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977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9 11:36
三國小霸王 第1260章 君子當制怒

  郭圖站在帳門口,伸手撩開帳門,看著遠處的中軍大帳。他不僅聽到了袁紹的咆哮,還看到了劇烈晃動的帳篷,不禁輕笑了一聲。他轉身回了自己大帳,坐回案前,一邊在案上翻撿文書,一邊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袁紹已經讓人傳喚過兩次了,但他現在不想去,不想觸袁紹的霉頭,白挨一頓罵。

  他能猜到袁紹為什麼發火。曹昂不僅拒絕了袁紹的命令,還聯合兗州世家自保,對袁紹來說,這等於背叛。從劉岱到曹操,再到袁譚、曹昂,兗州離袁紹漸行漸遠,但名義上一直聽從袁紹命令,現在乾脆拒絕了袁紹的命令,袁紹不可能心平氣和的接受,發火是輕的,這時候一個應對不當,被他砍了都有可能。

  郭圖找出一份文書,仔細地疊好,掖在袖子裡。又找出另一份文書,同樣疊好,藏在胸前。

  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田豐的大嗓門。郭圖起身,隱在帳門後,看著田豐和沮授聯袂而至,大步流星地來到中軍大帳前,正準備撩帳而入,卻又停住了腳步。郭圖皺皺眉,走出帳門,見張郃正對沮授搖頭。沮授下意識地一回頭,正和郭圖的目光相遇。張郃也看到了郭圖,立刻閉上了嘴巴,若無其事的走開了。

  郭圖心中冷笑。這些河北人,真以為他們能一手遮天了?他慢慢地走了過去,臉上浮現出不卑不亢的笑容,和田豐、沮授打了個招呼。“元皓兄,公與,你們來得好快。”

  田豐裝作沒聽見,把頭扭了過去,用手中邛竹杖挑起帳門,走了進去。沮授和郭圖點頭致意,伸手示意。“公則兄,請。”

  “請。”郭圖伸手相邀,互相謙讓。

  “你們都進來,磨蹭什麼!”袁紹的怒喝在帳內響起。

  郭圖和沮授相視苦笑,舉步入帳。一進帳,先看到了田豐的背。田豐站在帳門口,一動不動。郭圖繞過他,發現他怒容滿面,低頭一看,這才發現田豐的衣擺上全是墨汁,腳前有一塊摔碎的硯台。郭圖眼珠一轉,便明白了原委,不禁暗自發笑,卻裝作看不見,來到袁紹面前,躬身行禮。

  袁紹瞪了他一眼。“你在忙什麼,這幾步路,半天也不到,是不是離得太近了?”

  郭圖不緊不慢。“在找一份文書,費了些功夫。”

  袁紹冷笑道:“什麼文書這麼重要?”

  郭圖也不說話,從袖子裡取出那份文書,遞了過去。袁紹接在手中,瞥了郭圖一眼,將文書打開,目光閃了閃,眼中的怒意淡了很多。他將文書收了起來,示意郭圖入座,又看了一眼田豐,從案後繞出,擠出一絲笑容。

  “元皓,一時情急,污了你的衣服,還請元豐莫怪。待會兒讓人送兩件新衣去,算是陪罪。”

  田豐沉聲道:“主公,衣服污了不可怕,心志亂了才是真正的麻煩。君子制怒,不可怒而興師。大戰在即,主公宜澄心靜志,隨機應變,方可百戰百勝。若是未戰先自亂陣腳,可不是什麼祥兆。 ”

  袁紹很尷尬,喏喏的應了兩聲,感謝田豐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轉身從案上拿起已經撕成兩半的文書,想遞給田豐,又覺得不妥,進退兩難。郭圖見狀,咳嗽了一聲。

  “元皓兄,剛剛收到曹昂的回復,他推說兗州大疫還沒結束,人口流失,錢糧空虛,不肯出兵助陣。你為主公擬定的出兵青徐方略可能會有麻煩。不知道元皓兄可以備用之策?”

  田豐聽了,連忙將袁紹手中的文書取了過來,鋪在案上,拼在一起。沮授知道他目力不佳,連忙趕了過去,一邊看一邊讀給田豐聽。田豐瞇著眼睛,仔細地聽著,眉頭越皺越緊。郭圖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目光閃了閃,若有所思。

  沮授剛剛讀完,田豐就說道:“主公,曹昂這是有不臣之心,此風不可長,宜急擊之。若兗州自立,主公將被拒於河北,明年大河水生,青徐將不復為主公所有。”

  袁紹眉頭緊蹙:“元皓所言甚是,兗州不可失。可是一來兵馬未集,倉促難以用用兵,二來兗州疫情未退,此時出兵,豈不是自陷死地?”

  田豐愣了一下,又道:“兗州從五月起便有疫情,至今已有半年,如何還能如此嚴重?這必是曹昂誇大其辭,以為藉口,主公不可輕信。兗州若有失,則青州難以自全。青州失守,則瑯琊、東海又成飛地,必然落入孫策之手,夾擊豫州之計不可複行。主公,疫由瑯琊起,蔓延至兗州、豫州,如果瑯琊疫情已經接近尾聲,豫州也有好轉之勢,為何兗州不見緩解,反而更重了?這必是一計,千萬不可上當,延誤戰機。”

  郭圖慢吞吞地說道:“元皓兄所言極是,兗州疫情拖延至今,的確不合常理。不過元皓兄忘了一件事,兗州不比豫州,從中平元年鬧黃巾起,兗州無年不戰,戶口十存二三,普通百姓更是家無半月之積,飢寒交迫,再遇到 疫,自然毫無抵抗之力,只能轉輾溝壑。如果當初能接濟一些糧食和藥物,兗州何至於此?”

  田豐怒視郭圖,正準備喝斥,袁紹抬起手。“元皓,制怒。”

  田豐被袁紹噎了一句,非常難堪,卻無法反駁,只好撫著鬍子生悶氣。袁紹看在眼中,心中暗爽,這麼快就能投桃報李,真是難得。

  他最近有點煩田豐。與張則講和之後,決定南下攻擊孫策,這個大方向沒什麼分歧,但具體戰術卻發生了嚴重的分歧。郭圖建議從西路進兵,與黃琬聯兵攻浚儀,佔據陳留,然後向南攻取潁川、陳國,直取汝南。田豐則希望沿用之前的戰術,從東路進兵,先協助袁熙取青州,再取徐州,迂迴攻擊豫州。

  兩個建議都有優點,也都有缺點,袁紹一時無法決斷。後來許攸派人送信來,說陶謙死了,將徐州一分為二,東海、瑯琊留給了長子陶商,陶商有意依附袁紹。這是一個好消息,如果能將瑯琊、東海收入囊中,則北海、東萊難以自存,青州唾手可得,可以輕鬆的將戰線推到東海以南,形勢比劉和占據下邳、廣陵還要好。有劉和留下的基礎,拿下下邳、廣陵一點也不難。就算不順利,也能牽制孫策的兵力,讓他無法北顧。

  田豐的方案有了明顯優勢,他的嗓門也跟著高了起來,不僅動輒對郭圖厲聲喝斥,對他袁紹也有些不遜,多次當著他的面與人爭辯。現在兗州出了變故,他的方案受到影響,他又按捺不住了。早知如何,何必當初,曹昂求援的時候冀州世家一毛不拔,現在著急,晚了。

  “公與,你的意見呢?”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9 18:35
三國小霸王 第1261章 沮授獻策

    沮授撫著頜下短鬚,眉心輕鎖。

    他看得出袁紹眼中的不滿,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田豐性情剛直,的確有失臣體。但他是一心為袁紹謀劃,忠心耿耿,這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冀州世家不願意出錢救濟兗州,田豐也沒辦法。現在曹昂拒絕袁紹的命令,不肯助戰,有離心之兆。如果不迅速解決,任由兗州自立,對袁紹來說不是什麼好兆頭。

    田豐的方案沒問題,問題是怎麼才能說服袁紹。郭圖是個麻煩。身為汝潁系的代表,郭圖肯定希望早點攻取潁川。一旦袁紹攻取潁川,潁川人就會再次大量進入袁紹幕府,再次壓倒冀州人。田豐堅持要走東路,未嘗沒有這方面的擔心。就算田豐沒有這個意思,袁紹也會這麼想。他也是冀州人,支持田豐的建議很容易讓袁紹留下結黨的印象。

    汝潁系與冀州系的意氣之爭已經影響到戰略決策,這不是一個好消息。他要在不讓袁紹有疑心的情況下堅持自己的觀點,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事。

    沮授沉吟了很久,袁紹按捺不住,又追問了一句,神情已經有些不快。他連忙拱手致歉。“主公,我剛才在想一個問題,一時出神,死罪,死罪。”

    袁紹揮揮手,故作大度。“無妨,你要想什麼,說來聽聽。”

    “兵者,上爭勢,中趨利,下避害。我在想,如果我是孫策,我會希望主公從哪一路進兵,又如何排兵布陣才能爭勢,才能趨利避害。只有想明白了他想要什麼,害怕什麼,我們才能對症下藥,因病施治。”

    袁紹若有所思,連連點頭,覺得沮授這句話說得有道理。孫策兩次在兗州用兵,第一次在浚儀,第二次便選在了任城。看起來並無區別,但仔細分析,輕重還是很明顯的。在浚儀時,他滿足於擊潰了袁譚,在沒有大損失的情況下也沒有趁勝追。在任城卻是全力以赴,父子並力,又調集在青州作戰的太史慈助陣,如果不是袁譚有明顯的兵力優勢,孫策雖勝,卻也付出了重大傷亡,他肯定會繼續前進。

    由此可見,他的重心更偏向於東。

    這也可以理解。東部有泰山,一旦控制了這片區域,就等於在冀州的左側建立起一座堡壘。現在他和公孫瓚連合,又有了新的理由:佔據青州,他才能保證與公孫瓚的聯絡,如果失去青徐,他縱有水師優勢,也不得不繞過東萊,路途遙遠不說,海上風浪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危險,遠遠不如取道青州方便。

    現在孫策與幽州的聯絡就是通過一條途徑東萊、北海、瑯琊、東海的驛道。如果青州落入孫策手中,這條驛道就控制在他手裡了,會更加方便。如果青州落入自己手中,將戰線推到東海一帶,這條驛道就廢了,耗費的時間至少要增加一倍。

    如果在拿下青州之後,戰線順勢前推,全取徐州,那孫策不僅右翼受到威脅,出海也會受阻,只能取道長江了。比起從青州出海,路程至少要增加兩倍以上,形同斷絕。

    袁紹取來地圖,鋪在案上,反復權衡,越想越覺得東線比較合適。

    “公與,兗州怎麼辦?”

    沮授悄悄的鬆了一口氣。“主公,曹操、曹昂都是主公舊臣,他們不會輕易生背叛之心,否則必為天下笑,兗州士林也不會答應。依臣之見,這可能只是一時義憤之辭。他們不知道主公的難處,只當是主公見死不救,坐視兗州疫情蔓延,以致兗州損失慘重。這並不難,只要主公說明原委,他們自然就明白了。”

    “這……能說清楚?”

    “主公,兗州戶口最多時,大概有八十萬戶,四百餘萬口,這些年接連大戰,戶口損失的確很嚴重,但損失最多的還是普通百姓,世家影響並不大。他們據堡而居,兵精糧足,普通流寇根本奈何不了他們。年初大戰,他們響應顯思號召,發兵助陣,受了一些損失,卻也不至於傷筋動骨。以臣估計,除去陳留和泰山,以及任城等被孫策戰據的縣國,兗州至少還有二十萬戶,一百餘戶口,集合諸家部曲,三到五萬兵應該不成問題。若是強攻,恐怕難以速勝,不如懷柔。冀兗交兵,只會便宜了孫策。”

    袁紹連連點頭。郭圖看在眼裡,冷笑不語。

    沮授接著說道:“就算是要取浚儀,也不能置兗州於不顧。孟卓滯留平輿不歸,若強取陳留,張超必以兄弟之情不可捨,忠孝難以兩全為由,與曹昂共進退。主公本意是與孫策交手,現在卻要先與張超、曹昂對陣,孫策當求之不得。”

    袁紹哼了一聲,用力一搥案几,也覺得有點頭疼。張邈在平輿,曹昂的養母丁夫人也在平輿,如果強攻兗州,與曹昂、張超交戰,等於陷人於不義,曹昂、張超有足夠的理由與他交手。算來算去,還是按照沮授的建議,派人和曹昂講和為好。得到曹昂的支持,從東線進軍,搶占青徐,無疑更有利。

    袁紹轉頭看看郭圖。“公則,你的意見呢?”

    郭圖悄悄摸著懷裡的文稿,平靜地笑了笑。“如果曹昂能迷途知返,自然是再好不過。曹操在益州學孫策搞新政,據說效果不錯,這時候逼曹昂離心離德不妥。只不過之前因為錢糧藥物積了怨,現在想要化干戈為玉帛,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通的。”他笑著向田豐、沮授躬身致意。“元皓兄,公與,你們可要花些心思,讓正南明白主公的一片苦心,不要再吝嗇了。這些錢糧藥物,拿下豫州後多的是。孫策在豫州屯田無數,僅在許縣就有數千傾。”

    袁紹心中一動,看了郭圖一眼。

    田豐不屑一顧,連看都不看郭圖。沮授暗自嘆了一口氣。郭圖以退為進,還是不死心。這事要抓緊辦,要不然袁紹心思又變了。不過郭圖說得對,想說服曹昂,僅有口才是不行的,要拿出實實在在的錢糧和藥物來。可是說服審配等人出錢出糧,談何容易。如果由冀州豪強出力,這對冀南的世家也非常不利。

    議事完畢,田豐、沮授匆匆離去,趕回去商量怎麼說服審配。

    郭圖也回到大帳,掩上帳門,冷笑一聲。

    這時,帳門外一聲輕咳。郭圖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轉身掀開帳門。帳門掀開的那一瞬間,他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主公,你怎麼來了?”

    袁紹背著手,靜靜地站在帳外。“聽說你得了一些南方好果,我來嘗個鮮。”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10 07:31
三國小霸王 第1262章 略勝一籌

    郭圖將袁紹讓進帳中,隨即命人取來酒漿和一些乾果擺在案上。數量不多,也就是幾枚柑橘、十幾枚大棗,還有一盤龍眼乾果,但是用具很精緻,擺設也很講究。酒是宜城醪,漿是桃濫水(桃汁),各用一隻陶壺盛著。壺不大,黑底上描著暗紅色的雲紋,大氣而內斂。

    袁紹在主席上坐下,拿起一枚龍眼。“這是交州來的?”

    “是啊,主公嚐嚐,很甜的。”

    “現在市場上什麼價?”

    “不太清楚,我從不去市場上買。”郭圖輕聲笑道:“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從子孝敬的。主公如果喜歡,我回頭送一些過去。晚上看文書累了,嚼兩顆,能抗飢解乏。”

    袁紹捏開果殼,將紫紅色的果肉放在嘴裡,又將果核吐在手心,放在空盒裡。郭圖遞過濕巾,袁紹接過來擦了擦手。“的確很甜。看來奉孝名副實際,對你這個從父還是很孝順的。”

    “我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郭圖也搓了搓手,轉身拿來一部書,放在袁紹面前。袁紹瞟了一眼,很是驚訝。書的內容且不說,形式就很新穎,不像以前的書捲起一卷,而是折成一尺寬,再用線在一側縫起來。外面有黑色的封皮,上面有一張紅色的長方形紙片,裡面用白色寫著書名:鹽鐵論考釋。

    “這是誰的大作?”

    “潁川太守龐山民、郡丞棗祗的合著。”

    “棗祗做郡丞了?”

    “這兩年出任官職的漸漸多了。”郭圖低下頭。“孫策手段高明,初看不甚緊,但就像蘸了水的牛皮繩,越來越緊。如果主公還不能打回去,只怕還記得主公的人就不多了。”他抬起頭,欲言又止,嘴唇動了幾次,最後還是一絲苦笑。

    “有什麼就說什麼,不用擔心我。”袁紹漫不經心地翻了翻。《鹽鐵論》不是經書,他沒讀過,但大致內容還是知道的。龐山民是襄陽名士龐德公的兒子,棗祗是潁川名士,他們合作考證《鹽鐵論》,是純學問,還是與他們在潁川屯田有關?

    郭圖猶豫了好一會,從懷裡抽出那份文書,遞給袁紹。袁紹剛才在自己帳中就看到郭圖的手伸在懷裡,現在看到他拿出文書,不禁笑了一聲。他打開還帶著郭圖體溫的文書,瞅了一眼,臉色就變了,手也跟著顫抖起來。

    文書上的內容很簡單:李纘與孫策見了面,其子李宣在州牧府任從事。

    袁紹臉上火辣辣的,紅一陣白一陣。李纘是他妻子的兄長,他的兒子到孫策身邊任職,這是正式宣布潁川李氏與他的決裂。這不僅是在羞辱他,還意味著黨人做出了新的選擇。先是何顒,現在又是李纘,一個是繼承李膺事業的黨魁,一個是繼承李膺血脈的名士,這兩個人加在一起,對黨人的影響力非同小可。

    郭圖說得對。他如果再不把潁川收回手中,黨人就要和他分道揚鑣了。

    袁紹重新拈起一顆龍眼,剝去外殼,放進嘴裡,慢慢地嚼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兗州的事,你怎麼看?”

    “如果冀州人願出錢糧,曹昂也許還能稱臣,否則他必然漸行漸遠。主公,作戰需要錢糧,兗州打了這麼多年,已經支撐不了太久了。曹昂並非是想背叛主公,給他兩個膽子他都不敢,他只是不想耗盡兗州的最後一絲元氣,系性命於翼州人之手。現在主公還需要兗州人助陣,他們都不肯拔一毛,將來兗州錢糧耗盡,仰食於人,他們還會把兗州人當回事嗎?”

    袁紹沉默不語。兗州人如此,豫州人何嘗不是如此。袁譚戰敗之後,他就感受到了受制於人的窘迫。沒有錢糧在手,如果冀州人不配合,他什麼也做不了。

    “冀北世家能抽調出一部分錢糧來嗎?”

    “能,但數量不會太多。冀北世家實力不能和冀南世家相提並論。”

    袁紹點點頭,目光落在案上的那部書上。“許縣的屯田情況不錯?”

    “豈止是許縣,整個豫州的屯田都不錯。主公,兗豫一體,睢水既不是大河,也不是大江,阻擋不了大軍。孫策想奪兗州久矣,若不是顯思力戰,兗州只怕早就落入他的手中。等他飲馬大河……”

    郭圖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沒有再說下去。袁紹打量著他,又說道:“孫策想奪兗州,為什麼取道任城,而不是浚儀?”

    郭圖苦笑。“主公,他倒是想取道浚儀,可是他有辦法克制主公的鐵騎嗎?任城附近水道縱橫,大澤比比皆是,利於步卒,不利於騎兵。他沒什麼騎兵,自然要取道浚儀。主公有鐵騎在手,也取道浚儀,豈不是捨長用短?”

    袁紹用手摀著嘴,緩緩吐出果核。他覺得郭圖說得有理,比沮授看得更遠。南北不同,孫策取道任城有他的道理,他卻不應該照搬。沮授雖然聰明,但他不清楚那一帶地勢低窪,沼澤遍布,不適合騎兵衝鋒。相比之下,還是浚儀一帶更適合騎兵。

    “孫策想奪青州,與公孫瓚交通,怎麼辦?”

    “陶謙新喪,至少一年內,孫策不可能對徐州用兵。他若想取青州,更可能從任城北上。命曹昂據守東平、濟北,再派大將駐守平原,孫策要想一路攻擊進入青州,沒有那麼容易。此外,主公還可以聯絡泰山羊家,控制住泰山郡,不僅可以堵住孫策北上之路,還能予曹昂威脅,讓他不要任性妄為,一錯再錯。”

    郭圖停了下來,拿出杯子,給袁紹倒了一杯桃濫水,推到袁紹面前。“主公,拿下潁川,許縣屯田數千頃,每年可得穀百萬石。有了這百萬石糧食在手,主公想做什麼不能成?”

    袁紹心動不已,嘴角輕挑。他拿起那本《鹽鐵論考釋》翻了翻。“是啊,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屯田向來是備邊之策。公則,還是你的見識更高一籌。”

    郭圖躬身而拜。“主公謬讚,臣不敢當。臣說不出那麼多大道理,臣只知道民以食為天,沒有錢糧,說什麼都解決不了問題。”

    袁紹感慨良多,一聲嘆息。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10 11:56
三國小霸王 第1263章 帝王術

  袁紹和郭圖聊得投機,郭圖順勢提出了一個建議:贖回袁譚和何顒、張邈等人。

  如果是換作以前,袁紹會對這個話題非常敏感,只是時過境遷,他時常也覺得對不起袁譚。剛剛聽郭圖提到李纘父子時,他就在想這件事。李纘對他不滿,很可能和他沒有及時贖回袁譚有關。

  算了,還是贖他回來吧,畢竟是父子,不能太涼薄。反正他已經被俘過,不可能再爭嫡子之位,不會影響袁尚。只要他沒有繼承權,黨人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還有何顒、張邈、丁夫人,留在孫策手裡總之是個麻煩。張超、曹昂都有理由不與孫策作戰,他派人去贖,也算是盡了君臣之義。如果孫策不肯,還可以將責任推到孫策身上。

  “行,我立刻派人去平輿。”

  郭圖欣喜莫名。這件事他已經籌措了很久,終於等到一個合適的機會開口,而且得到了袁紹的允許,心裡很是激動。自從袁譚被俘、何顒被孫策關押,辛評、荀諶等人先後離開,汝潁系面臨著崩潰的危險,他承受了太多的壓力。不過他沒有放棄,苦心經營,終於苦盡甘來,又看到了汝潁系復興的曙光。

  一旦拿下潁川,大量的潁川人進入袁紹幕府,潁川屯田成為袁紹的糧倉,汝潁系的興盛指日可待。

  河北傖夫們,在一邊好好看著吧。

  袁紹將郭圖的喜悅看在眼裡,卻不點破。汝潁系被壓制得太久了,對權力平衡不利,需要提攜一下。冀州系太膨脹,需要抑制一下。帝王術嘛,無非是權衡二字。

  ——

  袁紹雖然接受了郭圖的建議,卻沒有立刻宣布,他又找沮授、田豐商量了幾次,詢問錢糧籌集的情況。沮授、田豐雖然極力主張從東線進軍,審配也贊同此策,但一提到援助兗州,這事就無疾而終了,誰也不肯出錢。大戰在即,谁愿意有錢不裝備自己的部曲,白白拿去援助兗州。

  沮授、田豐有心無力,他們很聰明,但家族實力一般,就算將家產全部獻出來也是杯水車薪。審配等人不肯解囊,兗州的問題解決不了。最後沒辦法,還是郭圖、荀衍出面,與甄儼等人商量,籌集了一些糧草和藥物,派人送往兗州,暫時穩住曹昂。

  甄儼等冀北人不熟悉中原地理,聽郭圖說兗州與徐州接界處沼澤多,心裡就老大不願意,他們大多擁有不錯的親衛騎,當然更願意選擇適合騎兵奔馳的開闊地帶。加上與冀南人一向不和,聽說田豐、沮授都建議走東線,他們都表示反對。

  就在雙方相持不下的時候,許攸傳來消息:劉和到達幽州,與張則見了面,得到了鮮于輔等劉虞故吏的一致支持,就連三郡烏丸單于都派人前來賀喜。經過反復磋商,張則接受了袁紹的要求,任命劉和為涿郡太守。任命下達後,閻柔兄弟就帶著一萬漢胡步騎趕到涿郡,向劉和效忠,幾個烏桓單于也正在挑選人馬,初步統計一下,至少有三千騎兵。

  袁紹大喜過望。劉和任涿郡太守,等於替他護住了後心,就算公孫瓚有什麼打算,劉和也能擋住他。三千烏桓騎兵,再加上匈奴騎兵和他手裡現有的騎兵,湊上一萬精騎還是有可能的。如此明顯的騎兵優勢在手,更沒有必要走東線了,走浚儀,長驅直入豫州腹心,這才是最佳選擇。

  在新年到來之際,接連收到這樣的好消息,袁紹對未來充滿期望。他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明年就是他的半百之年,在即將邁入人生後半程的這一年裡擊敗孫策,奪取中原,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

  臘日。

  孫策參加完祭祀,又陪著剛剛趕到平輿的陳到去觀看大儺。今年剛剛經歷過一場大疫,所以驅疫的大儺尤其隆重熱鬧,幾乎是傾城而動,萬人空巷。太守張昭親自主持,鑼鼓一響,戴著面具,扮作惡鬼的少年就衝了出去,一百二十名從郡學和木學堂、工坊挑選出來的童子戴著赤幘,手持大鞀,一邊舞蹈,一邊高呼著驅鬼的口號,開始練城三週的大遊行。

  孫策站在內城的城牆上,看著遊行隊伍漸漸遠處,轉身對陳到說道:“回家的感覺怎麼樣?”

  陳到笑道:“無功受祿,有些慚愧,希望下一次回來的時候能心安理得。”

  孫策大笑。陳到做了兩年丹陽太守,不是很順利。一是沒什麼經驗,那些政務讓他很頭疼。二來看著孫策在各處征戰,捷報頻傳,他卻在丹陽坐看,多少有些失落。畢竟年輕,又是武人,這時候還是喜歡馳騁沙場,衝鋒陷陣,不喜歡公務纏身。所以這次聽說沈友要北上作戰,他心動不己,就趁著述職的機會趕到平輿來了,面見孫策,請求出征。

  “和沈子正聯繫過沒有?”

  “通過信,但沒見過面。他很忙,我那邊也走不開。”

  “那你有沒有聽說他身邊有親衛騎?”

  “沒有,吳郡沒那麼多戰馬吧?”陳到說道:“我聽說虞長史把所有的馬都調到郵驛了。”

  “以前他是駐守曲阿,身邊有個十餘騎就夠了,當然用不著專門的親衛騎。現在北上作戰,還有可能要和袁紹對陣,沒有親衛騎怎麼行。我給他準備了三百匹戰馬,應該能建一支兩百人的親衛騎。人少了點,會不會太委屈你?”

  “不會。”陳到脫口而出。“將軍,只要能讓我上陣,就算讓我做一個普通騎士,我都願意。”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能成為將軍身邊的十三騎之一,我就心滿意足了。要不將軍另外挑一個有功之人去配合沈將軍,我還是留在將軍身邊。”

  孫策笑著搖搖手。“你願意到我身邊來,我當然求之不得。不過沈子正初登戰陣,他需要一個有經驗的親衛將保護他周全。你有統領親衛騎的經驗,又有做太守的經驗,一專多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好吧。”陳到有些勉強,心裡卻感激不已。孫策這麼說,是對他的莫大信任,等於將沈友的性命安全交給了他。他覺得肩上沉甸甸的,但更多的卻是激動,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辜負孫將軍的信任。

  “哦,對了,郡丞甘琰拜託我一件事。”

  “什麼事?”

  陳到猶豫了一會兒。“陶恭祖死前留下遺願,希望甘琰與將軍聯姻,將他的女兒甘梅嫁給將軍。”

  孫策皺了皺眉。“這陶恭祖也真是多事,死了也不安生,還有心情給我拉媒?”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10 18:17
三國小霸王 第1264章 自由戀愛

    曾幾何時,孫策也盼望過左擁右抱,盡享齊人之福的美好歲月。不過那時候被高昂的房價壓得透不過氣來,別說娶幾個,一個都不敢娶,齊人之福只能在夢裡想想。到了這個時代,他也有過這樣的念頭,不過很快就發現婚姻根本就是政治的附屬品,只要你有權有勢,又拉得下臉,別說左擁右抱,你就算納十幾個妾也沒人說你什麼。

    曹阿瞞不就娶了十幾個夫人,自家二弟孫權後來也不娶過好幾個,就連劉跑跑也娶過幾任妻子。只是他運氣太差,人品又不好,一打敗仗就拋妻棄子,最後只剩下一個甘夫人,也因為長年逃命的苦逼生活早卒了,沒等到劉備修成正果的那一天。

    不會就是這個甘梅吧?

    孫策沒太當回事。他現在根本不愁美女,而且他也知道陶謙這麼做是有目的的,還不是指望他能照拂陶應。可憐天下父母心,陶謙這老惑仔能做到這一步也算是鞠躬盡瘁了。

    “今天估計沒時間了,明天你記得提醒我,我帶你去看看那些戰馬。”孫策揚揚眉,嘴角挑起一抹得意。“還有一些新研發的殺器,保證你看了喜歡。”

    “是嗎?”陳到欣喜不已。木學堂經常有產品出來,能讓孫策都覺得是殺器的肯定不會是普通武器。

    “叔至,跟我說說,呂蒙、蔣欽這兩個小子怎麼樣?”

    陳到應了一聲,輕了輕嗓子,侃侃而談。“呂蒙悟性過人,能舉一反三,此乃方面之才……”

    ——

    參加完大儺,孫策還有一堆軍務要處理。年關將近,很多人都忙著買年貨、做新衣,一派祥和,孫策卻要著手準備大戰。徐州形勢已定,兗州的情況也基本確定,雖然還沒得到河北的確切消息,但孫策估計袁紹選浚儀的可能性應該有七成,準備工作也基本上圍繞在浚儀決戰展開。

    不過在決戰之前,必然還有一場爭奪青州的戰事。沈友已經基本準備完畢,年後就能起程。太史慈也做好了準備,正在和曹昂接洽,如果順利,他會將任城防務交給紀靈,然後帶著臧霸等人直取平原。相隔數百里,又經過敵對區,無法及時傳遞消息,孫策只能決定戰略目的,具體怎麼執行全看太史慈自己。

    讓太史慈和沈友兩路出擊,就是為了迅速攻占青州。論整體實力,眼下還是袁紹佔優。經過此次大疫,豫州的錢糧和藥物等重要物資都消耗一空,一旦進入對峙,他未必有僵持的本錢。萬一把袁紹的主力再吸引過去,對他更不利。集中優勢兵力,正奇並用,以期速戰速決,是他目前能選擇的上策。

    時間緊張,要調度的人力、物力都很多,還有各方勢力的動向,軍謀處每天收到的消息都有幾十條、上百條,要把這些信息拼湊起來,猜測幾千里外的敵人動向,再分析可能出現的局面,讓軍謀們忙得腳打後腦勺,也讓孫策沒有休息的時候。

    藉著臘日大祭,軍謀們也要回家參與祭祀,孫策也能早點下班,踩著三更初刻的更點進了後院。一進臥室,看到袁權斜靠在榻上看書,孫策愣了一下。

    “你這麼快就回來了?”

    袁權起身,將書放在一旁,伸手接過孫策的大氅,掛在一旁的蘭錡上。“我是嫁出門的女兒,又不用參加袁氏大祭的。伯陽、阿權去就行了。至於你孫家的大祭,我一個做妾的也沒機會登堂啊。”

    孫策吸吸鼻子。“屋裡什麼味兒?”

    袁權也嗅了嗅。“什麼味兒?外面的吧,我知道你不喜歡薰香,什麼香料也沒用。”

    孫策笑道:“不是香,是有點酸。”

    袁權雖然未必知道醋罈子的典故,卻也能聽出孫策的言外之意,不禁羞紅了臉,輕拍了孫策一下。她端來水,讓孫策漱了口,洗了臉,又端來熱水侍候孫策泡腳,還擼起袖子要幫孫策按摩腳心。孫策將她拉了起來。“行了,行了,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一套的。快說,有什麼事?”

    “沒事。”

    “真沒事?”

    “真沒事。”袁權眨著眼睛。

    孫策嘿嘿一笑,脫去外衣,上了床,擁被而臥。袁權自己脫了鞋襪,坐在榻邊泡腳,原本還和孫策閒聊,說著說著就沒聲了。孫策靜靜地看著她,袁權恍然不覺,兀自出神。孫策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真沒事?那我可睡了啊。”

    袁權回過神來,連忙將腳提起,匆匆擦淨,又將髒水倒出去,關了門,脫了外衣,鑽到被子裡,側身看著孫策。孫策看看她。“行了,別想了,說吧,究竟什麼事?”

    “那個……伯陽和尚英……”袁權欲言又止。

    “確定了?那我下次寫信時,請示一下阿翁、阿母,找個合適的時間把事情辦了……”

    “不是,他們好像……不太合得來。”

    孫策愣了一下,轉頭看著袁權,張開手臂,將她攬入懷中。“合不來就算了,不要勉強,要不然一輩子彆扭。怎麼,你擔心伯陽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妻子?”

    “這倒不是,我就是覺得……挺可惜。原本看他們挺配的,沒想到… …”

    “我早就說了嘛,尚英見識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是誰說合不來的,尚英還是伯陽?”

    “都不是,是我自己感覺出來的。進工坊的前幾天,他們倒還經常見面,後來接連幾天都各忙各的,就算見了面也只是客客氣氣的打招呼,還不如以前呢。我就覺得不對了,後來找機會問了一下尚英,她吱吱唔唔的,心裡好像另外有人,只是不肯說,我也不好多問。”

    “看來我這妹妹還是個有主意的。”孫策欣慰地點點頭。

    “還不都是你這個兄長寵的。”袁權白了孫策一眼,伏在孫策胸前。“世家女子的婚姻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全憑著自己性子的。你們孫家可不是普通人家,你只有三個妹妹,尚華已經嫁了人,尚香還小,只有這麼一個年齡合適的妹妹……”

    “我需要用妹妹的婚姻來籠絡人心嗎?”孫策笑道:“你也不用為伯陽擔心,我答應過你照顧他,就一定不會食言。說實話,尚英書讀得少,性子又內向,也不適合伯陽,做個王后也有點難為她……”

    袁權突然坐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孫策,絲毫沒注意抱腹敞開,春光外洩。“你記得答應我怎麼照顧伯陽的?”

    “當然記得。”

    “這麼說,那天晚上你沒醉?”

    “呃……”孫策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嘿嘿笑道:“那你是希望我醉,還是希望我沒醉?”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11 00:24
三國小霸王 第1265章 白玉美人

    袁權咬著白生生的牙,妙目圓睜,哭笑不得,伸出手,作勢要捏,最後還是沒捨得,點點孫策的鼻端。“你啊,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孫策抱著袁權,在她脖頸間嗅了嗅,又在她豐滿的胸前蹭了蹭,得意的哈哈一笑。“不瞞你說,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認定了。可惜你父親不肯,要不然哪裡需要那麼費事。”

    “我那時可是有夫之婦。”

    “黃猗那偽君子怎麼配得上你,只要你點頭,也就是一刀的事。”孫策想起當年往事,莫名的感慨起來。他身邊這麼多女人,真讓他動了心思的只有袁權。其他人要嘛太小,讓他不敢有褻玩之心,比如黃月英,要嘛是來得太容易,根本不需要他用心思,比如尹姁。

    這可能和他兩世為人有關,在他潛意識裡,當時只有袁權是可以追求的女人,其他的都是未成年。十六七歲,可不正是上中學的時候,至於黃月英,那還是小學生啊。可以疼愛,卻沒有太多的男女之心,所以很多時候看起來反倒是黃月英調戲他多一點。

    想起當年有南頓傳舍的事,袁權又好氣又好笑,和孫策說了一陣,一時情動,卿卿我我起來,不免顛鸞倒鳳一般。感激孫策的情意,袁權使出渾身解數,讓孫策盡享閨房之樂。結束後,兩人還捨不得分開,相擁而眠。

    “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袁權用指尖輕撓孫策的胸膛。“今天收到了一件非常貴重的禮物。”

    “什麼禮物?”

    “白玉美人。”

    “白玉美人?”孫策心中一動。不會這麼巧吧,陳到剛剛說甘家想要送一個白玉美人,這邊袁權就收到了一個白玉美人。這兩個白玉美人命中註定要聚首嗎?“哪來的?”

    “河東。”

    “賈詡?”

    袁權點了點頭,掀被起身,披起一件衣服下了床,走到梳妝台前。孫策這才注意到梳妝台旁立著一個大木盒,約有四尺高,一尺見方。袁權打開木盒,有些吃力的抱出一尊白玉像,回到床邊。孫策連忙接過,就著燈光一看,果然是一尊白玉美人,約三尺高,高髻圓臉,身體豐腴,醉胸半露,杏眼微乜,眉目含情。

    袁權穿進被窩,打趣道:“是不是很美,宛若生人?”

    “宛若生人,也只是宛若而已,畢竟不是活生生的人。”孫策打量了袁權一眼,將玉人和她並列,仔細端詳了一番,笑道:“我覺得還是你好看,這玉人雖然白,卻沒血色,不像你白裡透紅。”

    “我會老的,她不會老。”

    “我也會老。”孫策將白玉美人放在一旁,重新將袁權摟在懷裡。“賈詡突然送這麼一件東西來幹什麼?這件白玉這麼大,雕工又如此精美,不是等閒之物。”

    “如果我猜得不錯,應該是宮裡流出來的。我袁家也算是世家,卻沒見過這麼大,這麼精緻的白玉美人。”袁權想了想,又道:“這玉是和闐玉,僅是玉料就難得一見,非宮中莫屬,而且胡風濃郁,不像我華夏玉工常作,應該是孝靈帝時宮里新製。不會是董卓從宮裡搶出去的吧?”

    “我看未必,董卓入宮搶劫的時候,宮裡已經被你們袁家洗劫過一遍了。這麼好的東西,豈能逃過袁本初的掌心。”

    孫策也沒把握。袁權的分析有道理,這件東西很可能是宮里傳出來的。漢靈帝是有名的藝術皇帝,做天子一般般,藝術水準卻非常高。他又好胡風,這件玉雕有明顯的中亞寫實風格,也就是所謂的犍陀羅藝術風格,人物比例精準,栩栩如生。溫潤的玉質像極了少女包含青春活力的皮膚,讓人忍不住想觸摸把玩。

    當然,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賈詡突然送這麼一件禮物來幹什麼,會不會是和上次送項羽刀一樣暗藏玄機?他不怕人說他和董卓有瓜葛,李儒都已經亮明身份了,怕個毛。但他對賈詡這種皮里陽秋的做法很無語。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故弄玄虛?

    “誰送來的?”

    “王方。這人原本是朱太尉的掾吏,朱公去職後,他也棄官回到河東,在太守府任職,這次奉命到平輿來。今天剛到,明天應該會去公廨拜見吧。”

    孫策坐了起來,瞅瞅白玉美人,又瞅瞅袁權。他覺得這裡面有文章。按理說,就算是送禮,也應該直接送給他,沒道理先送到內宅來,由袁權接收。賈詡難道以為袁權獨寵,可以干涉軍政?又或者說,這根本就是一個試探?

    問題是,他想要什麼樣的結果呢?孫策百思不得其解。

    見孫策神情不對,袁權心中不安,也坐了起來,拉著孫策的手臂。“夫君,是不是我不該收?我明天就去退了。”

    孫策搖搖頭,握住袁權的手,摩挲著她指端的繭子。“我是想不通賈詡這麼做的目的,你能猜得到嗎?送我一個白玉美人,又不正大光明的送。如果只是一些普通禮物,那也就罷了,這白玉美人可價值連城,就像你說的,弄不好還是宮裡出來的先帝遺物。”

    袁權將孫策按倒躺下,又將被子拉好,兩人並肩而臥。“我倒有些想法,不知道對不對,說錯了,你可別笑話我。”

    孫策笑了笑,作勢用手指掏了掏耳。“夫人請講,我洗耳恭聽。”

    袁權瞋了孫策一眼。“賈詡雖是西涼人,卻是西涼中人的讀書人,他行事再出人意料,也逃不出讀書人的一些習慣。那就是藉物喻意,禮制當先,如果再深一步,也許有賦典的可能。不過他是西涼人,沒聽說他喜好文賦,這一點可存而不論。”

    孫策哦了一聲,有點明白了。不過他什麼也沒說,靜靜地聽袁權分析。賈詡把白玉美人送給袁權,很可能就是知道袁權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寵愛袁權。至少袁權一眼能看出這是宮裡的東西,還能斷定是孝靈帝時所製。如果不是對宮裡的情況非常了解,又見過類似的東西,是很難如此有把握的。

    又或者,賈詡想藉這件白玉美人表達的意思只有袁權能夠準確的把握?

    “玉在禮制中地位尊崇,不同的人用不同的玉,絲毫不可以亂,否則就是逾禮。按照禮制,白玉等級最高,只有天子和諸侯王才能用。這件白玉美人原本就是宮裡的東西,賈詡不送往長安,卻送到平輿來,自然是尊奉夫君。美人者,臣妾也,既有自薦枕席,願為夫君所用,又有臣服之意,舊朝之物向新君臣服,說得通,當然也可以表示賈詡的臣服之意。白色五行屬金,為西方,代表涼州人應該沒什麼問題。”

    袁權忽然咦了一聲,面色微變。“夫君,這不會是你要尚公主的徵兆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11 11:13
三國小霸王 第1266章 形勢比人強

  “嘖嘖。”郭嘉圍著白玉美人轉了兩圈,嘖嘖有聲,贊不絕口。“稀世珍寶,真正的稀世珍寶。玉好,工好,美人更好。這是宮裡的東西吧?”

  孫策靠在一旁,喝著茶。“何以見得?”

  “這麼大塊的和闐白玉,一般人見都沒機會見到,而且玉工不比其他工匠,除了宮裡,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討生活。這麼好的雕工,應該是宮裡尚方監所屬的首席玉工。”

  孫策覺得有理。玉器在漢代是等級森嚴的物品,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用的,像後世那樣只要有錢就可以弄塊玉玩玩的事在漢代絕不會出現。玉工只有在宮裡才有用武之地,出了宮就沒用了。孫權稱帝時就因為找不到玉工雕琢玉璽,只能用金璽代替。晉滅吳,繳獲的璽印中就只有金璽,沒有玉璽。

  “你見過類似的東西嗎,哪怕小一點的?”

  “沒有。”

  “我有些不太明白,袁紹洗劫皇宮,這件東西怎麼會沒捲走?”

  郭嘉搖搖頭。“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也可以理解。袁紹洗劫皇宮前,宮裡已經亂了好幾個月,這件東西也許被誰偷出了宮,藏在家裡也說不准,等董卓洗劫洛陽,又落到董卓手中,未必一定是董卓從宮裡得來的。當然,也可能這件東西本來就不是宮裡的,禮制是禮制,表面上尊崇,背地裡不當回事的太多了。真按禮制來,洛陽的豪門有幾個不逾禮?”

  孫策也聽得糊塗,無從判斷。“那你說,賈詡把這件東西送給我,又是什麼意思?”

  郭嘉坐了下來,搖搖羽扇,一臉的漫不經心。“甘為臣妾,俯首稱臣。他不送這件白玉美人我也知道,沒有我們的支援和策應,他們是撐不下去的。黃琬坐鎮洛陽之後,他們的日子難過了。大戰在即,黃琬為解後顧之憂,先對駐紮在澠池的董越下手是必然的事。子翼拐了董越的女兒,賈詡不拿出點誠意,怎麼能讓董越相信他的誠意。逼得董越自己向我們求援,涼州人可就離心離德了。”

  孫策恍然大悟。袁權和郭嘉雖然側重點不同,但殊途同歸,說的是一個道理。賈詡活得很艱難,主動投誠了。當然,他還沒有最後認輸,否則就不會用這麼隱晦的辦法暗示,而是直接上降表了。不落文字,甚至連話柄都不留一句,只是暗示,可見他心裡有多糾結,有多不情願。

  孫策忍不住笑了起來。形勢比人強啊,老狐狸也只能認慫。并州那地界的確不太適合發展,在中原人口還沒有十不存一的時候,再強悍的游牧民族也不敢呲牙。日後禍亂中原的匈奴人現在還只是一條流浪狗,只有中原混亂幾十年之後,滿目瘡痍,他們才敢露出獠牙。

  現在麼,老子絕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敢呲牙,老子就打得你滿臉開花。

  “讓黃忠過完年就移駐魯陽吧,反正遲早都要去的。”

  ——

  新年將近,平輿一天比一天熱鬧,祥和的氣氛沖淡了大疫帶來的悲傷,人們掩埋了親人的屍骨,擦乾眼淚,開始新的生活,期盼著新的一年會更好。

  雖然大多數時候這種願望都會落空,但今年與往年不太一樣。隨著春夏之交的大戰,孫策將戰線推到了兗州境內,豫州百姓漸漸遠離了戰爭的威脅。秋冬之交的大疫雖然來勢洶洶,死了不少人,添了很多新墳,但官府以前所未有的積極態度全力救治,讓今年這場大疫的損失遠遠小於往年。年輕人也許感覺不到,但稍微年長一些的都記得光和五年、中平二年那兩次接踵而至的大疫,相比於那兩次,今年的大疫已經算是仁慈的了。

  對徐州、兗州逃入豫州的百姓來說更是如此。與豫州的全民動員,遍布各地的醫帳,深入鄉里檢查疫情的醫匠、官員,及時供應的糧食和藥物相比,兗州、徐州都顯得漫不經心、敷衍了事,原本很多可以醫治的病人因為缺衣少藥而死,進入豫州,他們就像進入另一個世界,終於看到了生的希望。

  死的人越來越少,病情越來越輕,希望也越來越大。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有克服困難的力量,剛剛經歷了喪親之痛的人們漸漸從悲痛中清醒過來,互相扶持著繼續前進。有不少殘破的家庭自發的重組,共度難關,趁著新年的喜氣,簡單的舉行個儀式,就算成了婚。

  臘月二十八,各郡縣開始發放賑濟物資,尤其是針對老弱的救濟,各裡的里正們駕著大車,從縣里領回成車的糧食和肉、酒,按照規定分發到戶。十三歲以下的孤兒、六十歲以上的老人,每人領取米一石,肉二斤,七十歲以上米二石,肉二斤,再將酒半鬥。八十歲以上米三石,肉三斤,酒一斗。除此之外,每人各有棉衣一套。

  貧困戶領教救濟的同時,各工坊的工匠、官府的員吏也開始發放俸祿,領取過年福利,準備回家過年。每一條街巷都有滿載錢糧酒肉的車來來往往,車前車後每一個人都笑逐顏開,就連車夫都笑得合不攏嘴,年底這一撥生意能讓他們比平時多掙一倍的佣錢,就像那些工匠、官員多發一個月的俸祿一樣。在大疫之後,能過一個富足的新年,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個莫大的安慰。

  “你看,他們多善忘。”嚴畯夾著兩部新書,提著一個包袱,看著路邊喜氣洋洋的行人,感慨地說道:“這才一個多月,就沒幾個人記得大疫了。”

  諸葛亮站在一旁,也提著一個包袱,裡面裝著他剛從衣市裡買的幾件新衣。新衣很便宜,便宜得讓他不敢相信,所以他原本只想買一件的,現在卻一下子買了三件。一件冬衣,兩件春秋穿的夾衣。

  “善忘有什麼不好?”諸葛亮淡淡的說道:“過去的事真偽難辨,就算是真的也只能用來回憶。就和童年一樣,再美好也只是過去,人不能永遠做個孩子,總要長大。”

  嚴畯看了諸葛亮一眼。這是一個聰明而敏感的少年,年幼早孤,不久前又失去了待他們兄弟如子的叔父,他已經無可依靠,只能靠自己了。對他而言,童年的確沒什麼可留戀的。嚴畯想了想,換了一個話題。

  “你什麼時候去見孫將軍?”

  諸葛亮眉頭輕蹙。“再等等吧,最近孫將軍很忙。”

  “你啊……”嚴畯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11 18:18
三國小霸王 第1267章 一針見血

  諸葛亮看看嚴畯,笑了兩聲。嚴畯比他大十歲左右,從認識開始,就像一個兄長一樣照顧他,比遠赴幽州的長兄諸葛瑾不遑多讓。雖然他們一個是彭城人,一個是陽都人,之前並沒有什麼接觸。

  “曼才兄,你想多了,不是我自以為奇貨可居,而是孫將軍現在的確事務繁多,我現在去打擾他不合適。”諸葛亮打量著路邊的行人。“你以為這些錢糧、酒肉、布匹都是從天而降?”他又舉起手裡的新衣晃了晃。“大兵大疫之後,大量流民湧入豫州,按常理說物價應該上漲,可現在的新衣比往年還要便宜兩成左右,為什麼?”

  嚴畯也覺得奇怪。“是啊,我也不太明白,感覺不像是大災之後,倒像是豐年一般。”

  “這是不得已啊。大疫之後,人心惶惶,如果物價上漲,百姓生活維艱,不僅流民難以堅持,就連本地百姓都會怨聲載道,說不得還要遷怒於外來的百姓。到了那時候,你以為平輿本地人還會對我們這些操外地口音的人如此和善?”

  正說著,一個錦衣少女突然搶到諸葛亮面前。“少年,你是哪裡人,能告訴我你的姓名嗎?”

  諸葛亮不慌不忙,含笑致意。“多謝姊姊關心,區區賤名,不敢有污尊耳。”

  少女皺起了蛾眉,歪著頭,不解地看著諸葛亮。這時,她的女伴走了過來,將她拉走,調笑道:“你別花痴啦,這少年郎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哪會輪到你。”

  “世家子弟怎麼了?”錦衣少女不服氣的說道,掙脫女伴,快步走到諸葛亮面前,將一朵鮮花插在諸葛亮的頭上。“我是城西孟家的二女兒,今年十五,尚未婚配,你若有空,來我家坐坐。我兄長是在太府府做事的孟建孟公威,你一問便知。”

  諸葛亮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泛起微紅,不知如何應對。錦衣少女看了,咯咯地的笑了起來,飛奔著追趕女伴去了。嚴畯也忍不住笑了。諸葛亮雖然才十四,身材卻與成人無異,再加上相貌俊朗,臉龐雖然還有少年的青澀,眼神中卻多了幾分同齡人不多見的沉穩,非常容易吸引路人的目光。沿途已經幾個少女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毫不掩飾眼中的愛慕之意,不過像這麼主動的卻是第一個。

  “自從三將軍的羽林衛成軍之後,這平輿的女子越來越大方了。”嚴畯笑道:“從軍,求學,男子能做的,她們都能做,巾幗不讓鬚眉啊。依我看,遲早有一天,朝堂上也會有她們的一席之地。”

  “可能性不大。”諸葛亮淡淡地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

  “君子德風,小人德草,民風轉變,都是上行下效。你看孫將軍的妻妾有做官的嗎?”

  “三將軍可是羽林衛的主將。”

  “羽林衛不過一曲人而已,充其量做為護衛,不可能獨立成軍。女子因其生理,天生不太適合從政從軍,做做學問已是難能可貴。”

  “孔明,你可小心些,這些話千萬不要在三將軍面前說,要不然有你好看。”

  諸葛亮忍不住笑了。“多謝曼才兄提醒,我一定小心。”

  兩人一路走一路閒聊。出了城,他們租了一輛馬車,講了價錢,到葛陂要三十錢。雖然比平時貴一半左右,可兩人平分也不算太多,便上了車。車裡很整潔,打掃得一塵不染,還備了一壺熱水,幾隻竹杯,洗得很乾淨,倒掛在一旁。諸葛亮取了兩隻竹杯,倒了兩杯水,先遞一杯給嚴畯,自己也端了一杯。一口熱水下肚,不僅解渴,還能禦寒。

  “老丈,你這水是怎麼保溫的?”諸葛亮拉開前面的車窗,大聲問道。

  駕車的老把式很開心,聲音很響,以至於諸葛亮要稍稍避開一些。“這一壺水是剛灌上的,埋在草窠裡,一直到葛陂都還是燙的。你們要是喝得快,這一壺水到葛陂將將喝完,到時候再灌一壺新的,再回平輿。我們這些車把式是老虎灶老客戶,老灶頭會把水灌好,我們直接用空壺換滿壺就行。”

  “這一壺水要多少錢?”

  “不多,不多,一錢可以灌兩壺,我們按月計,一個月給他五十錢足夠了。”

  “那一隻老虎灶也掙不到多少錢啊?”

  “唉,和你們這些讀書的君子相比當然不多,不過一個月五六千錢,一家幾口人足夠生活了。像這臘月,估計能掙個一兩萬吧。開了年,平輿城裡還有大社,到時候人不會少,也能掙上不少。這年頭啊,只要肯吃苦,不偷懶,溫飽是綽綽有餘的,隔三岔五的還能吃上一頓肉,喝上兩杯,老漢我活了一輩子,趕了一輩子車,沒想到臨老還過上這滋潤日子了。今年一年吃的肉、喝的酒,比我之前一輩子還要多。”

  諸葛亮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老把式聊了一路。到了葛陂,他們下了車,還沒付車資,又有人趕了過來,要去平輿。嚴畯連忙付了車資,和諸葛亮一起向工坊裡走去。工坊已經放了假,大多數工人都已經回家過年,只剩下幾個工坊還有人幹活。

  “孔明,照剛才你那麼說,孫將軍發了這麼多錢糧酒內布匹,是為了穩定人心,實則入不敷出?”

  “難道不是嗎?”諸葛亮反問道:“上半年大軍交戰,各種物資消耗得非常多,後來關中大旱,孫將軍緊急抽調錢糧支源關中,秋收剛剛收了點糧食,大疫又來了,你去各縣庫房看看,還有多少存糧?發放糧食就是為了穩定人心,要不然屯田無從談起。糧食緊缺的情況要等來春末收了麥子才能有所緩解,如果袁紹行動迅速,在收麥之前發起進攻,這些麥子可就成了袁紹的戰利品了。說到底,豫州就不是一個適合守的地方……”

  諸葛亮一邊說一邊跨進了徐岳家小院的門,前院站了幾個人,一身戎裝,正由徐數陪著說閒話,看到諸葛亮和嚴畯進來,紛紛把目光轉了過來。諸葛亮一愣。他認識這些人的服飾,是孫策身邊近衛騎士的軍服,他們出現在這裡,說明孫策來了。

  諸葛亮忽然心跳加速,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挺直了身子。

  徐數迎了上來,低頭看了一眼諸葛亮和嚴畯手中的包袱。“喲,你們這是發了橫財了,買這些多衣服?”

  “看著便宜,就多買了兩件。要不是知道你不愁穿,我們就幫你帶兩件了。”諸葛亮說道,抽出一部書遞了過去。“這個送給你,還請兄長莫嫌菲薄。”

  徐數接過來看了一眼。“喲,形學原本,這是哪位大家的著作?”

  “聽說是南陽本草堂的一個胡醫釋譯的西域形學。我在書肆裡翻了一下,覺得不錯,和我們中原形學大不同,就買了兩部。你一部,我一部,看看誰能先通解。伯元,是誰來了?”

  “孫將軍。”徐數一邊翻著書一邊說道:“正在裡面和我阿翁說話的。你回來正好,孫將軍一來就問起你,待會兒要見你呢。”

  “好的,那我先回屋,放下東西。”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12 06:23
三國小霸王 第1268章 欲擒故縱

  孫策正與徐岳閒談,闞澤、趙嬰陪坐。

  徐岳衣食無憂,一心研究學問,過得安閒自在。有了嚴畯、闞澤之後,他更加開心,平時研究研究算學,閒來與他們聊聊天,交流一下思路,探討一下方向。嚴畯寫過潮水論,可他之前的主要興趣並不在這些雜學,而是儒學,和徐岳這種算學大師討論問題有點勉強,不過他年輕,肯下功夫,做一個助手還是合格的。闞澤算學基礎比嚴畯強,但和徐岳很談得來,亦師亦友。趙嬰雖然年輕,卻頗有天賦,徐岳對他非常重視,收為入室弟子,傾囊相授。

  諸葛亮來了之後,和徐岳聊過兩次,他的聰明讓徐岳驚為天人,徐岳也想將諸葛亮收入門下,可惜卻被諸葛亮婉拒了。

  “將軍,此子聰明過人,能舉一反三,如果現在為學,將來成就必然在我之上。只是他幼年失怙,兄長又遠行,家中只有兩個姊姊照應,未免心急了些。如果將軍允諾其前程,將其攬至平輿,從我學習數載,必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將軍不用擔心錢糧,我一家五口,根本吃不完那多麼糧食,足以供他姊弟四人。過上兩年,他那兩個姊姊出嫁了,也就是他們兄弟二人而已”

  看著苦口婆心的徐岳,孫策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解釋。雖然他還沒有和諸葛亮見面,但他猜測諸葛亮拒絕徐岳的邀請不是因為生活問題,而是志向問題。他對於吉說過,要修入世道,他的目標不是求學問道的學者,而是統御百官、治理萬民的大臣。

  “大師,這個我真沒辦法答應你,不是我捨不得俸祿,而是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孔明才高,但他不是一個甘心在書齋裡做學問的人。少年嘛,總會喜歡做夢,出將入相,治國平天下之類,你懂的。”

  “我懂,我懂。”徐岳哈哈笑道:“學而優則仕嘛,我年輕時也這麼想過,只是報效無門,後來蒙劉師看中,引我入了算學之門,本來想等他舉存,也能在太史署做個小吏,沒曾到”想起先師劉洪顛沛的一生,徐岳嘆了一口氣,神情黯然。“若他能多活幾年,遇到將軍,也許能做出更多的成就。”

  “斯人已逝,愐懷他的最好辦法就是將他的學術成果整理出來,傳諸後世。百年之後,未必有人記得他做過什麼官,但一定會有人記得他的七曜術,記得他的正負數珠算。”孫策轉頭看著闞澤和趙嬰。“你們有這樣名師教導,又有劉會稽留下的學術基礎,更要潛心向學,做出更大的成就,才能不負光陰。”

  闞澤、趙嬰躬身施禮。“謹如將軍令。”

  孫策知道闞澤,更知道趙嬰,他後來會改名趙爽,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證明勾股定理的數學家。中國人早就知道勾三股四弦五的現象,但真正把這個當成一個定理,並用數學方法予以證明,趙爽是第一人。很可惜,當代人並沒有認識到這一步的意義,也沒有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勾股定理的證明並沒有將中國數學引入數理邏輯的境界,只是作為一個實用技術在用。

  他來到這個世界,當然不會浪費這樣的機會。闞澤能達到什麼樣的成就,他不太清楚,但趙爽卻足以繼承徐岳的衣缽,將華夏數學提升一個境界。有了這樣的數學天才,諸葛亮就不需要了,還是讓他從政去吧。上次張仲景來平輿防疫時說過,南陽本草堂有一個胡醫,通曉西域數學,他已經答應回去讓他把西域的數學著作翻譯出來,供徐岳等人參考。

  所謂的西域數學,大多是希臘數學的遺緒。希臘人已經亡國很多年,羅馬人和漢人一樣注重實用,對希臘人的純學術並不感興趣,反倒是希臘化的中亞還有不少遺留。孫策並不認為希臘文明就比華夏文明高級,但主動吸引外來學術的養份,無疑會對中原的知識分子起到良好的促進作用,至少讓他們知道還有另外一種學術模式存在。

  正說著,徐數進來說,嚴畯、諸葛亮回來了。

  孫策很高興,立刻讓徐數請他們來見。過了一會兒,嚴畯先進來了。他和孫策見過多次,已經熟悉了,也不拘謹,上前行禮,自己取了榻,與闞澤、趙嬰坐在一起。諸葛亮卻一直沒出現,徐數說他回屋放下東西,可是等了足足一頓飯的功夫,諸葛亮也沒出現。

  徐岳有些不快,嘀咕了幾句。嚴畯見狀,打了個招呼,準備起身去看看。孫策擺擺手,阻止了嚴畯,輕聲笑道:“估計他有事耽擱了,不必著急,也沒什麼大事。我事情也多,不能久留。反正元旦那一天還要聚,不差這兩日。徐大師,曼才,德潤,還有你,阿嬰,我就一起請了,不再多事,到時候你們一起去。”

  徐岳連連點頭,保證準時到。孫策起身告辭,嚴畯主動送客。他將孫策送到門口,強笑道:“還是孔明有先見之明,說將軍這兩天肯定忙,所以一直沒去求見。”

  孫策正準備去工坊官廨,聽了這話,又停住了。“孔明還說了些什麼?”

  嚴畯抓住機會,把諸葛亮剛才說的話說了一遍。孫策沉吟片刻。“你告訴孔明,他隨地可以去找我。如果他願意留在平輿,我隨時歡迎。如果他還想遊歷幾年,也沒關係,可以將家先安在平輿嘛。瑯琊這兩年不會太平,他的姊姊、弟弟在家也不安全,一起搬到平輿來吧。”

  “喏。我一定如實轉告。”嚴畯又驚又喜,連忙躬身致謝。他目送孫策離開,直到看不到孫策等人的背影了,這才喜滋滋的回頭,徑直來到他和諸葛亮住的側院。一進門,諸葛亮站在院中,一身新衣,頭髮重新梳過了,臉也洗得乾乾淨淨,還上了一些薄粉。見嚴畯進來,他撣了撣衣服,舉步出門。

  “你幹什麼去?”嚴畯一把拽住他。

  諸葛亮很詫異。“不是孫將軍讓你來召我的嗎?”

  嚴畯笑了。“你猜中了,孫將軍今天很忙,他已經走了。”

  “呃!”諸葛亮臉上泛起微紅,露出一絲窘迫。他做了這麼多準備,又一直在考慮和孫策見了面該說些什麼,沒想到孫策卻走了,心裡很是失落。

  嚴畯看在眼裡,忍俊不禁。他把孫策剛才說的話原原本本的對諸葛亮說了一遍。諸葛亮聽了,沉吟片刻,轉身回屋換下新衣,拿起那部形學原本,向徐岳的正院走去。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8-12 13:57
三國小霸王 第1269章 千金之子

  孫策辭別了嚴畯,向工坊官廨走去。工坊現在嚴密保護,由萇奴、陳蘭等袁術舊部負責,總共有四千部曲,輪番當值,安全有保證,所以孫策也只帶了郭武、徐盛等隨身親衛騎衛。年關將近,這些親衛騎也忙著準備購買年貨,靠家近的可以回家過年,離得遠的也可以通過郵驛把年貨寄回去,讓家裡人能夠分享他們的快樂。

  文醜離家很遠,而且冀州還在袁紹手中,他甚至不敢和家人聯繫,免得走漏消息,連累家人。和興高采烈的同僚們相比,他有點悶悶不樂。

  放了諸葛亮一次鴿子,孫策心情不錯。見文醜一臉苦相,他忍不住調侃道:“怎麼,捨不得離開我?”

  文醜強笑了兩聲,吧嗒了兩下嘴。他在孫策身邊做近衛騎士是暫時的,年後就要趕去荊州,擔任周瑜的親衛騎將。如果不是沈友將和袁熙交戰,親衛騎戰不會是陳到,而是他。對孫策的信任,他非常感激,只是現在卻高興不起來。

  “想家人了?”

  文醜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點點頭。“嗯。”

  “你家人多嗎?人如果不多的話,我可以想辦法把他們接出來。如果人多,那就只能悄悄的通個氣。你看誰嘴比較緊,不會走漏消息,然後寫封信,我派人送過去,再送點禮物。年前估計來不及了,正月十五之前應該沒問題。”

  文醜驚訝地看了孫策一眼,聲音有些發顫。“多謝將軍。家父去世多年,家中至親只有老母妻兒,總共七人。生活上倒不成問題,宗族能夠照顧,只是我許久不歸,他們會擔心。”

  “行,那我派人聯絡他們,你準備一封親筆信,盡快交給我。既有宗族,就不宜把他們全接過來了。你妻子怎麼樣,把她接過來,對外就說改嫁了,應該能掩人耳目。”

  文醜連聲答應,歡喜得手足無措。劉虎、陳武忍不住調侃了文醜兩句,文醜也不在意,嘴裡嘀嘀咕咕的準備起家書措辭來。他被俘之後,擔心連累宗族,一直沒和家裡聯繫,現在突然有機會寫信,有太多的話想說,又不知道哪些話該說。

  幾個人一路說笑,來到工坊大門口處的官廨。文醜忽然拉住孫策,指指官廨門口的馬車。“將軍,那是鉅鹿耿氏的家徽。”

  孫策抬頭一看,見馬車上有一隻小幡,小幡中央有一個圓形圖案,的確是第一次見。拉車的駿馬風塵僕僕,車旁站著的人也打著行滕,戴著厚厚的氈巾,不像是中原人的打扮。

  “你暫避一下吧,被認出來不好。”孫策又對劉虎等人說道:“把嘴巴管緊一些,別亂說話。”

  “喏。”劉虎等人齊聲應喏。玩笑歸玩笑,朝夕相處的同僚,這點義氣還是有的。文醜悄悄的離開了隊伍,先回大營去了。

  孫策上了台階,還沒進門,就看到萇奴按著戰刀,站在前庭院中,指手劃腳的大喝:“把他們都給趕出去。不要臉的東西,還好意思來求情,讓袁紹自己來,讓老子先砍了他的鳥頭,祭奠了將軍再說。”

  萇奴面前,站著一個中年人,三綹長鬚,五官端正,只是眼睛略顯細長,讓人看起來有些諂媚。他陪著笑,連連拱手,聲音很大。“父子之情,兄弟之義,緣血脈而生,無以違背。盟主雖與袁將軍有分歧,畢竟同出袁氏一脈,如今父子分離,還請夫人看在共祖的份上,網開一面……”

  “這是誰啊?”孫策上前問了一句。萇奴見狀,連忙上前施禮。“將軍,別理他,河北來的瘋狗。”一邊說一邊喝令:“來人,把這些瘋狗趕出工坊,以後不准他們再近夫人百步,見一次打一次。”

  中年人卻非常敏捷,一個箭步趕到孫策面前。“孫將軍?在下鉅鹿耿苞,冀州牧主簿,奉袁使君之命,來與將軍協商請回袁顯思之事。萬事好商量,請將軍全使君父子之義。”

  萇奴大怒,拔出戰刀,衝著耿苞就砍了下來。這時,袁權出現在中門處,喝令萇奴住手。

  “放肆,怎麼敢在將軍面前拔刀。”

  袁權的聲音雖不響亮,卻非常有用。萇奴悻悻的收刀,向孫策拱拱手。

  “一時氣急,失禮了,請將軍責罰。”

  孫策擺擺手,沒有多說什麼。萇奴是袁術家的家奴,對袁術忠心耿耿,他眼裡只認袁權姊弟,一直認定袁紹就是袁術早逝的罪魁禍首,沒什麼好印象。他今天情急拔刀,有衝撞他的嫌疑,免不了要挨袁權一頓罰,這就不用他操心了。

  “聽你的意思,袁紹是想接袁譚回去?”

  “是的,是的,父子之情……”

  孫策抬起手,示意耿苞別廢話了。就算他不通權謀,也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忠不妨孝,禮不違情。袁譚是戰俘,袁紹要想贖他回去天經地義。他既然當時沒有直接殺掉袁譚,現在就不能阻止袁紹來贖,否則就是違背人情禮義,到時候沒人會記得袁紹拖了大半年才來贖,也沒人會知道袁紹是在年前還剩幾天的時候才來贖,只會記得他的不是。

  “理解,理解,袁譚是他的嫡長子,繼承人嘛,總不能一直在我這兒做俘虜。”

  耿苞的神情有些尷尬,卻不好反駁,只好含糊的應著。孫策一邊說一邊進了中庭,來到堂上。袁權不歡迎耿苞,卻不能在孫策面前失禮,讓他被人笑話,立刻派人準備茶水飲食。孫策請耿苞入座,又客套了幾句。耿苞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雙手遞了過去。

  “袁使君誠意盡在此書中,請將軍盡覽。”

  孫策瞟了一眼。“我沒興趣看他嘮叨,我就關心一件事。袁本初準備出多少贖金啊?”

  “呃……請將軍開價,只要能救回袁顯思,使君不惜代價。”

  “袁譚是袁紹嫡長子,袁成一脈的繼承人,又是李膺的外孫,身份尊貴,是名副其實的千金之子。這樣吧,一口價,一千金,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耿苞嚇了一跳,急赤白臉的說道:“一千金?孫將軍,你在開玩笑嗎?”

  “便宜了?”孫策撓撓頭,伸出兩根指頭,猶豫了一會兒,又添了一個。“那就……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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