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895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6
第一百十章 真正的圍獵

    「你是?」

    高策看著林意倒是極為客氣,他方才在下面也見到了林意的衝殺,那踏破黑盾一舉擒帥的畫面,也讓他心驚膽顫。

    「林意,南天院天監六年生,現任鐵策軍校尉。」林意神情淡然。

    「哦?」

    高策眼中異芒一閃,像他這種人物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南天院的學生進入鐵策軍必然是家中毫無勢力,而且恐怕惹上了什麼權貴。

    但南天院的學生大多身世不凡,也不知道林意和其餘學生之間是否有過命的交情。

    這在他看來,卻是惹不起。

    「林將軍客氣了。」

    他頓時笑了笑,「要問什麼儘管自便,只是生怕他們傳訊出去,這裡不能耽擱很久。」

    「那是當然。」

    林意看著他,道:「只是不知這寶勝王什麼來歷,倒是要請教大人。」

    「這簡單。」

    高策微嘲道:「按我所知,寶勝王元勝是北魏唯一不成器的親王,在北魏皇城邊上分了一塊封地,平日裡也不掌兵權,游手好閒,只是愛遊獵。但其人英俊,且會討人歡心,所以倒是深得北魏皇太后歡心。」

    聽到高策如此說,周圍那些年輕的六同學院學生們都是面色更為難看。

    只是這樣的一名繡花枕頭,便讓他們近乎全軍覆沒在此,這高策幸虧有林意相救,現在卻是有臉嘲諷這元勝?

    多謝大人。」

    林意卻是也不多話,他轉過身去,俯下身子,直接便在這寶勝王元勝的耳邊輕聲道:「我可不在意軍功不軍功,我問你話,若是有所遲鈍,或者讓我覺得話語不實,我便直接殺了你。」

    他這聲音很平和。

    但是這元勝看著他平靜的眼眉,心中卻是又驀然生出極大的寒意。

    在北魏,平庸的軍隊最怕遇到精銳的軍隊,但很多精銳的軍隊,卻很怕一些單獨行動的悍匪。

    軍隊的實力不可能不如悍匪。

    但那些悍匪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他們身上擁有一種隨時可以玉石俱焚的氣息。

    他見過有些終於被北魏軍隊擒住的悍匪,他深深的記著其中一名只有十六七歲的悍匪的眼睛。

    而此時,林意的眼睛裡,也有類似的東西。

    他覺得林意說的話是真的。

    他一時說不出話來,點了點頭。

    「這裡明明不是你這樣的人應該來的地方,但你卻像是平時圍獵一樣,似乎根本不在意有厲害的修行者到來,這是為什麼?」林意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微冷的問道。

    「有軍情,有確切的軍情告訴我行軍路線。」元勝有些艱難的回答道:「在此之前沒有出過任何問題,這片區域按理不可能有修行者到來,不可能有什麼軍隊能夠對我們造成威脅。」

    「確切的軍情?」

    林意的眉頭深深的皺起,「有確切的軍情,甚至可以精準到告知你行軍路線途中不可能存在修行者?」

    元勝點了點頭。

    「為什麼?」林意想到了那天目睹的半聖之戰,心中頓時覺得兩者之間有某種聯繫,「你們北魏用什麼方法可以做到這點?」

    「會用獵鷹傳訊,還會輔以磷火箭傳訊。」元勝說道。

    林意冷漠的搖了搖頭,「我不是說這種傳遞的方式,我是說是什麼人在給你傳遞軍情,他們是用什麼方法,來確定我們南朝修行者的動向。」

    「不知道。」

    因為這三個字,元勝的額頭上頓時佈滿了一層細密的冷汗,他生怕林意不信,馬上接著說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確定南朝修行者的動向,我只知道是某名王室領兵。按我所知,至少有上百名抽調而來的修行者歸他統御驅使。」

    「至少上百名修行者統一受他驅使?」

    林意有些震驚,「你們北魏這樣做是想要做什麼?」

    「應該是要想俘獲你們一些高官權貴的子侄,藉以要挾。」元勝微微的猶豫了一下,道:「按我先前所知,有一名極為重要的人物進入了眉山,那是他們的主要目標。」

    「極為重要的人物?」

    林意想到了某種可能,他的臉色微變,「是世家子弟,什麼叫做極為重要的人物?難道是我朝陳家或是蕭家的子弟?」

    「這我並不知曉。」元勝搖了搖頭,道:「想來應該是那一流的人物。」

    林意的心驀然沉了下去。

    便是由他想,對於北魏而言,也只有陳家、蕭家一流的人物才算重要,而且他並不覺得,像陳寶蘊那樣的陳家子弟也根本不足以讓北魏興師動眾。

    「那你說的那些人,你說的那名統御至少上百名修行者的人,便在附近山林?」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在來這裡之前,遭遇了一名你們的北魏年輕修行者,身穿黑甲,黑甲極為精緻,上有繁花,和你說的這些人又有何關係?」

    元勝的眼睛裡出現了更多的震驚,他聲音微顫的說道:「這種黑甲出自我王兄御工坊…那些受統御的修行者,便是都身穿這樣的黑甲。」

    林意沉默不語。

    他的身體裡儘是不好的感覺。

    他直覺元勝說的全是事實,他現在只是不想這事實和陳寶菀或者蕭淑霏任何一人有關。

    「那人統御的上百名修行者,都是什麼樣的修為?」林意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不知道。」元勝的面容無比的蒼白,他搖了搖頭,「但大多都是從軍中和各地調來的強者。」

    「林將軍,問得如何了?」

    高策的聲音響起。

    他已經有些不耐,而且在他看來,這裡已經太過危險,不能再有停留。

    「他的身上有重要軍情,大人你可以再細緻問詢,必有更大戰功。」林意知道元勝所知有限,再問下去恐怕也沒有什麼意義。

    他對著高策說了這一句之後,便轉頭過去看著元勝問了最後一句,「你可知道你說的那名統御將領的大致方位?」

    「應該在這週遭百里內。」元勝顫聲說道。

    「既然如此,就此別過。」

    林意很果斷,直接便告辭。

    「就這麼走了?」

    薛九深深的皺著眉頭,他難以理解,在林意的耳畔輕聲道:「若這人身份無誤,這是驚人戰功。」

    「能夠最終達成的才是真正戰功。」

    林意轉身離開,同時輕聲回應道:「這高策膽怯又貪功,我不認為憑他的能力,可以吃得下這份戰功。即便是我們,在如此境況,我也覺得我們不可能有能力帶這樣的活口回去。」

    薛九怔了怔。

    先前他憤懣於高策的吃相,而且這種輕易讓戰功,絕對不是鐵策軍的作法。

    只是想法不同。

    但現在他想清楚了,卻醒覺林意說的才是對的。

    能夠和林意一樣清醒的人並不少。

    就如那些已經無法安於高策統御的年輕學生。

    在林意率著鐵策軍離開之後,這支六同軍內部頓時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按照高策的想法,他必須以這元勝為人質,等到六同軍出眉山時,才交出元勝。

    他也是如此和北魏軍的那兩名軍士說的。

    只是這些年輕學生很清楚他的真正想法。

    「我不想和這樣愚蠢的將領一起去死。」

    一名年輕學生寒聲對著他的所有同窗道:「而且我恥與這樣的人為伍,押著北魏這樣重要的人物不放,這支北魏軍又銜著不放。又不化整為零…我們的蹤跡,完全在北魏軍方的掌握之中。難道他真以為能夠將元勝帶出眉山?」

    「但我們不聽他調令,是違反軍令。」一名學生輕聲說道。

    「此人膽小,我們不說要走,直接說先去求援,他必定同意。」

    聽著這句話,這圍成一堆的六同學院學生全部點了點頭。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6
第一百十一章 私生女

    「有什麼方法,可以迅速獲得軍情,或是迅速傳遞軍情?」

    當又一場雨來臨時,林意輕聲的問身邊的薛九。

    他的心情很沉重。

    只是這些鐵策軍軍士很難理解他的心情。

    因為對於這些鐵策軍而言,領著軍餉,守衛自己王朝的疆域而死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事關做人的本分。

    更何況北蠻和南方征伐多年,拋開世仇不算,他們這些人從軍到現在,身邊便不知有多少人死在北蠻的手中。

    即便戰死,多砍幾個北蠻,也是划算。

    然而那些針對貴人的陰謀,那便應該是貴人所需考慮的事情,和他們並沒有什麼關係。

    「能有什麼辦法?」

    薛九抹了把臉,甩掉撈了一手的雨珠,眯縫著眼睛說道:「我們鐵策軍要是能享有那寶勝王的待遇,便不是鐵策軍了,先前你那重要軍情,也不至於要賀白晨他們依靠自己的兩條腿跑出去。」

    他這說話的口吻不像是下階將領對話上階將領。

    但少了那些虛偽客氣的對話方式,卻更是意味著他們這些鐵策軍已經真正將這名從建康城裡來的年輕學生當成了自己的頭。

    林意微苦的笑了笑。

    如此說來,便只有真正趕到地圖上那個鐵策軍的接頭點,才有可能知道更多的軍情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前方遠處密林深處的團團濃霧,有些無奈。

    ……

    在山的另外一端,在他凝視著的那片山林的西側,距離他也不過數十里的地方,此時正出現在他腦海裡的陳寶菀正孤身行走。

    雨很大,淋濕了她的衣衫。

    她從袖中拿出了一方錦帕,擦了擦臉。

    然後她在崖間找到了一處可以避雨的地方,坐了下來,然後吞下了兩顆黃庭丹。

    黃庭丹的作用和回氣丹一樣,都是迅速的補充真元,只是黃庭丹的等階卻比回氣丹不知道高出多少。

    一顆黃庭丹,便能直接補充近兩千轉黃芽真元。

    因為藥性太過猛烈,當這兩顆黃庭丹剛剛入腹時,她的眉頭便深深的皺了起來。

    那些大量在她經脈中瞬間凝成的黃芽真元瘋狂的瞬間將她的一些經絡撕裂。

    這自然會帶來傷勢。

    只是她別無選擇。

    她此時已經十分清楚。

    相比那些靈藥,她才是北魏最重要的目標。

    雨水在她的身上悄然蒸乾。

    她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起來。

    一半是因為傷勢和寒冷,一半卻是因為害怕。

    「原來我也不是想像中的那麼堅強。」陳寶菀搖了搖頭,她也無奈的苦笑了起來。

    很多人害怕的時候,都會想起自己的父母,她也不例外。

    只是此時清晰的出現在她腦海裡的,並非是她的父親,而是她那個連修行者都不是的母親。

    她很清楚,自己今日顯得如此重要,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的母親。

    並非是得之寵愛。

    在她年幼時,她因為有一名侍女弄壞了她心愛的風箏,她便責罰那名侍女在烈日下罰站,不許喝水。

    然而當她母親到來時,她母親也同樣用這種方法責罰她的過失。

    當天受罰之後她母親說的很多話,她始終銘記。

    其中有一句便是,「你真心待人,人才真心待你,你要成為他們心中真正的大小姐,而不是口中喊喊的大小姐。」

    她聽進去了,也是如此做了。

    所以現在的陳家,很多人可以為她而死。

    她才比陳家的其餘子侄更重要。

    黃芽真元在她體內的經絡中迅速奔湧,她體內的經絡就如乾涸的土地經受甘霖,迅速充盈起來。

    外面的雨未停。

    她體內痛苦的感覺還未消散,然而她卻是站了起來。

    按照先前幾次的經驗,那些北魏修行者的追兵很快就要到了。

    她穿入雨簾。

    當冰冷的雨點落在她頭頂,落在她臉頰上時,她有些疲憊的面容瞬間變得堅毅起來。

    ……

    在附近的幾片山林裡,分別有數名身穿黑甲的北魏修行者凝立在各處。

    他們手中都有一塊石盤。

    這石盤的石質很細膩,但不堅硬,很像某些硯台所用的材質。

    在這塊石盤的上方,有一柄細長的銀色小勺。

    若非這銀色小勺上佈滿玄奧的花紋,又鑲嵌有一種奇異的黑色晶石,恐怕所有人都會覺得它只是一件尋常的挖耳勺。

    這些北魏修行者耐心的守候著。

    當陳寶菀乾涸的經絡漸漸充盈起來,她走進雨簾的剎那間,這些北魏修行者手上石盤內的這柄銀色小勺便轉動起來,轉向同一處方位。

    ……

    雨傘在這種山林裡,也應屬於很不協調的事物。

    然而也就在這幾片山林中的一片崖下,卻出現了一柄黑色雨傘。

    這柄雨傘通體是金屬質地,傘面上也儘是黑色的繁花,但傘面的邊緣卻是極為鋒利,持傘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北魏修行者。

    當傘面邊緣輕易的切斷沿途的樹枝時,他持傘的手穩定得如同箭師扣住弓弦的手,一絲震動都沒有。

    傘下便是那名身穿黑甲的北魏少女。

    她便是連寶勝王都不知道的這支修行者軍隊的統領。

    她是皇族。

    但並非是皇帝或是任何一名親王的女兒。

    她是北魏先皇的末女。

    北魏先皇在五十歲時秋獵,經過一片牧場時,見到了一名牧羊女,興致大發臨幸,她便是那次臨幸的產物。

    牧羊女的身份太過低微。

    而且秋獵時不尊祖宗教訓的偶爾獵豔的產物,使得她的出身便很不光彩,她更多時候更像是私生女。

    這便是她與生俱來的命運。

    幸而生在帝王家,但不幸的是從出生起便受歧視。

    只是她從來不相信命運。

    所以她一步步改寫了自己的命運。

    即便靈荒來臨,她依舊是皇族中修為進境最快的修行者。

    而且她很快體現出了驚人的統軍天賦,還有許多勇武的北魏將領所欠缺的智謀。

    至少在現在的北魏皇帝眼裡,她已經是真正的皇室一員。

    只是這便夠了嗎?

    若是北魏的那些皇室,那些王裡面,有人的追隨者比她多,擁有的精銳軍隊比她多,這在她看來,便是不夠。

    「你的命很好,但在遇到我時開始,你的命便變得不好。」

    當山林的雨線中亮起磷箭的火光,知道陳家那名大小姐已經再次被鎖定氣息時,她在心中緩緩的對著那名素未謀面的南朝少女說道。

    一隻精瘦卻矯健的飛鷹在幾乎緊貼著樹巔飛行,掠了下來。

    一名沉默的走在她傘後的修行者伸出了左臂,讓這只飛鷹落腳,接著這名修行者從它腳上捆縛著的竹管裡取出了一卷密箋,遞到傘下。

    這名北魏少女先看到了一些陣亡的名字,她的神色沒有任何的波動,只是心中有些感慨。

    南梁畢竟是南梁。

    在這種情形下,竟然還能讓她折損這麼多的修行者。

    然而在接下來的一剎那,她的感慨消失,面色變得極為難看。

    「寶勝王被擒了,而且被斬斷了雙足。」

    她沉默了數個呼吸的時間,然後緩緩抬頭,神情重新變得漠然,她伸手握住了那名身材高大的修行者持著的雨傘,然後對著這名修行者說道:「先前我和你說過萬一出現這種意外…你應該知道如何處置了?」

    這名身材高大的修行者沒有說任何的話語,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一支鐵策軍…只是一支數十人的鐵策軍就讓你如此,你還能更不堪些嗎?」

    這名少女沉默繼續前行,她的手也異常的穩,只是嘴唇卻是微微的顫抖起來,心中的憤怒無法言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6
第一百十二章 逆風飛翔

    寶勝王是她真正的兄長,然而她並不怎麼在意寶勝王的生死。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樣的兄長她寧願多死幾個。

    然而卻不能死在這裡。

    因為這事關她的能力。

    寶勝王的所有軍情,所有行軍路線都是她所提供。

    對外人而言,寶勝王在這種時候進眉山簡直是兒戲,是皇太后太過寵溺寶勝王,甚至將兩朝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修行者之間的戰爭都帶上了一名跳樑小丑似的人物。

    然而她很清楚北魏皇太后的可怕。

    這本身也是對她的考驗。

    保護寶勝王在這裡面「打獵」,和行軍打仗時,規劃一支運送糧草的重要軍隊沒有什麼區別。

    若是掌控著這樣的力量,寶勝王卻依舊出了問題,那北魏密樞處對她的評價便不會像以前那麼高。

    評價的原因可能會覺得她疏忽,可能會覺得她已經開始驕傲自滿。

    然而她的軍情和規劃明明沒有任何的問題。

    那種數十人的鐵策軍,而且沿途沒有被發現,便說明不存在厲害的修行者,這樣的軍隊也能讓寶勝王被俘。

    那這寶勝王不堪到何種程度?

    她低垂著頭,在林間的陰影裡,心中震怒不可遏制。

    她知道南朝陳家的那名少女,此時已經被逼到無路可走。

    然而她知道自己也是一樣。

    若是這件事再出問題,那她很多年的付出和努力將會盡復流水,她恐怕再難掌握兵權。

    ......

    雨終於停了,只是天空並未透亮。

    一層如鉛的烏雲依舊壓在山林之上,烏雲的下端甚至給人一種會壓彎樹尖的錯覺。

    陳寶菀停了下來。

    她前方的山林地勢迅速往下,變成了一片陡坡。

    陡坡裡有許多細小的水聲,但這水意甚寒,不是雨水,應該是山體深處流淌出來的泉水。

    因為寒意不散,所以這片陡坡裡生長著的並非外面隨處可見的那種闊葉植物,而是一種很像蘆葦的蘆竹。

    這片蘆竹林裡毒蟲應該很多,她聽到了很多細微的聲音,在白色的寒霧之中,她看到有黃綠色的瘴氣沉積不散。

    只是讓她停住腳步的卻並非是這些毒蟲的聲音,也並非是這並不算濃烈的瘴氣,而是一個人穩定而清晰的腳步聲。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警惕著看著前方。

    那腳步聲沒有任何的改變,然而她前方這片蘆竹林中的霧氣突然擾動起來,有十條霧氣透了出來,拉長。

    這霧氣很粘稠,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床棉被的後方,有十道尖銳物正在刺出。

    她的雙眼依舊無法看清霧氣裡的東西是什麼,然而感知裡她卻已經準確的捕捉到了這些東西竟然是某種活物!

    她沒有任何的遲疑,拔劍。

    她的劍唯有三尺長,通體黑色,劍身也不平整,有些像某種根本未打磨的黑色山石。

    然而陳家是此時南朝除了皇室之外手握兵權最重的權貴,她的劍自然也不可能是凡物。

    當她體內的真元朝著此件湧動,這柄劍的內裡驟然變得灼熱起來,黑色的劍身上出現了暗紅色的紋理。

    這暗紅色的紋理瞬間越來越豔麗,給人的感覺便是這柄黑劍內裡是一座火山,此時驟然復甦,往外開始流淌灼熱的岩漿。

    然後她這柄劍的劍身上,便真的順著那些紋理,流淌出真正的火焰。

    轟的一聲悶響。

    她身前潮濕的空氣被盡數迫開,那一道道迎面而來的白色霧氣中的水汽被急劇的蒸發乾淨,露出了內裡之物的真容。

    這十道流星般襲來的活物,是一條條碧綠細鱗的小蛇。

    她美麗的眼瞳微縮,手中的劍光綻放,她前方的空氣裡瞬間出現了數十道真正的流火。

    這十條碧綠的小蛇盡數被她擋下,斬為兩段。

    被斬為兩段的小蛇在空中發出嘶啞難聽的慘叫,身體都開始燃為灰燼,然而依舊有一蓬慘綠色的薄霧,從它們身上的鱗甲往外流淌出來。

    陳寶菀面色不變,她往後退出數步,左手掩住耳鼻的同時,一顆丹藥已經順勢納入口中。

    有掌聲在她前方的那片坡地中響起。

    「好一柄黑岩山火劍,好一招烈火流星。」

    伴隨著這樣的聲音,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她的心驀然下沉。

    這樣的對手她並不陌生。

    她和追隨她的那些修行者們之前遭遇的對手也都是這樣身穿黑甲的北魏修行者。

    對手能夠在這裡堵住她的路,這便說明她的猜測是正確的。

    這些北魏修行者的確有可以追蹤她行蹤的手段,或者說有可以追蹤所有修行者的手段。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握住了手中的劍柄。

    也就在這一剎那,她四周的山林裡,已經同時響起了數道急劇的破空聲。

    那些原本死寂的山林陡然被這一股股的力量震動,那些樹冠如同波浪一般波動起來,濺起一蓬蓬白色的雲煙。

    沒有任何的遲疑,她朝著前方坡地裡剛剛出現的那名修行者衝了過去。

    她身上僅存的祛毒藥恐怕不足以應付她前方的那片瘴氣,但是她很清楚哪怕是困獸猶鬥,那裡也是她唯一可能的出路。

    她體內的真元瘋狂的湧入這柄劍身。

    轟的一聲巨響,她的整個面容被照亮。

    她手中握著的這柄劍,變成了一團岩漿般的火球,隨之猛烈的濺射出去,就像是一道道燃燒著的石箭刺向那名北魏修行者。

    這名北魏修行者只是做了一個異常簡單的動作。

    他只是蹲下身體,打開了一柄傘。

    這柄傘和那名北魏少女,或者說北魏的長公主殿下所持的黑傘完全一致。

    金屬的傘面上,佈滿黑色的繁花。

    當這些夾帶著真元力量和火焰的劍氣落在他這柄傘的傘面上時,火焰和劍氣只是順著傘面上那些繁雜的花紋流散,朝著傘面的邊緣宣洩而去。

    這名北魏修行者的腳底下有細微的響聲響起。

    然而他的身體穩穩不動。

    在下一剎那,他的雙手直接放開了這柄傘的傘柄,站直了身體,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他的身影在還在流淌著火焰的黑傘後出現,然後從傘面的上方,斬出了一刀。

    火光奪目,但是他不在意火光。

    因為他原本就是個瞎子。

    此時陳寶菀在暴烈的一劍之後,已經劍勢輕靈,隨著急速的衝刺,劍光從一個刁鑽的角度破開流火,挑向他的一側脖頸。

    然而他很輕易的捕捉到了這一劍的來勢,一刀斬在了劍上。

    噹的一聲震鳴。

    陳寶菀一聲厲喝,她握不住這柄劍,脫手飛出。

    這柄北魏修行者的面色沒有任何的改變,他的刀在手中旋轉,刀身橫拍向依舊從身側衝過的陳寶菀後背。

    這樣的圍殺已經經過了北魏長公主殿下的許多次推算,甚至剛才發生的許多細節,對方戰鬥的方式,都甚至和長公主殿下推算的幾乎完全一致,就算是他自己,也覺得這種細膩是幾乎所有北魏將領所欠缺的。他也很佩服長公主殿下。

    啪!

    刀背落在了陳寶菀的背心。

    殺死不是目的,他們需要這名陳家的少女好好的活著。

    所以這一擊的力量並不沉重,只是真元深入肺腑,讓她不可能劇烈的呼吸,不可能再跑多遠。

    陳寶菀的口鼻之中流出些鮮血。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完全出乎了這名盲人修行者的預料。

    在他的感知裡,陳寶菀的雙手張了開來。

    她的雙臂上響起了許多聲音。

    有數十片薄翼彈出,她的雙臂就像是變成了兩片翅膀,竟是逆風飄飛了出去,瞬間落向數十丈外的那片瘴氣籠罩的林地裡。

    這名北魏盲修的眉頭深深的皺起。

    只是他並不驚慌。

    因為在那附近,依舊有人在等著她。

    一聲慘呼聲驟然響起。

    這名北魏盲修的面色驟變,雙手也微微的震顫起來。

    那聲慘呼來自他的同僚,他的耳力遠超正常人,所以他甚至聽得出慘叫聲中震驚和不信的意味。

    與此同時,在他的感知裡,驟然出現了許多股非同尋常的靈氣波動。

    那絕對不是陳寶菀一個人的靈氣波動。

    在那其中,他甚至感知到了一種神聖的味道。

    然而那裡怎麼可能會出現這樣的氣息!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7
第一百十三章 餌(第一更)

    「怎麼會這樣?」

    陳寶菀也震驚到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綠色的瘴氣不斷拂在她的臉上,襯得她蒼白的面容有些慘綠。

    她胸肺受了傷,此時更是無法呼吸。

    然而她面前有一個書生走了過來。

    這名書生的身材也不高大,面貌也很普通,和建康城裡的教書先生也沒有什麼兩樣,然而他朝著陳寶菀走來,卻就像是一座巨山,遮住了天光,擋住了一切危險。

    一股柔和的力量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化為柔和的清風,驅散了她身周所有的瘴氣。

    周圍如鬼蜮般的山林瞬間清晰起來,她的胸肺一鬆,在吸入新鮮空氣的同時,她咳出兩口淤血,然後在周圍的那些林地裡,她看到了許多修行者。

    許多屬於南朝的修行者。

    「為什麼會這樣?」

    她太過震驚,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名書生。

    她認得此人,甚至說十分熟悉,所以才震驚到如此程度。

    這是葉暮峪。

    他曾是教導過他的老師,是現今皇帝義結金蘭的異性兄弟,是南天院的副院長。

    在南朝或是北魏,修行者更習慣用葉亞聖的稱謂來稱呼他。

    因為他是繼南方三聖之後,南方修行者中,有數幾個能夠修到入聖境的修行者之一。

    「你是餌。」

    這名書生模樣的亞聖看著她,極為簡單的說了三個字。

    他的目光溫和而充滿嘉許。

    對於她在這裡的表現,他很滿意。

    陳寶菀瞬間明白。

    「你們早就知道,他們手中有可以追蹤我朝修行者的東西?」她看著這名面容溫和的亞聖,危機的過去,讓她再也支持不住,強烈的疲倦隨之而來,「既然是您帶隊,那南天院的遷院,應該也與此有關?北魏方面,想要抓我的是人誰?」

    「早知道。」

    「不存在所謂的遷院,兩朝征戰,今後所有的學院都不可能平靜的讀書修行,年輕的武者和修行者,都是在軍中修行。和你一樣,他們也是餌。若非餌足夠份量,北魏也不會派出足夠份量的人。」

    「北魏這些人的統帥,是元燕。」

    面對她的三個問題,葉暮峪也用了三句話回答。

    「竟然是她?」

    陳寶菀有些微微的吃驚。

    元燕這個名字很普通。

    在北方,燕雀原本是很低微的代名詞。

    那些燕雀都飛不太高,而且就如流浪者,棲居在人之屋簷下。

    北魏皇宮裡的人對這名先皇一時興起而留下的私生女原本也是如此看法。

    當時歸入宮中取名時,有意無意便是取了這樣的名字。

    然而許多年過去,這名棲於屋簷下的元燕在南方的軍隊中卻有一個響亮的外號。

    許多南方的將領都用「北冥」這樣的字眼來稱呼這名北魏長公主。

    冥在北方代表著死亡。

    她統領的很多次戰鬥,給南朝的軍人帶來的,便是很慘重的死亡。

    她很冷酷,治軍極嚴。

    甚至在北魏都流傳著一種說法,說當年在野外牧場誘惑了北魏先帝的那名牧羊女,是一名魔女。

    否則以先帝當時的年紀,怎麼會一時興起,又留下她這樣的女兒。

    所以在北魏的很多人口中,她是魔女的女兒。

    然而對於南朝軍方而言,她是北魏皇族中真正的後起之秀,是深得皇帝和北魏皇太后信任的最重要將領之一。

    若說重要,陳寶菀知道自己必定不如北魏的這名長公主重要。

    對於兩朝的征戰而言,一些修行者的死傷不如整體的局勢重要,這些她能理解。

    只是對於那些因為捨身護她而戰死的修行者,她卻不能無動於衷。

    而且她此時也開始擔心起南天院某人的安危。

    當山的那一頭,林意在時刻擔心她和蕭淑霏安全的時候,她也正在想著林意在哪裡,此時是否安全。

    當她再次抬起頭看著天空裡落下的慘淡天光,感到自己的渺小,感到自己是這張棋盤上幸運的棋子時,周圍的山林中已經湧起許多道狂暴的氣息。

    一場圍殺已經開始。

    只是已經改換了目標。

    ……

    劍鋒和刀鋒的破空聲不停的響起,林間許多樹木破碎,不時有鮮血在空中如花朵一般綻放。

    一道道碧綠色的磷焰箭不斷帶著淒厲的嘯鳴衝向高空。

    雨已經停了。

    元燕直接丟開了手中握著的這柄黑色雨傘。

    她雙手用力的握拳,不想讓身後跟著的這些下屬看到她雙手的顫抖。

    她最不希望見到的事情發生了。

    「卑鄙的南人!」

    她心情劇烈的波動著,但只是花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想通了一切,然後寒聲罵出了一句。

    她和這些從各地抽調下來執行秘密軍令的修行者所用的所有軍械——這些衣甲,兵刃,全部都出自她尊敬的魔宗大人之手。

    魔宗大人和南朝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不可能透露任何的消息。

    但很顯然南朝還有奸細獲知了足夠份量的情報,以至於她所追蹤的陳寶菀變成了引她入局的餌。

    在過往的數十年裡,南方的王朝,無論是舊朝還是現在的新朝,都會用各種卑鄙的方法在北魏埋下奸細,獲取情報。

    北魏的人在以前很不恥於南人的優柔和陰險,只喜歡直來直去的手段,但是在她出現之後,她最大的成效便是肅清了很多南人埋下的奸細,而且她也是第一個將南人的手段學習過來,並發揚光大的北魏將領。

    她在過往的幾年裡,已經通過收買、脅迫等各種手段,在南朝控制了許多奸細。

    所以相比她的領軍能力和長公主身份本身,這些南人最看重的,應該便是她掌握的那張陰暗世界的網。

    也就在她寒聲罵出這一句時,她頭頂上方數百丈的空中,山風驟然變得狂暴起來,發出恐怖的轟鳴。

    壓在這片山林上方的烏雲裡,出現了一道明亮的弧線。

    這是一道劍光。

    有人直接從那側的懸崖上飛躍了下來,一劍就劈開了烏雲。

    對於常人而言,那是一種難以想像的力量。

    「殿下,你快走。」

    她身後一名黑甲修行者對著她行了一禮,然後抬起身來,迎向那道劍光。

    這名黑甲修行者手持著一柄彎刀,幾乎和他的人差不多高。

    這柄彎刀上有筆直的縱橫交錯的星紋,竟然是一塊天生的隕鐵打磨而成。

    對於這名持刀的黑甲修行者而言,從那處山崖上躍下的是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修為最多和他對等,然而他從空中落下,這一劍的劍挾帶著的元氣力量越來越強,速度越來越快。

    這一劍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便是他也很難應付。

    「你要活著。」

    元燕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著這名持刀的北魏修行者說了一句。

    她沒有停留,轉身朝著一側的山林中掠去。

    這名北魏修行者點了點頭,抬起頭來,看向這將衝勢盡融於一劍,而且在空中依舊能夠不斷調整身影,牢牢鎖定此處氣機的南朝修行者,他的臉色很平靜,但是眼瞳裡卻全是燃燒的戰意和傲意。

    他雙膝微彎。

    在下一剎那,他身下的山石被震成粉末,他雙足下方的地面往下凹陷下去,他的整個人卻是如同離弦之間般往上飛起,他手中的彎刀散發出熾烈的銀光,就如一輪彎月,迎向了那閃電般一劍。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7
第一百十四章 她的名字(第二更)

    嗤嗤嗤嗤……

    烏雲散亂的天空裡,忽然又響起無數道淒厲的破空聲。

    十餘道纖細的劍影從很近的山林裡射出,落向這名剛剛朝著天空躍起的北魏修行者的身體。

    這十餘道劍影完全一致,實則只是一劍,只是速度太快,在空中留下難以分辨虛實的劍影。

    這是戰陣,不是絕對公平的比試。

    所以這名北魏修行者此時遭遇的並非是一名強大的對手。

    只是這名北魏修行者也似乎並不在意。

    他的臉上一片漠然,出刀的姿勢未變,只是另一隻手朝著那柄飛劍的來處拍去。

    十餘顆赤金色的彈丸從他的手中如流星般轟在了那些劍影上,沉悶如雷的爆炸聲不斷響起。

    赤金色的彈丸迸射成斗大的火團,灼燒著那道飛劍上的元氣,令這柄飛劍的速度驟然變慢。

    這些赤金色的彈丸爆炸時的聲音已經巨大,然而當他手中的刀快得近乎消失,和天空中落下的劍光相遇的剎那,所有這些聲音便都不復存在。

    如同兩座巨山相撞。

    沉悶到足以遮掩一切的宏大聲音裡,無論是從山崖上落下的那名南朝神念境修行者,還是這名北魏的修行者,兩個人身體的血肉都被接近實質般的音波衝擊得以極高的頻率震顫。

    北魏修行者如同一塊隕石砸落在地上,砸出一個更大的深坑。

    上方那名南朝神念境修行者如斷線的風箏往後飛出,口中鮮血狂噴。

    原本那柄在火焰中灼燒,似乎已經消失的飛劍,在這一剎那卻無比陰險的漂浮在往外擴散的煙塵中,接著恐怖的加速。

    這名北魏修行者一聲低沉的悶哼。

    他的左手閃電般伸出,強大的真元再他指間穿行,如同風暴。

    他的手準確的落在這柄飛劍上,但是依舊慢了一線,抓住了這柄劍的劍尾。

    這柄飛劍刺穿了他身上的黑甲,深深刺入他的腹部,然後被他硬生生的抓住,拔了出來,帶出一蓬血浪!

    他左手的真元風暴還在繼續。

    細碎而強勁的真元瘋狂的衝擊在這柄飛劍上,迅速消磨掉了原有主人留下的一切痕跡。

    然後這柄北魏修行者將這柄飛劍直接斜插入背後黑甲的槽口,在下一剎那,這名北魏修行者朝著元燕離開的相反方向開始逃亡。

    在山的另一邊,還在行軍的林意並沒有看到那些倉皇升空的磷火劍,密林和濃厚雨雲的阻隔,使得他甚至沒有聽到那些赤金色彈丸發出的爆炸聲。

    但是當這名北魏修行者的刀和那名南朝神念境的劍相逢的剎那,他卻也聽到了這驚天動地的一聲沉悶巨響。

    他有些震驚的抬起頭來。

    即便隔得很遠,他也依舊感覺到了那種恐怖的力量對撞。

    這應該又是神念境之上的戰鬥。

    這種級別的戰鬥在之前讓他由心的恐懼,但在此時,卻是能讓他略微心安。

    神念之間的戰鬥,至少可以說明,南朝這邊依舊有很強大的修行者在附近的山林,如此一來,無論這些北魏的人圖謀的是什麼人,也不會那麼如意。

    兩名神念境修行者之間的戰鬥簡單到了極點。

    只是一刀一劍,便分出了勝負。

    那名南朝修行者躍下的山崖上方有許多名旁觀者,其中有很多都身穿著南天院教習的衣衫,其中一名女子便是林意等人熟悉的教習吳姑織。

    她的神容依舊很平和,然而她的眼眸深處也有讚歎。

    越是高階的修行者,才越是知道這樣簡單的戰鬥裡包含著什麼樣的壯闊。

    這名持刀的北魏神念境修行者便是北嶼刀聖拓跋斬。

    雖然只是半聖,提前佔了一個聖字,然而方才那戮天一刀裡,真的擁有了些神聖之境的味道。

    然而沒有人知道,此時她看著這樣的一刀,她腦海之中想到的卻是林意。

    林意的戰鬥方式,真的和這拓跋斬有些相似,蠻橫而直接。

    她其實很欣賞這樣的戰鬥方式。

    只是她知道,這拓跋斬就要死了。

    ......

    拓跋斬的身影在林間急劇的穿行。

    他逃亡的方式也很直接,直直的朝著他前方不斷飛掠。

    鮮血滴滴的從黑甲中滲出,原本是鮮豔的紅色,但卻是漸漸變成紫黑色。

    他的雙瞳也漸漸變成紫黑色。

    這並非是因為他獨特的功法,而是那柄飛劍的劍胎裡,蘊含著某種可怕的劇毒。

    這種劇毒甚至連他身上備著的解毒藥都無法消除。

    「拓跋大人。」

    有一聲焦急的呼喚聲在他前方的山林裡響起。

    拓跋斬頓時心頭微鬆。

    他認得前方的那名黑甲修行者。

    那是一名來自北魏越澤的年輕修行者,也用刀,所以之前也曾經多次向他請教過修行和刀術的問題。

    在之前的戰鬥裡,這名來自越澤的年輕修行者也表現不俗,贏得了他的讚許。

    雖然相對於他而言,這名年輕修行者的修為太過低微,然而至少可以幫他贏得一些祛毒的時間。

    「你背我走。」

    他落到了這名一臉緊張和震驚的年輕修行者身前,「不要停,不要珍惜真元,我需要半盞茶的時間。」

    這名北魏年輕修行者沒有任何的遲疑,轉身將他負在身上。

    然而就在他閉上雙目,剛剛調動真元的剎那,一片落葉從上方飄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道鋒銳的劍氣,從落葉下方突然出現,精準無誤的穿過他身上黑甲的花瓣,輕薄而小的劍片,在刺入他肌膚血肉的剎那,便迸發出可怕的力量,直接從他的後背狂暴的突刺到前胸,瞬間絞碎了他的心脈。

    轟!

    一團可怕的氣浪從他和這名年輕修行者之間迸開。

    他和這名年輕修行者都頹然的飛出,各自重重墜地。

    「卑鄙的南人。」

    當感覺自己的黑甲內充滿自己體內的鮮血,依舊頑強的坐了起來的拓跋斬看了也在坐起的那名年輕修行者最後一眼。

    在他的真元自然反擊之下,這名年輕修行者雖然重創,但卻並未死去。

    這便只能說明這名年輕修行者竟然成功的在他面前隱匿了修為。

    這名年輕修行者絕對不是那種只到了如意境中階的修行者,他也絕對不是刀客,而是一名很強的劍師。

    ......

    當拓跋斬死亡時,吳姑織朝著前方的烏雲走去。

    然後她也從這片斷崖上跳了下去。

    一片驚呼聲響起。

    沒有人會認為她會自盡,然而即便是許多南天院的教習都陷入了絕對的震驚裡。

    唯有那種神念境的修行者,才有可能從這樣的山崖直接躍落而毫髮無傷。

    然而之前,即便是他們之中的有些人知道她的真正姓名,也根本不知道原來她擁有這樣的修為。

    她的身影在雲霧中飛速而落。

    她體內的真元開始狂暴起來,在她的腳下發出琉璃碎裂般的響聲。

    一股唯有半聖才有可能擁有的氣息,圍繞著她的身體,將她身體的直墜之勢,變成在空中斜斜的飛出。

    散亂的真元散逸衝擊著空氣裡的水汽,形成了一條白虹,如慧尾。

    她的真正名字,就叫席慧尾。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7
第一百十五章 宿敵(第三更)

    在南朝的所有軍情報告裡,拓跋斬已經是此刻元燕身邊最強的護衛。

    之前有一名半聖穆曲山已經在和陳家供奉的交手中戰死。

    而另外還有一名半聖樓雲雨,卻是不知何故離開。

    對於這次南天院為主的圍獵而言,此時元燕的身邊再無真正的威脅。

    然而只有她和南天院的極少數人知道,拓跋斬絕非元燕身邊最強的修行者。

    ......

    世間萬般聲音,能夠最吸引修行者注意的,不在於這聲音的美妙或是響亮,而在於發出聲音的人。

    元燕無聲的在林間的陰影裡穿行。

    當聽到空中傳來的如琉璃般碎裂的響聲,再感受到其中可怕的靈氣波動時,她身後追隨著的五名黑甲修行者之中的四名全部變了臉色,尤其當直覺那股氣息朝著自己這邊而來時,他們的嘴唇都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起來。

    他們並非是怕死,而是擔心元燕的安危。

    然而還有一名原本最不引人注意的中年黑甲修行者,卻是抬起頭來,眼睛裡就像是有兩顆星辰在亮起。

    這名中年修行者的身材有些佝僂,而且留著三縷鼠須。

    這在北魏的西部邊境地帶,是很流行的做法。

    這樣的鬍鬚是那些部落的習慣,同樣也被當地人認為具有美感。

    然而當北方和南方的王朝接觸得越多,當北方王朝的許多年輕人越來越嚮往南方的富庶和華美,甚至是奢侈。北魏絕大多數地方的習慣、言行舉止,尤其是審美也已經開始徹底的改變。

    這樣的蓄鬚在年輕人看來毫無美感,甚至有些顯得狡詐和猥瑣。

    「她應該是這些南人的眼睛。」

    「我勝不了她,你就死。」

    「我若勝了她,你或許能活。」

    這名鼠須中年男子停了下來,然後平靜的對著元燕說了這三句話。

    他停下來的時候,元燕也停了下來。

    不能掌握自己命運的感覺十分糟糕,但是她此時知道並沒有別的選擇,所以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其餘的四名忠於她的北魏修行者散了開來。

    只有魔宗大人的心腹,才有可能用這樣的語氣對長公主說話。

    但既然是魔宗大人的心腹,便有可能化解這樣的死局。

    元燕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臉,負手而立,望向天空。

    這四名北魏修行者也是深吸了一口氣,體內的真元急劇的流淌起來。

    他們都很緊張。

    此地不宜久留,既然確定元燕在這裡,那南朝的包圍圈會迅速縮小。

    所以他們心中都很清楚,這名魔宗大人的部下和那名空中而來的南朝神念境修行者的戰鬥,也會極其的暴烈,會結束的很快。

    白虹般的慧尾終於臨近這片山林。

    破碎如琉璃的真元切過樹冠,無數青葉變成細小的粉末,飄灑如雪。

    那股可怕的氣息在空中驟然聚集,在這些修行者的感知裡,就像是有一座巨山在形成,在接下來一剎那就將無比暴戾的砸下來。

    然而就在下一剎那,這四名北魏修行者的喉間微涼。

    他們的心中才剛剛生出驚恐的感覺,一條紅線就已經在他們的咽喉上生成。

    然後他們的頭顱掉落了下來。

    嗤嗤嗤嗤....

    從脖頸裡衝出的鮮血,潑灑上天,濺到他們圍在中心的元燕身上。

    元燕緊抿著嘴唇,即便滾燙的血珠落在她臉頰上,又迅速的變冷,她的面容也沒有什麼改變,只是她的心中依舊無比驚恐。

    她可以在所有同齡的修行者面前驕傲,但是面對這樣的一名修行者,她無法驕傲。

    她很清楚,若不是對方要讓她活著,這一道飛劍之下,她也已經和這四名修行者一樣死了。

    一道接近透明的飛劍在血霧中露出真容,然後懸浮在那名落下的女子身前。

    在這個過程裡,鼠須中年男子始終未出手。

    他只是微嘲的笑笑,在心中想道,「終究是女人的手段。」

    「你是他第幾個弟子?」

    席慧尾看出了他的輕蔑,只是她的情緒沒有絲毫的波動,面色漠然的問道。

    「第五。」

    鼠須中年男子倒是認真起來,臉上嘲弄的表情消失。

    他心中無比尊敬魔宗大人,所以任何牽扯到魔宗大人的問題,他便認真和尊敬。

    「那你便是賀蘭觀山。」

    席慧尾看著這名男子顯得有些猥瑣的眉眼,漠然的說道,「在他的弟子裡,你的修為應該排第二。」

    這名鼠須男子的確是賀蘭觀山。

    他微微一怔,眉頭卻是不由得微微蹙起。

    修為是一回事,情報通達到這種程度,卻無疑也是一種本事。

    這名女修應該便是魔宗的那名宿敵,只是想不到竟然會得南朝皇帝的信任,棲居在南天院中。

    她離開北魏已經是很多年前的舊事,然而對魔宗大人座下的弟子修為都這麼瞭解,便只能說明她這些年一直在靜心準備著。

    「如此說來,以餌來釣長公主,也是你的手筆?」賀蘭觀山鄭重了些。對於這種極為瞭解他師門的敵人,尤其連現在都很瞭解的敵人,他必須謹慎。

    席慧尾點了點頭,她沒有否認。

    「只是像你這樣的人物,又如何配和魔宗大人爭鋒?」

    賀蘭觀山心中莫名的憤怒起來。

    這是魔宗大人廢了許多心血謀劃的大局,卻被面前這名女子一手破去,最為關鍵的是,他並不覺得這名女子可以成為魔宗大人的敵人。

    他身前的空氣直接狂暴起來。

    空氣互相擠壓,甚至瞬間發出浪濤般的轟鳴。

    一道劍氣在他的身前生成。

    他也用劍。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柄無鋒的重劍,但是劍身上也佈滿繁花。

    這柄劍捲起狂風,無比狂暴的斬向席慧尾的身體。

    與此同時,席慧尾身後的地下,泥土和山石以驚人的速度往上奔流而起,也形成了一柄巨大的泥石劍,同樣狂暴的刺向席慧尾的後心。

    像他這種已經到達神念境的修行者,可怕不只是因為大量的真元能夠帶來的可怕力量,還在於他的真元和低階修行者相比已經有了根本的改變,還在於他對這些真元的精妙掌控。

    這是偷襲,只是就連偷襲都顯得如此堂而皇之,如此的暴戾。

    和他的這兩道劍相比,席慧尾的身體顯得太過瘦小和柔弱。

    包括懸浮在她身前的這柄飛劍。

    只是面對著這樣的兩道劍,她的身體甚至都沒有動。

    她身前懸浮著的飛劍也沒有動。

    一些肉眼看不見的真元力量,從她身上悄然散發出去,往上空逸去。

    接著天空裡便多出了一片白色的光芒。

    無數琉璃般的晶光,在白色的霧氣裡,彷彿流星般墜落。

    這些晶光落在賀蘭觀山手中的重劍上,落在了她身後的那道泥石劍上。

    賀蘭觀山的重劍急劇的震動著,收回,舞出光幕,擋住所有的晶光,然後他開始後退。

    那道泥石劍不斷被晶光穿透,濺起泥浪,然後潰散,如一蓬力盡的浪花,未觸及岸邊便頹然的跌落。

    目睹這一幕的元燕心中的震撼無法用言語形容。

    原來這名女修從空中而來一直在蓄勢。

    她雖然落下,然而那條白色的慧尾卻並未消散,卻是依舊停留在空中,等待著她此時的召喚。

    當!當!當!.....

    山林裡響起無比密集的聲音。

    這些晶光撞擊在賀蘭觀山的劍影上,發出刺耳的金屬脆鳴聲,令人耳膜都有些刺痛。

    席慧尾微微抬頭。

    她先守後攻,開始反擊。

    停在她身前的飛劍,驟然間消失。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7
第一百十六章 值得

    消失只是因為快得超出了眼睛所能看清的極限。

    這柄飛劍其實走的劍路極為簡單。

    它只是筆直的向前,加速。

    兩點之間的距離永遠是直線最短,而且這其實也是她最喜歡的戰鬥方式。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句話很多武師都會說,同樣在修行者的世界,也是真理。

    關鍵在於,如何做到更快。

    席慧尾的這柄飛劍已經快得超出了常理,即便在她自己的感知裡,也只是有一片清光在她和賀蘭觀山之間的空間裡往兩側破開。

    在她自己的感知裡,這柄飛劍都甚至變成了一道已經難以琢磨的清影。

    一滴鮮血從賀蘭觀山的唇角滴落。

    這滴鮮血的出現,在她的飛劍消失之前。

    所以絕不是她的這一柄飛劍的劍氣所傷,而是源自他體內的真元超過極限的奔流。

    一顆黑色的球從他的胸口飛出。

    這顆黑色的球一直就掛在他的胸口,只是處在衣甲內,從來沒有人看到,沒有人留意。

    當席慧尾的這柄飛劍破開清光而來時,這顆黑色的球散開,開花。

    開出的不是花瓣,而是無數的細絲。

    細絲的一端刺入他自己身體的血肉,一端繞向飛來的飛劍。

    他體內瘋狂奔流的真元湧入這些細絲,化為異常狂暴的力量。

    他根本無需在意席慧尾這一劍的劍道。

    即便這一劍已經快得超出了他的感知,但是這些黑色的細絲瀰漫了前方的空間,不管飛劍從任何一個方位前來,都會觸碰到其中的一些細絲。

    飛劍筆直而來,接觸到了第一根細絲。

    賀蘭觀山的感知裡,便清晰的出現了這柄飛劍,接著所有的細絲便無比瘋狂的捲了過去。

    一種強大的衝擊力從席慧尾的這柄飛劍和黑絲的接觸面往外激盪,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黑絲的尾端已經脫離了賀蘭觀山的血肉。

    所有的這些黑絲已經凝成一股。

    擰結的黑絲變成了一柄黑色的劍。

    黑劍的一段就像是蛇口,死死咬住了席慧尾的這柄劍。

    這些黑絲成了真元流動的完美通道,哪怕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間,這柄黑色飛劍中蘊含的真元力量,已經超越了世上所有的飛劍。

    飛劍之間的勝負,便在剎那間分出。

    席慧尾的這柄劍還在瘋狂的加速,然而卻無法寸進。

    任何飛劍的劍身雖然纖薄,但是都極為強韌,然而此時她這柄飛劍卻無法承受兩股可怖力量的擠壓,然後開始碎裂,崩解。

    席慧尾的臉色蒼白了些。

    她的嘴角有鮮血沁出。

    然而她的身體卻已恐怖的速度開始加速。

    她伸出了拳頭。

    她體內的真元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

    她躍了起來,乘著黑絲被碎裂的劍片震散開來的剎那,一拳轟向賀蘭觀山的胸口。

    元燕的臉色比她還要蒼白。

    她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席慧尾這一拳的氣勢。

    她只是感覺,即便賀蘭觀山真的是一座山,是一輪烈日,席慧尾這一拳都會這樣轟過去。

    賀蘭觀山抬起頭來。

    他的三縷鼠須飄蕩著,樣貌在現在北魏的年輕修行者看來都依舊有些顯得猥瑣。

    然而他的眼瞳裡開始放光。

    他的渾身都開始放光。

    席慧尾的這一拳很忘我,力量比起那飛劍更強。

    然而速度卻無法和飛劍相比。

    既然如此,那這一拳的威脅對於他而言,便根本不如那一道飛劍。

    他的拳頭也很平穩的伸了出去。

    轟的一聲巨響。

    當拳頭和拳頭相逢,他這條手臂上的黑色衣甲瞬間破碎,如無數柳絮往外飛灑。

    席慧尾的身體倒飛出去,她的這一截手臂上的衣衫,直接就震碎成粉,消失不見。

    賀蘭觀山的雙足深陷於泥土之中,往後犁出兩條溝壑,一直退到元燕身前三步時才止住。

    席慧尾轟然墜地,噴出一口血霧。

    賀蘭觀山緩緩的收起了拳頭。

    他的肌膚下,很多經絡都鼓了起來,都扭曲在一起。

    這一拳的交手,也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損傷,在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或許都不能再用這隻手戰鬥。

    只是無論是劍對劍,還是拳對拳,他都贏得了勝利。

    他淡漠的抬起頭來,看了搖晃著站起來的席慧尾一眼,沒有說話,但是眼神裡的意思已經分外清楚:「你都不是我的對手,如何有資格挑戰魔宗大人,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如此這般的弱。」

    他準備試著殺死對方。

    不管如何,對方至少是神念境的修行者,至少知道魔宗大人的不少秘密,對魔宗大人有些威脅。

    然而就在下一剎那,他改變了主意。

    因為他感到了一股更加強大的氣息的逼近。

    「應該是葉暮峪。」

    他回過頭,看了元燕一眼,道:「從現在開始,你要自己逃命,我也要自己逃命。」

    元燕很清楚他這句話的意思。

    甚至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這名北魏長公主轉身便鑽入了密林中。

    「若還有機會相逢....我會殺了你。」

    賀蘭觀山咳出了一口血沫,然後他就像看著一隻赤裸的羔羊般,看著席慧尾也說了這一句,接下來他收斂了渾身的氣息,只是一個彈身,便消失在席慧尾的視線裡。

    在他剛剛消失之後不久,這片林地裡的霧氣像湖水一樣朝著外面激盪。

    葉暮峪的身影出現在了席慧尾的身前。

    薄霧衝擊在草木山石上,傳來不同的迴響。

    葉暮峪這名半聖確信再沒有任何修行者的存在,他有些感慨的看著開始吞服丹藥的席慧尾,輕聲道:「故意敗在他手中,這樣做值得嗎?」

    「能讓他產生錯誤的判斷,當然值得。」

    席慧尾抬起頭來,面色終於有了些變化,有種終於得逞的快感。

    這裡的勝負並不是她所在意的事情。

    她所在意的,是和那名魔宗大人的較量。

    對手越是強大,越是在修行之外有很多陰謀的手段,便越是要讓他產生一些錯誤的判斷。

    光是敗給賀蘭觀山,他未必一定便會相信,但若是長公主元燕都在場,任憑元燕逃離這點,便應該會讓他相信,自己這些年的進境僅限於此。

    更何況即便拼著真正受重傷,和賀蘭觀山這一戰,依舊讓她得到了很多有用的訊息。

    她回想著那一顆黑色的丹丸散開成的劍絲,回想著那一劍的力量。

    「連經絡劍丸這種東西都已經徹底成功,都甚至已經能夠讓門下弟子使用...你的確是真正的天才。」她沉默的低下頭去。

    這些年來,那名魔宗大人最可怕之處,並非是他的修為提升得有多恐怖,而是他以往的諸多設想,都在一個個成功。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8
第一百十七章 退路

    能將想法逐一實施的人值得尊敬。

    這世上有太多空想太多而根本不會真正去做的人。

    然而能夠將很多年前的設想不只是實施,而能夠逐一實現和成功的人,便只有用可怕來形容。

    如果這種人又並不善良,那這種可怕便是災難。

    ......

    冰冷的山澗水沖擊在元燕的臉上,就如北魏皇宮裡十月過後的寒風,如有利刃在割刺。

    這種感覺對於她而言,如烙印在骨髓。

    她母親,也就是在很多北魏人口中是誘惑了君王的魔女的牧羊女,在她五歲那年死去。

    她在七歲那年被真正允許入宮。

    然而在北魏皇太后的寢宮外,她足足站了兩個時辰,才終於被召見,才被賞了一壺熱茶,一盆小點。

    她天生的遭遇就和尋常人不同。

    在北魏權貴都開始確定她是先皇的私生女,但皇太后的意思又模棱兩可的那數年,她便知道自己的一條小命始終被一根無形的繩索牽著。

    這根繩索是放開,或者收緊將她提起,都只在於皇宮裡現在皇帝和他母后的意思。

    她五歲那年已經被幽禁在深宅裡的母親病死。

    但是那時她就已經懂得想,誰知道是不是真的病死。

    在她七歲那年,她真正入宮後,在刺骨的寒風中站立了兩個小時,卻始終保持著耐心和謙恭,對於閱人無數的北魏皇太后而言,便至少看出了她的與眾不同。

    直到如今她都很清楚。

    對於北魏皇太后和皇帝而言,當年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都如同一條可憐的小狗沒有什麼區別。

    順不順從都無所謂,太過弱小,便可以隨時捏死,但關鍵在於,能不能讓他們覺得與眾不同。

    幸而她真的與眾不同。

    她比任何同齡的修行者都成熟,都更具有修行天賦。

    所以她真正的得到了寵信,她甚至都有資格決定那名寶勝王的生死。

    北魏皇太后雖然喜歡寶勝王的噓寒問暖,喜歡這樣一個兒子在她無聊時陪她說些打聽來的見聞,那些無聊事情,無聊是密樞處還是皇帝都不會對她說。

    但是她絕對不會喜歡沒有腳的兒子,她不會喜歡那種異常丟人的兒子再到她膝下。

    眼不見為淨。

    所以她對那名離開的神念境修行者下達的命令,便是讓寶勝王永遠消失在這眉山裡。

    這些年她懂得自己想要活下來,想要活得更好,便只有靠兩件事。

    一件事是更清楚皇帝和北魏皇太后的性情,更懂得他們的真正想法,更加懂得自己的分寸。

    另外一件事,卻是在殘酷的戰陣上,要更加小心,要更加謹慎的準備自己的後路。

    很少有人會相信,一名像她這樣的大人物在每一次計算推演時,無論計算之中的成功可能有多高,她都會在自己的行進路線周圍準備好自己的退路。

    若是沒有這樣的退路,她寧願再等待機會。

    距離剛剛席慧尾和賀蘭觀山戰鬥的林地並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山澗。

    山澗下面的潭水並不深,水流很急,而且順流下去不過數十丈,便又是一條瀑布,墜落下方山林的一條溪河裡。

    瀑布的落差足有三十餘丈,對於絕大多數修行者而言,按照他們正常的判斷,若非是神念境的那種強者,若是從這片山林順著山澗衝下,落入潭水,接著再被衝入瀑布,順著瀑布墜落到下方的山澗河流中,生存的幾率也應該很小。

    然而她知道自己不會死。

    因為之前她便在令部屬探勘地形時,便已經做好了準備,將這裡變成了她的退路之一。

    在她的部屬一起交待作戰部署和休憩時,她的身邊始終會有幾名侍女,而在正常行軍時她們會消失,這幾名也同樣是修行者的侍女並非只是照料她的飲食起居,而是受她的旨意,提前幫她準備好後路的人。

    其中有兩名侍女的真正面容,甚至和她十分相像。

    從此時開始,她們甚至能夠暫時取代她的身份。

    她順著山澗跳下。

    許多這樣的念頭便只是她在空中時電閃般出現在她的腦海。

    然後她平平的伸直了身體,如一塊平放的磚石,砸在了潭水的水面上。

    一聲悶響。

    她的臉面和胸口都很痛。

    接著她砸入水中,身體觸及底部,震起些泥沙。

    唯有這樣痛楚的入水方式,才可以讓她不受重創,然後她硬生生的屏住呼吸,讓流水將自己往下衝去。

    當她如同一截漂浮的木頭,被瀑布順著拋下時,她在無數水珠的衝擊下,強行的睜開了眼睛,然後死盯著下方,迅速的調整了自己落水的方位。

    只是數個呼吸的時間,她再次落水。

    她的身體如利箭般深深的刺入山澗河流的深處,接著開始卸甲。

    她的動作很快,一片片甲衣和她的肌膚分離,卻被一根鋼絲牽著,並不被水沖走。

    她很快全身赤裸,所有貼身的衣物和甲衣,在水底就被她全部包裹起來,然後纏成一團,塞入一塊大石底下,接著再用一塊石頭壓住。

    她從一側山林的陰影中出水。

    如脫去了魚鱗的白魚,一躍上岸。

    她的身材很完美,沒有任何的贅肉,腰肢只盈盈一握,但是看上去卻充滿了奇異的力量感。

    她的肌膚也很白皙,可能是小時候吃多了羊奶的關係,即便是在山林裡此時陰暗處,都有一種凝脂般的感覺,閃耀著螢光。

    只是她的身上有不少刀痕和劍痕,這便驟然少了些美意,多了些冷酷。

    她輕易的看見了侍女的標記。

    這是唯有她知曉意義的標記。

    從一堆看似毫無異樣的雜枝枯葉裡,她迅速的扯出了一個行囊。

    行囊裡有一身衣衫。

    這並非是北魏的衣衫,而是南朝的衣衫式樣,看上去和南朝某些學院的衣飾完全一致。

    她沒有急著穿上衣物,而是從這行囊裡取出一瓶藥油,快而細緻的在自己全身塗抹了一遍。

    她的膚色迅速變得黃了一些,沒有再像之前的一樣白皙。

    她的肌膚也略微浮腫了了一些。

    這浮腫只是相對於她之前的完美身材而言,事實上這種浮腫很自然,就像是瞬間胖了一圈。

    然後她剪了些發,剪的很碎,拋入了身後的流水之中。

    這些細微的發絲瞬間就會被沖散,纏在山石或者枯枝上,或者順流而下,沖得很遠,總之即便是像她這樣細心的修行者,都應該無法將這和她聯繫在一起。

    她開始穿衣。

    她穿上衣衫的瞬間,便是那些之前跟隨著她的修行者,都恐怕再也難以認出她就是北魏長公主。

    她變成了一名南朝少女。

    一名圓臉微胖的南朝少女。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8
第一百十八章 年輕人們

    陰影覆蓋著的雨林可以阻止陽光的透入,但是阻止不了那些修行者戰鬥的聲音。

    圍繞著陳寶菀和元燕的這場廝殺,的確是南朝和北魏之間最大規模的修行者之間的戰鬥。

    強大修行者之間的戰鬥將一片片山林中的靈氣和瘴氣都攪動起來,形成了無數紊亂的流風。

    支離破碎的聲音通過這些風,傳向更遠的遠方。

    林意已經學著鐵策軍的做法,用濕潤的布巾遮住口鼻,然後再在布巾外噴上一些驅瘴散。

    驅瘴散是邊軍中最為粗陋的藥物,然而這樣用卻是能夠起到一定的作用。

    林意沉默的行進著。

    聽著那些流風裡的聲音,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確定附近百里山林裡,修行者的數量達到恐怖的程度。

    他首先推翻了附近山林裡有大片靈藥密集的生長區域的想法。

    因為若是如此,那些戰鬥必定集中在某一片區域,而不會如此分散。

    所以便只能下一個可能,那就是圍繞著北魏在眉山的最大陰謀。

    他完全沒有想到,此時的抓捕和逃亡的雙方已經掉換了過來。

    只是這樣密集,似乎在身邊到處發生的修行者的戰鬥,反而讓他忘卻了害怕。

    在過分擔心一些人的時候,往往會忘卻自己的安危。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變得越來越平靜,越來越無畏。

    薛九的手中有一根細繩。

    他每走千步,就在這根細繩上打一個結。

    用這種方式,他可以比較精準的記錄已經行走了多長的時間。

    按照他的預計,還有半個時辰,他們就能夠趕到下一個集結地點。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就在此時,林意突然停了下來。

    「有人。」

    林意對著他做了個手勢,然後輕聲道:「不用擔心,不是修行者。」

    薛九點了點頭,所有的鐵策軍士順著林意所指的方向散開了網。

    這是鐵策軍的習慣,在他們看來,只有敵人和非敵人的區別,並沒有非修行者和修行者的區別。

    五男一女很快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所有的鐵策軍士頓時鬆了一口氣。

    這五男一女他們見過,正是之前跟隨著六同府軍的六同學院的年輕學生。

    「你們怎麼在這裡?」

    林意好奇的從林間走出,迎向這六名年輕學生。

    這五男一女六名年輕學生都嚇了一跳,看著周圍陸續出現的鐵策軍軍士,他們的眼睛裡頓時出現了一些敬佩的神色。

    「我們離開了六同軍。」

    這六名年輕學生頓時對林意都行了一禮,其中一名身材最高的男學生道:「我們想加入鐵策軍。」

    「你們開什麼玩笑。」

    一群鐵策軍都用看著白痴的目光看著這六名年輕學生,若這不是在眉山之中,在外面的軍營,這六名學生的話恐怕頓時就會引起鬨堂大笑。

    鐵策軍是什麼地方?

    是尋常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想要主動進鐵策軍?

    「我們不是開玩笑。」

    為首這名男學生皺起了眉頭,「誰都有可能戰死,但若是伴隨著六同軍那樣戰死,卻是連戰死時都會覺得難堪。」

    他的這句話並沒有能讓任何一名鐵策軍軍士的眼神有所改變。

    「年輕熱血是常有的事,但是現實往往比理想更骨感。」薛九想到了軍中某位將領在教導一些主動要求進入鐵策軍的年輕人的話,他很自然的複述了出來。

    「說句不客氣的話,只有到鐵策軍後想逃出鐵策軍的,從來沒有想要主動進入鐵策軍的。」

    「既然沒有,就從我們開始。」

    這幾名學生都感覺受到了侮辱。為首的這名男學生面上出現了些赤色,他用力的搖了搖頭,道:「凡事總須有些改變。更何況我們和他們一般人也不一樣。」

    薛九依舊不以為然,對於陳年人的世界而言,這甚至顯得有些幼稚和可笑。

    只是這件事情終須林意來定奪,而不是他。

    所以他轉頭看向一直沉默不做聲的林意。

    「我們這些人之前也是自願隨軍,所以不存在軍籍的問題,按律在陣前加入鐵策軍之後,只要經過當時統軍將領的允許,便能獲准加入。」

    這名男學生看著林意,眼中卻全是尊敬。

    事實上他的年紀比林意還要略大一些,但是林意在戰場上的表現,卻是已經讓他當成真正的軍中前輩來看待。

    「你們怎麼會跟得上來?」

    林意並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話,只是反問了一句。

    「我們六同學院是我們南梁獨一的專事追蹤的學院。」這名男生看著他恭謹的回答道:「雖然也傳授武技和其它學識,但追蹤覓跡,卻是我們六同學院的特色。」

    「林大人,請准許我們加入鐵策軍。」另外一名男生也按捺不住,上前行了一禮,「往年軍部也年年到我們六同學院挑選學生,我們的許多師兄在軍中表現都是極佳,我們對鐵策軍也一定有用。」

    「追蹤覓跡是六同學院的特色?」林意對於這點倒是沒有什麼耳聞,只是地方上很多學院都有特色,比如有些學院並不挑選勇武的學生,只是教導戰略謀劃,有些學院則專門教導煉器之術,為王朝提供各種匠師。

    「先前看你們六同學院的學生似乎並不只你們六位。」林意看著這些人,接著問道:「那其餘人呢?」

    「原本一起商定的主意,但有些人又臨時反悔,有些人又生怕徹底惹惱了高策,所以當時那些同窗,最終決定前來尋覓你們的只剩餘了我們六個。」為首的那名男生想到那些同窗的表現,便不由得憤怒起來。

    「不屑於他們為伍。」六名學生中唯一的女學生也恨恨的輕聲說道。

    林意看了一眼薛九,又看著這些學生,道:「在我看來這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事情,你們既然已經冒險追蹤而來,要跟著我們一起行軍自然也可以,只是最終要不要加入鐵策軍,可以等到我們出了眉山之後再決定…如果我們最終都出不了眉山,那談論這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所說的話對於這些鐵策軍而言便是軍令。

    薛九頷首應允。

    這六名六同學院的學生頓時欣喜若狂。

    得償所願,若是在平時,林意都甚至會為他們高興。

    然而此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樣的命運,這一時的喜樂又有什麼意義?

    ……

    不同的選擇,會迎來不同的命運。

    當這六名年輕人在薛九等人看來有些幼稚的擁抱自己的夢想時,那些六同府軍正奔向歸途。

    高策早已悄然令人傳報,在他看來,只要寶勝王依舊在他手中,他便是安全的。

    而寶勝王這樣的人,對於整個南朝而言也是十分重要。

    所以沿途接到傳報的軍隊,一定會當成最重要的事情處理。

    所以應該會有很多修行者趕來接應。

    然而就在這六名學生和鐵策軍會合之前,已經有一名身穿黑甲的瘦高修行者在等著他們。

    這名瘦高修行者坐在一處山崖邊,感知著遠處的山林傳來的戰鬥氣息,然後垂下頭去。

    他看著下方山林裡行進的軍隊,看著在那軍隊中顯得很淒惶的寶勝王,在心中默默的想到,若是長公主注定會死在這裡,那你便更應該死。
Babcorn 發表於 2018-4-5 11:08
第一百十九章 身份(第一更)

    這名身穿黑甲的瘦高修行者落了下去。

    和其餘那些神念境修行者不同,他從山崖上方飄落下去時靜寂無聲,就如一隻鷹在滑翔。

    直到有風聲落下,這支六同軍才發現了這名如陰影襲來的北魏修行者。

    「放箭!」

    幾乎是下意識的,一名將領聲音微顫的發出了命令。

    六同軍所剩的羽箭原本也不多,當這軍令聲響起,也只有寥寥數十枝羽箭同時落向這名瘦高修行者。

    這名瘦高修行者抽出了腰側的刀。

    他們這批跟隨元燕的修行者所用的兵器大多也出自那名魔宗大人的煉器坊,大多都是那種黑色的寒鐵,佈滿繁花,但這名瘦高修行者的長刀卻是暗紅色的。

    一種很自然的,從刀身內裡透出的暗紅。

    他的刀和尋常人的長刀也不同。

    刀身很細,不過兩指寬,甚至比劍身還細,但是整個刀身卻有一種很流暢的彎度,就像是一條細長的眉毛。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名修行者在他們的眼睛裡似乎只是將這柄刀拔了出來,然後那些飛射向他的羽箭便全部散亂,從他的身側飛了過去。

    有些箭甚至已經被斬斷了,箭矢脫離了箭身,在空中旋轉飄舞。

    這名瘦高修行者平穩的落地,雙足踏在林間濕潤的地面上,濺起些泥土。

    「殺…殺了他.」

    高策顫聲叫了起來,旋即又覺得不對,「你,你是北魏人,難道不怕我殺了你們寶勝王?」

    「殺誰?」

    此時唯有寶勝王知道了這名修行者是誰。

    這名修行者姓郭,名楣。

    他的刀就叫畫眉。

    在北魏,他還有一個名字,叫做禿鷹。

    荒漠裡的禿鷹是死亡的代名詞。

    哪裡即將出現的死亡,禿鷹就會出現。

    這名修行者曾經是居無定所的流浪者,但並不是遊俠,傳說中誰給他的回報越是豐厚,他便幫誰打架,殺人。

    他曾經幫馬賊殺過馬賊,幫馬賊殺過部落的軍隊,也幫部落殺馬賊,甚至也幫部落對付北魏王朝的軍隊。

    後來不知為何,他到了那名牧羊女的身邊。

    傳說裡有兩種說法,一種是他在重傷時恰好得到了那名牧羊女的照料,一種是他愛上了那名牧羊女。

    但不管是哪種說法,都更讓北魏的許多人覺得那名牧羊女就是魔女。

    否則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重傷時,為什麼恰好被她救到?

    或者為什麼年邁的帝王都會興致大發,為什麼這樣的修行者都會對她動心?

    這些沒有定論。

    但寶勝王知道,當元燕真正進入北魏皇宮之後,這名修行者便一直跟隨在元燕的身邊。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便是元燕最忠實的守護者。

    所以這次帶軍,之前一直在給自己傳遞軍情的,應該便是元燕。

    失去雙腳是很悲哀的事情。

    但是現在看到郭楣的出現,寶勝王就不由得欣喜起來。

    他覺得既然郭楣出現,自己就一定能夠活下去,就能回到北魏。

    刀鋒入肉和切斷骨頭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並不快,但是極有節奏。

    而落入所有人眼中的畫面,更是令人心悸。

    並沒有那種高階修行者隨手一擊就皮碎骨折,一些人倒飛出去的場景。

    唯有冷靜而不緩不慢,卻極有效率的殺戮。

    只是一刀一個。

    所有沖上前去的軍士,都被他隨手一刀一個。

    或斬,或刺,或割。

    然後這些軍士就倒下,死去。

    這種畫面,給人的感覺他不知在戰鬥,而是在屠宰牲口。

    這種畫面,比那些修行者殺人的感覺還冷漠,還要令人恐懼。

    只是沖上去十幾個人之後,後方的軍士就再也衝不過去了。

    不只是這些軍士在後退,便是那些將領都在後退。

    高策已經拔劍擱在寶勝王的脖子上,然而他的手都在不斷的發抖。

    「你小心些。」

    寶勝王笑了起來,「要是割傷了我,恐怕你賠不過來。」

    「你不要過來!」高策看著郭楣叫了起來。

    這句話在此時顯得很可笑。

    只是郭楣卻在此時停了下來。

    「你的運氣很好。」

    他看著高策,認真的說道:「你應該會被記載史書裡,一名地方上的將領,在兩朝征戰中,第一個殺死了北魏的王。」

    「什麼意思?」

    不只是高策,聽到他這句話的寶勝王都一下子呆住。

    在下一剎那,郭楣的身體陡然加速。

    一連串的慘叫聲和厲呼聲響起。

    一道暗紅色的刀光捲起了一連串的殘肢,帶著新鮮的血浪落到高策的身前。

    高策一聲駭然大叫,他根本沒有戰意,轉身就逃。

    然而這倒暗紅色的刀光已經落在他的劍上。

    他的劍落在了寶勝王身上。

    「噗!」

    這柄劍從寶勝王的後腰刺入,然後從胸口透出,完全刺穿了寶勝王的心脈。

    「為什麼?」

    寶勝王不可置信的看著胸前刺出的劍尖,看著順著劍尖不斷湧出的鮮血,一臉迷茫的看著郭楣。

    「末將辦事不利,未來得及救下王爺。」

    郭楣躬身,說了這一句,接著他的刀已經再次遞出。

    高策的頭顱飛了起來。

    「不過末將已經幫你報仇。」

    郭楣拍了拍寶勝王的肩膀,輕聲道:「北魏荒漠上的馬賊為了錢財什麼都肯幹,但他們丟不起人。北魏皇宮裡的人,更丟不起人。」

    他旁若無人。

    所有人都在後退。

    然後他直起身體,走向這些後退的人,刀尖的鮮血一滴滴的往下掉落。

    ……

    元燕迅速的在山林中穿行。

    她甚至沒有動用真元,任憑那些樹枝在自己的身上刮出傷痕,任憑枝葉將她的發絲拂亂。

    這樣可以顯得她慌亂而可憐。

    現在她雖然改換了南朝的衣衫,但是和那些普通的南朝少女相比,她的氣質當然有很大的差別。

    除此之外,她還需要一個身份。

    身份這種東西,不是她自己說了便算,而是要和一些古董和古籍一樣,要講究傳承有序。要很多人,尤其是南朝人都說她是誰,她才會擁有這個身份。

    她現在前往的地方距離不過十餘里,那裡有一片小湖,湖里布滿黑色的石頭。

    現在應該有一隻南朝的軍隊很快要到達那裡,那片區域有可能會產出一種叫黑靈師的靈藥。

    那種靈藥可以用來釀藥酒,可以用來治療一些常年的舊傷,甚至還能改善一些修行者的先天缺陷。

    她還知道,那支南朝的軍隊將會很快遭受襲擊。

    而在那裡,她會獲取這支南朝軍隊的信任,成為其中的一員。

    「衛清漣,巴東郡巫溪學院天監四年生。」

    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自己現在的身份。

    ……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什麼,我覺得並非是博得多少功名,而是看他能夠對這個世間做出多少改變,能夠給世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六同學院六名學生中為首的這名男生走在林意的身側,和林意輕聲說道。

    他叫周景宗,周家也是六同郡的望族。

    「人生最怕的,便是對自己所見的世界失望。」

    他看著林意說道:「我想要加入鐵策軍,絕不是一時衝動。」

    林意無法回應他的這些話。

    他覺得這世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兩個人。

    每個人都會不同,想法也會不同。

    至少林意自己並沒有那種偉大的想法,沒有覺得自己一定要做成什麼事情。

    但他看得出周景宗此時的這些話是由衷而發,所以他依舊覺得這些想法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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