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風華路 作者:山下出水(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6 19:35:1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9 294079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08
第658章 臨到滅亡會瘋狂,吐蕃人開始狗咬狗了

    大唐西南,巴蜀之地。天下險固憑三輔,隴右勾連接四川。天邊斜陽尤未落,此地抬手盡群山。

    一首詩道盡了巴蜀之地的自然風貌,多山多峰,如刀劍立,傍晚來臨之時,轉眼就是擦黑。

    天有烏雲蓋頂,夜色黑的更快,忽然一聲霹靂憑空炸起,剎那間大雨漫天傾盆。

    「拋棄,拋棄,全部都拋棄!」

    大雨黑夜之中,陡然傳來一陣瘋狂咆哮,但見一隊傳令兵騎馬衝出雨幕,不斷大喊道:「奉松贊陛下之命,拋棄載重過大的牛車,所有人輕裝而行,所有人必須輕裝而行,啊……」

    正在說話的傳令兵突然慘呼一聲,整個人一頭從馬背上栽倒下來,後面一隊傳令兵先是一驚,隨即勃然大怒,抽刀吼叫道:「是誰放的冷箭,是誰放的冷箭?」

    大雨傾盆,夜色漆黑,四處都是人馬嘶鳴嘈雜,傳令兵的聲音根本穿不開去。

    這些人策馬奔到被暗殺的同袍之畔,神色暴怒觀看一眼,忽然咬牙切齒再次暴吼,大叫道:「是巴托贊部的箭支,你們好大的膽子,殺人者給我滾出來,滾出來……」

    天上又是一聲炸雷,照亮這隊傳令兵的臉。

    黑夜中大雨形成濃濃雨幕,宛如大江河水直接從天上傾倒一般,大雨之中只聽無數犍牛嗷嗷直叫,十分吃力拖著載貨沉重的大車前行。奈何地面越來越泥濘,許多牛車都陷入其中。

    傳令兵還在暴怒大口,憤怒叱喝殺人者出來。

    忽然夜色中緩緩走出一匹戰馬,馬上坐著一個身穿鎧甲的吐蕃將軍,此人面色十分冷傲,厲聲道:「本將就是巴托贊首領,喊我出來意欲何為?」

    一隊傳令兵直接彎刀前指,大怒道:「為什麼要放冷箭,吾等乃是松贊陛下傳令兵。你們巴托贊部是不是想造反,速速交出放箭的人。」

    對面將軍再次冷笑,忽然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森然道:「殺都殺了,因他該殺。這些牛車的貨物是我巴托贊部拚命搶來,不管是誰都不能下令拋棄。松贊乾布雖然是整個吐蕃的普贊,但是我巴托贊部同樣有大寺廟撐腰。」

    他說到這裡眼神一寒,陡然暴喝道:「都給我滾,晚了連你們一起殺……」

    傳令兵滿臉狂怒,正欲打馬衝刺來殺,忽然夜色中幾百個騎兵聚攏過來,看穿著全是巴托贊部的戰士,這隊傳令兵臉色一白,下意識拉緊了韁繩。

    一人心中不甘,頂著大雨咆哮道:「拋棄牛車是為了大家好,這樣可以加快行軍速度。漢人一直追擊,我們損失很大。這位巴托贊部大人,求您下令拋棄輜重快快前行。不能貪心啊,貪心會丟命的……」

    對面將軍終於遲疑一下,目光透過雨幕去看那些陷入泥濘的牛車,他正要點頭表示同意,恰好一陣狂風將掩蓋牛車的破布吹翻,這時偏偏天上又有一道閃電破空,照的某輛牛車上黃光一閃。

    那是黃金的顏色。

    這將軍眼中的遲疑猛然消失,瞬間換成一種貪婪和不捨,他猛地從腰間拔出彎刀,厲喝道:「速速滾蛋,勿要聒噪,誰的命令也不行,巴托讚的財寶不會丟,松贊乾布自己運籌失敗急於回轉,卻要我們各部聯兵丟棄搶掠的貨物。此事不用再提,否則亂刀剁死。」

    配合著他的厲喝,周圍幾百個騎兵突然張弓,對面傳令兵滿臉急怒,悲憤大喊道:「你們會後悔的,你們一定會後悔的。我們要去稟告松贊乾布,回到高原有你們好看……」

    「放箭,全部殺了!」那將軍陡然一揮彎刀,瞬間將一個傳令兵砍死,四周包圍騎兵同時射出一片箭支,瞬間將這幾十個傳令兵射死。

    大雨傾盆而下,地面水流瞬間染紅。

    轉眼間殺了幾十個人,而且還是同為吐蕃同胞袍澤,然而這個巴托贊部的將軍完全不當回事,只是冷冷叮囑一句道:「都把嘴巴閉緊了,儘量別讓消息傳出去。這幾日松贊乾布每天都要派出無數傳令兵,死上幾十個完全看不出減員和缺少。只要咱們自己不說,沒人知道傳令兵死了。」

    周圍幾百個騎兵連忙點頭,神色間顯得異常平靜。有一人似乎是巴托贊部的隨軍祭祀,沉吟提醒道:「還是要小心為妙,畢竟這些傳令兵都是松讚的嫡系。」

    他說到這裡冷冷一笑,再次道:「就算松贊心中懷疑又如何,咱們完全可以推給追擊的漢人。幾十個傳令兵而已,比不上巴托贊部的財貨。」

    那祭祀明顯也是個貪婪的吐蕃番子,聞言連連點頭道:「確實如此,確實該殺。」

    他忽然轉頭看向不遠處十幾輛牛車,滿臉興奮道:「這次咱們搶奪了如此多財富,巴托贊部必然能再次騰飛。也許可以晉陞中級部落,甚至會受到大寺廟喇嘛的接見。」

    巴托贊部將軍精神一震,哈哈大笑道:「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以後松贊拿我也沒辦法……」

    ……

    ……

    巴托贊部斬殺傳令兵只是管中一窺,事實上最近幾日很多吐蕃部族都在這個干。

    吐蕃高原是個混亂無比的國家,以前各部勢力經常相互攻殺搶掠,雖然松贊乾布統一了高原,但是這個統一十分有限度。

    強如大唐者,國內尚有各種拖後腿的勢力,吐蕃這個國家更加不堪,因為高原上有一股勢力幾乎凌駕在皇權之上。

    那就是大寺廟的喇嘛。

    佛門在大唐的勢力也不小,但是絕不敢明目張膽反抗皇帝,在吐蕃就完全不一樣了,每個大寺廟都統治著一片土地許多部族。

    這就類似古代的諸侯制度,名義上尊敬中央的天子皇帝,實際上各自為政各存心機,巴托贊部殺傳令兵,其它部族也都這麼幹。

    今日已經是劍南道開戰的第十天,隨著韓躍大軍不斷逼迫,散佈在劍南各地吐蕃軍隊不斷聚集,雖然聚在一起能減少被絞殺危險,但是同時也凸顯了新的問題。

    比如松贊乾布想要急撤,然而各個部族捨不得扔下輜重。這些財貨是他們搶掠而來,回歸高原後也不用上繳給皇帝。

    吐蕃人生性貪婪,信奉進了我的口袋就是我的之說,想要他們丟掉寶物財貨,那得用刀逼著砍殺才行。

    但是松贊乾布現在沒辦法逼。

    這十日他一路急撤回退,麾下嫡系騎兵竟然減員兩萬多人,他總共只有二十萬嫡系,如今等於失去了十分之一。

    而這十日散佈各地的吐蕃軍隊不斷聚集,人數已經超過了四十五萬這個數字,松贊已經沒有能力威脅別的部族,就算有能力他也咬牙不去這麼幹。

    因為吐蕃的損失實在太嚴重了。

    有時大軍正在瘋狂趕路,路邊的樹林裡突然就扔出幾個閃閃發光的東西,那玩意落地炸出衝天火光,最少也能幹死幾十個戰士。

    行軍疲勞之時小心翼翼紮營,大半夜裡陡然就有幾十個漢人直衝過來,速度又快殺人又狠,而且絕不戀戰,砍死幾人就跑。

    曾也派軍追擊,很快發現無論派出去多少人都回不來。從那以後吐蕃只能咬牙承受騷擾減員,再也不敢派兵出去追擊報復。

    當初入侵劍南之時,松贊領兵三十萬,後來發現戰事簡單,連忙又調來七十萬。

    這個七十萬其實是虛數,真正的人數恐怕不低於一百五十萬人。

    之所以兵力翻了一番,是因為各個部落都存在私心,第二次入侵的時候都知道是去搶掠發財,幾乎每家每部都多派了一倍兵力。

    但是現在還剩下多少?

    所有入侵劍南道的殘兵不斷彙集,最後加起來才有四十五萬。也就是說短短十日之內,各部聯軍被韓躍幹掉了一百多萬。

    何其恐怖的數字,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今夜大雨瓢潑,雷聲轟隆震天,傾盆雨水彷彿直接澆築下來,戰馬上的松贊乾布使勁抹了一把臉龐,大聲喝問道:「有多少部族選擇拋棄貨物?」

    「回稟陛下,沒人拋棄……」

    「該死!」

    松贊乾布咆哮一生,顯得心中極其憤怒,大吼道:「這些該死的部族,為什麼不肯拋下財貨?輜重難以快速前行,分明是想留下來讓漢人殺。該死,該死啊,這群貪婪的蠢貨……」

    忽然目光轉向身邊一位行軍大祭司,目光灼灼道:「我們的牛車保護好沒有,現在還剩下多少輛?」

    那個大祭司舉頭想了一想,有些不確定道:「應該不少於一百輛大車,畢竟每天都在增加數量。戰士們逃跑之時不忘搶掠,雖然被漢人追殺了兩萬人,但是我們搶到了更多的財物。」

    「好!」松贊乾布重重攥拳,神色間分明帶著一絲亢奮。

    旁邊一位大將趁機插口,同樣神情亢奮道:「我們的隊伍在前面,所以財貨有九成希望能保下,咱們搶的都是金銀財寶,可以讓陛下國庫瞬間翻番。只要回歸吐蕃高原,立即能徵召新的大軍。」

    「好!」松贊乾布再次攥拳,興奮噴出一口粗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08
第659章 我松贊乾布,要喪身在此

    他是整個吐蕃的普贊,只要有錢可以在全境徵召戰士,而且身後還有吐蕃最大的寺廟支撐,只要有錢隨時可以再次崛起。

    只是這貨不知道中原有一句老話,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自己不捨得丟棄財物,卻逼迫別的部族丟棄,眼下全軍早已離心離德,很多有實力的部族頭領都在盤算著幹掉他。

    松贊乾布透過瓢潑雨幕眺望前方,目光陰冷道:「那些該死的蠢貨,臨死也不願丟棄貨物,如此就算死了也怪不得本皇,正好讓他們在後面拖住追兵。」

    大祭司點頭同意,隨即又再次開口,鄭重道:「陛下須得再下強令,讓全軍繼續冒雨前進,前面就是金沙江,過江之後是巴塘,只要進了巴塘,漢人再不敢追擊。」

    巴塘是高原的入口,也是大唐和吐蕃的境界線,進入巴塘之後就是高原,越深入氣候越艱苦,適合吐蕃人生存,不適合漢人作戰。

    松贊乾布忽然一抽馬鞭,厲喝道:「命令全軍再次加速,今夜不再紮營休息,只要堅持一夜,便能回歸高原。」

    說著目光森然一冷,滿臉驕傲道:「如果漢人還敢繼續追擊,我會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天神賜下的屏障。那時候可不是他們打我,而是我反過來隨意的殺。」

    吐蕃人可以適應高原環境,但是漢人上了高原會得病,這種病其實就是後世所說的高原反應,純粹是因為低壓和缺氧所造成。但是古代科技不發達,認為這是天神賜給吐蕃自保的屏障。

    傳令兵轟然應諾,隨即有幾十人去通知幾百人,幾百人再去通知幾千人,最後所有大軍全都頂風冒雨,咬牙苦苦在大雨中奔馳。

    瓢潑大雨下了整整兩個時辰,然後才漸漸雲歇雨收,整個道路已經泥濘到了極點,所有吐蕃大軍只能苦苦堅持。

    好在一夜終於過去,大軍連夜度過了金沙江。

    此時天色剛剛放亮,雨後的天空顯得特別清晰。東方有朝霞宛如鮮血,豔麗璀璨唯美異常。

    吐蕃大軍終於到了高原入口,所有人幾乎同時出了一口氣。只要通過前面的巴塘山口,從此再也不懼漢人的追擊。許多戰士一邊擰著衣衫雨水一邊大笑,不時還會去看看遠處牛車裝載的貨物。

    松贊乾布同樣長出一口氣,站在巴塘山口哈哈狂笑。這位吐蕃的霸主忽然回首眺望後方,目光之中射出濃濃的仇恨和不甘心。

    他仰天咆哮道:「大唐,我會回來的。李世民,你給我等著。西府趙王,你的三衛天下無敵又如何,照樣留不住我這個天神的子孫,啊哈哈哈……」

    他狂笑數聲,心情無比放鬆,陡然將手裡馬鞭重重一抽,大聲道:「全軍行動,回歸高原。」

    「松贊乾布,松贊乾布,松贊乾布,嗷嗷嗷……」四野響起山呼海嘯之聲,所有人同聲高喝松贊乾布的名字。

    這一刻因為即將回歸高原,無論是松贊乾布的嫡系還是各部族全都十分亢奮,短時間竟然放棄了連日來的隔閡,就連軍心和士氣也突然有了一些恢復。

    松贊乾布哈哈大笑,揮動馬鞭抽打戰馬。後面幾十萬大軍爭先恐後跟上,生怕走晚了就會被漢人追殺。

    巴塘山口聽起來是個口子,實際上它的寬度足足有兩三里之多,這樣的寬度完全可以容納上萬人同時通過,所以幾十萬人的隊伍並不長。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全軍都進了巴塘。這一刻全軍陡然再鬆一口氣,不少部族的首領都在下令讓戰士休息。

    松贊乾布眉頭微皺,大聲喝罵道:「此地還不曾脫離大唐,上了高原再行休息。命令大軍繼續前進,誰敢拖延定斬不饒。」

    「陛下,不可……」

    旁邊那個大祭司忽然出聲,勸解道:「昨夜冒雨行進,全軍人困馬乏,各部各支早已怨氣衝天,此時萬萬不可撩撥啊。」

    他忽然策馬湊到松贊乾布身邊,壓低聲音提醒道:「漢人有一句話說的好,壓制太大,容易反彈,如果陛下逼迫太緊,很可能會引起嘩變。」

    松贊乾布瞳孔一縮,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他身畔幾位大將心中一喜,連忙也開口勸解道:「陛下何不發下仁慈,讓全軍就地休憩?如此也是給還未進山的輜重部隊留些時間,讓幾千上萬輛牛車進入巴塘山口。」

    松贊乾布咬了咬牙,憤然道:「那些牛車不屬於我的,本普贊為什麼要照顧時間?」

    「財貨啊陛下,那些牛車雖然是各部所搶,上了高原也是自己截留,但是不管如何總歸是整個吐蕃的財富,您是高原的普贊陛下,有資格從其中抽取一些稅收。」

    聽到稅收二字,松贊乾布眼睛頓時一閃。

    這貨臉色漸漸變緩,不過仍然故作不悅,冷哼道:「也罷,就讓大軍原地休憩一個時辰。但是須得派出斥候去後面查探,防止漢人鐵了心衝入追擊。畢竟這裡還不是高原,只是高原的一個入口。」

    眾人連忙點頭,急匆匆派人去下令。

    片刻之後,全軍原地駐足,幾乎所有戰士全都疲憊的解開皮甲,然後脫下濕漉漉的衣衫開始擰水。

    松贊乾布同樣渾身濕漉,衣服緊緊貼著很不好受,但他身為普贊又拉不下臉卸甲脫衣,只能咬牙下了戰馬盤膝休息。

    旁邊幾個親衛對視一眼,忽然圍過來背對著背,恭敬道:「普贊放心卸甲,吾等圍攏遮蔽。衣服貼在身上容易生寒,吐蕃離不開普讚的光輝……」

    再惡的人也有擁篤,這些親衛就是松贊乾布最忠心的手下,他面帶讚許點了點頭,站在衛士圍出的圈子裡卸甲脫衣擰水。

    哪知鎧甲剛剛卸下,尚未開始脫衣,忽聽遠處山頭上幾聲狂笑,有人大聲暴喝道:「松贊乾布,別光屁股啦,想脫衣服你去黃泉再脫,咱們可沒心情殺一個光腚的貨……」

    這聲音隆隆而來,瞬間驚得松贊乾布一個趔趄,他臉色驟然狂變,脫口而出道:「漢人?」

    「哈哈哈,說的不錯,正是漢人!」遠處山頭再傳大笑,忽聽一個咆哮聲音震天而響,厲吼道:「玄甲之衛,全軍出擊!」

    轟隆隆

    霎時之間,無數巨響震天,但見四周山頭都有火光在冒,一顆一顆拖著尾巴的炮彈飛下山谷。

    五十門山炮,用的全是開花彈,這玩意落地開炸,殺傷範圍足有二十米,五十門大炮一輪齊射,瞬間就封鎖了整個山谷。

    「敵襲,敵襲!」松贊乾布大吼一聲,他顧不得穿上剛剛脫下的衣甲,伸手抄起插在地上的玩刀,急急吼叫道:「起來殺,都給我起來殺。」

    殺誰啊?

    根本找不到對手!

    遠處山頭那人雖然喊了一句全軍出擊,然後到現在不見一個戰士衝出,反而四周山頭火炮再次響起,已經開始了第二輪轟炸。

    「啊……」炮火聲中,但聽一個吐蕃戰士慘叫驚天,他肚皮被彈片掀翻,整個人也被氣浪重重捲飛。

    片刻之後重重砸落地上,口中鮮血不要錢一樣噴出。他驚恐想要去摀住肚皮,忽然再次發出驚恐無比的慘叫,淒慘道:「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原來他兩條胳膊都被炸飛,已經變成了一根人棍。

    無比劇痛襲來,只覺眼前一黒。

    這戰士強忍著不敢昏過去,因為他知道昏過去就是死亡,哪知身後陡然傳來無數驚慌嘶鳴,猛見一匹戰馬亂竄踏來,後面還跟著更多惶恐的戰馬,馬蹄轟隆踏過戰士身體,瞬間將他踏成一灘爛泥。

    眼前景象,宛如鬼蜮,到處都是炮火,無數戰馬驚厥,五十門山炮齊射三輪之後,山谷裡到處都是斷手殘支。

    「跑,跑啊……」松贊乾布身邊有幾個衛士也被炸殘,一人滿臉血污趴在地上,臨死之前奮起最後力氣大聲吼叫,道:「普贊陛下,跑回高原,跑回高原啊……」

    「高原!對,我要跑回高原!」松贊乾布精神一震,抽刀狠狠砍了戰馬一刀,那戰馬仰天一聲嘶鳴,四蹄騰空瘋狂竄起。

    後面還有無數吐蕃人同樣如此,這一刻整個大軍完全沒有紀律可言。所有人全都瘋狂向高原逃竄,爭先恐後之時甚至出手殺自己的同胞。

    此時山頭火炮已經發射,因為遠征軍只帶來三輪齊射的炮彈。松贊乾布聽到炮聲停止長出一口氣,然而下一刻他再次悚然而驚,因為身邊有一個戰士忽然奔跑中被掀飛。

    轟隆隆

    這次爆炸聲竟然響在腳下,而且爆炸聲此起彼伏源源不斷,只不過轉眼之間,整個山谷漫天泥水在翻飛。

    泥水之中又混合著鮮血,幾乎在瞬間將讓空氣變得腥臭。

    「退回去,退回去!」松贊乾布亡魂大冒,不斷大吼道:「地上有埋伏,給我退回去……」

    他話音還未落下,猛聽四周山頭響起山呼海嘯之聲,但見無數大唐騎兵傲立山崖,左側騎兵手裡拿著燧發槍,右側騎兵拿著神臂弩,山崖上站著一員大唐猛將,仰天厲喝道:「全軍聽令,密集齊射!」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09
第660章 吐蕃,完了

    嗡嗡嗡

    漫天箭支,槍林彈雨,整個山谷的天空都為之變黑,就連太陽的光彩都被遮掩住。

    松贊乾布一顆心直往下沉,只覺得渾身透體冰涼。他身畔兩員大將瘋狂舉起鐵盾,只聽槍彈和弩箭射在上面叮噹作響,這兩人驚恐急吼道:「普贊陛下,怎麼辦啊?」

    怎麼辦?

    松贊乾布也想知道怎麼辦!

    山頭上那個大將哈哈大笑,厲喝道:「松贊乾布,我看你怎麼選?前面是無數地雷,踏上去就得炸死,兩側是火槍和神弩,不向前你照樣也是死,閣下殺掠漢人之時,可曾想過我們的報復?」

    伴隨這聲厲喝,四周無數槍彈弩箭飛來,兩個吐蕃大將咬牙舉著大盾,苦苦支撐護住松贊。

    「完了,一切都完了!」

    松贊乾布陡然閉眼喃喃一聲,竟然站在原地不做抵抗。他是吐蕃的王者,身邊護衛和大將配備有大盾,但是普通戰士沒有護盾,甚至連鐵甲都不曾穿。

    沒有鐵甲和大盾,無法扛住人家居高臨下的攻擊,別說是威震天下的燧發槍和神臂弩,就是普通弓箭都扛不住。

    如果咬牙向前衝鋒,那麼就要踏過地雷埋伏。

    松贊乾布聽說過地雷,六年前這東西才一出世,直接全殲了當時最強大的突厥先鋒軍。那時的西府趙王還是一個少年,帶著一群百姓就干了大事。現在對方是大唐最強大的王爵,可想而知擁有多少財力製造地雷。

    「完了,我吐蕃完了,本普贊完了,整個高原也完了……」這貨忽然情緒變得平靜,竟然仰天笑了起來。

    只不過他的笑中帶著不甘和憤恨,明顯是在絕望之下無奈的反應。

    「普贊陛下,普贊陛下……」

    又有兩員大將舉著鐵盾湊了過來,急吼道:「前面不能走,兩側有猛攻,但是我們可以後退,退出巴塘和漢人去廝殺。既然已經到了絕路,臨死也要拖個墊背的。」

    這話讓松贊一呆,明顯有些意動。

    兩個大將很是凶悍,或者說再壞的國家也有英雄,這兩人再次大吼道:「漢人趙王有句話,叫做生則生矣,死則死矣,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普贊陛下,戰吧,咱們還有無數殘軍,聚起來照樣能夠殺人,哪怕用十個人拚死一個人,也要在臨死之前咬掉敵人一塊肉。如果能拚死一支玄甲衛,整個大唐都會損失元氣。」

    「說得好!」松贊乾布也被激起凶性,猛然從地上拔起自己的彎刀,他在槍林彈雨中舉刀大吼,道:「吾乃天神子孫,吐蕃大賢者的後代,今日縱算戰死此地,也要讓大唐記住吾,吐蕃勇士何在,隨我一起沖……」

    大吼聲中,宛如瘋虎一般狂奔,他身邊幾個大將舉著大盾保護,將松贊乾布的頭頂遮掩密不透風。

    高原不能上,因為有地雷,兩側有猛攻,那就往後退,只要退出這個山谷,仍然可以臨死反擊。

    哪知就在此時,猛聽巴塘山口響起巨大的擂鼓聲,地面漸漸開始震動,顯然遠處有大軍急速而來,不片刻之間山谷入口處黑壓壓一片,那是無數騎兵在瘋狂奔馳。

    西府三衛之玄甲衛,來了。這一衛十天來給吐蕃人帶去無數驚恐,整個劍南道都是他們身影。

    如今吐蕃人聚集起來,特種衛同樣聚集起來,這次真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再也沒有逃竄躲藏的機會。

    地面的震動似乎還不減弱,反而有繼續增強之勢。山谷中的吐蕃番子驚恐眺望,才發現特種衛後面還有大軍,那支大軍同樣很熟悉,分明是以前被他們追著跑的五十萬大唐府兵。

    鐺啷啷

    一聲清脆鐵鳴,松贊乾布的彎刀掉落地上。他剛剛鼓起的勇氣陡然消退,這次就連身邊的大將也面色驚慌。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這已是他第三次說完了,一次比一次更加頹廢。這位吐蕃霸主仰天狂笑,淒厲道:「前有地雷,兩側神器,想退亦不可退,好一個銅牆鐵壁,不愧是西府趙王。」

    他陡然轉頭看向巴塘入口,暴吼厲喝道:「身為君王,不當死於俗人手!西府趙王何在?吾有大好頭顱你敢不敢取?」

    山谷處大軍分開兩列,韓躍騎馬緩緩而出,他胸前還坐著一個明珠皓齒的小道童,懷裡抱著一個不斷抖動的小襁褓。

    襁褓裡有個小娃娃小腿亂踢,然而奇怪的是竟然沒有亂哭,不但沒有亂哭,反而在咯咯的笑。

    韓躍策馬慢慢進谷,片刻後戰馬一停,他目光悠悠眺望松贊乾布,忽然低頭對小道童輕聲道:「本王答應過你,要給青城報仇……」

    說完又輕輕一拍小襁褓,再次道:「本王也答應過你,要給整個劍南道報仇。所有為了保護孩子而死去的父母,今天都可以好好看看。」

    襁褓裡小娃娃咯咯直笑,這麼幼小的娃娃按說壓根不可能聽懂,偏偏娃娃竟然伸出胖嘟嘟小手去抓韓躍的臉,口中發出咿咿呀呀的歡喜聲。

    「聽到給父母報仇,你很歡喜對麼?」韓躍淡淡一笑,溫柔將襁褓往懷裡一靠。

    他胸前坐著的小道童則是俏臉蒼白,似乎被眼前山谷慘事所嚇到。韓躍伸出另一隻手將她一攬,溫聲道:「見到慘事很害怕對麼?其實還有更慘的……」

    說到這裡突然一嘆,黯然道:「你沒有去過那些村子,不知道吐蕃人怎麼屠殺百姓。反抗的男人被剝了皮,反抗的女人被扒了衣,人人死不瞑目,悲憤望著蒼天。」

    「不,他們不是望著蒼天,他們是在望著我,他們在問我為什麼要犧牲百姓,難道不用百姓就拖不住吐蕃嗎?」

    韓躍陡然閉上眼睛,眼角裡分明有淚水滑落。

    「殿下,您……」小道童遲疑一聲,想去幫他擦拭淚水,又覺得有些不敢。

    也就在這時,韓躍猛然睜開眼睛,他的面色突然不再平和,相反變得猙獰嚇人,他陡然將小道士的雙眼一蒙,柔聲道:「寄語小師弟,閉上眼睛不要看!」

    臉色猙獰,聲音溫柔,但是這個溫柔聲音卻是一道催命的帥令,身後無數大軍陡然發起衝鋒。

    韓躍騎馬站在原地,壓根不曾上前。他一收摀住小道童眼睛,一手抱著小娃娃的襁褓,臉上似哭死笑,喃喃道:「你憑什麼讓我去殺,你有什麼資格讓我去殺?本王也不是什麼高貴人物,我害死了劍南道幾百萬人民……」

    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整個山谷,處處虐殺。

    吐蕃,完了。

    松贊乾布,完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09
第661章 人,到底是不是野獸?

    時大唐貞觀六年七月,京中雷雨,巴蜀亦然,忽有紅翎急使從從西南而來,拔下背後紅翎,一路高歌而進,健馬踐踏泥濘,疾馳飛入長安。

    刻後不久,滿城轟然,無數百姓奔走相告,多有淚花沾濕衣襟者。

    「肆虐大唐長達五個月之久的吐蕃入侵,終於已全軍覆沒而告終。西府趙王攜大軍追入高原三百里,搶救奪回被擄走的百姓五十萬人,歸程之際,蕩清寰宇,兵峰犁地而過,將三百里地橫掃一空。」

    打空了三百里地,這是何等凶殘的報復?

    從此之後,大唐西南再也無憂,邊境三百里之內了無人煙,吐蕃之國元氣盡去。

    此戰堪稱大唐最經典的一戰,也是大唐最慘痛的一戰。為誘吐蕃驕兵深入,劍南道數十萬百姓賠上性命,整個巴蜀之地滿目蒼夷,幾有十室十空之殘象。

    據傳西府趙王在戰後仰天血淚,曾暴吼質問蒼天,發下隆隆毒誓,曰:劍南不復,吾死不歸。願用此身恕罪,慰告劍南亡靈……

    復是恢復的復,戰後重建最艱難。

    大戰成績如此卓然,幾有令人恐懼之勢。然而世上總存小人,有人言之灼灼道:「西府趙王為求建功,設毒計以百姓為餌,此乃漠視性命之魔,當自縛以謝天下。」

    這個自縛可不是自己綁起來請罪,而是讓韓躍自己解散自己的力量,束縛自己的權勢,解散自己的勢力。

    言論傳進皇宮,據說李世民只是冷冷一笑,道:「西府三衛僅僅出動兩衛,配合五十萬府兵打殘一個大國。我大唐有這支軍隊可保萬世之安,朕倒要看看哪個混蛋再敢說解散的話……」

    皇帝親自站台,此言頓失土壤,但是又有人隱在暗中散播流言,不幾日就傳遍長安,無數不懂事稚子在街頭歌唱,歌謠分明直指韓躍。

    流言歌謠道:「中原漢家苦,百姓命如土。一棵李子參天茂,樹下纍纍埋白骨。若論誰能禍天下,實乃妖星和碩鼠。」

    這是一首隱晦的民謠,其中李子樹代表韓躍,埋白骨說的是劍南百姓,編出民謠之人十分噁心,他說韓躍這棵李子樹之所以參天茂盛,是因為用了百姓的屍骨做養分。

    寓意不言自明,就是要猛潑髒水。最主要還把韓躍硬生生冠上了妖星和碩鼠的名頭,險惡用心已經顯露無疑。

    如今大唐四周幾乎已經平定,國內扯後腿的世家也被打殘,韓躍兵鋒所指威名赫赫,這種情況下還有人敢散播流言出來,背後隱藏的含義太令人尋味了。

    有人說這是佛門在報復,因為這一次佛門恨死了韓躍。

    但是也有人說這是李世民的手筆,大唐皇帝在害怕自己的兒子……

    ……

    大唐劍南,巴蜀腹地。

    一座簡易難民大營矗立大河之畔,遠遠望去到處都是炊煙。這已是吐蕃大戰過去的第二個月,然而難民大營仍然有許多無家可歸的人。

    吐蕃雖然被打殘了,但是劍南道同樣也慘了。整個巴蜀全境幾乎看不到完整的村莊,隨便到一個地方看見的全是斷壁殘垣。

    戰後重建,最為艱難。寫在書中或者可一筆帶過,然而真實情況絕對是個大工程。

    噹噹噹

    偌大營地延綿七八里地,忽然四處都響起烏沉的敲擊聲,聲音遍傳開來,很快各個草棚子都衝出了人。

    這些人全是衣衫襤褸的百姓,人人面帶菜色神情惶恐,有男人奮力向前衝鋒,也有婦人抱著孩子惡狠狠推倒別的同行者。

    這一刻百姓的仁慈惇厚全都不見,所有人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拚命衝到前方,因為那裡有吃的。

    諾大營地裡到處都是炊煙,幾乎每個百十步就矗立一口大鍋,每個大鍋旁邊必然站著一個手持大勺的伙伕,旁邊還陪著五六個舉刀警戒的戰士。

    「不要搶,人人都有的吃。」

    因為百姓發瘋而上,負責放飯的伙伕們連忙大吼,急急道:「昨天因為糧食不足,所以才稍微限制粥湯,但是今天可以敞開了吃,咱家殿下說了,就算餓死他也不能餓死百姓……」

    然而伙伕的大吼沒人去聽,所有百姓全都眼光發綠盯著大鍋,錯非每個鍋邊都有持刀戰士,恐怕飢腸轆轆的百姓早已開始瘋搶。

    人若餓的狠了,能變野獸無疑。飢餓是天地之間最大的痛苦,它能把最賢明的聖人變成惡魔。

    比如母親很愛自己的孩子吧,但是餓到一定程度竟然會相互交換自己的孩子煮著吃,所謂易子而食、人心化獸,有些話真不是平白無故編造。

    因飢餓,生邪心。可以為了一口糧食殺人,可以為了一點樹皮拚命。古代有很個詞彙專門形容這個,比如亂民,比如暴民,比如惡民……

    百姓滿眼綠光,負責放飯的伙伕也不敢耽擱,這些膀大腰圓的廚子全是軍中精選,掄起大勺子便開始盛粥。

    「不要急,沒人都有,今天的粥熬製很濃,吃一碗頂得上昨天兩碗,而且沒人還可以配發兩個糙餅子……」

    伙伕不斷盛粥不斷喊話,然而餓急的百姓哪裡顧得上這個。每個人都是瘋狂往前擠,接了熱粥端著就在原地喝,雖然燙的嗷嗷尖叫,仍舊咬牙猛吞。

    一個抱孩子的女人身體很是虛弱,在後面始終擠不到大鍋上來,她懷裡的小孩不斷咳嗽,偶爾還會發出一兩聲微弱哭泣,這婦女雙目綠油油盯著大鍋,忽然瘋狂張口去咬前面的人,口中發出野獸一般的嗷嗷聲。

    「讓開,讓我吃,讓我孩子吃……」她狠狠咬了別人一口,宛如野獸一般瘋狂,口角上分明帶著猩紅顏色,那是把別人咬傷咬出的鮮血。

    擋在她前面的是個魁偉漢子,不過這漢子也只是個頭魁偉,他渾身早已皮包骨頭,同樣的虛弱不堪。

    「啊啊啊,找死……」漢子被婦女咬了一口,劇痛下的自然反應就是轉身揮拳。他雖然也很虛弱,但是畢竟男子,這一拳依舊呼呼有風,如果砸上去婦女恐怕受傷不輕。

    忽然旁邊閃電般伸來一手,穩穩當當將漢子的拳頭握住。

    「打女人,可不對!」出手之人正是韓躍,他攔住漢子之後仍舊滿臉溫和,輕聲勸阻道:「就算餓的再難受,忍一忍總歸能過去。這位大嫂明顯餓的搖搖欲墜,你身為男人為什麼不肯讓讓她?我知道大家都很餓,但是再餓也不能忘了自己是個人……」

    漢子眼中閃過一絲良知,忽然雙手抱頭頹然蹲在地上。

    韓躍轉頭又看向婦女,溫聲再道:「大嫂你也不對,看看把這位大哥給咬的。他只不過擋了你一點點路,前面還有更多的人,難道你要一路全都咬過去嗎?」

    婦女眼中同樣閃過一抹良知,但是很快就被飢餓所代替,這一刻的她壓根不在乎眼前是誰,瘋狂又沖上來道:「給我吃的,給我吃的,我要喝粥,我要喝粥……」

    咆哮之中陡然張嘴咬向韓躍,眸子之中明顯帶有野獸般的血紅。

    鍋邊幾個戰士嚇了一跳,舉刀便要砍死這個婦女。

    韓躍連忙大吼一聲急急止住,厲喝道:「繼續維護秩序,誰也不准過來。」

    忽然眉頭一皺,感覺手腕劇痛,低頭才發現是婦女咬的,那婦女滿嘴牙齒都是血。

    「這真是餓極了……」韓躍心中一黯,忽然抬頭輕喝道:「趕緊扔兩個餅子過來,先讓這大嫂墊墊。」

    那邊伙伕不敢耽擱,抖手從人群上方扔來兩個糙餅,韓躍接過來再次心中一黯,發現這餅子泛著綠油油的顏色。

    這餅子還帶著剛出鍋的熱度,顯然綠油油並不是長毛髮黴,真正原因乃是裡面摻雜的野菜太多,所以才會蓋住糧食應有的黃褐色。

    此時遠處有一群人急急而來,赫然是不斷在營地裡巡視的各大將領和文官,婁乘風看見韓躍面色黯淡,忍不住輕嘆出聲道:「殿下勿要自責,能有吃食已是萬幸。難民大營連續兩個月不斷供應百姓,船隊運糧的壓力十分巨大……」

    說著看了一眼韓躍,再次道:「幾十上百萬人口每天都要吃掉無數糧食,但是值得驕傲的是沒有餓死一個人。滿天下也只有殿下能成此事,自古戰禍之後哪有餓不死人的?」

    他還沒有說完,那婦女已經再次發瘋衝向韓躍,她奪下兩個餅子,不管不顧往嘴裡塞。口中發出野獸般咆哮,像一頭守護自己食物的餓狼。

    周圍將士看的不忍,但又痛恨這婦女剛才咬傷韓躍,所以雖然這婦女被餅子噎的直翻白眼,但也沒一個人上前幫她拍打背部。

    也就在這時,忽然婦女懷裡的小孩微弱咳嗽幾聲。婦女瘋狂的眼神猛地一緩,目光柔柔看向自己孩子。

    下一刻她的神情竟然轉為清明,先是把餅子送到自己口中,然後努力用口水濕潤,再輕輕俯下嘴巴湊近孩子,小心翼翼渡給小孩吃。

    顯然她因為長期飢餓沒有奶水,所以只能用口水濕潤餅子喂養小孩

    這幅情形看的周圍人面面相覷,韓躍卻陡然眼睛變得閃亮。

    人性,他看到了人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09
第662章 去找神仙借糧食

    韓躍面上浮現一抹欣慰,精神振奮道:「你們看到沒有,這就是母親的天性。誰說百姓餓急了不能救,誰說百姓餓急了是暴民?本王覺得所有人都可以救,本王覺得他們都是善良的民……」

    說到這裡惡狠狠攥拳,大聲道:「之所以造成眼前景象,所有的罪孽都因為我。如果我用三年時間慢慢磨掉吐蕃,那麼萬萬不會出現這種大損失。操之過急必有巨禍,可惜我想的太過美好,或者說我故意選擇了忽視。」

    忽然轉頭盯著婁乘風,沉聲問道:「靜兒的船隊還有幾日能到?」

    婁乘風一怔,隨即回答道:「從江淮到巴蜀,順流需要七天,逆流需要十四天,上次船隊運糧總共用了二十一天,這已是大唐最快的水運之速。」

    「二十一天,二十一天……」韓躍喃喃一聲,眉頭不由皺起。

    昨天答應就已缺糧,今天吃完將是最後一頓,但是任靜的運糧船隊還不曾來,拖下去恐怕百姓真會餓出事。

    婁乘風顯然知道韓躍憂慮,想了一想遲疑又道:「任小姐這次走前曾經說過,她歸來之時將會徵集拉船的縴夫,縴夫平時隨船養精蓄銳,遇到險灘就去拉船。再配合風力和船槳,行程必然縮短數天。」

    韓躍眼睛一亮,振奮道:「那就好,靜兒已經走了十八天,說不定已經快到了……」

    說著心中暗暗推測默算一番,接著又道:「但是也不能太抱希望,咱們還得先行自救才可。諸位都想一想辦法,晚上那一頓飯怎麼搞?」

    這話才一說出,四周武將和文官全都愁眉苦臉,因為這話已經不是韓躍第一次問,大家能想的辦法幾乎全都想了。

    婁乘風輕輕咳嗽一聲,小心翼翼道:「自從兩月之前戰事開啟,難民大營每天都要接收無數難民,第一個月的時候,糧食耗費可稱驚天之巨,那一段日子可以說最為艱苦。這個月漸漸好轉,因為我們已經開始安排難民,一月來已經有三十多萬百姓離開大營,回到各自村莊努力建設。難民大營的壓力已經減少很多,殿下勿要太多擔憂焦躁……」

    「我沒讓你說好聽的,我讓你們想想弄糧食的辦法。」韓躍陡然一聲暴吼,這是他第一次訓斥婁乘風。

    婁乘風無奈拱手一禮,默默選擇閉口。

    韓躍冷冷盯著他,再次道:「有辦法沒有?」

    婁乘風一聲苦笑,頹然沖韓躍搖了搖頭。如今難民大營還有幾十萬百姓,一頓飯就要吃掉無數糧食。他只是一個讀書的文人,哪裡有辦法弄來糧食。

    韓躍深吸了一口氣,轉頭又看向其他手下,挨個問道:「你呢,你呢,你呢?你們誰有辦法?」

    一眾將領躲躲閃閃,各個文官訕訕低頭。顯然大家全都一個樣,誰也沒辦法弄來糧食。

    「都給本王滾,別來礙我眼!」韓躍再次一聲暴喝,忽然飛起一腳踢人,恨恨道:「今晚誰都不准吃飯,全都給我空肚皮餓著,百姓們沒有飯吃,你們憑什麼吃?」

    這兩個月來他脾氣變得很是暴躁,動輒就會找人撒撒火氣。

    被他踢開的正是劉黑石,似乎韓躍每次也只踢他一個,這貨裂開大嘴揉了揉屁股,可憐兮兮道:「主公,俺真的是沒有辦法啊。四周山林的獵物都被打光,連個鳥蛋都掏不出來。昨晚特種衛甚至出發去了百里之外,今早回來的時候只帶著不多一點肉食……」

    說著再次可憐兮兮看了一眼韓躍,吶吶道:「畢竟軍隊也要吃飯,沒有力氣無法狩獵。」

    韓躍揮了揮手,示意劉黑石不要再說。其實他比所有人都明白情況,這次的困難不是普通人可以解決。

    此時四周百姓還在不斷爭搶湊近大鍋,吃飽了的則是神色麻木往自己的木棚子走。這幅景象看的眾人一陣頭皮發麻,心中隱隱約約都有些寒氣。

    沒有感激,不知稱謝,似乎難民大營就該給他們吃飯,似乎他們這些難民就該有人給飯。

    「不怪他們……」韓躍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道:「人若沒了指望,自然萬事皆休。百姓們連明天有沒有飯吃都不敢想,如何會產生好好活下去的想法?都在撐一天算一天,痛苦早已讓他們麻木。」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停,俯下身子去看那個婦女,此時婦女已經喂養了小孩,自己正畏畏縮縮蹲在地上吃飯。剛才有個戰士擠到大國鍋那邊給她盛了一碗熱粥,這婦女邊喝邊在流淚。

    「殿下……」她忽然仰頭看向韓躍,眼中淚水洶湧而下,大哭道:「我剛才餓的發了瘋,自己也控不住心中的惡。」

    這話竟然有幾分知書達理的味道,普通民間農婦肯定說不出文雅的詞。韓躍微微怔了一怔,喃喃道:「你讀過書?」

    女人垂頭抹了一把眼淚,低聲道:「家父是劍南道御史,駐守巴蜀已五年。」

    韓躍再次一怔,忽然心中悲涼。大唐有十二道,每道設置監察御史一人,這個官職幾乎是一道之內最高行政長官,長官民政財政和軍政,擱在朝堂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

    這樣一位高官的女兒,竟然淪落到發瘋爭搶吃食的境地,想到剛才她想野獸一樣撕咬自己,韓躍只覺得鼻尖一陣酸楚難受。

    「你父親呢?」韓躍忽然想起一事,俯下身子又問。此前劍南道吐蕃肆虐,許多城池都被攻克,無數官員或被斬殺或被衝亂。但是韓躍還是心中抱有希望,因為一位監察御史能在重建劍南的事情上幫助大忙。

    可惜女人眼神一陣黯淡,哭泣哽咽道:「松贊乾布攻打巴州,家父寧死不肯投降,孤城堅持十五日不見援軍,家父最後一個拔刀衝向了吐蕃人……」

    韓躍心中一顫,緩緩仰天抬頭望。

    旁邊婁乘風小聲嘆息,忽然湊到韓躍身邊說了一句,輕聲道:「劍南道監察御史是個文官。」

    這是一種提醒,讓韓躍知道對方的忠貞。文官體力大多柔弱,就算提刀恐怕也殺不了什麼人。但是女人的父親卻仍舊衝向了吐蕃入侵者,這是一種雖明知將死吾也上前的氣節。

    韓躍猛地低頭,目光有一種毅然的色,鄭重對女人道:「待到此間事情了結,你可隨本王回歸長安。忠貞之後不能沒有未來,我會送你的孩子去研究院。」

    女人現實一呆,隨即眼中爆發出強烈異彩,韓躍陡然心情振奮,大聲對眾人道:「你們看見沒有,這種眼神叫希望,希望能讓人活下去,本王不能再顧忌……」

    婁乘風等人對視一眼,不知道主帥要干啥。

    但見韓躍陡然躥遠幾步,縱身跳上一座簡易的木草棚,他站在草棚上眺望整座大營,入眼全是衣衫襤褸麻木不仁的百姓。

    這種情況讓他越發堅定了信心,忽然仰天發出長長一聲巨嘯。

    嘯聲震動天上雲氣,轉眼之間籠罩四野。許多難民呆呆轉頭看來,目光茫然盯著草棚上的韓躍。

    「諸位百姓,爾等聽真……」韓躍用長嘯吸引百姓注意之後,突然開口大聲而喝,聲音隆隆道:「吾乃當朝西府趙王,亦是中原新一代護族者。本王師承紫陽真人,我這一脈其實是天上的神仙。」

    神仙?

    百姓們茫然眸子閃了一閃,似乎被這個名詞刺激了一下。

    草棚下面的武將和文官則是面面相覷,有人忍不住皺眉道:「殿下這是何意?他最討厭的就是宗教。」

    言下之意很明白,殿下討厭宗教,但是這一刻所作所為分明是宗教手法,他口中宣揚神仙,分明在洗滌人腦。

    只聽韓躍再次大喊,聲音直接籠罩整個大營,他說的話漸漸變得神奇,讓人只以為實在聽神話。

    「自上古以來,中原一直存在護族者,護族一脈都是神仙子弟,平日不准洩露身份,但是大難之時可以求告上蒼。本王師承紫陽真人,家師已經回歸天上做了神仙。如今吾遭遇不可度過之難,無法拿出百姓們吃喝之物。本王欲求家師憐憫,賜下救苦之糧。」

    嘩

    下方眾人一片嘩然,婁乘風驚慌錯亂道:「殿下這是要幹什麼?百姓不能隨便騙……」

    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眼下都是一群餓急的暴民,一旦騙住他們給了希望,後面卻沒有糧食弄來,那麼發瘋的難民立馬就會暴亂,到時候西府三衛殺還是不殺?

    可惜韓躍彷彿沒有感受一眾屬下的擔心,反而站在草棚上再次大喊,神情堅毅道:「本王先前太過自私,生恐弄來糧食會暴露身份,但是百姓生死實乃天大之事,我悔恨自己不曾早早出手!」

    這話越說越給人一種真實感,整個難民大營的百姓漸漸有些動搖。

    就連婁乘風等人也都心存迷惑,大家都知道韓躍並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雖然心裡有些動搖,但是眾人依舊不信。

    人群中唯有劉黑石堅信不疑,突然裂開大嘴得意直笑道:「俺就知道主公有辦法,原來可以找神仙借糧食。你們還記得不記得,主公早年經常找他的神仙師傅借東西……」

    眾人都是一呆,隱約想起確實如此。不過那時候的韓躍頂多也就是弄出一兩瓶藥物,又或者搞一個火箭筒望遠鏡之類。雖然讓人感覺突兀,但是小打小鬧不引人懷疑。

    這次卻是不同,分明是在玩火,上百萬人的吃喝糧食,就算散開一地都能堆成山。如果矇騙了百姓卻拿不出來,晚上開飯的時候就會暴亂。

    也就在這時,韓躍陡然仰天大聲疾呼,聲音直衝九霄,似要盪開雲氣。

    「師尊在上,徒兒要借糧……」

    咔嚓嚓

    也不知哪裡傳來一聲巨響,似乎是青天白日炸了驚雷。只見韓躍腦袋後面陡然有白光一閃,剎那間橫掃整個大營。

    白光刺眼生疼,所有人全都閉眼躲避,好在白光只是一閃即滅,很快眾人就抬頭睜開了眼睛。

    忽然之間,所有人目瞪口呆。

    只見整座難民大營之中,到處堆徹著小山一般的糧食,一眼望不到頭,也不知有多少萬石。

    「仙人之法,竟然真有仙人之法……」婁乘風嘴巴張的大大,滿臉都是不可思議。他是飽學大儒,生平崇信子不語怪力亂神,然而眼前的一切直接推翻認知,讓這位大儒頭腦一片轟然。

    「糧食,糧食,是糧食啊!」難民大營忽然爆發山呼海嘯的狂喊,所有百姓臉上全都驚喜欲狂。

    韓躍站在草棚上縱聲長笑,聲音滾滾傳遍全場,大聲道:「此間之糧,可抵劍南道全境吃喝半年,半年之後,土地裡就能收莊稼了……」

    他聲音很大,但是這一刻整座難民營無人在聽,所有人全都盯著眼前的糧食,狂喜和震撼讓他們忘記了韓躍。

    唯有劉黑石陡然臉色一變,隱約聽到主公似乎很小聲說了一句:「做得此事,死也安心了。」

    也就在這時,天上猛然響起炸雷,但見一道刺白閃電破空而來,不偏不斜正好擊中了韓躍。

    轟

    那座草棚子直接炸飛,無數火星漫天飛舞。眾人受到驚嚇慌張回頭,赫然看到那位神仙一般的青年倒栽下來。

    他渾身漆黑猶如焦炭,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主公,主公啊……」劉黑石一聲悲憤巨吼,宛如一頭瘋虎般衝了過去。

    後面眾人同樣神情驚慌,轟轟隆隆全都衝了過去。然而等到眾人衝過去之後,只看見韓躍已經了無聲息。

    他的胸膛都不在起伏了。

    「主公,主公啊!」劉黑石不斷大吼大叫,一雙虎目熱淚滾滾橫流。他雙手抱著韓躍身體,只覺得整個天地都失去了支撐。

    便在這時,遠處江面陡然傳來烏沉的牛角號,號聲之後只聽千百人遙遙高喝,大聲道:「劍南道同胞,我們運糧食來了。」

    又有一個清脆的女聲帶著歡喜,萬分開心道:「師尊,徒兒幸不辱命,我們晝夜不曾停歇,十八天就趕了一個來回……」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09
第663章 諾不可輕許,宏願不能隨便發

    自古有雲,諾不輕許,故而不負人。所有的宗教都有一句話,宏願不可輕發,發之畢生要受困縛。

    作家張愛玲曾經在書裡寫過:說得出,做得到,那自然是好的。命運中也會慢慢增添許多喜事,但一旦做不到,懈怠了,懲罰一定是來的最快的。

    後世之人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認為全是一些神神道道的迷信,因為不害怕這個,所以全民沒有信仰。於是各種謊言充斥整個社會,今天為了幾百塊錢可以坑兄弟,明天可以為了一點利益騙親友,借錢的時候什麼承諾都敢說,還錢的時候全是噁心的臉。

    都以為只是發誓而已,難道真會遭到報應不成?

    這裡面涉及玄學,國家不提倡這個,所以書裡也不便多寫,有些事情只能點到為止。

    科技的發達讓人不信神佛不信報應,但是很多人卻忘記了某件事,後世無數大科學家大學者都曾十分隱晦的暗示過一件事:「科學的盡頭,是神學。」

    科學發達讓人不信神佛和報應,但是科學的盡頭卻是神學,這夠諷刺了吧,偏偏這是無數大科學家說的話。

    所謂神仙,其實是代指,所謂天道輪寰,說的是整個宇宙天地之間的物理運轉法則。

    有些大宏願不能發,發了真的會遭受報應。每個人身上都有氣運,氣運說白了就是一個人的運氣。

    如果你氣運大,你會發現幹什麼都一帆風順,如果你走霉運,哪怕坐在家裡也有人找你麻煩。

    撒謊太多,就會無形之中折損人的氣運。許諾太多,就會無形之中折損人的精氣神。

    如果某個許諾達到一定程度,成為宏願級別的諾言,那麼這個諾言必須要完成,否則子孫後代都不得安生。

    比如古代的皇帝很少亂說話,哪怕是再昏聵的帝王也會謹言慎行。天子一言未必代表天地,但是天子的言語能左右碌碌眾生,所以皇帝不會亂說話,君無戲言不是古人吹噓出來的。

    現代也有例子,比如你看很多人張口就是謊言直冒,但是大人物從不肯口放厥詞,因為越是大人物越能接觸某些東西,他們知道自己說的事情一定要去做。

    韓躍身上有氣運,而且還是大氣運。但是最近幾年他已經很少動用氣運,因為他隱隱約約感受到那個古怪店舖未必是好東西。看似能用氣運解決很多大事,但是其間卻牽扯著某種說不清的東西。

    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手,一直在推動他穿越後的所有事。無論成功失敗,每次動用店舖韓躍都要遭點磨難。

    比如當初他兌換水車和紅衣大炮,剛剛發展起來的田家莊立馬被王凌雲攻擊。比如他兌換的地瓜剛剛豐收一次,當時的漢王立馬就跳出來聒噪……

    雖然韓躍一掌將他拍死,但是後續的事情何其大。李淵翻臉,豆豆等人惶惶而逃,苦心建立的關外互市白白送給朝廷,分明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償還因果。

    還有剛去東北之時,因為兌換了火箭筒,立馬就惹得高句麗追殺。在瀋陽城建攔河大壩,剛兌換了發電機,立馬就惹得佛門來找茬。

    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那個古怪店舖真的很詭異,看似讓韓躍收集氣運給他好處,但是每次都會帶來大小不一的各種報應。

    隨著韓躍漸漸年長,他已經很少動用店舖。如今他聲名威震四海,幾乎有幾千萬人感念他的名字,這幾年可以說聚集了海量氣運,導致他腦海裡總是有個聲音不斷勾引他,不聽灌輸道:「兌換吧,你換什麼都可以,如此多的氣運,哪怕立地成仙都能滿足你……」

    然而韓躍不敢用。

    他是後世穿越而來,說句嚴格話其實已經死了。因為他不是本體而來,而是一縷孤魂附著在別人身上。

    這裡面的東西神神怪怪,如果用科學的方法解釋,那麼可能是他的靈魂無比強大,所以穿越了一個平行的地球空間。如果用玄學的角度解釋,那麼這穿越和店舖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所以韓躍一直克制自己使用店舖,但是這次他沒能堅持本心。

    「果然一切都坐實了猜測,古怪店舖絕非什麼好東西。」

    就在韓躍發宏願兌換糧食的瞬間,他只覺自己聚集的氣運瘋狂損失,這些氣運就算兌換全國所用糧食都足夠,然而店舖竟然還在不停的抽。

    最後韓躍所有氣運全被抽空,他自己想停都停不下來,店舖不斷抽空他的氣運,甚至還讓氣運變成了負數。

    人在運氣差的時候尚且會倒霉,運氣成負數想都不用想將會如何。

    巴蜀多山多雲,七月天宛如孩子臉,那一個驚雷原本是因為暴雨將至才炸響,但是偏偏就不偏不斜擊中了韓躍的頭。如果用後世科學方法解釋,這是因為韓躍站在草棚之頂,而且腰間插著能夠引雷的天子劍,所以才會遭受了雷擊。

    一切都很合理,彷彿全是巧合。

    ……

    ……

    「師尊,師尊,嗚嗚嗚……」任靜哭的宛如淚人,跪在韓躍焦黑的屍體旁。這位被韓躍賜了男兒之名的女孩其實心性柔軟,這一刻她只覺自己的天地都塌了。

    旁邊劉黑石咆哮不斷,雙手拎著大錘子一直想衝過來,可惜他身邊有五六個大將拚命阻攔,劉黑石暴怒不斷大吼道:「放開俺,俺要砸死這女娃。為什麼不能早來一會,為什麼不能早來一會?啊啊啊,主公啊,俺的主公……」

    他宛如一頭瘋虎,雙目充斥血紅,幾個大將拚命將他按住,生怕這渾貨發瘋之下砸死任靜。

    但是沒有人責怪黑廝,都知道這是狂怒之下的瘋話。

    偏偏小丫頭卻聽到了心裡,這女娃心神巨傷之下陡然變得痴痴呆呆,忽然喃喃道:「說的沒錯,是我害死了師尊。如果我能早到一天,師尊斷不會無奈向神仙借糧。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師傅死了,我要給他賠命……」

    說著猛地從懷裡掏出一支簪子,竟然直愣愣就往胸口捅去。女孩都愛美,她雖然經常男裝,但是懷裡也裝著女娃飾物,想不到這飾物卻成了自盡凶器,閃著銀光瞬間刺破了胸。

    也幸虧旁邊婁乘風聽她話音不對,抖手一拳就將小丫頭打歪,就算如此小丫頭胸口還是慢慢變紅,有鮮血從裡面浸透出來。

    「喊醫館官,去喊醫官……」婁乘風急喝一聲,這位大儒此刻的嘶吼比任何武將都要大。

    那邊劉黑石呆了一呆,忽然頹然將手中大錘子扔到地上,這位韓躍手下第一忠貞猛將忽然抱頭痛哭,蹲在地上宛如一個失去父親的小孩子。

    不遠處有十幾個隨軍醫官瘋狂跑來,領頭一人手裡還抱著個大箱子,這人還沒跑到跟前口中已經急急大喝,暴吼道:「哪位將軍幫幫忙,砸開殿下的神藥箱?」

    「神藥箱……」

    這三個字瞬間驚醒眾人,七八個武將轟隆衝了過去。

    劉黑石陡然從地上蹦了起來,激動道:「神藥,神藥,主公的箱子裡一直存著神藥,快點拿來給主公用。還有任靜女娃,一樣也要救她。」

    畢竟是忠厚之人,剛才已經原諒了任靜。

    尉遲寶林抽刀就是猛劈,咔嚓幾聲將箱蓋劈碎。

    所有武將發了瘋一般抬起箱子,甚至把幾個醫官都推到這地上。

    眾人手忙腳亂,場面嘈雜如沸粥,此時唯有婁乘風還能保持清醒,一直用手指去掐任靜小丫頭鼻下的人中穴。

    任靜目光全無一絲生念,只是痴痴呆呆不斷道:「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如果我能早來一天,師傅斷然不會借糧……」

    其實她一點錯也沒有,相反還有很大的功勞,這一次劍南道戰事平定,任靜先是用大船運送西府三衛進入巴蜀,然後又馬不停蹄趕回江淮。

    籌措糧食,千里運輸,她船隊運來的糧食救活了幾十萬百姓,堪可稱為功德無量的女孩子。

    可惜哀莫大於心死,這一刻的小丫頭完全不去思考自己的功績,她只是想著自己害死了韓躍,一心要用自己性命賠償。

    「丫頭!」婁乘風陡然將她一晃,沉聲道:「你不能如此,殿下還要你來救。」這位大儒明顯知道該怎麼勸人,一句話直接刺中小丫頭的心。

    果然任靜的眼中迅速恢復生氣,虛弱反問道:「婁…婁…婁大儒何意,我怎麼救…救師尊?」

    她氣息十分微弱,顯然是失血過多,剛才那一簪子雖然沒有刺破心臟,但是距離心臟也不遠了。

    婁乘風抓起小丫頭的手掌,然後讓小丫頭自己按住胸口流血之處,這才用另一隻手指了指旁邊,激勵任靜道:「你看看他們,誰有資格救人?殿下的神藥固然能起死回生,可惜吾等沒一人會用啊。」

    任靜頓時一驚,掙紮著想要起身。忽然感覺一陣頭目暈眩,嬌軀軟軟斜斜跌了回去。這一刻她的氣息越發萎靡,但是眼中卻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渴望。

    小丫頭不想死了,她得活下來救師傅。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09
第664章 韓躍的屍體不見了

    婁乘風心中落下一塊大石,不過依舊不敢放鬆,再次道:「在場只有你是研究院出身,而且還是殿下的親傳弟子,殿下的神藥箱裡有十幾種藥物,唯有你才知道用什麼藥能救人……」

    「我來選取藥物,快把藥箱拿來讓我看!」

    小丫頭彷彿迴光返照,精氣神竟然變得亢奮異常。

    「萬萬不要急,先得救治你,救了你之後,你才有力氣救殿下!」

    婁乘風小心將任靜扶住,面色鄭重又道:「你現在不要亂動,讓醫館先給你療傷。」

    說著猛然轉頭,對一眾醫館急喝道:「哪位懂得外傷急救,煩請速速治療此女。」

    一個年輕醫官奮力擠了過來,大聲道:「我學過外傷縫製,是研究院學子所傳之學,這位女先生且請海涵,病者不避醫,我要給你縫傷口……」

    邊說邊拿出拿出縫合傷口的針和線,但是自己卻畏畏縮縮不敢下手。

    「縫啊,你他娘的倒是縫啊!」後面劉黑石陡然一聲暴喝,再次有發瘋打人的跡象。

    青年醫官嘴皮哆嗦幾下,拿針線的兩手不斷在顫顫發抖。

    「我縫不來……」

    他猛地頹廢倒地,滿臉無助道:「我只是向研究院的小先生請教過一次,從來不從下手縫過人,她的傷口在胸部,這樣的傷口不會縫。」

    「我懆你姥姥!」劉黑石勃然暴怒,幾個大將死死按住他。

    青年醫官滿臉自責,忽然眼中有淚水滾滾落下,醫者父母心,古代的醫者可不像後世那些醫學專家,後世你沒錢立馬滾出醫院,這時的醫生卻會為無法救人而流淚。

    此時任靜胸前的衣襟已經被鮮血浸濕透,小丫頭剛剛振奮的精神又變得萎靡,這一次的萎靡可不比剛才,分明是氣息越來越弱的徵召。

    「糟糕,這娃娃不行了……」在場眾人心中同時閃過這個念頭,婁乘風陡然仰首看著天空,喃喃道:「如果蒼天真的無眼,何不抽刀劈了這天?上一代西府趙王死在雷雨之下,這一代的西府趙王同樣難逃。明明是為了百姓,為什麼要給報應?還要連帶著一個巾幗女娃,老天你是否真的瞎了眼?」

    身為顏師古門下第一大儒,婁乘風畢生飽讀無數詩書,他前半生奉行的子不語怪力亂神,然而這一刻分明信了天地間有神。

    只不過這個神在他眼中是個壞神,就連蒼天都是瞎了眼睛的天。

    劉黑石陡然一聲咆哮,憤怒從地上撿起兩個大錘子,他舞動大錘向天怒吼,厲喝道:「來啊,賊老天,你可敢再降一道雷,劈一劈你劉家爺爺?老子要追隨殿下,死後做鬼和你們爭鋒……」

    鏗琅琅——

    又有幾員大將抽出腰間大刀,隨同劉黑石一起向上天咆哮。

    可惜憤怒換不回一切,任靜小丫頭終於閉上了眼睛。她口中依稀還有點微弱氣息,但是誰都知道這點氣息很快就消逝。

    「啊啊啊……」那個青年醫官淚流滿面,忽然抬手狠狠猛抽自己,痛苦道:「」我為什麼不能縫,我為什麼不敢縫,醫者治病救人,我算什麼狗屁醫者?」

    他陡然從地上瘋狂竄起,又哭又笑踉蹌跑開。

    婁乘風嘆了一口氣,俯下身子輕輕挪動任靜,他將小丫頭的身體和韓躍並排一起,忽然雙目湧下滾滾熱淚,道:「吾要著書立傳,讓天下人都看一看。師尊是胸懷蒼生的聖人,徒兒是豪氣干雲的巾幗,西府趙王,國之脊樑,任靜任平生,女中好兒郎……」

    咔嚓——

    天空忽的響起一聲炸雷,隨即又狂風暴雨疾下,彷彿整個天地在一瞬間變得漆黑,濃濃雨幕遮住了蒼天的顏色。

    眾人同時驚慌,下意識過來遮雨,婁乘風吃力抱起任靜,劉黑石流淚抱起韓躍,旁邊幾位大將撕開甲冑舉在頭頂,不讓任何一點雨絲低落下來。

    一群人漫無目的在難民營行走,所過之處只看到無數百姓在草棚中露頭,很多人還是麻木不仁,但是有更多的人卻雙目留著眼淚。

    有個婦女抱著小孩跪在草棚門口,她身後的草棚裡堆了幾袋子糧食,這個婦女正是咬傷過韓躍的那個,她跪在草棚口嚎啕大哭。

    眾人繼續冒雨前行,慢慢回到了韓躍的中軍帥帳,這帳篷又簡易又矮小,也跟配不上當世第一王爵的身份,只因韓躍把自己的王爵大帳拿出給百姓住,他自己隨意用樹幹和破布搭了個小帳篷。

    就是這個破敗矮小的帳篷,卻主導了整個劍南道的大戰。每天從帳篷裡發出的命令價值幾萬貫,每一個命令都是讓將士們去找糧食。

    如今糧食來了,帳篷的主人卻看不到了。

    眾人彎腰擠進帳篷,面色淒苦將韓躍師徒放好,婁乘風忽然擦了一把眼淚,鄭重道:「都走吧,這裡是聖人的居所,除了他和他的弟子,沒人有資格在此多待。我們自認為忠誠義士,其實每個人都存有私心。你們武將追隨殿下是為了建功立業,我們文官追隨殿下是為了史書留名,都是私心,都不配在此!」

    說到這裡咬了咬牙,領頭鑽出了這一座矮小的帥帳,仰天咆哮道:「此乃聖人居所,不准任何人玷污。不管你們服也不服,我們沒有大公無私的心,滾出來,都給我滾出來……」

    後面眾人全都擠出帳篷,站在大雨之中滿臉落寞。

    ……

    ……

    由於婁乘風突然發狂,所有將領和文官都被他驅逐,就連劉黑石都不准守在此間,這位大儒要讓韓躍師徒靜靜待在一起。

    聖人離去之地,凡人不配有資格立腳。

    婁乘風是韓躍的行軍長史,在軍中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哪怕是西府三衛的各位大將也要聽令,沒人會因為韓躍不在了就違反規則。

    大雨傾盆而下,難民營之外的大河不斷漲水,這一夜大雨竟然爆降四個時辰之久,古往今來都沒有幾次狂暴的雨。

    待到夜間深時,大雨猶然不降,忽然遠處大河一聲咆哮,竟有洪水決堤而來。但見雷鳴閃電之中,整座難民營直接被橫掃,無數百姓在水中瑟瑟發抖,婁乘風緊急調動無數將士展開救災。

    又有一個霹靂響起,照亮整個夜空,忽然有人驚恐大喊,神情恐懼道:「殿下的帥帳,殿下的帥帳……」

    救災中的眾人陡然一驚,這才想起韓躍的帥帳沒有留守人,大水橫掃整座難民營,瞬間沖垮了那個簡易的小帳篷。

    忽然又是一個驚雷,閃電彷彿利劍劃破長空,奔騰大水狂湧而下,瞬間帶著那個矮小的帥帳消失無蹤。

    「殿下,殿下啊……」西府三衛呦動悲號,幾乎將天上的驚雷聲也給掩蓋。

    雖然韓躍已經故去,但是他的屍首照樣是眾人的精神和支撐,現在他們竟然沒能保住主帥屍首,所有人瞬間全都發了瘋。

    然而洪水無情,非是人力可以抗拒,無數將士拚命在水中狂奔,可惜依舊追不上那個快速逝去的小帳篷。

    鏘琅琅——

    李風華陡然抽出腰間大刀,猙獰咆哮道:「命令所有將士上船,再令所有水手下河,哪怕把長江翻個底朝天,也要找回主帥的帳。就算追到東海,就算衝進龍宮,只要一天不見主帥,西府三衛一天不停……」

    剛才在閃電照亮之時他曾經看見,韓躍的帥帳是被大水直接砸塌,那麼很可能韓躍和任靜的屍體會被帥帳包裹起來,只要找到帥帳就能找到人。

    轟隆隆——

    天上驚雷不斷炸起,大雨依舊傾盆而下。瓢潑的雨水彷彿倒灌一般,砸在人臉上噼啪生疼。

    狂風呼嘯,雨點如刀,無數西府三衛戰士拚命衝向大河,去找那些尚未被洪水沖走的大船。

    這時忽然有人大吼一聲,指著極遠處的水面狂叫道:「那是什麼,你們看那是什麼?」

    幾位大將瘋狂跑來,順著這人指點的方向急急看去。

    天上大雨如幕,再強大的目力也看不遠,眾人只是隱隱約約看見江上有一個飄搖黑影,那黑影不斷在狂風怒浪中遠去。

    李風華猛地從懷裡掏出望遠鏡,顫抖哆嗦著舉到眼前。

    其他大將也都配有望遠鏡,甚至整個西府三衛的特種衛同樣都有,這一刻十幾萬將士全部掏出了望遠鏡,透過濃濃雨幕去觀察。

    恰好天上一個炸雷,又有閃電照亮夜空,藉著這一閃而過的電光,所有人陡然看清了遠處。

    但見江上那黑影分明是一艘古怪大船,此時正不斷在洪水浪花之中翻騰。大船之上依稀站著有人,他身體四周有濃濃黑氣盤旋,裹著無數雨點形成一道龍卷,龍卷盤旋遮擋視線,就連望遠鏡都不能看透此人相貌。

    「是誰,你是誰,啊啊啊……」

    李風華仰天咆哮,臉色彷彿厲鬼一般猙獰,厲吼道:「你是何方妖邪鬼魅,竟然敢動王爺的身?」

    原來那黑影手中倒提兩人,正在風浪之中不斷遠去。雖然距離此地很遠,但是眾將士憑藉望遠鏡依稀可以看分明,黑影手中兩人一個是渾身焦黑的韓躍,另一個則是花容消散的任靜小丫頭。

    那大船的樣式極其古怪,幾十萬將士竟然無人見過,別說是有人見過,就連聽都沒聽過。

    「這樣的船,似乎不該是世間所能有。」

    忽然所有人眼神一陣恐慌,有人渾身顫抖道:「這是幽冥的使者,來接殿下去黃泉……」

    這話配合上遠處那古怪大船,再配合船頭那個渾身冒著黑氣挾裹龍卷的黑影,所有人只覺脊背一陣僵寒,一顆心瞬間跌入谷底。

    殿下的屍首都被幽冥接走,如何回京去給皇帝交代?陛下還好說,等閒不會遷怒有功將士,但是皇后娘娘呢,誰能保證一位母親不發狂?

    就算陛下和娘娘都不怪罪,西府三衛也逃過不了自己的心。

    「追,給我去追!」李風華咆哮一聲,劉黑石宛如瘋虎,後面尉遲寶林同樣滿良猙獰,三個大將幾乎同時跳進了大河中。

    無數戰士同樣跳河,奮勇游向一些尚未沖走的船隻,就連婁乘風這些文官也衝入河中,用自己瘦弱的身軀咬牙向船隻游去。

    漸漸地,戰士們的情緒感染了難民大營裡的人。忽然一個瘦的皮包骨頭的漢子站在雨中嘶吼,大聲道:「我們是劍南道百姓,熟悉巴蜀各地各途,我們為什麼還要躲在這裡,我們為什麼不去尋找救命的恩人……」

    這漢子正是日間搶糧食吃被婦女咬傷那個,因為暴怒想要毆打婦女,結果拳頭卻被韓躍攔住,當時他驚恐以為自己會被韓躍的手下殺死,然而韓躍卻只是溫聲告訴他一句:「打女人,可不對,我知道大家都很餓,但是再餓也不能忘了自己是個人……」

    恩人的音容笑貌猶在,漢子只覺自己一生都無法忘懷。

    他猛地衝入河水之中,瘋狂向著船隻游去。

    後面漸漸又有百姓衝出來,這一刻彷彿不再害怕咆哮的大洪水。也有百姓稍微遲疑片刻,十分不捨去看剛剛配發到手的糧食。

    無數難民之中只見一個婦女站在雨中,她懷裡還擺著一個小孩,不得不岣嶁身軀去擋大雨,但是婦女神情卻猙獰萬分,淒厲對周圍狂吼道:「你們是男人,為什麼不敢下河去?誰肯幫我養下我的兒,我便下河去追人……」

    天地之間雷聲隆隆,然而這個柔弱婦女的喝問彷彿比雷聲更震撼人心,那些留戀糧食的百姓終於惡狠狠咬牙,於是不斷有身影衝進了大河之中。

    人心,人心!

    韓躍曾經說過,他看到了人心。

    人只要有心,那便不是野獸……

    也許是眾志成城,也許是蒼天也害怕了,總之今夜狂降的大雨忽然就變得減弱,竟然在轉瞬間就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

    雖然雨水小了,但是洪水依舊蔓延,十幾萬將士拚命爬上船隻,又有無數百姓同樣掙紮上船,有船槳的就奮力輪動船槳,沒船槳的就用手用腳去劃。洪水無情人有情,他們要衝破風浪去尋找恩人的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0
第665章 報喪長安,直衝皇宮

    一月之後,大唐長安,八月桂花放,滿城濃郁香。

    這夜傍晚剛至,一輪明月爬上天空,又有漫天星斗浩繁輝閃,微微涼風透人心扉。

    長安城的所有城門已經關閉,但是城內各處尚未開始宵禁。畢竟華燈剛初上,正是繁華最美時,街面上人流穿梭喧囂熱鬧,盡顯大唐帝都的錦繡繁華。

    就在這樣一種夜色下,長安城西南方突然有一股煙塵升騰,但見幾匹快馬風馳電掣而來,馬上騎士面色僵冷異常,手中馬鞭發瘋一般抽打坐騎。

    「開城門,開城門,速速開城門……」這幾個騎士人還沒到,已經衝著城頭守卒厲聲暴喊。

    幾人身上風塵盡染,渾身氣息十分萎靡,這一看就是長途跋涉奔來,而且一路上很少休憩喘息。

    入夜了還要進城,這怕是有緊急大事。但是這幾個騎士背後並沒有紅翎,城頭守卒頓時有些犯難。

    大唐軍規嚴整,京畿之地更甚,長安城規定入夜就得關門,除了有皇帝手諭或者紅翎急使,其餘任何情況不得開門。

    「你們是哪裡來的兵?為什麼入夜了還要進城?」城頭守卒相互對視幾眼,最終還是決定問一問下面。

    畢竟幾個騎士穿的都是大唐軍甲,腰間配備的武器也是精銳唐刀,這裝束明顯是大唐的兵,那麼相互間就屬於同袍。

    不管對方來自哪個軍隊,如果能幫守卒肯定要幫。

    「開門,開門啊!」幾名騎士似乎十分暴躁,站在城門下不斷瘋狂呼喊。

    其中一人甚至眼中有滾滾熱淚,忽然仰天咆哮一聲,怒吼道:「開門啊,我們是西府三衛的傳令兵,今晚必須見陛下……」

    「西府三衛?」

    城頭幾個士卒心裡咯噔一聲,下意識道:「在劍南道打仗的西府三衛,莫非有緊急軍情要傳達?」

    這時有聞訊趕來的城防偏將急急登上城頭,俯下身子仔細張望半天,點頭道:「確實是西府三衛的裝束,但卻不是西府三衛的紅翎急使,奇也怪哉,若是傳遞緊急軍令,怎麼不用紅翎急使?」

    城下那幾個騎士似乎不能再等,陡然咆哮怒罵道:「懆你姥姥,快點開門,開門,開門啊,我們要見陛下,我們必須要見到陛下。」

    「如此狂怒,怕真是有大事發生。」城頭那個偏將目光忽閃,他忽然轉身對守城士卒下令道:「爾等分出一隊人手在城門口等著,本偏將現在就去求見大將軍,只要討得大將軍同意,咱們立馬打開城門……」

    眾士卒連忙點頭,大聲答應道:「吾等明白,將軍速去!」

    偏將也不多話,蹭蹭蹭直接跑下城牆。他一路直奔城防大營那邊,很快見到了負責京畿守衛的尉遲恭。

    尉遲恭同樣也很迷惑,一時不敢確定能不能開門。雖然他身為大將軍擁有決斷之權,但是長安城的城門在晚上一般不能開。

    「大將軍,末將覺得那幾個騎士不似有假!」

    偏將邊說邊皺眉回憶,小聲道:「我觀這幾人渾身風塵僕僕,而且每個人的神情都無比悲痛,偏偏問什麼都不肯說,只知道嘶喊著必須今晚見到陛下。」

    「必須今晚見?口氣這麼急?」尉遲恭愣了一愣。

    「是的,就是這麼急,其中一人甚至熱淚滾滾,說話的語氣都有些嚇人。」

    尉遲恭心裡陡然一抽,起身大踏步往外走,沉聲道:「老夫親自去看看,如果確有大事必須放進城中,西府三衛從來不曾如此,我總覺得事情不太妙……」

    後面偏將連忙跟上,兩人打馬飛奔來到城牆。

    尉遲恭登牆而上,只見下面幾個騎士已經暴怒到極點,他們的氣息確實十分萎靡,但是身上的焦躁和怒氣卻很狂暴。

    「開門,懆你姥姥,開門啊……」騎士還在狂吼。

    尉遲恭沉喝一聲,揚聲道:「爾等到底有何急事,為什麼一定要今晚進城?老夫乃是負責京畿的尉遲恭,真有急事可以跟我說。」

    下面幾個騎士先是一靜,隨即再次變得暴躁起來,他們仍然不肯說原因,反而開口連尉遲恭也罵了起來,大吼道:「懆你姥姥的尉遲敬德,你兒子也是我們西府三衛的人,開門,開門啊……」

    始終喊開門,卻不說原因,尉遲恭心中隱隱約約生出一股不好念頭,這位大將軍陡然臨機決斷,轉身大喝道:「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

    下面早有一隊守卒等候,聞言頓時奮力轉動絞盤,巨大的絞盤慢慢將城外吊橋放下,士卒們又齊心協力拉動厚重的城門。

    城門才不過開一點點,外面那幾個騎士已經咆哮一聲,這幾人同時瘋狂抽打戰馬,轟隆隆直接衝了進來。

    此時尉遲恭已經下了城牆在門口等著,見此情況自己也一抽馬鞭,他胯下健馬嘶鳴一聲,搶在幾個騎士前面向城內狂奔。

    尉遲恭邊跑邊回頭一喝,對幾個騎士沉聲道:「爾等想進皇宮,必須有人帶領,老夫可以做這個領路人,但是你們得給我說理由。」

    幾個騎士縱馬瘋狂疾馳,領頭一人眼中熱淚滾滾,他突然加快馬速貼近尉遲恭,面帶無限悲傷,但又咬牙壓低聲音,痛苦道:「吾家主帥,去了……」

    「啥去了?你說啥去了?」

    因為馬匹都在狂奔之中,耳邊都是呼呼風聲,尉遲恭一時沒有聽清,於是下意識又問了一句。

    哪知騎士沒有再次回答,陡然開始放聲悲號,忽然身體力氣消散,竟然直直從戰馬上栽倒下來。

    尉遲恭眼疾手快將他一抄,瞬間用單手將騎士抄到自己馬背上,繼續喝問道:「再累也要撐住,馬上就到皇宮。你剛才聲音太小,到底說的啥去了?」

    騎士之所以栽下戰馬,完全是因為身心疲憊之故,此時他被尉遲恭放在馬上,終於能喘一口氣歇息,滿眼流淚道:「吾家主帥,去了……」

    轟隆隆——

    尉遲恭只覺腦中直接爆炸,以他大將軍的穩重也差點摔下坐騎。下一刻這位當朝國公只覺脊背發涼,忍不住渾身僵冷冷打個哆嗦。

    西府三衛的主帥是誰?

    誰能讓西府三衛的戰士痛苦流淚?

    眼前陡然浮現一個身影挺拔的灑脫青年,那個青年幾乎支撐了大唐一半的天。

    「走,跟老夫走,跟老夫快快的走!」尉遲恭狠狠一抽馬鞭,就連撞傷行人也來不及管顧。

    他親自帶領幾人直衝皇宮,人還沒到已經仰天暴吼,大聲道:「老夫尉遲恭,速速開宮門……」

    他是京畿大將軍,又是李世民最篤信的嫡系,不但負責長安京畿防衛,就連皇宮的羽林衛也歸他管,宮門口一群將士來不及細想,幾十個人協力推開了大門。

    尉遲恭一馬當先,後面幾個西府三衛的騎士緊跟其後,戰馬轟隆衝進皇宮之中,一路直奔李世民的太極宮而去。

    此時李世民並沒有睡,剛剛批閱完一摞奏摺在休息,桌案旁邊長孫皇后端著一碗羹湯過來,打趣道:「陛下這幾日如此疲乏,偏偏神色間隱帶著滿足,莫非是最近國事大好,故而才會心中舒暢?」

    「觀音婢猜的不錯,事實確實如此。啊哈哈哈,都說自古帝王難有感慨,但是朕卻要感慨一句有子萬事足!」

    李世民邊說邊笑,順手接過長孫遞來的羹湯,他低頭狠狠喝了一口,將幾顆煮熟的蓮子咀嚼吞下。

    這才抬頭去看長孫皇后,笑眯眯接著又道:「觀音婢你知道麼,傍晚之時西北有紅翎急使到來,乃是李勣李靖他們聯名向朕報捷,說是整個西部草原基本拿下,下一步就要著手準備移民和融合等事!」

    長孫眼睛一亮,語氣歡喜道:「這可真是大喜之事,難怪陛下心滿意足。開疆拓土,繼往開來,秦皇漢武都不曾做到的事,終於在陛下您的手上完成了……」

    「有子萬事足啊!」

    李世民發出長長一聲感慨,忽然眉飛色舞嘿嘿笑道:「咱家臭小子真是有本事,到哪裡都能弄女人幫他,據李靖等人上書稟告,此次西部草原之所以能夠迅速收撫,有一大半原因全在那個牧羊女游游。這女娃子如今乃是大草原的聖女,所到之處牧民夾道歡迎。有她幫助西府三衛,整個西部草原幾乎沒動刀兵。」

    長孫點了點頭,道:「這女娃娃不錯,臣妾當年就覺得她很好。」

    忽然神情有些得意,咯咯笑著又道:「陛下啊,您又欠了我兒子一筆。東部草原他幫您平了,西部草原也幫您平了,估計劍南道戰事也已經完結,大唐很快要成天朝上國了呢。」

    李世民嘿了一聲,神氣活現道:「是你的兒子,難道就不是朕的兒子麼?這一次等他回來,朕要親自教他如何建立國家,然後把整個草原和遼東全給他。爽快啊,大唐有承乾繼承,外面有躍兒建國,咱們李家注定帝王萬代,古往今來都沒有這樣的國……」

    長孫聽得十分滿意,端起羹湯去伺候丈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0
第666章 長孫只求一件事,給趙王遺孤們留口飯吃

    這時尉遲恭等人終於到了,由於太急甚至沒有選擇下馬,皇帝兩口子陡然聽到馬蹄聲還有些震驚,門外也響起大內高手的喝問。

    然而下一刻尉遲恭直接咆哮著衝進大殿,他腋下還夾著西府三衛那個騎士,兩人進門之後甚至來不及跪下,直接就痛聲大哭道:「陛下,娘娘,陛下,娘娘啊……」

    「這是怎麼了啊?」李世民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

    做皇帝的都講究四平八穩,哪怕再急切的事情也要平靜,他淡淡問道:「尉遲你生性堅韌,朕這一輩子可沒見你哭過啊。說說吧,到底什麼事?」

    「陛下……」尉遲恭淚流滿面,陡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道:「西府三衛連夜來報,殿下他,殿下他……」

    「躍兒怎麼了?」李世民瞬間變得不淡定,什麼帝王穩重全他媽飛到了九霄雲外。

    那個西府三衛的騎士終於喘過氣來,伏地大哭道:「吾家主帥,去了!」

    砰——

    羹湯茶盞碎落一地,長孫皇后瞬間昏厥。

    李世民同樣頭目一陣暈眩,甚至以為自己乃是聽錯了。

    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陡然衝前幾步,甚至連摔倒在地上的皇后都來不及管顧,他惡狠狠盯著騎士暴吼一聲,大怒道:「你放屁,你胡說,朕殺了你……」

    堂堂千古一帝,竟然口出髒言,可見李世民心中何等急怒,這一刻他身上哪裡還有皇帝的影子。

    騎士伏地不斷大哭,嚎啕之聲震徹了整座大殿。

    這情形不用說也做不了假,李世民只覺得手掌腳掌一片冰寒。皇帝頭暈目眩搖晃幾下,竟然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雙眼一翻也昏厥過去。

    皇帝和皇后全都昏厥,尉遲恭登時亡魂大冒,這一刻他顧不得自己悲傷,連忙暴吼呼喊金吾衛警戒。

    西府趙王出事,皇帝皇后昏厥,現在這種情況萬萬不能通知大臣進宮,須得等李世民和長孫醒了才行。

    一隊金吾衛衝進殿中,瞬間將整座大殿封鎖,又有十幾個百騎司高手把守大門,大內高手的兩位頭領同樣從暗中衝了出來。

    「叫太醫,立即叫太醫……」

    直到整座大殿固若金湯,尉遲恭這才沉聲下達命令,兩個金吾衛連忙躥出殿門,一路急急向太醫院而去。

    ……

    這一夜,皇宮注定是個不眠夜。

    當李世民和長孫終於被太醫救醒,皇帝兩口子忽然變得極其平靜。這種平靜甚至讓人看不出他們失去了兒子,平靜到彷彿只是聽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是皇帝的命令卻一個一個發出,讓人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恐慌。

    「命令左右武衛全軍出動,封鎖長安所有高門大閥之家。」

    「百騎司即刻前往大理寺天牢提人,曾經參與反叛的世家犯人全部賜死。沒有他們禍亂造反,吐蕃不會入侵劍南道。」

    「請太上皇立即前來,朕有急事予以商討。如果太上皇已經睡了,那就喊他起來。」

    「請隱太子立即進宮,朕有急事予以商討。如果隱太子不願進宮,那就告訴他以後不要姓李。」

    「命宗正寺卿即刻進宮,帶上皇族李氏的所有宗室帛書。少一份朕砍他腦袋,晚一刻朕還是砍他腦袋。」

    「命所有皇族立即進宮,所有成年皇子同樣進宮。誰敢拖延片刻,削去所有封爵。」

    「再令所有未成年皇子和公主,火速起床前來太極殿。如果還是吃奶小娃,那就讓母妃親自抱過來。」

    「朝堂所有五品以上官員,即刻火速進宮覲見,時辰以一個小時為準,晚來者不論功勞多大官位多高,一律原地格殺之……」

    連發六七道命令,幾乎涉及整個朝堂,偏偏李世民面色平靜坐在案及之後,燈火飄搖之下讓人看不透他的臉。

    長孫皇后同樣發出了命令,同皇帝比起來似乎更加冷厲。

    「百騎司高手立刻散佈長安,明日趙王戰死消息發出後,但凡長安城中有人敢發一點惡評,不論國公大臣還是販夫走卒,皆格殺勿論。」

    「持本宮鳳牌,通知當朝所有品級五品以上誥命夫人進宮,衣裳不准裝扮,人人須得素縞,凡有配飾豔麗者,立地抽刀砍殺之。」

    「再令宮中健婦兩隊,配合老成持重太醫,去請西府趙王遺孤前來,小心觀察隨時警惕,但有趙王遺孤昏厥一人,殺太醫,斬健婦……」

    「抱大唐第四代皇長孫李石頭前來,抱大唐第四代皇長孫女李鐵蛋前來,再抱皇孫李鐵牛,皇孫李繼躍,皇孫女李新羅,皆前來……」

    這些都是韓躍的孩子,可憐沒有一個是成年的,最大的李石頭才三歲,乃是豆豆正妻所出。

    李鐵蛋和李鐵牛乃是龍鳳雙胞胎,這倆娃娃是羅靜兒生的雙胞胎,雖然名字不好聽,但卻是響噹噹的天潢貴胄。

    韓躍起名的時候堅持賴名好養活,當時羅靜兒眼都哭腫了,最後也沒能掰過韓躍的決定,無奈只能接受自己的兒女起個賴名。

    還有剩下的一男娃一女娃,男娃李繼躍乃是王玲雪所生,如今才半歲牙口,離開奶就知道哭。

    女娃李新羅已經四歲了,這娃娃其實才是韓躍所有孩子之中的老大,但是她母親是新羅公主金鈴兒,這女娃當初剛懷上的時候就約定要送給新羅國繼承皇位,所以大唐這邊就沒把這個孩子封為皇長孫女,而是給了一個普通郡主的封號。

    李世民連發六七道命令,長孫皇后同樣連發六七道命令,整個皇宮金吾衛轟然而動,這一夜皇宮的大門轟然而開。

    ……

    彷彿風雨驟急,壓得整個天地都透不過氣。短短一個時辰之後,整座太極殿聚集了一兩千人。

    人群黑壓壓一片,密密麻麻人挨著人,隨便放眼看過去一個,都是平日錦衣玉食的人物,這麼多人擠在大殿裡很不好受,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發半句牢騷。

    別說是發牢騷,連表現一絲不舒服的神情都不敢。片刻前曾有一個五品朝臣的妻子因為空氣污濁皺了皺眉,直接被大殿裡值守的百騎司抽刀就殺了。

    殺人的時候李世民就坐在上首,長孫皇后端坐在丈夫旁邊,皇帝兩口子彷彿沒有看見鮮血,只是神色平靜看著所有的人。

    再旁邊是神情冷厲的太上皇李淵,李淵旁邊坐著滿臉刀疤面色猙獰的李建成。這兩人同樣不在乎殺人,似乎那個皺眉的五品誥命就該死。

    整座大殿的氣氛壓抑到極點,無論是皇親國戚,又或者朝堂大佬,每個人心中都在惴惴不安,生恐一個不好就會喪命當場。

    如此過了良久,彷彿熬過了人的一生,李世民終於慢慢開口,輕聲道:「朕,兒子走了。」

    短短五個字,一字一千斤。

    「他是大唐第一王,撐起了中原一半的天。」李世民再次開口,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他自幼淪落民間,在爛泥村落中受苦。然而他從來不曾怪過父母,反而讓父母享受了庇護。」

    「年僅二十二歲,一生征戰西東,攻草原,克突厥,平定遼東,掃滅吐蕃。身上的功勛超過所有國公大將累加之數,養活的百姓達上千萬之巨……」

    李世民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這幾句話就說了足足十幾分鐘,終於皇帝慢慢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面色依舊平靜異常,然而眼角卻滾滾有淚,喃喃輕聲道:「朕最好的兒子,走了……」

    大殿裡所有人終於明白過來,為何今晚皇帝會如此動作。

    西府趙王,想不到竟然是西府趙王?原來是那一位當世第一王爵,原來是他戰死在劍南道。

    李世民陡然一聲咆哮,怒吼道:「朕的大兒子戰死,爾等為什麼還不哭?」

    說著鏘琅琅一聲拔出長劍,惡狠狠對著身邊一個大臣劈了過去。

    那大臣嚇得臉色都蒼白無雪,情急之下陡然生出機智,跪地痛哭道:「殿下啊,我的好殿下……」

    李世民長劍一停,沒有繼續劈下來。

    皇帝虎目森然飄著殺機,慢慢從這個大臣身上移開。

    其他人哪敢等皇帝看過來,瞬間整座大殿哭成一片,這一刻無論真心還是假意,所有人全都淚水橫流。

    「好的很,好的很!」李世民面色平靜點頭,然而虎目之中分明有一抹瘋狂。

    這位大唐的皇帝陡然仰首看著上方,流淚喃喃道:「孩子你看到沒有,爹讓很多人給你哭喪,你怎麼就走了呢,你怎麼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走了呢……」

    便在這時,大殿門外隱約有腳步傳來,但見一個金吾衛急急穿越眾人,走到李世民身邊小心翼翼道:「回稟陛下,趙王的遺孤請到了。」

    「都來了麼?」

    「都來了……」

    「可曾告知她們噩耗?」

    「吾等不敢。」

    李世民擺了擺手,示意金吾衛出去請人,這一刻皇帝的臉色明顯有些慌亂,喃喃自語道:「你們不敢,朕就敢麼?」

    說完看向整座大殿,冷冷問道:「你們敢麼?你們誰敢?」

    大殿沒人回答,所有人都在痛哭,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總之每個人的眼淚都在流。

    這時門口終於出現了豆豆等人身影,一眾女子有的抱著小孩,有的單獨一身,眾女心裡甚至有些好奇,不知道今夜這是怎麼了。

    李世民忽然轉頭看向長孫皇后,眉宇間的恐慌不言自明。

    一直靜坐的長孫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冷冷看著李世民道:「臣妾可以去說,但是陛下要答應一件事。」

    說著不等李世民同意,陡然又看向整座大殿所有人,皇后的目光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有皇族,有國戚,有國公,有勳貴,她語氣十分冷硬,神色極其肅然,沉聲道:「你們也要答應本宮一件事。」

    說完同樣不等眾人回答,直接道:「趙王奮鬥七年,財富超越大唐,你們在場所有人都曾享受過他創造的東西,很多人都曾得到過他的幫助和提拔。但是本宮深知有一句話叫做人走茶涼,當時間慢慢過去,當財富沒有震懾,你們之中肯定有人要伸手,想要拿,不用搖頭,本宮不是傻子,即便現在你們不敢,將來慢慢會滋生這種心思……」

    皇后忽然輕吸了一口氣,幽幽道:「本宮在這裡只請你們答應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將來你們如何拿,如何貪,如何搶,一定不要做得太絕,要給趙王遺孤們留一口飯。趙王為國戰死,萬萬不要讓他死不瞑目。」

    這話看似說的危言聳聽,其實卻有很大道理。韓躍創造的財富太大了,打下的地盤太多了,這樣的財富和地盤,總歸有一天會滋生某些人的貪婪和慾望。

    也許韓躍在的時候可以震懾,李世民在的時候可以震懾,甚至長孫在的時候也可以震懾。

    但是以後呢?

    就像長孫說的那樣,當時間越來越久,當韓躍的影響越來越弱,終究有一天會有人伸手的。

    這時,豆豆等人終於進了大門。

    長孫陡然一聲厲喝,雍容華貴的臉龐都變得猙獰,她著對所有人包括皇帝咆哮怒喊,再次質問道:「本宮的請求,你們答不答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7 12:10
第667章 我田豆豆知道該怎麼做

    誰敢不答應?

    沒人敢說不答應?

    不管將來利益如何,這一刻整座大殿裡全都是聰明的人。不忠誠的世家沒了,亂搞事的儒家被削了,雖然還有佛門沒被幹掉,但是侵入朝堂的佛門勢力已經被清空。

    這是大唐最為空前團結的一年,也是韓躍用屠刀砍殺出來的一年。最主要的是這一刻長孫皇后渾身氣勢爆發,明明是一介女流,卻有蓋壓全場之威。

    再加上李世民在一旁虎視眈眈,再加上太上皇李淵在後面橫眉冷掃……

    另外還有一個滿臉刀疤面色猙獰的李建成,不要以為隱太子就一點力量沒有,單憑李建成這個名字就是一種權利,畢竟是曾經的大唐東宮第一太子。

    皇帝,皇后,太上皇,隱太子,整個大唐皇族最強大的四人,已經代表了整個朝堂九成九的力量。

    在這四人目光灼灼的注視下,哪一個大臣敢說半個不字?

    在這四人心中狂怒的時刻裡,哪一個蠢貨敢有半點私心?

    沒有!

    誰也不敢!

    「很好!」長孫輕輕點了點頭,口中長長舒了一口氣。

    皇后彷彿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喃喃自語道:「雖然明知不可長久,但是本宮依舊要爭取三分,只要能保五年不貪不搶,本宮今晚的請求就算達成了……」

    由於太極殿縱深極寬,直到此時豆豆等人才到了近前,眾女都很知書達理,隨著豆豆一起跪拜下去。

    若是擱在往常,長孫必然會在第一時間上去扶起來,然而此刻長孫卻沒有去扶,反而站在原地靜靜承受了豆豆等人的跪拜。

    「你們跪一跪本宮也好,畢竟婆婆這次要拚命了……」她口中又是喃喃一聲,說著誰也不敢往深處想的話。

    長孫是一國皇后,地位尊崇而又絕高,如今大唐已經彰顯霸國跡象,那麼還有什麼事能讓長孫去拚命?

    自然是暗指此後五年裡,她要強行罩住韓躍的這些遺孤。財富動人心,權利迷人眼,當所有勢力都開始貪婪韓躍的財富之時,恐怕就連李世民都會覺得吃力。長孫所說拚命,指的就是這個。

    「好兒媳,你們起來……」過了良久之後,長孫終於輕輕開口。

    這一刻大殿所有人全都屏氣凝息翹首以望,大家都知道皇后要將噩耗宣佈了。

    「也不知趙王的遺孤們撐不撐的住……」眾人中有些老臣心中擔憂,目光之中不由帶了三分警惕。

    後面一群太醫則是不斷擦汗,身軀保持隨時衝過來的姿勢,暗暗禱告上蒼道:「希望不會有事啊,千萬不要有事啊,如果王妃們聞言驚厥,恐怕陛下立馬就要抽刀子殺人……」

    就在所有人的擔憂和思慮之中,長孫皇后終於再次緩緩開口,她開口之前甚至專門走到豆豆身邊,旁邊也有一群宮女小心翼翼走到韓躍其它妻子身後。

    這是防止聽聞噩耗驚厥摔倒,畢竟好幾個王妃懷裡都抱著孩子。

    如此場面,如此動作,豆豆等人即使再傻也有些猜測,相互之間忍不住遞了一個恐慌眼神。

    「豆豆!」長孫突然開口,一旦開口立即用極快語速說話,她將所有事情全部告知,面色顯得異常平靜和凝重,

    皇后沉聲道:「躍兒他去了,你們要撐住,西府三衛有將士從劍南道狂奔而來,連夜報喪長安,騎馬直衝宮門,我的兒子,你們的丈夫,戰死了……」

    轟隆隆——

    宛如一聲晴天霹靂,眾女頓時頭腦發懵。

    先是金鈴兒悲呼一聲,雙眼泛白瞬間昏厥過去,想不到眾女之中竟然她最受不住刺激,或者也可以說是這位新羅公主和韓躍的情意最為真心。

    「救人……」旁邊李世民咆哮一聲。

    不用皇帝喊,早有宮女在後面扶住了。兩側等候的太醫發瘋一般衝過來,拿著銀針直接就扎進了人中穴。

    其實也就在金鈴兒昏厥的瞬間,唐瑤陡然發出一聲尖叫,聲音刺耳異常,隨即嘴裡噴出一口血。

    「再救人……」李世民又在咆哮,聲音已經有了殺氣。

    太醫如臨大敵,立即分出兩人醫治唐瑤。

    幸好只有兩人昏厥,否則李世民說不定真的要暴走了。

    雖然只昏厥兩人,但是卻有四人噗通噗通坐倒地上,分別是臉色蒼白的王玲雪,目帶恐慌的韓笑小丫頭,渾身瑟瑟發抖的羅靜兒,以及牙齒咯咯作響的紫霞。

    這已經是六個人了,在場太醫只覺得亡魂大冒,連忙又奔出十幾人瘋狂過來,小心翼翼拿著銀針蹲守。

    便在這時大廳門口又是噗通一聲,明顯是有人在那裡摔倒昏厥,眾太醫驚恐回頭,赫然發現地上竟然倒著當朝太子李建成的太子妃。

    侯海棠也昏了,今晚本來李世民沒通知她前來,但是長孫皇后卻暗暗使人前去通知,所以這位女子來到大殿時間最晚!

    偏偏進門之時就聽到噩耗,頓時也直接昏厥過去。其實她和韓躍的感情並不比別的女人深,之所以昏厥更多的是因為驚恐。

    「再救人……」李世民冷冷掃了門口一眼,目光似乎不經意劃過李承乾一下,皇帝隨即面色恢復平靜,讓太醫將侯海棠也帶過來救治。

    自長孫說出噩耗,到眾女昏厥摔倒,這所有的一切用文字形容很長,其實發生時間很短,宛如電光火石,大殿亂成一片。

    萬幸場面終於控住,太醫們的銀針刺穴很管用,幾個女子很快恢復生氣,但是人人的瞳孔都有些渙散。

    唐瑤忽然放聲悲苦,嚎啕道:「我怎麼辦,我還沒有孩子,夫君,夫君啊……」

    她這一哭不要緊,頓時把剩下幾個女子全帶哭,金鈴兒嚎啕,羅靜兒流淚,韓笑小丫頭差點又抽了過去,王玲雪和紫霞也在默默流淚。

    娘親哭了,幾個小傢伙頓時也裂開了嘴。一時之間整座大殿哭聲淒慘,這卻比剛才那些大臣們哭的真心。

    李世民眼中閃過不忍,咬牙使勁轉過臉去。

    也就在這時,大殿裡陡然響起一聲清冷脆喝,厲聲道:「哭什麼哭,都給我閉上嘴!」

    這聲音年輕異常,一聽就不是長孫皇后發出,大殿眾人這時才驚詫反應過來,西府趙王的正妻田豆豆竟然沒有哭。

    不但沒有哭,剛才也沒有昏厥。這位號稱最疼愛趙王的妻子,這位出身農家小戶的小農女,她竟然沒有哭沒有昏,反而出聲厲喝其它平妻全閉嘴。

    李世民目光悠忽一閃,長孫皇后也很吃驚,後面太上皇李淵投視而來,滿臉刀疤的李建成明顯不忍。

    豆豆孤身抱著小石頭,嬌弱的身軀傲然站在那裡,她忽然再次發出一聲輕喝,厲聲道:「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都給我從地上爬起來?你們手沒斷腳沒斷,為什麼要宮女太監扶?」

    詭異啊!

    最該昏倒哭泣的女子,竟然自始至終都沒有哭。

    長孫皇后很是擔憂,忍不住用手挽住豆豆的手,輕聲道:「好孩子,想哭你就哭出來,千萬不要咬牙忍著,一切有婆婆替你去扛。本宮已經向天發誓,我誓死保你們將來……」

    就連李世民也輕輕咳嗽一聲,鄭重道:「寡人還能活個二三十年,只要我活著一日沒人能動你們。」

    後面李淵和李建成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兩人卻面色嚴肅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當朝皇族四大人物的表態,這幾乎是整個大唐最為強盛的聲音。

    偏偏豆豆竟然輕輕吐出一口氣,神色清明道:「公公婆婆勿要如此,我田豆豆知曉該怎麼去做。」

    她忽然緩緩轉身,衝著地上幾位呵斥道:「都給我立刻起來,拖延一刻趕出家門,唐瑤你過來,抱著小石頭。」

    唐瑤還在擦眼抹淚,口中明顯在壓抑抽泣之聲,但她不敢反駁豆豆,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抱著孩子。

    有宮女想要接手幫忙,豆豆猛地一聲厲喝,鄭重道:「讓我們自己抱,不勞煩別人的手……」

    那宮女嚇了一跳,李世民和長孫也心中打個突兀。這一刻的豆豆明顯情緒不對,所有人都開始小心翼翼戒備著。

    壓抑太深,可能反應最烈,沒人懷疑豆豆對韓躍的情意,所以大家更恐懼這位王妃情緒開始爆發的時候。

    可惜豆豆竟然還是神色清明,她將小石頭遞給唐瑤之後,忽然恭恭敬敬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對李世民和長孫行了這個時代最鄭重的大禮,然後又恭恭敬敬給李淵磕頭,恭恭敬敬給李建成磕頭。

    除這四人之外,大唐再也沒人可以承受豆豆的跪,所有她行禮之後緩緩起身,輕聲道:「公公婆婆,兒媳有事要回去安排,請准豆豆帶領大家告辭,我們連夜就離開皇宮……」

    這要求很是離譜,而且透著濃濃詭異。

    李世民的瞳孔明顯縮了一縮,長孫皇后的心裡也咯噔一聲驚響。

    皇帝兩口子同時出聲道:「豆豆你不要嚇唬我們,皇宮後院就是你們的家。況且躍兒還要舉辦國喪,你們現在出宮算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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