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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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390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4 15:45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橫空出世


    弘治皇帝突然有點想念蕭敬了。

    此前一直沒有顧得上,事後想想,似乎沒有蕭敬在身邊,確實有諸多的不便。

    蕭敬這個人呢,廢是廢了一些,不過……

    弘治皇帝心念一動,淡淡道:“讓蕭敬回京吧。”

    他朝身邊的宦官吩咐了一句,而後,才看向方繼藩和朱厚照。

    弘治皇帝道:“朕聽說,這些日子,銀價又跌了不少?”

    方繼藩心裡想,這憑空的放出了這麼多貸款,還有股票直接暴漲了數倍,說穿了,東西還是那麼個東西,價格卻是漲了,銀價能不貶值嗎?

    可這也沒有法子。

    方繼藩頷首點頭:“漲了不少。”

    弘治皇帝道:“朕倒是擔心,會影響到國計民生,這可不是好玩的事。”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這適當的銀價下跌,對國家,是大有裨益的。您想想看,尋常百姓,每月拿了薪俸,衣食住行,就已花了個七七八八,平時哪裡攢的下銀子。這手裡有銀子的人,都是財主,他們手裡攢的銀子越多,這銀價在跌,他們虧的就越多,倘若繼續將銀子藏著,就是血本無歸。因而,不得不將銀子拿出來,或是買股票,或是買宅邸,又或者拿出來做買賣。這買股票,不就是支持上市的這些商行嗎,這些商行從他們那裡得了銀子,從事商貿和生產,自需大量僱傭人手,創造價值,有什麼不好呢?”

    弘治皇帝一愣。

    敢情這什麼事,都跟炒股有關係啊。

    難道,銀價日跌,還能推高股價不成?

    弘治皇帝苦笑,搖頭。

    “朕倒是不擔心他們,這些富戶。就是怕尋常百姓日子困頓。鎮國府這些年,倒是暫時解決了百姓吃飯的問題,這當然,得歸功於屯田衛了,可是……百姓們,也不只是侷限於吃喝啊。”

    朱厚照聽罷,眼睛一亮:“父皇放心,兒臣這兒……一月之內,解決這京師百姓,穿衣的問題。”

    “嗯?”弘治皇帝一愣,隨即,樂了:“你總是不見做什麼正經事,卻有這樣大的口氣。”

    朱厚照拍著胸脯:“兒臣保證,這京裡的布匹,價格硬生生的降下一大半來,若是父皇不信,兒臣……兒臣拿方繼藩的人頭做保好了。”

    方繼藩:“……”

    悲哀啊,這是何等的悲哀,方繼藩一臉痛心疾首,太子殿下,你的良心何在?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朱厚照一眼:“看來,你是要立軍令狀了?”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兒臣可以簽字畫押,方繼藩是兒臣的好兄弟,他若死了,兒臣一定很傷心,就拿他來做賭注吧。”

    方繼藩立即道:“陛下,太子殿下只是說笑的,不過……兒臣和太子殿下,確實想到了紓解民困的方法。”

    見方繼藩都這麼說,弘治皇帝倒是好奇起來。

    弘治皇帝雖然愛銀子,可並不代表,他不關心百姓的疾苦。

    這才是大明的立身之本。

    最近有御史上奏,物價確實是飛漲,這樣下去,百姓們的日子,可怎麼過?

    先是地價暴增,緊接其後,又是股價溢出無數的財富,哪怕是知道,股市和宅邸利國利民,卻也讓弘治皇帝不得不關注起來。

    弘治皇帝深深看了二人一眼:“一個月?”

    “一個月!”朱厚照美滋滋的道。

    弘治皇帝便頷首點頭:“很好,朕就給你們一個月。辦的好了,真不會虧待你們。”

    等目送走了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

    弘治皇帝垂頭,一旁的宦官給他斟茶。

    弘治皇帝道:“這兩個小子,平時如此小氣,今日,倒是……從他們身上拔下毛來了。”

    宦官不知何解,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

    弘治皇帝感慨:“蕭伴伴已經很不聰明了,你就更蠢了。”

    …………

    內閣。

    陛下的內帑,保住了。

    內閣這兒,竟也都鬆了口氣。

    這一年多來,尤其是股市出現之後,內閣這兒,確實是焦頭爛額。

    如陛下所言,這物價,確實是要漲到天上去了,固然……銀價的下跌,確實是給無數百姓,增加了工作,而且這下跌,還勉強在可控的範疇之內。

    可是……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啊。

    正午的時候,劉健三人在內閣的查房裡喝著茶,一面議論著這京裡所發生的改變。

    他們就如一群駕著大船到了陌生海域的船伕,已有些弄不清方向了。

    正說著,有宦官送來了一份陛下下的條子。

    劉健接過條子,一看,卻是催促內閣及早頒布旨意,敕封王守仁的。

    劉健看著這宦官一眼,點頭:“告訴陛下,老臣已交代待詔房了,擬詔之後,明日就會送去司禮監。”

    宦官笑吟吟的道:“讓劉公費心了。”

    劉健微微一笑:“陛下如此興致盎然,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是呢。”小宦官道:“陛下今日高興的不知什麼似得,奴婢也很為陛下高興。不過……奴婢伺候陛下不周到,陛下罵奴婢愚蠢,奴婢真是誠惶誠恐。”

    劉健心思一動:“噢?這是為何?”

    小宦官道:“太子殿下還有齊國公,與陛下打了個賭,若是一個月之內,要將這布匹的價格,下跌近半。”

    劉健一聽,頓時喜上眉梢。

    一旁的李東陽和謝遷二人對視一眼,也是眼裡放光。

    “這是當真嗎?”劉健眉飛色舞道。

    “是。”

    劉健呼了口氣:“哈哈,有幾分意思,好,好。”說著,收了笑容:“公公且回去覆命吧。”

    這宦官還是大惑不解。

    怎麼每一個人,都笑的這麼開心呢?

    難道,就因為打個賭?

    他一頭霧水,點頭而去。

    宦官一走。

    劉健三人不禁哈哈笑起來。

    “不容易啊。”劉健感慨道:“真不容易,那方繼藩,也會有吃虧的時候。”

    謝遷也樂了:“是啊,布匹下跌近半,這個賭,倒是極有意思,太子殿下,是肯定拿不出多少銀子來的,想要讓布價下跌,無非是方繼藩拿出銀子來,填這個坑,老夫算算,若是要補貼這布價近半,需多少銀子?”

    “京裡現在人口多,而今,有薪水的人多了,買布的需求,一直都不少,當真要補貼,長久一些,沒有數百萬兩紋銀,只怕不要想。那方繼藩,就該如此收拾一下,他這麼多錢,藏著掖著,不拿出一點來,有利於國計民生,怎麼說的過去。還是陛下有辦法,打個賭,他便乖乖的就範了,想想從前,想從他手裡摳出點銀子來……”說到此處,劉健不禁搖頭。

    李東陽笑過之後,卻是微微的皺眉:“你們說……會不會有可能……這方繼藩和太子殿下,有其他的辦法?”

    劉健搖搖頭:“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想來,也只能掏錢了。”

    其實細細想來,確實如此,經過了兩三年的發展,布價確實一直居高不下,何況,現在冬天即將到來,百姓們對於取暖之物的需求極高,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布價只怕還要再上一個台階。

    除了方繼藩自己掏出銀子來,補貼布價,還能如何,這個賭,哪怕是陛下輸了,也輸的值。

    “咱們哪,就拭目以待吧,且看看,這方繼藩,到底得掏出多少銀子,才能堵住這個窟窿。”

    “妙極,妙極。”

    …………

    從宮中出來,方繼藩一臉幽怨的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心虛,他越心虛,越是虛張聲勢的吼道:“看什麼看?”

    方繼藩道:“殿下為啥拿我的人頭去做賭注?”

    “因為我們是朋友,為了你,本宮絕不會輸,這是保證,你從前,不一直這樣和人打賭的嗎?”

    “不對。”方繼藩很糾結:“這是兩回事。”

    “一回事,反正都是和你學的。”朱厚照拍拍他的肩:“好啦,老方,不要再咬文嚼字了,我們想想,怎麼將這布匹的產量,提高那麼一些,省的他總覺得我們在游手好閒。”

    方繼藩嘆了口氣:“誤交匪類啊,我方繼藩……”

    朱厚照一拍他的肩:“少囉嗦,去作坊。”

    方繼藩本不想和他去。

    可細細想想,這賭,已打了。

    於是只好乖乖順從。

    這西山第一紡織作坊裡。

    經過了幾次的調試,被招募來的女工們,已漸漸開始有些‘開竅’了。

    瞭解了這機器的特性,那麼,就是安排工位,制定生產的計畫。

    在試產期間,倒是出過一些問題。

    好在這些問題,很快就被蒸汽研究所的匠人們來解決了。

    朱厚照看了親自在此鎮守的王金元呈交的一些問題和解決辦法的簿子之後,抬頭:“這樣說來,棉花都收的差不多了吧?”

    “都收了,完全滿足需求,不只有河西來的棉花,還有江南收來的,都是市面上有多少,就收多少,少爺放心,小人辦事,一向牢靠的。”

    方繼藩想想也是,別人是拿錢辦事。可是王金元,卻是用生命在辦事,畢竟,一不小心,自己就可能打死他,想來,辦事還是很穩妥的。

    “很好,明日,再試產一日,後日,正式開工,記著,機器不能停,三班倒。”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4 15:50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西山速度


    王金元聽罷,頓時覺得壓力有些大。

    “這……”

    他一猶豫,便見方繼藩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這笑容,很和善,充分的將方繼藩善良的內心,躍然於臉上。

    王金元咬咬牙:“小的明白,少爺待小的恩重如山,小的一定………拼了命,也要將事兒辦的漂漂亮亮。”

    方繼藩頷首點頭:“這就是了,知道我為何喜歡你,一直將你當做自己的兒子看待嗎?就是因為,你王金元甚合我心。”

    第一紡織作坊,已開始忙碌起來。

    這裡的匠人,請來的待遇都不錯。

    都是一些經驗老道,肯吃苦耐勞的。

    巨大的蒸汽機啟動,這蒸汽機燃燒和熄火,費時費力,因此,為了確保生產以及減少浪費,這才需十二個時辰連軸轉,一旦開啟,若不是因為故障,是不允許關閉爐子的。

    爐子染了,滾滾的濃煙,自煙囪裡冒出來。

    整個長線,方繼藩採取的乃是採取了後世的生產線之法,將整個產線,分為數個工序,每一個人,只負責一道工序。

    這種方法,可以極短的時間之內,讓一個工人,迅速的熟悉自己的崗位,且大大的提高自己的效率。

    巨大的蒸汽機器開始轟鳴。

    無數的飛梭,開始瘋狂的旋轉起來。

    傳動的雖是蒸汽機,可這紡織機,採取的卻是珍妮紡織機的改進版,緊接著,一排排的紗錠,開始旋轉,迅速的,抽出的絲隨著紗錠的旋轉,不斷的開始變得厚實起來……

    流水線的作業,保證了匠人可以熟悉自己的崗位,蒸汽機帶來的強大傳動力,可以做到機器可以不眠不歇,而紡織機的改造以及飛梭,則保證了一台紡織機,可以超過四十台老舊紡織機的生產力。

    因為夜裡不能停機,因而,夜班最麻煩的,乃是照明的問題。

    此時,點燈幾乎還是靠蠟燭和油燈,哪怕是給這些火罩上玻璃罩子,這棉紡作坊,因為太多易燃物,甚至是空氣之中,都漂浮著許多棉絮,一旦遭遇了明火,便極容易釀成大禍。

    眼下倒是暫時難有解決的好方法,不過……辦法也不是全然沒有,這作坊四面,多置玻璃窗,此後,再在玻璃窗外,點起一堆堆的篝火。

    篝火之後,再置玻璃鏡。

    如此一來,火光則直接被玻璃鏡透過透明的窗戶,直接射入作坊之中。

    這四面八方反射進來的光線,將夜裡的作坊,映照的燈火通明。

    又因為明火置於作坊之外,且有專門的人在旁看管,足以保障安全。

    在這第一棉紡作坊裡,幾乎是日夜不歇。

    蒸汽研究所的技術人員,甚至是和朱厚照直接入住,隨時解決可能發生的問題,除了維修之外,更多的是在生產過程之中,想辦法,改進紡織機。

    過了七八日,新制的紡織機繼續添加進廠房。

    甚至……朱厚照在附近的廠房裡,又命人搭起了一個煙囪。

    數不盡的棉紡,生產出來,而後堆入附近的貨棧。

    方繼藩也經常來,他喜歡在作坊裡的感覺。

    女工們往往帶著羞怯,見了陌生男人,便害怕的緊。

    方繼藩為了避免她們尷尬,戴上一副蛤蟆鏡,這是很合理的。

    且為了顯示自己是個體面人,再戴上一個大金鏈子,似乎也很合理。

    且方繼藩是個極重視時間觀念的人,懷裡揣著一個大金懷錶,波的一聲,打開,看看時間,這道理,難道還站不住腳嗎?

    朱厚照就不一樣了,作坊裡因為有蒸汽,因而有些熱,他喜歡穿著一件小褂子,將自己的雙臂的肌肉露出來,呼呼喝喝。

    方繼藩有時候真的很鄙視朱厚照,這傢伙……若不是太子,想來是要斷子絕孫的。

    有太子殿下和方繼藩經常來,王金元哪裡敢怠慢,打起精神,每日都來照看。

    他是個商賈,技術問題他不管,他只管多少的棉花,能紡出多少的布料,每日的產量幾何,如何安排生產。

    棉紡作坊的外圍,設立起了院牆,院門有專門的人把守。

    一方面,是保障女工們的安全,畢竟,她們若是接觸了陌生的男人,難免會不自在。

    可方繼藩和朱厚照不一樣,方繼藩不是吹牛,至少在西山,太子和自己的名聲還是極好的,人人都叫自己恩公,將自己和太子視作是道德的楷模,他們二人隨意進出,倒是不至有人說什麼閒話。

    王金元這樣的人渣就不同了,進出時,會有專門的老嬤嬤的跟從著,就是為了對他有所防範。

    方繼藩看著這些女工,心裡生出感慨,他朝朱厚照道:“你瞧瞧她們,個個都是心靈手巧,我從她們的外表,就可以看出她們的內心。”

    朱厚照死死的盯著女工的外表去看:“本宮為啥看不出來。”

    方繼藩手點著一個工位上的女工,這女工有個烏黑的辮子,面色姣好,小家碧玉一般,方繼藩道:“你看,她的心,一看就很美,這柳眉毛舒展,說明她心裡沒有虧心的事;瞧瞧這水靈靈的大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可見她心地善良,瞧瞧她的貝齒,雪白雪白的,可見她經常打理,是個勤快的姑娘;還有她的唇……她的……”

    朱厚照瞪著他:“照這樣說來,本宮已經看到十七個心靈手巧、善良勤快的姑娘了。”

    方繼藩瞪他一眼:“不要有下流思想!”

    朱厚照想掐死這個該死的妹夫。

    方繼藩隨即道:“我的意思是,你看這些女工,多麼好的姑娘啊,唯獨可惜的是,她們絕大多數人,大字不識,女子若是能讀書,那就更好了,要不,咱們組織人,辦一個補習班如何,叫西山開蒙補習班,就在作坊裡,請一個識字,教她們識識字,學一學算數。”

    “會不會耽誤生產?”

    方繼藩背著手:“反正三班倒,也不能讓她們總閒著,這些肯出來做工的女子,都是寶貴的財富啊,只有讓她們比別人好,其他人,才會效仿。”

    方繼藩說著,朝王金元大吼:“狗東西……”

    王金元飛快的小跑過來,方繼藩附在他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句。

    “明白,明白,少爺真是英明哪,可謂是高瞻遠矚,深謀遠慮。”

    “滾!”

    王金元聽到滾字,心裡立即舒坦了,樂呵呵的點頭:“小的一定辦妥,一定辦妥。”

    方繼藩背著手,緊接著道:“待會兒,我們去盤盤貨,現在時日不多了,萬萬不可讓陛下,取笑我們。”

    朱厚照點點頭,不禁感慨:“老方,本宮發現你還是很仗義的。”

    ………………

    坤寧宮。

    天色已是暗淡了。

    弘治皇帝擺駕於此,遠遠的,便聽到了織機的咔擦咔擦聲。

    弘治皇帝聽到這聲音,心裡一暖。

    皇后賢淑,這是朕的福氣啊。

    他步入了寢殿。

    卻見張皇后坐在織布機旁,一旁的女醫梁如瑩,也在旁幫襯著抽絲。

    張皇后手熟稔的在織布機中,抽出一根根的絲,身後,聽宦官道:“陛下駕到。”

    張皇后沒有站起來,依舊聚精會神,弘治皇帝則是疾步到了張皇后身邊道:“這麼晚了,怎麼還……”

    張皇后面上冰冷。

    想當初,弘治皇帝要讓宮中做表率,厲行節儉,張皇后身為皇后,自是親自織布。

    可到了後來,弘治皇帝有銀子了,嘚瑟的不得了,叫人將織布機全部撤了。

    誰曉得,轉眼之間,弘治皇帝股市裡的銀子,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又對人說,宮中還是節儉一些的好,這話,雖不是對著張皇后說的,可張皇后在宮中的耳目眾多,這話還聽不明白嗎?

    雖是現在股價又是暴漲,可張皇后心裡卻是積攢了一肚子的氣,索性,繼續織布。她尤其記得,當時太康公主這個孩子,入宮時……偷偷和自己說的話,陛下說自己百無一用,是個沒有用的婦道人家。

    張皇后雖然沒有當即和弘治皇帝翻臉反目,可這心,卻一直惦記著呢。

    好啊。

    不是說本宮沒用嗎?不是你朱佑樘內帑的銀子沒了,就開始暗示本宮要厲行節儉,又要做天下人的表率了嗎?

    那將織。

    “陛下怎麼來了?”張皇后平靜的道。

    梁如瑩這才意識到陛下駕到,忙是後退數步,行禮。

    弘治皇帝尷尬的雙手在後抓著張皇后的香肩,道:“這天色不早了……朕看……”

    “這可不成,現在宮裡雖說有了銀子,可是陛下,這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若是個個百無一用,這得糟踐多少內帑啊。臣妾乃後宮之首,自當作為表率,臣妾在此織布,這各宮裡的女官、宮人,現在都在效仿,連女醫們,都在織布呢,上上下下,有上千人,這麼多人,能給宮裡省下多少銀子啊。陛下……您看,這是臣妾白日織的,可好?”

    足足竟有半匹。

    弘治皇帝忍不住握住了張皇后的手,這手心,竟生了小繭子,弘治皇帝立即道:“哎呀,這是下人們的做的事,你便歇一歇吧,不必如此。”

    …………

    第三章送到,昨天說了,今天照常更新,算是歇一歇,明天開始。每天四更了。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4 15:53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天家自有真情在


    弘治皇帝不說這個話還好。

    一說。

    張皇后的嘴角,不經意的勾起了微笑。當初股價暴跌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呵……

    她道:“陛下,且萬萬不可這樣說,這其一呢,臣妾在此,多織一些,可以做一個表率,宮裡這麼多人,都看著臣妾哪,臣妾若是偷懶了,下頭的人,還肯盡心竭力嗎?如此,不是正好,可以節省一些宮中的用度?”

    “這其二呢……”張皇后道:“臣妾聽說,陛下竟讓太子和繼藩這兩個孩子,補貼布匹,是嗎?”

    張皇后乃後宮之主,什麼消息都不知道?

    她幽幽嘆了口氣:“陛下……他們還是孩子啊……”

    弘治皇帝臉憋紅:“他們不是孩子了。”

    “可無論如何,在臣妾的眼裡,他們就是孩子。”張皇后斬釘截鐵。

    “好吧。”弘治皇帝道:“他們是孩子。”

    張皇后便道:“陛下這樣做,怎麼忍心呢,不說其他地方,就說京師,一年所需的布匹有多少,前些日子,布匹確實是漲得厲害,可是陛下啊,這價格要拉下一半來,陛下這是打算,讓他們掏出多少銀子來?”

    “這……”弘治皇帝無言。

    張皇后頓時眼淚婆娑:“只聽說過,子孫們承長輩恩惠的,卻從不曾聽說過,父祖之輩,沾子弟們的光的,他們這兩個孩子,一個月內,肯定要急了,想來現在……還睡不著呢。可陛下已經開了金口,且又是因為國家大事,臣妾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敢幹涉政事。臣妾雖是婦人,卻還是明理的,眼看要過冬了,布匹的價格若是降下來,對軍民百姓們,是天大的好事,可是……”

    她頓了頓,而後道:“可是陛下善待百姓,是好皇帝。卻苛刻自己的子弟,卻不是一個好父親應當有的樣子。臣妾無話可說,更不敢規勸,思來想去,也罷,自己的兒子、女婿,尚且要吃這個虧,惠及了百姓,吃點虧也沒什麼。臣妾為何,就不能幫襯著他們點兒呢,臣妾若是無動於衷,他們豈不成了沒娘的孩子?臣妾思量好了,這宮裡,要加緊織一月的布,能織多少,便織多少,一個月後,送去給他們,這也算是一個為人母的心意,臣妾目光短淺,大道理不懂,也只能如此了。”

    弘治皇帝臉一紅,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張皇后含笑對一旁的醫官梁如瑩道:“瑩兒,來,咱們繼續。”

    她伸手,輕搖著紡輪,梁如瑩朝弘治皇帝又行了個禮,方才上前,伸出芊芊玉手,開始抽絲。

    弘治皇帝站又不是,坐又不是,一番話,說的他面帶羞色,他不禁道:“罷了,朕來幫幫你吧。”

    張皇后道:“陛下是天子,又是男人,這些事,你做不來的。”

    弘治皇帝道:“厚照不也會織毛線?”

    張皇后依舊面帶著微笑:“厚照像臣妾。”

    弘治皇帝:“……”

    ………………

    宮裡的宮娥,有上千之多。

    特命織造局那裡,取來了織布機,有了張皇后做表率,竟是一下子,這後宮上下,都是織布的聲音。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張皇后乃後宮之主,她既有了她的喜好,莫說宮娥,便連宦官,也不得不加入起來。

    整個大明宮,硬生生的,竟成了一個大作坊。

    一匹匹的布,編織出來,先堆砌到神宮監的庫房裡。

    張皇后似是卯足了勁,她每日清早起來,洗漱過後,去給太皇太后問過安,便從早織到夜裡。

    以至於弘治皇帝沒法兒去坤寧宮了。

    便連仁壽宮那裡,也知道了,太皇太后親自過問此事,事關到了曾孫和曾孫女婿,倒也格外的上心,命這仁壽宮上下,不必趕著伺候,取織造機來。

    …………

    不幾日,方繼藩被詔入宮中。

    弘治皇帝眼中佈滿了血絲,他本來睡眠質量就不好,睡在後宮,夜半三更,還是咔擦咔擦的聲音,夜裡醒來幾次,白日在這奉天殿,坐在這便忍不住要犯瞌睡。

    方繼藩一到,行禮,弘治皇帝道:“王卿家,上了奏疏,謝恩來了。”

    方繼藩聽罷,不禁微笑:“陛下,伯安一定上書,推辭了陛下的厚賜吧,兒臣……一向教導他,不要問朝廷為你做什麼,應該問問你為朝廷能做點啥……”

    弘治皇帝淡淡道:“他沒有推辭,只是謝了恩典。”

    方繼藩:“……”

    臥槽。

    方繼藩忍不住翻白眼。

    難怪歷史上的王守仁混的這般的不如意,這樣的情商,就算給他爆表的智商也沒個啥用啊。

    你就不曉得說一聲臣萬死,如此雨露厚恩,臣萬萬不敢受?

    就不曉得說誠惶誠恐一下。

    你就……這麼接受了。

    文人們那一套,你是一丁點都沒有學會呀。

    方繼藩面不改色,哈哈一笑:“伯安果然和兒臣一樣的耿直哪,陛下,王伯安的性子,歷來如此,兒臣其實事先……給他修了書信,點撥了一下他,告訴他,在陛下面前,定要謙虛一些,萬萬不可學兒臣一般,不會接人待物,可他偏偏,還是學不會官場之中的這一套,哎……兒臣慚愧萬分,教授的弟子,都是如此直接,不肯折中迂迴,也不懂恪守中庸之道,兒臣回去之後,一定要修書,狠狠的批評他。”

    弘治皇帝本來也覺得王守仁這個傢伙……怎麼謝恩謝的這麼幹脆,這傢伙,莫非是利益熏心,生怕朕收回成命,於是上趕著謝恩,讓朕買定離手?

    這樣一想,他便覺得王守仁這個傢伙,品德有些問題了。

    可現在方繼藩這麼一解釋,弘治皇帝暗暗點頭,道:“這樣也好,為人剛直一些,並非是他的過錯,難道非要虛情假意,和朕玩弄心眼才好嗎?朕取王卿家的,就是這麼一份不知變通。”

    方繼藩汗顏:“陛下真是聖明,似王伯安這樣的人,換做是其他天子,早就砍了十回八回了,只有陛下明察秋毫,洞若觀火,看出了他身上的可取之處,兒臣真是拍馬,也不及陛下胸襟之萬一啊。難怪大家都說,陛下體貌大臣,節用愛人,休息乎無為。近者歌謳而樂,遠者竭蹶而趨。德澤上昭天,下漏泉。此千年之所未之聖君,兒臣……佩服,回去之後,一定修書王伯安,命他忠貞用命,報效陛下。”

    弘治皇帝微笑:“好了,不要總說這些。”

    方繼藩道:“這是兒臣的肺腑之詞,陛下若是不信,兒臣現在就掏出心窩子來,給陛下看看。”

    弘治皇帝幾乎想要說,好啊,朕倒是想看看你掏出心窩子。

    終究還是忍住了,畢竟方繼藩說話確實很動聽,弘治皇帝心念一動:“讓王守仁,好好的督辦好他的西征之事,便成了。朕對他,略有信心,股票可是一張都沒有賣。”

    方繼藩唯唯諾諾。

    弘治皇帝隨即,深深看了方繼藩一眼:“布匹的賭約,朕看……就算了……”

    “啥?”方繼藩不解的看著弘治皇帝:“可是……”

    弘治皇帝感慨道:“朕不過是一句戲言而已,也知道,這也不過是太子的一句戲言,朕沒有太放在心上,所以呢,你們也不必為之煩惱。”

    弘治皇帝腦海裡,想著張皇后的話,心裡不禁感慨。

    不錯,在自己和張皇后眼裡,他們可不就是孩子麼,怎麼能苛求這些孩子呢。

    方繼藩倒是無所謂,陛下這麼小氣,打賭不打賭,都沒啥意義。輸了自己和太子倒霉,贏了,以陛下這摳摳索索的性子,想來,也撈不著太多的好處。

    不賭也罷!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若是不賭,那便不賭,都是一家人,賭了確實不妥。”

    弘治皇帝微笑,心裡也鬆了口氣,方繼藩說的好,都是一家人,哪裡有隔夜仇呢。

    弘治皇帝道:“這一句話,深得朕心,朕心甚慰啊,眼看著要過冬了,朕看著,得讓人巡查一下京畿,萬萬不可因入冬,而有人凍著,就讓太子去吧,讓他幹點正經事。”

    方繼藩頷首點頭。

    弘治皇帝道:“他近來在做什麼?”

    方繼藩道:“在作坊裡,紡織。”

    弘治皇帝皺眉:“他一個男子,在紡織的作坊?”

    方繼藩忙擺手:“陛下,這個……這個……”

    弘治皇帝道:“朕聽說,這紡織的作坊,不都只有女工的嗎?”

    “太子殿下他……”

    弘治皇帝的臉色冰冷起來:“這個逆子,東宮還不夠嗎?他現在好了,越發的變本加厲,怎麼,他不要臉面,朕還要臉面哪。”

    方繼藩道:“陛下,請聽兒臣解釋。”

    弘治皇帝道:“解釋什麼,你們二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所謂的解釋,不就是為他遮掩嗎?你方繼藩,是不是也和他一起,在一群女工那兒廝混。”

    方繼藩擺手:“沒有,沒有,只有太子殿下……”

    弘治皇帝厲聲道:“還有十天,這個月,就到了,回去告訴那個逆子,他完不成賭約,朕打斷他的腿!”

    方繼藩:“……”

    陛下,你剛才不是這樣說的呀。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4 15:56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砸飯碗的人來了


    方繼藩很無法理解,為啥一個人可以這般的為所欲為。

    想來,這就是傳說中的伴君如伴虎吧。

    信用呢?

    節操呢?

    方繼藩一臉無語,乖乖告辭,退出了奉天殿,從奉天殿至午門,行至一半,卻是劉健等人笑吟吟的迎面而來。

    想來,他們是預備要去面聖了。

    雙方撞了個正著。

    方繼藩忙是行禮:“劉公、李公、謝公,你們好嗎?”

    “好好好。”劉健面帶微笑。

    這些日子,黃金洲到大明,開通了郵輪。

    這郵輪,除了進行信件上的來往,同時,還搭在一些公務上的人往返。

    要知道,如此長的距離,設立一個固定的郵輪線路來回,花銷還是很大的。

    每年,會有三躺郵輪船抵達大明,之後,再從大明出發,前往黃金洲。

    幾乎每一次,這些郵輪,都將堆積如山的信件帶回來。

    如此一來,劉健安心了,他開始知道了自己兒子在黃金洲的住址,一開始,是在新津,不過,據說因為要向北開拓,營造新錦城,因而,便隨著無數的軍民,朝北遷徙。

    這新錦,便是新錦州之意。

    只要知道劉傑人還安在,劉健的心情,就不算糟糕。

    “齊國公,你也好嗎?”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還不錯。”

    大家又都笑了,其樂融融,謝遷道:“最近天氣變涼了,齊國公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聽說,太子殿下和齊國公憐憫百姓,害怕百姓們過了冬,穿不暖,要將這布匹的價格,降一降,這……是好事啊,太子殿下和齊國公有此心,是社稷之福,老夫人等呢,拭目以待,到時,一定為齊國公請功。”

    劉健也笑吟吟的道:“是啊,齊國公富可敵國……”

    方繼藩臉都變了,立即道:“我很窮,真的……”他眨眨眼,眼睛有些濕潤,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道:“劉公就不要取笑了。”

    劉健微笑:“好好好,那就不打趣你了。齊國公長大了啊,不得了,越來越有乃父之風了。”

    方繼藩心裡想,也虧得我沒有乃父之風,不然,依著我爹的脾氣,若是曉得有人打我們方家家產的主意,看他打不打破你們的狗頭。

    方繼藩就不一樣,他是個正直的人,於是,繼續保持微笑:“告辭,告辭。”

    悻然而去。

    劉健等人捋鬚,又禁不住笑了。

    李東陽壓低聲音道:“劉公,聽說現在的布價,又漲了,一方面,是最近物價本就鬆弛,另一方面,則是要入冬了,不少商賈,坐地起價,而今,一匹好的松江布,竟是高達了一兩五錢銀子,倘若是尋常的布匹,怕也需紋銀一兩了。”

    劉健頷首點頭:“哎,現在知道有銀子的好處了吧。也罷,不說這些,去見駕吧。”

    …………

    方繼藩找不到朱厚照,便曉得他十之八九,又去了第一作坊。

    穿著小褂子的朱厚照,嗷嗷叫的背著一麻袋的棉花,幫著織工們幹點力氣活,一副不亦樂乎的樣子。

    外頭寒風凜冽,可這作坊裡頭,卻是熱烘烘的,蒸汽瀰漫,宛如一個烤爐。

    方繼藩進去,也禁不住想要脫衣服,好在他是一個三觀奇正的人,這等下流勾當,是做不出的。

    “老方,來,來,來,搭把手。”

    方繼藩急著道:“殿下,來。”

    “幹啥。”朱厚照卸下了麻袋,小跑著趕來。

    “還有十天功夫了,殿下,還在這裡礙手礙腳做什麼,昨日機器發生的故障維修了嗎?”

    “修了呀。”朱厚照道:“不但修了,還……”

    方繼藩頷首點頭,道:“想要讓這價格下來,最緊要的是,增加供應,現在外頭的布匹,都是漫天要價,尤其是不少的布店,就指著這過冬的時候,囤貨居奇呢……理論上而言,只要增加市場供應就可以了。”

    方繼藩一面說,心裡一面計算。

    朱厚照看著方繼藩:“父皇叫你去,說了什麼。”

    方繼藩板著臉道:“自是痛斥太子殿下。”

    朱厚照面上沒有任何的喜怒,習慣了:“而後呢?”

    “而後當然是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為殿下殿下緩頰。”

    “好兄弟。”朱厚照拍了拍方繼藩的肩:“本宮就知道,有你在,就不成問題。”

    “不過雖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陛下還是放出話來,說是若是布價不降,太子殿下賭輸了,便打斷殿下的腿。”

    “咦,父皇不對呀。”朱厚照開始陷入了糾結之中:“一丁點契約的精神都沒有,當初打賭時,明明是用你的人頭作保的,怎麼又換了是本宮的腿了,不成,父皇出爾反爾,我要尋他,據理力爭。”

    方繼藩開始磨牙,想拍死這個二貨。

    ……

    在作坊裡,一連呆了八九日。

    終於……

    方繼藩和朱厚照重見天日。

    朱厚照的膚色,泛白,畢竟在充斥了蒸汽的作坊裡呆了這麼久,緊接著,王金元開始盤貨。

    無數的車馬,也已預備好了。

    在新城的交易市場,西山布業的門臉,也已經裝飾一新。

    一倉倉的布料,整裝待發。

    而方繼藩和朱厚照,則先行趕到了交易市場,在西山布業的後堂,坐著喝茶,休息。

    片刻之後,王金元便氣喘吁吁的趕來。

    數十種不同花色的布料,開始擺上了貨架。

    這西山布業有動作,本就容易讓人矚目的。

    畢竟……

    西山本就是一個最閃亮的招牌。

    李記布行的鋪主李應幸也在外頭貓著腰,探頭探腦。

    他在這京裡的紡織業,也算是有一點份量的人了。

    一見到他,王金元便叫住:“李東家,怎麼站在外頭,不到裡頭來坐一坐?”

    李應幸便尷尬的笑了:“叨擾,叨擾,怎麼,西山布行,也在此……”

    他說著,眼睛下意識的,看向貨架上的布匹。

    這一看……嚇著了。

    他是內行人啊。

    家族經營了布匹數代,往上追溯,可以到宣宗皇帝在的時候。

    可是……

    這布匹……

    他快步到了貨架上,已經顧不得王金元了。

    這布匹的色彩,極鮮豔,而且……花紋,非常的討喜。

    顯然,這和尋常的百姓所織出來的布,是完全不同的。

    以往李應幸的經營模式,就是四處收購各種土布,之後再送到京師來兜售。

    偶爾,也會有一些本地作坊裡出來的布匹。

    可絕大多數,都是小作坊。

    尋常人自己織的布,哪裡顧得了其他的,清一色都是青、紅、綠罷了,不會有什麼花樣。

    至於紋理。

    李應幸伸出手,一摸,整個人,臉色就變了。

    這布織的,極為綿密,這世上,有誰有這樣的巧手哪。

    要知道,織布的人,哪怕是技術再高超,畢竟,也是限於人力的,尋常的布,都會毛糙,哪怕是再好的織工,所織出來的東西,外行人看著絲滑,可在內行人看來,依舊有許多的瑕疵。

    李應幸下意識的,掏出了他的放大鏡來。

    現在的商家,來確定布匹的好壞,都用放大鏡了。

    在這放大鏡之下,這布中的每一根針線,竟都是齊齊整整……這是何等巧奪天工的織造技術?

    李應幸口裡發出了嘖嘖的感慨聲。

    若是按照以往的行業劃分,這布可分為細布、粗布,粗布暫且不論了,細布又有上中下之分,上等的布,往往都是江南的松江布,或是江西饒州府的布匹。

    可是……這布的做工,只怕……統統都可列為上等之上等。

    最可怕的是……

    李應幸身軀一震。

    他陡然發現,這布,居然更寬。

    一般的布,受限於紡織機,布匹的寬度,是有限的。

    可布料若是不夠寬,就會出現一個問題,即很難在裁衣時一體成型。

    如此,就需要多讓縫衣的女工進行拼接,裁剪。

    這不但會造成許多邊角料的浪費,而且也不美觀,可是……實在沒有法子……

    可恨明顯,這裡的布料更寬,完全滿足於,衣料的裁剪。

    李應幸眼裡不禁一亮。

    這樣的布料,已是上等之上等了,哪怕是比之尋常的絲綢,也不遑多讓。

    他心裡飛快的算計,如此好料子,便是比自己手頭上最好的布料,價格再翻上一倍,也不愁沒有銷路,三兩銀子一匹出貨,也是有銷路的。

    他興致勃勃的看了這個,又看那個。

    越來越多的商賈進來。

    他們各自摸著料子,取出放大鏡看著紋路和針腳,因為是樣品,甚至有人扯開一些來,蹂躪一番。

    最後幾乎所有人都得出了結論,此布柔軟、精細又結實,實是讓人大開眼界。

    李應幸開始忍不住了,朝向王金元,笑吟吟的道:“王大掌櫃,果然是大行家啊,這一出手,便將我們的布,都比下去了,卻是不知,這布一匹,開價幾何,我們也想進一批,哈哈……都是同行,跟王大掌櫃背後,喝一碗肉湯嘛。”

    眾人都支起了耳朵,紛紛看向王金元。

    王金元笑哈哈的道:“這個……諸位想要,還不容易嗎?好說好說,這布,原料價格還湊合,花費的人力,也不多,齊國公早就吩咐了,一兩銀子,一匹。”

    臥槽……

    砸飯碗啊!

    …………

    第二更,還有兩章,大家一起記,求月票。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4 15:57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布價暴跌


    這樣好的布匹。

    一兩銀子一匹。

    而現在商家們手裡,最上等布匹,都已賣到了一兩五錢銀子。

    所有人看向王金元,已經沒了呼吸。

    那李應幸面上的肥肉抖了抖,他沉默了。

    而後,他猛地張眸,顫抖的道:“王大掌櫃,您別開玩笑。”

    “不開玩笑。”王金元笑吟吟的樣子。

    少爺雖然脾氣不好,可是,卻給予了王金元一種任何商人都無法比擬的爽感。

    這種爽感,是從前的王金元永遠都體悟不到,讓人欲罷不能。

    這玩意……叫做底氣。

    有少爺的西山在自己背後支撐。

    自己可以隨心所欲的改變和踐踏一切的商業規則。

    就比如說……現在……

    李應幸臉都綠了。

    這等於是砸盤啊。

    還讓人躺著掙銀子嗎?

    李應幸艱難的笑了:“這貨……充足嗎?我……我……我若是想定製一萬匹呢?”

    王金元微笑:“莫說是一萬匹,就算是十萬匹、二十萬匹,那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只要敢下訂單,我這裡的供應,源源不斷。”

    這才是真正的底氣。

    價格低廉不算什麼,還得貨源充足,想要多少賣你多少。

    商賈們嘩然。

    幾乎所有人,臉已綠了。

    那李應幸要哭了:“這……這……王大掌櫃,你是知道我們的,我們平時,雖是點頭之交,可是……可是小人,一向敬重您的啊。小人對於齊國公,那更加是……更加是……您……您不能把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王金元樂了:“怎麼,莫非你的貨倉裡,還積攢了不少存貨。”

    李應幸點點頭。

    眼看著要過冬了,且又要迎接年關,這個時候,尋常百姓,都要扯幾尺布回去做幾件衣衫,正因為如此,滿京師的商賈,都在磨刀霍霍,就等著靠這個,大賺一筆。

    誰家的庫房裡,沒有攢滿存貨哪,這要是西山布業直接一兩銀子一匹來兜售,不必想像,在座的各位,誰都別想活,這些布匹,統統都要爛在自己的倉庫裡。

    而商賈最害怕的,就是貨物積壓,一旦資金鏈斷裂,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王金元笑吟吟的道:“其實,你們的布,哪怕是最上等的,老夫豈有不知,進價,可是低廉的很,尤其是那些土布,這些,老夫就不必拆穿了吧。”

    “可是,僱傭夥計要銀子,運輸也要銀子,還有……這些……可都是本錢哪。”李應幸不禁道。

    王金元繼續微笑:“你們的難處,我也知道,可是你們應當清楚,齊國公既然涉足進了布業,那麼,就沒有回頭路可走啦。現在你們求告到了頭上,這事兒,和你們生死攸關……這……要不就如此吧,一個月……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西山布業的布,方才正式開售,這一個月時間,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李應幸等人臉色依舊難看到了極點。

    可是……他們還是感激的看了王金元一眼。

    商賈之間競爭,是常有的事,這本就無可厚非。

    人家的貨比自己的好,比自己的貨價格還低廉,且貨源還充足,人家想砸死你,你能怎麼樣?

    可現在……人家卻給了自己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自己立即出清掉倉促中的布匹了,若是還清不掉,這就不是西山布業的問題,是自己的問題。

    “明白了。”李應幸立即朝王金元行了個禮:“一個月後,小人會來此,談一談和西山布業合作的事,西山這麼多好的布料子,大夥兒跟著一起賣,眾人拾柴火焰高嘛。王大掌櫃,大恩就不言謝了,小人告辭。”

    他行了個禮。

    眾人紛紛點頭,幾乎可以想像,一個月之後,整個布業,將會重新的洗牌,整個市場,會出現大震盪。

    可是……未來的合作,這畢竟是一個月之後的事。

    眼下,對於所有人而言,是如何在這一個月之內,生存下來。

    李應幸沒有再猶豫了。

    他是聰明人,只有一個月時間。

    現在最重要的是,清掉倉中的余貨,這一個月不清,以後再沒有機會了。

    他匆匆回到了李家布業的鋪子裡,立即召集了所有的夥計:“所有人,立即動起來,誰也別偷懶,現在開始,清倉甩賣,王二,你去各家的鋪子裡都問問看,問他們要不要貨,價格,可以商量,上等貨一兩五錢他們不收,那就一兩二錢,一兩二錢不收,那就一兩,至不濟,八錢銀子,最低……七錢,這是保本的價碼。”

    雖說七錢,可李應幸還是有些心裡沒底。

    因為……幾乎所有的布行,肯定都要拋售,那些零售的鋪子,也絕不是吃素的,肯定也會收到消息,只能紛紛清倉甩買,不過現在,這最低的價位,還是指著保本,若是到了月中時,手裡還有餘貨,再繼續殺價吧,有前期的一點微薄利潤做支撐,倒是撐得住。

    至於以後……先熬過這一個月再說。

    西山布業,顯然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那位王大掌櫃,和這交易所裡的商賈們,還是多少都有一些交情的,買賣做的無非是人情生意。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沒柴燒。

    夥計們一個個瞠目結舌。

    他們就在一個時辰之前,還在準備囤著貨,趁機再漲一波價錢呢。

    可現在東家吩咐,他們哪裡敢怠慢,紛紛開始行動起來。

    …………

    “少爺,小人擅自做了主張,給了各家布商一個月的時間,讓他們清貨,說是這一個月之內,西山布業的布,一匹都不賣出去,現在只作為展示。小人……該死……只是……只是……畢竟大家都是買賣人,若是當真教他們血本無歸,實在是……小人也知道,慈不掌兵,義不掌財的道理……小人……”

    進了西山布業的後堂,王金元噗通一下跪下,磕頭如搗蒜。

    朱厚照一聽:“敢情本宮的布,白生產了?狗東西……”

    方繼藩卻是氣定神閒,朝朱厚照道:“太子殿下,別動手,人打壞了,不還要西山醫院來治嗎?老王啊,你跟了我這麼多年,理應知道,本少爺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對吧,既然如此,你做了一件好事,本少爺怎麼會怪你呢?你看看你這什麼樣子,狗東西,你這樣子,倒像是本少爺想將人往死路上逼,你倒是做了好人是不是?”

    “不敢。”王金元忙道:“正是因為小人知道少爺心地善良,乃是咱們京師數一數二的大善人,這京師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小人才敢如此放肆。只不過,小人畢竟是先斬後奏,壞了規矩,所以……懇請少爺責罰。”

    方繼藩今日脾氣卻出奇的好。

    他心裡在糾結,給商賈們一個月的時間,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雖然是砸人飯碗,可若是將這些布商,統統擠兌的破產,這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有了這一個月的時間,這些人自然會瘋狂的出清存貨,甚至開始相互殺價,布匹的價格,照樣還要暴跌,自己的目的就已達到了啊。

    至於一個月之後,這些布商雖然是傷痕纍纍,開至少,本錢算是撈回來了,總還不至於一夜之間,一切化為烏有,這……也算是我方繼藩,行善積德了吧。

    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方繼藩歷來就是這樣的人,他一向信奉寬以待人,與人為善,就如王金元所言,自己的善良,京師上下,人盡皆知。

    這王金元,不愧是做買賣的。

    腦子還挺活,虧得自己沒少喂他豬腦,智商爆表了呀。

    方繼藩樂呵呵的道:“好啦,今日,就算了,下一次,可不能如此了,立即給本少爺滾出去,看一看外頭的行情,隨時報來。”

    …………

    不只是西山這兒,在隨時的打探著市面上的行情。

    這內閣裡,諸位學士們,可一直惦記著布匹的事呢。

    順天府已經派人出去,很快,這市面上發生的一切,便開始令人瞠目結舌了。

    各家布匹的鋪子,都開始掛出了牌子,賤價甩賣。

    似乎所有人都急了,店裡的夥計們,都走到了街上來,充當了掮客,在街上賣力的吆喝。

    “賣布、賣布嘍,一兩銀子一匹,上等的布,清倉甩賣,客官,裡頭去看一看,絕對值當的。”

    許多人聽了,紛紛湧入布店,這突然的價格下跌,自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開始,銷量還不錯。

    可很快,這價格又開始鬆動了。

    好在此時,商家不敢再貿然降價,畢竟,再降,反而可能形成買漲不買跌的效應。

    這些人腦子活,現在給家都在急著清倉,市面上的布匹,多不勝數,因而,便又開始推出了買三匹送一匹,或是買一匹,送絲巾……

    這名目繁多的手段,紛紛推出。

    到了第三日,價格終於開始有了崩盤的趨勢。

    “七錢,七錢銀子一匹,上等的好布,不買準要吃虧。”

    “客官,您進去看看,保準是物美價廉,準錯不了的。”

    …………

    第三章,還有一更。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6 16:08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朕……輸……了


    順天府的通判周平幾乎是在全程跟進這件事。

    他命差役去瞭解新城和舊城的布價。

    很快,他就大吃一驚了。

    布價暴跌。

    不,何止是暴跌,這簡直就是腰斬。

    周平匆匆回到了順天府。

    順天府府尹劉昌自是對此,關切無比。

    內閣已經下了條子,讓順天府關切此事,他豈敢怠慢。

    見了周平來覆命,劉昌故作波瀾不驚,呷了口茶:“怎麼樣,情況如何?”

    “府君。”周平正色道:“布價已經接近腰斬,甚至還可能,繼續下跌,這個趨勢,下官看的極古怪,已經派人繼續去打探了。”

    劉昌吃驚的道:“而今,市價幾何?”

    周平道:“上等布,已從一兩五錢銀子,跌至七錢了。”

    呼……

    劉昌倒吸一口涼氣。

    這才幾天哪,這能量,可真夠大的。

    想要漲就漲,想要跌就跌,簡直就是為所欲為。

    他凝視著周平道:“沒有原因嗎?”

    周平尷尬。

    他倒是讓人去打探了。

    可是那些商賈們,嘴巴卻很嚴實。

    這畢竟是秘密的查訪,倒無法用官威,去壓迫這些商賈。

    何況周平是何等人,他怎麼可能和商賈們廝混一起,傳出去,要影響自己的官聲的,現在臨時抱佛腳,又怎麼能打探出實情。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本來商賈們就在瘋狂的清倉。

    知道內情的商賈,本就在捂著消息,生怕洩露出西山布的事。

    因為這一洩露,知道消息的越多,觀望的人就會更多,這貨,還賣不賣了?

    大家現在,都在悶聲出貨,少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回本的可能。

    周平想了想,才道:“不過,下官隱約知道,西山那兒,似乎藏著一大批貨,卻不知,是否和這有關。”

    “消息可以確實嗎?”劉昌皺著眉。

    “這……”

    “哎……”劉昌苦笑,倒也不好對周平多加責備,他打起精神:“無論如何,本官要去內閣一趟,也罷,布價只要跌了即可。”

    他起身,看了周平一眼:“你繼續去打探,這價格,要隨時給本官盯好了,若是有什麼反覆,要立即奏報。”

    “是。”

    劉昌隨即,入宮,至內閣。

    內閣裡,太平無事。

    只是入冬了,天氣有些寒冷。

    劉健三個,都穿著毛線衣,外頭照著欽賜的鬥牛服。

    他們年歲大了,受不得冷,好在內閣裡已鋪了地暖,看著窗外,那光禿禿的樹木,有麻雀寥寥的停落,發出嘰嘰喳喳的聲音。

    中書舍人和書吏們,各自忙碌。

    劉健背著手,眼睛依舊落在窗外,他不禁道:“年輕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年紀太輕,被人所小看,只盼著自己的多長幾歲,頜下的短鬚,可以變長一些。如今哪,每到這個時節,就想到,又要老一歲了,哎……人生大抵就是如此吧,總會有千般的不如意,老了啊,人老了,看著這淒涼,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他轉過身,看了一眼同樣唏噓的謝遷和李東陽。

    “他日,我等都要入土,化為塵埃,卻不知,這天下,是否後繼有人。”劉健微笑:“昨日接到了歐陽志的奏疏,又是關於新政的,新政的東西,越來越新鮮,可許多,老夫還是看不明白,歐陽志此人,忠厚老實,老夫難得欣賞別人,他是一個。”

    說著,劉健坐下,呷了口茶:“老夫冬日裡,在此觸景生情,可細細想來,多少百姓,到了冬日,又是怎樣一般的光景呢?”

    謝遷道:“劉公這般蹉跎,一定惦記著陛下和太子以及齊國公賭約的事吧。”

    劉健微笑:“有賭就有輸贏,可只要賭,只要百姓們能得到好處,又有何不可呢?”

    “是極。”

    “就是不知,太子殿下和齊國公,到底有沒有這個本事。聽說,陛下又震怒了,要收拾太子殿下。”

    “咳咳……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正說著,外頭有中書舍人來報:“順天府劉昌求見。”

    劉健低頭,吹皺了茶盞裡的茶水,而後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來,請進來吧。”

    劉昌進來,他算起來,是劉健的門生,忙行禮,笑吟吟的道:“劉公,下官可不敢做曹操,劉公這個類比,顯是不當。”

    眾人都笑。

    劉健道:“來,坐下說話吧,子和,老夫是盼著你來啊。”

    劉昌搖頭:“下官就不坐了,下官來此,是來稟奏布價的事,本來是想給內閣遞一個條子,可怕劉公等得急,所以親自來了。這兩日,京師像瘋了一樣,布價暴跌,價格已跌至了一半以下。”

    劉健等人啞然。

    臥槽……真有這麼狠。

    “是何緣故?”

    “下官得到的消息是,似乎西山有一大批布匹,引發了商賈們的緊張。”

    “果然!”劉健眉飛色舞,樂了:“早就料到了,太子和齊國公,為了這一場賭約,顯然是……大出血了啊,卻不知,他們到底囤了多少的布匹,這些布匹,收購來時,價格只怕不低,想來,他們再準備,廉價將它們賣出去,如此一來,布價不跌才怪呢。這高買低賣,是血本無歸的買賣,花費一定驚人,戶部有人算過,真要如此,只怕花費,不在數百萬兩紋銀以下,否則,根本無法維持多久,布價就又會漲上去,難為了啊,難為了齊國公,終於,他肯出血了。”

    眾人都笑。

    謝遷一針見血的道:“這叫鐵公雞拔毛,拔不出,也將它的毛給磨平了。”

    “咳咳……”劉健咳嗽,為了掩飾尷尬,忙低頭喝茶,好不容易穩住了自己想要撲哧笑出來的情緒,正色道:“預備去見陛下吧,這終究是個好消息,利國利民,百姓們能減少一些負擔,是國家之幸。”

    他起身,眾人紛紛站起來。

    ………………

    弘治皇帝這幾日,都住在奉天殿,後宮沒法呆了,生生的一個大作坊。

    他顯得疲憊,張皇后卻是來了。

    卻見張皇后在前,幾個宮娥在後。

    張皇后朝弘治皇帝行了禮:“臣妾見過陛下,臣妾命人熬了一些參湯來,陛下身子不好,該滋補滋補。”

    弘治皇帝面上恢復了一些血色,他推開案牘上的奏疏,笑吟吟的看著張皇后:“啊……你來了,來,到朕近前來,你消瘦了許多。”

    “是嗎?臣妾卻不覺得自己瘦了。”聽到陛下對自己的評價,張皇后竟是喜上眉梢。

    弘治皇帝:“……”

    女人啊女人。

    “陛下這是什麼表情?”

    弘治皇帝咳嗽:“沒,沒什麼,朕只是也為你擔憂,你年紀也不小了,卻學她們年輕人……”

    “說起這個,臣妾倒是想要稟告,迄今為止,後宮千五百人,織造了布匹七千六百三十二匹……臣妾想著,讓人送到西山去,臣妾是他們的母親,怎麼忍心,見他們焦頭爛額呢,有了這七千多匹布,雖說無濟於事,可也能解一點兒燃眉之急。”

    弘治皇帝聽罷,唏噓不已。

    張皇后雖有時性子不好,甚至還縱容自己的兄弟。

    可憑良心說,她這護犢子,又何嘗不是優點呢。

    弘治皇帝道:“朕准了,這兩個小兔崽子……”

    張皇后皺眉。

    弘治皇帝立即道:“這兩個孩子,他們現在,也不知怎麼樣了。”

    弘治皇帝看向身邊的宦官。

    這宦官低著頭,不敢抬起。

    果然……還是蕭敬更好一些。

    張皇后心裡卻透著擔心,卻在此時,外頭有人道:“陛下,內閣大學士……”

    張皇后聽罷,移步道:“那麼,臣妾就告……”

    弘治皇帝擺擺手:“留在此吧,劉卿家幾個,都是朕的肱骨,讓他們進來,你也不必迴避,沒人說三道四。”

    過了片刻,劉健等人進來,行過了禮,劉健道:“陛下,順天府奏報,京師布價,這幾日,突然暴跌,價格已是攔腰而斬,根據奏報,說是因為西山囤積了大量的布匹所致,陛下,臣在想,或許是太子和齊國公,關心百姓疾苦,因而大量收購了布匹,引發了整個布匹市場的憂慮所致。”

    弘治皇帝聽罷,愣住了。

    這兩個小兔崽子,還真這樣玩?

    他們……也太不將銀子當銀子了。

    不過……

    弘治皇帝不禁道:“朕……輸了……”

    他面上卻也沒有遺憾,還是不禁多了幾分喜色。

    他們能為百姓們做點事,不吝錢財,雖看著,像敗家子的行徑,可……這也沒什麼不好。

    總算,做了一件好事了。

    張皇后聽了,頓時不悅起來。

    還不是因為這賭約,現在好了,兩個孩子這花費了多少銀子哪。

    想著這個,張皇后心疼。

    何況,自己還帶領後宮,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可謂是不眠不屑的織了七千多匹布呢,可現在……可怎麼是好。

    早知如此,應當早一些,將這布送去,這兩個孩子,能省一些是一些才是。

    劉健卻是喜上眉梢:“老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而今,天寒地凍,百姓無所衣,此時,布價暴跌,不啻是拯救了萬千的百姓,活人無數啊。”

    …………

    第四章,以後會一直四章,那啥,老虎一個很好的朋友,寫了一本書《西遊生活遊戲》,簡介就不寫了,好看。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6 16:09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奇蹟


    聽了劉健的恭維,弘治皇帝面帶喜色,頷首點頭道:“來人,將太子和繼藩招來。”

    說罷,弘治皇帝坐下,顯得精神奕奕。

    只是觸碰到了張皇后的目光,卻又不禁有些氣短。

    早知如此,當著劉健等人的面,還是讓張皇后迴避為好。

    張皇后面帶笑容,雙眸中顯得平和。

    只是張皇后的心裡會怎麼想,依著弘治皇帝對她的瞭解,卻可能未必如她的臉色這般了。

    弘治皇帝感慨道:“百姓無外乎,就是衣食住行而已。有了飯吃,有了衣穿,朕還聽說,現在西山的馬車,賣的火熱,富戶家裡養著馬車代步,哪怕是尋常百姓,只需繳了幾個錢,便可乘坐公共的馬車。可眼下,住的問題,似乎想要解決,暫時還遙遙無期,不過這衣,卻是不可怠慢了。”

    弘治皇帝頓了頓,又接著道:“朕一直在想,該如何解決呢?有時,越想越糊塗,一件小小的衣衫,對於朕和諸卿而言,並非是難事,可對於尋常百信,卻是千難萬難哪。”

    劉健也忍不住感慨:“天下子民萬萬,一人一件衣衫,便是萬萬件衣衫,要讓一人能穿衣容易,可讓萬萬人穿衣,卻是不易。”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這萬萬人,固然使大明的國力強盛,成為天朝上國,可要知他們的冷暖和飽餓,卻又是千難萬難。

    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此誠不欺朕也。

    半響後,他微笑道:“至少可讓京師百姓過個好冬天吧。”

    他沒有指望明年、後年,十年之後,京師的百姓可以穿暖和,但是至少,今年……卻有這樣的運氣。

    劉健等人也微笑,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此時,劉健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道:“是了,陛下,此次賜王守仁公爵,卻不知應當賜予什麼名號?禮部那裡擬定了幾個,還望陛下拿個主意。”

    “噢。”弘治皇帝淡淡道:“禮部的奏疏,朕已看過了,不過禮部的幾個待選,朕都覺得不美,朕思來想去,就敕其為過瀚國公罷。”

    “韓國公?”劉健有些不解。

    他尷尬的道:“王守仁原籍乃是浙江餘姚,和韓地,毫無瓜葛……這……”

    弘治皇帝微笑道:“朕說的乃是瀚海之瀚。”

    瀚海……

    劉健等人,熟讀經史典籍,頓時便有了印象。

    所謂的瀚海,乃是大漠極北之地,在後世,還有一個響噹噹的稱呼,即貝加爾湖。當然,到了唐朝,人們則將瀚海指為蒙古高原大沙漠以北及其迤西中至西域區域的泛稱。

    等到了蒙元時,則將其視為西域沙漠。

    而到了如今,則多視作是戈壁沙漠。

    經過歷史的變遷,這瀚海二字,本質上是和霍去病殺入大漠,封狼居胥有關,據傳霍去病深入大漠,連戰連勝,在狼居胥山舉行了祭天封禮,此後又繼續深入,在姑衍山舉行了祭地禪禮,兵鋒一直逼至瀚海。

    居然以瀚為名……這……想來是陛下對王守仁有更大的期許吧。

    劉健心念轉過,沒有過多猶豫,便道:“臣明白了。”

    正說著,外頭傳來了腳步聲。

    透過清澈的落地玻璃窗,弘治皇帝看到方繼藩和太子二人正並肩而來。

    二人入殿,都是一臉疲倦的樣子。

    尤其是朱厚照,膚色泛白,畢竟在作坊裡‘蒸桑拿’有點多了,面上皮膚,白皙得嚇人,竟是一臉疲憊和虛弱之狀。

    弘治皇帝皺眉。

    張皇后眼睛卻是亮了。

    二人行禮。

    弘治皇帝不由板著臉,朝朱厚照道:“太子何故如此虛弱?”

    朱厚照實話實說:“織布呀。”

    弘治皇帝的臉,瞬間就紅了。

    他居然說的出口。

    張皇后頓時心疼了起來,不過……當著劉健等人的面,張皇后卻是不露聲色,平時百官都猜忌張皇后是妒婦,張皇后自然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他們坐實了。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陛下……”

    “好了,繼藩,你不必為太子辯解,朕自是知道這一次,你們二人,算是勞苦功高,朕和太子有賭約,此次便算是太子勝了吧。”

    朱厚照這才樂了起來,唇角勾起了歡快的弧度。

    張皇后溫柔一笑,心裡卻不禁想,太子是不是有時候像成化先帝呢,怎麼瞧著,傻乎乎的,這哪裡是賭約啊,分明是圈套,就等著你和方繼藩上桿子送銀子呢。

    弘治皇帝道:“朕聽說,布匹的價格,當真是腰斬了。”

    “何止腰斬。”朱厚照得意道:“照著這趨勢,只怕還要再降下去。”

    弘治皇帝撫案,心裡卻是倒吸一口涼氣,這兩個傢伙,倒是夠狠的,到底偷偷花了多少銀子哪。

    更令他好奇的是,從什麼地方收購了這麼多布匹來。

    弘治皇帝倒是很直接的問道:“為了這個,你們花費了多少銀子?”

    朱厚照和方繼藩對視一眼。

    花費多少銀子?

    這個可就不好計算了。

    方繼藩想了想道:“想來,有幾千萬兩吧。”

    “什麼。”弘治皇帝的臉,頓時有點僵了,下意識的豁然而起,他……驚呆了。

    這兩個,真是敗家玩意啊,再怎麼樣,也不至幾千萬兩才是。

    弘治皇帝瞪著方繼藩。

    方繼藩看著弘治皇帝帶著幾分氣惱的臉孔,一點驚懼之色也沒有,反而氣定神閒的道:“如果算上蒸汽機的研究的話。”

    報賬嘛,總有宏觀和微觀之分,這第一棉紡作坊,能夠有今日,都是靠蒸汽研究所的投入,才得來的,這樣算來,將蒸汽研究所的投入,也算進來,這總合理吧。

    一旁的劉健聽了,也嚇了一跳:“齊國公,收購布匹,花費了幾千萬兩銀子?”

    方繼藩側目,而後一臉像看白痴一般看著劉健道:“劉公,收購布匹是什麼意思?我說了收購布匹了嗎?國富論,劉公看過嗎?市面上大量的收購,勢必會引發商品的暴漲,收的越多,漲得越快,劉公竟連這樣的常識都不懂,莫非想讓我的門生,那個不成器的劉文善,來給劉公好好上一課?”

    “這……”這話說的真的一點面子都沒顧忌,劉健頓時老臉一紅,卻無力反駁。

    主要是大家都有經驗,方繼藩這個傢伙,你越是跟他較真,他越是來勁,現在還只是說一些怪話,天知道接下來,會不會罵街。

    罷了,斯文人,不和他一般見識。

    劉健便直接不吭聲。

    弘治皇帝心裡,卻滿是疑竇起來。

    細細思量,還真是。

    若是大量收購布匹,囤積起來,再賤價賣給尋常百姓,那麼……按理來說,在大量收購過程之中,勢必會引發一**漲才對。

    可現在……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想要降低布匹的價格,辦法不是高買低賣,而是增加供應,只要市面上的布匹,陡然增多,這價格,不就降了嗎?”

    弘治皇帝頓時醍醐灌頂。

    可接下來,疑問又來了:“一時之間,如何生產這麼多布匹?”

    方繼藩道:“陛下難道忘了,這些日子,太子殿下和兒臣,一直都在織布。”

    織布……

    弘治皇帝:“……”

    朱厚照一臉神氣的模樣道:“對呀,為了將這布匹的價格降下來,兒臣成日都在作坊裡督促生產,這一個多月,就沒睡過幾日好覺。”

    弘治皇帝一臉的匪夷所思,忍不住道:“你們……織布……可是……你們織布,哪裡來的這麼多布匹?”

    方繼藩道:“因為新式的織布機。”

    織布機……

    弘治皇帝此時,更不懂方繼藩說的了,一頭霧水之態。

    他皺眉:“講的再明白一些!”

    方繼藩道:“陛下,這一個月以來,兒臣和太子殿下的棉紡作坊,生產了布匹十三萬八千六百匹。”

    十三萬八千六百匹……

    這數目,很是嚇人了。

    弘治皇帝瞠目結舌的看著方繼藩道:“織了這麼多?”

    說到這個,是有一個很好的比照的,這張皇后在宮中,組織了一千多個宮娥和宦官織布,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也不過七千匹而已啊。

    那麼……這太子和方繼藩,到底請了多少個織工,才能將這些布料織完啊。

    弘治皇帝道:“為何事先,朕沒有察覺,若如此,這所需的人力,只怕在兩萬以上,動用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這……怎麼可能?”

    朱厚照笑吟吟的道:“棉紡作坊的人,並不多,不過招募了三四百人而已,只是區區三四百人,父皇日理萬機,怎麼能有所察覺呢。”

    三四百人……

    弘治皇帝臉色一沉。

    三四百人,一月下來,織造的數目,竟是一千六七百人的二十倍數量。

    瘋了……

    難道這些人……不需吃飯喝水,不需睡覺的?

    更何況,想要尋到一個熟練的織工,哪裡有這麼容易。

    宮裡之所以能調動一千多人,這還是因為張皇后早年就做表率,帶著宮裡的人織布的結果,因此,宮中的宮娥們,早已熟練。

    弘治皇帝沉默了半晌,拍案而起:“不,這絕不可能!”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6 16:10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神奇的機械


    弘治皇帝幾乎是條件反射。

    太匪夷所思了。

    當然,這句話,更多的像是在說,你們……給朕親眼看看哪啊。

    朕才不聽你們胡說八道。

    因而,這個絕不可能四字的背後,弘治皇帝內心深處,竟有幾分渴望。

    劉健等人,也已是瞠目結舌。

    他們張大著眼睛,看著方繼藩和朱厚照。

    哪怕是張皇后,也皺眉。

    她織過布,曉得織布的辛苦,一個人,難道能有三頭六臂,效率,可以比尋常人提高數十倍?

    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朱厚照白了弘治皇帝一眼:“不信算了。”

    弘治皇帝:“……”

    本來弘治皇帝極激動的。

    他就希望,太子和方繼藩篤定的說點什麼。

    倘若當真如此,那麼……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可朱厚照不按常理出牌啊,天子都說了,這絕不可能,你還不誠惶誠恐的解釋。

    “住口,你這逆子,這裡豈容你放肆!”弘治皇帝有點急了,膽大妄為,豈有此理!

    張皇后微笑:“陛下,不要嚇著孩子……”

    弘治皇帝:“……”

    終究,他有點洩氣。

    心裡不禁在想,這是慈母多敗兒啊。

    朱厚照一下子,腰桿子提了起來,頓時覺得有了底氣。

    方繼藩忙道:“陛下不相信,是情有可原,想來這天下,也沒有幾個人可以相信。陛下難道忘記了,方才兒臣說,這紡織的投入,有數千萬兩紋銀。”

    弘治皇帝緊張的看著方繼藩。

    劉健等人也豎起了耳朵。

    方繼藩氣定神閒:“這數千萬兩中,絕大多數,都是蒸汽機的研究投入。”

    “……”

    蒸汽機……

    方繼藩繼續道:“蒸汽機只需要有清水和煤炭,就可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陛下和諸公,想來都已有所見識了吧。”

    方繼藩而後道:“西山新建的棉紡作坊,利用的,便是太子殿下所創的蒸汽機原理,利用它們的力量,來進行紡織,且太子殿下,對於紡織機進行了極大的改良,這投產一個月來,棉紡作坊的產量極高,且僱傭的女紅,不過數百人,眼下的產量,已高達十數萬匹,陛下……若是不信,且去看看就知道。”

    數百人,生產十數萬匹布。

    這還是太子研究出來的。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涼氣。

    依舊還是難以置信。

    可是……他看著方繼藩,卻有些信了。

    只有市面上,憑空多出來了大量的布匹,才能引發布匹價格的暴跌,這個道理,劉文善已經講清楚了。

    只是……幾乎所有人都疏忽了這一點。

    因為千百年來,畢竟,不曾有過效率提升如此可怕的事。

    劉健等人,還是一臉疑慮。

    倒不是不相信,而是……一時之間,無法消化。

    “那就親自去看看。”弘治皇帝咬了咬牙。

    他壓抑著內心的激動:“來人,擺駕,朕要親眼去看看。”

    看了,心裡才踏實啊。

    尤其是這等子虛烏有的事。

    張皇后也動心了,她是懂紡織的人,看著朱厚照,她實在無法理解,自己的兒子,平時他不惹禍就不錯了,可怎麼就折騰出了這麼個東西。

    難道……這是因為……繼承了張家那股子聰明勁?

    像自己!

    當然,還是眼見為實為好。

    “陛下,臣妾也想去看看。”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

    近來陛下出巡比較勤,不過因為並非是重大的場合,所以安排起來,倒是迅速。

    一聲令下,數十輛馬車,就預備好了。

    弘治皇帝和張皇后上車。

    禁衛們都是便衣。

    劉健等人,也上了馬車,跟在陛下的馬車後頭。

    不過三人擠在一輛車上。

    李東陽若有所思,低著頭。

    謝遷顯得很急躁,不斷的拉開了車簾子,想看看到了哪裡。

    劉健卻是一臉恐懼之色;“真是後生可畏,倘若,當真如太子殿下和齊國公所言,那麼……賓之、於喬,這該有多可怕啊。”

    “看了便知了。”

    車廂裡,陷入了沉默。

    …………

    張皇后極少出宮,難得出來,一路欣賞著街景,卻是滿腹心事。

    弘治皇帝靠在沙發上,頭枕著這軟墊,手指輕輕的拍打著扶柄,他沒心思說話,腦子裡,萬千思緒。

    浩浩蕩蕩的人馬到了西山,停在了一個大作坊門口。

    馬車直接進入作坊。

    這作坊是高牆。

    入口處是幾個看門人守著。

    一見到這樣的車隊來,看門人立即站得筆直。

    弘治皇帝下車的時候,便聽到作坊裡傳來的轟隆轟隆聲,他先下車,攙扶著張皇后落地,其他人不敢靠近,朱厚照、方繼藩和劉健人等,便已圍攏上來。

    那巨大的作坊,上空是個煙囪,煙囪冒著滾滾的烏煙。

    或許是因為蒸汽機的緣故,以至於作坊裡的四面窗戶,都在微微的顫抖。

    這裡的環境……有些讓人不舒服。

    不過……弘治皇帝忽略了這些細節。

    “父皇,裡頭就是了。”朱厚照躍躍欲試道。

    弘治皇帝心情激盪,快步向前,到了作坊門口,回頭,想要牽住張皇后的手,卻見身後的朱厚照,開始撲哧撲哧的脫衣服。

    弘治皇帝:“……”

    這作坊裡,都是女工對吧。

    現在是天寒地凍吧。

    太子方才捂著厚實的衣衫是吧。

    到了門前,脫衣服……

    弘治皇帝覺得朱厚照是屬蒼蠅的,見了他,手癢癢,總想拍一拍。

    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一臉麻木的表情,目瞪口呆的看著朱厚照脫的只剩下了一個褂子,兩個膀子裸露了出來。

    朱厚照一發勁,兩個膀子隆起。

    呼……

    劉健、李東陽和謝遷,在這一瞬間,覺得自己的眼睛瞎了。

    瞎了也比看到這個要強。

    他們努力的調勻著自己的呼吸。

    眼睛落在別處。

    朱厚照卻顯得很得意。

    “老方,幫我拿著衣服。”

    “不拿。”方繼藩像看智障一樣看著他。

    倒是一旁的宦官,忙是上前。

    弘治皇帝眼裡要噴出火來。

    深吸一口氣。

    冷靜。

    弘治皇帝瞪了那宦官一眼。

    宦官嚇了一跳,忙是退後一步,也不敢去接朱厚照的衣衫了。

    弘治皇帝還是決定不再理會他,跨步進去。

    這一進去,頓時,便覺得熱浪滾滾。

    這巨大黝黑的機械,無處不在。

    無數的線連接著飛梭,飛快的翻滾。

    轟隆隆……轟隆隆……

    轉軸飛快的傳動。

    一個個女工,在自己的崗位前,聚精會神的勞作。

    她們一個個,都在亭亭玉立的年齡。

    見了有人來,也沒心思去招呼和理會。

    只是……覺得有幾分侷促。

    好在,這永遠忙碌不完的事,又將她們拉回了工作的崗位。

    張皇后左右四顧。

    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東西。

    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一般的棉紡,是一個紡輪帶動,可在這裡……一個芳綸,竟是連接了十數個飛梭。

    這……

    豈不是功效,就提高了十幾倍。

    且……還有……人力畢竟還有窮盡的時候。

    許多時候,紡織需要兩個人協作。一人也不是不可,只是……難免有些顧頭不顧尾,效率降低許多。

    可是……那永遠不停歇的紡輪,卻是一直傳動著……

    張皇后是行家。

    她觀察著每一處地方。

    有的地方,她能明白,有的地方,卻是一知半解,更多的……是她完全無法理解的存在。

    她走到一個織工身後觀察。

    見她只不斷的顧著飛梭,將一個個纏滿了線頭的飛梭取下,而後,再套上一個新的飛梭。只一會兒工夫,一筐筐棉線便此填滿。

    又有女工,推著小車,取來空的框子,放下,將裝滿了棉線的框子搬上推車,帶走,另一處……開始進一步的紡織。

    看著女工費力的搬動滿筐的棉線,顯得吃力,朱厚照的臂膀肌肉隆起,興沖沖的上前:“我來,我來。”

    說著,嗷嗷叫著,將那滿筐的棉線舉起,做一個舉重的動作,直接過頂,而後,再將其放置在推車裡。

    每一個人,只顧著眼前的位置,反覆的進行著最簡單的勞作。

    張皇后眼前一亮。

    不禁道:“來人,記著這裡!看看半個時辰,能紡多少棉線。”

    “是。”一個宦官忙是上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那女工。

    張皇后倒也沒有閒著。

    她和女工低聲說了什麼,這裡機械的聲音,過於嘈雜,轟隆隆的,弘治皇帝也聽不甚清楚張皇后對那女工說著什麼。

    女工會意,後退一步,站在張皇后身前,怯生生的將位置讓給了張皇后,張皇后倒是有了幾分精明強幹的樣子,竟開始在女工的指點之下,照顧著數十個飛梭。

    眼看著那棉線,神奇的在飛梭之中,捲成團,一開始,張皇后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這是極簡單的工作。

    張皇后也絕非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漸漸的,她開始熟稔起來,竟開始有模有樣。

    弘治皇帝驚訝的看著這巨大的機器,看著張皇后的背影,可此時……他的感受卻是……熱……太熱了。

    為了怕著涼,他穿的太厚實,可進了紡織作坊這大‘蒸籠’裡,弘治皇帝片刻功夫,便覺得汗水淋淋而下。

    要是能脫衣服,該有多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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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6 16:10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有出息的太子


    整個作坊,就如一個大蒸籠一般,要不了多久。

    弘治皇帝便覺得自己的渾身已是濕透了。

    劉健等人,也覺得透不過氣來。

    可這些女工們,卻個個來回穿梭,或是在自己的工位上勞作。

    朱厚照光著膀子,就如一個救火隊,時而在這裡幫襯,又時而在那裡幫襯。

    女工們見了他,格外的親近,這種親近,並非是那種刻意的討好。

    弘治皇帝竟有些慚愧。

    成日罵了自己兒子,現在才知,自己和自己兒子相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張皇后足足在此,做了半個時辰。

    最終,宦官數了出來,紡出來的線有七十七團。

    若是不熟練的織工,只怕兩團都沒有,可這機器,竟讓張皇后的效率,足足提高了數十倍。

    張皇后不禁道:“敢情本宮和宮裡這麼多人,白忙活一個月了,有了這樣機械,不知節省多少氣力。”

    弘治皇帝每一刻,彷彿都在煎熬。

    好不容易,走出了作坊。

    方繼藩等人追了出來。

    弘治皇帝面上像是水洗了一般,劉健等人,更是撲哧撲哧的喘氣。

    可隨後,一股冷風襲來,弘治皇帝覺得神清氣爽,他而後驚喜的道:“朕終於明白了,明白為何布匹的價格,降的如此厲害,哈哈哈哈……原來是因為如此,此物,並不在蒸汽機車之下啊,這蒸汽機,果真是妙用無窮,繼藩,你說……這是太子折騰出來的?”

    方繼藩正色道:“不是。”

    朱厚照本是美滋滋的,就等著這一句誇獎呢。

    一聽方繼藩矢口否認,他臉頓時拉了下來。

    方繼藩道:“蒸汽機車的研究,動用了無數的人力物力,是數千匠人們辛勞的結果,而這蒸汽紡織機,不但在前人的基礎之上進行研究,所動用的人手,也有上千人,這些人,個個廢寢忘食,有的人,吃睡都在研究所裡,雖說太子殿下,是領頭人,帶著匠人們主持此事,可謂是功不可沒,可若說只是太子一人折騰出來的,兒臣比較耿直,也不怕得罪太子殿下,只能回答陛下,是太子殿下和無數人一起,同心協力,鼓搗出來的。”

    朱厚照臉色緩和一些。

    老方還是很有良心的。

    這話……朱厚照倒是挑不出一個刺兒來。

    畢竟,朱厚照和那些生員還有匠人們一道,廢寢忘食,彼此之間,還是很有幾分交情,方繼藩為他們請功,沒什麼不好。

    弘治皇帝眉頭舒展開來:“朕明白了,你是想讓朕賞賜這些生員和匠人吧。”

    方繼藩道:“他們不需要陛下賞賜。”

    弘治皇帝又皺眉。

    方繼藩道:“該給他們的待遇,西山已經給了。他們也不求什麼功名利祿,只求朝廷能夠認真對待他們即可。天下的英才,在兒臣看來,並非只是制八股的讀書人,兒臣不客氣的說,只會制八股,不過是群酒囊飯袋而已。”

    弘治皇帝:“……”

    劉健幾個,更是臉上充血,好端端的,你罵人?

    方繼藩笑嘻嘻的道:“你看,陛下,西山就養出了不少只會做八股的酒囊飯袋,僥倖中了一些進士、舉人……”

    劉健發現,自己一點脾氣都沒有。

    別人不敢罵進士和舉人,可方繼藩卻有資格。

    不服氣,你就和他的弟子們比一比,誰的八股文,作的好啊。

    連考八股都考不贏,那還有什麼資格反駁。

    方繼藩道:“真正有利於國家和百姓的,既不是商賈,不是讀書人,不是匠人,而是在兒臣看來,行行出狀元,任何一個行當,只要做的好,都有巨大的貢獻,都是聖賢,就如屯田衛研究耕作,一些西山書院的學員和匠人研究機械一般,他們和讀書人相比,沒有高下之分。”

    朱厚照也興沖沖徹的道:“不錯,兒臣也是這樣認為。”

    弘治皇帝背著手,他聽出來了方繼藩的意思,他不禁苦笑:“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哪,許多事,說來容易,朕又怎會不知,八股取士,弊病重重,可當今天下,士紳俱都教授子弟們八股……”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和劉健等人對視了一眼。

    大家明白弘治皇帝的心思。

    大明朝想要穩定,就必須得有自己的統治基礎,至少現在,兩京十三省,九成九的府縣裡,依舊還是這些士紳們,若是失去了這些士紳的支持,這天下還穩得住嗎?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不過,這些學員和匠人們,朕倒是極想見一見,他們都是有功之臣啊。”

    弘治皇帝說著,欣慰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此前誤會這個小子,成日膩在作坊裡,別有所圖。

    現在方才知道,原來……這傢伙,和人鼓搗出了這麼個東西,每日都在生產布匹。

    “有了這樣的機器,國家何愁不興旺呢?一個作坊,便可月產十萬匹,那麼若是有十個,有一百個呢?”弘治皇帝顯得很感慨:“我大明,缺的哪裡是銀子,這銀子……不過是個鐵疙瘩,地裡刨出來的,何況,這世面上,還有大明寶鈔和西山錢莊的銀票,都不過是一張紙而已,這張紙有沒有價值,不在於上頭印著什麼,而在於,市面上,是否有這麼多可以兌換之物。”

    弘治皇帝道:“這樣的作坊,西山要多建……”

    方繼藩搖頭:“陛下,西山……只怕不能多建。”

    “嗯?”

    方繼藩道:“兒臣打算和陛下成立西山機械作坊,不做布匹的買賣,而是兜售這些蒸汽紡織機,只有讓天下的商賈,意識這東西的厲害,他們覺得有利可圖,自會紛紛定製,到了那時,不需西山動手,這數百上千的作坊,也會搭建起來。”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這……也是一個好方法。不過……”

    弘治皇帝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麼說來,尋常人家,往後不能再織造布匹了?”

    男耕女織,這是數千年來傳承下來的習慣。

    男人們出去耕地,女人們呢,則躲在家裡,為家裡縫縫補補,或是從事織布。

    因而,這個世代,對於婦人們的才藝,首要的就是女紅,因為女子懂了女紅,將來嫁給自己的夫家,才可以為家裡添置衣衫,甚至通過縫補和織造,才可以足不出戶的,掙一些散碎的銀子補貼家用。

    這一點,弘治皇帝,豈有不知。

    可現在看來……這一條路,怕是走不通了。

    有了這樣的機器,如此省力的生產,那麼這私人的織造,怎麼可能競爭的過這些機器呢。

    方繼藩道:“婦人們可以出來做工嘛。眼下,百業待舉,最缺的,就是人工。”

    弘治皇帝不禁斥道:“胡言亂語,這豈不是乾坤要顛倒啦,這些話,你在朕面前,胡說幾句便罷,萬萬不可在外頭胡言亂語。”

    方繼藩很認真的道:“陛下,為何婦人就不能做事了,兒臣就覺得,男人能做得事,婦人們也能做,且還比男人們做的好,你看這作坊裡的都是女工,她們的效率和本事,可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好多了,陛下啊,無論是男是婦,都是陛下的子女,陛下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劉健等人,直翻白眼。

    這傢伙……又開始了。

    弘治皇帝吹鬍子瞪眼,雖說今日高興的不得了,卻覺得方繼藩這些話,會給這個小子惹來災禍,便厲聲道:“總而言之,不可胡說,婦人待在家裡就好了。”

    皇帝嘛,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

    “呵……”

    一聲輕笑。

    弘治皇帝聽到笑聲,這才意識到了什麼,眼角的餘光,掃了一側笑聲的主人一眼。

    張皇后嘴上,自是微微勾著,含笑的樣子,只是那眼眸裡,卻透著一股值得玩味的意味。

    弘治皇帝:“……”

    張皇后有些惱了。

    當著本宮的面,陛下說本宮百無一用,好嘛,百無一用便罷了,現在當著繼藩的面,又說什麼婦人待著便好了,橫豎都是輕賤著自己。

    張皇后理了理雲鬢,笑吟吟的道:“是啊,方才本宮紡織的時候,便覺得那區區半個時辰,卻是辛苦到了極點,可這些作坊裡的女子們呢,卻是從早到晚,本宮真是佩服她們,若說她們無用,陛下,臣妾萬萬不敢苟同。這女子,只要遵從三從四德,安分守己,家裡有難處,出來謀一些差事,也未嘗不可。陛下啊,您看,宮裡的那些女醫官們,不就都做的好好的嗎?尤其是那梁女醫,聽說她在宮中自學,寫了論文,還上了求索期刊呢,這天底下,有幾人能如她這般。若沒了她,只怕太皇太后……性命已是不保了。”

    “臣妾對陛下萬萬沒有什麼微詞,只是覺得,陛下視這些出來謀個差的女子為不貞,這實是不妥,難道梁女醫,就做錯了嗎?這些在作坊裡棉紡的女子,難道……就因為她們出來做工,就成了乾坤顛倒?多大一點兒事啊,陛下言重了。”

    “陛下,以為呢?”

    張皇后楚楚可憐的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老臉通紅,眼睛開始四顧,踟躕道:“這……這……”

    …………

    第三更,還有。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6 16:11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知識改變命運


    弘治皇帝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他隨即微笑:“今日天色不錯,今日見了這作坊,朕心甚慰,西山功不可沒,太子,繼藩,好生用命,知道嗎?”

    朱厚照和方繼藩忙點頭。

    弘治皇帝又笑了:“哎,你們看看,這冬日,冷颼颼的,現在布價降低了這麼多,朕的心,也就寬了,過一些日子,讓這些有功的學員和匠人都入宮來,朕要親自見一見他們。”

    方繼藩感慨道:“陛下如此寬以待人,真是臣子們的福氣啊。”

    弘治皇帝抿抿嘴,朝向張皇后道:“天色不早,我們也該回宮了。”

    說著,上了車駕,朝張皇后招手。

    張皇后朝弘治皇帝行了個禮,道:“陛下乃是天子,豈可與臣妾這樣的婦人同坐呢,臣妾和厚照、繼藩他們同車便是。”

    “這……”

    當著劉健等人面,弘治皇帝想說點什麼,卻又是啞口,便笑吟吟的道:“也可,也可。”

    他上了車,心情莫名的煩躁。

    怎麼近來,張皇后對自己總是若即若離,生疏的過份了。

    哎……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靠在了沙發上,此時竟發現自己孑身一人,在這寬敞的馬車裡,不免有幾分寂寞。

    他猛地想到,蕭敬怎麼還不回來呢?他若回來,朕出出氣也好啊。

    …………

    張皇后登車。

    朱厚照和方繼藩兩個人乖乖魚貫而入,排排坐著。

    朱厚照喜滋滋的朝張皇后咧嘴笑。

    張皇后卻是滿腹心事,她抬起眸子,朝方繼藩道:“繼藩,上一次,陛下對你抱怨,說本宮只是一介婦人,百無一用……你還記得吧?”

    朱厚照瞪大眼睛,一副臥槽的樣子。

    方繼藩立即道:“兒臣沒有說過呀,娘娘,兒臣……”

    張皇后意味深長道:“你不要辯解,這些話,你雖未對本宮說,可本宮卻心如明鏡。”

    “娘娘你誤會了,陛下對娘娘厚愛之情,人盡皆知,陛下怎麼會說這樣的話,這一定是有什麼小人,在娘娘面前搬弄是非,兒臣……兒臣這就去打死他,娘娘……您也不想一想,陛下對娘娘,何等的愛護,若他有這樣的心思,這……這委實說不過去啊,兒臣敢拿自己的人頭作保,這是子虛烏有,又或者是娘娘一定是會錯了意,懇請娘娘明鑑。”

    方繼藩說的真摯。

    尼瑪,我方繼藩是什麼人,那也是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兒,搬弄是非的事,我方繼藩的萬萬不會做的,連這等可恥的念頭都不會有。

    張皇后微笑:“你不要害怕。”

    方繼藩道:“兒臣絕不是害怕,只是仗義執言。”

    “好,就算你仗義執言,這些事,本宮不願深究。本宮這些日子,都是梁女醫伴駕在本宮身邊,本宮瞧著她專心致志的作她的學問,有時,真覺得羨慕,果真……她是巾幗不讓鬚眉,本來呢,本宮在想著,既如此,本宮就織織布吧,也算是……為陛下做點兒事,也給自己,尋點事兒做,可如今呢。”

    她熱切的看著朱厚照:“如今厚照和你制了這麼個織布機來,本宮……又無所事事了。本宮看那戲文裡唱‘誰說女子不如男’,這戲文裡唱的哪,真是說到了本宮的心坎裡去了。繼藩,本宮說這些,你不會取笑吧?”

    方繼藩撥浪鼓似得搖頭:“兒臣哪裡敢取笑,兒臣心裡佩服都來不及。”

    張皇后便嘆了口氣道:“可是呢,本宮該做點什麼才好呢,本宮年紀也不小了,可有志不在年高,你鬼主意最好,你來說說看。”

    方繼藩尷尬道:“娘娘,能將前頭那個鬼字拿掉嗎?”

    張皇后微微一笑:“說正經的。”

    方繼藩道:“娘娘喜歡什麼,便學什麼,這世上的學問有千千萬萬,這一切,都需興趣使然,否則,便有再高明的學問,學來無趣,又有什麼用?”

    張皇后若有所思:“果然,問你便對了,只是……本宮也不知自己有什麼興趣,不妨如此,過幾日,你將你們西山的學問,統統都送宮裡來,本宮看看,再做定奪。”

    方繼藩應下。

    心裡卻不禁想。

    我丈母娘,莫非這是要報考‘老年大學’。

    你看,連丈母娘都這麼的努力,自己的兒子還成日都在混賬,不成了,回家抽他。

    …………

    而今,滿京師的布商,都在盯著西山。

    西山布業的一舉一動,都足以將他們掐死。

    對於布業而言,這足以稱的上是數千年未有之變局。

    這一個月過去,絕大多數的商賈,勉強將自己堆積的貨物,一次出清,雖然沒有太多的盈利,卻也算是勉強的挽回了一些損失。

    接下來,一個消息放了出來。

    王金元親自下帖,請人前去第一棉紡作坊裡參觀。

    布商們個個趨之若鶩,他們彷彿知道,揭曉秘密的時候到了。

    一批又一批的布商,進入了作坊,不過他們不允許進入作坊內部,只允許在玻璃窗外圍觀,可即便如此,第一棉紡作坊帶給他們的震撼,卻也是極震撼的。

    而後……蒸汽紡織機頓時成了熱門。

    這機器的訂單,幾乎已經排到了三年之後。

    ……

    可這對於棉紡作坊裡的許多女工們而言,卻是一個糟透了的消息。

    因為,棉紡作坊,在一個月之後,可能要關門大吉了。

    女工們紛紛議論著這事。

    她們大多都是未出閣的女子,家裡也多是貧困,否則,也不會讓她們出來做工了。

    可相比於成日待在家裡,在棉紡作坊裡雖是辛苦,她們卻是極滿足的。

    畢竟,棉紡作坊的效益不錯,工錢不菲,還包了吃喝,每月下來,總能攢下四五兩銀子,這對一個女子而言,已是極了不起的事了。

    有了銀子,便可以補貼家用,心裡也就有了底氣。

    再者,一群女工生活勞作都在一起,彼此交流,自然也增長了不少的見識,再不是從前那般,怯弱了。

    下了值,還會有專門的夜課,教授她們一些簡單的讀寫。

    可以說……這樣的日子,她們不想改變。

    可如今……

    當各種小道消息傳來,這些女孩兒們,大多偷偷躲在角落裡流眼淚。

    劉二女已是在自己的崗位上,出了好幾次錯了。

    她顯得心不在焉,似她這樣的人,不在少數。

    她喜歡棉紡作坊,若是回去,反正成日在家,也是需做各種事的,不只做了事,醉酒的父親,若是不順心,還要打自己,一面打一面要罵賠錢貨之類的字眼。

    自己的母親……就更不必說了,心裡只想著,自己趕緊嫁一個人家,甚至,尋個不錯的人家,讓自己去做小,如此,可以得一筆銀子,好讓自家的兄弟可以娶妻。

    從前,她不覺得,來了這兒,卻覺得快活的不得了。

    以至於從早到晚,她都覺得自己精力充沛。

    倘若棉紡作坊當真的關門,不只自己要回家,沒了收入,父親肯定要打罵的,還不知母親又張羅了哪一門親。

    自己讀書,才學一半呢,才認得七十多個字。

    以後……更是再也見不著這些平日裡的姐妹們了。

    似劉二女這樣的人,有很多。

    能被打發出來做工的女子,往往都有心酸的過去。

    到了正午,便有女掌櫃來,這女掌櫃是個老嬤嬤,專門管理女工。

    女嬤嬤將所有人召集起來,說是有事宣佈。

    這一下子,劉二女便覺得大事不妙了。

    不少女工,也都紅了眼圈。

    等所有人來齊了,劉二女道:“接了王大掌櫃的吩咐,明日起,大家不必來上值了,為了遣散大家,棉紡作坊給大家多支一個月的薪水,到了夜裡……咱們張羅一桌好酒菜,敞開了吃,也算是告個別……”

    這一句話,宛如宣判了所有人死刑。

    劉二女聽到此處,嗚哇一聲,便淚水漣漣而下。

    不少的女工,也都抽泣起來。

    這工棚裡,頓時哭聲一片,亂做了一團。

    女嬤嬤嘶聲道:“別吵,先別哭,老身的話,還沒說完呢,劉二女,劉二女……你哭這麼大聲做什麼,你來……”

    劉二女勉強止住哭,一下子沒了精神氣,又回覆了當初進作坊時,那怯怯的樣子。

    女嬤嬤道:“現在這外頭,有不少的棉紡作坊要開工了,織布的機器,已經定製,地也都買好了,就等蓋了作坊,準備開工,可這普天之下,有幾人能曉得擺弄這機器啊,劉二女,你技術不錯,外頭又有不少的布商,想要高薪聘請女掌櫃和工長,有個如意布行的,預備籌建作坊,雖說還未開工,卻已開始招募人手了,可是這些新招募來的女娃娃,懂個什麼,因而,我舉薦了你去做工長,管著一台蒸汽車間呢,上上下下,有二十多個女工,等著你去教授她們做工,這薪水嘛,那東家說了,是這裡的三倍,你夜裡收拾收拾,明日清早,會僱車給你,你先去那作坊,將那些女娃娃們調教調教,免得人家作坊開工時,出了岔子。”

    “……”

    劉二女張大眼睛,自己……成工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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