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夏火 第五十章
「白痴,你摟著我的腰幹什麼?難道你想跳男步啊蠢貨?」
繆苗的手觸電一樣地收了回來,神色有些羞赧。她本身就比尤拉諾維奇高一些,這個身高差在入學的時候還是相對明顯的,但一年下來,本身就在抽條期的尤拉諾維奇個子已經突飛猛進了很多,還差一些就能跟她平齊。可現在的她踩上了高跟,雖然特意選了中等的高度,但原先的身高差又回來了,以致於她剛才理所當然地就摟上了他的腰。
這個小失誤讓繆苗剛才搶人的氣焰霎時又蔫了下去。
在她又要蔫成乾白菜之前,尤拉諾維奇緊緊地回握住了她手,立場忽然對調了,尤拉諾維奇帶著她一個大幅度的旋轉,又跟上了音樂的節奏。
繆苗最初沒反應過來,腳步都有踉蹌,但少年纖細的手臂堅實地托住了她,定神後的她很快也追上了他的步伐。
剛才恍神時心裡想的竟然是:原來尤拉諾維奇真的能一本正經地跳華爾茲。
這跟最初印象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尤拉諾維奇的動作是那麼熟練,跟速成的她有著本質性的區別。不真切感油然而生,但脖頸處所感受到的溫熱的吐息又在提醒著她這一切都是切切實實正在發生的事情。
舞曲已進入後半,他們也轉至了舞池的中央。
「頭髮,怎麼被剪掉了?」率先開口的是繆苗。
這是一個不合時宜的開場白。尤拉諾維奇原本預想繆苗會責問他,但結果她最後卻將關注力放在了和重點完全不搭邊的地方。
這個白痴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
「這種事情怎麼樣也無所謂吧?!」被自己爺爺按著去剪頭髮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會跟她說。
「當然有關係。」繆苗認真地凝視著他的雙眼:「因為我很喜歡尤拉的頭髮啊。」
「……白、白痴!」那就再留長不就好了。他把後半句話嚥回了肚子裡,然後問:「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布萊克帶我來的。」繆苗猶豫道,「你還記得他嗎?」
「你居然是跟他來的?!」尤拉諾維奇忽然急躁起來,「那渣滓都和你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繆苗有些心虛地挪開了視線,她頓了頓,又找回了一些底氣,「還不是因為你什麼都沒告訴過我。」
尤拉諾維奇被她這聲控訴噎住了,沉默了片刻,語調恢復了冰冷:「你沒必要知道這些。」
繆苗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隨著最後的尾音落下,開場舞正式結束,兩人相對而立。
「這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尤拉諾維奇說。
***
在舞曲結束前就已經行至舞池邊緣的布萊克背著手優哉遊哉地觀察著舞池內的兩人。
很好,氣氛不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小崽子內心肯定一陣狂喜,板著張臉都不能掩飾住他身後高翹起的尾巴,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說是來砸場,但兩個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公然在老毛子眼皮下搶人。他所做的,其實只是讓繆苗來煽動尤拉諾維奇而已。
瓦西里再厲害,也不能掌控尤拉諾維奇本人的意志。只要繆苗能讓尤拉諾維奇「一哭二鬧三上吊」,老毛子也不能真的關他一輩子。
進展應該是順利的,但布萊克卻發現繆苗的神色不太對勁,尤拉諾維奇也一樣。
靠,這事情可不能就這麼黃了!少女,給力點啊!直接把那隻奶貓就地辦了行不行!
開場舞結束後一般會留有一段時間間隔給賓客們互相交談,想要繼續跳舞的可以留在場上尋找別的舞伴,而尋覓到新友的也可以一齊退下到一旁繼續絮叨。作為中心的尤拉諾維奇肯定不出片刻又會被人群包圍。
布萊克疾步走到絃樂團前,若無其事地踹開了原先的指揮,還不忘先拿走對方手上的指揮棒,敲擊著身前的譜架,清了清嗓子:「別停,我們繼續。」
這是一支被僱傭來的樂團,其成員還沒見過有人能如此厚顏無恥,但一想到能參加這個晚宴的人肯定都是非富即貴,只能敢怒不敢言。
布萊克抬手了,他翻了翻樂譜,都是些圓舞曲:藍色波瑙河,春之聲……優雅舒緩又無趣。
於是他把樂譜一併扔到了剛剛被他踹開的指揮臉上。
「華爾茲太無聊了。」他朝跟前的樂團打了個響指,「來首探戈吧!」
***
繆苗心情複雜地端視著尤拉諾維奇,那句「這跟你沒有任何關係」著實傷到了她。
非得說的話,這事情的確跟她毫無關係。她只不過是他的在校同學,再攀點關係往深處說,是朝夕相處大半年的室友和搭檔。這些身份裡,沒有任何一個能給她立場站在這裡對他進行詰責,她甚至本來是沒有資格站在這個地方的。
繆苗這才發現,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自以為是地將自己擺在了一個相當的高度上。
然而他們的距離實在是太遙遠了。一開始是才能的差距,她原以為自己能勤能補拙地彌補這段距離,但沒想到接踵而來的是現實的差距。
尤拉諾維奇已經沒有看著她了,樂曲結束,他像是裝作不認識她一樣地轉過了身。繆苗清楚,只要他踏出一步,人群將會湧上,這段距離就再也沒辦法拉近了。
她握緊了拳,內心卻很無力。
樂曲聲忽然再度奏起。繆苗回眸看向了樂團,站在指揮位上佈萊克也回頭了,他手上舉著指揮棒,朝她露出了閃亮的白牙。
Por una Cabeza,最著名的探戈曲,也是瑪麗婭最先教會她的一首舞曲,又名「一步之遙」。布萊克挑在這個時間檔放這首曲子,其中隱藏的諷刺意味不言而喻。
去他媽的一步之遙。
場上的人一時都有些驚訝為什麼會接連演奏第二首舞曲,所以繆苗搶佔了先機,她沒有任何猶豫地比尤拉諾維奇更快地踏出了那一步。高跟鞋在地上輕擊了一下,完成第一個虛擊動作後,她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自己一個轉身撞進了他的懷裡。這個時候的她已經絲毫不見平日裡的柔軟和溫婉了,只剩下鋼鐵一樣的堅決冷硬。
「閉嘴,什麼也別說。」繆苗倚在在尤拉諾維奇的臂彎裡,在他開口之前以不容置喙的態度道,「繼續跳。」
「……!」
繆苗的態度太過強硬。尤拉諾維奇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被她帶起了節奏,開始了新的一曲探戈。
作為一首探戈,Por una Cabeza 的開場輕柔得宛如戀人之間的低語,所踩的舞步也應該像是細流一樣綿長而委婉。繆苗跳的依舊是女步,卻把本應該是男方主導的探戈跳出由女方主導的氣勢來。她的步伐已經談不上內斂和矜持了,傲氣凜然得更像是率領著千軍萬馬兵臨城下的女王……旋轉,甩腿,點地,滑動,每一個動作都盛氣淩人,同時也跟這首曲子絕對的違和。
她像是在和誰較勁一樣,這個人也許是尤拉諾維奇,也許是布萊克,也有可能就是她自己。
布萊克感受到了來自繆苗的叫板,他的左手忽然向上然後朝內側劃出了一個弧圈,弧圈劃到到一半時猛然停住,做出了一個「收拍」的動作。
這首探戈曲尚未進入高潮便被勒令停止。樂團成員們迷茫地望向了他們的新任「指揮」,不知道這個人形自走荷爾蒙生產器的棕髮騷包又想幹什麼。
「兄弟們,換一首。」布萊克咧嘴一笑,「La Cumparsita,走你!」
旋律從優雅舒緩變得輕快明亮起來。
最先開始的前奏像是來自露水情人的試探和誘惑。繆苗眸光微沉,她用手撫摸著尤拉諾維奇的後頸,腳上踏著八字步:「布萊克跟我說了,你是非自願留在這裡的,跟我們回去吧。」
「……」
「他說,這樣下去,你就再也不能成為機師了。」八字步驟停,繆苗一個掃步,用腳推動了尤拉諾維奇的腳,緊接著鞋蹭了蹭他的褲腿,她的腿順著這二個動作往上,勾住了他的左腿,這是一個標準的探戈動作,像是愛撫,挑逗性十足,「我們還沒有在空戰機甲上一較高下呢。」
「……」
「你不想見到我嗎?」收回腿後,繆苗緊接著向前傾倒貼緊了他,將頭靠在他的腦側,這樣一來他就沒辦法看見她的表情了,「但我想見到你,所以我來了。」
尤拉諾維奇的手倏然摟緊了她的腰,往側一倒。繆苗此時的重心完全在他的身上,這個動作讓繆苗頓時失去了平衡,只能依偎在他的臂彎裡平靜地凝視他。
尤拉諾維奇聲音有些發顫:「你是什麼意思?」
「我還想繼續和你在一起。」
話音落下,光影交加,動靜結合的前奏同時結束。
冰藍色的虹膜上倒映著少女溫柔的眉目。
磅礴與恢弘的高潮部分終於降臨,繆苗輕輕推開了呆愣著的尤拉諾維奇,以他右手為軸快速旋轉起來,魚尾式的裙襬綻開,她像是一條真正的遊魚一樣舞動起了自己的尾鰭。
尤拉諾維奇忽然有一股錯覺,如果他再不做些什麼的話,這尾遊魚會真正地躍離自己的身邊。
所以他猛然握緊了她的手掌,在曲終前停止了她的旋轉,緊緊地將她拉回了自己的懷裡。
猛烈的鼓掌聲頃刻席捲了整個舞池。因為布萊克胡亂指揮的緣故,除了尤拉諾維奇與繆苗,沒有任何人在剛才舞蹈,他們就這樣在所有人的矚目下完成了這一首半的探戈。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為之感嘆的時候,一道手杖擊打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響聲再度讓整個大廳變得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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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遙,被電影小說用爛了的著名探戈曲,只要有探戈,大家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它。建議聽配合前半段食用你們就會發現苗妹根本在那時候就是瞎幾把胡跳。
La Cumparsita,假面舞會,我比起一步之遙更喜歡這一首,有一種你撩我一下我撩你一下然後一起奔向床單的感覺。【等等等等等】
布萊克:如果不是因為場上條件有限,我早就放rap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