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成)

 
mk2258 2018-4-1 19:45: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2 211931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7 12:13
第338章 趙普的宰相之才



    符三還是個行動派,她覺得自己要展現出未來女主人的風範,姐夫答應給自己賜婚,姐姐已經貴為皇後,老爹是為數不多的老將之首,這麼好的條件,再擺不平葉華,簡直不要混了。

    首先,符三就把葉忠幾個管了起來,你哥讓你們好好學習,那就要表現好,符三給他們找了三個師父,從學堂回來,就上小灶,讀詩書,練書法,什麼琴棋書畫,全都要學…

    幾乎一夜之間,幾個小家伙就掉到了後媽手裡,連撒尿的時間都沒有。

    從早到晚,昏天黑地的。

    郭幸哥大呼僥幸,多虧了他年紀小,不然也要跟著倒霉。

    除此之外,符三還把葉家的家丁僕婦給整頓了一遍。

    葉華經常不在家,老太太又是菩薩一樣的性子,不忍心處罰。結果葉家上下就很松散,沒有規矩。

    比如負責采買的劉嫂,一筐蘿蔔報賬二百文,一鬥小米報賬一貫錢……多余出來的全被私藏起來。

    她也不是存心貪財,而是家裡的兒子要讀書,她想著給找個好老師,這些錢都是用來付束脩的。

    以前也有人和老太太說過,葉氏覺得劉嫂人不壞,就沒有多說什麼。

    可符三不答應,「我已經問過了,你這些年,從葉府貪墨了不下二百貫,可你的兒子都兩年多,還沒有找到先生!你多撈的錢,都給了你的丈夫!他游手好閑,整日裡花天酒地,無所事事,還養了外室,他對得起你嗎?」

    劉嫂被符三問得老臉通紅,她跪在地上,不停啜泣,「姑娘大仁大義,饒了奴婢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沒有下次了!」

    符三果斷道:「來人,把她逐出葉府!」

    聽到這話,劉嫂仿佛被抽空了力氣,突然,她掙脫家丁,朝著柱子就撞了過去,所幸旁邊的人扯住了她的衣角,僅僅是撞傷了腦袋,沒有丟性命。

    有幾個僕婦就到了符三面前求情。

    劉嫂也不容易,她從前是個寡婦,被丈夫休了,無依無靠,後來現在的丈夫要了她,兩個人足足差了六歲。

    所謂女大五,賽老母。

    劉嫂拿她的小丈夫是半點主意沒有,不但沒有主意,還要事事順著他,劉嫂很怕被丈夫休了,如果連續遭到兩個丈夫唾棄,她還怎麼活著?

    幾年前,劉嫂僥幸進了葉府,日子終於有些改變,最初她兢兢業業,不敢有任何差錯,可後來她丈夫賭錢輸了,就找她大鬧。

    沒有法子,劉嫂第一次偷了府裡的錢,替丈夫還賬,從此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越陷越深……

    「姑娘,劉嫂這個人太傻了,被她當家的吃得死死的,姑娘高抬貴手,別和她計較了!」

    「不行!」

    符三眉頭挑了挑,「規矩就是規矩,不能隨意改變,既然做了,就要承擔後果,把劉嫂脫出葉府……額外給她十貫錢,養傷去吧。」

    符三驅逐了劉嫂,隨後又開除了幾個僕婦,還把後院的馬夫,花匠,賬房先生,都給換了一遍……別看在葉華眼裡,符三就是個小孩子,可是在葉府上下,誰不怕符三姑娘!

    人家不光夠果決,還心思縝密。

    比如劉嫂被趕了出去,當天就有人找到了劉嫂的丈夫,把他吊起來,痛打了三天,拿刀在那小子的眼前晃。

    一個大男人,靠著婆娘養,你算什麼東西!

    但凡有點志氣,就出去干活養家,否則,你小子沒必要當男人!

    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真的浪子回頭。這小子還真改了,他弄了一輛驢車,給店鋪拉貨,一年下來,不但賺了錢,還把兒子送去了學堂。

    劉嫂激動萬分,特意跑去給符三磕頭,拜謝姑娘的大恩大德。

    符三在葉府雷厲風行,可朝堂的事情,就沒有那麼簡單了,一個軍糧虧空的大案,弄得政事堂雞犬不寧,幾個相公被柴榮罵得狗血淋頭。

    他們拿出的解釋,不但沒有說服皇帝陛下,還惹來了柴榮的痛罵。

    「你們以為弄出一幫小吏,就想蒙混過關?做夢!朕只要這一千多萬石糧食,到底去哪裡了?沒有個交代,朕就從你們家裡開始找!」

    政事堂的諸公,那叫一個狼狽。

    就在他們被罵的時候,有個人到了葉華的書房,跟他侃侃而談。

    來的人正是趙普。

    「侯爺,你可知道軍糧輸運的過程?」

    葉華搖頭。

    趙普解釋道:「是這樣的,各地倉庫的糧食,只要得到命令,就會運出去,而在運出的過程,是不給開具公文的,只有一份空白文書。等到這筆軍糧運到前線,會按照實際收入的數量,寫一份收據,同時運量的人負責報告損耗,而軍營方面,會在空白文書上,寫上損耗,並且蓋印。運糧的官吏返回之後,依照這份公文,請求上官補蓋大印!」

    趙普把過程說完,別說葉華了,誰都能聽得出來,裡面的漏洞簡直太大了。

    比如樞密院下令,調撥軍糧,從某地常平倉,調出十萬石,由官員押送,到了軍前,只交割三萬石,剩下的七萬石就不翼而飛了。

    軍營方面要的是到手的糧食,不會管損耗多少。他們開出公文,交給運糧的官吏,運糧的官吏再回去請求上級官員,依據軍前的公文,補上文書,就可以蒙混過關。

    「簡直荒唐,為什麼運糧出去的時候,沒有數量,這是什麼道理?」葉華厲聲問道。

    趙普苦笑道:「侯爺,他們說軍情緊急,給軍前運糧,不同於平時征收田賦。平時征收多少,解送多少,都有規矩,通常情況下,損耗在三成左右。可軍糧必須按時送達,且道路困難,會遇到敵兵偷襲,所以損耗多少,就沒法說清楚了。」

    「有時候,甚至押送幾萬石過去,遇上了敵兵,或者山洪,或者沉到了河裡,一粒糧食也送不過去。如果開出了具體數目,反而會影響軍糧輸送。因此最好以軍前收到的數目為准!」

    「放屁!」

    葉華直接爆粗口了,「就算再糊塗,還能沒有個數?假使地方倉庫虧空嚴重,地方官大可以上報說是當做軍糧運出去了,而運量的小吏可以推說消耗在路上,結果就是這筆虧空,不翼而飛了!對吧?」

    趙普連連點頭,「侯爺果然機敏!借著給前方運送軍糧,地方官吏,把歷年的虧空給清掉了,還有人趁機大發利市,很是賺了一筆!結果呢,前線拿到了不到一百萬石糧食,朝廷卻支出了上千萬石不止!這幫人沆瀣一氣,狗膽包天,把軍國大事,百姓的民脂民膏當兒戲,簡直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葉華點了點頭,卻又笑了起來。

    「你跟我說這些干什麼,既然弄清楚了狀況,你就給陛下上書,彈劾政事堂諸公,說他們營私舞弊,貪墨國帑民財就是了。」

    趙普咧嘴苦笑,「侯爺,我敢說,幾位相公並不知情,即便是知道,可為了供應軍需,收復燕雲,他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光是這個案子,就追究相公們的罪責,怕是不妥當。而且這種做法已經行之有年,根源還是因循守舊,百年積弊。要想解決,應該從根本下手。」

    「哦,說來聽聽。」葉華好奇問道,他真想看看,這位宰相之才,能拿出什麼高招。

    「侯爺,眼下地方官吏,他們管著常平倉,也負責運送糧草,什麼都是一個人說了算,自然難免有弊端出現。我的看法是改制!」

    「怎麼改?」

    「設立轉御史,專門負責調運糧草,再增設提舉常平倉官員。有人負責常平倉,地方官吏就沒法隨意侵占,而轉運使又監督常平倉,如果出現虧空,就會立刻處理。至於運送糧草的重任,則是轉運使和地方共同完成,這樣一來,三方互有監督牽制,雖說不能杜絕虧空,但也能解決不少問題,侯爺以為然否?」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7 12:14
第339章 來自柴榮的考察



    趙普緊盯著葉華,他很想從葉華的眼神裡得到鼓舞,畢竟這是他苦心思索的辦法,非常需要有人支持,而葉華就是最好的人選,只是趙普要失望了,葉華默然半晌,才緩緩道:「你恐怕還有更多的建議,都一起說出來吧!」

    誠如葉華所言,如今僅僅是軍糧一案,趙普大可以上書柴榮,沒必要來找葉華,既然來了,就表明趙普有更大的野心,遠遠不是設立個轉運使那麼簡單。

    趙普深深吸了口氣,從袖子裡拿出一份札子,恭恭敬敬擺在葉華的面前。

    「這是我為陛下擬定的韜略,還請侯爺過目。」

    葉華頷首,他拿了起來,翻開觀看。葉華看得不快,他仔細品味每一句話,趙普的心血結晶,當然不同凡響。

    在札子當中,趙普提出了十二個字的方略。

    「削奪其權,制其錢谷,收其精兵。」

    這十二個字,是針對地方藩鎮,可也是針對這次暴露出來的弊病。

    柴榮借著高家的事情,收回了藩鎮的繼承大權,各地節度使,節度副使必須由朝廷指派任命,人馬調度,也需要服從天子旨意。

    這只是解決了一部分問題,要想徹底消滅藩鎮,還有很多功夫要做。

    趙普建議,收回節度使的人事,財稅,刑名等權力,將節度使的職權限制在有關軍事的方面,其余東西不許碰觸。

    安排轉運使,征收糧食賦稅,既負責將錢糧運到京城,也負責承接京城的物資,轉移地方和軍中。

    節度使沒法碰觸財稅,也就沒法肆意擴軍,私自壯大自己的力量。

    針對那些還有不小勢力的地方藩鎮,則要求他們把精銳兵力交上來,編入禁軍。同時還要限制將領家丁隨從的數目,防止他們做大……

    這一連串措施用下去,環環相扣,密不透風,全都打在要害之處。只要能做到一半以上,困擾兩百年的藩鎮弊端,必將徹底解除,葉華是半點懷疑都沒有,畢竟歷史上趙家兄弟就是這麼干的,珠玉在前,只是大周要重蹈覆轍,變成「弱宋」嗎?這真的是自己希望看到的?

    葉華在問著自己,不由得陷入了思索。

    趙普很想說服葉華,他誠懇道:「侯爺,就拿這一次的虧空來說,這筆賬還真不能算在政事堂,也不能都算在文官身上,這根本就是一筆糊塗賬。」

    趙普問葉華,「侯爺,你知道眼下地方上,軍占了多少?」

    「應該有一半!」

    「是六成!」趙普無奈嘆道。

    所謂「軍」是唐代在邊境駐守部隊的稱呼,大的叫軍,小的叫守提,自從五代以來,軍變成了一種行政區域,由於戰事越來越多,四分五裂,各種「軍」也就越來越多,翻開五代十國的地圖,原來熟悉的地名都變成了「某某軍」,讓人看的是一頭霧水,昏天黑地,根本鬧不清楚。

    按照規矩,軍,是隸屬於府州之下,比縣一級要高,但是不轄縣。

    可是在有兵就是草頭王的時代,軍頭們怎麼會聽知州知府的安排,那不是笑話一樣嗎!

    因此幾乎所有的軍都凌駕於府州縣之上,節度使也順勢成為了地方長官,不但握有軍權,還有民政大權。

    就拿這次來說,政事堂下令,要給前線輸送糧草。

    普通的州縣會聽從命令,如數調撥,當然了,其中貪墨也不在少數,甚至是非常驚人。但是相比那些「軍」,情況就好不少了。

    地方的節度使,為了擴充勢力,當然要貪墨糧餉,侵吞國庫民財,壯大自身力量。

    大周治下,有一半以上,都控制在各種「軍」之下。

    試想,一半是文臣說了算,一半是武夫當權,彼此犬牙交錯,錯綜復雜。

    面對這麼個糟心的局面,不出問題才怪!

    針對這次的弊案,也是針對藩鎮割據,趙普提出了他的全套方案。

    除了那十二個字之外,他還建議廢軍,改成州府,派遣文官,治理地方。這樣一來,就能做到上下一心,如臂指使。遇到了軍情,武人專心打仗,文官專心後方,各自負責一攤,就能通力配合,再無差錯。

    當真是好辦法!

    葉華暗暗嘆息,沒錯,這就是歷史上,「大慫」所走的路子,趙普是提前拿出來,要給大周用上了。

    難怪趙普要找自己,這麼大的事情,沒有強有力的人物支持,是別想說服皇帝,別遑論落實下去。

    說起來,趙普也算是慧眼獨具,只要葉華願意點頭,就成了一半。而且憑著功勞,趙普完全能一舉殺入政事堂。

    現在那幾位宰執相公,範質長於法令刑名,王溥長於文學,魏仁浦精於算計,李谷是理財能手,薛居正辦事的能力太差……算來算去,朝中缺少一位真正調和陰陽,輔佐君王,治理天下的宰相之才!

    某種程度上,郭威是希望葉華擔負起宰相的使命。

    可他畢竟是武夫,還有很多不便,假如趙普能殺入政事堂,他就是當之無愧的真宰相。

    面對葉華,趙普沒有掩飾自己的野心,「侯爺,下官自問,這套方略是為了朝廷好,絕無我個人的一點私心雜念,侯爺若是能支持,下官願意和侯爺聯名上呈陛下。」

    這麼大的功勞,要分給葉華一半,趙普還挺大方的。

    只不過葉華搖了搖頭,他把札子放在桌上,食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案。

    「趙大人,你的用心良苦,我自然知道。只是我想請教,照你這麼做了,把武人置於何地?」

    「果然!」

    趙普低下了頭,不免失落。

    他來找葉華,除了看重葉華對柴榮的影響力,還看重葉華的身份。

    畢竟這麼干,擺明是針對武夫的,武人的反彈可想而知。

    葉華是冠軍侯,軍中第一人,如果他能站在自己一邊,鼎力支持,其他武人的不滿都能壓下去。

    趙普跟葉華共事過,他的心目中,葉華還是非常有大局觀,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就阻撓利國利民之舉。

    趙普充滿了信心,可他想錯了,葉華也沒法不在乎武人的利益,果然,做人不能太天真,趙普探手,准備把札子收回去,就當他什麼都沒說。

    「等等!」

    葉華攔住了趙普,「我問你,打算置武人於何地,你還沒有給我答案。」

    「這個……侯爺何必強人所難,屬下實在是不知道。」趙普連連搖頭。

    葉華笑了,「沒有想好,就敢上書,這可不是宰相該有的作為!」

    趙普一愣。

    葉華繼續道:「按照你的方法,收了精兵,控制了錢谷,架空事權。地方上的人馬必定缺少錢糧,疏於訓練,又如何能抵御外辱,如何掃平天下?你要是沒有完整的辦法,我是不會跟你聯名上書的,陛下更不會同意。」

    「啊!」

    趙普整個呆住了,莫非自己理解錯了,侯爺是嫌棄自己設想不完整,思慮不周延?

    葉華笑呵呵道:「武人不只是禍亂之源,更是一國的基石,沒有強軍,一切的繁華都是鏡花水月。趙大人,制定策略的時候,最忌諱私心偏見,你好好想想吧!」

    趙普從葉府出來,他失魂落魄,好像被霜打得茄子,本以為完美無缺的方略,居然被人指出致命的弊端,自己只想到了一半的事情,還有一半,居然沒有想到,這樣一來,自己算什麼宰相之才啊!還差著火候呢!

    回到了家中,趙普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整整三天,一步都沒有出來。他瘋狂翻找各種典籍,尋找解決之道。

    趙普不是個愛讀書的人,可這一次,他玩了命,翻看前朝典籍,尋找歷代兵家的手札著書,一個字一個字閱讀,尋找辦法。找到了思路之後,還要反復推敲,不合適就繼續琢磨……

    經過了三天的閉關苦思,趙普找出了一套辦法。

    就在第二天的傍晚,趙普再次來到葉府,他滿臉胡茬,眼珠子通紅,看起來非常狼狽,但眼神之中,滿是光彩。

    「我已經找到了辦法,侯爺,你等著瞧吧!」

    葉忠走了出來,「是趙大人吧,這邊請。」

    趙普信心滿滿,跟著葉忠,到了花廳,在花廳之上,有兩個人坐著談話,一個是葉華,他正拿著茶壺,給另外一位沏茶。

    「陛下,今天是談國事,臣這裡可不敢准備酒水。」

    柴榮想起之前被葉華灌醉的事情,氣得牙根癢癢的。「朕先聽聽那位『宰相之才』的本事,如果真如你所言,是國之賢臣,自然要浮一大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7 12:14
第340章 人才濟濟的大周



    郭威在位五年,比起歷史上多了兩年,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很不錯的,糧食豐收,對外作戰未嘗敗績。

    接下這樣一份江山,應該很輕松才對,可事實上呢,皇帝陛下是一點也不愜意。感覺就像是買了二手房,即便裝修很奢華,也要花力氣調整,去掉上一個主人的印記。

    更何況這座江山還非常簡陋,柴榮需要大作為,需要提拔更多屬於他的臣子,按照他的意願去做事。

    範質、王溥、魏仁浦這些人已經不能滿足皇帝陛下的需要了。

    趙普提出了十二字方針,柴榮很受震動,他決定親自過來,聽一聽趙普的本事,究竟如何!

    「陛下,臣覺得你會滿意的。」

    「但願如此!」

    柴榮對趙普道:「本來應該是坐而論道,但是為了讓你說的痛快,就站著講吧!」

    趙普當然願意站著,跟皇帝和冠軍侯坐在一起,根本是受罪,他可沒有那個份量。

    稍微思慮一下,趙普就把之前所講的內容,用很凝練的語言說完,柴榮仔細聽著,卻沒有什麼表示。

    趙普心裡敲鼓,心說陛下啊,你倒是給個話,哪怕點點頭也好,讓我知道該不該繼續說啊!很可惜,柴榮就是一張撲克臉。

    倒是葉華,臉上含笑,問題是他的笑容一直就沒變過!

    趙普越發壓力山大,好在他也不是尋常人,勉強平靜心緒,繼續往下講,「陛下,如此作為之後,地方駐軍難免戰力削減,無法戍守邊疆。而朝中的禁軍,如果長時間沒有戰鬥,因循守舊,名將凋零,積弊重重,也難以擔當大任。縱觀歷代,開國的時候,尚且名將雲集,強兵猛士,戰無不勝。可是經過一段時間,戰力就會衰減,盛唐便是如此。為了保持將士戰力,臣提議,要開武舉!」

    「武舉?」柴榮終於吐出了兩個字,見皇帝來了興趣,趙普為之一振。

    「沒錯,就是武舉!開設武舉之後,以弓馬武藝,選拔將才,充實軍中,這樣一來,軍中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必然面目一新。」

    柴榮沒有說話,而是看了眼葉華。

    「趙大人,光是考校弓馬武藝,選出來的只是一勇之夫,如何能統轄人馬作戰?」葉華發問了。

    這個場面很像是畢業論文,坐著的是導師,站著答辯的是學生。

    當然,這個規格要比答辯高了無數倍,不但決定學生的前途,甚至決定帝國的命運,趙普不由得挺直胸膛,打起萬分精神!

    「那就增加兵書戰策的考核。」

    「要考兵書戰策,標准在哪裡?普通人有心投軍,又去哪裡學習?是不是要像科舉一樣,設立學堂,開門收徒?」

    「這個自然!」趙普也想到了,「朝中每年要撥出一筆錢,專門支應武學使用。」

    「光有武學還不成,如果教出一幫紙上談兵之徒,不能打仗,又有什麼用?」

    「那就讓他們去打仗!」趙普道:「所有武學生員,學業完成之後,要去軍中歷練,合格之後,參加考試,通過之後,朝廷授予官職。」

    「趙大人,文官選拔,以科舉為主,武將選拔,是不是也要以武舉為主?」

    「情理之中!」

    「那些世代將門嗎?他們的後代子孫,是直接進入軍中,還是通過考核?」

    「必須要通過考核!」

    ……

    柴榮默默聽著,葉華和趙普一問一答,速度極快,轉眼之間,就問了幾十個問題,趙普的額頭已經冒汗了,有些事情,他的確是沒有想過,幸虧反應夠快,不然就要瞠目結舌了。

    反觀葉華呢?

    他則是游刃有余,很顯然,侯爺早就想到了這一步,趙普也不得不嘆服,冠軍侯真不是浪得虛名!

    武舉是在女皇武則天時期設立的,以後歷代沿襲,也著實選拔了不少人才。

    不過相比起進士科,武舉時斷時復,選拔的人才有限,名氣大的非常少,很多名將,都是從刀光劍影裡面爬出來的,或者世家傳承。

    這也不怪武舉不給力,實在是文武殊途,根本不是一樣的東西。

    人們都說窮文富武,一點都不假。

    讀書不需要什麼,有一碗粥,一本書,就能苦讀,練武要是這樣,不出幾天,就吐血而亡。

    哪怕到了後世,也是這個邏輯,窮人最好的選擇是什麼?不是詩和遠方,而是腳踏實地,老老實實弄數理化,學成了,到什麼時候都餓不著。

    不想學這些,想培養素質,彈鋼琴,拉小提琴,學什麼書畫舞蹈……對不起,你問問這些樂器多少錢,名師名家一堂課多少錢?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沒有名師,沒有合適的工具,跟著一幫二百五學,純粹浪費時間,根本學不出什麼!有那個功夫,還不如讓孩子去外面跑幾圈,出一身汗來的痛快!

    從唐代開始,歷代都有武舉,但是卻沒有武學,因此通過武舉選拔出來的人,到了軍前,未必能用。即便可用,軍中都是父子相繼,幾代為將,鐵板一塊,外面的人根本打不進去,也別想得到重用。

    趙普想到了開武舉,彌補戰力不足的問題,也想到了開設武學……但光這樣,還不足以選拔出合格的將領。

    葉華和他問答之間,把武學的未來規劃出來。

    首先,入武學,必須要經過嚴格考核,有一定文化素質,身體條件好,聰明機靈……為了吸引人才,能考入武學,給予家中免稅待遇,而且學習期間,花費由朝廷負擔。

    生員經過三年學習,然後要去軍前實習一年,經歷戰火淬煉,而後回到武學深造,畢業之後,可以選擇參加武舉,也可以直接去軍前效力,起點會低一些。

    而且葉華認為,為了打破軍中固有的關系網,必須著重提拔武學生員,在未來的幾十年內,要求軍中將領,必須出自武學,武舉。

    同時,要廢除恩蔭,就算是將門之後,沒有通過考核,一樣不能進入軍中。

    唯有如此,才能讓武學真正發揮作用。

    葉華更是膽大包天,向柴榮建議,「陛下,武學設立之後,必須請名將教導,嚴師出高徒。臣鬥膽建議,懇請陛下擔任山長,成為所有學員的師父。武學生員,出去之後,必然感念天子恩德,為國盡忠報效,不負皇恩。」

    陰謀,絕對有陰謀!

    趙普聽到這裡,險些叫出來!

    好你個冠軍侯,真是厲害!

    葉華還是站在武將一邊,但他沒有反對處理藩鎮,因為沒法反對……但是呢,葉華卻逼著自己提議,弄出了武舉。

    有了武舉,就要有武學,按照葉華的設計,皇帝擔任武學山長,又給那麼多的優待,以後武學不但要和各地學堂爭奪人才,還要凌駕在學堂之上!

    到時候武人可就是正兒八經的天子門生了!

    我這都在干什麼啊?

    趙普真的慌亂起來了,「侯爺,有些武人囂張跋扈,譬如高紹基之流,他們要是成了天子門生,豈不是更加有恃無恐?」

    葉華笑道:「不然,陛下所慮者,是武人桀驁不馴,犯上作亂。可陛下成了山長,就是所有武人的師父。而且武學除了教授本領,還要培養忠誠,以後武學出去的人,一定是忠心耿耿,唯陛下之命是從!」

    柴榮眼前一亮,如果真能像葉華所言,保留了武人的戰力,還能讓他們老實聽話,簡直是兩全其美!

    「哈哈哈,葉卿思慮周全,趙愛卿能捐棄文武成見,一心謀國,也十分難得,如今我大周人才濟濟,文武齊備,何愁不興!」

    柴榮笑道:「葉卿,該准備美酒,我們君臣三人,痛飲一番!」

    等酒水擺上,柴榮果然很興奮,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趙卿所謀,鏟除藩鎮,設立武學,實屬難得,用心良苦!就在昨天,朕還得到了一份札子,上面所言理財之法,也是讓朕耳目一新。」

    柴榮笑著看了眼葉華,調侃道:「葉卿,此人的本事,可不在你之下。」

    「陛下如是說,自然是非同凡響。只是不知道,他提了什麼建議?」

    「哈哈哈,此人建議朕清理各地廟宇的田產,將歷代賜予佛寺的土地,重新清丈,多余的部分,還給百姓耕種,屬於寺廟的部分,要按照民田納稅!此人跟朕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僧人生在大周土地上,絕不是化外之民,豈有不用繳納田賦的道理?」

    「他還跟朕講,各地廟宇所霸占的田產,足有千萬畝以上,清理之後,不但能增加歲入,還能增加丁口數目,人多,田地,自然就兵強馬壯!」柴榮喝酒之後,話的確多了不少,「若非此人提醒,朕居然都忘了還有那麼多寺廟,不應該,不應該啊!還有,翰林學士王樸,為朕蔔算天機,說朕可以當三十年的皇帝,誠如是,朕當以十年開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柴榮滿飲一杯酒,興衝衝道:「葉卿,趙卿,王卿,還有獻理財之策的盧卿,你們都是我大周的良才美玉,一掃天下,統一寰宇,就靠你們輔佐了!」

    葉華臉上賠笑,可心裡卻苦笑了,那個神棍王樸放在一邊不說,所謂的盧卿,不會是彈劾了馮道的盧多遜吧?怎麼,他也是柴榮的人!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7 12:14
第341章 想要滅佛的小人



    柴榮的登基典禮非常簡單,他不想把金錢和時間浪費在無用的俗禮上面,父皇剛剛駕崩,身為人子,在父皇屍骨未寒的時候,就大肆慶祝,實在是說不過去,雖然歷代皇帝都是如此,但是柴榮卻刻意低調。

    就在所有人都猜測這是個老實皇帝之時,柴榮的大手筆一個接著一個,除了處置禁軍和藩鎮之外,又開始著手人事調整。

    三司副使趙普首先得到重用,柴榮提拔他擔任樞密副使,特別降旨,讓他和薛居正輪流升堂,共同處理政務。

    別小看這一道旨意,同樣是擔任副手,差別很大的。

    比如在三司的時候,李谷是老牌宰相,資歷地位,都不是趙普能比的,因此升堂坐班全是李谷一個人,三司使的大印也在李谷手裡,他分給趙普多少政務,趙普才能處理多少,絲毫沒有做主的權力。

    可是到了樞密院,有了這道旨意,趙普等於是和薛居正對掌樞密院,權勢擴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柴榮將如何對付藩鎮,如何籌備武學,增強戰力……整個一大攤子,都交給了趙普。

    至於趙普留下的三司副使,柴榮提拔了翰林學士王樸擔任。

    此人今年正好五十歲,不年輕,但是在官場上,他卻是徹頭徹尾的新人,王樸是六年前中的進士,當時還是後漢朝,王樸見朝政昏暗,爛殺老臣,知道遲早要出事,他就從京城潛逃,跑去鄴城,投靠郭威。

    當時正好遇上了柴榮,給柴榮當節度使掌書記。

    看著眼熟吧,王樸之於柴榮,相當於魏仁浦之於郭威!

    身為謀主,王樸小心謹慎,一直在替柴榮謀劃,簡直是嘔心瀝血,不遺余力。由於他行事低調,且不輕易和任何大臣來往,葉華接觸的非常有限,甚至沒有說過幾句話。

    但是王樸卻是個厲害的角色,前不久的叛亂,李重進反水,就是他的手筆。

    柴榮登基之後,感激王樸的功勞,立刻把他提到了翰林學士的位置。翰林學士歷來都是很好的進身之階。

    典型的事少錢多離家近……通常情況下,在翰林學士干一段時間,就有希望擢升東西二府,再進一步,就宣麻拜相。

    魏仁浦就走了這麼一條路,如今王樸是踩著老魏的晉升之路,速度更快,才幾天的功夫,就擔任了三司副使,財權在握,深得皇帝的寵幸。

    王樸中進士的時候,四十四歲,不是這個人笨,相反,他極為聰明,從小就是神童。可聰明人,往往容易干糊塗事。

    王樸讀書的時候,就培養了一大堆奇怪的愛好,對不起,這不是提倡素質教育的後世,也沒有特長招生,所以王樸一直蹉跎,瞧瞧他都干了什麼吧!

    王樸精通陰陽律歷。他受命校定大歷,考證諸歷法之失,與司天監共撰《顯德欽天歷》,在唐《崇玄歷》基礎上多有改進,構造九服晷影函數,還是個數學家。

    王樸也通曉音律,考證雅樂,得八十一調,並造「律准」,詔有司依調制曲。定七聲立新法。使七均、十二律、八十四調再現並留傳,著有《律准》行世。

    他對軍務還有研究,上了一篇《平邊策》,柴榮十分贊嘆欣賞。

    除此之外,王樸還精通易經,算卦的本事也非常了得。

    這不,柴榮問他能當幾年皇帝,王樸回答:「臣固陋,輒以所學推之,三十年後非所知也。」

    柴榮聽完,就以為他能當三十年皇帝,所以才有了和葉華的豪言壯語。

    可是在葉華的眼裡,王樸就是十足的神棍了,根本就是大騙子!當然了,就算王樸知道了歷史,柴榮只當了六年皇帝,人家也會微微一笑,毫不感到尷尬,作為一個神棍,穿鑿附會的本事,那是天下一絕!

    他說三十年,指的是柴榮的壽命,這不,柴榮也沒活到四十啊,所以他的推算還是對的……

    把王神棍放在一邊,最後被柴榮點名的就是盧多遜!

    這小子年紀輕輕,剛剛中進士,就頭角崢嶸。前不久,他帶頭彈劾馮道,把老太師給趕出了京城,闖出好大的名聲。

    本來人們都以為他是鄭仁誨是一伙的,處置謀逆亂賊的時候,應該把他給砍了,誰知道不但沒有被砍頭,還被調入開封府,當了判官。

    雖然官職不算顯赫,但是別忘了,柴榮在登基之前,可是開封府尹,能進開封府當官,都是天子的心腹。

    人們這時候才猛醒過來,鄭仁誨倒霉,一點都不冤!

    你老家伙也不瞧瞧,柴榮在你身邊安插了多少人。

    「葉卿,盧多遜當時彈劾馮太師,的確是奉了鄭仁誨之命,不過卻是我同意的,私下裡,我給馮太師寫信,老太師也覺得身體承受不了,就索性退了。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問老太師。」柴榮很怕葉華誤會,「盧多遜人才難得,往後你們還少不了配合,葉卿不要太過介意。」

    葉華沒有立刻點頭。

    以前他討厭馮道,可自從拜了師父,他就一心一意維護老師。

    不管怎麼樣,姓盧的欺負老師,這筆賬早晚要算,別想跑了!

    正在他們君臣相對無言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怒衝衝跑進來。

    「盧多遜是個奸佞小人!」

    敢在皇帝面前這麼說話的,除了符三小姐,還能是誰!

    她掐著腰,怒衝衝道:「陛下,你知道盧多遜背著你干了什麼?」

    「知道!」柴榮很痛快答應,「他買通了御書房的兩個書吏。」

    這次輪到符三吃驚了,「陛下,你怎麼知道的?」

    柴榮給她個大白眼,「你姐姐遇到了事情,豈能不先告訴我!」

    符三吐了吐舌頭,無言以對。

    柴榮笑了笑,「葉卿,這個盧多遜很有趣的,他每天窺探我看什麼書,回頭就去苦讀,等到上朝的時候,朕有什麼問題,他就能對答如流,比別人說的都好!」

    葉華苦笑,「逢迎君上,這不就是個小人嗎!」

    「哈哈哈,沒錯!他就是小人!可小人也有小人的用處!朕看北周武帝的本紀,盧多遜就上書清查寺廟的田地,別的臣子斷然沒有如此貼心!」

    葉華總算是聽明白了,敢情柴榮是把盧多遜當成了咬人的瘋狗,殺豬的刀子,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

    哪一朝沒有幾個酷吏小人,作為上位者,就要學會使用各種人才,讓他們優劣得所,發揮一加一大於二的作用。

    只懂得用清流,用名臣,保證治理不好天下,搞不好還會成為亡國之君……顯然,在這件事情上,柴榮的智商超高,根本不用擔心。

    盧多遜小人得志,第一個要開刀的就是大相國寺。

    「你個忤逆之子,不孝之徒,你想氣死為娘啊!」

    盧老太太在家裡聽說兒子上書,氣得嘴唇都青了,她的手裡不停捻著一串硨磲念珠,懇請佛爺原諒兒子的罪行。

    「你知道嗎?那些田是布施給廟裡,用來供養佛菩薩的,是在做功德,贖罪孽!你怎麼敢對這些田收稅,你,你簡直喪心病狂!」

    面對老娘的痛罵,盧多遜沒有反駁一句話,只是直溜溜跪在老娘的面前,聽憑發落。

    老夫人說到痛恨之處,舉起巴掌,扇了盧多遜好幾下,把臉打得通紅。

    打完,老太太心疼了,抱著兒子痛哭,「兒啊,得罪了菩薩,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娘求你了,這個官咱們不當了,娘不想看你生生世世受阿鼻地獄之苦啊!」

    老夫人哭得撕心裂肺,盧多遜終於開口了,「娘,兒的命是你老給的,可兒的官是陛下給的,娘要是想打死兒子,只管下手。若是打不死,兒子就要為朝廷盡忠,為陛下效力!那些狗屁禿驢,不事生產,不納賦稅,專門欺騙愚夫蠢婦,該下地獄的是他們!」

    「你!你竟敢誹謗師傅嗎?你給我住嘴!」

    老太太平時就喜歡念佛禮佛,經常去廟宇燒香,虔誠不得了,兒子痛罵僧人,誹謗三寶,她哪裡忍得住,氣得舉起拐杖就打,盧多遜的腦門立刻多了一塊紅腫,和雞蛋差不多大,都流出了血嗎,腦袋被敲得嗡了一聲。

    這小子也硬氣,咬著牙撐著,一聲不吭。老太太第二次舉起,還沒等打下來,急得昏迷過去。

    盧多遜等了好一會兒,沒打下來,才急忙抬頭,發現母親躺在地上,連忙用手指探了探母親的鼻息,而後對管家道:「去找個好大夫。」

    說完,他也不等老娘醒過來,直接上了馬車,沉著臉道:「去冠軍侯府,我要去見侯爺,有要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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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開封第一大地主



    符三清退了一大堆葉家的下人,葉華當然是樂見其成。算起來葉家也富貴了好幾年,家中的僕婦家丁難免懈怠憊懶,加上老太太菩薩一樣的心腸,下面的人越發沒有規矩,膽子越來越大,陽奉陰違,偷竊主人財物,就沒什麼不敢干的。

    過去他不常在家裡,沒法約束,如今符三願意當惡人,葉華正好順水推舟,他選了一批受了傷,沒法在軍中繼續服役的老兵,讓他們負責府邸的安全。

    又從這些人的家屬當中,選了一些僕婦佣人,全都是可靠老實的人。

    葉華跟這些人都訂了約書。

    以五年為限,年輕的侍女丫鬟可以選擇三年,或者五年,等工作期滿,就可以離開葉府,至於僕婦佣人,同樣是五年期限,如果干得好,五年之後,願意續約,還會提高工錢待遇。

    總而言之,這些人就是葉家雇的工人,而非是下人。

    這也是柴榮提倡的。

    眼下首相範質正在負責這一塊,針對將領,要清理家丁數目,限制私兵。對豪門大戶,朝中的高官,要限制家丁數量,把原來的家奴變成雇工,不許隨意打殺下人,到了年限,要主動放他們離開……

    這一套做法相比傳統的奴僕,更加重視人的價值,而且提到了富貴人家雇佣家丁下人的成本,按照最簡單的經濟學邏輯,成本提高了,各家雇佣的人就少了,換句話說,大家族占有的人力資源就少了。從事耕田經商的人力就多了,創造的財富更多,朝廷的稅基更大……

    從政事堂,到樞密院,大周上下的施政邏輯都是一樣的,歸結起來,就是四個字:富國強兵!

    「聖天子銳意進取,朝中諸公悉心輔佐。從上到下,無不盡心竭力,可偏偏有一群人,不事生產,不思勞作,坐享其成,妖言惑眾……如果不加以鏟除,如何對得起君父托付之恩!如何對得起辛苦勞作的百姓?同樣是大周子民,有人努力納稅,有人卻可以逃避稅賦,這樣下去,豈不是鼓勵百姓,讓人人投機取巧,到時候,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簡直不敢想像!」

    盧多遜面對著葉華,慷慨陳詞,說得非常激昂。

    葉華卻懶得聽下去,「盧大人,我現在只想知道兩件事,第一,你找我干什麼?第二,你腦門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你帶著傷來,不會想碰瓷兒吧?」

    盧多遜不知道碰瓷兒什麼意思,但也清楚不是什麼好話,他苦笑道:「這是我娘打的,和侯爺無關。」

    「令堂怎麼會打你?莫不是因為寺廟的事情?」

    「侯爺怎麼知道?」

    葉華同樣抱以苦笑,「因為我也被叫去了。」

    「啊?侯爺……挨打了?」

    「那倒沒有。」葉華道:「祖母問了幾句佛寺的事情,她老人說,有一同上香的居士找到了她,想讓她幫忙,替寺廟說話,不要動他們的田產。」

    盧多遜瞪大了眼睛,好厲害的禿驢,居然走門路走到了葉老封君這裡,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誰不知道葉氏輩分高,對郭家有恩,孫子又是冠軍侯,老太太要是說句話,還真沒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想到這裡,盧多遜把心懸起來了。

    「侯爺,那老封君的意思是?」

    「沒什麼意思。」葉華道:「祖母跟我說,要在後院建個小佛堂,她以後不去大相國寺了!」

    「哎呦!」

    盧多遜喜得拍起來巴掌,老封君真是心明眼亮,非比尋常!

    相比之下,自己的老娘簡直食古不化,真應該跟老封君學學。

    「祖母不會替僧人說話,但願意說話的,大有人在,只怕你的壓力不小吧?」

    「沒事!」

    盧多遜晃著頭,大笑道:「雖然我沒本事上陣衝殺,所向睥睨!但是在朝堂做事,也要有那麼一股子狠勁兒!就算是我親娘攔著,也不管用!」

    「侯爺,下官此來,只有一件事情,我想請驃騎衛幫忙。」說完,盧多遜眼神明亮,緊緊盯著葉華,生怕他會拒絕。

    「為什麼是驃騎衛?」葉華喝了口茶,笑呵呵問道。

    「因為驃騎衛紀律嚴明,和開封的寺廟沒有半點瓜葛。」盧多遜道:「侯爺,你知道嗎,以往的禁軍,有不少都篤信佛法,不惜毀家禮佛。」

    「什麼?」葉華笑了:「一個殺人無數的武夫,居然相信佛法,真是可發一笑?」

    「許是殺孽太多,想要放下屠刀唄!」盧多遜陪笑道:「驃騎衛上下具是英雄好漢,問心無愧,下官又聽說侯爺讓軍中識字讀書,明白道理。想要清丈佛寺的田產,唯有驃騎衛能夠幫卑職了!」

    說完,他深深一躬。

    葉華點了點頭,「好,我立刻點一千人馬,給你壓陣。」

    盧多遜大喜過望,「有侯爺在,保證馬到成功!」

    這位還真是個行動派,他早就准備好了,點起一百開封府衙役,在前面開路,葉華帶著人馬,跟隨,包括趙匡義和葉忠,葉孝,也都跟著來了。

    在路上,葉忠還很好奇,」我就想不明白了,廟裡怎麼會有那麼多土地?值得驃騎衛出動,大動干戈!」

    趙匡義哼了一聲,「無知!我問你,在開封府,誰的土地最多?」

    「還能有誰,聖人唄!天子富有四海啊!」

    趙匡義冷笑道:「話是那麼說,你見誰把自家的田產主動交給陛下了?沒有!不過我告訴你,可有許許多多人,主動把田產送給廟宇,還跪在地上,哭求收下!」

    「什麼?」葉忠不敢置信,「他們信佛真虔誠啊!」

    「屁!」趙匡義啐道:「是寺廟能免稅,他們把田地掛在廟宇之下,就不用承擔賦稅徭役了,說起來,廟宇在和天子搶奪財賦,你說他們不是找死嗎!」

    「哦!」

    葉忠恍然大悟,原來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和尚,居然還這麼過分!

    敢和天子爭,難怪要倒霉呢!

    盧多遜帶著人,趕到了大相國寺,這是當世最大的廟宇,也是最繁榮的市場。

    南來北往,貨商雲集,都在寺廟周圍的空地路旁,擺好攤位,遼東的藥材,西域的珠寶,江南的瓷器,絲綢,南海的珊瑚樹,名貴木材……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和尚們給商人提供倉庫、攤位、住處,伙食……除此之外,他們還負責拉攏撮合生意,沒做成一筆,都能得到一筆費用。

    另外,商人們帶來了大量的貨幣,有金銀,用銅子,有飛錢,各家的成色不已,該如何交易呢?

    聰明的和尚又負責起兌換的生意,總而言之,他們絕對是這個世上最會做生意的一群商業天才。

    早在幾年前,葉華就向大相國寺借過錢,他的懷裡現在還揣著馮道的一張欠條……敢賺老子的錢,現在就讓你們知道厲害!

    葉華是懷著討債的心,殺上門的。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大相國寺今天門戶大開,好多僧人都等在外面,為首的一個和尚,有七十幾歲的樣子,很是蒼老,胡須飄飄,一雙老眼,充滿了慈祥,就像是鄰家的老爺爺似的。

    他見人馬趕來,連忙躬身,「老衲恭迎盧大人和冠軍侯!」

    盧多遜瞥了他一眼,「老僧手眼通天,什麼事情都知道!」

    老和尚笑了笑,「非是老僧之力,乃是佛法無邊,慈心垂護!」

    盧多遜翻了翻眼皮,「老僧,不知道佛陀有沒有告訴你,今天這一關,該如何過?」

    老僧呵呵一笑,「大人說笑了,老僧在世上不過是一句臭皮囊,隨時都可以拿去,不值一提的!」

    「難得啊,倒是視死如歸!」盧多遜冷笑道:「那我今天就來驗一驗老僧的修為!」

    「求之不得!」

    說完,和尚在前面帶路,盧多遜快步相隨,葉華帶著趙匡義幾個,背著手,溜達進了方丈室。

    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套桌椅,但是用料非比尋常,全都是紫檀楠木。

    「老僧,憑這張桌子,就能養活不少人家吧?」

    老僧微微一笑,「盧大人若是覺得可以,就請拿走吧!」

    「你舍得?」

    「有什麼舍不得!」老僧笑道:「這廟中,一磚一瓦,一木一石,具是各方施舍而來,能回饋百姓,也是福緣!」

    葉華這時候正好走進來,他笑道:「好大方的僧人,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將廟中的土地田產歸還百姓?」

    老和尚沒有猶豫,立刻道:「侯爺有命,無有不從,去把田產清冊拿來,給侯爺過目。」

    小沙彌點頭,跑了出去。

    老僧請葉華和盧多遜坐下,他單手持茶壺,給兩個人倒水,這時候葉華才注意到,原來老僧只有一條胳膊,是個殘疾人。

    「侯爺看到了,可是想知道老僧的左臂因何沒了?」

    葉華微笑道:「不妨講一講。」

    「嗯!」老僧微微點頭,「那是五十多年前了,老僧曾在軍中效力,跟著朱溫,南征北戰,殺戮無算,後來朱溫打進了開封,登上了龍椅,老僧回到了家中,卻遭逢劇變……當時老僧痛心疾首,跌跌撞撞,來到了寺廟之中。就在大雄寶殿,跪在佛像之前,整整三日,懺悔罪孽。老僧得佛祖點化,大徹大悟,奈何身上沒有半點財物,就揮刀斷臂,以手臂供奉我佛!」老僧笑道:「侯爺,你想知道老僧遭遇了什麼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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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老僧的故事



    相國寺的田產顯然不少,小沙彌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反正也很無聊,就聽聽老和尚的故事,葉華探了探手,請他講。

    老僧點頭,「當年老衲殺了十幾個人,立下戰功,本想回到家裡,好好炫耀一番,可誰知家中已經是一片瓦礫,連一個活口都沒有——這都是老僧殺孽太重,殃及家人,可惜老僧當時一點都沒有醒悟,想著家裡沒人了又能如何,反正身上有錢,吃喝玩樂,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沒了家人,正好沒了牽掛。老僧就去汴河的花船,拿出十兩銀子,請當時船上最有名的花魁娘子,配老僧喝酒。」

    說到了感慨之處,僧人眼中還翻起了淚花,「那個花魁娘子十分漂亮,宛如天上的仙女,飄飄下凡,老僧還年輕,看她簡直流出了口水,可突然發現,花魁娘子的眉梢,有一顆紅痣。就隨口道;我的小妹也有一顆紅痣。花魁娘子問我,小妹是哪裡的人,有多大了?老僧說,小妹應該有二十歲了,十年前,我離家投軍,她還是個小姑娘哩!」

    「花魁娘子又問我的住處,我也如實回答,還告訴她,剛剛回家去看,已經燒成了灰。誰知,說到這裡,花魁娘子放聲大哭!她居然是我的妹妹!我的親妹妹!」

    老僧都七十多了,說起五十年前的往事,手上的青筋都暴露起來,神情猙獰可怕。

    「萬萬想不到,花魁娘子,居然會是我的親妹妹!我,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老僧問了她過往的情由,她告訴我,離家不久之後,就遭逢變故,父母都死了,她和嫂子被,被人擄走了,輾轉賣到了花船上。」

    「妹妹才十歲,還沒有長開,媽媽見她底子不錯,就留了下來,請來名師,教給她琴棋書畫,各種本事,幾年下來,她出落得越發水靈,加上聰明伶俐,果然創下了名聲,成了名動京城的花魁娘子。恐怕她也萬萬想不到,若干年後,居然和她的哥哥在花船相遇!我那可憐的妹妹啊!」

    在花船上,遇到了自己親妹妹!

    這個絕對是悲劇的指數擴大,悲催到了極點,葉華都不由得對老僧產生了同情。

    老僧悲憤痛苦,眼圈泛紅,他放聲大哭,「我可憐的妹妹!她哭著跟我講了經過,當時我都傻了,妹妹說她要去那點東西,誰知道一去不復返。等我追出去,妹妹已經在另一間屋子裡上吊自殺,她留下了一封信,說自己墮落風塵,本想著稀裡糊塗,了此殘生,卻沒有想到,會和兄長重逢。她丟光了家裡的人,哪裡還有臉繼續活著,妹妹她,她上吊而死……在她留給我的遺書當中,還說了她的嫂子……也就是老僧的娘子。」

    「當初,她和妹妹一起被搶走,她比妹妹大幾歲,直接被逼著去接客,她起初抵死不從,結果被打得遍體鱗傷,痛不欲生。在青樓,死不了,活不了,整整十年!再見的時候,她已經年老色衰,只能伺候那些往來的車夫,鏢師,都是最下等的人,她染了病,奄奄一息……我見到了她,她卻不認識我,還當我是客人,為了討好我,用井水一遍一遍,洗她那張已經洗不淨的臉!」

    老僧哀嘆道:「我當時眼睛已經紅了,我想殺了她,可我下不去手,我能殺人無數,卻不能殺我的妻子!我把身上的錢,都給了她,然後失魂落魄,離開了青樓。我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結果佛祖保佑,讓我來到了這廟宇之中,跪在大雄寶殿上。老僧放聲痛哭,求佛祖指點,究竟是做錯了什麼,落得這麼一個結果!」

    「恍惚之中,我看到了一道金光,在金光之中,有一尊佛像端坐。他告訴老僧,一飲一啄,凡事皆有報應。老僧殺人無數,作惡多端,孽債難償,連累家人受累。我的爹娘都在地獄裡受苦,我的妹妹死後也下了地獄,還有我的妻,不日也將到地獄之中,受油烹之苦!我哭求佛祖,給我指一條明路,如何能救我的家人。」

    「我佛慈悲,指點老僧,告訴我只有放下屠刀,一心向佛,以後廣種善根,多積福緣,或可以減輕家人的痛苦。老僧苦思三日,皆因我殺人太多,要想從今往後,再不殺一人,只有斷一條手臂,供奉我佛!」

    老僧將半截殘肢露了出來,齊刷刷傷口,似乎在訴說著五十年前凄慘的一幕!

    一個活生生的人,自斷手臂,該是何等絕望,何等無助?

    葉華很想說什麼,可最後只剩下一聲嘆息。

    老僧倒是無所謂,「冠軍侯,盧大人,這五十年來,老僧日日念經,天天禮佛,從來不輟,佛祖垂護,老僧已經從苦海脫離出來,父母家人,也都往生極樂。他們托夢告訴我,已經托生好人家,過上了安穩的日子。人世間,因果循環,福禍報應,就是如此,沒有半分差錯。佛門廣大,渡一切苦難之人。似老僧一般的惡人,都能幡然悔悟,痛改前非,佛門教化之功,非比尋常!」

    「兩位大人都是有大智慧的,又為何看不穿!非要盯著那一點田產土地,若是毀了沙門,真不知道要放出多少食人的惡鬼,到時候世間就成了鬼蜮,朝中諸公,難道就看不出來嗎?」

    ……

    葉華耐心聽著老僧的講述,舉起茶杯,卻發現一杯茶已經喝光了,他笑了笑,「盧大人,真是個很不錯的故事,很有衝突,還有教化作用,很好!不過,我很不喜歡!」

    盧多遜笑道:「巧了,我也不喜歡!」

    盧多遜沉吟道:「老僧,如你方才所言,你是個逃兵,還選擇自殘的方式,放到眼下,可以立刻將你抓起來治罪!」

    老僧萬萬想不到,盧多遜居然油鹽不進,他不由得神色凝重,咳嗽一聲道:「盧大人問案,都不講前因後果嗎?」

    這時候葉華笑了,「老僧,你要講前因後果,那就好好講講!看看我們誰的道理是對的!」

    盧多遜撫掌大笑,「妙哉,侯爺必定見解超凡,下官先拋磚引玉……老僧,你投軍之後,家中遭逢變故,父母被殺,妻子和妹妹被掠走。在眼下的大周,殺害軍眷,破壞軍人家庭,要處以十倍重罪!所以說,出現了這種情況,朝廷是不會坐視不理的。從樞密院,到刑部,還有三衙,各地衙門,誰敢不認真處理,立刻斬首!沒有客氣!」

    「還有,買賣良家婦女,強迫到青樓賣笑,又是一樁重罪!如果有人遇到了同樣的狀況,都可以向朝廷伸冤!」

    老僧仰天苦笑,「說起來容易,可盧大人,你別忘了,當時朱溫在朝,天下昏暗,哪裡還有老百姓告狀伸冤的地方?」

    「老僧說了半天,終於說到了根本上!」葉華把話接了過來,「你的不幸,當然值得同情。可歸根到底,在於朝政昏暗,天子殘暴不仁,百官草菅人命,視百姓為芻狗,萬民為魚肉。任意欺凌,肆意盤剝,無所不用其極!」葉華道:「所以,真正能解救你的是聖明天子,勤勉百官,還有各種各樣的善心義士,而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佛!所謂佛法,和酒水也差不多。有人借酒消愁,有人躲入佛門,說起來,都是逃避!」

    老僧咧嘴冷笑,根本聽不下去,「冠軍侯如是想,老僧無言以對,也不敢言對,請侯爺隨意發落吧!」

    葉華朗聲笑道:「你不敢說,可我知道你想什麼,無非是說幾十年來,有幾個聖明天子?又有幾個願意為民請命的官員?老百姓從來都是魚肉,朝廷根本指望不上,還不如祈求佛菩薩保佑!「

    「可是我要問你!幾時見過佛菩薩真正下凡救人?所謂神跡,古往今來,多為穿鑿附會的欺人詐術。瞧瞧吧,這大相國寺,金銀堆砌,坐擁田畝無數,斂財萬千,這些錢是佛祖賜下來的嗎?哪一樣不是民脂民膏?朝廷以勢力壓人,你們以極樂欺人!朝廷取財,你們也是一樣取財,殊途同歸罷了!」

    「老僧,當年你的不幸,值得同情,可五十年後,你變成了制造不幸的人,難道心裡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嗎?」葉華厲聲質問,銳利的目光,逼視著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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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太上皇



    「老衲向佛之心,九死不悔!」老僧突然變得格外堅持,胡須飄揚,好似怒目金剛。

    有些人就是如此,打他一個巴掌,他能忍受住,可懷疑他的神明,就會遭到強烈的反擊。老僧用五十年懺悔罪過,用五十年給自己編織了一個夢!

    他肩上擔著殺孽,擔著奸邪,有無數的罪孽,這是他前半生命運悲慘的原因所在……唯有潛心修行,改過自新,來生才有機會,他已經堅持了五十年!

    別說葉華,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別想改變他的心思!

    「侯爺,盧大人,廟裡的一磚一瓦,具是施舍而來,你們要想拿走,就只管拿去,老衲絕不攔阻。只是請你們二位,能夠好好酌量,阿鼻地獄,無分貴賤!小心永墮幽冥,不得超生!」

    言畢,老僧雙手合十,閉目誦經,他很快就平靜下來,有佛法加持,有菩薩呵護,就算再大的苦難,他都不會動搖。

    或許這一劫就是他今生最大的難關,只要闖過去了,極樂世界,就在眼前。蓮花化生,一朝成就!

    「阿彌陀佛!」

    老僧高聲念誦佛號,其他人跟著一起念誦,原來已經到了做功課的時間,即便有這麼多不速之客,也影響不了虔誠的僧人。

    葉華看了盧多遜一眼,嘆口氣道:「我見過屍山血海,殺人無數,今日恍然驚覺,有些東西更加可怕!盧大人,你以為呢?」

    盧多遜切齒咬牙,「漢毀於黃巾賊手,南朝敗與佛寺,唐朝尊奉道家,抑制釋教,武則天在位,佛法大興,廟宇遍及天下,僧尼不計其數,耗費國帑民財!多少民脂民膏,都變成繚繞的香煙,遺禍無窮!盛唐之衰,跟這幫禿驢脫不了關系!」

    「尤其可恨,他們講什麼因果循環,講什麼慈悲忍讓!把好好的人,教成了奴才,這世間事,有可以忍者,有萬不可以忍者!釋教亂儒,壞我正道!今日本官就要除魔衛道!」

    盧多遜面目猙獰,端得可怕!

    他猛地揮手,開封府的衙役一湧齊上,將獨臂老僧,還有幾個管事的僧人都給抓了起來,那些田產清冊的箱子也都給封存起來,抬著離開。

    盧多遜的果斷干脆讓葉華大吃一驚,難怪柴榮喜歡用此人,他真是一把好刀子!哪怕讓自己來,也不會這麼干脆!

    不過從他的話裡,葉華聽出了一絲端倪,自從佛法大興之後,嚴重衝擊了儒家的地位,韓愈在《原道》一篇中就提到「其言道德仁義者,不入於楊,則歸於墨;不入於老,則歸於佛。」

    釋道兩家,將正統儒家弄得狼狽不堪,統治地位搖搖欲墜,多少讀書人切齒痛恨,卻沒有辦法。

    盧多遜的作為,顯然要假手此事,豎起一塊牌子!

    葉華多敏銳啊,他看出了盧多遜癲狂背後的深謀遠慮。

    這家伙在歷史上就是個厲害的人物,他跟趙普不分軒輊,鬥得旗鼓相當,趙普第一次倒台,就是出自盧多遜之手,後來趙普靠著偽造金匱之盟,給趙二捧臭腳,才二度入主政事堂,大殺四方,盧多遜被他趕到了天涯海角,沾染瘴氣病死。

    縱觀趙普和盧多遜,這倆人完全是倆風格,趙普深沉內斂,謀定而後動,比如要上書諫言,會先找到葉華,然後再去影響柴榮。

    畢竟他清楚自己的官職是怎麼來的,做人不能忘本!

    倒是盧多遜,這家伙一上來就張牙舞爪,凶悍勇猛,完全是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勢,看起來這朝堂往後,要熱鬧了!

    葉華微微含笑,無奈搖了搖頭。

    來到大相國寺抓人,自然驚動了許多人,寺廟外面,已經聚集了不下萬人,平時這裡就熱鬧,這麼大的事情,驚動的人就更多了!

    有些善男信女惶恐萬分,跟死了娘老子似的,跪在地上,嘭嘭磕頭,祈求朝廷放了高僧,還有人義憤填膺,破口大罵。

    幸好是驃騎衛在場,如果換成了別的人馬,只怕憤怒的人群就要衝上去,拼一個你死我活了。

    畢竟驃騎衛威名赫赫,還沒人敢隨便找死。

    盧多遜押著老僧,上了馬車,直奔開封府而去。

    「狗官,你放了方丈大師!」

    不知從哪裡,躥出一個赤腳的年輕人,他手裡還提著一把柴刀,此時眼睛通紅,怪叫著撲上來。

    還真有不怕死的!

    唐牛就在旁邊,他也沒用兵器,只是一探手,揪住小子的手腕,用力一抖,柴刀落地,順勢一帶,就把他放倒了!

    「別動!」

    唐牛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驃騎衛辦案,也敢添亂!不要命了?」

    小子瞪圓了眼睛,憋得臉色紫紅,切齒咬牙,那個恨意簡直能燒起來!

    唐牛盯著這小子的眼睛,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正是一只虎!

    當初訓練那幫魏博牙兵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嗎!

    這小子沒准能成為一個好兵呢!

    唐牛干脆讓人把他給捆了,帶回軍營,好好盤問。

    ……

    人馬回到了開封府,盧多遜立刻下令,要求增加兩倍的人力,把幾個和尚仔細看管起來,不許任何人見他們。

    盧多遜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到了葉華面前,「侯爺,多虧出手相助,若是別的兵馬,根本沒法把這些禿驢帶出來!」

    「小事一樁!」葉華笑道:「盧大人,抓人容易,接下來的事情就困難了,明天早朝,勢必會有人趁機發難,你做好了准備沒有?」

    盧多遜咬了咬牙,「多謝侯爺關心,我已經查了歷年的田畝清冊,先帝剛剛登基的時候,就落實均田,給普通百姓分了田產,可據我所知,有些人居然把朝廷給的田,寄在了大相國寺名下,光憑著破壞先帝國策這一條,我就能讓那些替禿驢說話的人,萬劫不復!」

    「好志氣!」

    葉華朗聲大笑,「盧大人,你去准備東西吧!以我的估算,今天晚上會很熱鬧,我也不回府了,就在這裡,給你當一回門神,我也看看,有誰想救人!」

    盧多遜簡直大喜過望,連連作揖。

    「侯爺高義,下官銘刻肺腑,我,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侯爺了。」

    「快去清點賬冊,拿出點真憑實據!別讓陛下失望!」

    「下官明白。」

    盧多遜撒腿就跑,葉華坐鎮開封府,他剛布置好,就有人氣喘吁吁趕來了,葉華一看對方,忍不住大搖其頭。

    「我說李相公,誰都能來,唯獨你不該來啊!」

    李谷見是葉華,先是瞪大眼睛,接著又笑了起來,高興地轉了一圈,「侯爺,我是沒法子,家裡一幫頭發長見識短的,逼著我過來,有你在這就好了,老夫回去也有交代了。」說完,李谷一溜煙兒跑了,比兔子還快。

    到底是三司使,還是要以理財為重,柴榮雄心壯志,又剛剛拿回幽州,好多軍費的窟窿還沒堵上,現在的李相公,已經紅了眼睛,痛宰肥羊的好事情,怎麼能不同意!

    他走了,第二個來的是竇禹鈞,這老爺子到了開封府的外面,見到冠軍侯的旗號在外面飄揚,他就沒敢進去,只是搖了搖頭,「老朋友,不是我不想救你,我怕連自己也陷進去……」

    竇禹鈞搖著頭離開。

    第三位膽子比他大,倒是見到了葉華。

    「冠軍侯,你私自抓了大相國寺的高僧,京城大亂,無數百姓奔走相告,官紳商賈震動……你,你太大膽了!」魏仁浦氣咻咻道。

    葉華微微一笑,「魏相公,你是代表自己來的,還是政事堂?」

    「自,自然是政事堂!你沒有拿到政事堂的准許,怎麼能抓人?」

    「哈哈哈!」葉華朗聲大笑,「幾個禿驢而已,又不是朝廷命官,抓他們,用得著政事堂的命令嗎?開封府判官盧多遜簽了公文,足矣!」

    「你,你又跟老夫裝糊塗!」魏仁浦怒衝衝道:「大相國寺的僧人,比起官吏可要嚴重多了,你就不怕嗎?」

    「我這個人啊,連幾十萬的契丹鐵騎都見過了,還有什麼能讓我害怕的!」

    「你!」

    魏仁浦跺了跺腳,他是拿葉華沒辦法。

    不光是他,就連其他人也不行。

    只要葉華在這裡擋著,就沒誰能把人救出來,甚至想見一面都不成!

    不得不說,大相國寺的影響力非比尋常,要救他們的人多了去了,這幫人挖空心思,到處找關系,就在半夜三更的時候,真的來了一尊神!

    這位大搖大擺,氣勢洶洶,面對著葉華,冷笑了一聲。

    「冠軍侯,上次老夫敗在了你的手裡,把軍械監都給丟了,這一次,我看你怎麼攔著我!」

    來的人正是柴榮的生父,檢校司空柴守禮!

    不得不說,和尚的影響力還真大,能把當世的太上皇都給搬出來了。

    葉華本事再大,能攔住群臣,還能攔住這位嗎?

    「司空大人駕臨,誰敢攔著?別說小小的開封府,就算是金鑾殿,那也是隨意出入!」

    柴守禮腰板筆直,得意大笑,「算你聰明,趕快讓開,我要去見大相國寺的師傅們!」

    葉華微微一笑,「司空大人,在見人之前,我想請你先看一樣東西,看過之後再說。」

    把柴守禮帶到了簽押房,葉華推給他一摞清單,又給他多加了幾支蠟燭,「司空大人請看吧!」

    柴守禮拿起來,一頁一頁翻看,才看到一半,就忍不住大呼,「奶奶的,怎麼會這麼多?」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7 12:15
第345章 宮門外的毆鬥



    自從郭威駕崩了,柴守禮是百無禁忌,兒子當了皇帝,試問天下,還有誰敢把他怎麼樣!這位簡直是要飛上天了,那叫一個不可一世!

    沒有什麼是他不敢干的,只不過這位太上皇也不傻,請他出手,那是要給錢的,還不是小數目……當然了,以柴守禮的胃口,給少了是沒用的。

    大半夜他跑到開封府,那就表明給了很多很多,多到太上皇都坐不住了……可給的再多,相比面前的清冊,還是不到九牛之一毛,簡直少得可憐!

    柴守禮覺得他被欺騙了,要少了!應該再加一倍……呃不,是十倍!十倍啊!

    「冠軍侯,這些清單老夫拿走,你去把人提來,我也一起帶走!快去吧!」

    這位擺擺手,就要打發葉華去辦事,看那個神色,仿佛葉華是他們家的奴僕似的。事實上柴守禮也是這麼想的,天下是我兒子的,也就是我的,你是大周的臣子,還能不聽話嗎!

    葉華微微一笑,「司空大人,你要這些清冊,莫不是想狠狠敲一筆?」

    柴守禮沒有回答,但是神色之中的傲然,說明了一切,老夫就是想要,你能把我怎麼樣?

    「區區大相國寺的僧人,居然能斂財這麼多,司空大人想過原因沒有?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與其拿走這些浮財,不如弄清楚他們發家的緣由,把其中的關鍵掌握了,司空大人也可以如法炮制,豈不美哉?」

    柴守禮陷入了沉思。

    柴家的生意是不小,可這些年因為柴榮的限制,錯失了很多發財的良機,終於不能忍耐了,柴守禮就像是餓了一冬天的北極熊,飢不擇食,看到什麼都想咬一口,胃口大得嚇人!

    他眼珠轉了轉,突然想起來,葉華是個經商的高手。小子手上的冠軍坊,是天下最大的鐵器作坊,生產的東西都賣到了西北,他在洛陽都知道!

    本來這是自己的產業,就是讓這小子給搶走了,實在是可惡!

    柴守禮眼珠亂轉,「葉華,你可知道這相國寺發財的門道?」

    葉華含笑點頭。

    柴守禮低著頭,琢磨了半天,仰起臉,笑了起來,「這樣,老夫也不會吃獨食,咱們二……三七下賬,你幫著老夫弄錢,老夫給你三成,如何?」

    葉華真想給他一個嘴巴子,要不是看在柴榮的面子上,我能掐死你!還三七分賬,我跟郭威做生意,也是五五對半分!

    你丫的還真當自己是太上皇了,別忘了,陛下叫郭榮,郭榮!

    葉華多壞啊,他賠笑道:「司空大人如此垂愛,晚生感激不盡,相國寺的和尚何德何能!憑什麼他們把錢都賺走?我看不如這樣,暫時先不要管,等他們狼狽不堪的時候,再出手,順便把財路都給拿來,司空大人以為如何?」

    柴守禮抓著胡須,搖頭晃腦,「你是說,他們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沒錯,眼下怕是榨不出多少油水!」

    「嗯!也有這麼一說!」柴守禮突然道:「你小子不會欺騙老夫吧?」

    葉華聳肩苦笑,「這世上還有敢欺騙司空大人的嗎?」

    「也對!你敢騙我,我就去宮裡告狀,讓陛下收拾你!」柴守禮得意洋洋,從開封府出來,也不管幾個僧人,直接揚長而去。

    他走了,時間就差不多四更,再也沒人來搗亂,葉華眯了一會兒,用清涼的井水,洗了一把臉,而後直接去宣德門上朝。

    葉華不常來,今天一到,就感覺氣氛很不正常,幾個相公都遠遠地站在一邊,用眼睛看著天,仿佛能掉下金坷垃似的。

    他們不看葉華,葉華更懶得搭理他們。干脆抱著肩膀,閉目養神,其他諸臣無不義憤填膺,有年輕人甚至挽起袖子,要跟葉華拼命。

    或許他們也知道自己干不過冠軍侯,只能咬牙切齒發狠,卻不敢上前一步。

    正在這時候,盧多遜也趕來了。

    他一夜未睡,眼圈泛紅,可精神頭兒十足,露臉的機會終於來了。在他的袖子裡,有厚厚的一摞清單,裡面全都是大相國寺歷年吞並的田產。

    數額之多,令人咋舌!

    盧多遜敢說,公布出去,絕對能震撼天下。

    可是還沒等公布呢,就有十幾個年輕的官吏圍了上來,看那個架勢,就像是小學生約架似的。

    「奸賊!」

    「狂徒!」

    「瘋子!」

    「佞臣!」

    ……

    他們瘋狂咒罵,「盧多遜,你喪心病狂,捉拿高僧,嚴刑逼供,目無三寶,你該千刀萬剮!」

    盧多遜毫不示弱,狠狠啐了一口,「我是大周的臣子,吃陛下的飯,想剮了我,還要等陛下的旨意!」

    「用不著陛下,我們就能替朝廷鋤奸!」

    說話之間,他們就舉起拳頭,要痛扁盧多遜。

    這幫人早就准備好了,絕不能讓盧多遜上朝,尤其是他手上的證據,更不能交給皇上!要說起來,文官打人,比起武將也毫不遜色,一個個張牙舞爪,簡直跟要吃人似的。

    盧多遜嘴上硬氣,可就是一個人,能打得過誰,他也光棍,懷抱著證據不放,你們願意打就打,老子一條爛命,有本事就打死我!

    這幫人還真下手了,有人扯衣服,有人揮拳頭……就在盧多遜即將遭到滅頂之災的時候,突然有人爆喝!

    「住手!」

    駙馬張永德,還有陳石,符昭信趕來了,他們三個跟三頭猛虎,衝上去,抓起衣領,把幾個文官就給扔出去了,簡直比扔小雞還容易!

    張永德衝著他們啐了一口,「什麼東西,在皇宮之前,也敢行凶!你們藐視陛下!」

    這位還挺機靈,知道扣個大帽子!

    葉華笑呵呵走過來,「駙馬爺,先別管他們,看看盧大人,他可是陛下欽點的開封府判官,肩負著整頓京城的重責大任,若是被重傷了,骨頭折了,腸子露了,可如何是好!」

    蹲在地上的盧多遜差點叫出聲,侯爺啊,你能不能盼著我一點好啊!可轉念一想,盧多遜又恍然大悟,哎呦喂,侯爺這是提醒我啊!

    他咬了咬牙,舉起拳頭,照著鼻子就打下去了。

    這位怕傷勢不夠,是卯足了力氣打的!

    一拳下去,砰的一聲,鮮血順著鼻孔就流出來了,臉上,脖子,衣襟,全都是染紅了。盧多遜疼得掉眼淚。

    不過他也有狠勁兒,咬牙撐著,「侯爺,東西還在,我死不死是小事!」

    他的聲音都變了,葉華急忙過來,把盧多遜攙扶起來,見他滿臉是血,立刻就沉下了臉。

    「範相公,魏相公,你們還坐視不理嗎!」

    兩個人也嚇了一跳,「侯爺,盧大人沒事吧?」

    「盧大人有沒有事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們有事了!」葉華掃視著所有文官,在場眾人,敢和冠軍侯對視的還真不多,一個個全都低下了頭。

    「盧大人是和我一起辦案子,你們是不是也想襲擊本侯?拿我開刀啊?」

    這幫家伙也是欺軟怕硬,見葉華發怒,都不知所措。首相範質不能不出面,「冠軍侯,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同朝為官,應當彼此體諒才是,大家斷然沒有歹意。」

    他這話說完,盧多遜先炸了!

    他滿身都是血,鼻子還在往外冒,又狼狽又猙獰!嚇得不少人往後退!

    「好!好!好!首相大人,真不愧是百官之師,如此回護!那盧某是不是朝廷命官?我奉旨辦差,卻有人視我為寇仇,欲除之而後快!我懷裡揣著欽案的卷宗,是不是有人想蒙蔽聖聽,欺君罔上,不讓陛下知道真相?」

    這就叫術業有專攻,張永德扣帽子,葉華也扣帽子,但是兩個人加起來也不如盧多遜來得厲害!

    難怪柴榮喜歡用他呢!

    正在這時候,皇城大門敞開,百官進殿早朝。盧多遜掃視著一群人,你們等著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7 12:15
第346章 天下一大病



    盧多遜也是夠絕的,滿身血污,鼻子還冒著血水,就上金殿了,負責值事的太監和侍衛嚇了一跳,心說這個模樣上去,把聖人嚇到了,那可怎麼是好?

    他們伸手阻攔,卻讓葉華瞪了一眼,連忙把手縮了回去。

    「陛下見慣了屍山血海,這點小場面,不在話下!」

    有葉華發話,誰還敢攔著,就連政事堂的諸公都不敢開口了。所謂秀才遇上兵,有理講不通。葉華有那麼大的功勞,又受柴榮的賞識,他真的打了誰,罵了誰,弄出天大的簍子,最多也就是申斥兩句,反倒是他們,顏面掃地,如何位列朝堂?

    這小子現在是修成了銅豌豆了,誰拿他都沒注意。

    不過你等著,早晚有你好瞧的,盧多遜成了你的人,一個武夫,把手伸到了文官堆裡,你倒霉的日子不遠了!

    魏仁浦幾個在心裡詛咒葉華,可表面上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給柴榮見禮之後,別人都挺直了腰杆,唯獨盧多遜,這貨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陛下,臣受了委屈了,陛下,給臣做主啊!」

    他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哭得那叫一個慘!

    範質被氣得翻白眼,早朝是有規矩的,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商議,一上來就斷你的官司,簡直豈有此理?

    可盧多遜就趴在地上不起來,不過問也不行了,整個早朝的順序都給打亂了,葉華是越來越欣賞盧多遜了。

    心黑,手狠,還足夠無恥!

    難怪能和趙普掰手腕,有兩下子!

    柴榮咳嗽了一聲,「盧卿,這是怎麼回事,你受傷了?」

    盧多遜仰起頭,露出他那一張慘絕人寰的臉,哭喪道:「陛下,朝中暴徒,就在宮門外,公然毆打臣,把臣打成這幅樣子!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冠軍侯,問問張駙馬和陳將軍,若不是他們,臣就見不到陛下了……嗚嗚嗚……」

    盧多遜又哭了起來。

    要說這男人的眼淚也有用,你看人家劉備不就是哭出了一個皇帝,照盧多遜的演技,弄個宰相也沒有問題。

    柴榮不由得沉下來,「荒唐,爾等身為朝廷命官,居然在皇城之外,公然打架鬥毆,成何體統?都有誰動手了?」

    葉華站出來,「陛下,臣目睹了凶案的過程,朝中有十幾個年輕官吏,出言辱罵盧大人,還對他拳腳相向,扯壞了他的的官服,把他給打傷了!」

    說著,葉華一連點了好幾個,全都是當時動手的。

    他的記性也真好,居然沒有冤枉的。

    這些人全都戰戰兢兢,跪在了地上。

    「臣等,臣等有下情回稟。」

    「講!」柴榮語氣帶怒。

    他們的頭低得更深了,「啟奏陛下,臣等是出於義憤,去和盧多遜理論,並沒有想動手打人……」

    「荒唐!」

    盧多遜跳起,指著一張和菜瓜差不多的臉,質問道:「這就是你們的理論?用拳頭理論還差不多!」

    幾個人別提多冤枉了,他們的確動手了,可我們沒打臉啊,怎麼會這樣?

    「盧多遜,是你!是你自己打自己!你想誣陷我們!」

    「放屁!」盧多遜叱問道:「你們動手啊,你們自己打自己,看看能不能和我一樣?」

    這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全都咧嘴搖頭,不得不說,他們是真沒有盧多遜的狠!哪裡下得去手!

    柴榮臉色陰沉得厲害。

    「金殿之上,你們還有點朝廷命官的樣子嗎?朕問你們,為什麼要跟盧愛卿為難?」

    「為,為了……」

    「講!」柴榮發怒了,好些人都不由得流下了冷汗。

    終於有一個御史仗著膽子道:「啟奏陛下,盧多遜實為奸佞賊子,他查抄大相國寺,大肆抓人,破壞三寶……朝中並沒有旨意,讓他這麼做,他卻肆意妄為,惹得天怒人怨,京城不安……臣,臣等以為,應當嚴懲盧多遜,以正視聽。」

    其他幾個人也連忙磕頭,「沒錯,陛下,可不能饒了盧多遜,唯有誅殺惡賊,才能安撫人心啊!」

    他們拼命大喊,柴榮哼了一聲,嚇得幾個人不敢說話了。

    這時候魏仁浦站了出來,「啟奏陛下,查抄大相國寺,的確非比尋常,且沒有政事堂的命令,臣,臣以為似乎有不妥之處!」

    柴榮又看了看盧多遜,「你怎麼說?」

    盧多遜抹了抹臉上的血,可越抹越髒,弄得跟小鬼似的,可這家伙絲毫不在意,腦筋轉得飛快!

    「陛下,臣有旨意!臣是奉了聖人之命行事的!」

    「胡說!聖人旨意,都要經過政事堂,莫非你拿的是中旨不成?」魏仁浦質問道。

    「非也!」盧多遜衝著呵呵一笑,「魏相公,下官尊奉的是先帝聖旨!」

    「什麼?先帝給你旨意了?」

    「那是當然,不但給我了,還給了所有臣民百姓!」盧多遜得意洋洋,「現在登基之初,就下旨授田,以丁口計數,每丁一百畝,此乃天子明詔,政事堂頒行天下。魏相公,才幾年的功夫,你就老的連先帝的旨意都忘了嗎?」

    葉華簡直太高興了,以前總是他一個人跟當朝諸公怒懟,雖然不怕,但是衝鋒陷陣的滋味並不好受,要防著明槍暗箭,狂風暴雨,即便打贏了,也不免傷痕累累。

    現在有人衝在前面,他在背後看戲,實在是舒服!

    難怪凡是皇帝都喜歡養幾個奸臣呢,果然好用!

    葉華又瞧了瞧幾位相公,尤其是魏仁浦狼狽的模樣,忍不住點頭,後生可畏,幾個老貨遇到對手了!

    「盧大人,先帝下旨頒行均田令,自然人人皆知,可均田令,跟你干的有什麼關系?」

    盧多遜哈哈大笑,「魏相公,下官以為你真的糊塗了,和尚算不算壯丁?」

    「什麼?」魏仁浦氣得笑了,「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們是化外之人,如何算壯丁?」

    盧多遜把腦袋搖晃,駁斥道:「簡直一派胡言。出家人?他們是拋了家,可是卻沒有棄國!他們還在大周的境內,沐浴皇恩!吃大周的米,住大周的地,享受大周士兵保護……他們算什麼化外之人?有本事他們就去海外仙島,找個無主之地,那樣一來,他們才不是大周的人!」

    「你,你簡直強詞奪理!」魏仁浦覺得這個盧多遜比葉華還要討厭,葉華最多是跋扈囂張,而盧多遜呢,一肚子歪理,也不知道他的書是怎麼讀的!竟然出來這麼一朵奇葩!

    「我幾時胡言了?身為大周臣民,難道不應該納稅服役嗎?」

    「他們是僧人!」

    「僧人也是人!」盧多遜堅持道:「陛下,如果僅僅因為是僧人,就不用繳納賦稅,就不用承擔徭役,只是向朝廷索取,卻沒有付出,豈不是天下人人都爭相效仿?陛下,這些年裡,出家的和尚有多少人?朝廷又少了多少賦稅,少了多少徭役?長此以往下去,豈不是國將不國了!」

    盧多遜的話,正好說到柴榮的心坎上,他之所以堅持處理僧人,就是為了擴大稅源,充實國庫。

    畢竟柴榮要干的事太多了,而國庫的錢太少了!

    柴榮站起,緩緩走到了盧多遜面前,居然伸手拍了怕他的肩頭,盧多遜立刻感激涕零。

    「陛下,臣上書諫言,希望針對廟宇,清丈土地,落實分田。臣已經查過了大相國寺的賬目,在大相國寺的手裡,有七十多萬畝田!」

    「什麼!」

    柴榮驚得變了顏色,「怎麼會那麼多?你沒有說假話?」

    「臣不敢欺騙陛下,只多不少!」

    這一次柴榮真的嚇到了,他也曾想過,可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會這麼多?恐怕遍觀開封府,沒人的土地比和尚還多了!

    葉華站了出來,「陛下,臣曾經參與修建開封外城,也略微了解一些開封土地田產的情況……前朝劉氏父子,一共在位不過四年時間,卻殘暴不仁,天怒人怨,他們父子也知道所作所為,故此幾次下旨意,鼓勵建立廟宇,賜給僧人土地。據臣所知,當時大相國寺的田產突破了二十萬畝!堪稱幾十年未有的鼎盛局面!」

    柴榮皺著眉頭,「葉卿,你沒有說錯吧?短短五年,他們居然增加了五十多萬畝?這些土地是從哪裡來的?」

    葉華苦笑道:「陛下,天心仁慈,先帝落實分田,讓許多無田的佃戶,都得到了土地,他們感恩戴德,努力耕種。可也有一些投機取巧之徒,其中不乏朝廷官吏,士紳大戶,他們將土地寄於寺廟之下,逃避賦稅!此事已經是行之有年!臣以為,盧大人方才所說,還算客氣,出家人一點沒有跳出世俗,相反,他們積極斂財,竊取朝廷稅源,所作所為,是在挖我大周江山的根基!罪不容誅!」

    葉華一轉身,衝著那幾個打人的官吏道:「你們痛打盧大人,是不是他戳破了此事,斷了你們避稅的財路,才惹來報復?」

    幾個人都傻了,還沒等他們反駁,柴榮已經忍受不住了,「查,立刻把這幾個畜生拿下,查清楚他們和大相國寺有沒有經濟往來!」

    皇帝發話了,皇城司立刻行動,用了不到半天時間,就把結果送到了柴榮的面前……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8-17 12:15
第347章 屠官者



    早朝是天不亮就開始,為了不在君前失儀,大臣們都盡量減少吃喝,有些人干脆含一片人參,足夠撐到早朝完畢。

    可今天呢,都過了午時,柴榮還沒有放過大家的意思。

    皇帝陛下在書案上,翻看盧多遜查出來的賬冊,他一頁一頁看著,臉上也沒有什麼喜怒,到了中午時分,有小太監送來了一碗蓮子羹,這是符皇後親手制作的,加了槐花蜜,銀耳,枸杞等等,一小碗就營養十足,柴榮恢復了精神。

    下面的朝臣就可憐壞了,大家伙看皇帝吃,一個個不停咽口水,最可憐的是一些年老,且身體不好的臣子,低血糖折磨之下,額頭上都是冷汗,劈裡啪啦落下,凄隨時都能昏過去。

    柴榮絲毫沒有饒過他們的心思,在場的臣子,有多少跟大相國寺有往來,又有多少,吃著碗裡,想著鍋裡?

    你們當臣子的跟朕不是一條心,指望朕會優待你們,做夢去吧!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比如盧多遜,他挨了打,柴榮就叫御醫把他帶下去,給他治傷。

    盧多遜謝恩之後,跟著小太監下去,等回來的時候,大家伙鼻子都氣歪了。

    這貨原來穿著藍袍,去了一趟,改成了紅袍,官雖然沒升,但是待遇提升了一截。除了紅袍之外,鼻子上的傷也處理了,敷了一塊膏藥,正好貼在鼻梁骨上。

    不知道大家伙見過戲台上的醜角沒有?就是畫個白豆腐塊的,盧多遜的形像也差不多,小醜,醜類!

    文官們不定怎麼罵他。

    但是盧多遜絲毫不怕,他下去之後,啃了兩大塊阿膠,又吃了拳頭大的棗糕,他還在袖子裡藏了一個。

    重新回大殿的之後,故意經過葉華身邊,衝著他一笑,偷偷塞給他!

    葉華抱以微笑,盧多遜這家伙還算有心,別管真假,居然記著自己,難得!其實不用盧多遜送,葉華也餓不著。

    就在他的袖口裡,縫著二十枚人參補氣丸。

    當初在幽州的時候,符三就給他准備的,說在軍前廝殺,很容易吃不上飯,沒有精力。撐不住的時候,就吃一丸,立刻恢復精氣神。

    為了這事,符昭信還找葉華哭過呢,他白疼了妹妹十幾年,居然沒有哥哥的份,死的心都有了。

    小妮子才是真正的有心人!

    葉華含著藥丸,口內生津,感覺好了不少。

    就在這時候,皇城司把調查結果拿給了柴榮。

    陛下才看了一眼,怒道:「大理寺評事魏時雨!」

    聽到柴榮的話,有一個年輕官員慌忙爬了兩步,以頭杵地,「罪臣在!」

    「還算聰明,知道自己有罪!朕問你,眼下在京的那套房子是怎麼回事,誰給你的?」柴榮厲聲質問!

    「罪臣,罪臣沒有房舍,罪臣家貧,是,是租三姑的房子!」

    「哈哈哈!」柴榮大笑:「你三姑不過是賣豆腐的,她哪來的房舍?」

    「這個……罪臣,罪臣不知道!」汗珠從魏時雨的鬢邊流了下來。

    「你不知道,可朕清楚!」柴榮氣衝衝道:「是有人把房舍塞給了你的三姑,然後讓三姑以一百文每月的價錢,租給你!沒錯吧?」

    一百文!

    朝堂之上,雖然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官員不少,但京城居不易,這是誰都知道的,一個四合院,一年少說要一百貫的租金。

    魏時雨的家有三層院子,非常幽靜,租給商人,三百貫都不止,只給他一年一千二百文,簡直跟白送一樣!

    眾所周知,免費的東西最貴,沒人會白白養一個官員。

    魏時雨和盧多遜是同一科的進士。

    他的家境條件遠不及盧多遜,在京城的日子非常艱難,眼看就要餓肚子了,這時候三姑找到了他,說家裡有一套好房子,為了讓他能安心考試,搏一個功名,就暫時借給他。

    不止如此,還給他筆墨紙硯,每天提供好吃好喝。

    魏時雨不負期望,果然高中。

    其實他也遲疑過,艱難度日的三姑家裡,怎麼會突然有錢了?他幾次追問,三姑都說是有好心人幫助,讓他不要多管,安心哭讀就是。

    一直等到他考上了進士,授予了官職,他終於知道了,給他提供住處和資助的正是大相國寺的僧人。

    「陛下,罪臣這些年從來沒有幫大相國寺做事,更沒有徇私舞弊……我們是君子之交,君子之交!」

    「呸!」

    盧多遜狠狠啐了他一口!

    「君子之交!你糟蹋了君子兩個字!你們根本是金錢之交!他們給你好處,你幫著禿驢說話!魏時雨,你身為朝廷命官,收受別人的好處,替別人說話,你怎麼還有臉喊冤?」

    魏時雨傻了,他也不是沒有想過,可他總覺得,大相國寺沒有要求他什麼,他平時也沒有去寺廟燒香禮佛。

    人家幫助他,純粹是出於好心,他讀了十幾年的書,一肚子學問,是天上的文曲星,既然是文曲星,那就有百靈呵護,別說低價租給他房子,就算有人主動爬床單,也是情有可原。

    誰讓他這麼優秀呢!

    魏大文曲星,覺得今日大相國寺遇到了麻煩,他仗義出手,主持公道,帶頭出來和盧多遜論理,簡直是天經地義。

    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金錢利益,純粹的不得了!

    怎麼到了盧多遜嘴裡,就成了十惡不赦了?

    更要命的是,他居然沒有辦法反駁!

    老天爺啊,我到底是干了什麼?

    魏時雨死的心都有了,瞠目結舌,無言以對,只能不停喊冤,「陛下,臣冤枉,冤枉啊!」

    「夠了!」

    柴榮不想在聽下去了。

    「諸位臣工,似魏時雨這般的情況,應該所在多有!朕告誡你們,要回去之後,把心肝腸肺都掏出來,仔細看看,對不對得起朕!對不對得起百姓?朕知道,你們當中,有人比魏時雨的情況還嚴重,我大周的俸祿不算低,足夠你們過體面的生活,可還有人貪心不足,管不住自己的手腳,結交歹人,破壞朝廷法度,朕絕不會饒了你們!」

    柴榮道:「下朝之後,你們立刻回家反思,如果有人不干淨,就趕快處理了,然後上請罪的札子,朕或許會酌情恩寬!如果你們不上,被朕查出來,那就別怪朕不客氣了!」

    「下朝!」

    太陽都偏西了,餓了一天的諸臣眼前發黑,兩腿晃蕩,更讓他們心焦的是陛下的態度,這可不是開玩笑啊!

    該怎麼過這一關,真是要命了!

    他們唉聲嘆氣,如喪考妣,可盧多遜很高興,這家伙升官了。

    柴榮任命他為侍御史,專門負責監督朝廷官吏,有誰和大相國寺往來,又隱瞞朝廷,立刻嚴懲不貸!

    「陛下天恩,臣縱然百死無以報答!」

    盧多遜謝恩之後,立刻就變了一副模樣!

    他就像是一條訓練有素的獵狗,到處尋找獵物,滿朝文武,都在他的狗眼之中,誰也逃不掉!

    轉過天,只有十幾個朝臣,上了點不痛不癢的東西。

    大家伙還都存著僥幸心理,以為查不到自己的頭上。

    可就在金殿之上,盧多遜連著指了五位官員!

    「你們為了逃避稅賦,將名下田產掛在大相國寺下面,還把家中的錢拿去大相國寺吃利息!要不要我把你們往來的賬目都拿出來?」

    這五個人直接跪了!

    柴榮哼了一聲,「果然是碩鼠橫行!身為官吏,你們帶頭破壞均田,饒了你們,朕何以面對先帝!」

    「來人,把他們都給抓起來!盧卿,還有誰和大相國寺有關系,你也一並說出來!朕要看看,這朝堂之上,藏了多少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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