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7544
Babcorn 發表於 2018-4-4 19:16
第十章 食為天

    林意知道這名老人必有用意,他定了定神,細看起這幾本古書和筆記。

    「這……」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心臟便劇烈跳動起來,心情無法平靜。

    這幾本古書和筆記,都是有關靈荒,而且都是有關大俱羅!

    這幾本古書的記錄,甚至比南溪齋主人的記錄還要詳細得多,有一本來自北境,散發著濃厚羊油味道的古書,甚至詳細的記載了大俱羅的生平。

    林意有點微微的眩暈,身體有點發冷。

    他已經凝結黃芽,按理而言,凝結黃芽的修行者能夠數日不食而不覺飢餓,但是現在,他卻是因為心情的劇烈波動而覺得必須吃些東西。

    他深吸了一口氣,取了些看門人留下的吃食,慢慢的吃著,細細的翻看這幾本古書和筆記。

    此時他已經完全明白了那瘦高老人的用意。

    等再聽到腳步聲時,他安靜的站了起來,認真的對著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瘦高老人躬身行了一禮,「前輩您比我更早發現大俱羅的異事,所以這些有關大俱羅記載最詳盡的典籍,都被前輩您先收了起來。」

    瘦高老人看著他清秀的眉眼,點了點頭,「像你這樣聰慧的人本來便少,既聰慧又有心的,便更少。」

    林意沒有絲毫自傲,恭謹道:「只是不認輸而已。」

    「有理,卻未必是理,你是否懂?」瘦高老人微微一笑,有些滿意。

    林意的眼睛更明亮了些,「自古以來,不乏捷徑,但最後只有吸納靈氣熔煉真元被視為玄門正途,便是說明有些方法也只是一時捷徑,既有明路,何走暗途,想必前輩哪怕覺得這些修煉道理可行,但自己也從未嘗試過。否則萬一錯漏,反而誤了自己的修為。」

    瘦高老人至此頷首回禮。

    既然林意道理都懂,那他便不需多言。

    如何選擇,便是林意自己的事情,而不是他所需在意的事情。

    「這封信你替我交給南天院何修行,這些書籍筆記你帶回慢慢查看。」瘦高老人將一封信箋遞給林意。

    林意愣了愣。

    這封信箋表面空無一字,連臘封上也沒有任何印戳。

    「不知前輩名諱。」他看著已然轉身的瘦高老人,「前輩帶信,對方自然也不是南天院的普通教習,我只是受保薦去的新生,若是教習問起來,我恐怕難以解釋這封信的來歷。」

    「不需多言,你只需將這封信交到任何一名教習手中,然後告知這信是給何修行的即可。」聲音再起時,瘦高老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這三層樓。

    林意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他此時也已經看出這名瘦高老人是刻意不想提及自己的名號,既然如此,再問也沒有意義。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名瘦高老人絕對非同小可,至少是當年齊天學院那些平時隱而不出世的老修士一流。

    他之前和自己的對話,皆有深意。

    意思便是,連這樣一名修為不知多高的前輩都覺得大俱羅的修行之道可行,後世有可借鑑之處,但要真正修煉,卻不知能不能成,因為沒有人試過。

    所以最後這名瘦高老人都刻意交待,道理是這個道理,林意要三思而行。

    但對於林意自己而言,這卻是打開了一個新的天地。

    當他最後回答這老人時,他便已經下定決心要一試。

    至於如何開始,具體的修行方法,他隱然覺得,就在這幾本古書和筆記之中。

    否則這名瘦高老人不會刻意提出讓他將這幾本古書和筆記帶走。

    林意將這幾本古書和筆記理了一理,就當胸一抱,直接走出這藏書樓。

    果然看門人遠遠見了他也只是頷首為禮,根本不阻攔。

    他本身是個書痴,出了齊天學院,便直奔家中小院,把門一關便接著仔細看起這些書來。

    從日間到了夜幕時分,他將這些古書和筆記全部細細讀完了。

    簡而言之,這些古書和筆記都將大俱羅的修煉方法歸結為:「肉身成聖」。

    例如有些蟻蟲,可以搬動比自己身體沉重不知道多少倍的重物,有些獸類,可以避百毒,連最毒的毒蛇都可以當做食物,連被毒液入體都可以安然化之,有些異獸,甚至可以斷體重生。

    人之肉身,斷然不可能有如此神異。

    但大俱羅的方法,就是不斷用各種方法,將自己的肉身潛能不斷激發增強,擁有這些神異。

    當肉身強至一定程度,便吸納特殊元氣入體,融煉真元,即便這真元對身體有害,也依靠肉身的強大硬扛住,接著又用這真元推動氣血流動,再強健肉身,如此週而復始。

    按照這幾本古書和筆記所言,大俱羅之所以當時公認北境無敵,是因為無論任何時代的修行者,真元修為不論多高,肉身力量終有極限,當真元耗盡,便容易被殺死,所以一般的修行者最終便是百人敵,但大俱羅真元耗盡也無所謂,他憑藉肉身力量便可以輕易擊殺武者,揮手之間擊飛車馬,更何況中劍中刀都能繼續戰鬥,所以連許多修行者和武者聯手,都很難困得住他。

    等到夜色漸濃,林意點起油燈時,眼前的一幕讓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幾本古書和筆記上,隨著油燈昏黃的光芒灑落,漸漸泛起銀色的痕跡。

    這些銀色的痕跡漸漸由點泛成線,變成字跡,變成圖錄。

    林意看明白了。

    這些字跡都屬於同一個人。

    這些也是筆記,是有人翻閱這幾本古書和筆記時,寫下的感悟和體會,以及修行大俱羅這種肉身成聖法時,每一步或許可行的方法。

    不出意外,這些字跡便應該出自那名瘦高老人之手。

    在搖曳的火光裡,林意搖了搖頭。

    他依舊不可能知道那名老人的真正身份,但他明白,這名老人的身份和修為,恐怕比自己先前想的還要高。

    時間緩慢而不變的流逝著。

    他看著這些字跡和圖錄,就像是最虛心的學生,在和一位名師進行一場有關學術的辯證。

    這些字跡裡許多用語並不堅定,有些推斷只是用極可能這樣的字眼。

    但林意緩緩的抬起頭來,他的目光卻越來越安靜堅定。

    不試,便永遠只是可能。

    他收好所有這些古書和筆記,開始第一步。

    若是前面的都沒有做好,都無法完成,再看後面的那些推論便沒有任何的意義。

    而且在他看來,只有當他開始真正選擇這條路修行,當他漸有心得和體會時,再看後面的那些道理,或者感悟就會不同,或許還能發現那些道理之中的不足甚至錯誤之處。

    一縷炊煙從這間小院中升起。

    在整個建康城陷於安眠,夜深人靜時,這名少年卻是已經安靜的選擇了一條迥異於當世所有修行者的道路。

    ……

    林意開始生火做飯。

    一開始不斷增加自己的食量,迅速的煉五穀之氣為己用,按照他和那名瘦高老人的所查,是並沒有任何古籍說清楚大俱羅是到底用了何種呼吸吐納或者煉體法。

    但是按照老人的建議,用金蟾雷音法和真氣刺竅術,便應該能夠達到同等效果。

    至於一開始避肉食而純食五穀,所有這些古書、筆記,都是同樣揣測。

    肉食在迅速補充體力和強健身體方面自然優於五穀,但是五穀之氣較純,一開始修行時,煉五穀之氣,對身體的不利作用便更少。

    其中有筆記和那名老人都是推斷,只要修煉到一定程度,便可加入肉食,修煉進境更快。

    對此林意也是十分認同。
Babcorn 發表於 2018-4-4 19:16
第十一章 知見障

    南天院是在建康城南鳴鼓山上。

    林意這住所是在城北。

    若是沒有馬車,步行去就是晨時出發,要傍晚才到,大半日的時間。

    南天院也是寄宿,即便有可以離院的時間,估計也很難得會回這處住所了。

    林意米缸裡本身存糧不多,夠他平時食量幾天的量,想到這些,他索性便是全部一鍋煮了。

    金蟾雷音法是一門以吐納帶動內臟鼓動,壯大內腑的修行法門,掌握熟練,呼吸吐納之間腹部如金蟾鼓氣,內臟之中如有雷音震響。

    至於真氣刺竅術,便是真氣推動氣血流動,刺激體內一些專針對於胃、腸的竅位,不至於積食不化。

    這兩門功法在修行者世界裡是基礎的法門,在前朝,對於一般的學院而言,是可能會有氣感的學生會教授這樣的法門,而在齊天學院這種級別的名院,則是一開始就直接全部傳授。

    林意是齊天學院那幾年學生之中的佼佼者,金蟾雷音法這樣的基礎修行法,他早已煉得純熟,而且當年就是同窗之中,能夠發出雷音的數人之一。

    當飯米漸熟,林意便隨意坐在榻上,靜心凝神,只是片刻時光,他便已入佳境,呼吸吐納之間,肚皮真是如同一隻大蟾的腹部高高鼓起又變得癟成一團。

    再數個呼吸,他內腑便以獨特頻率震動起來,深及內裡。

    他腹部先是發出「剛古」「剛古」的古怪聲音,漸漸這聲音也消失,變成一種又像是雷鳴,又像是沉悶巨鍾不斷震鳴的聲音。

    修行者能夠辟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飲不食,除了用靈氣滋養肉身之外,其實也是用真元抑制臟器活動,令自身消耗降至極低。

    現在林意這反其道而行,頓時口中生津,強烈的飢餓感隨之而來。

    待飯米徹底熟透,林意便取了粗瓷大碗,不顧燙口,大口吞嚼起來。

    連續三碗過後,林意已有飽意,而且只這樣吃飯覺得無聊,而且口中乏味,他便索性又切了點醬菜,從屋外院子裡扯了些野菜,用瓦罐燒了個菜羹。

    就著菜羹,林意食慾大開,竟是將平時足夠吃上幾天的一鍋飯全部硬生生吃落了肚。

    他撐得難受,肚子鼓得和懷孕數月的婦人一樣,根本連金蟾雷音法都不敢用,生怕肚皮劇烈鼓脹間,直接就漲裂了。

    要真做一個飯桶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林意苦笑了一下,閉上了雙目。

    當他閉上雙目的瞬間,原本沉寂在他體內的一縷縷黃芽般的真元,開始悄然游動起來。

    真元能夠做很多的事情。

    比如化為純粹的力量,綻放殺意,比如推動氣血的運行,祛病強身。又比如此時,這些真元順著他的心意驅使,流動得越來越快,輕柔而無息的變成針狀的氣流,衝入他體內的一些竅位。

    竅位裡的氣血流淌得快了起來,從涓涓細流變成壯闊的河流,然後行向那些已經不堪負擔的臟器。

    林意的肚子裡也響起了輕微的響聲。

    這聲音來自於他的內腑深處,若說金蟾雷音法的聲音有如悶雷,現在他腹中的聲音,卻是猶如牛哼。

    不知過去多久,他感覺身體變得輕鬆起來。

    接著便是一陣強烈的倦意襲來,他便很自然的沉沉睡去。

    黑夜過去,旭日昇起。

    林意並沒有睡得很死,相反他似乎比平時更為敏銳,當第一縷陽光落在他臉上時,他便驚醒了過來。

    已經沒有了漲腹感。

    和平時在清晨醒來時相比,他的腦海似乎更加清晰一些。

    然而除此之外,似乎沒有絲毫的變化。

    修煉是日積月累,水滴石穿的過程,凝練黃芽也是如此,林意當然明白只是一夜之間的修煉不可能帶來明顯的改變,然而不知為何,他隱然有一絲古怪的感覺,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是卻又感知不出來。

    明日才是南天院報導,林意不比其他世家子弟,也根本沒有什麼可以準備的,他便也不心急,一邊繼續用金蟾雷音法鼓動內臟,一邊靜靜思索。

    他本身看書認真,記性又好,這幾日看的有關大俱羅的記錄,尤其是齊天書院遇見的那名瘦高老人的筆記,他是早已熟記在心。

    「五穀之氣,五穀之氣!」

    這一靜心回想之間,這四個字便如閃電般劃入他的腦海,不斷反覆。

    「看來癥結就在於此。」

    林意雖然還不明白一頓暴食之後那隱然不對的感覺源於何處,但此刻卻是有了一股明悟,吃是肯定要吃,而且必須大量吃,才能壯大肉身。

    但關鍵在於,必須要在吃下這大量食物之後,感覺得清楚這些食物在體內轉化為元氣,今後才能利用這些元氣。

    否則吃得越多,也只是積蓄元氣在血肉之中,徒增肥肉而已。

    這道理是越想越透徹。

    就和修行者利用一些獨特的靈藥增加修為,例如黃芽丹,感氣期的修行者能夠靠煉化黃芽丹一舉沖關凝練黃芽,是因為黃芽丹一入腹中,化為洶湧藥氣,而藥氣之中,本身大多就是極為精純的天地靈氣。

    修行者平時便對這靈氣極為熟悉,此刻在體內洶湧流動,自然更加容易感應,更加容易利用。

    但五穀之氣不同。

    相對於天地靈藥,這五穀之氣本身溫和,氣感想必更為微弱。

    要想感知得清楚,恐怕是比當時開始感知天地靈氣,更為困難。

    「大道至簡,能夠吃得越多,轉化之間,便是自然量多,容易把握。」

    林意搖了搖頭,忍不住笑了起來。

    此刻他覺得,有些筆記之中原本已有這種推測,但是自己一開始讀時,卻並未能夠徹底領悟其中意思。

    想明白了這些,他便又去就近的菜市買了些五穀雜糧,順便切了點青菜鹹菜,直接就做了一鍋菜飯。

    他金蟾雷音法和真氣刺竅術連用,等到覺得肚飢,就又是一頓猛吃。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這兩門法門還不夠?」

    但讓林意十分意外的是,這一次吃的量還遠不如上一頓多,但是卻已經腹脹欲裂,怎麼都吃不下去。

    那股昏昏欲睡感倒是沒有,顯然昨夜陷入沉睡也只是因為前面看書晝夜不眠的關係,和這種修煉倒是並無太多關係。

    「這樣修煉,反而飯量越來越小了?」

    而且接下來林意連用真氣刺竅術,也沒有上次那麼明顯,腹部沒有那種鼓脹欲裂的不適感之後,到了晚上,也總是有種食慾不振,氣漲不消的感覺。

    林意揣摩許久,也想不通這次癥結所在,但時間已經不夠,他也索性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行禮,早早睡去。

    等到第二日清晨細細洗漱一番之後,林意也未覺肚餓,也不吃什麼早餐了,直接步行往城南鳴鼓山南天院而去。

    步行了大半日的時間,林意渾身微汗,內腑倒似有些鬆了,有了些飢餓感。

    南天院的前身是五更書院,有各色屋舍樓閣近百間,被梁武帝改為南天院之後,更是佔了整座鳴鼓山,但梁武帝提倡節儉,南天院只是新添了些教習和學生所住的院舍,其餘倒是並未大興土木。

    就連院門也只是用了五更書院的院門,青石砌成,上方一塊普通紅木御書牌匾,並不算太過起眼。

    五更書院以前雖然不如齊天學院出名,但歷史卻不亞於齊天學院。

    林意到了院門前,只覺得內裡建築重重落落,古意盎然,但是卻分外清幽,沿途道上也未見什麼車馬,他便是有些疑惑,難道陳寶寶是說錯了時間,今日不是報導入學時?

    正在此時,院門內裡卻是響起了重重的一聲冷哼聲。

    林意入了門,只見內裡偌大一片空地上,左右兩邊各有一株老樹,狀如虯龍,樹皮紅色,也不知是什麼奇樹。兩株老樹中的道上,站著一名黑袍青年教習。

    這名青年教習背負著雙手,看著林意,面色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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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神惑之上

    此時一陣山風吹來,滿山樹葉沙沙作響。

    這山風甚寒,林意渾身出了汗,被這山風一激,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身體倒是不由得一縮。

    青年教習的眉頭不由得往上挑起。

    他已經在這裡等候了許久,其餘的學生早已經報導完成,卻偏偏有一名這樣的學生遲遲不來。

    「你是林意?」他問道。

    林意有些不明所以,點頭道:「正是。」

    青年教習忍不住搖了搖頭,臉色雖然依舊難看,但語氣倒是略微溫和了些,「既得到保薦,知道今日報導,為何不早些?」

    林意微微一怔,瞬間反應過來,歉然道:「我家住城北,又是步行,從清晨出發步行過來,未料到還是有些晚了,想必別人都比我早到,倒是讓先生久等了。」

    聽得這幾句話,青年教習的面色倒是馬上緩和下來。

    能在南天學院任教的都不是尋常人,和一般修行者的追求也大有不同,這名青年教習見林意反應機敏,人又謙和,他又知林意家世,此時對林意倒反而有了些同情之心。

    「其餘新生都已經開始晚課,你將保薦書給我驗明,我便帶你過去,等到晚課過後,自然有別的教習帶你們去餐堂,安排住處。」他對著林意示意,讓林意取出保薦書。

    林意微躬身行了一禮,將保薦書從衣袖中取出,同時將瘦高老人那封信箋也一同遞上,「除了這保薦書之外,前兩日我在齊天學院藏書樓看書,有一名前輩托我帶了封信過來,說是要交給南天院何修行。」

    「有人傳信,我南天院何修行?」

    這名青年教習大皺眉頭,「我可沒有聽說我們南天院有什麼人叫何修行,齊天學院藏書樓,是誰讓你帶信?」

    林意也頓時愣住:「那名前輩未告知我名諱,只是說只要將信交到南天院任何一名教習手上,他便自然明白。」

    「簡直是笑話。」

    這名青年教習看了一眼林意手中的保薦書,確定沒有問題,但再看那一封沒有任何印章的信箋,他便覺得林意這句話簡直毫無道理。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接觸到這封信箋的同時,他的面色卻是驟變,目光不可置信的落下,落在手中拿薄薄的信箋上。

    一股微麻的感覺,不斷順著他的指尖,如流水一般蕩漾到他的全身。

    在他的感知裡,這封薄薄的信箋表面起了一層銀色的霧。

    銀色的霧氣裡,是一個他無法深入,也根本無法理解的玄奧世界。

    當他的感知和這層霧氣接觸,他的腦海裡便響起無數的宏大聲響,甚至讓他無法靜心思考。

    這名青年教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抬起頭來之時,臉色已經是一片肅然。

    「讓你帶信的前輩,真的是說交給我南天學院一名叫何修行的人?」他無比認真的看著林意,鄭重問道。

    林意無法得知這名青年教習感知世界的事情,但他看清楚了對方的神色變化,有些愕然,「真是說交給南天學院的何修行。」

    這名青年教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點了點頭。

    「你先隨我來。」

    他收起保薦書和這封信箋,轉身在前面帶路。

    穿過一片庭院,這名青年教習引著林意進入了一片松林。

    這松林中都是雪松,都是古樹,茂密的針葉如巨大傘蓋交錯,遮擋住了天光。

    然而林意卻不覺昏暗,反而有眼前一亮之感。

    這片松林的正中,有一間平房。

    平房用松木和樹皮搭建而成,樹皮長滿了青苔,看上去有些潮濕,然而此刻這間平房裡,卻是點滿了松明子油所做的火燭,燈火通明,照得這間平房通體都散發著黃光。

    平房內裡是個學堂,整齊的坐著五六十名學生,和林意都是差不多年紀。

    正在和這些學生授課的,卻是一名黑袍女教習。

    這女教習看似三十餘歲年紀,五官尋常,並不算好看,但是卻有一種分外沉靜的氣質。

    這名青年教習在門口對著這名女教習行了一禮,然後卻是走了進去,和這名女教習輕聲交談了幾句。

    接著他便和這名女教習一起走了出來。

    女教習微蹙著眉頭,她打量林意片刻,想讓林意先進去入座,但又猶豫了一下,道:「你先在這等著。」

    林意點頭應允,心中越來越清楚,交於自己這封信的瘦高老人的身份絕對非同小可。

    這間學堂裡所坐的應該都是今年入學的新生,這名女教習的身份應該比這青年教習高出許多,但她此刻將自己留在這外面,卻似乎是生怕那名「何修行」萬一要找起他來,她便可以讓「何修行」盡快看到他。

    有清風自林間起。

    女教習的腳步驟然快了起來。

    青年教習勉強跟上她的腳步,還是忍不住又輕聲問了一句,「席師姐,你真確定這封信是交給荒園的那名供奉?」

    「我不知道他全名,但知道他姓何。」

    女教習沉靜的回應道:「而且除了他和院長之外,我想不出有第三個人有資格接這樣一封信。」

    青年教習苦笑,不再言語,然而心情卻依舊如驚濤駭浪一般,波動不已。

    修行者的世界中,凝練黃芽算是入門,第一境的修為。

    三十六縷黃芽真元便為一轉,當凝練出萬轉真元時,真元力量便足以在體內開闢命宮。

    這命宮是一個無中生有的真元海,當命宮一開,真元便起變化,萬涓匯海,體內的每一縷真元,都會自然朝著命宮流動,形成循環。

    這命宮境便是修行者世界的第二境。

    到了這第二境,一縷縷真元雖然還是黃芽狀,但修行者肉身受真元日夜洗伐,無論是力量,還是吸納靈氣的速度,都已經遠勝黃芽境。

    命宮境往上,再凝練至五萬轉真元,便到了如意境。

    到了如意境,真元連外觀都起了變化,在體內不再是黃芽觀,而是一朵朵如意形狀的小漩渦。

    普通人難以成為修行者,而修行者之中,十分之六七也最多修到如意境。

    這名青年教習已經是當世修行者中的佼佼者,能夠在南天院任職,也只不過是如意境之上的第四境承天。

    然而托林意帶來那封信的修行者,卻是已在一般修行者的世界之外,至少到了第八境神惑之上。

    因為只有到神惑境之上,才會擁有這樣留一絲真元便足以惑亂他神識感知的手段。

    在這名青年教習的所知裡,普天之下所有修行者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人。

    南天院的東南角,鳴鼓山的半山,有一座荒園。

    這處園林裡本來種了許多名貴花木,有假山流水,但不知從何時開始荒廢,連圍著的竹牆都已經腐朽的不成樣子。

    然而當這名女教習和青年教習的身影距離這座廢園的門口還有近百步時,這座廢園的門口,卻已經出現了一道身影。

    出現在這廢園門口的人在這日暮時顯得很詭異。

    他身穿著一件破舊的青銅色盔甲,盔甲上面到處都是斑駁的鏽色,還有很多刀劍箭矢留下的痕跡。

    這是一副前朝的重甲。

    盔甲遮住了這人的全身,讓人看不出他的面容,卻讓人覺得他分外的高大。

    他的盔甲背上有兩個卡槽,交叉插著兩柄很大的劍,大的就像是兩面旗。

    當女教習繼續前行,距離他不到五十步時,他身上的盔甲微微震響,他伸出了手,示意女教習止步,同時他的聲音也冷漠的響了起來:「何事?」

    女教習停了下來,然後微微仰頭:「有人從齊天學院帶信過來,說要帶給南天院何修行,我想便是要遞信到這裡。」

    身披重甲的人沉默不語。

    他身後的荒園裡卻想起了一聲蒼老而平靜的聲音,「將信送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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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聖者說

    身披重甲之人開始往前行走。

    他順著山道,腳步很堅定,即便是身披著重甲也並不顯得吃力。

    然而當夕陽照落在他身上的重甲上,尤其是照落在那些斑駁的鏽跡上時,卻依舊給人十分荒謬之感。

    即便是軍中的將領,也絕對不會在非戰時身穿這樣的重甲。

    更何況這是前朝的重甲。

    此時已是天監六年,前朝已經滅亡六年,現在還在穿著這樣陳舊的重甲,而且還能停留在南天院這種學院裡,本身便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但無論是女教習還是她身後的青年教習,聽著這人沉重而具有韻律感的腳步聲,卻只覺敬畏而無絲毫的荒謬感。

    因為這人本來便是前朝的一名大將。

    他身上的重甲,便是表明他依舊效忠於前朝皇帝,而不承認梁武帝的皇位。

    這樣的人之所以能夠存活在這世上,除了他自身的實力足夠強大之外,最關鍵的原因是梁武帝覺得他不會對自己的統治造成任何的威脅。

    因為他的使命,便是守衛這個荒園,他是荒園中那名供奉的侍衛。

    南天院的供奉和昔日齊天學院的那些老隱修一樣,本身便是很超然的存在,他們除了不直接插手學院事物,絕大多數要求都會直接被滿足。

    而這名荒園中的供奉,地位卻更是超然。

    按照這名女教習的所知,這名「何」供奉也並不承認梁武帝的皇位,然而當無法改變梁武帝登基的事實,他最終和梁武帝達成了某項協議,留在這荒園裡,成了閉關不出的南天院供奉。

    這樣的人物注定是神惑境之上的存在。

    現在唯一困惑這名女教習的,是齊天學院之中那名傳信而至的人又是誰?

    在她困惑的目光裡,身披前朝重甲的將領從她身後的青年教習手中接過了那封信,然後走回荒園,進入荒園深處。

    荒園深處的名木名花早已變成枯萎朽木,一條石道的兩邊,都是如馬鬃一樣的荒草。

    這荒草很柔順,隨著山風輕柔的起伏,寂靜無聲,卻更顯荒涼。

    石道的盡頭是一間石屋。

    荒園裡的石屋理應也很荒涼破敗,然而和所有人想像的絕對不會相同,這間石屋內裡極盡奢華,地面鋪著白狐皮,石屋的頂部鑲嵌著許多銀色的發光寶石,就像是一顆顆的星辰。

    除了名貴的檀香和沉香製作的床榻、擺設之外,這間石屋裡還有著很多世間罕見的美酒,甚至還有溫熱的食物,新鮮的水果。

    石屋裡的老人也是身穿著華貴的錦衣,他銀色的長發梳理得絲毫不亂,一根根如同純銀。

    最為難得的是,這間石屋的內裡始終有一股新鮮的氣流從地下緩緩沁出,使得這間石屋的溫度始終保持在最令人覺得舒適的程度。

    越是接近這間石屋,這名身穿著前朝重甲的將領的腳步便越是沉重和緩慢。

    他身上的盔甲開始莫名的震盪起來,盔甲的縫隙裡最初開始震出灰塵,接著卻是慢慢震出火星。

    耀眼奪目的火星先是從盔甲縫隙邊緣的互相摩擦處射出,然後連他身上的盔甲表面,都開始冒起一團團如金色菊花般的火星。

    空氣裡,似乎有許多股看不見的力量就如天空墜落的星辰,不斷的衝擊在他的盔甲上。

    最終當他距離這間石屋的門口只有五步時,所有的火星卻全部消失,相反如同結冰一般,他的盔甲表面浮現起越來越多的透明晶線。

    這些透明的晶線來自於石屋周圍的元氣裡,當這名將領還想再往前跨步時,這種晶線越來越多,漸漸使得這整座石屋都像是被冰凍了起來。

    盔甲內裡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悶哼聲,接著盔甲的表面出現了幾個嶄新的裂口,又迅速生鏽。

    「不要勉強了,否則我連沈約的這封信都根本看不成了。」

    石屋裡的銀發老人一直在慢條斯理的吃著一串碧玉般的葡萄,似乎這屋外的一切和他無關,直到此時,他才緩緩的抬起頭來,對著屋外的這名將領淡淡的說了這一句。

    他的膚色如同白玉,面上連一絲皺紋都不見,無論是他的容貌,還是他的儀態,包括此時說話的聲音,都給人一種分外養尊處優的感覺。

    沒有任何的回應,只是遵允。

    這名身穿厚甲的將領後退了一步,躬身行禮,等他再起身時,他手中的信箋如同活物般飛了起來,落入石屋內裡。

    那些瀰漫在這間石屋周圍的晶線還未完全消失,然而這封信穿過這些晶線,卻似乎只是激起了一層層透明的漣漪,毫無阻礙。

    銀發老人靜靜的看著這封飛射到面前的信箋。

    他伸出了兩根手指,緩緩的夾住了這封信。

    他連撕開信封,抖開信紙的動作很優雅。

    他慢慢的看著這封信,臉上的神色卻是起了很大的變化。

    剛開始憤怒,到平和,再到感慨。

    等到他搖了搖頭,放下這封信箋,再抬起頭來時,他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微笑,笑容裡充滿著複雜的味道。

    「你大概不會相信,沈約要死了。」

    他看著屋外的那名將領,認真的說道:「南方三聖之中最強的沈約,竟然壽元將盡,快要死了。」

    屋外那名重甲將領渾身一震,沉默了片刻,盔甲下透出聲音,「您說的,自然是真的,但我兀自不敢相信。」

    「他這一生,很多地方我不服他,但有一件事我是服的。」銀發老人的聲音有些寂寥了起來,「他從不說假話,而且一生率性,從不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他自己寫信和我說的,自然不會有假,而且若不是他沒有時間,自然也不可能在這件事情上和我妥協。」

    屋外的將領心中湧起更大的震驚,但是他沒有看過信箋的內容,自然不知道此時這名老人所說的這件事上妥協是指什麼事。

    「當年我和他賭鬥失敗,自囚於此,不插手朝堂紛爭,他又給了我一個機會,讓他的徒弟布下這一個法陣,只要這些年我調教你,你憑自己之力,能夠進入石屋,我便可以離開這荒園,離開南天院。但你限於天賦,即便能夠成功,也已經在二十年之後。」

    銀發老人微諷的笑笑,「和他爭鬥而言,我自然是一敗再敗,但他好不容易幫蕭衍奪了江山,卻正好撞到末法靈竭,而且南速北慢,眼看著恐怕還是被北魏吃掉,而且靈氣衰竭妨礙他自己的修行,到頭來壽元將盡,反過來要求我。但境界力量之強弱,事關天賦和運氣,他比我的際遇好些,勝過我也正常,但到了最後,天運方面,他卻是輸給了我。」

    身披重甲的將領控制住了心神,問道:「他要做什麼?」

    「靈荒已至。」

    銀發老人看著園中的荒草,淡淡的說道:「他研究了許多不同於以往的修行之法,卻正巧發現南天院這一代的新生中,有一名新生和他想法相同,竟是也正巧發現了一種靈荒時代最有可能大成的獨特修行之法。所以他便寫信告知我,我的一些修行法恐怕正好可以幫到這名少年,這名少年也算是我的學生,只要這名少年和你,能夠破了這陣,他便也認輸。」

    身披重甲的將領並非情緒容易波動之輩,但是聽到這樣的話語,他的心神依舊起了巨大的波瀾。

    能夠和聖者看法相同,這名南天院新生的天賦可想而知。

    「他是激我贏他。」

    銀發老人的聲音更加輕淡了些,在這個空曠的荒園裡顯得有虛無縹緲:「但我看來,他死都快死了,這樣的賭約,只是在求我。他和我再立賭約,我倒是未必有興趣,但是求我,我便會應。」
Babcorn 發表於 2018-4-4 19:16
第十四章 意外同窗

    女教習和青年教習焦慮而不安的在荒園外等著。

    等待了許久,兩人終於聽到了身披重甲的將領的腳步聲。

    天光黯淡了些。

    重新出現在女教習視線中的這名將領身上的重甲也黯淡了些。

    「這名持信來的南天院新生是叫林意?」

    這名身披重甲的將領對著這名女教習頷首為禮,問道。

    女教習點頭,道:「是。」

    「將他視為最佳等生對待,一切正常所需全部滿足於他,不要干涉他的修行。」這名身披重甲的將領說了這三句話,略微猶豫了片刻,道:「從明日開始,每日裡我會有半個時辰在南天院行走,是我需要觀察他的修行,但這封信的事情,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你可以報知齊淨名處理。」

    這名將領所說的「他」,自然便是指荒園裡的那名老人。

    而他所說齊淨名,便是梁武帝的恩師,此時南天院的院長。

    女教習不由自主的微微握緊雙拳,不假思索便點頭應允。

    這封信的本身,以及這名將領所說的那些話,尤其是這名將領要離開這個荒園,在南天院中自由行走,這本身不是她所能決定。

    「你將這些事情報知院長,我先回去安置那些學生。」

    女教習和這名青年教習在山道上分別,她先返回來處,而這名青年教習快步行向後山。

    南天院有「跟事制」,這是南天院特有的規矩,以這件事為例,這件事是這名青年教習撞上,那和這些事相關的事情,這名青年教習就必須去處理。

    暮色漸濃。

    松林裡的雪松彷彿在晚霞中燃燒。

    當女教習和那名青年教習在荒園前的山道上等著的時候,林意也在林中的松木學堂外等著。

    女教習名為吳姑織,是南天院這一屆新生的日常教習,除了某些教習的特殊課程之外,平時的課程、包括這些新生的飲食起居,便皆由她安排。

    南天院的興起皆由皇命,和當年的齊天院不同,受皇命調來的這些教習到南天院最多也不過六年,少則三四年,在外並沒有太多顯赫的聲名。

    這吳姑織也是如此。

    這一批新生連帶林意在內,一共五十三名,絕大多數都是家世顯赫,但卻沒有一人在此之前知道這名女教習。

    這名女教習看似也不太難說話,然而卻別有一種令人生威的氣質。

    南天院的各種規矩也多,原本林意來時,這新生的第一堂晚課便是在講南天院的規矩。

    每一條規矩都有相應的懲戒,講得這些新生心驚膽顫。

    等林意到時,看著女教習的架勢,光是帶懲戒的規矩戒律還能講許久。

    女教習雖然暫離課堂,但一時間這些新生也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保持拘謹靜坐,甚至都不敢東張西望。

    等了近盞茶時間,這些新生才膽子大了起來,轉頭往外看來。

    林意倒是沒有像這些學生般拘謹,這些未來的同窗看他,他便很自然的逐一打量回去。

    然而就在下一剎那,他愣在當場。

    他一眼就看到了兩個熟人。

    一個是白白淨淨的少年,長得很秀氣,甚至有些女氣,但是眼光卻是分外凌厲,他看著林意,面上的神色是似笑非笑。

    這人是齊珠璣。

    他也是齊天學院的學生,但是比林意高一屆。

    齊珠璣是前朝皇族,放在當時,便是和現在的蕭淑霏近乎一樣的身份。

    當年的齊珠璣是真正的齊天學院一霸,有許多齊天學院的學生圍繞著他。有次他和林意和石憧差點起了衝突,只是有齊天學院的教習經過,才沒有打得起來。

    齊珠璣能進入南天院學習,林意倒是並不意外,當年梁武帝起兵奪位的過程中,舊朝的皇族之中也有不少投降派,而齊珠璣的家中是迅速投降派,應該是在起兵之前就已經通好了聲氣,現在齊珠璣的父親齊璇也被封了天陽王,和前朝時相比,也只是略少了些兵權而已。

    真正令林意呆住的,是另外一名熟人。

    這是一名少女,面容有些憔悴,卻就是他在同窗會上見到,還給了她一顆黃芽丹的蕭素心!

    在同窗會上,蕭素心親口對他說即將遠嫁,他念及當年的好友林玄魚,覺得現在的蕭素心和林玄魚有些相像,所以才將寶貴至極的黃芽丹給了她。

    但現在蕭素心怎麼會坐在內裡,成了南天院的學生?

    和前幾日同窗會中相比,蕭素心雙目中有了神光,看著他的時候面上甚至帶起了一些虹光,她的嘴唇微動,林意雖然無法看出她想要說的是什麼,但卻至少看出,蕭素心等下自然會告訴他緣由。

    林意微微點頭,但在這眾多打量自己的新生裡,他卻又覺得有道目光很異樣。

    那是一名坐在最前排的少年。

    他很英俊,穿著一件藍袍,斜襟上繡著些雲紋,繡的很精緻。

    林意可以肯定,自己絕對從未見過這名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

    然而不知為何,這名少年看著自己的目光,卻是太過陰冷,甚至讓他看出了明顯的敵意。

    左等右等不見女教習歸來,課堂的靜謐之中,便也慢慢的響起了如蚊聲般的交談聲。

    課堂裡安坐的這些學生,便也很快知道了這名站在課堂外等著的少年是誰。

    一些先前還算是友好的目光,便不知不覺起了變化。

    拋開身世的關係,在坐的絕大多數學生都是新朝的新權貴,他們和林意這樣的舊朝罪臣自然涇渭分明。

    僅在六年之前,他們恐怕是很想進入齊天學院修行但卻根本無法得償所望。

    六年之前,林意這種人,便是他們心中嫉恨的存在。

    林意忍不住輕輕的搖了搖頭。

    他沒有在意這些人的目光,淡淡的笑了起來。

    他甚至沒有任何不開心的感受。

    因為對於他而言,他的對手並非是這些同窗,而是已經到來的靈荒。

    ……

    課堂裡所有的輕微聲音戛然而止。

    女教習的聲音在林意的身後響起:「你先進課堂坐下。」

    林意進了課堂,蕭素心的身後便有空位,於是他很自然的走了過去,坐在了蕭素心的身後。

    女教習根本不解釋她為何因為林意的到來而離開,只是原封不動的將之前說過的規矩又重說了一遍。

    這些新生都很聰慧。

    他們先前所料的一點都不錯,說過了前面的幾十條規矩之後,這名女教習又說了數十條必須遵守的,而且懲戒更嚴苛的規矩,這才開始講到一些基本的飲食起居和近日的課程安排。

    還未講完,那名先前帶林意過來的青年教習又到了門外。

    女教習面色如常,也不解釋,靜靜出了門,和青年教習在門外說了幾句,才又回了課堂,開始安排這些新生的住宿之處。

    「想必你們之前也清楚,我們南天院住所為四人一處。」

    女教習的聲音依舊很平和,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一般,「修為低微時,人多互有照應,在戰場亂陣,除非修為高絕的修士,也往往四至五人共同進退,聯手得好,生存幾率便是大增。你們先自行商量,盞茶之後,若是還有未決的,便由我分配。」

    其實就算是對南天院沒有多少瞭解的人也不難理解。

    戰場上的修行者是在關鍵時刻能夠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存在,自然也是雙方刻意針對,必定想先除去的存在。

    在亂陣之中,修行者也無法時刻注意四面八方而來的殺意,所以在現今無論是北魏還是南朝梁的軍隊裡,修行者往往都不獨行。

    北魏軍隊中的修行者,便習慣五人一組,且是四明一暗,往往有一名修行者是偽裝成普通軍士,藏匿周圍。

    南朝梁軍中的修行者,卻是往往四人一組,有一主三次之分。

    無論是幾人一組,這幾人互相之間越是熟悉瞭解,便自然是越強。
Babcorn 發表於 2018-4-4 19:17
第十五章 齊珠璣

    先前的齊天學院側重的倒並非是培養上陣殺敵的將領。

    能夠進入齊天學院學習的,不是當朝權貴便是當朝巨富。

    前朝末代皇帝蕭寶卷昏庸無道,用人也是任人唯親,聖上如此,下自然仿之。

    當朝的權貴和巨富,如何捨得自己的子侄衝在前面,上陣殺敵?

    所以齊天學院雖然也是傾盡全力的培養修行者,但更多是想讓這些修行者變成朝中官員,或者是得知更多道理,變成各地學院的教習。

    現在的南朝梁,卻並非如此。

    梁武帝登基之後,非但政令清明,一改舊觀,就連他自身也是做了許多令人覺得欽佩之事。

    他登基之後,不僅是遣散了前朝的兩千嬪妃,更是大量縮減皇宮中費用,他自身都是節儉到了極點。

    林意雖然因為他的兵變登基而家道中落,處境變得艱難,但對這名皇帝的作為,卻是也有些佩服。

    現在加上靈荒來臨,南天院都明顯已經一視同仁,將這些權貴子弟都要培養成上陣殺敵的修行者,各地的學院的改變,自然也可見一斑。

    「要是石憧也能進南天學院學習,那便好了。」

    一想到石憧,林意卻還是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這種上陣殺敵,何止是要平時訓練純熟,感情意義相同,能夠心心相印,生死與共,對敵起來便自然更強。

    石憧在齊天學院時和他聯手對敵,雙方往往不需要說話,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麼。

    但梁武帝雖然已經算是明君,但為了坐穩皇位,自然還是要有所權衡。

    石憧不能進南天院,只不過就是因為家世不夠。

    而相反例如陳寶寶、蕭淑霏等人,卻是家世已經太過顯赫,根本不需要進入南天院來獲取將來的功名利祿了。

    若要說是公平,卻自然沒有任何公平可言。

    「林意,我和你住一處。」蕭素心回轉過身來,說了這一句,她沒有什麼猶豫。

    這些人裡面,她相熟的也只有林意,更何況她能夠進南天院,也都是拜林意所賜。

    「你怎麼會進南天院的?」林意聽女教習吳姑織所說,便知道挑選同伴沒有什麼男女限制,他點了點頭,便馬上忍不住問道。

    「我用你那黃芽丹換了保薦書。」

    蕭素心深吸了一口氣,此時想起來,她還是有些情緒難平,「我用黃芽丹換了宣王家的保薦書。」

    林意聽她這句話,倒是怔了怔。

    「黃芽丹雖然應該可讓我凝出黃芽,但我想或許只能幫我一時。」蕭素心咬了咬牙,輕聲說道:「我當日拿了你的黃芽丹左思右想,索性拚一拚,我便讓我母親託了人,和宣王見了一面,」

    「蕭暢居然用保薦書換了你的黃芽丹?他居然肯?」林意有些不敢置信。

    宣王蕭暢是梁武帝的兄長,在他看來,若是蕭暢可以隨意拿出保薦書,又豈會缺黃芽丹?

    「宣王和我父親有舊。」蕭素心也看出了林意的不解,輕聲解釋道:「宣王在建康也不太如意,即將封地衡陽,他手中正巧有一封保薦書,但他三個兒子都還未凝出黃芽,到了衡陽之後,以他的身份,要再得保薦書不難,但今後黃芽丹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所以我覺得他應該會願意接受我用黃芽丹換他一封保薦書。一試之下,果然成功。」

    「你這是行了險招,不過若是我知道宣王這些事,我也會如此做。」林意大為佩服。

    蕭素心畢竟是前朝皇室,自幼所見不同,能夠用一顆黃芽丹做成這樣的事情,實在超出他的預料。

    「看來也沒有人主動和你們一起,林意,我們都是齊天學院的學生,也算是有舊情,加我正好三人。」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在他們身旁響起。

    「你?」林意大皺眉頭。

    說話的這人,竟然是齊珠璣。

    他似乎沒有和其餘任何人交談,直接走到了林意和蕭素心身旁。

    「我已經凝結黃芽,應該不會拖你們後腿。」看著林意的神色,齊珠璣笑了笑。

    「我們和你好像也不熟。」林意覺得他笑得很奸詐,「你的處境和我們有天壤之別,要加入我們是什麼原因?」

    他的個性就是這樣,覺得不對就要直說,絕對不會掩飾。

    「現在人多,坦誠心跡反而容易被人聽了去。我選擇你們自然有我的理由,但能否我們三人獨處時說?」齊珠璣的面色驕傲了起來,「林意你該不會忘記了我當年,我當年在齊天學院呼風喚雨,可並非只是因為我的家世,我在這裡公然選擇你們,自然是和你們綁一起,你們不會吃虧。」

    蕭素心看向林意。

    如果讓她選擇,她當然不會拒絕。

    在她看來,已經凝結黃芽的齊珠璣比這裡面的大多數人都要聰明和厲害得多。南天院不比當年的齊天學院,她來前就聽宣王說過,南天院將會有不少實修。

    現在學院的實修都會有一定的風險,她後來想來,這恐怕也是宣王寧願用保薦書換她黃芽丹的重要原因。

    同伴越是厲害,將來就越是安全。

    但不管如何,她都會聽從林意的意見。

    「我倒是無所謂。」

    林意淡淡的一笑,「我當年和石憧也是起先打過幾架,後來反而成了好友。以你現在的身份,和我們在一起,不怕被其餘人排擠,那我也是樂得撿便宜。但若是你到時說的理由讓我們不相信,便不要怪我和蕭素心今後故意對付你。」

    「還是當年的風範。」齊珠璣笑道:「我就欣賞你如此真誠。」

    「你笑得還是和當年一樣,讓人覺得你很欠揍。」林意看著他說道。

    齊珠璣只是聳了聳肩,也不和林意爭辯。

    就在此時,突然一人從前方走來,冷冷看了林意一眼,便對著齊珠璣說道:「齊珠璣,我和任尚真,驪道源在一起,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處?」

    林意靜靜的看著這人。

    這人就是先前他站在外面時,坐在第一排冷冷看他的那名藍衫少年。

    剛剛這名藍衫少年看他的時候也是一樣,隱含敵意。

    「我們三人都是舊識,既已決定,便不改了,多謝美意。」珠璣有禮的回絕。

    這名藍衫少年面容微僵,旋即眉頭大皺,似乎根本想不到齊珠璣會這樣選擇。

    但他也不多話,一句話都不說,直接便轉身離開。

    「這人是誰?」林意實話實說,「比齊珠璣你看上去還欠揍。」

    齊珠璣只是笑了笑,還未來得及開口,蕭素心卻是已經輕聲說道:「是謝家的子弟,謝隨春。」

    「謝脁的兒子?」

    林意反應了過來,但是卻更加想不明白,自己和此人有什麼過節?

    謝脁是當世著名的大學士,並不在朝中為官,但關鍵在於,他和梁武帝蕭衍是至交好友,在蕭衍還未兵變登基之前,他就和蕭衍等人一起,並稱為「竟陵八友」。

    到了此時,他雖不為官,但能和皇帝做兄弟的,是什麼權勢?

    可是在此之前,林意可以確定,無論是自己還是父親林望北,都和這謝家沒有任何交集。

    「我看他也是未必真看得起我。是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才直接過來相邀。」齊珠璣看出了林意的臉色變化,狡黠的一笑,「林意你倒是厲害,我看你才剛剛到這第一天,就已經樹敵。」/p>「是麼?」

    林意搖了搖頭,此時他又忍不住懷念石憧。

    他自認還是比石憧溫和,否則若是換了石憧在場,恐怕就比自己反應快,剛剛就要直接喊住謝隨春,問他到底和林意有什麼不對,是不是想要上來找打。

    「我們尚缺一人,還有誰想和我們一處?」齊珠璣淡淡的一笑,卻是公然出聲,對著周圍人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8-4-4 19:17
第十六章 末淘

    無人回應。

    周圍的人就似根本沒有聽到他的這句話。

    「林意你真是害人精。」

    齊珠璣的臉色倒是沒有什麼變化,若無其事,輕聲對著林意說道:「謝隨春要是不過來這一趟,或許還有人願意和我一起。」

    林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這裡的環境和同窗會其實沒有任何的區別,一切都是如此的現實。

    一直等到女教習吳姑織限定的時間,也根本沒有人再過來主動加入。

    「謝隨春、任尚真、驪道源、方樂山,甲一院。」

    「杜羽繳、王軒夕、蕭復迢、陳平羅,甲二院。」

    「…」

    吳姑織也沒有任何多餘的話語,她開口的瞬間,這課堂便自然安靜下來。

    到最後卻是剩了九人。

    一邊是齊珠璣、林意、蕭素心三人,而另外一邊則是聚了六人。

    此次齊天學院一共招收了五十三名學生,按四人一組,原本也多出一人。

    而此刻六人方多出了兩人,卻都是僵著,沒有人願意到林意那一邊去。

    看著這樣的畫面,不少人的眼底都湧出幸災樂禍的神色。

    他們等著看好戲,看接下來這名女教習如何分配。

    「我們能否就這三人?」然而當吳姑織的目光才剛剛落在林意的身上,她還沒有開口,林意卻是先躬身行了一禮,直接問了一句。

    吳姑織用審視的目光看著林意,面色卻是沒有什麼變化,她也沒有說可以,也沒有說不可以,只是語氣平和的說道:「現時只是分住所,但今後修行,實修時也是要少一人。」

    林意不卑不亢的點頭,道:「學生明白,但若是可以,就只要三人。」

    一片嘩然。

    這女教習話雖然簡單,但說得足夠清楚,現在要求三人,將來考核,甚至戰場上實修,那也是三人一組。

    對於尋常的軍士而言,三人四人恐怕差別還不算大,但對於修行者的世界而言,多一名修行者和少一名修行者,實力將會有很大的差別。

    吳姑織眉頭微皺,依舊沒有表態,只是異常簡單的說道:「理由?」

    「戰陣之中,最忌心有異向,心齊則不在多寡。」林意道。

    吳姑織沒有再問他,看向齊珠璣和蕭素心,「這是他的意思,你們呢?」

    「我覺得無妨。」齊珠璣笑了笑,「若人數多便一定得勝,那我們早就滅了北蠻了。」

    聽到他這句話,在場的絕大多數新生都在心中暗罵狂妄,但若是要說理,卻也無法駁斥齊珠璣的這句話。

    北魏的人口和南朝梁相比少出很多,修行者亦然。

    然而無論是前朝還是現在的梁王朝,這些年還真的沒有在北魏的身上佔到過什麼便宜。

    「三人便好。」蕭素心因林意才進了這南天院,她當然和林意站在一邊。

    「好,那你們便三人。」

    吳姑織的目光卻落在最後那六人身上,「你們不能六人一處,一定要先分出四人,剩餘兩人我自有安排。」

    她的聲音很平和,但卻很有力量。

    所有這些學生到南天院報導,只見了那名核實身份的青年教習和她。

    而她的身份和修為都顯然要比那名青年教習更高。

    所以她的話語,在此時對於這些新生而言,便是規矩,便是戒律。

    這剩餘六人互相之間都並不熟悉,但一定要分出四人,卻似乎不太難抉擇。

    話音剛落,這原本聚在一堆的六人所站的位置便悄然起了變化。

    有四人站得更為靠近了些,而另外有兩人卻明顯脫離在這圈子之外。

    這兩名新生的臉色頓時略微難看了些。

    「便是如此?」

    吳姑織看了那四人一眼,便點了點頭,報了一個院數。

    「若是我沒有記錯,你們兩個一個是叫白首先,一個是叫秦洛。」她的目光落在那兩名學生身上,道:「你們現在便可離開南天院了。」

    「什麼!」

    她說話時的神情依舊沒有什麼變化,但是這句話一出口,別說是那些先前已經分了住所,純粹看好戲的學生,就連林意都大吃了一驚。

    「離開南天院?」那兩名學生先前根本不敢說話,現在猛然一呆,臉色都是煞白。

    吳姑織點了點頭,「你們已經失去了在南天院繼續學習的資格。」

    所有的人都怔住,許多人心生莫名的寒意。

    「為什麼!」

    那兩名學生都失神叫出了聲。

    「優勝劣汰。」

    吳姑織的聲音依舊平和,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南天院是受皇命所立,梁朝最好的學院,匯聚整個王朝最優秀的資源,最好的東西,當然要放在最好的學生身上,不能浪費。這分組便是南天院第一道測試,表現最差的,自然會被淘汰。」

    「只是分住所而已,為何說我們是最差。」那兩名學生之中,其中一人失態的大叫出聲。

    「便只是分住所,你們兩人卻偏偏被排斥在外,你們兩人,自然有不討喜的地方。」吳姑織看著這名學生說道。「我們是兩人,他們是三人,他們同樣沒有湊滿人,為何我們就被淘汰?」另外一名學生已經六神無主,近乎要哭出來,他的目光掃到林意等人,頓時如同撈到了救命稻草般叫道:「他們同樣被人排擠,甚至比我們還不討喜。」

    吳姑織平靜的看著他:「但他們現在是三人,考核不問過程,只問結果。南天院此次錄取新生五十三名,你們現在可以想想是何用意。若是你們現在尚不服氣,那我也可以給你們機會,你們兩人可以挑戰他們三人,若是你們能勝出,那你們便可以留下,他們離開。」

    吳姑織的聲音在這個空曠的課堂中迴響,當聽到「五十三」這個數字時,絕大多數學生都已經是一身冷汗。

    他們現在都已經如夢初醒,五十三人若是按四人一組,最後必定會遺下一人,那一人便自然會被淘汰。

    優勝劣汰,自然是很正常。

    這些學生來前便都知道南天院極為嚴苛,但這才剛剛入學,還未正式授課便直接淘汰兩人,這種嚴苛,卻讓人怎麼都無法想到。

    那兩名學生已經渾身發抖,聽著吳姑織的這些話,目光也不由得落在林意等人身上。

    齊珠璣迎著那兩人的目光,聳了聳肩,道:「我已經凝結黃芽。」

    蕭素心搖了搖頭。

    不可否認,齊珠璣說話的樣子的確很欠打,然而他的話卻也異常有效。

    這句話一說,那兩名學生頓時張開了口,卻是根本說不出話來。

    那兩名學生都未凝結黃芽,若是真要挑戰,兩個人聯手都恐怕未必是齊珠璣一人的對手,更何況還有林意和蕭素心。

    而且齊珠璣這句話,也無形中已經點名了這兩名學生和他之間的差距。

    連黃芽都沒有凝,還爭什麼爭?

    「你們自行離開。」

    吳姑織沒有再和這兩名學生多說,只是再詳細說了這些新生住所的位置,讓這些新生自行先去休憩,到了晚餐時間再去膳堂。

    「這三個?」

    這時所有的學生才反應過來,吳姑織還並未安排林意等人的住所。

    「你們三個跟我來。」

    吳姑織也不理會那些學生,對著林意三人說了一句,便走出課堂,自顧自的在前領路。

    她始終是一副平靜平和的神態,但風淡雲輕的便讓兩名學生離開南天院,甚至是當場決定,都不需要學院別人的意見,這在這些學生眼中,便是真正的權勢。

    哪怕是像謝迎春這樣的學生,此時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的畏懼都是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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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各自豪賭

    吳姑織穿過鬆林,往山上行走。

    林意跟在吳姑織的身後,隨著地勢漸漸升高,整個南天院的全貌開始出現在他的眼中。

    和齊天學院相比,南天院的建築不算恢弘,甚至大有不如。

    但是此刻在夜幕下,隱約可見諸多的校舍之中燈火通明,人影攢動。

    南天院每年招生也不過數十人,其中大多數人又會在外精修,按理而言,南天院的學生數量不會太多。

    然而此刻林意粗略一看,那些校舍之中光是教習模樣的都不下百人,看上去人數都比學生還要多些。

    尤其許多院舍之中,有些人影如電光閃動,甚至時常有耀眼的煙塵、光華綻放,遠遠望去,猶如夢幻泡影。

    那些都是有人在磨煉武技、修行。

    除此之外,山谷裡還有不少藥廬、煉爐在衝出耀眼的火光。

    此時林意才越發清晰的感覺到吳姑織那幾句平淡的話語裡所蘊含的深意。

    南天院受皇命而立,有別於之前任何的學堂,而且此時靈荒到來,皇帝恐怕對南天院寄予更大的期望,為之付出的教習,恐怕比學生的數量還多。

    這些修行者不去戰場上征戰,卻在這裡教導學生,自然是希望這些學生中將來能有出類拔萃者,能夠在將來某些時候力挽狂瀾。

    無論是吳姑織口中集全朝之力提供的最優秀資源,還是這些教習的時間,自然都不能浪費在沒有多少希望的學生身上。

    「你們便住在這裡。」

    在一片奇特的紫竹林裡,吳姑織停了下來。

    這片紫竹林的中心,錯落著五六棟精舍,這精舍通體枯黃色,遠遠看去像是普通的竹舍,但離的近了,卻是看到這精舍無論是屋頂還是牆面,都有無數筆直的縱橫交錯的細密紋理。

    「住這裡?」

    別說是林意和齊珠璣,就連蕭素心這種未凝結黃芽,還不算是真正修行者的人,都感覺到了異樣的精氣撲面而來。

    這種紫色的竹林和如此的屋舍,他們在齊天學院的時候也至少在課堂上聽過。

    這分明是藥師竹和黃藤舍。

    這種名為藥師竹的紫色靈竹,在日間就會自己吸取天地靈氣,然後在夜間緩緩釋放出來。

    而用黃古藤經過特殊編制製成的精舍,便能很自然的吸聚這些靈氣,匯聚於室中一處。

    藥師竹並不多見,生長極為緩慢,成林自然困難。

    黃古藤雖然產於南方濕潤山林中,並不難得,但修行者也要消耗大量心血,才能編製成複雜的黃藤舍。

    這樣的修行精舍,在修行者的世界裡,一向是屬於奢侈之物,齊天學院也曾建有這樣的精舍,但都不在建康城內,而在外郡靈氣濃郁處,而且也只有在學院修行期間便凝結出黃芽的特別精英學生,才會被送去修行。

    現在即便是蕭素心都已經知道靈荒到來,各地大量靈藥枯死無數,現在這樣的修行精舍,當然更為奢侈。

    「這裡暫時只住你們三人,這些精舍你們隨意挑選。」

    吳姑織對著還在震驚裡的林意說到:「除此之外,你們飲食起居和課程與其餘那些學生一樣。林意,你若是平時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

    林意沉吟了一下,看著已經準備離開的她,說道:「我想單獨和您說幾句。」

    「可以。」吳姑織點了點頭,腳步卻是不停,一直走出這片藥師竹林,才停了下來。

    「讓我們在這裡修行,顯然不是因為我們只有三個人,而是因為我從齊天學院帶來的那封信。先生可否告知,讓我帶信前來的那位前輩是誰?」林意沒有猶豫,直接問道。

    「我也不知道。」吳姑織搖了搖頭,她的語氣和在課堂時別無二致,「信的內容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傳信之人在神惑之上。」

    「神惑之上?」林意雖然已知那名瘦高老者必定來歷非凡,但是聽到這句話還是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接信之人也在神惑之上,所以此事通報了院長。」吳姑織沒有轉身,只是靜靜而立,平靜述說,「院長傳來令喻,將你按學院最優等生對待,另外兩名和你在一起的學生,自然是因你的緣故沾了便宜。」

    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現在已經猜得出來,那名瘦高老者並非是正好有信讓他帶來,而是特意修書,讓南天院提供一些特權。

    這特權,自然是為了讓他更方便修煉「大俱羅」的功法。

    所以在齊天學院時,那名瘦高老者已經確定他一定會去嘗試「大俱羅」的功法。

    「這是前所未有的特例,至少在南天院這六年間從未有過。」吳姑織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無從知曉信的內容,但有關神惑之上的事情,我想你最好也不要對任何人提,畢竟神惑之上,連聖上都有所忌憚。院長的口諭之中,你若有些特別的要求,我們南天院也會按照特別優等生的待遇,尤其是修行方面,恐怕會有特殊師長輔導,但是院長口諭之中也有明說,一應考核以及實修,也不會有格外開恩。若是時間一長,你並不能比這些同窗表現更好,自然也不會再享有這些特殊待遇。」

    「您和南天院的態度,我今日已經見識到了。」

    林意想到剛剛那兩名被迫離開學院的學生,便忍不住搖了搖頭,在心中說了這一句。

    他此時心中倒是沒有太多的欣喜。

    這一切都源於「大俱羅」。

    若是他走「大俱羅」的路並不能成功,那眼前的一切對於他而言,便都無意義。

    「厲害。」

    林意剛剛走回藥師竹林,齊珠璣的聲音便已響了起來。

    「你要哪一間你先挑,既是沾你的光,自然不能不懂規矩。」

    林意看到,齊珠璣和蕭素心都在等著他。

    「現在該你說理由了。」林意看著一臉得意的齊珠璣,對他還是無法生出太多好感。

    齊珠璣收斂了嬉笑的神色,負手望天,「自然是因為我聰明。」

    林意的眉頭微挑。

    齊珠璣慢慢說道:「你是罪臣之後,能夠得到保薦書,便亦然不是尋常之事,那名接引教習帶你前來,失魂落魄的樣子,接著便和吳姑織離開許久,回來時吳姑織是沒有什麼變化,但那名青年教習看你目光截然不同。那些人連察言觀色都不懂,又豈會像我這樣豪賭。」

    「對於你而言,只是想不明白我為什麼和你一起。」微微頓了頓之後,齊珠璣垂下頭來,微冷的說道:「對於我而言,是在你的身上押下了南天院的前程。只是那短短一剎那,我便落定了我的棋子。」

    「你倒是的確聰明。」林意鄙夷道:「也不怕和我一起直接被驅逐出院。」

    「那便是落子無悔,若是押錯,也怨不得別人。」齊珠璣並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林意,你父親失勢,你卻是還能進了這南天院,你在齊天學院就能和我作對,光看這些,今日那些同窗,哪一個能比得上你?」

    對方這樣誇獎自己,聽得蕭素心都忍不住抿嘴,林意忍不住搖頭,一陣無語。

    「更何況都是當年齊天學院的人,今日這些人進了南天院就一個個眼高過頂,我倒是也看不慣。」齊珠璣接著說道,「便是為齊天學院,也要爭這一口氣。」

    林意終於忍不住說道:「你這句話,我倒是不太信了。」

    「不管如何,今後便是綁在一起了。」齊珠璣笑得很開心,「至少我知道當年齊天學院你很義氣,他日若是在戰場上,你在我身邊,我也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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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院生矩

    咚!咚!咚!……

    鳴鼓山間響起綿長的鼓聲。

    晨鐘暮鼓。

    按照南天院的規矩,早上鐘聲響,便是要起床早課,而晚上鳴鼓,則是開伙,可吃晚膳了。

    「不就是用晚膳,時間既定,還要鳴鼓作甚?」

    山道上三三兩兩匯聚起來往膳堂走的一眾南天院新生都不太理解,一直嘀咕。

    南天院膳堂在鳴鼓山正南山坡法螺堂。

    夜色中遠遠看去只是一片黑色強基,土黃色牆身的不起眼老舊屋子。這裡原本是片佛寺,叫做南天法螺寺。前朝皇帝不喜佛法,這法螺寺也早已香火不盛而荒廢,但佛寺選址對於權貴看來,卻是風水寶地,所以圍繞著法螺寺,倒是建了不少望族的祠堂、學堂。

    後來那些望族有起落,學堂倒是漸盛,形成了南天院。

    到了新朝,這整個鳴鼓山全部歸了南天院,法螺寺是早已不復存在,但法螺寺原先幾口做齋飯的大鍋卻是留了下來,加之梁武帝提倡節儉,這片地方便很自然演變成了南天院的膳堂。

    南天院這些新生,大多數家中都是錦衣玉食,什麼精美吃食沒有見過,原本還覺得南天院連用個晚膳還要特意鳴鼓有些小題大做,即便錯過了晚膳時間又如何?

    修行者餓上一頓也沒有什麼問題,更何況這山野間,真要是有興趣,打些野食也是輕鬆至極。

    反正南天學院的規矩裡,可是沒有禁獵這一條。

    但是一個個到了這膳堂門口,才只看到門口透露出來的昏黃燈火光,一陣陣奇特的異香就讓所有這些腹誹不已的新生全部變成了呆頭鵝。

    這撲面的異香初聞像是桂皮的香氣,還混雜著一種獨特的辛辣,但是一個呼吸之間,從鼻腔之中泛起的就是一層層蜜香,連鼻腔到咽喉都是一陣陣的甜滋滋,口中津|液頓生。

    這些新生雖然至少有一半沒有凝結黃芽,連個入門的修行者都算不上,但一個個見識是絕對不差。

    這種獨特的香氣,分明是用鵝頭米和玉露膠熬出來的提靈膏。

    鵝頭米產自濟西郡,是一種大如鵝頭的奇草種子,透明如米,一煮則化為獨特膏脂。

    玉露膠卻產自北方荒原,是一種野蜂釀的蜜結晶而成。

    這兩種東西熬成的提靈膏作用很獨特,獨特藥力不僅可以強身健體,壯大氣血,而且最為關鍵的作用,是在服用過後數天的時間裡,對天地靈氣的感應更為敏銳。

    對天地元氣的感應更加敏銳,這不僅是對氣感期內的半步修行者衝擊黃芽境有好處,對於黃芽境的修行者吞吸天地靈氣入體,自然也有大好處。

    還像呆頭鵝一般呆著做什麼?」

    膳堂內裡傳出了一聲不屑的暴喝,「該不會連提靈膏的特性都不知道,不需兩盞茶時分,提靈膏中靈氣就會散盡,到時你們就和吞胭脂沒有什麼區別。」

    一群還兀自呆在門口震驚的新生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湧入膳堂。

    看到鐵鍋前的三人,這群新生倒是又是一愣。

    包括發出暴喝的人在內,現在落入他們眼簾,膳堂內裡一口熱氣繚繞的鐵鍋前站著的三人卻都是和他們年紀差不多,一看都不像是教習。

    「看什麼看。」

    剛剛發出暴喝的是一名方正臉孔,雙眉斜飛入鬢的少年,身材高大,一臉的凶橫,「我們是天監五年生,你們是今年的新生,今後見面就要喊師兄師姐!不要目無尊長!你們各自去取食盆,依次來取靈膏。」

    這少年之所以教訓這些新生時還提了一聲師姐,是因為在他身旁的兩人之中,還有一名是少女。

    這少女身材嬌小,五官算是甜美,但是眼神逼視著這些新生,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挑釁神色。

    「難道南天學院也有下馬威一說?」

    最先入了這膳堂的一批新生頓時被喝得渾身一滯,腦海裡不由得冒出這樣的念頭。

    朝中的軍隊便是如此,新兵入軍,老軍士便往往會刻意刁難,磨一磨這些新兵的銳氣。

    對方越是不客氣,這些新生自然越是不敢造次。

    當下有幾個老老實實在後方的竹櫥裡取了食盆,就低眉順目的排到方臉少年面前。

    「就是如此,你們也想取靈膏?」

    但是讓這幾名新生沒有想到的是,方臉少年又是一聲冷笑,「給我排到最後去。」

    「你什麼意思?」

    這些新生好歹也是有家世撐腰,也是第一天到南天院,對南天院不甚熟悉,所以才心中發虛,現在被這方臉少年這麼一喝,頓時有人大怒。

    「都不知你們是否生了耳朵。」方臉少年絲毫不驚,反而惡狠狠的一聲大笑,「方才我便提醒過你們不要目無尊長,要喊師兄師姐,你們若是不聽,要這麼耗著便這麼耗著,要想讓這提靈膏藥氣消散,也只由得你們。」

    「你叫什麼名字?只是比我們入學早了一年,便敢在我們面前作威作福?」排在最前的幾人全部大怒。

    「怎麼,想動用家裡的關係來壓我麼?」不只是方臉少年,他身旁的那名少女和另外一名少年也頓時一陣放肆的大笑。

    「告訴你,你師兄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元名狩,家父元樹。」方臉少年斜著眼睛看著這幾個新生,嘲弄道:「或許你們裡面大多比我家世顯赫,但你們大概只是聽教習說了院裡的規矩,恐怕是根本沒有聽說過院生間的規矩。若是院中學生相互之間的爭鬥,自己不行而要動用家中的關係,那便是院中所有學生之敵。你們從南天院出去之後,也便乖乖的去家中呆著,也不要上戰陣為將,也不要入朝中為官了。」

    這幾個拿著食盆排在前面的新生臉都白了。

    看這元狩和其餘兩名老生的樣子,這院生間的規矩便不是無稽之談。朝中的勢力本身盤根錯節,互相牽制,權貴們也絕對不會因為院中學生的爭鬥而翻了臉面。

    更何況元狩說或許家世不如他們顯赫,這也是自謙。

    他父親元樹是誰?

    威名顯赫的安西大將軍,南朝軍方數名巨頭之一。

    若說家世,在場倒是有一半人的家世遠遠不如他。

    「排到後面吧。」

    就這片刻的工夫,十數名新生擠到了前面,他們也不知是想打圓場還是擔心鍋中提靈膏的藥力散失,就此把這幾名面色發白的新生和元狩等人隔開。

    「師兄,師姐。」

    一名新生擠出了些笑臉,端上食盆。

    「這便對了,既然進了南天院,便要守南天院的規矩,也不要怨我不給你們好臉色,師兄這是提點你們。」元狩手拿食瓢,給這名新生食盆裝滿,「提靈膏是七天一次,虎骨壯血大藥是三天一次,黃精膏和續氣羹是兩天一次,鳴鼓既開始用膳,一炷香後止,誤時不候。」

    一群新生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南天院這食譜真是足夠嚇人,別說是他們這種級別的修行苗子,便是普通的武者,按著這種食譜,也絕對會煉出一個體壯如牛,百病不生。

    好處在前,能忍則忍。

    雖然看著面前一臉得意之色的元狩還是恨得牙根發癢,但是有先例在前,這些新生還是一個個乖乖的排起了隊。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好東西給了這些人恐怕都是白費。」

    看著這些乖乖就範的新生,元狩身旁的少女也是冷笑了一聲,也不忌諱被人聽到,自言自語了一句。

    也就在此時,門口人影一閃,卻是又進來了三名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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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真誠誤

    「倒是悠閒吶。」

    越是新生牛犢,就越容易犯沖,元狩這三個老生原本就看不慣眼前這些人的嬌氣,看到這時還有三人姍姍來遲,元狩頓時冷笑了一聲。

    誰都聽出了他的不爽。

    偏生還有人火上澆油。

    一名新生在旁邊陰陽怪氣的說了聲,「那是,人家可是悠閒得緊,當頭那個林意,連報導都是趟著日頭落山最後才到,讓殷教習都等了半天。」

    「還窩裡反?」

    這名新生踢到了石頭,聽到他這句話,元狩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他旁邊那名一臉挑釁之意的少女已經聲音發冷,「你站到最後去,連他們三人都用膳過後,才輪到你。」

    「什麼!」這名新生頓時大怒:「這又是什麼規矩。」

    「總算是聰明了些。」少女戲謔的笑了起來,「這便是南天院生規中最重要一條,同年同窗同氣連枝,一致對外,像你這樣的便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你說規矩就規矩?」這名新生是方樂山,父親也是皇帝身邊的大學士,被這少女這麼一說,他也是發了狠,「我還說這南天院的事哪裡輪得到一女子指手畫腳,女子好好的找個好人家,相夫教子,難道還想上陣殺敵,做個女將軍?」

    「是麼?」

    他這句話才剛剛說完,空氣裡便是一聲炸響。

    方樂山瞳孔劇烈的收縮,那名少女已經從原地消失,一步就到了他的面前。

    他根本都沒有來得及做出任何的動作,少女那白生生的手掌只是在他的胸口輕輕一按一震,砰的一聲悶響,他的整個人便已經直接往後飛跌出去。

    他跌在地上連滾兩個圈,面上一絲血色都沒有,而且胸口奇悶,根本喘不上氣,臉色瞬間憋得茄紫色。

    一群新生側轉著身體看著地上的方樂山,渾身寒意狂湧。

    此時的少女已經回到原來位置,似乎都根本沒有動過。

    但是方才那只是輕鬆無比的一按,她瞬間欺進方樂山身前的速度和氣勢,在他們的感覺裡,完全就像是一隻瘋狂的凶獸。

    「你這句話也就是在我面前說說,幸虧你沒有在倪師姐面前說。」少女拍了拍手,一臉的嫌惡,好像拍了一隻蒼蠅的感覺,「否則你就不是悶氣一陣,而是至少斷幾根骨頭了。」

    一群新生不知道她口中說的倪師姐是誰,更不可能在此時接口。

    一時間這膳堂寂靜無聲,倒是方樂山終於在此時喘出了氣,胸腹間氣血翻騰,一時間哇的一聲,便吐了出來。

    膳堂裡一陣酸臭的氣息。

    已經有幾名新生領了提靈膏,此時這酸臭的氣息混雜著濃烈的香氣,這幾名新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怎麼,不服氣?」

    這少女明顯是好戰派,一副挑釁的神色,「記住我的名字,我叫葉清薇,今後不服氣隨時來找我切磋。至於道理,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們這些新生,今後你們這些同年生一起聯手戰陣的幾率最大,至於和我們,我們將來至少比你們早離院一年,別說在外實修和軍中你們很難遇到我們,哪怕遇到,恐怕我們和你們也是上階將領對新兵,難得一起同一樁任何一起衝鋒陷陣廝殺。」

    這名叫葉清薇的少女威風凜凜的掃視著這些新生,接著又道:「若是在學院中就有害群之馬,弄得你們這一批人烏煙瘴氣,各自算計,那你們將來在戰陣上不說生死與共,恐怕還會暗中動刀子,恨不得對方快點死在敵陣。我朝花了這麼多心血,這麼大力氣栽培你們,難道是要一群窩裡鬥的廢物?」

    林意和齊珠璣、蕭素心互望了一眼。

    他們三人的住所最遠,趕來最慢,所以前面的爭端都沒有看到,看到一名名新生面色難看的端著食盆排隊,他們還有點摸不清楚狀況。

    但接下來這三名老生囂張跋扈的樣子,以及這方樂山故意挑撥不成被輕輕鬆鬆擊倒在地的過程,他們是看得清清楚楚。

    葉清薇現在說話的樣子是要多囂張就有多囂張,完全不把他們所有人放在眼裡的樣子,但是這些話說得無可挑剔,連林意都深以為然,看著她也覺得分外的順眼。

    「先前還是推測,現在卻是肯定了。」齊珠璣的聲音此時輕輕的在他的耳邊響起,「林意你和謝隨春一定有仇,這方樂山是謝隨春好友,他這是故意針對你,不過反而踢到了鐵板。」

    「要吃就快吃,不吃馬上倒掉,後面的不要嘀嘀咕咕。」元狩又是一聲暴喝,「要過了時間,浪費了這提靈膏,我看吳教習怎麼整治你們。」

    聽到「吳教習」三字,一群眼睛裡冒火的新生都如同被兜頭淋了一盆冷水,冷靜了下來。

    畢竟剛剛才見識了吳姑織不動聲色的讓兩名新生離院。

    「師兄、師姐。」

    一名名新生頓時垂下了頭,一個個端起食盆領提靈膏。

    不起衝突,這速度便快了。

    很快輪到了林意等三人。

    提靈膏的效力是過時便消失,齊珠璣當然不想吃虧,很爽快的喊了師兄師姐,跟在他身後的蕭素心也是一樣。

    但齊珠璣才剛剛端著滿滿一盆提靈膏轉過身,便聽到林意說出了一句讓他都不敢置信的話:「師兄、師姐,我不用提靈膏,將我的提靈膏分給齊珠璣和蕭素心便是,我只需那些麵饃。」

    一片嘩然。

    一群已經在埋頭猛吃提靈膏的新生齊刷刷抬起頭來。

    連三名老生都是一呆。

    「哈哈哈哈!」

    提著木勺的元狩突然一陣狂笑,面上卻是迅速籠起一層寒霜,他看著林意,一字一頓:「沒想到等了半天,終於來了一個帶種的。」

    所有人都覺得林意是故意挑事。

    就連齊珠璣這個時候都覺得是。

    提靈膏是什麼?

    是有錢都未必能買得到的東西。

    可是林意現在居然說不吃了,這分明是赤裸裸的表明,你們這群老生別在小爺面前囂張,小爺還真不稀罕這一口了。

    尤其齊珠璣想想當年齊天學院林意和石憧的名聲,更是覺得林意還真有可能這樣挑事。

    然而林意卻是冤枉。

    「師兄你誤會了。」他看著元狩,歉然道:「只是我修行正好不適合吃這提靈膏。」

    他的語氣很誠懇。

    他說的也的確是事實,他已經開始走「大俱羅」的修行之道,按照諸多筆記推斷,一開始只能多食五穀。尤其齊天學院那名老者既然是神惑之上的存在,那這初始階段自然更不可能有錯誤。若是連大量肉食都不能吃,那這大補的提靈膏按道理而言是更不能了。

    在來時的路上,他甚至還用真氣刺穴術,現在已經飢腸轆轆。

    所以他也很為難,在排隊時,他總算看到另外的一口鍋側有許多應該是中午剩下的麵饃。

    然而他情真意切的解釋卻並不能讓對方信服。

    「你喊我師兄?我看你在心中是想喊我是蠢驢?」元狩冷笑道:「大道三千,各自通神,但我還沒有聽說,有什麼修行法不適合吃提靈膏。」

    林意看著他眼中燃起的怒意,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輕聲道:「的確是不適合吃提靈膏。」

    「是麼?」葉清薇清脆的聲音響起,「若是提靈膏不適合,那看來黃精膏、續氣羹這些也是不適合,今後你也不用吃這些了。」

    林意不假思索的點頭,「正是。」

    「硬氣!」一群呆頭鵝一樣看熱鬧的新生心頭都是一跳,他們大半最多是看不起林意的身世,對林意倒是沒有什麼特殊的敵意,此時聽到林意如此說,這些人看林意的目光頓時有些不同。

    「倒是出了個審時度勢的高手?」葉清薇比元狩還衝動,她的眼中頓時射出實質般的厲芒,「你是故意什麼都不受,想讓院中教習插手?我不妨告訴你,任何新生老生都要承擔院中的一部分雜務,你們這一級新生的分食,便是由我們三人負責,教習都不會插手。」

    「你真誤會了。」林意很無奈,十分的誠懇,「我真不需要這些東西,我的份可以分給齊珠璣和蕭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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