,不是那些所謂的佛生子可比。

    韓躍陡然離開茶攤,舉步走到兩個洛陽官員面前,兩個官員面色一怔,下意識又想跪下行禮,韓躍微微一擺手,隨即沉聲道:「汝二人聽仔細了!」

    蹭

    兩個官員下意識挺胸,目光急切道:「殿下請講!」

    韓躍目光一閃,輕喝道:「回去告知所有官員,選佛子的事情改一改方向……」

    他不等兩個官員搭話,緊跟著又道:「我令,發動全城衙役,盡索洛陽和尚,但有光頭結疤者,一律聚至洛陽大佛寺。三日之後,開盛事,選佛子,本王賜下金銀盤纏,再賜出關文牒,許給健馬一千匹,准許佛徒組成馬隊西行,此路直往天竺,取來大佛真經。」

    兩個官員有些吃驚,下意識開口道:「殿下,您要賜一千匹健馬?」

    健馬其實就是戰馬,一千匹馬完全可以充備一千騎兵,如果再搭配步卒,完全可以形成上萬人的軍力,這兩個官員從謀反到投誠,一心想要為韓躍做事,所以忍不住出聲提醒。

    韓躍淡然一笑,語帶深意道:「光打棒子不給甜棗怎麼行?從大唐到天竺萬水千山,沒有實力如何能夠到達,但是本王又不能派兵護送,所以讓他們自己建立騎兵前往了。」

    「殿下,真是大氣……」兩個官員想了半天沒有找到合適的詞,最後只能乾巴巴吹捧了一句。

    韓躍淡淡一哼,道:「勿要聒噪,按令去辦吧。」

    「喏!」

    韓躍想了一想,目光忽然轉向茶攤上的那些挑夫,他見幾個挑夫面上明顯帶著渴望,隨即轉頭又對官員道:「再令,派衙役騎馬馳騁前往洛陽周邊,通知所有百姓村寨,凡家中有子嗣被逼出家者,三日後可一起聚集洛陽大佛寺,本王與他們做主,讓其帶孩子回家……」

    這才是真正的仁政,做事從百姓需渴而出發,茶攤旁邊那幾個挑夫噗通噗通全都跪了下去,那個中年漢子面色激動若狂,流淚哽咽道:「王爺,王爺,嗚嗚嗚,俺給您磕頭了。」

    感激太深的時候,很難找到什麼致謝的話,這位百姓嗚嗚咽咽半天,最終選了的磕頭作為表達。

    這次韓躍沒有上前扶起他們,而是面色愴然仰望天空,他忽然喃喃道:「本是我皇家做錯了事,糾錯反而讓你們感激莫名,唉,百姓,百姓,眼前這場景,真該讓父皇帶孩子們來看看……」

    他陡然轉頭一喝,對著兩個官員森然道:「愣著幹什麼,看見百姓跪下你們很開心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3
第724章 臨時行善事,是不是太露骨?

    兩個官員嚇了一跳,隨機明白了韓躍的意思,兩人蹭一下躥到茶攤旁邊,不斷打躬作揖道:「各位鄉親趕緊起來,趙王殿下不喜多禮。」

    他倆沒敢用官員的口吻呵斥,反而陪著笑臉一個一個去攙扶,先不提殿下就在旁邊看著,就算殿下沒在一邊他們也不管。

    畢竟,殿下這幾天一直在茶攤廝混,和這些走卒販夫喝茶聊天很是投緣,尤其擺攤老嫗甚至摸過殿下的頭,結果卻被殿下喊了一聲老奶奶。

    乖乖不得了,雖然不是真的老奶奶,但也足以讓人敬畏。

    誰敢保證以後殿下不會記起這群百姓,如果苛待了他們豈不是自找難堪。

    這時遠處街面有不少人慢慢過來,一看全是身穿官服的洛陽官員,這些人在府尹的帶領下小心翼翼接近,看見韓躍衝著大家招了招手,頓時人人面色驚喜欲狂。

    「殿下,王爺,我們……」

    韓躍微微一笑,寬勉道:「勿要緊張,本王並不想殺人,爾等猜的不錯,我確實想留些性命。」

    說到這裡輕輕一嘆,有些傷感道:「屠刀應該針對外人,幫自己人殺出一片淨朗的天空,可是反觀本王這十多年行事,我有一大半精力被自己人所牽扯。世家,儒家,佛門,權貴,唉……」

    他搖了搖頭,面色很是悵然。

    眾官員神色悻悻,訕訕道:「殿下也是逼不得已,您所做全是為了天下,吾等此前被豬油矇蔽了心神,以後定然會忠誠報效朝廷。」

    「如此甚好,本王也可以少殺一些人!」

    韓躍點頭微笑,故作打趣道:「本王曾經發誓手不染血,然而現在我大屠夫的名頭怕是響徹萬分,但願爾等能常思性命寶貴,勿要逼迫本王再次提起屠刀。」

    這話雖然看似打趣,然而言語之間富含深意,在場官員心中一凜,連忙賭咒發誓道:「但請殿下放心,吾等終生銘記。」

    韓躍看了一眼眾人,最後把目光落到洛陽府尹身上,洛陽乃是大唐的陪都,能擔任此地府尹的自然是朝堂大佬,不但是朝堂大佬,而且還要是李世民看中的人物。

    他忽然開口而笑,寬勉道:「老大人,勿要遺憾萬年啊。」

    洛陽府尹拱手一禮,面色肅重道:「殿下,臣已醒悟。」

    韓躍哈哈大笑,猛然將手一揮,沉聲道:「去動手,選佛子,三日之後,我要結果……」

    說完這話,轉身而行,洛陽府尹怔了一怔,忍不住小聲追問道:「殿下這是要去何處?您不留下來親自看看選佛之事麼?」

    韓躍颯然而行,一路順著大街離去,當他的身影幾乎消失在街面盡頭時,才有一句話飄飄搖搖傳了過來,悠悠道:「如果事事親為,本王豈不累死,選佛之事你們辦吧,本王要在洛陽周邊逛一逛。」

    「逛一逛?」洛陽府尹喃喃一聲,臉上明顯帶著一絲迷惑。

    一個官員小心翼翼湊到跟前,壓低聲音道:「府尹大人,科舉快要開始了。殿下他要在洛陽周邊閒逛,怕是要觀察一下士子的生活。」

    洛陽府尹聞聲一驚,連忙道:「快點派人,給士子們去送米糧,洛陽周邊城鎮都要送,任何一個村子不能漏。」

    那官員遲疑一下,忍不住道:「臨時行此善事,是不是太過露骨?況且吾等還要準備選佛子,哪裡能抽出人手去派送米糧?」

    「只要是善事,就沒有露骨一說……」

    洛陽府尹冷哼一聲,輕喝又道:「抽不出人手,那就親自上陣,發動家裡的家丁護院,甚至你們的親戚同族,總之必須完成本府的要求,洛陽一地所有村寨都要走一圈。」

    說到這裡語氣稍微平緩,沉聲道:「老夫現在想明白了,殿下喜歡看到我們善待百姓,溜鬚拍馬不管用,做點實事才可行,諸位勿要忘了自己的腦袋並不保險,咱們可都還是掛著罪臣之名吶。」

    眾官員心中一凜,人人臉色輕輕變色。

    說話那位官員看了眾人一眼,雖然他自己心中也很凜然,但是仍舊堅持又問了一句,小心翼翼道:「府尹大人,這派送米糧總得有個章程吧?是從洛陽的官倉糧庫抽取,還是,還是……」

    他期期艾艾半天,似乎接下來的話不太好意思出口。

    洛陽府尹橫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道:「時至今日,竟然還心疼家裡的錢財不成?是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那官員再不敢說話,老老實實道:「下官明白了,此次行善我會調用家裡的米糧,保證不從官倉拿取,要真真正正為百姓做點貢獻。」

    洛陽府尹點了點頭,隨即又冷冷一掃其他官員,沉聲喝問道:「你們呢?」

    眾官員連忙拱手,急急保證道:「大人放心,吾等也是。」

    「老夫也是……」

    洛陽府尹最後輕輕一嘆,轉頭又去看韓躍離去的方向。

    眾人猜的不錯,韓躍確實是想看看科舉的事情,他今日在茶攤和百姓聊天,從老嫗那裡得知了以前從未想見的事情,原來洛陽並非向佛之風嚴重,龍門石窟參與反叛的那些百姓都是佛生子。

    若非親自俯下身子融入民間,韓躍很難想像他發出的政令會歪到什麼地步,這種事情也給他提了一個醒,讓他忽然對科舉的事情產生了同樣想法。

    既然來了洛陽,順便就看看民間士子的情況吧。

    他順著大街一路前行,然後轉折進入那種比較狹窄的巷道,因為越是狹窄的巷道越可能通向貧民窟,韓躍正是要看看最窮苦的地方有沒有讀書的孩子。

    這時忽然身後有腳步聲響起,顯然是有人在急急追趕他,韓躍停下身子負手而立,發現來人是兩個百騎司的戰士。

    「說吧,什麼事!」韓躍衝他招了招手,讓兩個戰士走到自己身旁,開口問道:「看你急急忙忙趕來,想必有事想要稟告。」

    「啟稟殿下,寶藏已經開始起運第一批,李衝將軍讓吾前來匯報,好讓殿下知道挖掘的進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3
第725章 你攤上大事了

    這戰士從懷裡掏出一張密信,小心翼翼遞到了韓躍手中,接著又道:「第一批起運的財物主要是幾件瑰寶,另外就是一百箱黃金和兩百箱白銀,統共裝載了三十五輛大牛車,李衝將軍專門派了一千百騎司護送……」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壓低聲音繼續道:「由於殿下已經升了吾等武職,可以調用洛陽地方駐紮大軍,吾等為了防止沿途出事,又從駐軍裡面抽調了一萬人同時護送。」

    韓躍點了點頭,表示此事已經知曉。

    他看了這個百騎司一眼,忽然打趣道:「以後你們不算是百騎司之人了,應該算是洛陽地方駐軍的武官,這種通風報信之事,找個普通兵卒過來吧。」

    那戰士連忙一挺胸口,滿臉鄭重道:「能為殿下效勞,是俺心中所望。」

    韓躍呵呵一笑,罵了一句馬屁精。

    他忽然轉頭看向另一個戰士,語氣悠悠道:「你呢?你有什麼事情匯報?」

    這戰士也是百騎司之人,但卻不是參與發掘寶藏的那一部分人,百騎司乃是皇家的秘諜組織,天下各府各道都有分支,這個戰士就是洛陽分支之人,負責監控整個洛陽的官場和民生。

    他見韓躍詢問,先是左右看了兩眼,然後才小心湊前兩步,壓低聲音道:「啟稟殿下,洛陽官員又要搞事情,剛才您離開不久,這些人就開始議論科舉的事,他們想要臨時行善事討您歡心,準備派人去洛陽各村各寨派送米糧。尤其是讀書的士子之家,可能會優先照顧……」

    說到這裡停了一停,抬頭看了一眼韓躍臉色,小心翼翼提醒道:「麾下的首領感覺此事有邀買人心之嫌疑,尤其是正處在科舉即將開始檔口,所以急派小人過來稟告殿下,望殿下對此事下一個定論,是阻攔他們,還是直接拿下?」

    「阻攔個屁,拿下個屁!」

    韓躍笑罵一聲,抬腳輕踢戰士一下,道:「行善之事,為何阻攔?雖然洛陽官員是為了賣好與我,但是得到實惠的卻是窮苦老百姓,此事勿用阻攔,讓他們放手施為吧。」

    「麾下懂了!」這個戰士拱手一禮,準備告辭轉身離去。

    「等一等!」

    韓躍忽然開口攔住,想了一想沉聲道:「洛陽官員行善,使用府衙官倉還是自傢俬財?」

    「回稟殿下,是私財!」

    「很好,那本王也插上一手!」

    韓躍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另一個百騎司戰士,面色悠悠道:「你去跟李沖說一聲,讓他從寶藏裡面弄出十萬貫銅錢,這批錢財直接運往洛陽府衙,讓官員們一起去給百姓散發了。」

    「十萬貫啊!」那個戰士喉結滾動幾下,明顯有些替韓躍不捨。

    韓躍笑罵一聲,忽然抬腳砰砰兩下,兩個戰士全都被他踢開老遠,他自己卻轉身繼續向狹窄巷道行進。

    他邊走邊悠悠說道:「滾回去辦事吧,就按本王說的來,十萬貫不算多,但是切記不要發生貪腐。」

    「殿下放心,吾等會暗中盯著。」兩個戰士遠遠拱手,拍著胸脯發下保證。

    「去吧,我相信爾等……」

    韓躍笑聲悠悠傳來,身影慢慢隱在一座破落的坊市之中。

    ……

    ……

    這確實是一座比較破落的坊市,隱藏在洛陽城很偏僻的角落裡,入眼但見一條狹窄的小路彎曲延伸,路面兩邊流淌著發黑髮臭的污水。

    這等坊市其實不止洛陽有,長安都城同樣有,每個時代都有窮人,哪裡都有貧民窟。

    韓躍一路來到此間,並不嫌棄路面髒亂,他狀似閒逛一般隨意走著,目光卻不斷打量著這一座坊市。

    窮,很窮!

    破,十分破!

    家家戶戶都是木棚子,上面苫了一些發黑的老茅草,從茅草的腐敗和風化程度可以看出,這怕是好幾年都沒有換過屋頂了。

    古代講究家國天下,家的住所永遠是老百姓心中第一位,但是這些家庭連屋頂都不能年年換新草,隱含的窮苦和艱難可見一斑。

    不過坊市雖然破敗,然而卻顯得很是熱鬧,小小巷道里不時會有一些光腚娃娃打鬧,似乎並不因為貧窮而感到憂愁。

    當然,這只是光腚的娃娃。

    因為他們年齡實在太小,完全屬於天真無憂的時節,所以從這些娃娃的嬉鬧無法給坊市下個定論,真要看民生之事必須接觸大人。

    但是韓躍還沒接觸大人就有了明悟。

    因為他一路上看到了不少半大的孩子!

    所謂半大孩子,擱在後世也就是剛上初中的年齡,有的甚至更小,約莫也就七八歲模樣,但就是這些七八歲的孩子,已經開始幫著家裡人做事了。

    比如韓躍就看見兩個孩子,半蹲在自己木棚門口乾的滿頭大汗,明明才是七八歲年紀,然而手掌竟然已經生滿了老繭。

    他們在砸土坷垃,砸一種能夠成為黏土的土坷垃。

    一個孩子負責把大塊土坷垃雜碎,然後小心翼翼檢出裡面摻雜的石子之類,另一個孩子則是精細加工,用一塊破木板將黏土捻成粉末。

    那孩子將黏土捻好之後,會用雙手小心翼翼捧著走進木棚,似乎這家人窮的連個工具也缺少,孩子運送黏土只能用手而不是鐵鍬或者其它。

    韓躍心中一動,舉步走了過去,他探著腦袋向木棚觀望一下,發現裡面有個百姓正在忙碌做活。

    此時雖然是青天白日,但是木棚光線很黑,韓躍依稀可以看出那個百姓是個女人,但是渾身上下抹的跟煤黑子一般。

    這應該是一個年輕女人,門口幹活的是她孩子。木棚邊緣有一張小床,床上還躺著一個不斷蹬腿玩耍的小娃娃,那娃娃估計也就一歲大點,奇怪的是沒人照顧竟然不哭也不鬧。

    「大嫂,小娃娃隨便擱在床上,不怕滾下來摔著啊?」

    韓躍站在門口喊了一聲,借用這種方式開啟了話題,他知道想要融入民間,最簡單的方式就談談孩子。

    可惜屋裡的女人頭也沒抬,手裡還是忙忙碌碌不停。

    她邊幹活邊笑了一聲,道:「不礙事的,習慣了,窮人家的娃娃,哪裡有那麼多講究?再說床也不高,就算摔下來也沒什麼大礙,頂多哭上幾聲,奶一口就好了,當初她兩個哥哥都摔過無數次,現在還不是照樣幫家裡幹活了……」

    摔下來沒什麼,頂多哭上幾聲。

    僅僅這一句話,瞬間讓韓躍鼻子有些發酸。

    自古至今,母愛都是偉大的,沒有不疼孩子的母親,但是為了家裡的生活她只能先放一放孩子。

    不是不想摟在懷裡哄,而是需要騰出雙手去做活。

    「大嫂,我是長安那邊過來的行腳小販,準備找點賺錢的生意做做,我看你們家又是弄黏土有是舀水和泥巴,莫非是要製作器胎燒造陶器?」

    韓躍繼續說話,並且用一種自來熟的方式進入木棚。

    他順手從木棚邊緣的水缸裡舀出一瓢水,故作乾渴道:「走了一上午路,感覺有些渴了,大嫂我討一口水喝啊,喝完幫你幹點活抵賬……」

    「一瓢涼水,說什麼抵賬不抵賬的?」女人笑了一聲,但是依舊低著頭忙碌。

    韓躍呵呵輕笑,端起水瓢想要喝水,這時才忽然發現水質渾濁,明顯飄著細碎的顆粒狀物。

    「我去,這水能喝?」韓躍眉頭一皺,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心中卻有些惴惴。

    那女人忽然抬頭看他,笑道:「看你這小哥不像窮苦人啊,渴成這樣也不肯喝生水?把瓢放下吧,那邊陶盆裡有燒好的。」

    韓躍訕訕一笑,摸著鼻子悻悻解釋道:「主要是水質太渾,喝了怕會鬧肚子,俺是行腳的小販,萬萬不敢在外地裡病倒……」

    「是這個理!」女人咯咯一笑,眼睛竟然有些明亮。她擦了擦烏漆嘛黑的手掌,翻身用一個陶碗盛了些熱水給韓躍。

    韓躍其實並不渴,但他依舊接過來慢慢喝了。

    女人的眼睛不知為何又亮了一亮,咯咯笑著問韓躍還要不要喝。

    這時兩個孩子砸完了土坷垃,用手捧著將最後一些黏土送進來,似乎並不好奇家裡有客人來,反而開口對女人道:「娘親,活兒幹完了,我們想去前面大街,今天有藝人在酒鋪裡講古,一講大半夜,可以學好多東西……」

    女人連忙點頭,鄭重道:「那趕緊過去,記得多聽多記一些。」

    兩個孩子答應一聲,但是並沒有立刻離開,其中一個孩子磨磨蹭蹭站在木棚門口,另一個則是裝作拿起水瓢舀水喝水。

    孩子再怎麼偽裝,始終無法掩蓋心中心事,韓躍心中微微一動,感覺這裡面應該有事情。

    果然過不多久,終於那個磨蹭在門口的孩子開了口,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韓躍半天,最終才含含糊糊說了一句道:「你今晚對我娘好點,她明天還要做事幹活呢,不要像那些壞蛋一樣,幾輩子的力氣全都用出來……」

    韓躍微微一怔,張口想要問一聲,然而兩個孩子卻忽然離開,臨走之前再次看了韓躍一眼,眼中竟然有一種很滿意的味道,甚至還微笑對韓躍點了點頭。

    韓躍心中更加奇怪,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攤上事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4
第726章 指著韓躍鼻子臭罵

    這時那女人忽然湊了過來,輕聲嘆息道:「他們覺得你相貌不錯,比那些粗鄙漢子強了很多,所以對你很是滿意,沒有像以前那麼抗拒。」

    韓躍陡然一驚,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下意識掃視這座木棚,忽然有種明悟瞭然於心。

    這個窮苦女人,很可能是個暗門子啊。

    詭異的是,那兩個孩子竟然對自己母親做這種事情不抗拒。

    那女人似乎看到他皺了皺眉頭,忽然竟也變得有些羞澀,小聲解釋道:「窮苦慣了,看習慣了,兩個娃娃從小就見我如此,雖然越大越抗拒這種事,但是他們知道我也是沒辦法,唉,孩子懂事了,以後怕是不能再做了,可惜還有個小的要養,也不知該著什麼活計做……」

    韓躍呆了一呆,忽然指著屋裡中間那一堆黏土,詢問道:「你這不是有活計可做麼?難道還養不活一家人?燒陶也是手藝活,收入應該不低吧?」

    女人幽幽一聲,黯然道:「一天忙死忙活,勉強能掙兩文,但是這錢不能動,得攢給孩子們長大了用。」

    「兩文?一天只有兩文?」韓躍眉頭緊緊皺起。

    女人羞澀一笑,小聲道:「是的,一天兩文,其中一文攢起來,另一文讓孩子拿著,他們要去酒鋪裡聽人講古,進門的時候需要給一文錢。」

    韓躍心頭一抽,恍然有種明悟,他目光帶著遲疑看向女人,試探問道:「這一文錢,等於是讓他們讀書。」

    「不算讀書吧,就是長長見識……」女人依舊幽幽一聲,忽然又有些羞澀起來,聲若蚊蠅道:「小哥,現在天還尚早,暫時不能伺候你睡下,奴家要趁著白天再做點活計,你出去逛逛等天黑再來。」

    「不,我不走了!」韓躍忽然開口。

    女人一驚,明顯有些誤會,急急道:「你不走了?現在就要?奴家,奴家,奴家從來沒有白天過,街坊們會嘲笑我的……」

    顯然她雖然淪落暗門成為風塵,但是內心深處仍然保留著強烈的尊嚴。

    韓躍張了張嘴,最後才苦笑解釋道:「大嫂你誤會了,我可不是要那個,我是想幫你幹點活,償還剛才那一碗茶水的賬!」

    說到這裡擼了擼袖子,大聲道:「你不是要趁著白天干活麼?來來來,我有的是力氣,你說我幫你怎麼幹?」

    女人怔怔看著韓躍,好半天才幽幽吐出四個字,語氣異樣道:「您是好人……」

    「啥?」由於她聲音太小,韓躍一時沒有聽清。

    可惜女人沒有再次說話,反而突然用手使勁推了韓躍一把,大聲道:「你走吧,離開這個地方,這種窮困坊市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好人在這裡也會慢慢學壞了。」

    「我還真就學不壞!」

    韓躍哈哈一笑,女人使勁把他往外推,他偏偏使勁往裡進,忽然目光落在女人臉上,看著她蓬頭丐面的模樣,感慨道:「為母則強,你並不丟人,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這三個孩子的父親呢?」

    女人推他的手忽然一僵,隨即臉色變得暗淡無光,喃喃道:「我這種女人,哪裡能有丈夫?」

    「可是你有三個孩子……」韓躍追了一句。

    這時外面忽然傳進一個蒼老的聲音,有人嘆息道:「孩子不是他的,盧娘是發善心收養的孤兒。」

    隨著這個聲音,但見一個年長的老者施施然走了進來,這人應該是此間坊市的坊官,進門之後先是打量韓躍兩眼,隨即再次嘆息道:「可惜了,剛才兩個娃娃跑去找我,說是家裡來了一個不錯的青年,老朽欣喜之下過來看看,但是見了小哥之後覺得很是可惜。」

    「可…可惜什麼?」韓躍有些不解。

    老者看了韓躍一眼,苦笑道:「可惜你不能娶盧娘啊。」

    韓躍一怔,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老者身為坊官,顯然和所有居民都很熟絡,他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順手就拿著地上的黏土開始做活,一邊幹一邊彷彿聊家常一般,笑呵呵又道:「你這種小哥,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百姓,雖然你穿著布衣粗衫,但是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老朽也算見過官的人,但是當官的似乎都沒你這樣出彩……」

    他說著再次看了韓躍一眼,微微搖頭道:「可惜,可惜了,原本以為盧娘能有個好歸宿,可惜小哥你不是個普通人。」

    韓躍笑了,笑得很是平和。

    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學著老者那般拿起一團黏土揉搓,他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指著一堆黏土道:「做這個,應該是燒造陶器的器胎吧,這屬於傳承的手藝,為什麼收入如此低廉?」

    說著回頭看了一眼名叫盧娘的女人,沉聲又道:「剛才聽盧大嫂提起,說是一天才能賺的兩文,這簡直是毫無血性的剝削,光是賣材料都不止這個價吧。」

    盧娘黯然一嘆,對此不置可否。

    反而老者搖了搖頭,鄭重道:「小哥勿要這麼說,此事其實並不剝削,黏土不要錢,出城隨便挖,井水同樣不要錢,使把子力氣挑回來就是,咱們也不用開窯口買木炭,只要把黏土製作成器胎就有人收。一天兩文,一個月就是六十文,努力幹上一年,多少也能攢個一貫兩貫……」

    說著伸手一指盧娘,感慨又道:「比如這個丫頭,祖祖輩輩都是做器胎的,雖然窮困潦倒,但也沒有餓死。」

    「可她,可她……」韓躍張了張口,但是最終沒有把話說完。

    老者呵呵一笑,渾不在意道:「可她做了暗門子是吧,這有什麼好避諱的?老漢不妨跟你直說,這座坊市裡有不少丫頭都這樣,但是沒人會在背後亂嚼舌根,反而對這些丫頭很是敬佩。」

    韓躍心中一動,道:「因為她們收養孤兒。」

    「對,因為她們收養孤兒!」

    老者重重點頭,面帶感慨道:「窮家之女,更有良心,她們見不得小乞丐淪落街頭,總是忍不住抱回來撫養。偏偏自己吃了上頓沒下頓,時間久了慢慢就踏上了暗門子的路。唉,可惜此間坊市窮苦,來這裡尋歡的一般也沒幾個錢。這些丫頭晚上要伺候人,白天還得幹活掙點錢……」

    老者說到這裡也不知道想起來什麼,忽然很生氣的把手裡黏土重重一砸,大聲道:「都說朝廷有責任庇護窮苦,可是真正被庇護的又有幾人?天下都在傳唱西府趙王的美名,說他是窮苦老百姓的救星,但是老朽卻覺得這是屁話,他是救星咋不來救救這裡。」

    韓躍愕然一怔,面色有些古怪。

    這等情況,和當著和尚罵禿驢有什麼區別?

    這等情況,和指著他的鼻子臭罵有什麼區別?

    偏偏老者還不解氣,繼續又罵道:「趙王趙王,哪裡的趙王?都說解救窮苦,難道我們就不是窮苦?」

    他突然一指旁邊的盧娘,滿臉傷感道:「小哥你看看這個丫頭,她今年才二十歲出頭啊,如果老朽不告訴你她的年齡,你是不是感覺她像個三四十歲的婦人……」

    韓躍微微一怔,轉頭看了盧娘一眼。

    女人有些羞澀,下意識捋了捋額邊髮梢,她使勁擦了一把臉蛋,然而卻白臉上擦的更黑。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女人,擱在後世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不說大把男人勾搭,至少不缺人追求。

    然而這女人卻面色蒼蒼,讓人以為是個三四十歲的大嫂。

    韓躍忽然將手裡的黏土一放,然後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習慣性把手放在背後,目光打量著這一座木棚,語帶思索道:「所謂救人疾苦,不若人人自救,我觀你們已經做得很好,始終沒有向生活低下頭顱……」

    他說話語氣突然轉變,那個老者下意識一怔。

    韓躍也不管他心中猜測,繼續又道:「比如盧娘雖然淪落風塵,但是內心卻保留著人性良善,她用賣身所得撫養孤兒,又努力做活幫孩子攢錢,我聽她說每天要拿出一文錢給孩子去聽人講古,這便是要給孩子們一個好前程……」

    所謂聽人講古,類似後面幾個朝代的聽人說書,一些落拓書生因為生活艱難,會到店舖裡面講一些故事攬客,說故事的時候還會免費教授寫字,等於是大唐時代最低級別的私塾。

    韓躍忽然看了老者一眼,沉聲問道:「此座坊市,有多少女子收留孤兒?是否所有孤兒都經常去聽人講古,勉強學會了一些文字和知識?」

    老者下意識站起身來,回答之時卻忍不住有些驕傲,大聲道:「我們坊市人人心善,有不少好丫頭都收養了孤兒,老朽都不用去計數點算,我一口就能告訴你答案,這座坊市之中,統共有兩百多個小娃娃,雖不說每一個都能識文斷字,但是聽講古卻是人人都去的……」

    「好!」

    韓躍大聲一讚,目光灼灼道:「既然不肯向命運低頭,我豈吝嗇賜下機會?天下坊市若都如此,天下村寨若都如此,那麼我推廣基礎教育將會何等輕鬆,你們簡直是讓我敬佩莫名。」

    韓躍說到此處,陡然鄭重向老者一禮。

    老者目光閃動一下,急急匆匆躲避開來。他已經有所察覺,感覺這位小哥不是普通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24
第727章 你比親生母親更偉大

    韓躍又轉向盧娘,行禮之時更加莊重,大聲道:「萬愛千恩百苦,孰知疼我父母?汝雖不是孩子親生母親,但卻比親生母親更加偉大,盧家妹子,吾乃西府趙王,且請受我一禮……」

    這女人只有二十歲出頭,年齡比韓躍還要小上五六歲,所以韓躍改了大嫂的稱呼,換做稱呼一聲妹子。

    他突然暴露身份,頓時驚得盧娘和老者高呼一聲。

    也就在這時,有人響起幾聲急切詢問,有人很是擔心道:「孫大哥,盧妹子,是不是有事,莫非這小哥不是東西?」

    越是窮苦之人,鄰里越是和睦,只見七八個衣衫襤褸的百姓衝了進來,目光凶狠盯著韓躍猛看。

    顯然大家誤會了,以為韓躍要做壞事,剛才老者和盧娘發出一聲驚叫,引得街坊鄰居前來幫忙。

    韓躍忽然哈哈大笑,伸手將衝進來的百姓們輕輕推開,他閃身跳出這座木棚破屋,,然後大踏步往外而去。

    知道此時,木棚裡的老者和盧娘終於反應過來,兩人再次發出一聲驚呼,然後慌慌張張追了出來。

    可惜,他們只看到韓躍身影快速消失。

    幸好的是,擁擠破敗的坊市裡忽然傳來韓躍的聲音,悠悠遙遙,豪放帶笑: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啊哈哈哈,我知道怎麼做了,本王知道怎麼做了……」

    笑聲隆隆,震驚坊市,無數百姓從破敗的木棚裡悄然露頭,相互之間詢問這是怎麼了。

    那個老者渾身都在顫抖,只覺胸口有一股說不出的熱力想要噴湧而出,他陡然仰頭上望,從狹窄的棚戶縫隙中看到一抹陽光。

    陽光雖然微弱,但卻照亮了一方青天。那種青青湛藍的顏色,怎麼看怎麼覺得讓人欣喜。

    「老天爺啊,您終於開眼了……」

    老者淚水縱橫,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人若活著受苦太久,等閒一點希望都覺得大方光明。

    坊市裡那些百姓面面相覷半天,終於有人小心翼翼湊到老者身邊,滿臉好奇問道:「老牛大爺,您這是咋了?」

    「咋了?」

    「我還能咋了?」

    「我想哭啊!」

    老者一連三聲,跪在地上又哭又笑,他蒼老的臉龐全是欣喜,然而渾濁的眼簾卻被被淚水模糊。

    他使勁抬頭去眺望坊市外面,想看到那位高山一樣身影的青年,然而陰暗狹窄的坊市阻攔了他的視線,讓他無法看清楚二十步開外的景色。

    幾個百姓上前把他拉起,人人心中更加好奇,有兩個女人湊到盧娘身邊,拉著她手小聲問道:「盧姐姐,你和牛大爺到底咋了啊。那個青年他又是誰?為什麼你和牛大爺流淚不止……」

    原來盧娘同樣淚水模糊,彷彿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她口中嗚嗚咽咽,雙手拽著詢問她的兩個女人,又開心又酸楚道:「咱們見到青天了,咱們牛家坊市見到青天了。苦了這麼久,終於有了盼頭。」

    她和老者說話含含糊糊,激動之下壓根說不出緣由,在場百姓只覺心中貓抓一般難耐,於是有越來越多的百姓聚集到這裡。

    ……

    也就在這時,外面忽然有急匆匆的腳步傳來,聽那腳步聲又響亮又急切,顯然是有不少人往這邊奔跑。

    百姓們下意識抬頭,驚見坊市門口出現密密麻麻一群官。

    牛家坊市何等窮苦之地,這麼多年何曾有官員來過?

    那些官員一路狂奔,完全不顧及坊市道路狹窄,許多人腳下踏在了污黑髮臭的生活積水上,精美的靴子都被污水打濕而變髒。

    然而這群官員不管不顧,繼續蜂擁衝了進來。

    百姓們很是畏懼,下意識向後退縮起來,好些人偷偷摸摸鑽進木棚之中,卻又透著柴門向外面小心張望。

    終於官員們跑到近前,領頭一個中年模樣官員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然而他顧不得喘息幾口,直接開口道:「奉西府趙王之命,牛家坊市聽鈞旨……」

    鈞旨不是聖旨,王爵甚至勳貴都可以下,但是韓躍的鈞旨不同,他的旨意在大唐有極強力量。

    可惜牛家坊市的百姓們不懂,依舊萎縮躲在木棚之中害怕。

    那官員也不敢喝令眾人出來,直接放聲大喝道:「殿下有旨,汝等聽真。」

    他看了一眼躲藏的那些百姓,大聲又道:「今有洛陽牛家坊市,百姓生活困頓唯艱,家無隔夜之糧,常無飽腹之炊,然而人心思善,善心可感青天,雖有命運波折之厄,卻能奮發圖強。本王曾聞撼動高山易,撼動百姓難,汝等人人皆知自救,處世間之底層,卻渴望翱翔於天際,既有心胸,吾何吝嗇……」

    這官員明顯是在模仿韓躍的說話,說到這裡稍微停了一停,他面帶羨慕看了一眼在場百姓,忽然語氣變得亢奮起來,高聲道:「賜令,牛家坊市,免稅十年,凡此坊所居百姓,男,賞十貫,老,賞十五貫,幼子兒童,賜新衣十件,過冬棉襖兩身,棉褲兩條,所有衣物,皆吾所出,全部繡字其上,號曰趙王門生。」

    號曰趙王門生!

    好一個趙王門生。

    難怪官員會面帶羨慕看向百姓,因為這個趙王門生的名頭實在是太厲害了。

    在大唐這片土地上,西府趙王就是僅次於皇帝大山,能夠被韓躍收歸門下,等於是拿到了一塊響噹噹的免死金牌。

    偏偏這還不算,官員又繼續開口道:「凡牛家坊市百姓,長幼老少皆有賞,倘若身為女子,當額外再行加賞,但有撫養孤兒者,一律重金賜百貫……」

    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眾人,小心翼翼問道:「哪位是盧娘?還請出來說話。」

    盧娘在人群中露了露頭,撲滿塵灰的臉上帶著一絲膽怯。

    這是一位極其普通的窮家女人,而且還是淪落風塵的暗門子,但是在場官員完全不敢小視,那個負責轉達韓躍旨意的官員甚至不由自主彎了彎腰,躬身給盧娘行了一個禮。

    不行禮不行啊,這是王爺點名要照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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