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重返大隋 作者:木子藍色 (已完本)

 
王烏鴉 2018-3-12 13:42: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8 7900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38

第329章 孤注一擲

  “大人,河北截獲的這批馬對我們是個不錯的機會。”高表仁說,“我認為咱們只要抓住這件事情不放,深究到底,那麼順著蛛絲馬跡最後總是能夠查到晉王頭上去的。眼下我們已經查出,這批馬是由宇文述的兒子宇文智及派人運送,此事鐵證如山,宇文智及再難逃干係。現在已能肯定,宇文智及的馬是出自懷荒,由其兄現任媯州司馬宇文化及自趙王處所得,再由宇文智及悄悄運送往江南,馬最後的主人就是晉王。”

  這批馬確實是運給晉王楊廣的,也確實是自懷荒易風手裡運出來,由宇文化及暗中負責,再由宇文智及派人運送。高熲十分清楚這一切,完全相信兒子所說的。但問題在於,如今截獲的這一千匹戰馬,隨之拿獲的走私人員也僅僅是幾個無關重要的辦事之人而已,往上追查,也頂多能追究到宇文智及。但要再往上,雖明知此事背後是宇文化及,而真正的幕後之人應當是宇文述那個老狐狸,以及最後面的晉王。可這一切他沒有證據,沒有證據,哪怕他是宰相,也不能隨意的攻擊一位當朝的賢王,何況還是一位如今剛拜為北伐元帥的嫡皇子。而且他還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一千匹戰馬,這不是一個小數字,馬是從懷荒走私出來的,但真的就如那些被抓獲之人所說的是宇文智及從懷荒的蕃人手中所購走私來的?懷荒是趙王的地盤,高熲不禁有些懷疑,這件走私案幕後很有可能與趙王也不無關係。但趙王又是太子之子,他不可能跟太子的對頭晉王搞到一起去。就算趙王因其母元太子妃之事與太子隔閡,可也沒理由反跟晉王走到一起。

  太多的事情不合情理,可偏偏又找不出關鍵的資訊。

  正月裡外面的天氣很冷,可屋裡燒著銀炭火盆,高熲覺得有些悶熱,絲質的內衣貼緊後背,微微潮濕。他心裡也更加的煩悶,剛剛借著燕榮一案,成功的聯合漢王,把晉王在山東經營多年的勢力幾乎連根拔起,可還沒有來的及慶賀。晉王卻坐上了北伐元帥之位,連一直屈居他之下的楊素,都借此機會成為了西路元帥,而他這位百官之首竟然反成了總軍需官,太子更是完全被撇在這場戰事之外。若是以往,他也許並不會怎麼放在心上,畢竟他是宰相,應當留在朝中主持朝政才是恰當的。但是,偏偏就在他剛剛率領的東征軍遭遇了那樣一場難堪的失敗之後,這次的北伐就把他完全排在了核心決策層之外,這對他來說,卻已經感覺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了。

  如今的這場北伐戰事,唯有當年的平陳之役可堪比較,不論是出兵的規模,還是對大隋的重要性,都是一樣重要。當年的平陳之役,掛帥的依然是楊廣,五十萬大軍的三路主帥分別是楊廣、楊素、楊俊,如今這次的主帥依然是楊廣,三路主帥是楊廣、楊素、楊林,新興的趙王取代了秦王。看起來似乎兩次戰事的決策層差不多,但最重要的差別是,當年平陳之役,楊廣是元帥,但他是行軍長史,實際上的平陳指揮者。而如今,楊廣依然是大帥,他卻只得了一個總督後勤糧草輜重調度諸事宜,這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當年平陳之役的勝利,使得楊廣在諸王子之中脫潁而出,成為他最為重要的一頂資歷。高熲可以想像,一旦這次北伐再取得預定的大勝,那麼楊廣的威望真的無人可擋了。甚至楊素也會借此大功,向他的左僕射之位發起猛烈衝擊,形成極大的威脅。

  形勢是如此惡劣,敵人步步緊逼。高熲不想坐以待斃,可他更知道,越是這樣的關鍵時候,每一步棋子放下去之前,他都更應當慎重再慎重,一步下錯,就有可能真的全盤皆輸。

  “這些還不夠,我需要更多的東西,起碼得有確切的證據證明這次走私案為宇文述幕後主使!”高熲手指一邊輕敲著桌案,一邊緩緩說道。一個宇文智及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棋子罷了,就算拿下他,也根本影響不了大局。要出手,起碼得把宇文述拿下。宇文述擔任壽州總管要職,而且一直都是晉王的心腹謀主。若能把宇文述拉下馬,就算牽連不到晉王,這也將是一次成功的出擊。

  高熲伸手拿起桌角的一個精緻的黃金鈴鐺,輕輕搖了兩下。立時一名高挑的侍女急忙趕了進來,“給我拿一壺紫酒進來,就是皇后先前賜下的那個,再把宮裡賜下的冰糖也一起拿點過來。”

  侍女去取宮裡賜下的紫酒和冰糖後,高熲叉起雙手,把手放在腹上,“眼下是最關鍵的時候,若是這次我們不能遏制住晉王,只怕等不到明年,太子就再不能住在東宮裡了,那個時候,為父也再不可能繼續站在朝堂上。當然,這只是最壞的情況。原本我以為,在今年的正旦大朝時,東宮之主就會換個人。沒想到,太子的地位倒是比先前還要穩固一些了。”這個大隋朝中第一人的老人,緩緩說著,目光變的有些渙散,“這一切,都只是因為楊林橫空出世,這位東宮世子的突然出現,不得不說,還真是出乎了無數人的意料。一個流落民間多年的皇孫,誰能想過居然有過這麼豐富的經歷?寄居過草原,又行走於江湖,若是一般的人,只怕就算是王子龍孫,只怕這一輩子也只能埋在這綠林之中了。可誰能想的到,他居然還有鹹魚翻身,甚至是這般風光逆轉的時候。從馬賊到國王,呵呵,讓人難以置信。可偏偏如今,大隋太子的命運前程,甚至就是為父我的命運前程,也竟然都寄託在他的身上了。那真是個讓人看不透的年輕人,聽說北魏時的懷荒舊鎮這些年早已經頹敗,可自這位趙王殿下在懷荒樹起虎旗以後,居然在短短的時間裡,竟然把懷荒變成了一片繁華的塞上連城。這位殿下不但曾主動北上迎戰鐵勒人,大敗了進犯的鐵勒人,還應當與三蕃取得穩固的聯盟關係,甚至還在懷荒建立了許多的作坊,生產出諸多讓商賈百姓爭相換購的物品。就是我這當朝宰相,也都知道懷荒的鹽、糖、酒、書、四輪馬車和塞上名馬。”高熲眼瞼低垂,仿佛在講著什麼無關緊要的陳年往事。“哎,有時真是想不明白啊。就如這紫酒一樣,如此瑰麗的紫色美酒,居然是用再尋常可見的桑椹所釀造,原本只是隨處可見尋常不過的東西,居然能釀造成如此美酒。再如那冰糖,聽說也只是從尋常的蔗糖之中提煉而成。這位趙王,好像有點石成金之術,再普通的東西,經他之手,就能石頭變成黃金。”

  女侍端著紫酒和冰糖進來,高熲朝她微微點頭,“照舊,紫酒里加冰糖,多放些。”

  等侍女按他的要求,往湛好的紫酒裡用銀夾夾了兩顆冰糖進去後,他端起來品嘗了兩口,點點頭,“不錯,還是這般的美味,你下去吧。”

  侍女離開後,高熲杯著玉石做成的夜光酒杯,輕輕的搖晃著杯中紫色的酒液,望著兒子道:“我說了這麼多,你聽明白了什麼嗎?”

  “是的。”高表仁點頭,然後他自己也拿了酒杯,不過他沒有倒紫酒,他倒了侍女剛才與紫酒一起送來的另一壺酒。酒倒入杯中,清澄透明,然後從另一個盤中夾了兩個冰塊進去。紫酒加冰糖,是如今京中貴族們的流行飲法,不過高表仁覺得對他而言太甜了,他更喜歡的是這種用高粱和梨子釀制而成的白酒,而且喝的時候還喜歡往裡面加些冰塊,哪怕如今正是寒冬季節,可他依然喜歡這種冰爽的感覺,酒入口中,是冰冷的感覺,但一入腹中,冰冷馬上又轉變為火烈,這種冰火兩重天的感覺他太喜歡了。

  “說實話,這位趙王殿下確實相當了得。”高表仁道,“我接觸了這麼多的皇子皇孫,可還沒有見過如他這樣的。不過,我覺得這位趙王與太子似乎心不在一起。若是我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的身上,只怕結果難料。”他搖頭道。

  高熲攤開手,做出有些無可奈何的表情:“如今我們已經陷入了一個僵局之中,甚至是處於一個無路可退的懸崖邊上。這位趙王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可借助之人,不管如何,我們現在都也只能暫時相信他了。”

  “我們真的要把希望寄託在一個陌生人的身上嗎?”高表仁問。

  “所以,我要你仔細追查這樁戰馬走私案,也許這能成為打破僵局的一個機會。”高熲又喝了一口紫酒,細細品味著那甜膩的味道,“不過有一點,不管怎麼查,都不能有半點牽涉到趙王身上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330章 局中局

  易風是不虧吃虧的人,上次燕榮大案,他沒有出手幫楊廣的忙,是因為他知道表面出手的雖然是太子和漢王兩黨,但實際上是得到楊堅默許的。而且,燕榮一案,雖然太子党和漢王黨跳的最歡,受打擊最大的是楊廣,但收益最大的則是他易風。燕榮案一起,幽州大總管府設立,他成功的坐上了這個大總管的位置。而這次的軍馬案不同,若任由這案子查下去,最後不但會指向楊廣,也同樣會指向他,甚至一個不好,連他的老底都要被翻出來,這是絕對不容許的。

  面對太子党新一波的進攻,易風的對策就是發起反擊,用一波更淩厲的攻擊把對方打回去。

  一改上次坐視的姿態,這次易風十分主動的向楊廣和楊堅提供了一條絕戶計。

  得到易風的提點,楊廣楊素立即就去執行這個計畫了,具體的由楊素去辦,而楊素把這件任務交給了自己的兄弟楊約。楊約當天就陰笑著派出了數名密探,然後秘密帶回了上柱國楊世積身邊的一名親信,擔任著王世積衛隊長的都督皇甫孝諧。

  皇甫孝諧摸著腫起大包的後腦勺有些迷茫的從一張陌生床上坐起來時,還有些摸不清狀況。他記得自己先前明明是在上柱國府裡休息的,怎麼卻突然到了這裡。難道自己又喝多了?他搖了搖有些痛的腦袋,突然間,他看到自己的床上居然還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女人,而且應當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雪白的肌膚大片大片的裸露在被子外面,烏黑的頭髮披散開來,摭住了大半個臉。

  這是誰?他有些頭痛,記記裡根本就沒有這些。從女人後面望過去,可以看到這個年輕的女人根本沒有穿衣服,似乎還在沉睡著。他可以看到那側露出來的大半個豐滿雪白的奶子。皇甫孝諧感覺喉頭有些發緊,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伸手去捋起女人散落下來的頭髮。

  頭髮被撩起來,露出下面一張美豔的臉龐。

  但皇甫孝諧卻突然如同見了鬼一樣的驚叫一聲,整個人嚇的從床上摔落地上,就那樣赤身裸體的坐在冰涼的地上,絲毫顧不得這些。他眼睛睜的大大的,嘴唇顫抖著,身子如篩糠一樣的抖動著。這個曾經多次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南征北戰東征西討無數次的彪悍漢子,此時卻驚恐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床上的女人很美,而且他很熟悉,那是他侍衛的上司王世積最寵愛的一房小妾。平日裡皇甫孝諧也經常能見到這個女人,可他卻一次也沒有與這個女人交談過。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腦子裡也會浮現出這個女人的面龐,他也會有腦子裡意淫一些香豔的場景。可是他絕想不到,有一天這個女人會真的脫的光光的跟他躲在一張床上。他抬起手狠狠的在自己的光大腿上掐了一下,劇烈的疼痛傳來,讓他明白自己並不是在作夢。

  眼前這一切是真的,可這怎麼可能是真的?

  就在這時,女人圓潤的肩頭抖了抖,她醒了。

  女人醒來後用雪白的手臂揉了抒散亂的頭髮,然後掀開被子,再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坐在那裡看了看自己的赤果的身體,然後又打量起房間來。皇甫孝諧看見她的臉色變了,然後她終於看到了還跌坐在地上的同樣赤果的他。女人猛然扯起被子掩蓋住了那雪白豐滿的胸脯,可實際上皇甫孝諧此時根本沒有心情去看那對寶貝。那個女人如同他預料的一般,突然張大了嘴。

  “她要尖叫!”皇甫孝諧腦子裡剛閃過這個念頭,然後下一刻他就如同一隻豹子一般的猛然向她撲了過去,一把將她按倒,一隻手已經猛的將她的嘴牢牢的堵上。女人的尖叫聲被他堵在了喉嚨中,只是發出一股嗚嗚的低沉聲音。接著女人開始手撕腳踢起來,皇甫孝諧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不知道,只是手上用力死死的捂著女人。久久的,直到他感覺那個女人撕掉他的力氣越來越小,直至再無掙扎。

  這個時候他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他鬆開堵住他口鼻的手,可是女人依然沒有半點動靜。她如一攤爛泥一樣的躺在那裡,眼睛睜的大大的,面色青紫,卻再無呼吸。

  他恐慌了,手無足措的掀開了女人身上的被子,把她扶起來,可她依然毫無反應。

  “她死了!”他突然明白過來,然後愣在了那裡,不知所措。女人白膩的身體靠在他的懷裡,可卻漸漸冰涼起來。那美豔的面龐、圓潤的肩頭、細長的脖頸、豐滿的雙乳,平坦的小腹……一個妖精似的女人死了。而且她是大帥的寵妾。

  我究竟做了什麼!皇甫孝諧在心裡問自己,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可不等他細想,門卻突然被打開,一個女子走了進來,然後驚訝的停下腳步,目瞪口呆的看著床上的自己,還有自己懷裡的那個赤果的女人。

  男人轉身欲走,這時他認出這個女人好像是這大帥小妾的侍女,之前曾見過她。不能讓她出去,心裡閃過這個念頭,皇甫孝諧推開身上的女人屍體,從床邊抓起一個罎子就猛砸了過去。那是個空了的酒罈,成功的命中了那個驚慌的侍女頭部,將她砸翻在地,那侍女頭上沽沽的流血,再沒起來。

  皇甫孝諧此時心裡終於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錯誤。他看著地上那個還沾著侍女血液的破酒罈,隱約猜測著先前發生的這一切。自己好像酒醉後闖進了王世積寵妾的房裡,然後還與這女人睡了一覺,然後醒來後掐死了這女人還殺了她的侍女。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這事情似乎不對。如果是他闖進這個女人房間,可這女人為什麼先前沒有反抗,還與他睡了一覺?這怎麼可能,可如果不是這樣,眼前的這一切又如何解釋?

  他越想越亂,越想越煩燥,一時也想不明白。可他卻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若是再不離開,只怕這事情就包不住了。王府是不能再留了,不管怎麼樣,他剛親手掐死了這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是王世積最寵愛的妾侍,是去年王世積遼東戰敗後回來所買,十分寵愛。甚至後來皇帝調王世積任涼州總管,他捨不得這個女人不願離京,因此還稱病不肯上任。最後皇帝親自派了御醫到府上來給他醫治發現他是裝病後,生氣的天子直接派了七百禁衛一路護衛著把他送到了涼州任上。如果等王世積發現自己在他女人的床上殺了這個女人,只怕自己一百條命也不夠死的。

  匆匆穿上衣服,甚至來不及處理兩具屍體,皇甫孝諧慌忙逃離了王世積府上。可他剛逃離王府,還沒逃出大興城,就被一隊彪悍的人馬給攔住抓捕了。

  “皇甫孝諧,你以為你能逃的掉嗎?”一間地牢裡面,一個男子陰笑著對他說道。

  皇甫孝諧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死定了,而且還將連累到自己的家人。

  “王世積正到處在搜尋你的蹤影,恨不得扒你皮吃你肉喝你的血,就算他找不到你,你全家上下他也不會放過一個的。”男子繼續道。

  “你們是誰,京兆府的還是長安縣或者大興縣的?”皇甫孝諧問,他聽的出來,這些人似乎不是王世積府上的。

  “別問我是誰,你還是想想你的下場,想想你家人的下場吧。好好想想,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我再來。”說完,男子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了昏暗的地牢裡獨孤惶恐不安的他一個人。

  那個男子離開地牢後,外面卻正是大理寺的辦公衙門,他走進一間屋子,對坐在書案後的一個瘦銷男子道:“一切正如少卿吩咐的進行。”

  “你覺得他會按我們的計畫行事嗎?”那個銷瘦的男子正是楊素之弟,大理寺少卿楊約。

  “回少卿,現在他已經被逼落水,正處於溺死邊緣,這個時候,但凡有一點能抓住的東西,他都絕對不會錯過的,不管他抓的是不是只是一個稻草而已。只要給他點希望,咱們要他辦什麼,他就會辦什麼。”男子充滿自信的道。對付皇甫孝諧這樣的小人物,他有的是辦法,一個簡單的局,就讓這個傢伙無路可退,只能從此聽任擺佈。

  “嗯,事成之後,絕不會虧待你的。”楊約微微一笑,許下承諾。

  楊約正悄悄向王世積下手的時候,易風則穿戴整齊進宮了。

  易風受封趙王之後,楊堅便給他下了一道特旨,除晚上宮門落鎖以後,其餘時間可以隨時入宮面聖。就算是後宮寢區,他都一樣可以隨時進去拜見獨孤皇后與陳嬪她們。

  楊堅依舊在甘露殿裡處理事情,不過近幾年來,自楊素為他修建了仁壽宮這座奢華的避暑行宮以後,楊堅每到夏天倒是大部份時間會到京西岐州仁壽宮避暑。去年下半年,楊堅還特意為方便以後去仁壽宮,在大興與岐州仁壽宮之間,一連修了十二座行宮,以方便路上住宿休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331章 棄卒保車

  甘露殿已經屬於後宮寢區,各宮門處戒備森嚴,但進去之後,則侍衛減少,多是宮女宦官侍奉,其餘的則是一群備身府的千牛衛。除了他們挎著的千牛刀,甘露殿裡找不到其它真刀實槍,只有一些木頭涮漆的班刀班劍而已。

  備身府的御前帶刀侍衛數量不多,執掌著禦器械千牛刀的千牛備身總共只有十二個,又分為三班,因此每班當值的高級御前帶刀侍衛只有四個。

  今日當值的四名千牛備身,與易風相熟的倒是有兩個,千牛備身唐國公李淵,千牛備身秦興縣公楊義臣。這個楊義臣本姓尉遲,其父早死,他尚年幼,被楊堅收入宮中撫養,後來更直接賜姓楊,將他列入皇族謗序之中,被皇帝當做自己的堂孫。楊義臣和易風年紀相當,雖然眼下才二十,但已經做了好幾年的千牛衛,屬於楊堅極為信任的人。易風跟他早已相熟,兩人見他過來,便十分高興的上前來見禮,簡單的詢問一遍走了過場後就請他入內。

  甘露殿中,楊堅正興致很高的圍著一座巨大的沙盤,與王海兩個人玩紙上談兵的遊戲。易風走進來時,楊堅正得意洋洋的握著一根龍頭杖,一手抓著一把紅色小旗。

  “突厥騎兵多有什麼用,朕有千里防線,從東北的營州一直到西北的涼州,城池堅固,還有長城大山防禦,突厥騎兵到了堅城險關之下,其優勢還剩下多少?朕只需要先憑緊城險關防禦,等突厥銳氣皆無,再糧草不繼之時,再發起反擊,穩操勝券矣。”

  沙盤上面,到處都是紅色的小旗,王海那代表著突厥騎兵的藍色旗幟早所剩無已了。

  王海笑著向楊堅道:“陛下此乃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也。突厥人反復無信,乃是自取死路而已。”一面說著,一面王海自己直接就把剩下的藍旗全拔起來了,“老奴聽說,當年漢武帝大敗匈奴,後來匈奴王子還為漢武帝趕車牽馬呢。等陛下大敗突厥人以後,就把都藍和達頭也都押到大興來,到時讓他們一個為陛下趕車,一個為陛下牽馬。”

  易風在一邊聽著心裡發笑,這王海還真會拍馬屁,用漢武大帝來比楊堅,在這個北方大戰在即的前夕,對楊堅來說無疑是一個十分讓人高興的奉承了。他走了過去,從王海手裡接過那捧藍旗,開始遍插東西大草原上。

  這就是重臣與太監的區別,在大隋,太監只是皇帝的私人奴才,是做服務工作的,沒有權力可以參與朝廷軍政大事。但隋朝的皇子皇孫不同,隋朝的宗室雖然不如漢晉一樣的分封建國,但卻也一個個授與重權,在內則參與朝政,在外必然執掌州牧總管。

  楊堅看了下遍插草原上的藍旗,才發現孫子進來了,也沒有在意易風沒有先行禮,只是沉吟道:“此為何意?”

  易風向楊堅解釋道:“陛下,臣以為戰勝突厥之後,誠如王內侍所說,到時確可以讓都藍和達頭二汗,一為陛下牽馬,一為陛下趕車。但對於草原上的突厥人,卻不可能這般簡單解決的。戰勝突厥容易,但要真正征服突厥人難,而若要真正的把突厥胡虜同化為我華夏一族,則更是難上加難。”

  楊堅望著孫子,“莫不你有良計可一勞永逸解決突厥人?”

  易風沉吟了會,最後還是搖了搖頭,“臣安敢說此大話,不過臣相信陛下能擊敗突厥人,自然也能征服突厥人,將來更能一勞永逸的解決突厥人。”

  “哦。”楊堅不置可否,他不相信易風的話,覺得孫子剛才沒有把話說完,但既然趙王現在不想說,他也就不追問。“你進宮來有何事?”

  易風神情一整,躬身肅然道:“孫臣今日進宮,是為向陛下請罪,請陛下懲處。”

  楊堅怔了一下,然後大笑道:“請罪?這道是新鮮事了,趙王做錯了什麼事,犯了何錯,要來請罪,說來聽聽。”

  侍立一旁的王海心裡滿是驚訝,皇帝陛下對於這位趙王殿下還真是寵信啊。趙王前來請罪,陛下居然還能如此輕鬆高興的表情,這恩寵,就連太子都沒有啊。

  易風假裝不安的道:“陛下,近日冀州官府截獲了一批走私的軍馬。冀州官府已經查明,這些馬是自武州懷荒流出,這些馬是武州軍牧養的後備軍馬,卻被牧場的膽大貪婪之徒悄悄賣與外面商人,參與走私,此事是臣管教不力,禦下無方,臣向陛下請罪。”

  楊堅捋著長須,“就這事?”

  “是的。”

  楊堅搖了搖頭,“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呢,原來只是此事。須彌啊,此事我還未接到尚書省的奏報。不過你既能主動上報,我還是非常高興的。不過你也犯不著為這點事情向我請罪,那只是你下面的人貪婪犯罪,並不是你的問題。畢竟,武州本來就是設立沒有多久,武州的那批文武官吏原本更大多都是些江湖草莽而已。再說了,就算屬下犯錯,要上司承擔,可現在你已經不再是武州總管了,你是幽州大總管,這事情也用不著你來承擔。走私軍馬,這些人還真膽大,好了,回頭你下文派人調查一下,該處置的處置一下就好了。”

  軍馬走私本是涉及重要軍事物資的案子,若是一般情況下,可是相當重大的。前年,楊堅派屈突通去隴右核查牧場,就發現下面的人隱瞞了兩萬多匹馬,結果惹得楊堅大怒,直接下令,要把從主管牧場的最高機構單位太僕寺卿到最下面的牧場吏員,幾千官吏全都要處死。若不是最後負責核查此案的屈突通是個比較耿直的人,堅決力諫才勸住了楊堅,那就是所有的馬政系統的官吏都要掉腦袋了。不過楊堅對易風所報這案子如此寬容,一來是因為這事情涉及到懷荒涉及到趙王,二來趙王又是主動上報,再一個,懷荒的牧場其實是屬於武州的,而武州到現在為止還實際上算是孫兒趙王的私產。因此,趙王的部下偷趙王的馬走私販賣,在楊堅看來,屬於趙王的私事,他不好過於干涉,反正偷的也不是他的馬,再說這馬走私到內地,又不是什麼重要物資走私到突厥。

  “可不管怎麼說,走私軍馬也是要案,臣必須向陛下請罪。”

  楊堅擺了擺手,漫不經心道:“行了,我都知道了。這事就交由你來處置好了,該怎麼處置你自己說了算。”

  “冀州查扣了多少走私軍馬,回頭我下一道旨,讓冀州把這些馬再交還給你好了?”

  “一千匹!”易風老實回道。

  “多少,一千匹?”楊堅聲音高了八度,臉色也變的嚴肅起來。若是走私幾匹幾十匹軍馬,楊堅看在孫子的面上也就懶得在意。可如果是走私一千匹軍馬,楊堅心裡知道,此事只怕沒有表面上說的這麼簡單了。他沉默起來,臉色有些難看,望瞭望易風,又低頭思慮起來。這件事情,不能再這麼隨意處置了。

  “你跟我說說,這案子你究竟知道多少情況,具體的情況如何?”楊堅嚴肅的道。

  易風知道,關鍵的時刻來了。其實他今天來,就是為了搶得先機的。他知道,走私軍馬案既然被高熲查到,那這件事情就不可能瞞的住。冀州刺史是太子一党的人,他攔截了這批馬,第一時間就向高熲上報了。高熲沒有馬上向皇帝上報,是他想拿到更多有用的證據,用來對付晉王黨。

  本來運送到揚州去的軍馬被查,楊廣也很快知道,還特別找到易風商議解決辦法。楊素給他們出的主意是壯士斷臂,棄卒保車,趁高熲還沒有拿到什麼有利的證據之前,先把如今已經暴露的關係斬斷,直接搶先一步向皇帝報告,把這件事情先暴露出來。

  而他們商議的結果是,這事情最好由易風先一步向皇帝報告,如此一來,易風就有機會撇清自己。畢竟先報告上去,更能贏得天子的信任。越是捂緊,等高熲一報上去,性質結果就全然不同了。

  易風來時早已經想好了措詞,這時裝作沉重的稟報道:“剛從武州快馬送到的消息上瞭解,此事是由上柱國宇文述總管之子宇文智及收買了武州軍馬場的官員,他們內外勾結,將牧場的軍馬偷偷走私運到中原,用以賣給那些各州縣的豪族大戶,從中賺取高昂的利潤,然後再到塞外的蕃族手上買一些普通的馬匹放到牧場,補足帳上的空缺數字。”

  “宇文述之子是幕後主持之人嗎,宇文述可有涉及其中?”一聽到是宇文智及,楊堅更添幾分重視。

  “初步查到的結果,此事是宇文智及私人所為,並不涉及宇文總管,他目的也只是想謀些私利而已。全因如今中原的許多豪強,多喜歡購買雄駿的戰馬為坐騎,而戰馬為重要的軍事物資,特別是前年陛下讓屈突將軍清查隴右河西的軍馬牧場後,戰馬管制更加嚴格,民間很難再輕易買到優良的戰馬。戰馬在民間的價格也越發的高昂起來,走私戰馬的利潤因此極高,宇文智及便鋌而走險,勾結了武州的牧場官員,走私販賣軍馬到中原地方,賣與那些地方的豪強大戶,謀取高額利潤。”易風解釋道,話中特意突出講明一個重點,那就是這件走私案,其實只是宇文智及一人所為,是見利生意的膽大之舉,但不涉及其它人。而他走私的這些馬,更只是用來分別賣給中原的大戶人家做坐騎而已,絕不會牽涉到更多。

  這也都是事先和楊廣楊素他們商議好的,主動的把宇文智及給拋棄掉,用以來保護後面的楊廣和易風他們,讓這件案子至此為止,不再涉及到更深層次。

  當然,這件事情其實也是已經與宇文述商議過的。宇文述有三個兒子,宇文化及、智及、士及。三個兒子裡面,老三最是聽話懂事,老大比較輕佻,老二智及則就是有些惡少的味道了。宇文述也十分討厭這個兒子,本來這個案子,已經牽涉到了宇文化及,實際上,負責從懷荒接收這些馬匹然後運往揚州的是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不過因為爹不疼娘不受因此一直也沒有個正經官職。不像三弟一樣在國子監中讀書,也不像大哥一樣早就已經出仕做官,平時在家裡也沒人喜歡,倒只有這個大哥經常在老爹面前護著他,因此智及跟這大哥關係向來較好。宇文化及如今在媯州做州司馬,暗中為楊廣負責接收懷荒送往揚州的戰馬,宇文智及不過是在其中打個下手跑跑腿而已。

  但宇文述一聽要棄卒保車,馬上直接就向他們提出要保宇文化及,而直接把老二智及拿出去項雷。

  宇文述如此要求,楊廣等人也不得不考慮,最後決定易風向皇帝稟報此案時,就把宇文智及拉出來背鍋,而宇文化及則先保著。

  楊堅沉吟片刻,然後道:“宇文智及功臣子弟,居然如此知法犯法,雖念宇文述之歷來功勳,但犯下如此重罪,也絕不能輕饒。就交由刑部和大理寺論處,另外宇文述教子不嚴,罰俸一年,另降爵一等。另外,再著由大理寺與刑部派官員清查各地非府兵將兵私自購買軍馬為坐騎之事。”

  皇帝一句話,算是給這個案子暫時劃下一個句話。但易風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這麼輕易的完結。楊堅剛才最後說要派官員核查百姓購軍馬充當坐騎,這明顯就是為這件事情留了一個口子,有了這個口子,皇帝隨時可以繼續查這個案子。要不要查,歸根到底,還得看皇帝的需要而已。不過這個結果對易風來說,已經非常不錯了。若無意外,自己已經成功的從這案子裡脫身了,高熲現在就算再想借這案子深挖下去,基本上也沒什麼機會了。在皇帝已經有了定論,而他又沒有什麼更確切的證據情況下,若他死咬著不放,想以此案攀咬攻擊晉王,只怕不會建功,反而會引得皇帝反感,認為他只是無原則的黨爭而已。

  “臣,遵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332章 盡入彀中

  易風走出甘露殿的殿門時,正遇到高熲在外請求覲見天子。他一出來,王海就已經跟著出來,請高熲進殿面君。易風與高熲擦肩而過,高熲對著他微微一笑,易風也點頭回以一笑。高熲急著去見皇帝,也不好停下來多說什麼,雖然他此時很想知道這位趙王殿下剛剛在甘露殿裡跟皇帝談了些什麼。

  王海只把高熲送到殿門口,並沒有陪著進去,而是又轉了回來,走到易風身側,笑道:“趙王是越發得陛下寵信了。”

  易風笑笑,對這個宮廷總管沒敢輕視,“也多虧王內侍平時多多在陛下面前為我美言了。”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張早已經準備好的大興銀行不記名的本票,上面是一千貫金額可以憑票隨時支取現金。“大興銀行如今生意不錯,這算是給股東的第一次分紅。”

  王海低頭瞥了一眼那張本票上的數字,他上次得到易風的那張本票後化妝親自去大興銀行裡取過錢,真如趙王所說的一樣,不管拿著那本票的人是誰,銀行根本沒有多加盤問,直接見票給錢。他對這本票也多了不少瞭解,知道上面的這些表示著數額的符號是叫什麼阿拉伯數字,這一根豎棍加三個圈圈,就表示著一千貫五銖肉好,整整一百萬枚五銖肉好,就算是對於他這個內侍省的內侍來說,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了。當然,王海愛錢,但他從不胡亂伸手,他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想要錢很容易,無數的人想要送錢給他。但他也知道,他所處的這個位置,讓他不能隨意的收錢,一個不好,他就得毀在那些錢的手裡。但趙王的錢,他沒有絲毫含糊的收下了。這不僅僅是趙王送的錢多,爽快,也沒有什麼過份的要求,還因為他要借收錢向趙王表明自己的態度。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王海熟練的把那張若是換成五銖銅錢,相當於整整四千三百斤銅山的本票收入袖中,然後湊過來笑眯眯的低聲道:“剛你退下後,陛下把原本已經擬定好的幽州總管府諸總管刺史的名單又修改了一遍。”

  易風心中一動,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幽州總管府已經設立,燕榮案興起,這個新設立的大總管府,下屬三十二州,可除掉三蕃的羈縻州後,原隋境內的這十一州,除武媯營三州沒有受到衝擊外,其餘的八州從上到下幾乎全都被清掃了一遍,到現在這八個州的主官還全都空缺著。到現在為止,皇帝都沒有正式的公佈這些重要職位的人選。圍繞著這些空缺職位人選,朝中最近也是風起雲湧,明爭暗鬥。易風當然也想要控制這些位置,畢竟自己這個大總管,若是不能對這些重要位置有影響力,那自己以後就很難當一個實至名歸的大總管了。

  皇帝向三省宰相以及六部的尚書們都下旨,讓他們舉薦適合的人選,甚至連太子和幾位親王都得到皇帝同樣的旨意,讓他們舉薦自己覺得合適的人選。

  易風按皇帝的意思,擬了一份名單上去,但他並沒有想過這些人選會通過,如果能通過已經得到皇帝事先答應的王保為武州總管刺史,他就已經非常滿足了,其它的總管職位,他根本沒有奢望過。他知道太子以及高熲等都上了一份名單,楊廣雖然也上了一份名單,但他都沒有舉薦自己的人,反舉薦的是幾大保持著超然地位的大門閥的子弟。

  事情很明顯,最終的結果肯定是以太子一党所舉薦的人選為主。

  而現在王海突然告訴他,皇帝就在剛剛竟然修改了那份名單,那說明事情竟然有了變化。為什麼會有變化,有什麼樣的變化?易風馬上想到,這也許和自己剛剛在殿中與皇帝的一番話有關。

  他強自保持著鎮定,儘量對王海微笑著道:“哦,是嗎?”

  王海沒有發現意風袖子裡的手在微微顫抖著,還為趙王殿下的鎮靜淡定佩服,他也沒有藏著掖著,而是笑著道:“是好消息呢,陛下修改名單前,把殿下上奏的那份名單又看了一遍,然後在擬好的名單中劃掉了好幾個名字,添上了幾個趙王名單中舉薦的人。幽檀玄平營媯武易定恒瀛十一州,陛下擬定幽檀玄平營媯武易定恒瀛十一個州全為總管州,其中殿下為幽州總管,幽州為大總管府,檀玄平營媯武易定恒瀛十州為下總管府,三蕃的二十一州為刺史州。”

  易風望著王海,等著他透露天機。

  “媯州總管和營州總管不變,依然還是屈突通和韋沖。而王保為武州總管刺史、楊義臣為檀州總管刺史、李敏為玄州總管刺史、李長雅為平州總管刺史、李淵為易州總管刺史、柴慎為定州總管刺史、元褒為恒州總管刺史、無雅為瀛州總管刺史!”

  這怎麼可能。

  易風怔在那裡,有些懷疑王海在和他開玩笑。但他很快明白過來,王海不可能跟他開這樣的玩笑。那這就是事實了,一個讓他不懂相信的事實。一個意外之外的好結果,一個他都沒敢想過的好結果。

  如果這個名單就是最後的名單,那這對他來說真是太好了。

  先前設立幽州大總管府,是總共七總管府四刺史州的。可現在楊堅卻一下子把剩下的四個刺史州也改成了總管州。總管州和刺史州的區別很大,最大的區別就在於總管州是屯駐兵馬,而且總管是上馬管兵下馬管民的軍政長官。幽州總管府等於有一上總管府轄十下總管府,這事權兵權都重了許多,統管的兵也跟著多了。

  當然,最讓易風震驚的還不是這個。他震驚的是這十一個總管名單。他已經正式出任了幽州大總管,營州總管韋沖和媯州總管屈突通這次沒有變動,剩下的八個總管,王保是他的心腹,皇帝讓他接任自己為武州總管刺史,這倒不出意外,本來就是已經說好了的。可剩下的七個總管人選,則太出人意料了。

  無褒和元雅,這是他的堂外祖父,易風舉薦了他們,本以為也許楊堅會給他一點面子,最後能任用一個,卻沒想到兩人都上了名單,將分別出任恒州和瀛州的總管刺史。這兩個州在幽州府轄區的最南面,但卻都十分重要,恒州府更是聯通太行八陘中最得的井陘,往西經井陘就能直達並州府太原境內。

  此外平州總管李長雅,那可是襄國公主的駙馬,李麗儀的父親,那是他已訂婚妻子的父親,是他的未來岳父。平州就把守著盧龍塞和渝關,那就是後世的山海關位置,這是幽州極為重要的東北大門。

  剩下的四個總管,李淵、楊義臣、李敏、柴慎,這四人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如今擔任著天子身邊極受信任的千牛備身之職,是皇帝十二個高級御前帶刀侍衛中的四個。

  而且這四個人裡有三個跟易風也是有親戚關係的,李淵是他的表叔,楊義臣是他的堂兄,而李敏是樂平公主的女婿,算來是他的姑表姐夫。剩下的一個柴慎,易風跟他還不算很熟,但對他的兒子卻相當清楚,他十歲的兒子,名字柴紹。

  自己名下最重要的十個總管刺史,一個武州總管王保那是自己的忠心小弟,元褒元雅是他的堂外祖父,李長雅是他的未來岳父,李淵是表叔,李敏是表姐夫,楊義臣是堂兄,剩下屈突通、韋沖、柴慎三個雖沒有親戚關係,韋沖是楊廣的兒女親家,柴慎曾做過東宮武官,屈突通則是誰也不靠的。

  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簡直就是難以相信。可以說,這份名單完全就是全面支持他這個幽州大總管的。

  這樣的支持,甚至有些不遺餘力了。原本易風還覺得,太子漢王和晉王三家爭鬥,自己卻被餡餅砸中,當上了這幽州大總管,可卻沒想過真的就能掌控這幽州府。想的最多是保持住懷荒武州,然後再想辦法把幽州這一州先控制下來,至於其它的還真沒想過。可現在,一塊更大的餡餅砸中了他,幾乎要把他砸暈了。按著這份名單,有他們分掌各鎮,自己豈會還不能真正控制幽州府?

  同時,甘露殿中。

  楊堅坐在禦榻上,高熲跪坐在下首。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臣以為非徹查不可。”高熲語氣沉痛的說道。經過連日努力,太子党已經全力的追查軍馬走私案,如今初戰告捷,在拿到宇文智及的確切罪證後,又成功的拿到了不少宇文化及涉及此案的間接證據,只要能得到皇帝的允許,再深入追查下去,必然能把這火引向宇文述,最終燒到晉王身上去。

  楊堅垂著眼瞼看著案上的那本攤開的高熲奏摺,許久之後,卻只說了一句話:“此事朕已知道了,此案著冀州官府轉交大理寺即可。”說完,楊堅把那份奏摺合上扔到一邊,然後他伸手將桌上另一份早攤開的摺子拿起,讓內侍遞給高熲:“這份名單朕已經確定,你拿去交由三省通過下文,正式任命吧。”

  高熲接過摺子目光匆匆一掃,只覺得眼前一昏,差點一口氣沒倒上來。這是意料之中的幽州府諸總管刺史的名單,可完全出乎意料的卻是,那上面的名單,居然沒有一個是他預料中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39

第333章 捷足先登

  高熲心裡五味雜陳,對這份結果難以接受,他想要反對,可話到了嘴邊,他又停住了。他看到了皇帝眼裡的那份不容置疑,這在他們君臣相伴的十幾年時間裡是很少見到的。這時他馬上又想到了皇帝把幽州大總管府除三蕃羈縻州外,把其它的十一個州都提升為總管州的異常之處。先前他還一時沒有在意,此時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大隋立國之後,實行三省六部之制,皇帝與宰相們共治天下,對於朝廷官員的任命,早有成例,那就是五品以下官員的任命歸由吏部。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官員的任命,則歸於三省。至於三省以上的官員任命,那向來是由皇帝決定的。州刺史有三等,上州刺史正三品,中州刺史從三品,下州刺史正四品。一般情況下,州刺史的任命由吏部提名,三省審核決定任命。而現在皇帝直接把幽州府諸州都提升為總管州之後,那麼各州刺史由諸總管兼任,其級別已經直接跨入正三品行列。如此一個看似很小的變動,卻等於把這些總管刺史們的任命權收到了皇帝的手中。他這個尚書左僕射,就算身為百官之首的首相,對這些總管們的任命也僅僅只有一個建議權而已。

  皇帝是有備而來。高熲迅速想明白了前因後果,他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沒有置疑的權力了,或者說是皇帝根本不打算讓他插手。他感到一陣悲哀,做為天子的首相十餘年,沒有想到,如今卻被天子如今拋棄。如果天子真想要任命那些人,只需要一句話,根本不必如此設計,他照樣會同意皇帝的意思的。但現在,皇帝用這樣的手段來對付他,讓他覺得一陣心涼。身為皇帝的首相,卻被皇帝如此的不信任,他繼續呆在這個位置還有什麼意思,或者說,他還能繼續呆在這個位置了嗎?

  其實如果不是心裡覺得被皇帝耍了,高熲對於這份名單也並非不能接受。只是掃了一眼,他其實就明白了這份名單的意思。這不是太子舉薦的名單,也不是他舉薦的名單,更不是楊素和晉王、漢王舉薦的名單。這份名單的核心意思就一個,那就是這些新任總管們其實都能算是趙王的人。從前他們也許不是,但他們或多或少跟趙王有關係,皇帝讓他們到趙王麾下擔任總管,這無疑是在為趙王凝聚實力。雖然其結果並非如他所期望的一般,通過燕榮案從晉王手裡奪走幽州府,在這一個新設的地區安插上太子一党的人。但如今的結果,也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畢竟,趙王不就是太子的嫡長子嗎。如今趙王做上了大總管,下面的這十位總管也不是晉王、漢王黨的,就算原來不是太子党的,如今他們就算是趙王党,那趙王也還是太子之子,這趙王党也算是太子党了。

  高熲在心裡安慰自己,這並不算是最壞的結果。

  “冀州查獲軍馬走私一案,朕已經下旨著大理寺接手調查,目前大理寺查明,此事宇文智及主謀,不過並未涉及到宇文述。朕已經令逮捕宇文智及,並削宇文述俸一年,降爵一等。冀州查獲的那一千匹軍馬,著令他們交還趙王,這事到此為止。”皇帝的一句話,又一次深深的打擊了高熲。他苦心思劃,準備以軍馬走私案為突破口,發起對晉王黨新一波的進攻,卻在皇帝這裡無聲的破碎了。有了皇帝這句話,這個案子就算到此為止了。

  “臣遵旨!”高熲苦澀的吐出這三個字,行禮退下。

  望著高熲離開的背景,皇帝楊堅長長一聲歎息,伸手到桌上又拿起了一本奏摺。那是大理寺少卿楊約上呈的密折,奏報上柱國王世積親衛將領皇甫孝諧告王世積暗蓄反志,意圖謀反之事。皇甫孝諧舉出了兩條證據,一是王世積當年參與平陳之役後,他請江南一個極有名的道士為他相面,問將來富貴。那道士說公當為國主,又對其妻說夫人當為皇后,王世積大喜重賞道士。而去年東徵兵敗皇帝授他為涼州總管時,他稱病不肯去,後來皇帝發現他裝病,用七百侍衛送他到涼州上任。到任後,王世積的親信對他說,河西天下精兵處,可以圖大事也。而王世積則回答說涼州土曠人稀,非用武之國。此外,這名王世積的親信還報告稱,此次王世積入朝,帶來了他從涼州一個富商手中強奪的四匹汗血寶馬,一匹自用,另外三匹則分別送給了左衛大將軍元旻、右衛大將軍元胄、左僕射高熲三人。皇甫孝諧還向大理寺舉報稱,當初皇帝代周後,王世積曾對高熲言,吾輩俱周之臣子,社稷淪滅,其若之何?而高熲聽後並沒有反駁,也沒有上奏。

  楊約的奏章中還提到皇甫孝諧檢舉王世積諸多違法之事,包括貪污受賄,放貸收利,奪田占產等不少事情。

  對於這些,楊堅並不太在意。王世積身為上柱國,幾朝名將,貪婪受賄這些並不能成為處置他的原因,對於皇帝來說,官員到了一定的級別之後,這些就不是什麼重要問題了,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忠心。只要能忠心,那麼貪婪受賄只要是在一定限度內,都不會成為問題。而如果不能忠心,哪怕他再有才能再清廉公正,那也不能為皇帝所容。

  而王世積現在,兩條全犯了。

  楊堅絕不能容忍的就是臣子懷有二心,何況王世積還是當朝重將。楊約奏章上稟奏,對於皇甫孝諧檢舉王世積之事,大理寺經過多方調查,已經證明皇甫孝諧所言王世積請道士相面以及在涼州時與部下所說的那番話都是事實,有人證可證。而王世積送給元旻元胄高熲三人汗血寶馬一事也屬實,至於王世積是否曾經對高熲說過吾輩俱周之臣子的那番話,則暫時無法查證。不過王世積確實與高熲關係密切,經常有禮物往來。王世積受賄、放貸、奪田、占產等一些事情,也俱屬實。

  楊堅冷冷盯著這份奏摺,他相信楊約不會欺騙自己。而且他已經另派人查證過,楊約所奏皇甫孝諧檢舉之事基本屬實。王世積該死,他已經在心裡給王世積定下了死罪,憑這些確切的證據隨時可以處死他。但現在讓楊堅還猶豫不定的是這件事情,是究竟只處置王世積,還是要如燕榮案一樣,乾脆辦成一樁大案。他其實很想將這樁案子辦成一樁大案,來一場大清洗,把那些該死的傢伙一個不留的處死。不過事情已經牽涉到了數個重要人物,左右衛的大將軍之外,竟然還牽連到了高熲,而且還有大批太子系的重臣牽涉其中。楊堅已經意識到,王世積案背後,恐怕也並不那麼簡單。這個案子的表面之下,只怕又是一次諸皇子的爭鬥。

  高熲啊高熲,楊堅歎息一聲,最後搖了搖頭。這個時候還不能拿下高熲,甚至不能拿下元旻元胄。雖然他們都該拿下,但剛經歷了燕榮案的清洗後,如果再來一次清洗,只怕朝廷就要大亂了。這對即將開打的北方戰事極為不利,甚至有可能讓事情失控。為了北伐,他得先控制這件事情。

  暫時先放高熲一馬吧,但楊堅心裡已經越發的對這位信任了十幾年的首相厭惡起來。他心裡暗暗道,等北伐突厥捷報傳來之日,就是他免除高熲之時。

  “來人,召大理寺少卿楊約立即入宮覲見!”楊堅向上前聽旨的宦官道。高熲暫時可以先不動,但王世積卻必須立即處置。

  易風在離開甘露殿的時候,把李淵和楊義臣拉到一邊,笑著對兩人道:“向兩位透露一個好消息,唐國公馬上就要成為易州總管,而秦興公則將成為檀州總管。”

  李淵和楊義臣聞言都是一喜,然後又有些不太相信的道,“趙王莫要拿我們開心了。”李淵道,“某現在不過是一六品的千牛備身,一侍衛而已,若殿下說我將成為一鎮鎮將我倒是相信,可成為總管刺史,這我可不敢相信。”楊義臣也在一邊連連點頭,雖然兩人心裡都無比的希望這是真的。做為關隴貴族的一員,他們都是承襲著父輩打下的功勳,但內心裡卻無比的期望能出鎮地方,統領兵馬,幹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光耀門楣,建功立業。

  “好消息我可是告訴你們了,信不信則由你們,不過不管你們信不信,這事情出我口,入你們耳,但絕不能再有第四人知道。”說完,易風哈哈一笑轉身離去,只留下面面相覷的李淵和楊義臣兩個。

  “看來這事情應當是真的。”楊義臣小聲道。

  “或許吧。”李淵點頭,心裡已經對此事信了八九分了。一想到自己馬上就將成為易州總管刺史,李淵的心裡就忍不住的興奮起來。終於要離開這座宮殿了,再也不用整天佩著這把千牛刀,頂著父輩傳下的唐國公爵位,卻只能充當一名侍衛,他可以去建功立業了。

  易風出宮回到王府後,陳婤一邊為易風泡茶,一邊說起了宇文玉波的事情。

  “殿下究竟做的什麼打算,真想金屋藏嬌麼,那可是位郡公主,絕無可能給殿下做妾的。”陳婤一面泡著茶,一面對易風道,“你只怕還不知道呢,現在廣平公主府上已經亂了套了,公主派人四處尋找女兒呢,鬧的京中是雞飛狗跳的。太子府和晉王府,也都派人一起尋找呢。這事,現在已經成了京中的一道笑談了,說什麼的都有,什麼長寧王與河南王二王爭一郡主,還有說郡主與府中馬夫私奔的,甚至竟然還有一個傳聞說郡主被趙王金屋藏嬌了。”

  “哦,這麼說有人已經知道郡主在我們府上了。”易風皺眉道,“看來麻煩要上門了。”

  “是不是該送郡主回去了,玩玩鬧鬧也就算了,真要讓人找上門來,到時可就不好看了。”

  “那得看她自己意思,我當初既然讓她留下來了,那我現在也就不能再趕她走。”易風搖了搖頭。

  易風其實挺佩服宇文玉波的,出身於這樣的豪門,卻還敢努力的為自己的愛情和自由爭鬥。而自己,卻為了其它的東西,而放棄了對感情上的純粹與堅持,進行了妥協。

  “嗯,我去看看她,你有空也去多陪陪她,估計這段時間她心裡也不會很好受的。”易風說完,起身前往梅園。

  陳婤目送著易風遠去,端起剛給易風泡好他卻還沒來的及喝上一口的熱茶,自己慢慢品味著。樂昌公主這時從屋裡走出來,笑著對她道:“丫頭啊,你知不知道,宇文玉波那鬼女子可沒表面上那般的簡單,她這一來,只怕再想讓她走就不容易了。偏偏你這個時候,還說這樣的話,你還真是嫌事情不夠亂啊。”

  陳婤對著姑母微微一笑:“那又如何呢,反正我也只是個四房而已,連個趙王嬬人都不是,只是個趙王媵而已。宇文玉波要真想留在這裡不走了,對我來說又有多少關係呢。真正要著急的,也應當是那位襄國公主府上的河陰郡公主吧。”

  樂昌公主有些痛心疾首:“你這傻丫頭,怎麼能這樣想呢。淩雲是個優秀的男子,這樣的男人女人自然會多,可不管怎麼說,你就真的甘願更多的女人來與你分享男人?你得想辦法為自己圈地盤,紮籬笆。”

  陳婤搖著頭輕笑:“趙王這般英雄的男人,又怎麼會為後宅的女人所束縛呢?”

  “可你也不能把他往別的女人懷裡推啊。”

  “就算我不推,可別人也會自己纏上來。”陳婤給樂昌公主倒了一杯茶,遞過去。

  “你說的是紅拂?”樂昌公主有些尷尬的道。紅拂本來是她在楊素府上時相識的孩子,曾同是南陳人。這次重返大興,紅拂過來看了她幾次,她也越發的喜歡這個孩子。甚至認了她做乾女兒,本來這也是樁好事。紅拂從此後經常隔三差五的就過來一趟,一開始樂昌公主還很高興,可馬上她就發現事情不太對勁了,紅拂來的太頻繁了,而且每次來後都總要藉故去找淩雲。這個她再怎麼著,也都發現這裡面的貓膩了。

  “這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樂昌公主歎息道。

  “姑母不要這樣說,沒有張出塵也會有李出塵,這事有什麼可意外驚訝的。不過如紅拂這般膽大奔放的倒有些少見,這方面宇文郡主可就比紅拂差的多了。我現在倒是覺得很有趣,不知道這兩位誰能捷足先登呢?”陳婤帶著些俏皮道。樂昌公主見陳婤這般沒心沒肺的樣子,歎息一聲也便罷了。既然她都不在意了,自己又有什麼話可說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40

第334章 逆流

  穿過宮殿的斗拱飛簷,透過雕花的窗櫺,晨間朝陽的光輝灑入殿中地板上,為大殿內增加了幾分亮色。新殿建成之時還恍如昨日,可如今大殿裡已經多了幾分陰沉的氣息,就仿佛已經老去的天子一般總有了幾分暮氣。在楊堅的眼中,當初立國遷都入主這大殿之初,那些追隨于自己的文臣武將們,如今卻已經有太多的人背叛了自己。

  他高高坐在鎏金的那把尊貴而又寬大的龍椅上,那是張金椅,由黃銅鑄成,然後再外面鎏了一層黃金,椅背上鏤刻著九條盤旋的金龍。原本北周宇文家皇帝所坐的椅子,是木椅,外面涮了金漆,上雕刻有威武龍騰。金漆龍椅和傳國玉璽都是皇權的象徵。楊堅篡奪北周皇位後,從北周皇宮之內,得到了七枚璽印,坐上了金龍椅。

  七枚皇帝印璽,楊堅只保留了一枚傳國玉璽,那是秦朝丞相李斯所制,稱為受命之璽的寶璽。實際上,這枚玉璽傳承最久,最為珍貴,但歷代皇帝平時卻並不用這面玉璽。這面玉璽存于宮中,只是鎮國之璽。平時皇帝用的是另六枚璽印,三枚金璽,三枚玉璽。三枚玉璽,皇帝之璽用於封命諸侯及三師、三公,皇帝行璽用於賜諸侯三師、三公師,皇帝信璽用於徵調天下之兵。三枚金璽,天子之璽用於封命藩國之君,天子行璽用於賜藩國之君書,天子信璽用於徵調藩國之兵。這套制度直於西漢,為後來兩晉以及南北朝所承。到了周時,實際上國家制度許多變化,但皇帝的這六璽卻還一直沿用。那枚鎮國寶璽,平時幾乎不用,但卻是皇位傳承時最重要的信用。新帝繼承傳國玉璽,坐上金龍椅,是為正朔的象徵。

  楊堅建國稱帝之後,將傳國玉璽鄭重存于宮中,將另六枚周室璽印廢除,另著名匠刻了六方隋朝皇帝印璽三金三玉。然後等遷入新都大興宮內後,楊堅並沒有把那金龍椅搬來,而是著工匠重新打造了新的龍椅,用黃銅打造椅身,再鎏上黃金,製成了真正的金龍椅。

  金龍椅比木龍椅更加威武,但坐的並不舒服。多年來,楊堅幾乎每天都坐著金龍椅,這其中的難受滋味只有他最清楚。金龍椅冰冷堅硬又寬大,龍椅雖然也有椅背,但坐在這寬大的椅子上,卻沒有一處可以依靠,就跟坐在一塊硬石板上一樣。但當初楊堅之所以捨棄了更小更舒適的木龍椅,而要鑄造這寬大的金龍椅,就是要提醒自己得位不正,讓自己坐在這龍椅上時,每時每刻都能記住這一點。告誡自己要小心謹慎,坐在龍椅上雖然代表著無上權威,可這位置並不就是穩固的,一個不好,他就有可能被人掀下龍椅。

  眼下楊堅越來越年邁,坐在這椅子上就越發的感覺難受,他想要依靠,可雕龍椅背離的太遠,根本靠不到。這讓他覺得當皇帝的就和坐這椅子一樣,看似有著堅固的依靠,可實際上卻什麼也靠不到,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王世積該死,楊堅陰沉的想,高熲也一樣該死,這些朝廷功勳重臣,竟然沒有一個是真正可以相信依靠的。

  “你能確定這個皇甫孝諧不是惡意誣告?”坐在龍椅下方階下的兵部尚書蘭陵公主駙馬柳述提出疑問。他身前的尚書左僕射高熲跪坐在席墊子上有些坐立難安,右僕射楊素則沉穩不動如山,端正的坐在那裡手捧著玉笏板。

  就在今日,禦史台禦史上奏天子,稱上柱國涼州總管王世積欲圖謀反,天子下旨著大理寺追查。大理寺少卿楊約主持此案,與禦史台聯合辦案,很快就查到諸多王世積謀反罪證,其後王世積在京師自已府中被逮捕下獄。大理寺審案迅速,很快就已經拿出了諸多項證據,其中最關鍵的證人自然是首先檢舉王世積的皇甫孝諧。

  這個案子迅速爆發,事先並沒有半分前兆,直到被召入兩儀殿中之前,高熲、柳述等人都絲毫沒有得到半點風聲。等見過天子,這才聽到殿中省官員殿內宣明此案。高熲感覺被打了一記悶棍,心裡亂的很。他先前還想借冀州軍馬走私案進攻晉王黨,可沒想到那案子被皇帝給叫停了,而對於幽州府諸總管的人選舉薦奏章也幾乎被駁回。現在這一回頭,王世積竟然又悄無聲息的被定了罪下了獄,高熲心頭升起一股無力感,越來越感覺到那種被逼到懸崖邊上的感覺。

  高熲馬上就想到,這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說不定又是一個虞慶則案。是啊,現在看來這案子和前年的虞慶則案是多麼的相似。當初天子不滿虞慶則,嶺南蠻人叛亂,只是一場小叛亂而已,皇帝卻斥責右僕射虞慶則沒有主動請戰。把虞慶則逼的自請出戰嶺南後,皇帝迅速對虞慶則的勢力來了一次清洗,等虞慶則剛平定叛亂,人還在半路上,他的妻弟卻向天子檢舉虞慶則欲圖謀反。然後堂堂副相虞慶則就被逮捕下獄,很快就被審出了一個謀反大罪,被處死了。

  現在王世積案,居然跟虞案幾乎一模一樣,王世積的親信部將檢舉上司謀反,還提出了這麼多證據。這是要置王世積於死地了,高熲馬上已經猜到了皇帝的意圖。讓他更加心寒的是,王世積跟他的關係不錯,甚至王世積還是太子党核心的一員,現在王世積一案,究竟是陛下只是不滿猜忌王世積要除掉他,還是要借此案牽連更廣?

  “誣告?柳尚書。”大理寺少卿楊約語透輕蔑,“哼,證據確切,全都擺明在那裡的事實,你這樣說,難道是想說我們大理寺辦案不公還是想說我們屈打成招,羅織罪名?”

  楊堅感覺到大廳裡的一股緊張氣氛,此時並不是每日常朝,而只是他召集在京的重臣,三省的主官六部的尚書以及還諸位親王上柱國等。廳中明顯的分成了三大派,一派是以高熲柳述等人為首的太子一党,一派是以晉王楊素等人為首的晉王黨,還有不少如漢王、蜀王、秦王、趙王等明顯保持中立的一派。對於眼前這種形勢,楊堅早有所料。自從他有換太子之意後,朝中的爭鬥就升級了,太子党和晉王黨的鬥爭越分的激烈與明顯。燕榮案是太子党發難的,如今這個王世積案他能確定肯定也是晉王黨背後推動對太子党的報復。楊堅雖然能猜到這些,但他依然不會就此放過王世積,就如當初他沒有放過燕榮一樣。敢於背叛威脅到自己的,他一個也不會放過。不過有一個事情是他需要考慮的,那就是這些案子爆發後,最終控制在什麼程度。有時候,楊堅甚至都有些樂於看到如今朝中兩大勢力的激烈爭鋒,借著這爭鋒,他居於上位,每次拉一個打一個。

  只要他一天換儲的念頭未打消,那麼這種爭鬥就會繼續下去,直到最終到達一個他必須做出決擇的時候。太子和晉王,兩個人中最終必然有一個得被他拋棄。當其中一位皇子出局之後,將會有一場規模巨大的清洗,站錯隊的一方將被清洗,然後朝中才能恢復平靜穩定。不過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所以他希望這種爭鬥能夠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

  楊堅將目光望向楊勇,“太子,此事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太子楊勇從聽到王世積謀反到現在,一直都處於一種驚慌的狀態之中。王世積這些年來對他一直十分支持,他每年不但都要收到王世積向他暗中上貢的大筆錢財外,甚至連他最為信任的秘密死士黑鐵衛,也有不少的一部份是由王世積暗中物色,然後經過初步訓練後提供給他的。王世積剛才被宣佈謀反的罪證之一,就是王世積這些年一直在暗中招募流亡,訓練死士。楊勇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王世積為他做的那些事情,也不知道皇帝現在是什麼意思。皇帝問他,他卻還沉浸於自己的驚慌之中。等楊堅一連叫了他三遍,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楊堅眉頭緊皺,目含失望。他當然知道王世積是太子的人,也當然知道王世積為太子招募流亡為他訓練死士黑鐵衛的事情,這在他眼裡並不算什麼太過秘密後事情。太子畢竟是國之儲君,他對他的關注是極多的。對於太子暗中訓練一批死士,楊堅並沒有什麼太在意,畢竟太子是儲君,有些私人秘密力量也是可以允許的,只要不越過那條線就可以。眼下他問太子對此案的態度,實際上就是想看看太子的處事應變能力。如果太子夠聰明,這個時候就應當果斷的拋棄王世積,而不是在這大殿上,在諸重臣面前走神發愣。

  “兒臣覺得,此事或有所誤會也有可能,王世積國之大將,說他謀反,兒臣是不相信的。所謂請道人相面,說他為國主之命,其妻為皇后之相,那也不過是妖道的胡口亂言。至於又有其部下對他說涼州出精兵之地,那也只能算是他部下有罪。依兒臣看來,王世積有罪,但絕無謀反之意,他只是察人不明,遇到妖道胡言以及部下亂語後沒有及時向朝廷稟報而已,這也只是人之常情。兒臣以為,可對王世積貶官降職再加以罰俸申誡,以示警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40

第335章 落幕

  易風跪坐在廷中,他低著頭,聽著太子的這番高見,心裡都差點止不住想笑出聲。都這種時候了,皇帝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王世積是絕對不可饒恕的。可太子卻還說什麼王世積沒有謀反之意,還為他背書開罪,竟然還提出只是貶官降職罰俸這樣的處罰。若是說王世積不是太子的人,這個時候他說這樣的話也許還情有可原,可既然他跟王世積本來就是不清不楚的,現在他還敢這樣說,這還真是有極大的勇氣啊。

  對於這個王世積案,易風該出力的地方已經出了,現在他是堅決一副局外人的面孔,就算以他如今在皇帝面前的份量,可他在殿上也是堅決當個透明人,根本不對這件事情發半點意見。因為他知道,王世積已經死定了,連帶著高熲也因為此事而牽連極重,況且軍馬案也已經解決了,暫時來說,高熲接下來一段時間就要自顧不暇了,因此易風也懶的再去參與到這樁案子中去。

  反正這個案子,不管怎麼走向,王世積肯定是死定了,接下來如何發展,完全得憑皇帝的意願,不管楊廣他們再怎麼推動,也不管高熲他們再怎麼想要救火,他們也影響不到結果的。

  易風現在心裡想的更多的還是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上的事情,皇帝的那份最新名單他已經看過了,早朝的時候不出所料,並沒有再出現什麼意外,皇帝的名單經三省通過,已經正式發出任命了,自今日起,李淵等人就已經交接了原職,正式得到總管的任命狀和官職告身,隨時準備跟著易風前去赴任了。

  朝廷給幽州總管府三十二州,其中十一州為總管州,因為諸州皆為軍事州,因此朝廷最後給幽州府劃了一百零八個軍鎮。原本幽州總管府有五十鎮,而其它幾個總管州也或多或少的轄有不少軍鎮,因為在懷荒也先後設立了二十餘個軍鎮。現在這些軍鎮由朝廷統一進行了調整,有的裁撤有的增加,而如懷荒的這些軍鎮都予以承認,最後整合成了十一州一百零八個軍鎮。各邊地總管府的軍鎮,和畿輔地區的府兵車騎府驃騎府規模相當,上鎮一千中鎮八百下鎮五百,府兵上府一千二中府一千下府八百。一百零八個鎮,這是不下十萬人的規模,這等於朝廷給了易風的幽州總管府十萬兵馬編制。

  朝廷從此要承擔這十萬軍將的糧餉軍費,而且還不僅如此,這還意味著有大量的軍官職位。哪怕易風就得能得到其中十分之一的職位的任命權,這也將是相當了得的。

  原本易風還在計畫著回去後,如何奪取幽州的控制權,現在計畫趕不上變化,他得到天子支援,已經擁有整個幽州各州府上層的控制權了。不過要實現對整個幽州府的真正控制權,光有這些總管們還是不夠的。他還得得到這一百零八個軍鎮大多數將領的支持,還得得到十一州下面諸縣的支持。光靠爭取下面支持還不夠,易風還得想辦法有自己信的過的人手。

  地盤擴大了,原來只有一個懷荒,現在一下子有了一整個幽州府,他缺少大量的人手。他得想個辦法,從哪里弄一批人手過來,尤其是有知識的文人。自己也許可以從元家弄一批子弟過去,另外如今襄國公主是他丈母娘,那麼李家也可以弄上一批人過去。還有,這李淵家族、李敏家族等,這些都是門閥子弟,家族成員眾多,有大量的子弟,而且還有許多依附投靠他們的讀書人。要說來,這個時代的貴族們幾乎壟斷了經學,因此讀書人絕大多數都是這些貴族地主們,想要如後世那般一張廣告單,就能招來千萬人才的景象,幾乎不可能了。

  對了,自己還有一個老師呢。河東大儒王通,門下弟子過千人,他在河東講學可是相當有名望,楊林以前就曾經去過多次聽講。自己到懷荒後雖然沒再去過河東聽課,可也數次派人送錢去過河東,支持王通,幫我建學校置學田,這次進京之時,雖然路上趕時間沒空過去,可他卻也派人送去了兩萬貫錢,前不久王通還讓弟子杜淹回京後給自己捎了一封回信。信中對自己這個旁聽弟子的孝敬十分滿意,還說有空讓他一定再去河東聽課云云。易風現在倒是沒時間再去聽課了,可王通門人眾多啊,而且這位大儒的弟子後來可是出了許多初唐時的宰相尚書等高官的。若是能把這位文中子給請到幽州去講學授課,那就能引一大批的學子前去幽州啊,到時再順便招攬他們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一想到文中子,他又想到了另一個大儒包愷,這也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大儒,如今在國子監中講學,門下弟子一樣過千人。他還有一個極有名的弟子,嗯,叫李密。似乎自己上次去襄國公主府上時,未來丈人李長雅跟自己提起說準備讓一批李氏子弟隨易風去幽州協助他,那些李氏後輩中就有這個李密好像。只是當時自己一時也沒注意,後來才想到這個李密好像就是那個隋末盟主李密,不過一直沒有機會與他親自見面交談過,也許回頭可以找這個李密見一見談一談,讓他幫忙引見一下包愷,好把這位大儒也給一起弄到幽州去。

  這時,他耳中猛然響起楊堅憤怒的咆哮,“愚蠢!”

  易風為這聲音驚醒,抬頭望去,這才發現天子正失望而又生氣的斥責太子楊勇,甚至竟然用了愚蠢這樣的字眼,太子被訓的低垂著頭,誠惶誠恐,一句話也不敢說。而原本還想為王世積說話的柳述等人,也一個個全都不敢吭聲。

  這個時候,禦史台又有禦史出列,“啟奏陛下,臣有本彈劾,臣彈劾左衛大將軍元旻、右衛大將軍元胄、左僕射高熲,並與世積交通,受其名馬之贈。”

  高熲三人此時都在殿上,聽到彈劾不敢辨解,全都起身上前下跪,向皇帝請罪。

  “免去元旻、元胄官職,交大理寺審查,尚書左僕射高熲公然收受大將名馬賄賂,但念其功勳著著,為朝廷操勞多年,朕赦免你收受大臣賄賂的罪,還要感激你多年來為朝廷殫精竭慮操勞政事的功績。”皇帝直接就當庭撤掉了兩位禁衛大將軍的職位,然後先定了高熲受賄之罪,然後又公開赦免他。

  不但如此,楊堅還特別當庭下旨,下詔加封高熲正一品散官光祿卿,加三師之太師銜,賜絹三千匹,增加食邑五百戶連同前封一起達到兩千戶。另外考慮到高熲年老又有足疾,因此再特賜靈壽木手杖,另授塞上良馬十匹、四輪馬車一輛以供驅使乘騎,並特旨高熲可不必每日參朝及到尚書省理事,特許可每三天到尚書書處理事務。並讓尚書省的官員們從此以後,非軍國重事,一般庶政不必再勞煩高熲處理。

  聽完皇帝長長的一段話,元旻、元胄當場就身子軟了下去,癱成一團。雖然皇帝沒有直接殿上定他們的罪,但他們清楚,皇帝在廷上直接免了他們的職,還把他們交給大理寺,他們的下場已經註定,跟王世積一樣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高熲跪下謝恩,身子趴在那裡久久沒有起來,他全身的力氣都流光了,身上沒有了半分力氣。

  他的力氣就如他的權力一樣消失無蹤,皇帝剛剛一番話,已經宣佈了他政治生命的終結。皇帝雖然說的好聽,赦免他受賄之罪,還一下子給予諸多加封。可實際上,皇帝卻是明白無誤的把他趕出了大隋的權力中樞。說什麼年老,念什麼功高,可實際上高熲和皇帝是同一年出生,甚至出生月份還晚了幾月。可現在皇帝卻以這個年高腿疾的理由,把他踢出了朝堂。

  所謂的加太師銜,加光祿卿散官,甚至增加食邑賜給彩絹,這些都掩蓋不了一個事實,皇帝讓他滾蛋了。

  所謂的不必每日朝參及到尚書省理由,特許三天到尚書省處理一次公務,實際上都是在剝奪他這個首相的權利。特別是最後那一句,非軍國重事,一般事務都不必再勞煩他。實際上就等於從此以後,尚書省的日常事務不歸他處理了,而遇上軍國重事,他倒好像有資格處理了,但實際上,這樣的軍國重事,平時就算是宰相他也沒有真正的處置權利的。這等大事都是三省六部與皇帝一起商議,最後交由皇帝決定的。如此一來,皇帝雖然沒有免掉他尚書左僕射的首相之職,可實際上他卻已經成了一個空頭首相罷了。

  皇帝一道聖旨,就把他高高架起,從此只能做個看客了。

  楊堅身體前傾,手指觸碰到冰冷的黃金,他手指下是一塊塊龍鱗,凹凸而不平。他用力的握著,心卻比這冰涼的金龍椅還要寒冷堅硬。皇帝金口玉言,出口成旨,高熲已經不適合再做他的首相了。

  “老臣謝旨!”高熲趴在地上,聲音哽咽的道。

  殿中一道道目光望向那個瞬間佝僂蒼桑了許多的背影,五味雜陳,但大家都明白,一個舊的時代已經終結了。

  高熲的時代終結了,誰將引領新的時代呢?許多人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是右僕射楊素,還是晉王楊廣,或者是那個靜靜於一角旁觀的趙王楊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40

第336章 要大幹一場

  從兩儀殿離開的時候,高熲半路上叫住易風。

  “趙王請上車,與老夫車上順路聊聊,如何?”高熲道。

  易風輕笑一聲,一扯明黃色的四爪蟒龍王袍,直接跳上了高熲的四輪馬車,絲毫沒有什麼猶豫。若是在今天之前,他還真不會這般輕易的上高熲的車,得考慮到與當朝宰相這般過密行為的後果。但現在嘛,高熲雖然還保留著一個尚書左僕射的首相職位,但事實上卻已經被皇帝賜出了朝廷中樞的核心圈子了。給他留著這個頭銜,易風猜測皇帝不過是不想過份刺激眼下朝廷官員們,留著他,也就是給這次王世積一案定下了調子,事情至此為止,就和對軍馬走私案定下的調子一樣。

  但是這個曾經的大隋百官第一人,如今確確實實已經退出權力舞臺的中心了。現在上他的車,陪他聊聊天,就算傳到天子面前也並沒什麼關係。

  高熲卻十分的高興,也許是退下來了,他對於有些東西反而越發的看重起來。從兩儀殿退出來這一路上,他敏感的感覺到了眾臣們對他的不同目光。過去那是敬畏中帶著一絲仰慕,如今卻是有些唯恐避之不及了。趙王過去對他一直保持著幾分距離,如今這個時候,卻沒有拒絕他的邀請,能直接上車來,這讓他好受了許多。

  “趙王打算何時離京返回幽州?”四輪馬車廂裡十分的寬敞,車廂裡的裝飾雖然算不上奢華,但也佈置的十分舒適。外面寒風呼嘯,車廂裡卻生著幾個炭盆,車廂裡溫暖如春。

  易風與高熲對面而坐,接過高熲親自倒的一杯葡萄酒,小抿了一口,立即品味出來,這是出自懷荒酒坊的紅酒。“估計上元節一過就離京,具體時間還得看陛下的旨意。”

  “要加冰嗎?”高熲叫侍女端來一小盆冰塊,先給自己的紅酒杯里加了一塊,“京中的年輕人都喜歡喝紅酒,還要加冰。老夫倒是更喜歡喝紫酒加冰糖,如今放下肩上重擔,倒感覺自己也跟著年輕了不少,也就也償償這紅酒加冰的滋味。”

  “老相國為大隋操勞半生,能夠多些時間享受一下,其實倒也不錯的。”易風笑了笑,“我平實倒並不怎麼喝這紅酒,比起紅酒紫酒白酒來,實不相瞞,我更喜歡喝那淡爽的麥酒。喝的時候可以大口痛飲,可卻又不用擔心會醉,不怕喝酒誤事。”

  高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加冰的紅酒,只覺得一股冰涼竄入腹中,猶如他此時的心境一般。長歎一聲,高熲苦笑道:“老夫執掌中樞十數年,眼看著也即將花甲,這個時候退下來回家含怡弄孫倒也自在,可唯有一些擔憂的是太子啊。”他望著易風,認真的道,“今日陛下讓老夫體面離開中樞,老夫不敢有怨言,可老夫有擔心啊。老夫擔憂,陛下讓我離開中樞,這是要換太子啊。”

  高潁覺得是時候和楊林攤牌的時候了,他對於自己在這個時候被趕離中樞,有了一個明確的認識,那就是皇帝要掃清楚廢太子的障礙了。一直以來,他都是太子的最堅定支持者,這並非僅僅是因為他的兒子娶了太子的女兒,而太子又娶了他的族妹。實是因為,高熲向來覺得,嫡庶有別,長幼有序。大隋立國之後,雖然國富民安,蒸蒸日上,但繼承人對於朝廷來說卻是極為重要的。皇帝五子皆一母同胞的嫡子,那麼當然是長子為太子。而太子早在天子還是周朝臣子時就已經被立國世子,建國後又被立為太子,十餘年來,雖然太子算不得什麼賢明,但也並沒有什麼大的過錯。在這種情況下,換儲就沒有絲毫的必要,甚至將成為動亂之源。一直以來,他堅定的支持著太子,可如今皇帝卻視他為障礙了。

  高熲也曾經想過放棄對太子的支持,甚至只要他對儲君之事保持一個中立的態度,也許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但事到如今,高家和太子已經聯結的太緊密了,就算他這樣想過,也做不到。高家的利益完全和太子捆綁在了一起,如果太子真的被廢,那渤海高家未來的前途也就十分堪憂了。無論如何,他都還應當再爭取一下。而高熲看來,自己被皇帝踢出朝堂後,太子党就已經遭受重創了。

  王世積、元胄、元旻加上自己,一日間太子党四個重要支持者倒下,這對太子党來說實在太慘烈了。高熲覺得,眼下能夠挽救這種不利局面,重新撐住太子党不利局面的人,也唯有眼前的這位年輕而又得寵的趙王殿下了。趙王如今極得聖寵,特別是這次出任了幽州大總管後,天子甚至否定了眾臣的舉薦,直接欽定了幽州府的新任總管刺史,這些人全都是些可以為趙王所用的人。誰都看的出皇帝對趙王的信任,看的出皇帝這是在為趙王張羅羽翼。高熲一直想不明白,皇帝一面不停止對太子党的打擊,一面也在打壓晉王黨,可同時卻又如此扶持太子嫡長子趙王。

  雖然想不明白為什麼,可他卻覺得,太子如果被廢,那對趙王來說,也將是一個不好的消息。因此,他覺得這個時候,趙王應當出手維護太子党了。

  “老夫知道趙王跟太子之間有些隔閡,可趙王不要忘記了,你是太子之子,而且還是嫡長子。若是太子被廢了,這對趙王來說也絕不是什麼好消息。你們是父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太子若能保住東宮之位,將來繼承大位,趙王做為太子嫡長,將來來就是太子。而如果太子被廢,不管將來哪位皇子繼位,試問,誰能容的下前太子嫡長子呢?說句危言聳聽的話,一旦換儲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趙王最好的結局也許是新君繼位後當一個富貴閑王,而更大的可能,則是獲賜一杯毒酒。”

  聽到這番話,易風知道,太子並沒有把自己的真正底細全告訴高熲。他不由的為高熲感到悲哀,他如此為太子著想謀劃,可太子卻一直並未完全信他,對他一直有所保留。

  “相國的這些話可是很大膽啊。”

  “老夫實話實說罷了。”高熲很直接的道。

  易風端起酒杯輕輕搖晃著杯中腥紅的酒液,自己根本就不是太子之子,因此可以說他們註定是走不到一起的。不過眼下對於高熲,他並不打算實話實說。

  “相國之言也不盡實吧。”易風搖了搖頭,“就算太子真的能保住東宮之位,甚至將來得以繼承皇位,可那個時候,那東宮之位也輪不到某吧。”

  “趙王不必有此擔憂,也不該有此擔憂,眼下局面,只有你們父子團結一心,咱們才有希望啊。要不然,太子一廢,你我都將陪葬,豈非危言。”

  “我會考慮的,但不管最後考慮的結果如何,我還是要先謝謝相國的這美酒款待。”易風說話,叫停車夫,下車離去。剩下高熲坐在車廂裡,端著酒杯一人陷入深思之中。

  下了高熲的馬車,尉遲恭早已經牽來了他的坐騎,易風雖然是京中諸四輪馬車的生產銷售者,但他在京中卻很少坐馬車,更多的時候是騎馬。徐德言曾經勸說過他,讓他乘坐特製的四輪馬車。這種四輪馬車特為富豪顯貴所打造,擁有極佳的防禦性能,能極好的防禦突襲、刺殺。

  “那高老頭找大帥談什麼?”程咬金總是如此,該問不該問的都要插上一嘴。易風倒也不見怪,他並沒有把程咬金尉遲恭等當成是普通的旗衛,而是把他們當成自己真正的門生義子看待培養,因此也經常向他們解釋很多複雜的事情。對程咬金的好奇,他只是笑了笑答道,“高老頭害怕了。”

  “大王那是要幫他?”尉遲恭問。

  程咬金在一邊道,“幫他個逑,大帥不是說這高老頭已經被皇帝賜出朝堂了麼,那還管他個鳥啊。”

  易風忍不住一笑,“咬金說的沒錯,理他個鳥啊。”

  “這樣真的能行?”尉遲恭問。

  易風轉頭回望重重宮闕,“京師再繁華,也不我們的家,我們的家在燕雲。”

  他現在心裡想的,就是巴望的早點返回燕雲。在這京師裡,官爵再顯赫,那也有種不得力的感覺,那是無根之感。所有顯赫的一切都是皇帝給的,皇帝自然也能隨時奪去。特別是今天見到皇帝對付高熲的那套後,他越發的感到心冷。高熲這樣忠於楊堅十幾年的心腹重臣,執掌相位十幾年,楊堅說踢他出局就踢他出局了。在擁有無上權威的皇帝面前,這繁華的京師不但不讓易風留戀反而讓他有幾分恐懼。他迫切的希望返回燕雲,因為那裡畢竟有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懷荒,那裡還有數萬自己一手訓練武裝的將士。只有回到懷荒,回到燕雲,他才能有一種虎入山林,龍歸大海的自由之感。說到底,易風還是不相信楊家這一家子,他只相信自己,一旦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如果在燕雲,他至少還能放手一搏。

  “回去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早等著這一天呢。”尉遲恭老實道。

  “怎麼,這京師的繁華還入不得你眼?”易風笑問。

  “也算不是繁華吧,就是覺得人多些,可京師到處都是牆,把人分隔在一個個的牢籠裡一樣,就是這市場,也都集中在一起,我覺得不如咱們懷荒。懷荒雖然沒這大興城大,可熱鬧的多。店市商鋪都開在街道上,夜晚也沒有宵禁,通宵營業,一進城就能聽到吆喝聲,到京師後聽不到還覺得老不自在。天天呆在王府裡,連出去騎馬射箭的機會也沒,憋的慌。”

  “憋的慌你可以去平康坊啊,那裡可是有數千的小娘子。”易風也拿著老實的尉遲恭打起趣來。這個時代的男人都早熟,十四五歲通人事的多的是。

  “平康坊的女人太貴了。”尉遲恭居然回了這麼句,讓易風倒是驚訝了一回。

  然後他笑道,“你別跟老子哭窮說沒錢,你小子歷來的月俸賞錢等加起來也已經有不下千貫的家資了吧。若是如從前般開店打鐵,你就是打上三輩子估計也賺不到這麼多錢。這樣的身家,你難道還能嫌平康坊的小娘子們貴?”

  程咬金在一邊揭尉遲恭的老底,“這個老黑是個死摳,錢都存在銀行生利呢,說等以後回到蔚州老家要買地娶婆姨哩。”

  “這是好事啊,有錢那也是你們拿命戰場上掙來的,錢來的也不易,自然不能胡亂花的。敬德這個做法就很好,有長遠打算。妓院裡的婊子再漂亮嫵媚,那也不過是要拿錢買的。男兒有錢時偶爾也進去買上一兩回算是見識見識也就夠了,沉迷其中卻是不行。存下錢來將來買地置宅娶妻納妾,很好嘛。”易風表揚了尉遲恭的行為,“不過有錢存銀行裡生利息其實不如投資,最穩妥的投資裡買田置地算是一項了。我這裡倒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我已經跟陛下上奏過將在幽州府均地分田,特別是對燕山以北地區,均田力度更大。等回去後,均田就要開始,不論是百姓還是軍將或者官員,都能分到一份田地。其中,尤以我們的將士優先分田。”

  尉遲恭一聽到這消息眼前立馬一亮,“那我能分到多少田?”

  “咱們幽州府地廣人少,尤其是燕山以北地區,那更是人煙稀少,地多荒蕪。因此,燕山以北地區每個十八歲以上男丁都可以分得一百畝地,另外,所有幽州府的將士們,都還能再多分一倍的地。”

  “那我能分到兩百畝地了?”尉遲恭高興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金銀雖好,但卻都比不上一塊可以傳家的土地。

  “你也別太高興,兩百畝地看似不少,但懷荒的地都是荒地,分下來要自己開墾,另外燕山以北地區的土地多比較貧瘠,除了河谷地不錯,其它的地可都不怎麼樣,就算開墾出來了,也只能實行輪種。關外的兩百畝地,都當不得中原地區的二十畝上等水澆地。”

  “那也不錯了,二百畝地呢。”尉遲恭還是很高興。“女人能分地麼?娶了媳婦是不是就能多分一份地,牛馬奴婢能不能也分地?”

  均田制本是魏時開始的一種土地制度,最初時,男人女人都能分田,甚至為了照顧貴族地主集團的利益,因此大族家的奴僕也能分地,甚至連牛都能分地。這就使得大家族能在本身人口外,憑著家中的奴僕和牛馬,分到大批的土地。

  不過均田制到了隋朝此時,其實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首先是隋朝安穩多年,人口爆炸式增長,比之開國之初,人口增長了一倍不止。如今大隋人口接近五千萬,如果按每個人都授田百畝,那就得五千萬頃土地,要是連牛也授田,朝廷根本沒有這麼多土地授田。實際上,天下大量的田地並不都是朝廷所有的公田,而是那些貴族豪門地主們一直佔據的私田。朝廷能授田的土地並不多,因此朝廷後來不得不調整均田制度,先是下令牛不受田,後來又規定奴婢也不受田,再到如今,甚至乾脆規定,婦女也不受田了,只有十八歲以上的男子才能授田。

  但就算如此,到現在,在中原地區,也早已經就是無田可授了,大部份地區,到達受田年紀的男子,最多也就只有二十畝田可授。可以說,朝廷的均田制因為人口的大量增長,已經不能再維持下去了。正因此,當易風提出要在幽燕均田,甚至提出給將士們授田來解決部份供軍費用時,立即得到了楊堅的大力支持。中原地區確實沒有田可授,但在幽燕地區,特別是燕山一帶,卻是地廣人稀,有大量的荒地可以開墾。以前朝廷對這邊疆帶控制力不夠,因此這邊實際上一直都荒著。但現在有了易風懷荒軍的興起,朝廷在河北的控制線,已經從燕山南麓推進到了燕山北麓,甚至如今易風直接把奚族境內的許多河谷川地也準備拿來均田了。

  “女人不分田,也不需要負擔租調賦稅,不過只要她們願意,她們可以租種官府的公田,上交部份佃租就行。”這其實也算是變相的均田,只是把原本土地的租庸調,改成了佃租。

  “另外,有官職的還有一份相對應品級的永業田,有勳職的,還能得到一份對應品級的勳田,有爵位的,也能得到一份對應爵位品級的永業田。此外,若是戰場立功,還有機會得到賜田……”易風細細道來,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詳細的均田方案,總之,他新任幽州大總管,朝廷並沒有多少錢能夠拔給他。但是,皇帝卻已經通過了他的幽燕均田計畫。幽燕地區有了大量的可開墾荒地,特別是在關外地區,那裡幾乎都是未開墾的土地,就算土地貧瘠一點,可地卻足夠的多。有了這些土地,有了這個獲批的均田計畫,易風相信自己回到幽州後,就能順利的借此打開局面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40

第337章 小霸王

  “驃騎元帥、上柱國、雍州牧、司徒、使持節總管幽檀玄平三十六州諸軍事、幽州刺史、趙王殿下到!”

  越國公大門前,楊素家唱名的管家一口氣將易風長長的官階爵位唱喝出來,一邊楊素的長子楊玄感親自迎出大門。易風一邊佩服那位老管家的肺活量好,一邊微笑著下了馬在楊玄感的引領下,向著楊素府中走去。身著御賜的明黃蟒袍,腰佩天子親賜的十三環金玉蹀躞帶,頭戴烏紗折上巾,腳穿烏靴白襪,金帶上還佩著一把寶劍,乃是天子所賜昔年武元皇帝楊忠戰陣上所用之劍。

  一路上,易風的到來吸引了越國公府上諸多目光。易風進京不過半月,但卻已經在京師無人不曉了。就算是越國公府內的一眾人,也都早聞其大名,這個時候都爭相趕來一瞧趙王真面目。越國公極盡奢華,楊素能文能武,也將入相,早年數次統兵出戰,戰無不勝,為大隋立下諸多功勞,屢次得到天子重賞,後來進入中樞,更是一路高升,如今貴為右僕射,富貴逼人。家中不但府邸龐大,而且僕婢眾多,府中的姬妾家妓也是多不勝數,據易風的特科所打探到的情報,楊素府裡平時穿綾羅綢緞的就不下千人,真正是富貴奢侈到了極點。

  “家父正在前廳恭候殿下。”楊玄感長的十分高大,這位越國公嫡長子少年時十分內向,不太愛說話,因此被當時京中不少人曾叫做癡兒。只有楊素堅持認為自己的兒子不癡,楊玄感長大後,好讀書,愛騎射,雖然生性驕傲,但愛重文學,好結交四海知名之士。楊玄感很有幾分他老爹的遺傳,雖然愛好文學,有很高的文學修養,但他武藝更猛,一杆馬槊京中年輕一輩無人可敵,曾被楊堅親自讚揚為項羽在世,因此漸得一個小霸王名號。楊玄感屢次請求到邊關為將,都未得楊素同意。但憑著楊素的功勳,楊玄感雖然一直未有寸功,卻已經憑父蔭特授為柱國勳位。

  “有勞世兄了。”

  易風對於這個彪悍大鬍子小霸王兄,倒是蠻有些興趣。雖然歷史上這位兄台,在隋末動盪之時,是第一個起兵造反的貴族,給了大隋極為致命的一擊,甚至可以說,如果楊廣征遼之時,沒有楊玄感後方的叛亂,說不定那次就能成功了。就算不能一戰滅高句麗,肯定也能將遼東平原上的諸城奪下,說不定驕傲的楊廣也就此暫時休兵也有可能。不過那只是歷史上後來的事情,此時的楊玄感雖然頂著個柱國的頭銜,但還沒有真正的擔任過什麼實職。眼下的他,雖負勇名,但還是有幾分稚嫩的。甚至他看向易風的時候,還有幾分拘謹。易風聽王海說,皇帝先前擬的那份幽州總管名單裡,楊玄感也是有名的。

  易風不是第一次見楊素,但除了秘密相會與朝堂上相會外,這樣的半公開的私下會面,他們還是第一次。楊素今日氣色極佳,一襲錦袍在身,腰帶上佩著的是天子新賜的九節金帶。這九節金帶是和易風身上的十三節金帶一起為天子新賜,九節金帶可以稱的上是臣子所能受的最重之物。易風所帶的這十三節金帶,是天子所用之物。皇帝為示恩寵,把自己佩帶的十三節金玉帶解下親自為易風佩上,可以稱的上是無上榮耀。當年楊堅為北周大丞相,尉遲迥等總管起兵叛亂,並州總管李穆站向楊堅,為示支持,就向大丞相楊堅獻十三金腰帶以示誠意。楊素手撫著九節金腰帶極為自得,昨日內朝會上,高熲已經被踢出權利中樞,雖然還暫時占著左僕射的位子,但尚書省內,以後卻是他一人說的算了。不過當他看到易風身上的十三節金腰帶時,依然有些失神。他對於皇帝對趙王的這份恩寵,有些難以明白。

  瞬間的怔忡後,楊素滿面笑容的降階相迎。

  “楊林拜見越國公。”易風上前兩步,向楊堅向禮。

  易風雖是國王,但朝中制度,親王的班次還在宰相之下,因此易風依著拜見宰相的禮數,向楊素先行施禮。

  楊素下了臺階,向著易風回了一禮,“趙王皇族俊傑,世所難匹,老夫知道大王不日即將離京,特於家中設一小宴,聊表心意,祝願大王一路順風,馬到成功。”

  易風微微側身,避過楊素的回禮,笑道:“越公功勳著著,楊林晚生後輩,豈敢豈敢。”

  “殿下莫須客套,此非朝堂之上,寒舍之中,隨意爾。”楊素笑著道。今時不同往日了,楊林初到京師之時,不過只是一個武州總管,那時他秘密前來見自己與晉王時,楊素對他絕無如此看重。可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當初的楊素絕想不到這位年輕的晉王私生子,如今竟然一竄成為了大隋最為炙手可熱的重臣,其現在的權位甚至與晉王都平起平坐了,自己這個相國,都已經不敢輕視小瞧他了。甚至說話間,都還帶了幾分客套,這是他跟太子說話時都不曾有過的。

  對於眼鏡蛇楊素,易風向來不敢有半點輕視,這個傢伙太厲害了,後世人論隋朝名將,楊素位列第一。甚至連史萬歲、韓擒虎、賀若弼等人都在其下。而楊素也確實百戰百勝,從未一敗。但楊素最厲害的地方並不是他會統兵,大隋會統兵的將領多了去了,但如楊素一般還能在朝堂之上仕途如此順利且又身居高位的卻少見了。朝中曾經有過許多極得聖寵的人,如李德林、蘇威、虞慶則等等,但他們的恩寵卻不長久,可楊素,卻是朝中如今最得皇帝信任之人,而且到現在也沒有半點減弱的兆頭。而且易風還知道,楊素不但得皇帝信任,而且他還極得皇后的信任。在大隋,能得到皇后的信任,有時比得到皇帝的信任還要重要。

  等進入廳中,大家分賓主坐下,楊素叫了楊玄感上來重新見禮,他拍著兒子笑道:“我這兒子,幼時不成器,被人稱為癡兒,唯我知此兒不癡。如今長大,果然不負我當年眼光。先前承蒙陛下隆恩,封其為柱國,我感恩不盡。不過玄感未立寸功,卻忽居高位,總心下難安。這次北伐,玄感提出想要跟我一起上前線戰場,馬上建功立業,這本來是好事。奈何我為西路元帥,實不方便帶他去西路。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趙王收小兒入帳下,帶他一起去幽雲。”

  易風聽楊素這話,暗自猜測,估計楊素肯定知道了皇帝本來準備給楊玄感安排到幽州府任一個州總管刺史的,誰知道最後卻又改變。皇帝為了給這位趙王織羅羽翼,改了先前名單,選了一批誰也沒有想到的人去幽州。楊素本倒想帶著兒子去西路,但畢竟他是元帥,自己的兒子跟著去,總有許多不便的。因此想來想去,讓兒子跟去燕雲,一來燕雲畢竟這次不是主戰區,兒子第一次上戰場他希望能安全些,二來,也是想借此再與這位趙王殿下加深些關係。

  “玄感世兄能文允武,年輕一輩中的俊秀,京中難有所匹。陛下新授楊世兄柱國之位,這正是要重用之兆。眼下若跟我去幽雲,可惜暫時沒有合適的位置啊,各總管刺史之州都已經由陛下選定任命矣。”易風笑著道,他倒並不是真的拒絕讓楊玄感跟著去燕雲,只不過楊玄感現在新授柱國之位,這是二品勳職。讓他去燕雲,也確實沒有適合的位置。若是他安排的職位太低了,楊玄感父子不滿意那反而不美。

  “柱國之位只是承父親功勳而得,某只求能跟隨趙王麾下,到燕雲邊疆建功立業即可,不求什麼高職重任。”楊玄感很乾脆的回道。

  “哦,楊世兄壯志可嘉,若真如此,世兄有意的話,總管刺史已無空缺,但可到某的元帥行轅屈尊任一個參軍事。”

  楊玄感眉頭皺了皺,欲言又止。

  “世兄有何意見,但說無妨。”

  “回殿下,某只求個能上戰場的機會,並無意於官職高低。我知道殿下是照顧我,才給我參軍事之職。但若殿下能相信某,某求能親自統兵,一隊正或者一旅帥皆可。”

  楊素在一邊道:“這癡兒一心就想著上陣殺敵,為國建功。若是趙王不嫌麻煩,就帶上他,隨便把他打發到邊疆上做一戍主即可。”

  見這父子倆說的真誠,易風心下也有些佩服,關隴貴族雖然平時跋扈,但這些貴族及他們的子弟還真沒有什麼貪生怕死的人。對於上戰場,他們沒有畏懼,只有嚮往。想想後來的宋明,那些宗室貴族們,哪有半個有這等志氣的。當下拍掌贊道:“楊世兄之志氣讓某佩服,既然如此,某必當成全楊世兄。我看這樣,回頭楊世兄隨我一同往幽雲,我也不說什麼總管刺史,也不說安排什麼戍主隊頭這些話來。只要世兄不嫌棄,那麼就先屈尊擔任一鎮將如何?”

  “楊玄感謝過趙王!”楊玄感聽到易風許給他一個鎮將之位,真是非常高興。

  楊素也在一邊撫須微笑,易風一邊扶起楊玄感一邊目光瞥向楊素,他不相信,楊素今天這般請他前來府上,就真的只為了這麼一件小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12 15:40

第338章 慢束羅裙半露胸

  話著話的時候,那邊已經有侍女端著茶酒點心上來。越國公府豪奢,易風今日算是見到了。光是上個茶點心,就整整一隊十餘年輕美貌的侍女,端茶的端茶,捧杯的捧杯,拿點心的拿點心。最讓易風驚訝的莫過於楊素家上茶不但用的人多,而且全都是些年輕美貌的侍女,並且這些侍女竟然全都穿著綾羅綢緞,比許多小地主家的妻妾穿的還要光鮮。就此還不算,喝個茶,楊素竟然也叫來了一群家伎來跳舞助興。美貌的家伎跳歌舞唱歌,一邊還有一支齊備的樂班彈奏樂器。

  易風知道,楊素府上的這些,其實多數都是皇帝歷來賞賜的。每次立下大功,皇帝總會賞賜奴婢歌伎甚至是樂班,一次次的賞賜下來,楊素府中就越積越多。特別因為這些東西是皇帝所賜,他還不能拒絕或者送人。而且他猜測著,楊素弄的這麼豪奢估計也有些做戲的成份,做給皇帝看。其實皇帝對於那些身居高位的重臣,並不怕他們奢侈貪腐一些,反而怕那些重臣過於清廉公正,事情表面上有些違背邏輯,讓人奇怪,可事實就是如此。皇帝對於那些有污點的臣子,總是放心的。畢竟這種臣子有了把柄在皇帝手上,隨時可以收拾。但如果重臣都公正嚴明無比,威望有加的話,那對皇帝來說就是個威脅了。就好比在這個時代裡,如果遇到災年,有時朝廷沒錢賑災,可如果這個時候有哪個官員或者有錢人敢自己放糧救災,不但不會得到表彰讚揚,說不定還極有可能被定個收買人心的罪責。

  喝著茶湯,易風和楊素兩人談天說地,卻並沒有談什麼實質東西。易風相信楊素肯定有話要說,但也不會當著這麼多的人面說,因此倒也就樂的悠閒的喝著茶,欣賞越國公府家伎樂班的表演。還別說,楊素府上這些御賜的娛樂班子,聲色俱全,唱的歌彈的樂還有那舞,都大大出於易風對於這個時代娛樂歌舞的認知。特別是楊素府上的舞姬居然不止一班,一往跳完之後,又上來一班舞姬,九個舞姬竟然全都是金髮碧眼的胡姬,她們身披輕紗,露出婀娜的腰肢和性感的肚皮,跳著充滿著異域風情的激烈舞蹈,看的易風算是大開眼界。

  “趙王看我這家伎舞姬還有樂班如何?”楊素手在膝蓋上打著節拍,一臉笑意的對著易風道。

  “大開眼界,非常了得。”易風毫不吝惜贊溢之詞。

  “趙王若喜歡,就送你了。”

  “君子不奪人之愛,越公喜愛之物,某可不敢要,何況,這些還是陛下賞賜的吧?”

  楊素笑笑,也不多說,繼續招呼易風喝茶,兩人邊聊些山南海北的逸事一般觀看舞樂。楊家的樂班今天十分賣力,一連表演了好幾出舞蹈,直等到楊玄感上來說已到晚飯之時,楊家廚房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餐,請易風用餐。

  樂班告退,易風很豪爽的沖著這些家伎獎賞,打賞這些歌伎舞姬還有樂手們每人一瓶香水。楊素家的這些樂班原以為易風會賞賜些銅錢絹帛什麼的,並沒怎麼放在心上,她們在楊素府上,可卻穿著綾羅綢緞,日子過的安逸的很,楊素又是個豪爽大方的,經常賞賜不斷,一點錢財他們還真看不上。卻不料易風居然賜她們香水,當下就有人驚訝出聲,“莫不是懷荒產的薔薇花露?”

  “沒錯,正是薔薇花露,這是專為女子研究製作,只需一滴,就能維持身體數日迷人香味。這次入京帶了一些過來,可惜數量不多,只能每人一瓶。”易風笑道。

  這時尉遲恭和程咬金已經各捧了一個銀盤上來,上面蓋著紅綢,掀開紅綢,裡面擺著一瓶瓶白瓷瓶裝的香水。那些女樂見狀,一個個驚呼出聲,興奮的歡笑不已。她們在越國公府真是什麼都見過了,但這種香水卻只是聽說還沒見過,更別說擁有過了。誰人不知,如今京師豪門貴族家的女眷間正流行著這懷荒產的花露香水。有些波斯胡姬原來在泰西之時也是聽說過薔薇水的,但那種香水和懷荒產的這種薔薇花露水雖然名字差不多,但香味品質卻差的遠了。如今大興城裡,薔薇花露那真是一瓶難求,能擁有一瓶花露,那貴族女眷們一起聚會的時候,那就是讓人羡慕萬分的資本,不料這位趙王居然如此豪爽,一出手就是人手一瓶。

  別說這些女樂了,就連楊素在一邊看了都大為感歎易風的豪爽。楊玄感更是直接就向易風求一瓶薔薇花露。

  “拙荊早聽說薔薇花露之名,一直吵著想要一瓶,今日失禮,不知趙王手裡可還有剩餘花露?”

  易風笑笑:“是某一時考慮不周,來之前已經準備了送給府上各位女眷的禮物,其中就有花露,剛剛一直忘記拿出來了。敬德,還不馬上把禮物呈上來。”

  “我跟你一起過去。”楊玄感笑著道。

  女樂一人拿了一瓶花露高興的謝恩離下後,楊素叫住易風:“某知道趙王師從河東大儒王通,滿腹文華,更曾有諸多傳世詩賦流傳天下,楊某不才,閒暇之時也偶爾做些詩賦,還請趙王為我斧正。”

  易風跟著楊素進入他的書房,他本以為楊素只是以此為藉口,只是要找個單獨的機會談話而已。卻不料一進書房,楊素還真的拿出了詩稿出來,請他斧正。

  “漠南胡未空,漢將複臨戎。飛狐出塞北,碣石指遼東。

  冠軍臨瀚海,長平翼大風。雲橫虎落陣,氣抱龍城虹。

  橫行萬裡外,胡運百年窮。兵寢星芒落,戰解月輪空。

  嚴鐎息夜鬥,騂角罷鳴弓。北風嘶朔馬,胡霜切塞鴻。

  休明大道暨,幽荒日用同。方就長安邸,來謁建章宮。”

  易風念誦著楊素的詩稿,越讀是越驚訝,最後甚至是忍不住拍著膝蓋叫好。這不是吹捧,而是真的叫好。

  “越公此詩,詞氣宏拔,風韻秀上,特別是這首出塞詩,更是沉穩雅健,蒼涼剛勁,充滿魏武之風,壯哉,豪邁!”易風讚不絕口。

  楊素在一邊撫須而笑,“某先前讀過趙王那首飲馬長城窟行,乃是大為讚歎,後有感而發,方做此出塞一詩。”

  “不敢和越公相比,越公是真正出將入相,曾無數次轉戰疆場,殺敵無數,立下無數功勳,這邊塞之詩寫同來,真是氣貫長虹,豪爽無邊。而且越公不但詩做的好,而且這字也寫的漂亮,好字。”

  楊素這人,易風確實是很佩服的,兵帶的好,仗打的更好,而且他入朝做文官也一樣做的好,甚至這人的詩和字,都能稱的上是上上之等。可偏偏楊素這個人的品德,卻是極為殘忍冷酷的一個奸雄。一個這樣的人,真是一個讓人看不透的複雜的人。

  “越公你還有多少詩稿,都交給我,我要拿回懷荒去,讓書坊刻成雕板,把越公的詩和字刻版印刷,流傳於天下。”

  楊素推辭了一會,最終還是同意把詩稿交給易風去刻版印刷,他還按易風的請求,把歷年的一些字畫還有詩賦文章都拿了出來,挑選了其中上佳者交給了易風。

  收下楊素的這些作品後,易風靜候著楊素道出真正來意。果然,不出他所料,楊素似不經意間道:“昨日退朝後,高熲邀殿下同車返回,不知高熲這時找殿下談什麼呢?”

  易風微微一笑,他就料到他登上高熲的車,肯定會被許多人猜測。

  “高熲邀我同車,其實目的我不說越公也清楚,不過是說什麼太子與我乃是一榮共榮一損俱損,讓我與太子同進退罷了。”

  楊素嘿嘿一笑,“高熲此人,也算是個能文能武,也將入相的豪傑,可惜臨到老了,卻還看不透這些事情,結果高居十幾年相位,最後卻被天子賜出朝堂,晚節不保。這如今朝廷形勢,還有誰看不清楚呢,太子被廢乃是必然之事,現如今還沒廢,不過是因為陛下不欲此時朝堂上發生變動,為求一心打好北方這一戰,先安內再攘外。可偏偏高熲卻還看不明白,還妄想著太子能保住儲君之位。”這番話楊素看似在說高熲,卻實際也是在對易風所說。他在提醒易風,他究竟是誰的人,究竟該如何站位。

  “高熲確實老了,今後朝堂就要由越公執掌了。至於其它,我贊同越公所言。過兩天,我就要離京了,這京師之事也摻合不到了。”

  楊素聽出易風的態度,知道他的立場沒有變,當下臉上堆笑,“趙王能如此明白,那是再好不過了。晉王那裡,也就放心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道女聲:“越公。”

  “進來。”

  一個女子推門而入,易風望去,卻見正是這段時間經常能在趙王別府遇到的張出塵。此時她身著一件袒胸大袖衫以及高束腰的裙子,上面有很華美的紋飾,那袒胸處呈雙桃形,恰好與她那高高隆起的胸脯諧調一致,完美的體現了她的形體美。這種袒胸衫裙的服飾,易風還從來沒有見過,今天是第一次見,一時為這開放大膽的裝扮為驚豔了。這讓易風甚至不由的想起了幾句詩,胸前瑞雪燈斜照,粉胸半掩凝晴雪,慢束羅裙半露胸。最讓易風驚歎的是,紅拂穿的這套袒露大半個胸脯的衫裙裡,竟然不著內衣,僅以透明紗衣蔽體,可謂更加火辣大膽。

  “見過越公與趙王,大郎讓奴婢來傳話,晚膳已經準備好了,請兩位前去用膳。”

  易風這時才回過神來,不由的有些感覺失禮,連忙起身裝做整理衣服以做掩飾,卻不料他的這一切反應,其實全都落入了楊素的眼中,楊素目光在易風和紅拂的身上來回打量,目光中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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