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897
Babcorn 發表於 2018-4-4 19:36
第一百章 陣中的少女(第三更)

    清晨的谷地,籠罩著淡淡的微光。

    一些葉尖上的露珠折射著五顏六色的光澤,略做休憩的林意在此時睜開眼睛。

    懸崖的那頭吹來些微風,打濕了他的臉龐。

    一夜的跋涉沒有對他的體力造成任何的影響,他負重而行,甚至有種氣力增長的感覺,但是他腹中卻是又已經空空如也。

    他接了些山水,開始慢慢的吃行軍口糧。

    他在等待著素未謀面的一支鐵策軍。

    人數不明。

    軍令所向不明。

    甚至那支鐵策軍會不會到來也不明。

    既然連神念境的修行者都有可能死去,那在這片山林裡,便誰都有可能死去。

    ……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距離他不到五十里處的一片林地裡,此時便停留著上百名北魏的軍士和修行者。

    這片林地裡有幾株很大的花樹,雖然不是靈花,但是此時卻正在花開,不只樹上的花瓣重重疊疊,如霞似錦,就連地上都落了厚厚一層。

    這樣的美景連建康城裡都沒有,只有可能存在於建康城的名畫師的想像裡和畫卷裡。

    絕美的花樹和鋪面地面的花瓣,甚至沖淡了這上百名北魏軍士和修行者身上的肅殺氣息。

    所有這些軍士和修行者都身穿著黑色的甲衣,這些甲衣似乎都是特製,十分輕薄柔軟,但皮質看上去很堅韌,而且在一些致命的部位,還明顯內襯著其他材質。

    北魏對於審美似乎沒有太大的要求,他們最關心的一直是是否實用。

    即便北魏這數十年來其實已經向南方學習了很多,包括生活起居,包括穿衣習慣,甚至包括一些禮儀。

    然而這種學習並未獲得南方王朝的認可。

    在南方王朝的潛意識裡,北魏即便強盛如此,但大多數疆域在百年之前甚至都是一些只知道吃風乾肉的遊牧和遊獵部落,他們的衣衫都似乎只是很胡亂的將足夠保暖的毛皮往身上堆。

    尤其已經經曆數朝繁華的建康城,那些富商權貴們,連吃食都要擺盤精細,都要雕出個花來,一道尋常的冷切羊肉甚至都要經過數道不同的方法醃製。在這些人看來,即便是北魏的名流們,也自然是蠻子。

    只是真的如此嗎?

    那些在暖陽午後喝得微醉,提筆隨書的建康文士們,未必見過真正的北魏大城,未必見過北魏名士們的風月,又或者是,即便知道一些,但心中也不願意承認北方的這些蠻子們,在很多方面已經追趕上南方。

    這上百名北魏軍士和修行者身上的甲衣上的紋飾便很美,也是層層的繁花。

    有些部位是為了增強牢靠的程度,有些地方卻是為了透氣。

    花瓣和花瓣之間,在行走之時會流淌出甲內的熱量和濕氣。

    這種紋飾很實用,而且很美觀。

    即便在整個南朝,也很少有堪於此媲美的輕甲,而能夠身穿這樣甲衣的,都絕非尋常的軍士和修行者。

    團坐在這林間暫時休憩的這些北魏人裡,有許多人的神情沉靜,絲毫不見任何的疲憊之意,甚至有種泰然自若,絲毫沒有感覺危險存在的氣度。

    普通黃芽境和命宮境的修行者,不太可能會有這樣的氣度。

    然而這些軍士和修行者簇擁著的中心地帶,坐著的卻是一名少女。

    這名少女和他們身穿一樣的黑甲,但和所有人不同的是,其餘人全部席地而坐,但是她卻有一張椅子。

    這椅子也只是普通的木椅,墊著柔軟的獸皮,而且並不高大,但在這種地方,卻顯得奢侈,甚至有些荒謬。

    這名少女的年紀看似比林意略大,眉目如畫,甚是美麗,然而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她的神情其實沒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而且她安坐在椅子上,也沒有任何的不安,很理所當然。

    她鎮得住。

    在晨光裡,她在翻看著一本名冊,很自然,就像是在自己家中的花園裡一般。

    「在倪雲珊和厲末笑裡,你猜我下一個會選擇誰。」

    她突然抬起頭來,笑了起來,只是她的笑容裡都有種高高在上的冷漠味道。她笑著問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

    這名黑甲中年男子完全是北魏的裝束,甚至完全是北魏邊地的儀態,他的頭髮都和北魏邊地的一些部落一樣,用各色繡著經書的布條纏成許多辮子,然後捆紮在一起。

    只是這名中年男子的面相卻很俊美,而且連鬍子都刮得乾淨,他很有書卷氣,若是換了普通衣袍,恐怕在建康城裡行走,也會被認為是某個學院的教習,或是什麼私塾的先生。

    「倪雲珊和厲末笑,我猜你哪個都不會選。」這名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我猜你會選陳寶菀。」

    「先生真是瞭解我。」

    這名少女合上了名冊,隨手丟給身旁的一名軍士,卻是莫名的收斂了笑意,清冷的說道:「這兩名修行者再如何天才,也只是天才,這裡拼的是運氣和逃命的功夫,他們就算加起來,也比不上南朝陳家的千金大小姐。」

    「要活的還是死的?」

    她身前一名一直低垂著頭的黑甲將領站了起來,冷漠的問道。

    「當然是要活的,但最好要讓別人覺得她已經死了,只有陳家知道她還活著。」這名少女微微仰起頭,看著此時緩緩飄落下來的幾片緋紅色花瓣,淡淡的說道。

    「卑職遵命。」這名黑甲將領肅然行了一禮。

    在他行禮時,便有一半人站了起來,同時對這名少女行了一禮。

    「願英勇和先祖的牧場,永遠和你們並存。」

    這名少女頷首回禮,同時輕淡的說道。

    ……

    兩名軍士悄然進了平蜂谷。

    他們身上穿著的是青甲,這種青甲比起這些北魏人的黑甲顯得粗陋,而且只是制式甲衣,並不算特別的修身,而且對於此時季節而言,用料也顯得有些過於堅厚。

    所以這兩名軍士的額頭上都已見汗。

    只是這種青甲在這種滿眼蔥翠的地方卻比這些北魏人的黑甲還要實用,很能和周圍環境融為一體,更何況這兩名軍士都刻意在自己的身上綁縛了一些枝葉。

    當他們駐足靜觀時,真和一株雜樹沒有什麼區別,很多人哪怕從他們身側不遠處經過,也未必能發現他們的存在。

    「你們是鐵策軍?」

    但就在他們悄然打量著周圍山谷中的情形時,一個聲音卻已經輕輕的在他們的身側不遠處響起。

    這兩名軍士臉色煞白,見鬼般轉過身去,卻只看到林意在朝著他們擺手,示意他們不要緊張。

    這兩名軍士看清林意的面目和衣飾,略微鬆了一口氣,只是腦海裡依舊泛起不可置信的情緒,他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林意能如此快的發現他們的存在。

    其中一名軍士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看著林意,「你是?」

    「南天院天監六年生林意。」林意看著這兩名依舊保持著警惕的軍士,道:「在此等候鐵策軍。」

    「有令符麼?」依舊是那名軍士出聲,輕聲問道。

    林意點了點頭,從隨身行囊裡掏出一片三角形的鐵符遞到這兩名軍士的面前。

    這兩名軍士無論從身上裝束還是口音,都很符合鐵策軍身份,所以他對這兩名軍士倒是沒有多少懷疑,否則他也不會直接出來相見。

    「口令呢?」這兩名軍士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說道。

    「口令?」林意愣了愣,皺起了眉頭:「嚴將軍並沒有告訴我有什麼口令。」

    「那便對了。」這兩名軍士同時鬆了口氣。其中一名軍士拿出竹哨吹了吹,發出的卻是悅耳的鳥鳴聲。

    「原來是試探。」林意也反應了過來。

    他的耳中馬上傳來了腳步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4
第一百零一章 前途堪憂

    加上這兩名軍士,一共有二十三名軍士從四周的密林中穿出,出現在林意的四周,但是林意聽到還有三個人的呼吸聲,各自相隔數十步,隱匿在這個山谷邊緣。

    除了其中一個略微年長,面相將近四十歲之外,其餘的軍士看上去都是三十如許的年紀。

    這些軍士和林意幼年時熟悉的北部邊軍有極為相同的氣質,看上去都是沉穩,世故,看人都帶著一種桀驁不馴的味道。

    「你就是林意,林望北林將軍的兒子?」

    年紀最長的那名軍士對著林意行了一禮,看著林意,眼中有些感慨。

    林意有些意外,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有人用林將軍這三個字眼來稱呼他父親,但是他不想有人因言獲罪,於是他躬身回禮時,輕聲道:「我父親現在已經不能說是將軍,前朝的事情,需慎言。」

    「慎什麼言。」

    這名軍士不屑的一笑,呸的一聲吐了一根在嘴裡嚼著的草根,「這裡又不是建康,即便是傳到了上方將領的耳中,難道還能因這個治罪,仗不要我們打了?我們鐵策軍少了人,他不還得想辦法補?」

    「這是薛九,是我們的頭。」

    最開始的那兩名軍士其中的一名也對著林意笑了笑,道:「建康城的規矩那是貴人們的規矩,在邊軍行不通。林將軍以前率軍何等的勇武,若是當年我們被調到北邊,便是他的部下。」

    「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薛九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道:「我們鐵策軍都是些什麼人?除了極少數倒霉鬼是作戰太過勇武又不善和人打交道,直接被調到這裡之外,其餘若非是將功補過的獲罪之人,便是得罪了上方將領,又或者本身是北魏那邊流亡過來的,否則有辦法的誰到鐵策軍?」

    「還有北魏那邊流亡過來的?」林意愣了愣,鐵策軍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吃力不討好的軍隊不假,但是這點他之前倒是並未有耳聞。

    「多的去了,你以為北魏那邊不鬥?北魏那些人鬥得比我們厲害得多,而且他們和我們南朝不一樣,我們南朝的權貴至少講究臉面,而且也怕做得太過引起皇帝的不快,但是北魏的許多王本身便是出身不同部落,他們在領地裡殺起以前敵對部落的人可是毫不手軟。先前平武郡一帶的鎮戊軍,一次就招收過兩萬餘逃亡過來的北魏流民,都是在北魏境內活不下去。」薛九鄙夷的笑笑,「平武郡那邊的將領也猴精,這麼多人張口吃飯,光是食糧都不夠,更不用說要是混雜有細作探子如何,結果說是妥善安置,其中所有壯年男子連夜就被分散到了各軍,基本上是十個我們南朝的軍士看管一個,戰場上有特別危險的就讓他去幹。至於婦孺則全部劃了一塊荒地,讓她們開墾去了。現在那些人不還在平武郡的離人城邊上?」

    「賀白晨就是北魏那邊過來的,只不過不是那一批。」幾個人都推了推其中一名軍士。

    那名軍士靦腆的朝著林意笑了笑。

    林意看著他,卻是一點看不出來和南朝這邊的人有什麼區別。

    「他也是個倒霉蛋,父親幫拓跋熊養馬,不小心草料中混雜了毒草,養死了一頭,結果全家都要被抄斬,只有他逃了出來。」薛九看著那名軍士,搖了搖頭,「別看他年紀不大,在鐵策裡卻已經是老軍,已經第十二個年頭了,比我在鐵策還多一年。」

    「那可真是夠久。」林意看著這名叫賀白晨的軍士,的確有些意外。

    「鐵策軍什麼都不好,但有一點比別的軍強一些,軍餉要高出兩成,賀白晨的銀錢倒是存了不少,再過兩年夠他在寧州大城購房置地再娶兩房媳婦了。」一名軍士打趣道。

    賀白晨面孔微微一紅,卻不反駁。

    「林大人,你先前怎麼發現我們,難道是正巧你在附近,我們進來直接被撞見?」先前最早進來的那兩名軍士兀自想不通,其中有一人忍不住問道。

    「我是修行者,聽得出你們的呼吸聲。」林意看著這些軍士雖然桀驁,但不難接觸,也不掩飾什麼,道:「便如現在,我還聽得出你們還留了三個在外面警戒。」

    這群軍士全部神色震驚。

    「斗膽問一句。」薛九猶豫了一下,看著林意,「你難道已入命宮境,感知如此驚人?」

    「應該算是。」林意也微微猶豫了一下,想著應該算是,便點了點頭。

    「怪不得能到這裡。」薛九也不避諱,道:「先前我們來時毫不報希望,根本不覺得你會活著到這裡,或是能夠按時到這裡。」

    「昨夜我見到了半聖之間的大戰。」林意也不避諱,道:「我也懷疑能不能在這裡見到你們。」

    「你這背著的是什麼?」

    這時薛九的目光已經被林意背著的鹿皮袋吸引。

    「比較獨特的行軍口糧,摻雜有一些補充天地靈氣的藥物。」林意覺得這樣說這些人比較容易接受,「事關修行。」

    「難道你一直背著行軍至此?」幾名軍士拍了拍林意背上的鹿皮袋,感到了沉甸甸的份量,頓時色變。

    「對了,有重要軍情。」

    林意想到了重點,頓時也臉色肅然,看著薛九道:「昨夜我途經兩名半聖戰鬥處,我朝一名叫李青冥的神念境修行者被北魏一名修行者偷襲在先,而後殺死。但我聽到了那名北魏修行者的自語,我聽他的意思,唯恐北魏有什麼東西,可以感知周圍修行者的存在。」

    林意將當時那名北魏修行者所說的幾句話複述了一遍,然後看著薛九問道:「這軍情你看如何處理?」

    「我如何處理?」

    薛九用古怪的神氣看著林意,「此事應問你怎麼處理。」

    林意愣了愣,他不明白薛九的意思。

    「難道你不知道?」薛九看出了林意的疑惑,他自己也頓時皺起了眉頭,「林大人,你便是我們這一支鐵策軍的統領。」

    「我是你們的統領?」林意呆住。

    「你是南天院學生,出來便是校尉,位列一班,出去可統鐵策軍百人。我在鐵策軍之中不過是小隊,可統三十人。論官階,我比大人你小得多。」薛九自嘲的看著林意,道:「我們接的軍令,便是趕到此處和大人會合,接下來便受大人統御。」

    「我連來此要做什麼都不知道。」林意無可奈何,他覺得這並非是嚴思玄他們的問題,因為自己情況極為特殊,那麼多南天院學生之中,應該只有自己被編入了鐵策軍。

    一群鐵策軍士看著林意的眼神也很無奈。

    他們的眼神不言而喻。

    尋常軍士和統領的將領,職責自然不同。

    若是執行軍令不利,下方軍士還有上方將領頂著,但身為這一小隊的最高將領,出了什麼事情,便全是他的責任。

    「看來大人你在建康很討人厭,惹上的人地位不低。」薛九語氣輕鬆,心中卻是十分沉重。

    若說林意是出於某些權貴意思的犧牲品,那他們這些鐵策軍士自然也是倒霉的附帶犧牲品,前途堪憂。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4
第一百零二章 霧氣裡的黑甲

    「那不是我趕到了這裡之後,我們還需行軍去另外一處。」林意搖了搖頭,他在心中問候蕭家的先祖,但是隨即又覺得不對,這樣豈不是在心中辱罵蕭淑霏的祖先。

    他直接從隨身行囊中取出行軍地圖,在薛九面前展開,按照嚴思玄所說,若是這支鐵策軍全軍覆沒,他在這裡遭遇不到,就必須趕去下一個地點,那是一處在地圖上都無名的山坡,距離這裡足有八十里,已經是眉山正中心的區域。

    看著林意只是知道這些,周圍這些鐵策軍的臉色更是精彩。

    「看來你得罪的人實在太狠。」

    薛九搖了搖頭,「那處地方是鐵策軍先前預設的聯絡點,前些時進入的鐵策軍會儘可能的留人在那裡,他們會留下一些重要軍情,有些是前面鐵策軍來不及去應付的事情,但若是我們已經戰死,你一個人去,那又能有什麼用。而且我們來時就已經有軍令,必須要完成,至少救一名修行者出去,或者至少帶一些足以讓黃芽境突破到命宮境的靈藥出去。」

    「你們這些人裡面有無修行者?」林意感覺這些鐵策軍裡面連一名修行者都沒有。

    「鐵策軍本身極少修行者,除非這種戰時有借調修行者過來。」薛九微微挑眉,這名老軍的眼眉裡儘是不屑,對那些建康城裡一輩子也不會謀面的權貴們的不屑,「我們如此不足三十人的小隊,能配到你這樣一名命宮境的修行者,原本已經是燒了高香。」

    這簡直是釜底抽薪,別的南天院修行者何須一定要帶靈藥出去,憑什麼自己所率這一支鐵策軍便要帶?這分明是讓林意得了些靈藥都不能自己服用煉化。

    若是修為不能迅速提升,在這眉山之中自然更容易死。

    若不是林意現在不需要靠普通的靈藥,否則他現在肯定又忍不住在心中大罵蕭家祖先。

    「那有沒有說我們撤出眉山的時間?」林意越發明白像蕭錦這種人為什麼連正眼都懶得看自己,蕭家只是在意蕭淑霏的感受,想用儘可能平和的方式來解決,否則自己在蕭家的眼中恐怕和這些軍士無異。而若非見過蕭錦,知道這一切恐怕都源自蕭家的隨意授意,否則其餘時候,那些根本和權貴沒有瓜葛的人物,恐怕就算是權貴故意授意,他自己都不知道。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權貴,就已經被悄然送上了一條前途堪憂的路。

    「沒有,至少要趕到那處再說了。那邊應該有上峰將領的最新軍情和軍令,若是沒有,我們也要救到修行者或是收集到足夠靈藥才能撤出。」薛九抬頭看了一眼上方的天空。

    清晨的眉山到處都是濃霧,天空便顯得很陰霾。

    雖然知道伴隨著鐵策軍的大多數軍令都同樣充滿陰霾,但這種明知被權貴隨意的一個授意就被隨之玩弄的感覺,真的很令人不快。

    他深吸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輕聲道:「更何況我們鐵策軍還有沿途接應的職責,有些重要軍務在身的軍隊,隨身都帶著青狼煙,若是我們沿途見到狼煙,必須前去接應。」

    「怪不得所有人都說鐵策軍吃力不討好,這樣倒也好,有我沒我一樣危險。」林意自嘲了一句,接著便問道:「那這發覺重要軍情,我們如何處置?」

    薛九低下頭來,道:「若遇足夠份量的軍情要急報,按照鐵策軍的軍律,可分派三人前往最近的軍情回報點。現在距離我們最近的,倒是我們來時的方位,在眉山邊緣,倒是有我鐵策軍的一處臨時駐地。」

    林意想了想,道:「那我這軍情,應該算得上足夠份量?」

    「若是有可能提前預感我朝修行者的東西,自然足夠份量。如此一來,北魏的修行者變成獵人,而我朝的修行者變成獵物,唯有在被偷襲之時才被動迎戰,折損必定遠超北蠻子。而且現在尚且不明那是什麼東西,若是預感範圍很廣,那對於我朝都是一場災難。」薛九面色冷峻,道:「若是由我抉擇,我會分派三人,不同路線去匯報軍情。」

    「賀白晨,那你算一個。」林意看了一眼那名面色靦腆的軍士,又看著薛九道:「其餘兩人你可有好推薦,如若沒有,便按入鐵策軍的時間長短排序,哪兩名入軍時間最長,便讓他們回去。」

    「都是差不多的兄弟。」薛九也不遲疑,道:「那康灼,韋咲直,你們兩個和賀白晨一起回去,方才林大人說過的那些話,你們自己可聽清楚了,回報時不容錯一字。」

    「都聽清楚了。」三名軍士都用力點頭。

    他們和周圍的鐵策軍看著林意的眼睛裡都多了些東西,他們心中清楚,這種單人一路潛行回去,和繼續深入眉山執行軍令相比,要安全太多。

    這相當於是林意先幫他們三人尋覓一條生路。

    這林意雖然為將統御他們只是片刻,這才算是下的第一條命令,但是這些鐵策軍卻是都已經看出了林意的好來。

    「不愧是邊軍名將之後。」許多人心中都是這樣的想法。

    除了外圍依舊負責崗哨的三人之外,所有鐵策軍和賀白晨等三人告別。

    這些鐵策軍士告別的方式也很獨特,只是在自己心口甲衣上握拳輕敲一下,接著便在對方心口甲衣上敲一下,卻是都不說話。

    「這有什麼特殊意思嗎?」

    林意忍不住輕聲問道。鐵策軍在邊軍之中都十分特殊,而且鐵策軍只在西北邊軍有,在他父親所屬的邊地沒有鐵策軍,所以他也所知不多。

    「一朝是鐵策軍,終生便是鐵策軍兄弟,生死同心。」薛九說道。

    林意有些被此時這些人的情緒所染,他沉默了片刻,看著那三人離開的背影,輕聲問道:「你們行軍過來,可有折損?」

    「尚且沒有。」薛九看著他說道:「因為鐵策軍死的人太多,所以活著的人,都會比別的軍更小心一些。」

    林意眉頭微挑。

    他微微揚起頭來,迎著濃霧中落下的微弱天光,然後他也伸出手來,在自己的心口敲了敲。

    不知為何,興許也是被他的肅穆所感染,所有這些鐵策軍士也全部明白了他這個動作的意思。

    包括薛九在內,這些鐵策軍士全部對他行了一禮,都握拳在自己心口甲衣上輕敲了一下。

    也就在此時,上方山林的白色霧氣裡,悄然出現了一點黑影。

    這是一名北魏的修行者。

    很年輕。

    但是他身上穿著精緻的黑甲,黑甲上佈滿繁花。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4
第一百零三章 遭遇

    「生死同心。」

    林意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覺得人之一生,一定要做一些不尋常的事情,一定要走些不尋常的路,否則到老連個值得回憶的瞬間都沒有。

    鮮衣怒馬,飲最烈的酒,仗劍江湖,行俠仗義…這些都是年輕人夢想著會經歷的事情。

    只是做這些事情,最好都需要有朋友。

    然而狐朋狗友易得,能夠生死與共的朋友卻難得。

    現時靈荒到來,這種兩朝交戰的戰場,自然比少年時懵懂的幻想要殘酷得多,沒有詩情畫意,但所幸的是,越是殘酷和真實,便越能看清人心。

    有些人認識了很多年,卻依舊感覺很遠,但是這些鐵策軍只是相處片刻,卻已經感覺很近。

    上方山林裡的北魏年輕修行者如黑色的花瓣在山林中緩緩飄落。

    他來自北魏中部的某個小城。

    對於南方,對於那些只見於書中的江南煙雨,他也有著很多少年的旖旎幻想。

    他也曾幻想過身穿繡工精美的衣衫,持一柄傘,徜徉在桃花盛開時的細雨中,穿過那些已經存在了百年的小巷,踩著磨潤了的青石路,走過如圓月般的拱橋,在下一個巷口,偶遇一名端莊繡花的女子。

    只是當征戰開始,這樣的場景不會再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真實的殺戮,會讓人很快變得成熟,冷漠,甚至冷酷。

    他身上的黑甲,便是北魏榮譽的象徵。

    唯有最優秀的年輕修行者,才會有殊榮擁有這樣的黑甲,成為那名大人物身邊的追隨者,成為這片山林中最強的獵殺軍中的一員。

    他的身法很輕柔,渾身的筋肉控制得近乎完美,落足在一些比兒臂還細的樹枝上,都很精巧的卸力,幾乎不會發出任何的聲音。

    即便是鐵策軍,也很難發現他的存在。

    然而現在這一支鐵策軍裡有林意。

    「有人。」

    林意依舊聽到了有節奏的落足聲,接著他聽到了壓抑著的平緩呼吸聲。

    聽到林意極為低微的示警聲,這些鐵策軍軍士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他們只是一瞬間微微的調整了一下各自的站位,面向林意所向的方位,手指都搭上了自己的兵器。

    只是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沒有多少變化。

    「修行者,一人。」

    林意不知道這些鐵策軍的軍令手勢,所以他依舊輕聲在薛九的耳邊說了一句。

    這名前來的修行者似乎並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身影移動依舊很快。

    因為感知的十分清晰,只是過了十數個呼吸,他輕易的看到了那道的黑色的影跡。

    「北蠻子!」

    薛九眯著眼睛,他也看清了,迅速伸手握拳。

    這在鐵策軍之中,便意味著遭遇敵人。

    遭遇未必一定要戰鬥,未必一定要設法殺死敵人,尤其對於另有軍令在身的鐵策軍而言,在不明對方到底有無後援的情形下,最好便不要貿然發動襲擊。

    然而天意並未給他們多少思索和選擇的時間。

    就在此時,那名北魏的修行者似是感應到了什麼,身影驟然停頓下來,轉身朝著他們所在的地方看來。

    「殺!」

    在戰場上面對修行者的經驗,讓薛九這名老軍知道這種停頓和轉身不是偶然,修行者的感知是他們無法確定,但是又真實存在的可怕之物,沒有任何猶豫,他已經握緊的拳頭往上揚起,然後落下。

    十餘名鐵策軍驟然動了。

    他們就像是一根線操縱的木偶,幾乎同時抬起右臂,同時左手便已經打開了右臂上臂弩的機括。

    只是在這一剎那,伴隨著淒厲的嘶鳴聲,十餘枝弩箭已經精準無誤的落向這名北魏的黑甲修行者。

    這名北魏的年輕修行者在感知到這即將發生的事情之時,眼瞳深處有一抹錯愕的神色閃過。

    他完全沒有遇到到會突然遭受這樣的伏擊,然而他沒有感知到有修行者的存在,所以這一瞬間的驚愕過後,他的眼神裡並沒有任何的緊張或是恐懼的神色。

    面對這些如電到了自己身前,已經來不及躲閃的弩箭,他只是做了一個來得及的,很簡單的動作。

    他的雙臂抬起,護住了自己暴露在黑甲之外的面目。

    咄!咄!咄!咄!

    弩箭狠狠扎進他身上的衣甲,發出密集而令人頭皮發麻的沉悶撞擊聲。

    這些弩箭之中唯有少數真正刺穿了他身上黑甲的略微薄弱處,但也只是入肉不過半寸便嵌於衣甲,不能再進。

    順著這些弩箭的推力,這名北魏年輕修行者如落石一般沉穩的往後墜去。

    在還未落地之時,錚的一聲輕鳴,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柄劍。

    這柄劍也是黑色。

    劍柄上也儘是黑色的繁花。

    薛九這些鐵策軍士面色極為寒冷,死死的盯住那道從上方林間墜落的黑色身影。

    光是這些弩箭發出的聲音,就讓他們確定對方身上的甲衣十分精良,這些弩箭根本沒有給對方真正致命的損傷。

    一片寒光在這林間閃現。

    所有這些鐵策軍軍士都同一時間抽出了身上帶著的兵刃。

    鐵策軍軍士所帶的大多都是子母刀,一柄長刀比尋常的長刀長出一尺,而一柄短刀的刀刃上卻有奇特的彎角。

    長刀用於儘可能的和修行者保持距離,而短刀則是在對方的兵刃刺入自己的身體一剎那,對對方的兵刃造成一定的卡鎖作用,給身邊的同伴贏取更多的時間。

    除了這些兵刃之外,鐵策軍自然還有一些專門應付修行者的特殊兵器。

    比如這種臂弩,比如拋石繩索,比如金屬拋網。

    「林大人?」

    然而當這些鐵策軍軍士取出這些兵刃,準備拚命時,他們卻驟然發現,林意不見了。

    林意身上的那個巨大的鹿皮袋已經落在了地上。

    然而背著這個鹿皮袋的林意,卻已經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沒有人注意林意在數個呼吸之前的動作。

    包括這名北魏年輕修行者。

    在他往後順勢墜落的那一剎那,林意雙膝微彎,蹲了下來。

    他背上的鹿皮袋落地的一剎那,他已經如敏捷的獵豹,提著劍朝著一側的林間陰影中掠了過去。

    他並沒有衝向那名北魏的年輕修行者墜落地,而是在這林間最黑暗處蹲了下來,屏住了呼吸。

    因為他知道這名北魏修行者不可能就此離開。

    即便是沒有多少戰陣經驗的他,也很清楚一名身穿精良鎧甲的修行者,在尋常兵刃難傷的情況下,絕對不會放過殺死這樣一支敵軍小隊的機會。

    急劇的腳步聲在他的耳廓中響起。

    北魏的年輕修行者落地,然後開始急速的奔跑。

    他的身體衣甲和林間的枝葉相觸,甚至發出了裂帛般的聲音。

    林意計算著腳步落地的聲音,如極為仔細的聽著鼓聲的鼓點。

    當某一個鼓點到來時,他的手略微用力,握緊了劍柄。

    一片枝葉折斷的聲音裡,北魏這名年輕修行者的身影帶著無數飛舞的落葉,如同一條噴泉般從林間噴出,衝向距離他最近的一名鐵策軍軍士。

    也就在這一剎那,已經準備了很久的林意動了。

    他彈了起來,步聲如雷,速度比這名北魏年輕修行者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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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敵劍

    這名北魏年輕修行者的戰陣經驗極為豐富,他手中的劍已然對著前方那名鐵策軍揚起,然而在這一剎那,他的身體依舊往一側橫飛過去,在空中極為強悍的擰身。

    林意的動作沒有絲毫的改變,他已經準備了許久,等待著的便是這時機。他也沒有的花巧,手中的長劍如重錘一般,直往這北魏修行者當頭斬落。

    劍風氣力。

    這名北魏年輕修行者駭然面色,心中冰寒刺骨!

    只是從這劍鋒破空的聲音,他就已經感覺到了這一劍的力量。

    這是一名修行者。

    然而不知為何,即便是現在,他都沒有從對方的身上感覺到強烈的靈氣波動。

    一聲厲喝從這名年輕的北魏修行者唇齒之間噴薄而出,他手中黑色長劍如電斬出,封住林意這一劍。

    「噹!」的一聲巨響。

    這名北魏修行者的眼中頓時湧起一些痛苦和無數不可置信的情緒。

    他的手腕骨骼之間劇痛,幾近骨折。

    對方的氣力,竟然比他還要大出許多。

    林意沒有任何的遲疑,在這名北魏修行者擋住他這一劍的瞬間,他將已經握在左手中的紅龍銀鯊手鐲狠狠的投了出去,投向這名借力往後躍出的北魏修行者。

    即便對方的眼中盡數是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清晰,但是對方的面容依舊冷靜專注,給他此時的感覺就像是一頭猛虎即便受傷,都是極度的危險。

    而且對方身法輕靈,對於真元的控制和使用極有水準,比起那些天監五年生不知道高明多少,若是被拉開距離,便不知道會產生何等後果。

    和他預想的一樣,這名年輕的北魏修行者緊抿雙唇,冷酷的用左手接住了這柄劍,然後挑了出去,挑中了他砸出的這一對手鐲。

    他想要將這一對手鐲挑飛出去,然後瞬勢進劍,反殺林意。

    任何飛行之物皆有軌跡,而且飛行時即便投擲力量驚人,依舊可以以一點為支點,輕易的改變去向,不至於擊中己身。

    然而這一切卻並未如他所料。

    當他的劍鋒輕柔的落在這飛來的一對手鐲上,就將劍體一震,將這對手鐲順勢挑飛出去之時,他卻感到手臂一沉,不是挑到了一對手鐲,而是劍上壓了一柄大山。

    他體內的真元朝著左手瘋狂的湧去,劍身劇烈的震動起來。

    然而那一對手鐲依舊牢牢的貼在他的劍上。

    這名年輕修行者的心驟然沉了下去,就如他的身體內裡有一個無底深淵,怎麼都觸及不到底。

    劍風淒厲的響起。

    林意的劍落在了他的身上。

    「噗」的一聲悶響。

    這名北魏的年輕修行者身體微微後仰,林意這一劍沒有能夠斬中他的頭顱,但是落在了他的當胸。

    這一劍依舊未能直接破開他的黑甲,只是在黑甲的表面斬出一道長長的裂口,露出了內襯的金屬物。

    然而這一劍的力量卻依舊讓他的身體內裡響起了無數的骨骼碎裂聲,讓他張口噴出一團血霧。

    咄!咄!咄!咄!

    令人心悸的弩箭釘在甲衣上的聲音密集的響起。

    十餘名鐵策軍狂奔過來,手上的臂弩射出的弩箭極為精準的全部射在這名北魏年輕修行者的身上。

    幾乎與此同時,一張玄鐵拋網拋飛過來,如網大魚般將這名年輕的北魏修行者渾身纏住。

    這名年輕的北魏修行者發出一聲如野獸般的嚎叫,身體狠狠墜地。

    也就在他墜地的一剎那,兩名鐵策軍軍士已經撲了上去。

    他們扔掉了手中的長刀,雙手握緊短刀,直接連著衝勢,加上自己的身體重量,狠狠的將這名短刀朝著這名北魏修行者的雙手壓了過去。

    噗嗤!噗嗤!

    兩聲清脆卻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響起,這兩名悍勇的鐵策軍士的雙刀無比準確的刺穿了這名北魏修行者的雙掌,深深扎入地下,將他的雙手牢牢釘住。

    這兩名鐵策軍士毫不猶豫的順勢滾翻了出去。

    親眼目睹無數同僚的犧牲才形成了他們的寶貴經驗,即便是重傷垂死的修行者,對於他們而言都足夠危險。

    在鐵策軍中有一句名言,若是想修行者不殺人,最好的方法便是將他的腦袋砍下來。

    「夠了。」

    林意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他的平靜裡蘊含著強烈的自信,所有的鐵策軍士很自然的往兩邊退去,遠離這名已經重創的北魏修行者,讓林意走到他面前。

    原本身穿這樣精良甲衣的敵軍修行者對於他們而言是絕對的噩夢,然而方才剎那發生的事情,卻是讓他們肯定,或許沒有他們的出手,這名北魏的年輕修行者也不是林意的對手。

    這名北魏修行者的長劍已經掉落一邊。

    林意用劍挑起這名北魏修行者的劍,取下上面的紅龍銀鯊手鐲,然後戴在手上。他保持著警惕,伸出劍來,對準這名北魏修行者的咽喉,輕聲問道:「告訴我們一些想知道的軍情,我便能讓你活。」

    「若是自己都不想活,那便沒有人能讓我活。」

    這名北魏修行者慘然笑了起來,一縷縷的鮮血從他的嘴角流淌出來,落在他的頸間。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他聽出了對方話語種的意思,也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死意。

    「何必一定要死?」他看著對方年輕的眉眼,說道。

    「你太年輕。」

    這名北魏修行者並沒有任何嘲諷之意的說了一句,然後輕嘆了一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沒有想到,我會死在你這樣的…比我更年輕的修行者手中。」

    「林意,樹林的林,意思的意。」林意深吸了一口氣,對著他頷首為禮。這是對於一名對手的尊重。

    這名北魏修行者徹底平靜下來,平靜的迎接死亡。

    「我叫慕容行,很行的行,然而現在已經不行了。」他說了一句在平時會引人發笑的話語,然而此時說時,他的口中已經開始溢出黑色的鮮血。

    他的雙瞳迅速的失去了光彩。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薛九走到了林意的身側,小聲的提醒,「方才的動靜或許會引人過來。」

    兩名鐵策軍軍士過來拔出了自己的短刀。

    其中一人用刀在這名北魏修行者的脖頸間刺了刺。

    這並非是褻瀆對方的屍身,而是在戰場上確定對方死亡的方式。

    另外一人開始飛快的搜這名北魏修行者的身。

    這名北魏修行者的身上比被馬賊洗劫過還要乾淨,除了身上的黑甲和林意此時手中提著的劍之外,便只有一塊黑牌。

    「他的姓名應該沒有說謊。」

    這名鐵策軍軍士看了一眼,將黑牌遞給林意。

    林意看到這塊方形的黑牌似是用牛角製成,兩面也儘是繁雜而美麗的花瓣,只是一面刻著慕容兩字。

    林意沒有說話,他舉起兩柄劍看了看。

    自己先前在戰場上撿到的劍劍鋒上依舊毫無缺口,而這名北魏修行者的黑色劍上,卻是有一點米粒大小的斬痕。

    雖然堅韌程度略遜,但寒氣逼人,也依舊是柄好劍。

    他將這柄劍也收了起來,目前而言,雙劍似乎更適合他大開大合的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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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小姐

    在這種戰場上,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感慨人生和思索對方身上的故事。

    更何況方才的戰鬥裡,林意知道自己還有許多需要學習的事情,比如鐵策軍的一些暗號,比如熟悉鐵策軍的戰鬥方式,熟悉身邊這些鐵血的鐵策軍軍士各個人擅長的戰鬥技巧。

    修行者有無數可以輕易自盡的手段,相比這名年輕的北魏修行者,這些擁有不了修行者天賦,永遠無法感受到天地靈氣存在的普通軍士,他們在戰鬥中展現出來的悍勇和軍紀,更值得尊敬。

    他可以肯定,即便沒有他的存在,這名北魏修行者即便能夠殺死這些鐵策軍,恐怕也會付出不小的代價。

    他跟在薛九的身邊,一邊行進,一邊開始詳細的問詢作為一名將領和軍士所需知道的事情。

    ……

    陽光漸漸明媚,驅散了林中的一些霧氣,一些陰森晦澀的氣味也被驅散了不少。

    山林中必有秀處。

    遍佈毒瘴毒蟲的山谷中依舊有完美到如出畫卷的花林,自然也有其它景秀。

    一條銀鏈般的山瀑從山崖間的縫隙中毫無徵兆的湧出,在半空散碎成無數玉珠般的水滴,將陽光折射成七彩,形成彩虹,橫跨在下方的林間。

    這片林地竟是一片紫色。

    內裡遍佈的全部都是在建康難求的紫竹,這些紫竹全部紮根在岩石縫隙之中,根根在建康的園藝師眼中都是極致的品相。

    然而在這片竹林中的人,此時卻縈繞在一種惶恐不安的氣息裡。

    這種紫竹林天生的雅緻和富貴堂皇的味道早就消失於無形。

    十餘名修行者或是閉目調息,或是在用藥療傷,神情都是疲憊到了極點。

    至少有三名修行者的傷勢看起來極重,根本坐直。

    一名修行者的手臂齊肘而斷,腹部也有一道劍創,即便用了傷藥,傷口處依舊有血水在滲出。

    另外兩名修行者不見有任何外傷,但是面色極為蒼白,呼吸都異常艱難。

    這些修行者身上的衣衫明顯都出自建康的知名工坊,很多領口和袖口上都有那些工坊的標記。

    這種標記蘊含著兩層意味,一是這種衣衫都價格高昂,能夠穿戴的非富即貴,另外一層含義是這種衣衫必定非一般的甲衣所能媲美。

    除卻衣衫之外,這些修行者身邊放置著的武器也是極為精良,很多人的劍柄刀鞘都是有著精美的精金和玉石鑲嵌,美輪美奐。

    有一名女子和這些修行者距離不到二十步。

    她站在那條彩虹的下方,沉默不語的看著身前的一泓碧潭。

    她是陳寶菀。

    這些人修行者自然便屬於陳家。

    陳家是當朝最顯赫的權貴之一,跟隨著她到眉山的修行者們的實力可以用驚世駭俗來形容。

    然而在入眉山之後遭遇的事情,卻是令人根本無法想像。

    應該是北魏方面有細作打探到了軍情,所以在她進入眉山之後,就遭遇了三次戰況慘烈的伏擊。

    只是看著此時前方的水光,她依舊想不通的是,為何在遭遇了第一次伏擊之後,他們已經一路潛行,極度隱匿行蹤,甚至不再往那些靈藥更多的區域行走,然而北魏的那些修行者,卻依舊能夠追上他們。

    不只是追上。

    她搖了搖頭,後兩次伏擊和第一次伏擊都是如出一轍。

    那些北魏的修行者四面夾擊,是早就知道了他們在密林之中的行進方位。

    若說修行者的品階,他們在第二第三次伏擊中戰死的兩名修行者,甚至已經是神念境的修行者。

    令世人畏懼的半聖,陳家這次便來了兩個。

    然而即便是有半聖存在,他們卻並沒有更早的感知到敵人的存在。

    她確信現在跟隨著她的這些人裡面,不可能有任何內奸的存在。

    因為在前幾次戰鬥裡,這些修行者裡面若是有人是北魏的人,那根本就等不到現在,他們也根本逃不到這裡。

    那這是為什麼?

    這便是她真正想不明白的地方。

    「我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你們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但我可以肯定,這些北蠻子還在追著我們,不出意外,他們應該還能追上我們。」

    她轉過身去,緩步走回這些修行者的身邊,平靜而堅決的說道:「而且他們的目標應該在我,所以接下來我們分散走。」

    「小姐,這萬萬不可。」

    這些修行者全部變色,就連三名傷重的修行者都睜開眼來,強行支撐著要坐起。

    「並非擔心你們之中有北魏的人,若非有你們,我早就已經死去。」陳寶菀對著這些修行者行了一禮,「正因為如此,我不想你們無謂的死去,我需要你們活著。」

    「人跡越少,追蹤越是困難,分散走,活命的機會會更大。」

    陳寶菀平靜的笑了起來,當年的齊天學院有很多優秀的權貴家的女子,然而她和蕭淑霏一樣,是最讓林意刮目相看的存在,此時她便輕易的顯出了不同來,「不用擔心我被俘獲這件事情,若是到了那種時候,我有很多種自盡的方法。」

    「小姐,在你看來,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都可能比你重要,然而在我們看來,即便我們所有人的命加起來都不如你重要。」一名修行者沉痛的顫聲說道,「您的身份和地位,對於兩朝而言,不只是和一些名將一樣,是某種象徵,保護你周全,更是我們的使命和榮譽。若是你死了,我們無法苟活。」

    「若我真死了,若是你們能夠活著出去,那便用你們的餘生幫我報仇。」

    陳寶菀淡淡的笑了笑,「我並不怕死,只怕糊裡糊塗的死了。你們都可算我的師長,你們應該明白,我現在所說的,是最好的方法,我們能夠活著的最大可能。」

    說完這句話,她沒有再做停留,轉身走出紫林。

    所有這些修行者都知道她的性情,沒有人能夠攔住她,直至她的背影在他們的視線裡消失,一名修行者才驚呼出聲。

    他發現陳寶菀在他身前不遠處悄然留了一瓶丹藥。

    這些修行者都經歷過無數風雨,然而看到這瓶丹藥的時刻,許多人的身體依舊控制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他們都很清楚前幾次大戰的損耗。

    這瓶丹藥也應該是陳寶菀身上唯一的療傷藥物。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5
第一百零六章 異樣的統帥

    就在陳寶菀離開這些忠誠守護著她的修行者,獨自一人離開這片紫竹林時,有兩名身穿黑甲的北魏修行者的身影切割著空氣,來到平蜂谷。

    這兩名北魏修行者第一時間發現了慕容行的屍首。

    他們蹲下身來,看著慕容行的胸口和雙手的傷口,沉默不語。

    只是依靠現場一些戰鬥的痕跡,這兩名北魏修行者很快推斷出來,這是南朝鐵策軍的手筆。

    站在對立的位置上,他們這些北方王朝的人最難理解的南朝軍隊就是鐵策軍。

    按照他們的認知,鐵策軍並非是南朝最精銳的軍士的集合,而是那些在軍隊中受排擠,在被的軍中被無情拋棄的軍士的集合。

    鐵策軍很難得到充足的糧草供給,甚至連一些軍械都不精良,很多甚至都是自制。

    這樣的軍隊應該沒有絲毫士氣和意志可言。

    然而事實卻偏偏相反,鐵策軍比南朝那些知名的精銳軍隊還要難纏。

    他們這些修行者並不知道,正是因為活的太過艱難,所以絕大多數鐵策軍軍士想著的只不過是要儘可能的活下去。

    沒有什麼意志,比純粹的要求活著更強大。

    就如這些北魏修行者不理解的,黨項等更偏遠的王朝中,為什麼很多生活已經極端困苦的人,卻偏偏要拼著自己都吃不飽,都要供奉他們一些所謂的神靈,所謂的上師。

    事實在於,越是困苦和活得艱難的環境,就越需要某種強烈的信念支持。

    看著周圍的一些戰鬥痕跡,這兩名北魏修行者確定戰鬥結束的很快。

    戰鬥結束得越快,便說明這支鐵策軍很強。

    所以這兩名北魏修行者沒有選擇自行追擊,而是決定迅速返回匯報這個軍情。

    ......

    鐵策軍的行進很謹慎。

    他們大多數時候順著山中的溪流前行,而且是伏低身體行走在水中,儘可能的將身體鑽進兩岸樹木的陰影裡,甚至恨不得將自己嵌進那些裸露的樹根之中。

    許多都是生死之間學得的經驗。

    水聲可以掩蓋很多行軍時帶來的聲音,水流可以沖刷掉留在溪道里的痕跡,甚至能夠沖刷掉留下的氣味。

    林意緊跟在薛九的身後,他雖然名義上已經是這支鐵策軍的統領,然而對於行軍打仗,他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

    但對於薛九而言,林意學的很快。

    那些在戰陣中經常會用的口令、暗號和手語,林意幾乎聽了一遍就已經牢牢記住。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林意甚至很快記住了鐵策軍和其餘不同所屬軍隊互相辨認對方身份的一些方式和暗號。

    而且在薛九看來,林意自幼耳聞濡染,在統帥方面,恐怕天生就有著旁人不能相比的優勢。至少在氣質方面,在他看來,林意和那種剛派到鐵策軍的一些年輕精英將領似乎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在你們看來,和修行者戰鬥最重要的是什麼?」

    林意一邊牢記著那些暗號和手語,一邊輕聲的問薛九。

    越是和薛九交談,他就越是覺得,這些鐵策軍的戰鬥經驗對於他其實比齊天學院和南天院的那些典籍和筆記的記載都要寶貴。

    因為能夠留下事關修行的筆記的,一般都是修行者。

    這些尋常的軍士都不可能在歷史的長卷中留下什麼著作。

    但修行者留下的典籍裡,一般記錄的都是如何利用武技和真元技巧對敵,即便有一些以弱勝強的例子,但其中的修為差距也不可能太大。

    譬如說很少有典籍會教剛入黃芽境的修行者去如何殺死命宮境中階的修行者。

    這種差距太大,在修行者的世界裡,被認為不可能發生。

    剛剛凝結黃芽的修行者,遇到命宮中階的修行者,那便痛快的去死,不要太過無謂的掙扎。

    但這些鐵策軍軍士卻連修行者都不是。

    他們的一些小手段和殺死強大修行者的經驗,在林意看來便十分有用。

    「最重要當然是冷靜。」

    薛九輕聲的說道:「首先要徹底想清楚,修行者和我們本來不是一樣的人,他們的力量太強,將他們看成和猛虎一類的東西,看到他們無論怎麼發威都不害怕,能夠保持冷靜,便是第一步。接下來在我們看來,如何能騙過修行者,就是關鍵的第二步。」

    林意有些好奇,「騙過是什麼意思?」

    「修行者的反應永遠比我們快。」薛九回頭看了一眼林意,「就如你,哪怕我和你站著不動,都是抽刀互刺,你都會比我更快的知道我的刀刺你哪裡。哪怕你後出手,你都能有足夠時間擋開我一刀,反而反殺我。所以不要以為修行者有時候有破綻,我們覺得的來不及,只是我們覺得而已。我們需要的,是讓他產生某種疏忽,疏於防備我們之中的某個人。比如說我們會裝死,這些修行者殺人,若是殺的也是修行者,他會記得很清楚殺了幾人,但是殺我們這種尋常軍士,在戰鬥之中,他未必會數已經殺了幾個,還會剩餘幾個。我們有些人可能會在中他刀劍之後重傷,但索性不動,讓他以為死去,在有些時候突然發動襲擊,便有可能會成功。」

    山林之中的氣候多變,一場突然來臨的暴雨結束了林意和薛九的這場談話。

    所有的鐵策軍上岸,遁入山林。

    這種暴雨很容易引起短時間的山洪暴發,有時候上游下來的水流在剎那間就能令這種淺溪的水位變成足以吞噬他們這種軍士的怪物。

    也就在這場不期而遇的暴雨還未停歇之時,就隔著一座山頭,有一縷青色的煙氣,在雨絲裡頑強的升上天空。

    所有的鐵策軍軍士在看見那道青色的煙氣時,都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頭望向林意。

    這是青狼煙,南朝軍隊用來求援的東西。

    鐵策軍有援救之責,此時見到這樣的狼煙,去和不去,便需要林意才能決定。

    燃起青狼煙,便說明那裡的戰鬥對於南朝的軍隊已經極度不利。

    尤其在修行者到處出沒的眉山裡,這樣的戰鬥便更危險。

    只是能夠逃避麼?

    人生有很多事,沒有逃避的理由。

    林意抬頭看著那道距離他們很近的狼煙,握拳,抬起。

    這便是準備戰鬥。

    ......

    暴雨遮住了淒厲的箭鳴聲。

    數百枝羽箭畫著一道道弧線,從山坡的兩側,隨著雨線朝著被壓制在一條山溝裡的南朝軍隊墜落。

    山溝裡的南朝軍隊已經儘可能的分散,將身體蜷縮在一些樹木和山石的下方,然而這些箭矢落下,依舊發出了不少入肉的聲音,濺起一蓬蓬血花。

    「這是哪個白痴帶的軍?」

    剛剛翻過山頭,壓抑著劇烈喘氣,剛剛從林間看清這樣的畫面,薛九的臉色就變得極為難看,忍不住壓低了聲音怒罵了一聲。

    對於他們這些鐵策軍而言,即便是恰好行軍在山溝,陡然遭遇了兩側山坡的埋伏,在燃起青煙到現在這麼多時間裡,這支軍隊也至少應該設法衝進一側的山坡。

    而在他現在看來,這支軍隊根本不需要朝著兩側山坡硬衝,他們只要全速退往後路,他們的後方,就是一座不高的山丘,但足以改變現在這種被人隨意施射的局面。

    「這是什麼軍?」

    林意之前已經聽薛九說了一些各軍的特徵,但眼下那支被壓在山溝中的軍隊身上的服飾式樣明顯是南朝的式樣,但他依舊看不出屬於何軍。

    「是這邊州郡的府兵。」薛九寒聲道:「到底屬於何家府兵,看不出來。」

    林意點了點頭,他望向對面的山坡。

    北魏的羽箭其實造價很高昂,但一路上他至少已經聽到了四輪箭雨。

    下面的那支南朝軍隊的統帥的不堪足以引起薛九的憤怒,但在他看來,北魏這支軍隊的統領,也同樣很任性,很揮霍。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5
第一百零七章 衝陣!

    之所以覺得這支北魏軍隊的將領在對面的山坡,是因為那邊落下的箭矢明顯要多出許多。

    而且從這些混雜在雨中的箭鳴聲裡,他能夠聽到一些細微的差別。

    對面那邊山坡上有不少箭矢是獨特的強弓射出,力量和速度更為驚人。

    兩邊山坡上的北魏軍隊,則至少有四百,按理而言,在這種山林之中,要想辨認出誰是對方將領便很困難。

    然而對方的這名將領,似乎並不想太過掩飾。

    或者說,他根本不想掩飾。

    透過已經變得稀疏的雨簾,林意輕易的看到對面的山坡之中,有一名身穿將鎧的男子很倨傲的站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

    他的身側,整齊的分列著二十名侍衛。

    他的將鎧有金屬的反光,身後還有一條猩紅色的披風。

    披風這種東西,對於真正的戰陣其實沒有太大用處,按他所知,在北魏也不是用於平時禦寒所用,而是一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林意甚至看到了這名將領揮手的動作。

    隨著這名將領的揮手,又是一輪箭雨落下。

    「這些府兵已經膽寒,我們人太少,不可能救得了他們。」薛九的面色越來越陰沉。

    下方那支南朝軍隊的人數已經不足兩百,在他看來,若是這些南朝軍隊此時陷於苦戰,人人都在拚命,哪怕他們加入之後,對方的數量還是以倍計,那即便隨之戰死,也不應有所畏懼,或許也有可能會有勝機。

    但是下方那支軍隊太過膽怯,他們現在若是救援,便和幼兒想要救將溺亡的不會游泳的成年人無異,只有可能被拖下水。

    「若對面那人真是他們的主將,我想試試。」

    林意看著對面那名居高臨下俯瞰戰場的北魏將領,輕聲道:「但首先我必須確定他和他周圍有無厲害的修行者。」

    這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便是現在這支鐵策軍的軍令。

    而且薛九也聽出了林意的意思。

    若是敵軍陣中有很強的修行者,那林意便會接受他的提議,悄然撤走。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沒有異議。

    「你們儘可能跟上我。」

    林意加快了腳步,沿著山梁穿行,下方那支南朝軍隊支撐不了多久,若是那支軍隊徹底潰敗,那即便他能夠殺死主將,對於他這支鐵策軍而言也太過危險。

    這支北魏軍隊給他的感覺越來越怪異。

    四百餘人建制的北魏軍隊在外面根本不算什麼,然而在這眉山深處,這種建制的軍隊便已經很成規模。

    按理而言,這支軍隊如此張揚,便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有強大的修行者坐鎮,甚至是神念境。

    但若是有那樣的修行者坐鎮,又根本不會採用如此浪費軍資的戰法。

    眼下的這種戰鬥方式,給他的感覺很像是一隻貓在隨意的戲謔老鼠。

    那名將領似乎根本不急著解決戰鬥,甚至也並沒有派一支箭軍去斷這支南朝軍隊的後路,似乎根本不在意最後能夠殺死多少人,有多少南朝軍士能逃脫。

    林意行走越來越快,他小跑了起來。

    這支北魏軍隊的確很大意,這山崗上高處都根本未設立暗哨,在他的感知裡,根本沒有任何北魏軍士隱匿暗處。

    更令他不解,甚至震驚的是,隨著他的越來越接近,他甚至可以確定,這名將領所在的這面山坡上,除了那名將領本身之外,甚至連一名修行者都沒有。

    那名將領本身,給他的感覺也應該只是命宮境的修行者。

    一名命宮境的修行者,在外面的戰場的確能如此倨傲的指揮戰鬥,但在這眉山之中,卻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我想試一試。」

    現在和解救下方那支軍隊相比,林意莫名的覺得,這個問題的本身更為重要,「你們都跟在我後面,矢形戰陣。」

    勉強跟在他後面,此時已經喘息不已的薛九看著他的眼神極為複雜。

    他看得出林意現在很鎮定,一絲都沒有衝動的情緒。

    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林意有些可怕起來。

    那可是有數百名北魏軍士...不是數十名。

    他看著林意,點了點頭。

    林意看向下方。

    此時那名北魏將領,便已經位於他的正下方。

    而被壓制在低窪地帶的那支南朝軍隊的時間已經不多。

    他甚至可以看到,已經有人忍不住站了起來,開始亂逃。

    北魏軍隊本身以箭技出名,而在北魏軍隊之中,有資格攜帶二十枝羽箭之上的,都有箭師的頭銜,即便是軍餉都比同年的其餘軍士要高出三成。

    根本不需要齊射,這些站起來顯露出身影的南朝軍士,直接便被如電的數枝羽箭射殺。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卸下身上背著的行軍口糧,將兩柄劍背著。

    他用力的握拳,然後鬆開,並指如刀,往下指去。

    這在鐵策軍之中,便是全力衝鋒。

    他開始奔跑。

    如脫韁的野馬,往下狂奔。

    此時暴雨即將停歇,天空漸漸亮起。

    當他距離山坡上這支隨意施射的北魏軍後方只有數十步時,這些北魏軍士終於聽到了令人心悸的破空聲和樹枝折斷聲。

    那名北魏將領驚愕的轉身。

    在這一剎那,林意看清了他的面容。

    這是一張分外養尊處優的面容,面如冠玉,有一種常年錦衣玉食者才有的柔光。

    這名北魏將領看上去已經三十餘歲的年紀,然而他的面容依舊英俊得能讓建康城裡絕大多數思春的少女臉紅。

    北魏的大多數男子面容都很粗獷。

    然而和他們相比,這名北魏將領更像是南朝的名士。

    此時林意覺得這名北魏將領像南人。

    而這名北魏將領,卻覺得從上方山林裡狂衝下來的林意像北方的蠻獸。

    他眼瞳裡的林意臉上沒有任何殘忍嗜血的表情,只是冷峻而專注。

    然而此時林意給他的感覺,卻讓他想到了他幼年時,看到猛虎從山林中躍出的畫面。

    這名北魏將領還處在微微的失神裡,他身旁那些久經戰陣的箭師卻已經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嗤嗤嗤嗤......

    急劇的破空聲伴隨著弓弦震鳴聲瞬間連成一片。

    數十支羽箭極其精準的穿破濕潤的空氣,全部落在林意的身上。

    一聲痛苦的悶哼從林意的喉間湧出。

    然而出乎所有人預料,並無箭穿血肉的聲音響起。

    這些羽箭只是讓林意的身體如同撞上了一堵牆一樣,猛的一頓。

    在接下來一剎那,在所有這些北魏箭師的眼中,林意就如同一頭發狂的蠻牛更快的衝了下來。

    有更為細微但更為尖利的破空聲急劇的響起。

    那些鐵策軍軍士的胸肺已經如同火燒一般,他們甚至根本來不及呼吸,只是堅韌的意志,讓他們持續的奔跑,距離林意不算太遠。

    此時距離北魏箭陣已經不到三十步,已經是他們臂弩的殺傷範圍。

    他們以超出平時極限的速度,瘋狂施射。

    林意一聲厲喝,跳了起來。

    他跳得不算高,藉著地勢,他就像是貼地在往下飛掠。

    在這厲喝聲中,他雙手同時拔出背後綁著的雙劍。

    所有這些箭師的目光像中邪一般,牢牢的被他吸引,很多人甚至身邊的人中了弩箭,慘呼著倒下,都依舊沒有反應過來,沒有想到去捕捉那些鐵策軍的身影。

    林意已經太快。

    當這些箭師手指捻著的箭矢第二次瞄準他的身影時,他的雙腳已經再次落地。

    一聲如雷般的響聲自林意的腳下響起。

    林意的雙膝彎下,他的身體瞬間半蹲,接著再次恐怖發力!

    嗤嗤嗤嗤....

    一陣急劇的箭矢破空聲響起的剎那,他已經帶著狂風和無數的泥土、枝葉碎屑到了這支北魏箭軍的陣前。

    他手中的兩柄長劍毫無道理,完全蠻橫的化為兩道橫捲的光芒,斬入陣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6
第一百零八章 敵首

    一片悶哼聲和厲喝聲響起。

    林意身前的這些北魏軍士面對這樣毫無劍招可言的打法都及時作出了反應,然而首當其衝的五名北魏軍士全部都感覺到了自己如同被疾馳的馬車撞中!

    這五名北魏軍士只是驟然覺得不妙,但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的往後飛跌出去,鮮血隨著悶哼和厲喝,從口鼻中衝了出來。

    北魏將領眼中驚愕的神色越加濃烈。

    他的自傲不在於他的修為,而在於他掌握的軍情。

    他方才的行為,和在北魏的花園裡獵鹿沒有什麼區別。

    因為反覆傳遞到他手中的軍情,可以確定這方圓百里之內,應該已經不可能有衝到他這裡的命宮境之上的南朝修行者。

    既然都說了沒有,那為什麼會陡然殺出這樣的一名南朝年輕修行者?

    這名北魏將領想到這一層,他陡然憤怒起來。

    那些人是干什麼吃的!

    但直到此時,他也依舊只是驚訝和憤怒,他並不覺得這樣一名年輕修行者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威脅。

    他沒有任何的動作。

    他身旁的那些侍衛,卻已經第一時間衝了上去。

    這些侍衛敏捷的繞過前方飛跌下來的軍士,在沖上去之時,他們已經舉起了一面面黑色如笠帽的黑鐵圓盾,厲嘯著用盾朝著林意壓了過去。

    依舊沒有任何繁複的劍招,林意雙手中的兩把長劍狠狠的朝著這些出現在他面前的黑盾斬了過去。

    更加確切一些的說,是砸了過去。

    兩聲沉悶的重擊聲響起,這堅硬的黑鐵圓盾的表面竟然生出無數蛛網般的裂痕。

    這兩名持盾的侍衛已然用肩頂住這兩面圓盾,都依舊聽到自己肩部的骨骼碎裂聲,都根本無法穩住自己的身影。

    他們身後的數名侍衛齊聲大喝,黑盾硬生生抵在這兩名侍衛的背上,推住這兩名侍衛的退勢。

    林意的雙手也被強烈的反震力量震得發麻。

    然而在這兩聲沉悶的重擊聲響起的瞬間,他的心跳聲也如擂鼓。

    大量新鮮的血液帶著新生的力量,湧入他的身體各處,他再發一聲厲喝,整個人不退反進,一腳踏在其中一面黑盾上,整個人猛地向前方飛起。

    他從這些持盾的侍衛上方飛過,如猛虎下山,直撲那名依舊站在山石上未動的北魏將領。

    這名北魏將領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的臉色微白。

    他眼前的天空被這名躍下的南朝年輕修行者的身影遮住。

    「好一員猛將!」

    他甚至在心中讚歎了一聲,然後抬起了手。

    在林意出現時,他的手中已經緊握住了一個金屬圓筒。

    此時當他的手抬起,當他體內的真元猛烈的湧動起來時,這個金屬圓筒的表面頓時亮起很多細密的花紋。

    這花紋重重疊疊,也是一朵朵異常美麗的繁花。

    而且在他的真元衝擊在這些紋理中時,這些繁花綻放出來的色澤,竟然也是黑色。

    「噗」

    奇異的力量在這圓筒的內裡急劇的衝撞,最終在剎那間將內裡一根銀色的粗針激射出來。

    當這根銀色的粗針脫離這個圓筒的剎那,它的尾端出現了許多根詭異的白色線條。

    這些線條是激碎的真元和空氣形成的焰流,代表著驚人的速度和力量。

    即便是如意境的修行者,也不可能在這樣短的距離裡避開這樣的一擊。

    林意的身體如同被驟然砍斷的圓木一樣,轟然墜地,砸在這名北魏將領的身前,濺起一蓬煙塵。

    那群手持圓盾的侍衛臉色都是極度煞白,心中都是一個念頭。若是他們守衛的貴人真被這名南朝年輕修行者殺了,那他們即便在這場戰陣中活著,回到北魏之後,也不知會有何等的下場。

    這名北魏將領淡淡的搖了搖頭。

    他甚至沒有去看上方還在衝殺下來的那些鐵策軍。

    沒有了修行者的支持,那些小股的南朝軍隊,只是飛蛾撲火,不可能對他造成任何的威脅。

    所以他伸出腳來,想要一腳將墜倒在他身前的這名南朝修行者翻過身來。

    然而就在這時,他的面前亮起一道劍光。

    林意一劍往上斬出,簡潔明了。

    唰的一聲。

    這名北魏將領伸出的腳齊踝而斷。

    原本無數雜聲的戰場上驟然一寂,因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這樣的畫面。

    包括這名北魏將領本身。

    他只是覺得腳上一涼,就看到了自己的右腳脫離了身體。

    這時候他甚至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滿腦子的不能相信。

    他張開了口。

    這一瞬間的遲鈍,讓他還沒有能夠發出聲音。

    林意已經跳了起來。

    在那些手持黑盾的侍衛剛剛回過神來,拔出掛在身上的長刀時,第二道劍光也已經亮起。

    這名北魏將領的左腳也和他的身體脫離。

    也直到此時,當這名北魏將領無法站穩,整個身體往前失控倒下時,這名始終保持著鎮定和優雅的北魏將領才無比淒厲的慘嚎起來。

    這名北魏將領往前栽倒。

    林意迎頭沖上。

    他撞入了這名北魏將領的懷裡。

    咚的一聲!

    即便是上方山坡上心堅如鐵的鐵策軍軍士們,都覺得自己的心臟猛烈的跳動一記。

    誰都可以聽得出這一撞的力量。

    「噗」

    這名北魏將領口中鮮血狂噴。

    然而他的身體沒有倒飛出去。

    林意的身影沒有和他分開。

    林意已經放開了一柄劍,他的一隻手攔腰死死抱住了這名口中鮮血狂噴的將領,手中的那一柄劍順勢橫在了這名將領的脖頸上。

    也直到此時,兩邊的山坡上,才響起了無數駭然的驚呼聲。

    所有手持長刀和黑盾的侍衛已經距離林意不足五步,然而這一剎那,這些侍衛全部頓住,這片山坡上其餘的所有箭師也全部僵住,有些箭師已經將弓弦拉至極限,他們的手指關節甚至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白得透出了肌膚下骨骼的顏色,然後他們卻不敢朝著這名南朝修行者射出任何一枝羽箭。

    「你們在等什麼!」

    「等你們的家人喊你們回家開飯嗎!」

    「還不往這裡衝殺!」

    然而林意卻是已經厲喝出聲。

    他很能理解薛九的那些憤怒和不屑,因為直到此時,山溝裡那支被壓制的南朝軍隊,竟然還沒有及時作出反應。

    那名統御軍隊的將帥,到底平庸到何種程度!

    山溝裡,有一些隱匿在樹後的年輕人的衣飾也和他們身周大多數軍士的服飾不同。

    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包括周圍的一些軍士,原本眼睛裡也已經充滿憤怒,等到林意和鐵策軍出現時,尤其當林意衝殺下來,這樣的畫面落入他們的眼瞳,也讓他們陷入了微微的失神中。

    當這樣的聲音響起。

    其中數名年輕人的面色雪白。

    他們感到了羞辱。

    「還不衝!」

    這數名年輕人不想再等軍令,只是從唇齒間無比冰冷的擠出三個字,他們便衝了出去。

    「殺!」

    他們的身後,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大叫,接著便連成了一片。

    絕大多數被壓制在這片溝地的軍士,終於開始衝鋒,朝著林意所在的這片山坡瘋狂衝鋒。

    相比他們的如夢初醒,所有這片山坡上的北魏軍士很茫然。

    「誰若射箭,我便殺了他。」

    越是如此,林意越是感覺到手中這名將領的重要,他寒聲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6
第一百零九章 戰功

    戰陣上這種要挾一般而言不可能奏效。

    無論是南梁邊軍還是北魏邊軍,任何的主將在戰死之後,第一時間便由副將接任,若是副將戰死,則還由下階將領接任。

    和南朝相比,北魏的絕大多數軍隊尤為彪悍,若是出現這種主將被擒的狀況,極有可能主將一身令下,箭軍直接發箭,直接便將他自己射殺,以免動搖軍心。

    然而這支軍隊顯然不是正常的邊軍。

    正常的北魏邊軍絕對不會如此濫用寶貴的箭矢,一支軍隊也絕對不可能絕大多數都是箭師。

    若不是正常的軍隊,這樣的要挾便有可能奏效。

    和林意希望的一樣。

    當他的聲音在這片山坡上響起,便沒有箭矢破空聲再響。

    一支幾乎都是由箭師組成的軍隊,在不施箭的情形下戰鬥,和斬斷雙手沒有什麼區別。

    上方鐵策軍一沖,下方又有南朝軍隊反衝,這山坡上的北魏箭師不知如何還手,頓時潰敗。

    這些北魏軍士朝著兩側山林逃逸,但是卻顯然不敢逃遠。

    「你是什麼人?」

    林意將這名北魏將領放在山石上。

    這名北魏將領頹然跌坐,因為大量失血,他已經面白如紙,只是他至少是命宮境的修行者,生機比一般人強橫得多,斷然不會因為這樣的傷勢而直接死去。

    「我...我是寶勝王。」

    這名北魏將領看著林意,他的目光有些茫然,有些驚恐,有些怨毒。

    「寶勝王?」

    林意大吃一驚,他自幼和軍中人相處,很清楚北魏的官制,南朝和北魏不同,南梁一些建立足夠軍功的人也能封王,但這種將相封王,大多的權勢也只是相當於一州刺史,有些甚至不如。

    但北魏不同,北魏極少有異姓王。

    北魏的王幾乎都是王親國戚。

    只是按照常理判斷,北魏的王若是進入戰場,又絕對不可能隨從只是這樣的實力。

    「你是北魏皇帝的什麼人?」

    林意有些不敢相信,他看著這人,寒聲道。

    「我是他九弟。」

    這名北魏將領猶豫了一下,垂首說道。

    「薛九!」

    林意側過身去,此時薛九等人已經從上方衝了下來,衝到他的身周。

    「你聽說過北魏有個寶勝王嗎?」林意沒有顧忌這名北魏將領的感受,直接問道。

    薛九氣都未喘勻,剛想說話卻說不出來,劇烈的咳嗽起來。

    「沒有聽過。」好不容易邊咳嗽,薛九邊回了句話,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也就只是這片刻,下方的南朝軍隊已經沖上這山坡,而退往兩側山林的北魏軍隊卻是始終不走,竟然有兩人從林間走出,雙手抬起,顯示沒有兵刃,走上前來。

    「你們是鐵策軍?」

    下方衝上來的南朝軍士此時已經認出了薛九等人的裝束。

    「你們是?」

    林意看著衝在最前的十餘名年輕人也是一愣。

    這些年輕人比他年紀略大,也未穿軍中的制式甲衣,也並非修行者,但是身手比一般的軍士卻是強出許多,明顯精於武技。

    「我們是戎州六同郡六同學院的學生,他們是六同郡守的府軍。」

    「六同郡?」

    薛九冷笑了一聲。

    郡太守位列十班,一方權重,按理而言,治軍應該足有能力,但是這一支軍隊,看上去簡直和一些富賈的府兵相差無幾。

    這些年輕人明顯看到了薛九的神色變化,一時眼中都是憤憤。

    他們受召隨軍,自然沒有什麼戰陣經驗,但是方才那種情形,即便是以他們理解,也自然要拼著一定死傷向後方突圍。

    然而這支軍隊的將領高策卻是遲遲不發軍令,只是因為唯恐一退,便徹底散掉。

    這只是典型的打仗沒有悍勇之氣,純粹想要靠人數安慰自己。

    「寶勝王?」

    「難道他便是寶勝王?」

    也就在這時,這些年輕人後方南朝軍士裡,有數人驚呼。

    兩人快步分開人群,身上甲衣叮噹作響,急切的擠入進來。

    看著這兩人,這些六同學院的學生都是面露憎惡的神色。

    這兩名身穿鎖片甲的將領,便是這支軍隊的主將高策和軍師趙狼咲。

    「參見大人。」看到這兩人衣甲,薛九雖然臉上依舊有冷笑,但是不得不躬身行禮。

    林意也是微躬身行禮。

    對於軍方官制,他倒是也十分熟悉。

    這兩人衣甲上都有虎符花紋,改換新朝之後,這種身上有符印的,便是位列十二班的將領,自己已經能夠統軍千人,而且還能調用地方上官階比他們低的武官的軍隊。

    薛九和自己,距離這兩名將領的官位,其中是差了好幾個等階。

    軍隊中最講等階,不管下階將領如何看不起上面的將領,但必須行禮聽令。

    「你們是鐵策軍,做得不錯。」

    高策相貌甚是威武,身高比林意至少高出半頭,面孔方正,身材魁梧。看到林意和薛九等人行禮,他擺了擺手,笑了笑,「你們戰法合理,配合我們六同軍得此大捷,我必定好好幫你們提報。」

    聽到這一句話,林意心中還未如何波動,但薛九等一眾鐵策軍卻都是大怒,敢怒不敢言。

    這種說法,明明便是搶戰功,將主要功勞都記在了自己頭上。

    方才情形,若不是林意冒大險衝入敵軍奪帥,這高策所率軍隊恐怕都全軍覆滅,還談什麼軍功。

    與此同時,那些六同學院的學生也是眼中怒意更濃,在心中大罵無恥。

    「說,你是不是真的寶勝王,如何證明?」

    高策卻是並不和他們多言,一縱身就到了那北魏將領身前,同時喊人給他止血。

    便是憑他這一縱躍,林意就看出他不是修行者。

    這北魏將領咬了咬牙,頭依然垂著,卻是在自己的腰側一摘,手指上已經吊著一枚金印。

    這金印只有拇指指甲大小,但是印紐卻很精緻,是一隻長壽龜。

    「金龜王符!」

    「好!好!好!」

    高策欣喜到了極點,連說三個好,「有這金印,就算你不是寶勝王也是了。」

    這句話更加不堪。

    聰明人都聽得出他的意思。

    有這王印證明,就算這人真不是寶勝王,他現在一刀殺了,也可以說是斬了寶勝王按功領賞。

    那些六同學院的年輕學生面色都是陰沉如水,有幾個人甚至忍耐不住,轉過頭去,狠狠的吐了口口水。

    「停住,你們想要做什麼?」

    高策又是一聲斷喝,那兩名空手而來的北魏軍士已經距離他們不到五十步。

    「放了他,我們保你們平安離開。」

    一名北魏軍士出聲,聲音極冷。

    林意認得出他身上的衣甲,應該便是剛剛持黑盾的侍衛之一。

    「現在你們的寶勝王在我們手中,還敢如此說話?」高策厲笑起來。

    「他死了,我們也活不了,若是不允,便拉你們一起陪葬。」這名北魏軍士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高策。

    高策心中莫名一寒,笑容頓消。

    「大人,請容我問幾句話,再做決定。」林意頓了頓,又輕聲的補了句,「到時如何,還是大人做主,我鐵策軍還有軍務在身,倒不好意思多分大人功勞。」

    林意說得也再明白不過。

    這高策心中只有軍功,但對於他而言,他更關心的則是這人為何敢在這裡像圍獵一樣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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