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江湖] 人間人 作者:玄元始(連載中)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7 21:27
第十章 山中的姑娘

     對於半途離開,沒能陪著你一生的我。只有一個願望,別怨恨,別憎惡,世界終究是美好。希望我離開,遠去,你依然是我心中那個善良的少年。
  ..........

  「十萬大山之南六百里,有山中山,其地紫赤,草眾密布,山勢險要難攻,有一部,約三千人。」

  南疆有山十萬,窮鄉惡水,叢林霧障密布,其中居有苗族一部,苗人善蠱防不勝防,這就是中原江湖大部分人對南疆或者說整個百越地區的感覺。

  沒有多少人知道,窮鄉惡水有,苗部有,可更多卻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世界,苗人也不會輕易下蠱。更加沒有多少人知道,十萬大山中的十萬,只是壯族漢文字記音。

  南疆一帶中十萬與數字無關,是指適伐二字。

  適伐者,頂天也。

  所以十萬大山在南疆來說,是指南疆有頂天大山,絕非十萬座。
  .....

  從湘西方向踏入十萬大山,接近一個月的姬玉,在這個時而蟲鳴鳥叫,流水潺潺,時而山巒起伏猶如群龍起舞,時而霧繞雲蒸,翠松遮天的地方,根本就無法僅憑,軒轅風無意間得到的殘卷中,看到的那幾句「十萬大山之南有山中山,其地紫赤....。」來判斷出位置,那怕他對這裡的人算不上太陌生。

  從小就在十萬大山附近南海長大的姬玉,原本並不擔心什麼事情,因為在這裡,他不像其他人一樣會言語不通,不會對蠱毒心懷恐懼。

  只是活著,世事往往就是你意想不到,預估不了,任憑你手段通天,也會有無數變化的才叫人生。

  七天前,姬玉修練的太上忘情漸漸出現變化,本來一直可以在癲瘋,迷離,空洞間隨意轉換的他失控了!每隔幾天就總會壓制不住自己的他,開始出現三到四個時辰,完完全全陷入癲瘋的無明狀態。

  原因他當然知道,太上忘情其實只有兩條路,沒有記載中模糊不清的第三條路,只有極於情或者忘情這兩條。

  從那個紫影浮現眼前的時候,他就懂了,懂了為什麼會有那模糊不清的第三條路,懂了為什麼太上忘情只有兩條路。

      因為第三條是真真正正的絕路,死路!

  如果說癲瘋是因為有情,因為恨,恨那個背後給他一劍的女人,恨那個他最愛的女人。

  那麼空洞就是忘掉一切。忘掉那個他領進江湖的天真少女,忘掉是他害得她,在那個陰暗山洞中受盡屈辱而死,忘掉她始終只想他活著,只想那個她心中的善良男子活著。

  本來極於情這一條路,指的就是全身心對一樣事物的愛或恨,所以癲瘋沒有什麼,問題在於從崑崙山中,那個被封閉陷落的山洞中,活著出來的時候,他忘掉了世間一切,忘掉了那兩位女子。

  如果世事如願的給他半年時間穩固,他的忘情之路就會牢不可破!可惜的是,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

  一個突然出現在崑崙山的女子,讓他存活下來,也讓他從空洞中想起她的慘死,她的那一劍。

     清醒過來後,他可以忘掉那一劍,忘掉恨,但卻不願意忘掉那個喜歡穿紫衣,喜歡一直跟在他身邊叫玉哥哥的女子。

  那一天,他從忘情空洞中再次有情,於是那個虛幻的紫影,出現在他眼中!

  因為是他帶她進江湖!

  所以他要帶她離開江湖!

  帶那個叫琴紫的女子,離開江湖!

  因為他,答應過她!

  從無情化作有情的他,在無情基礎上,同時領悟兩種各在極端的道路,然而就如水與火一樣,兩條極端的道路如何能夠相容,既不願意忘掉一切,也不願捨去以忘情為基礎的太上忘情。

  所以他知道,自己早晚會完全陷入真正的癲瘋,只是他沒想到來的這麼快!這麼急!
  ......

  十萬大山,又名南疆,或名南詔。

  這個從百年前,南詔國分崩後,歸屬於新秦皇朝的遼闊大地,不說新秦,那怕當年南詔勢盛的時候,也是一部一天子!一部一天規!

  對此,新秦就是睜隻眼,閉隻眼,甚至於城以外的郡縣,連官員也不下派,讓他們自行管理,狗咬狗去,造成這一種現象的原因很多,最大的原因就是語言不通。

  因為這個地方,有多少部落,就有多少種語言,甚至於,同一種語言,只要縣城不同,竟也會出現一半左右的不同調。

  長年與外界斷絕交流的他們,有一部分是生於斯,長於斯,可更多卻是,不同時代里避世而來的人。

     他們各自說著不同時代的語言,存活至今,可從那個蠻荒到春秋,到兩漢,再到如今新秦,語言改變了多少?

  史家的人曾經笑說過,如果有人精通百越,南疆一帶所有語言,那麼他就是一部活著的華夏語言史書!
  ........

  十萬大山深處,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上,深青,墨綠淺淺暗暗的覆滿視視野,在這個秋日間,灑落的陽光下,樹影斑駁,悠悠鳥鳴中,遠近間,千年的古樹,奔騰而下的山溪,到處盛放的野菊花,和著秋風吹響的沙沙聲音,形成了一個人間仙境。

  仙境中,一個失神的青衣男子,背著刀匣,在小徑上一路前行一路喃喃自語,一句句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從他口中而出,再消散於秋風中,仙境里。

  小徑的另一頭,一個一身華麗衣服的姑娘,抱著一個粗糙的布娃娃,頭帶花圈在這條通幽小徑上,迎面向著青衣男子而去,蹦跳的她,在那件名為嘔欠的服飾因為跳動而發出的叮叮聲中,和著四周聲音,哼唱著一曲如仙音一樣的古老歌謠。

  小姑娘叫阿妮,是下一任的苗族聖女,好不容易等到了七天一次偷跑時光,她正啦啦啦的往著,心中定名為君子谷的地方走去。

     身為聖女繼任人的她今年十六歲,平日里,她的生活就是日復日,夜復夜的在聖殿中,跟著現任聖女學習苗族獨有的蠱術,祭拜儀式或是漢人文化。

  但十六的青春少女又怎麼耐得住這種枯燥的生活,所以每次只要那位聖女婆婆,消失在聖殿中的時候,她就會偷跑出來。

  跑去那個,因為看過一段故事,而被她定名為君子谷的小山谷中。那是一段苗族女子和漢人男子的故事。

  故事中,苗族女子在部落中,遇上了一個外來的漢人男子,從開始的言語不通,到女子為她離開部落,再到最後漢人男子為了她,離開中原回到她的部落終老。

  故事中,發生過很多很多的事,而阿妮最喜歡的就是,漢人男子追求女子時,說的那一句話。

  關關雎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所以她總幻想著自己會像那段故事一樣,遇到一個漢人男子,帶她一起闖蕩外面的世界,再和她一起回到這裡終老,當然中間肯定要經歷許許多多傷心或歡喜的事,否則怎麼催人淚下。

  「紫兒,你想去秦皇副陵?」

  「紫兒,就這樣跟在我身邊,不自己去闖一闖嗎?說不定就會遇到你說的英雄。」

  「軒轅風,快跑。」

  「昭兒...昭兒...。」

  「呵呵呵...人間,人間。」

  一個男子聲音忽然傳來,阿妮定眼望去,只見前方一個青衣男子雙目失神的漫步在小徑上,時左時右的他,不斷喃喃自語著聽不懂的話,跳躍幅度之大,就連不懂男子說什麼的她,也聽出一絲絲不尋常。

  通幽小徑上,一個青衣男子無意識的走著,同時不斷喃喃自語,一個美貌的苗族少女在遠處靜靜看著。

      悠揚白雲下,千年古樹間,奔騰的河溪旁,一青衣,一苗服,相遇!

  通幽小徑上,姬玉再次陷入無明狀態中。

     這個狀態的他,不同以往,以往那怕癲瘋,他也可以清晰思考,明確控制著自己,最多只能算是異於常人,而現在這個完全陷入的狀態,根本沒有所謂思考,所謂控制,一切一切都是靠著本能去行動。

  看著前方青衣男子雙眼中的散渙,失神,站在不遠處的小姑娘沒感到害怕,反倒是一種莫名的心痛。

  善良的她,覺得他很是可憐,很是招人心疼。

  所以她想要保護他,想要在他身邊安慰他,眼看青衣男子忽然向著那條急奔的河溪走去,嚇一跳的小姑娘不由大呼,同時急急上前想要拉住青衣男子,可惜青衣男子卻徬佛聽不到她的呼聲,依舊朝那條水深最少兩人高的急流走去。

  此時,異變突生!

  河溪對面樹林中忽然電射出一把長劍,帶起破風的聲音射向苗族少女!

  「阿妮!小心!」

  左方樹林一個挎著苗刀的精壯漢子急奔而出的同時大喝道。

  原來,每一次小姑娘離開村莊,那位聖女都會讓這位和她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保護她。

  可惜,小姑娘為拉住青衣男子離他稍遠了。

  眼看著長劍就要擊中呆立的她,十步外的青衣男子,一個疾步搶到長劍的軌跡上,單手接住長劍,整個人如瘋魔一樣,丹鳳眼中的散渙化作癲瘋,一身驚人氣機散髮開來的同時,口中呢喃著:「紫兒,別怕...別怕。」

  在小姑娘和那個挎著苗刀的男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癲瘋的青衣男子已經踏水而過。

  一劍起,青龍出!兩劍斷,風雷隱!那個藏於林中的中年漢子,還沒從驚天氣機中反應過來,便被兩劍抹殺於這個人間!

  原來,無明狀態中的姬玉,雖說失去控制,但對殺氣卻是異常敏感。中年漢子射出長劍時,所散髮的一絲殺氣,卻是刺激到他。

  河對岸,繼那位苗族男子後,再度奔來的苗族婦人,站在小姑娘身前,一臉驚疑不定的看著對面那個殺人後,呆呆站立低語的青衣男子,剛才那一瞬間的氣機,那兩劍激蕩出的風雷,明顯是半步陸地神仙啊,而且比五年前處於巔峰狀態的聖女更可怕!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7 21:40
第十一章 綠水青山中 黃昏紅霞下 溪道古樹旁

          我可以拋下一切,唯獨,拋不下你!
  .......

  鳳凰山。

  山腰中,有一個三面環湖,四面環山的村莊。

  這個青山綠水之間的村莊,隱藏在一棵棵凋零枯萎的梅樹下。

  從入口的巨大汲水車開始,一條由鵝卵石鋪就的道路,直貫全村,道路兩旁是一間間木制房屋,房屋外有老人在淋浴陽光,有頑童在來回走動,有一個個服飾華麗的女子在工作,他們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對道路盡頭的石制大殿顯得尊敬,嚮往不己。

  這裡是苗族的部落,那一座石殿是他們的聖殿!

  一路上拉著那個,只要自己拖住,就顯得痴傻的青衣男子,阿妮臉頰紅得就像黃昏的紅霞,這是她第一次拖男子的手,而且這個男子剛救了她一次。

  那驚天兩劍後,才慢慢反應過來的阿妮,沒管苗族婦人和那位精壯男子的阻攔,繞出一個大圈跑了過去,因為她想感謝他,可接近男子的時候,感謝的話,她再說不出口。

  那一刻,抱著布娃娃的她只想哭。

  跟在她身後的兩人則是驚懼莫名!他們被那個青衣男子的氣機鎖定了,如虎的氣勢向著他們壓下!讓他們清楚明白,只要他們一有異動,他的劍便會再化風雷!

  斑駁的陽光下,青衣男子右手提著長劍,左手伸向小姑娘,口中同時呢喃道:「紫兒,別怕...別怕...我在...我在...。」

  緩緩伸來的左手,失神的雙目,斑白的頭髮,讓樹影下的姑娘莫名心酸,伸出右手的她,輕輕接著男子的左手,也不管他是否聽得懂,帶著硬咽道:「我不怕。」

  或許是聽懂了她的話,手與手相遇後,青衣男子一身氣機回落,整個人更是沈默起來。

  但每當她放開手後,他就會重陷無明的癲瘋中,一身氣機更是鎖定,除她以外的人。

  倔強的小姑娘沒有理會,另外兩人的勸止,堅持要帶青衣男子回去。

  她說,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後到的苗族婦人和羅九很想阻止她,不說陌生人這個原因,單是半步陸地神仙的瘋子,就足夠可怕!

  可苗族婦人最終還是默許了,從小看著小姑娘長大的她,當然知道看似順從的她,其實很倔!她知道自己若強行阻止,恐怕她是寧願脫離村子,也不願放手這個癲瘋的陌生人,就如她母親一樣,明知必死,仍殷然前行。

  至於精壯男子當然萬般不願,可惜,不說他沒權力阻止下任聖女,單說身旁的長老不說話,他就無可奈何。

  滿是塵埃的房間中,阿妮匆匆忙忙的打掃著,這裡是她的閨房!

  看著那個在床上昏睡過去的男子,小姑娘在想著明天求求婆婆放幾天假,把屋子好好打理一番,再把自己放在聖殿的布娃娃帶來送他,這樣自己不在的時候,還有布娃娃陪著他。

  不遠處一同而來的苗族男子,看著阿妮坐在床沿時不時浮起紅霞的臉,不由有點不耐道:「阿妮,快黃昏了,你先回聖殿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小姑娘聽到苗族男子的話,啊的一聲,有點哀求道:「羅九哥哥,再一會,我再待一會。」

  被稱為羅九的男子拍拍胸膛道:「阿妮,你還是先回吧,你還不相信羅九哥哥嗎?」

  就在阿妮猶如不決的時候,躺在床上不足半個時辰的姬玉悠悠醒來,醒來的他丹鳳眼中不再失神無光,但卻顯得迷離徜恍。

  那個坐在床沿和站在遠處的苗族少年男女是誰?這次發生什麼事?自己在無明狀態被他們帶回來?

  每一次從無明中清醒過來後,姬玉就會習慣性的推算著一切,每隔數天或者更短時間就失去一段記憶,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很難受的事情。

      他當然也不例外,所以每次清醒後,他都盡力推算,回想無明中的一切。

  姬玉看著床沿的苗族少女,輕聲道:「你是誰?你...帶我到這裡?」

  正在猶豫的阿妮,聽著耳邊傳來的呢喃苗語,不由驚喜道:「啊!你清醒了!?」

  姬玉看著那個抱布娃娃,頭上帶著花圈的苗族少女猶如驚弓之鳥彈起,點點頭回道:「清...醒了,呵呵...。」

  聽著少女清脆的苗語,姬玉忽然想起那個紫竹林中的師傅,因為他所有的語言,都是她教的!自己離開師傅多久了?

  七年?

  八年?

  離開南海郡那座竹海的時候,自己以為很快就會回去,沒想到一晃眼就這麼多年,也許師傅早以為自己隕落在崑崙山吧?她還會想起自己這個不肖弟子嗎?可惜...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回去。

  一個惡鬼,一個即將沈淪於癲瘋的人,她會很失望吧?

  可是,好想叫一聲師傅,好想...。

  看見青衣男子竟然不再癲瘋,還懂苗語,羅九高聲道:「你既然醒了,那就快走吧,我們部落不歡迎外人!」

  剛從床上站起的姬玉,皺著眉看了眼腰挎苗刀的粗壯少年,再看著眼前那個手抱娃娃的天真少女,忽然明白他的敵意,從何而來的他,輕笑道:「應該...呵呵...。」

  小姑娘聽得青衣男子和羅九的對話,不由跺腳急急道:「羅九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

  姬玉看著可愛的小姑娘,輕聲道:「呵...我還...有點事。」

  跺腳中的小姑娘急急回道:「你先別走啊,我去求求婆婆,而且婆婆醫術很好的,說不定可以治好你。」

  說罷,便把手中布娃娃塞給姬玉,急急往外而去,臨行前還回頭道:「你替我保管好小妮啊,先別走,我去找婆婆。」

  對於自己會漸漸陷入封閉的無明狀態,姬玉其實一直在找辦法解決,翻遍醫書的他,知道華家那位號稱醫聖的老人或許可以,但長年雲遊四海的老人,讓他如何去找!

  少女的話,讓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苗族獨有蠱術中,有一蠱名癲!中者狀若瘋魔!

  當年的小鎮上,有一則傳說,傳說幾十年前,一個富家翁因兒子死亡陷入癲瘋。

  家人四處求醫無果,眼看年老的富家翁再這樣下去,就會身亡的時候,一個路過的苗族女子說,可以治好富家翁的病,但代價卻是一半的財產,和老人治好後最多再活五年。

     即將身亡和五年的命,富家翁的子女選擇了五年,其後苗族女子替老人種下名為癲蠱的蠱。

  七天後,老人真如她所說清醒過來。而那個苗族女子,卻僅取十兩便離開了那座小鎮。

  想起這個傳說後,本想離去的姬玉喃喃道:「癲蠱...癲蠱...呵呵...我在村外...找地方...等你。」

  黃昏!晚霞!烏鴉!

  夕陽中,清風徐徐間,阿妮站在枯萎的梅樹下,目送那道青衣離去,看著他頭上絲絲白髪,想著他迷離,癲瘋的雙眼,她忽然覺得那男子,很是可憐!

  姬玉回望間,黃昏紅霞下,湖水旁,小木屋前,枯萎的梅樹下,一道藍彩的身影,帶著花圈,抱著娃娃,便如初遇她的那年一樣,玉壁無瑕!

  小溪旁,姬玉草草清掃一遍附近的蛇蟲鼠蟻後,便沈入空洞狀態感應著全身。

  苗族善蠱,無形無聲,他不敢有絲毫大意,檢查自身有沒有中蠱是一件事,另外嘗試找另一條出路也是一件事!

  他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悠遠的白雲下。山青水綠。秋去冬來。冬盡春歸。

      時而叮咚叮咚細流,時而奔騰激越的小溪旁。

     他,渡過一次又一次的無明!

  這一年,中原大地!烽火起!

  這段日子里,姬玉從那個叫阿妮的小姑娘口中知道,自己要找的地方叫紅赤山,更知道,那裡盤據著一群強盜,他們以劫掠為生,以殺人為樂。

  這些年間,附近所有部落都曾與他們交戰,希望把他們趕出南疆,可惜,沒有成功過,特別是瑤部,對他們更是恨之入骨!

  因為那裡,本是瑤族的村莊!

      那是大約十五六年前的事,一群從中原而來的男男女女,走進了南疆。

  一開始,南疆中所有部落都不以為然,因為他們很多人都看過,那些為避亂世而來的人,而那個時候的中原,的確烽煙四起!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南疆中的部落就發現他們錯了。

     因為那些人,根本就不是避世,而是給南疆帶來亂世!

  不事生產的他們,一切一切都靠搶,靠掠,他們搶奪瑤部村落,搶奪四周可搶奪的一切。

  後知後覺的南疆部落醒悟過來的時候,已是太晚。

  易守難攻的紅赤山,半步陸地神仙,天人境的存在,讓眾多部落無可奈何。

  甚至五年前的聯合大戰中,阿妮的父母身死,上任聖女隕落,迫得再次重接聖女位置的老人,在那一場大戰中,更是重傷而回!

  千年古樹下,姬玉抬頭看著天空中的悠悠白雲,遠處一個老婦人順著溪流而來。一老一少,一個看著天空,一個凝望遠方,良久老婦人嘆息道:「你看到什麼?」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總喜歡抬頭望著天空的姬玉,喃喃回道:「不知道。」

  老婦人收回目光,看著已顯白髪的男子,輕聲道:「那麼你是誰呢?」

  低下頭,看著和自己平排站著的老婦人,姬玉呵呵呵的輕笑起來,笑聲中,也不管老婦人,徑自走到小溪旁,洗去臉上的易容後,回頭望著那個看似半步陸神仙的老婦人,輕笑道:「我...姓姬,名玉。」

  說罷,左右手往後背一掃,雙龍,長生赫然出現手中。

  站在千年古樹下的老婦人,看著那張陰柔的臉龐和那兩把名震天下的刀,雙眼中閃過一道寒芒,冷聲道:「治,可以!紅赤山一脈交換!」

  淡淡收回雙刀,恢復本來臉目的姬玉,迷離道:「五年?紅赤山...可以...。」

  聽到姬玉的話,老婦人忽然想起了一件舊事,滿是皺紋的臉上變得柔和起來,嘆氣道:「老身,不敢保證,盡力吧。」

  重新抬頭望向天空的姬玉,喃喃回道:「時間...我需要時間。」

  七天後!姬玉壓下無明,直奔紅赤山而去!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7 22:02
第十二章 那一抹焰紅的藍

     愛是一種奇妙的東西,會令人瘋魔!會令人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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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錢!
  同樣如是!
  ..........

  紅赤山。一座連綿百里的大山!

  猶如長城般,橫座於南疆的紅赤山,是瑤部的村落。

  不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

  這座三面都是絕地的大山,東面是一座高聳入雲的筆直山峰,南北兩面側是危崖峭壁,峭壁下看著美麗寧靜的密林中,沼澤滿布,殺機重重,唯獨與山上一樣紫赤岩石地面的西面,算得上是這裡的唯一入口。

  姬玉和那天擋在阿妮身前,名為藍湄的中年婦人,秘密帶著五百苗部隱在西面入口處的密林中,靜靜等著瑤族和壯族的人前來。

  密林中,姬玉迷離的雙眼,看著前方那條山體裂縫,輕輕皺起眉頭,他對軍事雖不太懂,可終究在涼州戰場上,撕殺過幾回。

        前方那條狹而長的山道入口,明顯就是兵家所說的地勢,只要在兩旁山上堆積好石頭,擂木,火油等物,再派十數人盯著,那麼兵家中的難陷之地隨之而生!

  難怪他們說,此行需得保密,小心,再小心!

        這種狹長的山道,一但有所準備,等得他們深入後,以擂木,石頭等物截斷兩面,輔以火油火箭,天人境以下,恐怕都難逃身死!

  一身藍色嘔欠的藍湄,看著眼前那雙迷離的丹鳳眼,低聲問道:「你的狀態,真沒問題?」

  姬玉點點頭,輕輕回道:「可以,呵呵...可以。」

  想起那一天,身旁青衣男子的瘋魔,藍湄很怕他又會陷入那種狀態,那種狀態下的他,好像阿妮以外萬物皆殺!

        那種龐大的壓迫,恐怖,她至今記憶猶清!長年伴在那位老人身旁的她,對半步陸神仙可謂知之甚深。

  五年前,她更和紅赤山的半步陸地神仙,死戰過!但她從不覺得有多可怕,直到那一天的小溪旁,兩劍風雷後,鋪天蓋地的瘋魔氣勢,繞過阿妮壓向她的時候,她才驚覺半步陸地神仙的可怕!

  那一刻,她才發現,天人境與半步陸地神仙的差距!

  小半刻後,看著對面密林中傳來瑤族和壯族的暗號,藍湄收起心神道:「走!」

  紫沙赤石的山谷兩旁,一個個服飾華麗的女子和一個個精悍男子,挎刀背弓,從綠樹間走出,在略顯陰暗的天空下,無聲無息的直奔山道而去。

  山道中,藍湄望向山壁上自己早就收買好的人,打出安全暗號後,對著身旁的兩族長老和姬玉低語一聲,三族人馬便急急向山道內飛奔而去。

  直到...一聲大喝後,為偷襲紅赤山莊而去的人,被反偷襲了!

  山道深處,姬玉看著山道上的人影,拔刀相向的同伴,還有遠處奔來的人群,呵呵呵的笑了起來,望向天空呢喃道:「背...叛嗎?呵呵...。」

  忽然升起的叫罵聲,怒喝聲,撕殺聲中,羅九看著場中那個望向天空的男子,怒喝道:「是你,就是你,你為什麼要搶走阿妮,為什麼?」

  聽到羅九的大喝,姬玉低頭望向他,迷離的雙眼中,漸漸漸癲瘋起來,他不解,不解這座人間,為什麼到處都是背叛?更不解那個苗族男子的話,搶走?是你的,誰能搶走?不是你的,何談搶走?

  自己這個姬家孤兒,又能搶走誰的東西?這人間,自己又能搶走誰的東西?家已破,人已亡的自己都淪落至此了,還能搶走誰的東西?

  一刀斬殺一名壯族男子後,藍湄看著那些帶著意外表情死去的人,看著那些正在提刀撕殺的男男女女,看著剛才大喝動手的羅九,不由怒吼道:「羅九!你竟敢背叛部落!」

  往人群後退了退,羅九望向那個藍衣婦女,輕蔑道:「背叛?我這是為了南疆的和平!」

  揮刀迫開幾個近身的人,藍湄用刀指著地上橫七竪八的屍體,怒喝道:「和平?那他們怎麼了!和平在那裡!」

  聽到藍湄的質問聲,羅九高聲回道:「總要有人為和平付出!」

  隨手葬送掉一個持刀而來的女子,姬玉輕笑道:「那..為什麼...不是...你呢?呵呵呵...。」

  山壁上紅赤山莊的大莊主楊威,看著山道中的撕殺,嘴角微微上揚。

  五十多歲的他,是一個能夠吸引無數目光的人,從小就生得劍眉星目的他,經過五十多年的摸滾打爬,一頭略顯花白的頭髮配上一身玄衣,整個人的氣質,就像一個書香世家的執掌者。

  二十多年前,從中原遁入南疆的他,一直嚮往著那張萬人之上的椅子,不過他也很清楚,如今的新秦,僅靠南疆之地,斷斷無法爭鋒!

        所以他只想做南疆的無冕之王!

  這些年或威迫,或利誘,在各部族中插下無數釘子的他,最怕的就是鳳凰山中的苗部。

  那個傳說代代聖女,都是半步陸地神仙境以上的苗部!

  五年前被眾部圍攻的紅赤山莊,雖說勝出,可勝也是慘勝!

  因為莊中踏入半步陸地神仙的老人受到重創,在戰後第一年就去世了。

  那是他們唯一的半步陸地神仙!

  那一次若不是事前得到密報的他,在山道中以數百人為代價,拖死了那對夫婦,紅赤山莊恐怕早就消失於世!

  那一役後,減員一半的山莊,靠著收復強盜,流氓等,直到現在也才二千人左右。如果真說好事,大概就是半步陸地神仙的老人,是在閉關山洞中離世。

  讓他這五年中,還能偶爾讓人裝扮成老人蒙混一下,老人的離開讓他是又喜又愁。

       喜的就是沒有了老人的紅赤山莊,他絕對可以大權在握!

        愁的是僅剩四個天人境,對四周部落的威嚇力實在不足!

  這個時候苗族中一個叫九尚的中年人,忽然找上他,說想與他合作,半分南疆!他當然認得他,一個天人境的苗族長老,他甚至在他身旁釘有棋子!

  二十年前。

        三十多歲的九尚正式成為苗族長老,為了讓他更好守護苗族,他被領進只有長老以上才可逗留的武洞中。

  在那個寫有「武」字的山洞中,觀看歷代收藏的秘籍。

  那些寫有前人感悟的書中,他偶然翻到幾句話,幾句關於聖殿,聖女的話!那就是,為什麼歷代聖女,最低都是半步陸地神仙?這一切都歸功於,歷代聖女才能接觸的聖物。

  傳說中,那聖物聚有大氣運,可以使人武道修為大增,甚至天賦好的,更可直達陸地神仙境!他們南疆苗族,就是為守護聖物而存在!

  陸地神仙!那個千千年的江湖,也沒見過多少的陸地神仙,如果自己得到,這十萬大山稱王不說,連外面那座江湖恐怕都得震上幾震吧?

  權力!金錢!力量都是墮落的源頭!

  自從發起陸地神仙夢後,九尚一直都在積蓄勢力,只是當年的苗族,一個退任,一個現任的聖女,兩個半步陸地神仙守護的聖物,實在不是他一個小長老可染指。

  直到五年前,紅赤山大戰。

  當時的聖女,被對方以她的丈夫為誘,引入狹小的山谷中,硬生生拖死!隨後不得已復出的上任聖女,更是重傷而回!

        悄悄動了手腳的他,在那一戰後榮升大長老,成為村子中剩下的三個天人境之一!

  為免夜長夢多,開始步入花甲之年的他,便偷偷與紅赤山莊聯繫上。

        這一次,年老的聖女竟然相信那個瘋子,抽空部落的力量,更是讓他看到希望!所以,他動手了!

  姬玉看著山道上不停拋下的擂木山石,漸漸阻擋住退路,從藍湄手上接過一件小巧信物後,狂笑道:「哈哈哈...殺戮吧!殺戮吧!起舞吧!哈哈哈...。」

  從背後刀匣中,抽出雙龍與長生的他,一身暴戾氣機散開的同時,整個人便朝著來時方向殺去!

  略顯陰暗的天空中,烏雲漸漸聚集而來,紅赤山彎曲的山縫中,無數服飾各異的男女,在山縫內提刀,提槍撕殺!時不時拋起殘肢,倒下屍體的夾縫兩旁山上,一個個神情凶惡的人,不斷拋下擂木,巨石!

        場中一個青衣,一個藍衣!

        背道而馳!

  山壁上方,本來微笑看著下方山道的楊威,看見從刀匣中出現的兩把刀,不禁低呼了一道:「紅袍人!」

  站在楊威身旁的男子同時低叫道:「半步陸地神仙!」

  楊威雖說隱在南疆,但他還是會讓人不斷收集中原消息,看看有沒有便宜可撿。

        傳說隕落在龍虎山的紅袍人,他更是清楚不過,因為那段時間,全江湖,談的都是他!

  眼看姬玉就要殺穿人群,楊威身旁的男子忍不住道:「大莊主,萬一被他脫離後,半步陸地神仙的記掛,可不利我們以後啊。」

  本來還在想留下羅九一行人,再利用一陣的楊威,聽到心腹的話,點點頭大喝道:「火油,火箭,射!重點青衣男子!」

  漫天的火箭,火油,乾草,配著早在地上擂木等物,火勢迅速蔓延!這個時候羅九再傻,也知道楊威的打算,不由高聲大叫道:「楊威,你想做什麼?」

  楊威看著羅九,輕笑著高聲回道:「羅九你快跑啊。」

  可是被堵塞兩旁的山道中,沒有天人境那種借壁而行,凌空飛渡的身手,誰能在這個火海中急速離開?恰恰他羅九,不是天人境!

  隨著山道中火勢越來越猛烈,在一開始的偷襲中,被壯族那位天人境長老打中的藍湄,本就沒打算活著離開這裡,否則她怎麼會拋出那件貼身信物!

        看著火海中爭扎的族人,她奮起最後一口氣,悲喝道:「羅九!」

  今年已經五十八歲的她,曾經是最美麗的姑娘,也是最叛逆的姑娘!是村中的族人,幫她渡過冰冷寒夜,撐住昏天之暗。

  她記得十六歲的時候,父母因她而死,是族人帶著她重新站起。

  二十二歲的時候,為搶一個男子,更幾乎燒掉半個村子,那些長輩在責罰自己後,每一個都說自己當年也燒過村子這樣的安慰話。

  再然後,三十六歲的時候,那一年為救下自己的丈夫兒子,村中的那位老聖女,風塵僕僕的帶著四位長老在外頭的小縣城中殺了個來回。

  那一次,他們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可他們都笑著說:「喔,沒事沒事,小湄兒怎麼哭了,快去看看丈夫兒子,我們這等小傷,過兩天就好!」

  這一輩子,都給族人添麻煩的她,其實很想對所有人,說一聲謝謝!

        很想為族人做一次事情!

  山道中,一抹染上焰紅的藍,向著羅九直斬而去!

        她!

        藍湄!

        要為族人做一件事!

  羅九看著那道染上焰紅的藍色身影,急急向後逃去的同時,高呼道:「快攔住她!楊威!快攔她!」

  陰暗天空下,火海中,一道開始登上半步陸地神仙的氣機,剛升起,又落下!

        最後徐徐消散在這個人間!

        猶如黎明時分的曇花一樣,在天明前!

        花開花謝!

  感受著身後那道決死的氣機,回望一眼的姬玉,看著四周熊熊烈焰和掙扎高呼的人。

  抬頭望向山壁上,還在不斷射出火箭,拋出火油的男男女女,姬玉不禁露出嘲諷的笑容。

        天道輪回,這麼快就輪回到自己嗎?

  刀出如龍!如果真有天道!真有輪回!那麼,我砍盡天道!砍盡輪回!

  一道瘋癲笑聲響起,山道內煙塵滾滾!如天羅地網的刀光,刀刀如龍!

       陰暗天空下,一道青影!似是要斬盡天地!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7 22:16
   第十三章 黄雀 螳螂 蝉

       世間萬物,再毒,毒不過人心!這個滾滾紅塵,說到底,都是人心的禍!它,建立一切!它,破壞一切!
  ........

        出發後,掐著時間返回的九尚,知道無法裝出大戰後回返樣子的他,也不作模裝樣,直接就領著屬於自己的四百人,和那位對自己死心塌地的長老,對留守村中的年輕男女發起突襲。

  希望在村中老人和那些普通婦女反應過來前,拿下村莊,畢竟他們都是苗族的財富,都是自己的族人。

  可惜,世事終究無法如他所願。

        那位一直躲在聖殿的聖女,竟然出現在村莊中!突襲失敗的他,本以為就算自己和另一個長老都是天人境,還是會不敵半步陸地神仙,甚至已經想好求情詞。

  世事往往峰迴路轉,交手中,他赫然發現那位老聖女,竟已跌落半步陸地神仙境!

  春天的到來,讓鳳凰山脆綠中帶著無數色彩,紅黃藍的一大片,一小片稀落分布著。

        這個生機盎然,萬物復甦的山中,人心牽起的撕殺,如秋天蟬鳴般再一次響起!翠綠的密林內,螳螂在等待最好的時刻!

  翠綠密林中,聽著不遠處寧靜的村莊里漸起殺戮聲,帶著六百人秘密前來的李光,咄笑道:「我知道我死後,是必定永不超生,但這種賣族殺族的人不知會不會呢?」

  站在李光身旁的鼠目男子,聽到李光的話後,條件反射般的回道:「二莊主,你怎麼會死呢?再幾年你就會踏入陸地神仙,直奔長生而去了啊,至於那九尚?呿,當然是永不超生!」

  李光拍拍肥大的肚子,看著自己的心腹笑道:「你這傢伙,打架不行,智慧不行,肚皮功夫也不行,唯獨這張嘴,算是天下無雙。」

  李光眼看鼠目男子還想說話,擺擺手道:「好了,我該不該死,我自己心中有數,否則我這麼多年為什麼死命練功?你再說,我就挖開你的頭看看,那來這麼多屁話。」

  跟著李光多年的男子,當然知道看著好人,說話更隨意的李光,實際上一言九鼎!特別是那些他感覺有趣的事!所以聽到李光的話後,他縮了縮頭,馬上緊緊閉上自己的嘴巴。

  聽著風中傳來的聲音,默默算著時間的李光在等,他要等到尾聲的時候,再去!

  因為那個時候,是人心最放鬆,最疲憊的時候!這些年惡事做絕的他,當然知道自己早晚會不得好死!所以這些年,閒暇時間他都在研究人心,思考人性!

  李光是一個胖子,他是新秦皇朝的藩王子弟!不過那是十九年兩個月又一天的事,對此,他記得很清楚!

  因為那一天,他那個半步陸地神仙的父王,平南王正式謀逆失敗!

  匆匆逃出中原,來到南疆的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大概就這樣了。

  所以心性不好的他,在這個青山綠水的南疆,放縱自己,放開自己!甚至乎,父王死後,他的舊部楊威欲奪山莊大權,他也不在乎,更是主動變成二莊主!

  這些年的南疆中,如果說有誰威震南疆,李光認為自己認第二,絕沒有人認第一!

  這些年中,他努力爬到天人境巔峰,更努力的犯下一件件人神共憤的事!

  有個半步陸地神仙當父親的他,試過把人綁起來,一刀一刀下去,看要用多少刀?

  試過把頭顱淹制後,放在房中觀賞。

  試過把違逆他的人削去四肢,做成人棍。

  這些年中,只要曾出現過的惡法,惡事,他都一一做過!做絕!

        所以他是威震南疆的第一人!

        全南疆,都欲殺的第一人!

        ......
  屍體,殘骸,兵刃與及開始形成坑窪的血地,李光看得嘖嘖聲響,那位九尚,下手可真狠。

  李光回頭望了眼跟著的眾人,揮揮手道:「殺吧,雞犬不留。」

  後方戰戰兢兢跟著李光而來的人,得到命令後,紛紛拔刀出鞘,從外往內殺去,甚至為了達到雞犬不留的命令,那些窮凶極惡的人,中途更是替那些草木搭建的屋子,添上一把把無情火!

  養精蓄銳的惡徒,筋疲力盡的百姓,高下立判!

        這一天,鳳凰山中,火焰奔騰九天!

        可惜的是,鳳凰不是朱雀,無法浴火而生!

        火舞九天,不過是最後的風華!

        它們因火而斃!

  這一天,李光很是快樂!快樂得,眼睛一直眯成了一條看不見眼珠的線!

  第一次屠村的他,看著那些孩童和沒有習武的婦人,拿著刀棍衝向自己,再被自己一隻手一隻腳慢慢砍斷,跌在地上掙扎的樣子,他有點迷戀起來!

  追著老聖女闖進聖殿的九尚,絲毫不知道外面的村莊中,螳螂已經出手,作為蟬的他仍在發著那個陸地神仙夢!

  聖殿地下第二層,闖到第三層入口的九尚,望向身旁唯一剩下的女子,長長呼出一口氣。

  多次行走於這座聖殿的他,從來不知道這座共三層的聖殿,竟密密麻麻的布滿機關。急射而出的弩箭,如雨灑落的槍海,層出不窮的蠱蟲,讓九人進的他們,最後只剩兩人站在第三層的入口。

  九尚回眼望著第二層路上,從中途因箭雨,槍海,蠱蟲而倒下的七人,對著身旁女子道:「紅焰,這最後一層,恐怕也是不易。」

  被稱作紅焰的女子,用布抹了抹身上的血跡,神情複雜回道:「九尚,聖女她...。」

  知道女子想說什麼的九尚,截斷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放心,只要聖女交出聖物,我絕對不會殺她,畢竟她對我們沒有威脅了。」

  得到九尚的保證,把所有都交了給他的女子舒一口氣道:「謝謝你。」

  聖殿,地下第三層!

  巨大的蚩尤雕像下,一個癱坐地上的老人,一個無聲哭泣的少女。

  看著淚流滿臉的少女,老人從蚩尤像的地基下推開一個暗格,拿出一個方型的紫檀木機關盒,慈詳的摸了摸少女的頭道:「阿妮,別哭,婆婆接下來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知道嗎?」

  看見少女點點頭,老人繼續道:「推左方乾字,盒子中央會出現九宮。右上坤,中上離,下中坎,左震,右兌,左上艮,左下巽,右下乾,中宮放棄,這些順序一定要記住,不可按錯!裡面有我們這一族的聖物!還有就是,推右方坤字,裡面有婆婆養好的一對金蠱皇,知道嗎?」

  老人聽著少女無誤的背誦幾次後,望向上方的蚩尤像,吃力的爬起來,跪拜幾次後,對著少女道:「阿妮,你一定要記住,我們是九黎一族,萬萬不可忘祖!」

  說罷,慈詳的老人重新坐下後,伸手在暗格內再一拍,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通道,無聲無息出現在這第三層中!

  看著那條通道,再看看那個連坐著都顯吃力的婆婆,少女哭叫道:「婆婆,阿妮不走...嗚嗚...阿妮...嗚...阿妮去勸勸九尚叔叔和紅焰姨姨。」

  老人看了眼入口處,慈祥道:「阿妮乖,聽婆婆話,快走,去找那個青衣人,讓他帶你離開,告訴他姓華的老人,也許可以完全治好他。」

  哭泣的少女,三步一回頭,不斷回望老人,才剛十七歲的她,很是希望老人能讓她留下,能讓她去勸勸那位九尚,那位紅焰!

  只是老人卻沒讓她留下,風中殘燭的她,看著第三層的入口,急急趕著她離去!

  .......
  從火海中殺出,姬玉顧不上身上深淺不一的傷勢,那條狹長的山道,那怕半步陸地神仙,一樣驚險萬分。

  順著來路,疾奔而回的他,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總有些不安,不管他轉換迷離,空洞或癲瘋的狀態,那一絲不安都如影隨形的跟著。

  鳳凰山!

  陰雲密布的天空下,是一片幾欲吞天的火海!挨過四季,挨過寒冬的梅樹,在烈焰中一點點消逝,再隨著風飄飛於世間。

  漸漸鋪滿塵埃的湖面上,一台轟然倒在水中的巨大汲水車,早已不再運轉。

  烈焰中的村莊,在哀嚎!在掙扎!仿若蒼天垂憐,陰暗的天空中,飄下一滴一滴的小雨,隨著風灑落在紅塵之中。

  只是,終究無法讓隨風起舞的姑娘停下,名為火的姑娘!

  和風細雨中,山道上急速回奔的姬玉,看著遠處焰火騰空的世外梅園,那怕早已失常的他,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這人間,為什麼就不能,眾生皆善?

  黃雀現!
  .........

  同年,兩遼之地,經過寒冬後,再次拉開生死序幕!

  從薊州急速而來的林鎮北坐在傷兵滿營的帥帳中,看著那些京中傳來的密報,與那位曾家老人傳來的密信。

  他從沒有想過,這種跨國大戰,那些世家竟也在扯後腿!在這個騎兵天堂的大地上,中原本就不如世代在馬背上長大的草原雄鷹,如今更是不如了!

  不過想想也對,那些世家又怎會看到百姓的生死?更何況,經歷過兩次大同化的中原,到底有多少世家是源於草原?誰又算得清?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7 22:36
第十四章 風雨中的陸地神仙


     罪?活著誰能沒罪!區別,只在多與少!沒有人!可以幸免!可以逃脫!
  ........

  浴火的村莊內,被梟首的孩童!裸露身體的婦女!布滿傷口的漢子!橫七竪八的倒滿一地!斷垣殘壁下,人和動物的殘屍稀落分布著,混合著斷裂的木棍,短刀灑滿一地,讓本該如世外桃源般美好的地方,化作一幅人間煉獄圖!

  如煉獄的畫卷中,有人提刀,有人持劍,最後,血流成河!

  畫卷內如筆墨的微風細雨,慢慢替畫卷划滿名為紅的罪孽!

  山道上,急奔而回的姬玉看著畫卷,仿若又重新爬回陰間,爬回十八層地獄!他以為,以為看過戰爭後殘兵遍地,看過火海悲鳴掙扎,看過血染黃沙的自己,對於生死之事早就看淡!看破!可當這幅畫於人間的畫卷,映入眼簾的時候。

  聽著撕殺,怒吼間奏曲的他在細雨中,看著這畫中天地,只覺得連雨也變得血紅血紅!而他,隨著畫卷由人間步入陰間!

  於是,那一道殘破的紫影浮現!那一天的她再出現在他眼前!隨著那一道紫影,迷離的丹鳳眼中,閃過無數的畫面,就像故事一樣,他的一生都在其中,都在閃過,最後消散!

  「以後我就是你的師傅,好嗎?」

  「你名字叫姬玉可好?」

  「師傅,徒兒很快就回來。」

  年少時的乞討求生,竹海讀書,山上練武,青衣瘦馬而行!

  「呸,下次不表演心口碎大石了,這錢連找個姑娘聊聊天都不夠,晦氣。」

  「多謝公子相救,李家昭兒感激不盡。」

  「玉哥哥,你說中原真那麼好嗎?」

  初出江湖的江南煙雨,幽州大峽谷,兩遼尋親!

  「玉哥哥,我們要去秦皇陵和武當看看嗎?」

  「姬公子不妨考慮在武當山結廬十年?」

  「一拜天地...。」

  名聞天下時的秦皇副陵探秘,遊覽武當,襄陽大婚!

  「餵,我嚴重警告你,這把刀可不能弄破或者弄丟,否則我家老頭子非打死我不可,至於你這劍到時候來我家領。」

  到最後,願化身惡鬼的崑崙山!

  一件件江南,涼州,兩遼,百越的人生故事都在閃過!消散!再到忘掉!忘掉一切!

  忘掉那個風華天下無雙的妻子。忘掉那個永遠一身紫裳,喜歡叫他玉哥哥的女子,忘掉那個有事沒事就找女子,滿口呸呸呸的世家子,忘掉那個一身白衣,只想在紫竹林安渡餘生的女子。

  一道癲瘋笑聲響起:「哈哈哈...殺啊!殺啊!哈哈哈...。」

  狂笑聲中,青色的身影在火中起舞!雙刀在撩,截,崩,斬的前進中,雙眼最後定格在無明癲瘋的青衣,一路氣機暴漲!如神如魔的癲狂氣機,如大潮般向著四面八方壓去!陰雲密布的天空下,雨!風!漸漸隨著身影起舞,漸漸與他合為一體!

  陸地神仙境!

  隨著癲瘋的身影前進,經歷過風雨洗禮,人間浩劫的木屋紛紛崩塌,滿目瘡痍的山中,更添一份悲傷色彩。

  癲瘋身影前進的同時,口中不斷癲笑著道:「哈哈哈...殺啊,殺啊,哈哈哈...。」

  細雨連綿的人間,一道卷著風和雨的青色身影,伴隨癲瘋的大笑聲開始了殺戮,加速了死亡,讓紅更急更快的鋪滿鳳凰山!讓浴火的它,在血紅的人間加快消逝或是如朱雀般,迎來重生!

  畫於人間的畫卷上,一襲青衣,持著長短雙刀,披著斑白長髪在細雨中的火海起舞,為那張人間煉獄圖,再添一道血紅風景!

  未日,開場!毀滅的間奏曲吹響!

  以為塵埃落定的李光,正想帶人闖進那座苗族聖殿的時候,耳中忽然傳來一陣癲笑聲,回頭望去,火海中一道青影卷著風雨,隨著癲笑聲,急速掃滅著路上的一切,不管人事物的掃滅一切。

     癲笑聲中,原本還在撕殺的人,紛紛呆立於原地。

  本該吵雜的鳳凰山中,只剩下噼噼啪啪的火焰聲,風聲,雨聲和那道身影的狂笑聲。

  風漸變!雨漸大!

  冰歌是紅赤山莊的核心人員,只要再半步就可踏入天人境的他,是跟著那位平南王而來,只是他卻沒有想到,到了南疆後,那位在他心中愛民如子的平南王,竟然燒殺搶掠!

  一開始,他用平南王剛到,他們物資短缺的藉口欺瞞著自己的心,可到了後來,那位平南王世子的所作所為,讓他再騙不了自己,只是,這個時候,他已經騎虎難下。

  帶著妻兒而來的他,要考慮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她們,因為他可以死,但她們不能,他曾經撫心自問過自己,如果一開始的時候,他帶著妻兒離去,這南疆是否有容他之所?

      答案是有的。

  可後來再問,南疆就沒有容他之地了。

      因為紅赤山莊的人,南疆都欲殺之而後快!所以他只能盡量避免外出,盡量不去殺人,可有選擇嗎?

      沒有!

  正如這一次滅族之戰,他並不想參加。但楊威讓他前來協助李光,所以他來了。

  眼睜睜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或梟首或火燒或橫斷倒在地上,他很想伸手去阻攔,很想大喊出不要殺了這句話,可是他不能,不敢,甚至於連他自己都動手了。

     隨著火海擴大,隨著撕殺漸少,以為不用再痛苦的時候,他的耳中忽然傳來一道癲瘋笑聲。

  笑聲中,殺戮再起!

  和李光一樣,站在苗族聖殿門口的他,回眼望去,一襲青衣,在漸大的風雨中,為他刻畫著一幅血紅的畫。

  相信因果的他,當然有殺過人,甚至還不少,可他從來沒有看過如眼前地獄般的畫面,那怕是隨著平南王謀逆的那幾年!仿若鮮紅的雨水,連綿不絕鋪滿了他的雙眼,那些染上鮮血的木屋碎片,殘肢,斷刃隨著風在翻飛,圍繞著那道不分任何人或物,都斬盡殺絕的青色身影翻飛。

      血紅的世界不斷擴大,漫延,直到他的身前。

  看著瞬間再變模樣的村落,他,呆立原地。

  看著那道清亮刀光,他,依舊呆立原地!

  他在想,在想這是不是就是他的果?

  他人生結的果?

  若真如此,

  他希望,

  他的因,

  他自己結果!

  萬般自作還自受,地獄受苦何怨人。
  ............

  看著那一襲青影,李光知道,自己的報應來了。

      幻想過自己很多種死法的他,對於死亡,早有心理準備!看著那道捲起風雨的身影,他沒有跑,或許說他並不想跑,死在陸地神仙手上,總好過死在楊威手上,他知道那怕自己放手權力,早晚有一天,楊威也會殺他,用來平定南疆之怨,他從來就不笨,只是不願而已。

  陸地神仙啊,千千年的江湖有多少?

      那怕眼前之人,似是陷入一種奇怪的癲瘋狀態,但那卷風斬雨的刀光,無不實實在在證明。

      他!陸地神仙!

      看著如大網籠罩而來的刀光,李光瞪大眼睛用力的看著那道身影,他要在亂刀分屍前,好好看一看憧憬過的陸地神仙,看一看這個,斑白長髪下也掩蓋不住,他才約莫二十許歲的陸地神仙!
  ......

  聖殿,地下第三層。

  送走了本該在聖殿二層修習的阿妮,老坐於地上靜靜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她的這一生,經歷過很很多,到了這最後的時刻,她唯一遺憾,大概就是沒看到那個小姑娘長大了。

  五年前那一場大戰,老人重傷而回,靠著族中秘法,好不容易挺過來的她,其實早就不是半步陸地神仙,或者說擁有半步陸地神仙的氣機,但卻不再是半步陸地神仙,這幾年逼著那個才十多歲的小女孩,死記硬背著一切,是因為她知道自己離隕落不遠了。

  看著第三層入口的九尚和紅焰身上的血跡。老人很心痛,從小就看著他們長大的她,當然知道他們一直想統一南疆,只是她想不到他們能心狠至此,甚至讓這座聖殿染血。

      氣息漸漸低下的老人,嘆息道:「你們想要的聖物就在這裡,拿去吧。」

  看著全身氣息衰弱的老人,紅焰終是不如九尚的鐵石心腸,她,無聲淚下!

  長明燈火的苗族聖殿中,空曠寬闊的第三層,色彩繽紛的寶石嵌滿洞壁,精緻的祭祀物品,一件件整齊擺放著,讓本該簡陋的地下洞穴,華麗得堪比帝王之所,靜謐無聲的地下,一座巨大的蚩尤雕像,用它的雙眼靜靜注視著這個滾滾紅塵。

  紅塵中,一個老人閉目睡去。
  .......

  從那條昏暗秘道跑出,青山依在,綠水不有的鳳凰山中,一身藍彩嘔欠的小姑娘抱著紫檀木盒,望向風雨中不再水秀花香的村莊。她的臉上再分不出是雨還是淚!

  「哈哈哈...。」一道癲瘋笑聲,回響在這片天地之間,那怕風烈雨急!本就想往回跑的小姑娘,在癲瘋笑聲中再忍不住,拔腿便往風雨中的廢墟跑去。

  急風烈雨的衝刷,讓血紅的世界消失。滿目瘡痍的大地上,處處殘屍斷刃,處處分崩離析,一道青衣身影手提雙刀,就那麼靜靜站著,偶爾發出癲瘋的大笑和低聲的呢喃,恆古已存的青山內,那襲青衣在環湖的大地上,徬佛被遺棄一樣。

  化成廢墟的村莊,陷入癲瘋的身影,讓小姑娘忍不住大聲哭叫起來。

     十七年來,一直都在這個世外桃源長大的她,一直被護佑在羽翼的她,再忍不住心中傷痛,疑惑,抱著那道癲瘋身影痛哭起來。

  哭聲,笑聲,風聲,雨聲,在這方天地間混雜,回響。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7 22:55
第十五章 人間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髪受長生。—李太白,陸地神仙。
  .......

  江南道上的白家,是一流世家,更是武林巨擘。

      那一座建於西湖十景中,譽為雙峰插雲中的白家莊,在山頂兩座接天佛塔的映照下,林木重疊,山水之間的莊園,在偶然封莊的水氣雲霞中,更顯得飄飄渺渺。

  南白北謝中的白家,世代座於落江南,不管外面的皇朝如何更替,一向約束子弟入朝為官的他們,都是這個煙雨江南的第一世家!

  不說遠處,單說這百年世道,十國亂戰中,中原大地支離破碎,可誰敢動這一座西湖?這一戶白家?新秦皇朝開國帝王,當年攜三十萬鐵騎席捲中原,又如何?來到西湖的他,一樣下馬而行。

     無他,非是不能動,得不償失已。

  這個對皇朝更替,毫不插手的世家,與山峰上那兩座入雲佛塔一樣,修入世法,行出世事,不過與那兩座佛塔不一樣的是,千百年來,受過他們恩惠的世家多達上百,就連身為皇室的李家,也欠下過人情。

  在朝廷上,相比那幾個門生故吏遍天下的襄王,曾家老人,學海林,他們或許有所不如,但對江湖的影響卻是遠遠大他們,甚至於龍虎山,武當山這種歷史悠久的名門,也遠遠不如白家,這個世家林立的江湖中,最少有三分一的人,欠過他們的人情債。

  二十年前,捲起江湖大風的紫衣青年,在長安城中為何能退走?是他們求情!所以那怕是那位當今天子,壓制江南道的襄王,寧願得罪龍虎山,輕易也不願得罪於白家。
  ............

  雲霧繚繞的青山上,一老一少毫無儀態的蹲在大石上,極目眺望著山下的西湖。只是這個水汽瀰漫的清晨,又怎麼可能看得見。

  瞪大眼睛看了好一會,一身慵懶氣息的白衣少年再也忍不住,仰天倒在石頭對老人嚷嚷道:「老頭啊,這麼早讓我前來,看的就是這鬼霧?」

  其實是少年祖爺爺的老人,沒介意少年的稱呼,癱在石頭上,同樣慵懶回道:「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想說趕你走前,再一起看看千里碧波,魚躍鳥飛?」

  躺在石頭上的少年喔了一聲後,忽然一彈而起,對著老人陪笑道:「祖爺爺,你說你放我走了?」

  懶散的老人看著沒出息的少年,罵道:「你再不走,我這把老骨頭就要被你氣死了。」

  少年聽到老人的話,低聲嚷道:「早死晚死,也得死啊。」

  少年的低嚷,老人如何能聽不見,隨意向少年掃出一掌後,也不管碎石紛飛中的少年,怒罵道:「滾吧,不成陸地神仙,不許回來!成了也別回來,我當年沒事找事就是蠢。」

  從碎石中拍拍身子而出,看著那個在雲霧青山中消失的老人,少年嚷嚷幾句,都百歲的人了,火氣還這麼大之類的話後,無力的往山下白家莊走去。

  少年叫白玉京!

  從小就困在這個插雲雙峰的他,二十二年來,不算時節和那一年早已忘記的遊歷外,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這裡。

  因為剛才那個精通天文地理,奇門八卦的老人說,伴著異像降生的他命中多劫,容易死於非命,甚至替他起名白玉京,不求長生,只求他從名字中吸收到長生之氣,希望他如那個故去的大詩人一樣才華橫溢,一樣登臨陸地神仙。

  可惜,長大後的他,疲懶又愛嘮叨,把老人氣得半死。
  .......

  梅杏已渡銀裝的江南,白雪已退,草芽已長,庭樹飛花裡,萬般春色爭芳華。

      小道上楊柳依依,十枝五枝花隨著如刀春風,輕輕飄下。

  這一個春天中,輕騎慢馬,人間白玉京,現!

  二十二年,插雲雙峰上待了二十二年的他,終於被那位老祖宗放出來。

  在大哥,姐姐,他們快樂的和同輩讀書玩樂的時候,他在山峰上。

  他們走江湖,成親,接手家中事務的時候,他還是在山峰上。

  一個人默默無聞的讀書,練武,無聞得白家的下人,根本不知道白家有個三少爺。

      讀書,練武,推算,練習,就是他的一切。

  二十二年中,不算跟著老祖宗遊歷的那一年,他都在插雲峰中佛塔下,伴隨著他的就是翠綠,純白。

  那段日子里,只要二姐大哥前來,他就會嘮嘮叨叨的說不停,最後養出習慣的他,對著綠水青山也能嘮叼不停,以至於後來,那位老祖宗看見他就跑。

  百花紛飛的江南小道上,一個輕騎慢馬的白衣公子,引得路上行人紛紛側目,看著那個騎在白馬上高聲歡笑,低聲呢喃的人,一身鑲金帶銀的走在路上,不由心中暗道,這個看上去帥氣的白衣公子,怎麼好像有點傻氣?

     特別是,那些婉約的江南女子,更是暗道一聲可惜。

  從小就被迫著每天一卦,遇事一卦的他。下意識的看著四周事物,又屈指算了起來,最後卻是停在無名指下節,小吉。

     路上安昌,萬事如意,千里吉祥。

  滿意點點頭,低聲呢喃幾句後,白馬上的白衣公子,便又拋起銅板,找個出發方向,也得算一算!隨手拋起銅錢再一個個接下,顯現離卦。

  離卦,火像,南方。

  離者,麗也,離別,光明之像。

  六十四卦中,先天卦像最後一卦,坎中存麗,受之以離。

  這一卦徬佛就是說,他終於從那雲霧繚繞的山峰撐過來,迎來光明,美好,終於可以告別困於一地的日子。

  離卦,六五。

  出涕沱若,戚嗟若,吉。

  這是讓自己多思多慮,保持中庸之道,那麼縱有苦難,最後也會化凶為吉的。

  輕輕點點頭,白玉京低聲道:「嗯嗯,行走江湖,的確要如此,木秀於林,必凶也。」

  說罷,拉轉馬頭就往南方慢悠悠而去,只是騎在馬上的他,口中仍舊喃喃自語著,小賊好膽之類的白日夢話。

     和十歲那年不一樣,那年跟著老祖宗的他,可以說吃盡苦頭,落魄到劫道山賊看見他們兩人時,沒搶劫不說,甚至還分給他們一點點食物。

     每每想起其實早忘光了的遊歷,他都很想來個鮮衣怒馬踏江湖,讓那些山賊知道,他白玉京的修為與金錢。

  這一次騎著白馬,穿著江南絲綢的他,不僅是鮮衣怒馬,更是穿金帶銀,整個人就像暴發富一樣。

      騎在白馬上摸著下額的白玉京忽然想起剛才的離卦,卦像可是要自己收斂一點,低頭望著掛在腰間那十數塊的玲瓏玉吊飾,鑲滿各色寶石的長劍,他不禁喃喃道:「嗯,我是不是該收起點玉飾,再換一把普通的劍好呢?」

  這一身豪華打扮,是他臨行前抓住姐姐,精心設計的結果。
  .....

  臨行前,白琇的閨房中,一臉深思的白玉京,求助道:「二姐,你說怎麼才能讓那些劫道英雄對我動手?」

  正在細心抹劍的白琇,不禁脫口道:「啊?三弟你怎麼了?快來讓二姐看看。」

  因為白玉京即將離開家門,特意趕回家的白琇聽到白玉京的話,嚇得跳起來,急急忙忙跑到他的面前,這是因為老祖宗逼得太緊?怎麼就傻了?這可是自己最痛愛的弟弟啊。

      讀懂二姐眼中疑惑之色的白玉京,急忙擺擺手,制止她想叫人的衝動後,便嘮叨著當年那破事。

  英姿颯爽的女子,聽完整個故事,不禁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沒問題,包在二姐身上,保證有人打你主意!」

  一身綠色勁裝的她,說完還拍了拍自己沈甸甸的胸膛,得到白琇如此肯定的答覆後,白玉京滿意的點點頭道了一句,二姐果然可靠。

  今年已經二十五的白琇,沒有像那些世家子女一樣,嫁得門當戶對,而是嫁給闖蕩江湖時認識的一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從小就叛逆的她,沒有聽從父母所說的兩年遊歷,沒有嫁給家中指定的對象。

  那件婚嫁大事中,她和家中吵的不可開交,就差擲劍而去,最後還是這個弟弟日夜嘮叼老祖宗,迫得早就不管家事的他開出金口,自己才能嫁給那個順眼的書生。

  所以對於長年在青山上的弟弟,她最是寵愛。

  驚蟄!春雷動!

  白家內園中,隨著白琇忙碌的身影,站在內院的人,越看越是目定口呆,越看越是疑惑發生什麼事?

  只有那位童心未泯的白琇穿花蝴蝶一樣,捧著一件藍田白玉吊飾左右穿掛,口中還不時道:「三弟,這樣看起來,也許比較怪異。但聽二姐的,這樣才能讓人覺得人傻錢多好下手。」

  那位開始接手白家的白費,更是幾次想說話,可想一想二妹那個性格,還是算了,指不定這頭救了三弟,那頭就換自己倒楣。

  從降生到現在,都在綠林清溪雲與霧長大的人,雖說詩書萬遍,可又那裡猜得出自己的二姐,童心從未泯。

     千艱萬難中,送走那位風流白衣,白家眾人再忍不住詢問起來,得知緣由後,白家現任家主,天下武評第一的白凌恆更是笑罵了白琇一句,胡鬧。

  ......
  輕騎白馬中,一身藍田白玉吊飾的白玉京陷入左右兩難,到底是收斂一點,還是直到有人劫道再說?陷入沈思的他,完全沒有理會,楊柳飛花的小道上,有一朵盛開的花兒,鬼鬼祟祟的跟著他相當長的時間。

  光陰才是無情人,點點滴滴不留君。

  黃昏中的江南,又是另一番不可言說的景象,白馬之上,一個仍在掙扎是或否的人,漸漸遠離塵囂,慢馬走在無人之路上。

      正是清風慢馬,夕陽西下,更好的是此地有花!

  夕陽下,翠綠林中跳一個綠布蒙頭的女子,嬌喝道:「此路是我開...。」

  看著裙角破了一塊的女子,拿著那把不知道該算劍還是鐵片的東西,白玉京低聲道:「我說怎麼跟著老遠,原來劫道,但那塊綠布和鐵片是怎麼回事?怎麼老是這種?難道大哥,二姐騙我?算了,算了,多少讓她搶點,怪可憐。」

  蒙面女子看著那位傻子似的人,一直在喃喃低語著自己聽不到的話,不由大喝道:「快交出手中劍,否則我手中劍可不認人!」

  看著女子還象徵性的揮舞兩下鐵片,白玉京一陣無語,這破鐵片別說殺人,自己兩指一夾就斷了,還不認人,嚇鬼呢。

      隨意擺擺手,白玉京無力道了句,女俠饒命後,輕輕一夾馬腹,便直直在女子身旁跑過,同時留下那把五光十色的「寶劍」。

  黃昏的山道上,一個拿著鐵片,蒙著臉的綠衣少女,呆呆看著地上的「寶劍」。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被侮辱了。深深的鄙視感從「寶劍」上傳來。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7 23:04
第十六章 春雷初動

        兩個人相遇,困難亦輕易。如果愛上,別放手。不愛,請鬆手。億萬人的紅塵里,無論誰的時間,都有限。
  .....

  春雷初動的這一天,南疆有人登臨陸地神仙,東海迎來紅衣,武當有瘸子開始入世,長安有儒生背琴而走,草原有白衣準備持槍入中原!

  策馬在黃昏的小道上,白玉京看著四周林綠鳥鳴無人煙,不禁哀嘆道:「這是要夜宿荒山?才第一天出門啊,雖說老習慣了,但我不要啊...。」

  「嗯,不好。」用力點點頭後,白玉京繼續道。

       又被不正經的劫道一次的他,對於自言自語才真的是老習慣了。

  白馬上,哀嘆又要宿荒山的他,完全沒有想過,剛才那個被他隨手打發的女子,正在狠狠的咒罵著他,不過以他的疲懶性子,知道後大概就是喔一聲,再嘮叨自己幾句人心不古,小心小心的話後,就拋之腦後。

  對他來說,能用半分力的事情,就絕不會用一分!像剛才那一次劫道,他為什麼二話不說就把劍送出去?

  第一,他認為扔劍遠遠比交手來的省事。

  第二,那女子為了劫道,又是撕裙子,又是揮舞鐵片,看的他心都酸了。

  更重要是,搶他猶豫要不要的東西,那就是剛好!反正以後想被劫道,有金子,藍田白玉吊飾還怕不夠?他就純粹想好好看看,真正的劫道山賊,而不是那女子一般的破山賊。更何況金錢之物對他來說,是真正的糞土。

  不說怕他受苦的母親,給他滿滿一包袱的金葉子,單說他脖子上的白家玉令,九州之內,不管那一個世家,都願意給他一筆巨款!畢竟白家的人情,比隨時可賺的錢,金貴多了。

  如果說,有人天生就不缺金錢之物,那麼他白玉京絕對是佼佼者。

  七天後。

  數十個持刀持槍的大漢,凶神惡煞圍著一個騎白馬的少年公子。

  白馬上,十數藍田白玉吊飾的人沒露出害怕神情,反倒是興奮的呢喃著來了來了的話,直教數十劫道山賊莫名的想,是自己等人搶他,還是這傻子暴發戶搶他們?

  可十息後,他們才知道,直娘賊的,還真是這個傻子暴發戶搶他們!看著抱著一大堆刀劍遠去的白衣少年,橫七竪八倒在地上的山賊,欲哭無淚!

  得還心願的白玉京,馬上化作普通浪蕩子,散漫的前行,只是他的方向感,實在讓人無法恭維,原本以直線往湘西而去的他,先是跑到太湖,繞了繞後,竟又跑到洞庭湖地界。不過這些,也許是他本來就毫無目的地的原因吧?

  山青水綠日月明,橫觀側看唯洞庭。

  洞庭湖地界的古老村莊內,白牆灰瓦的小道中,一個白衣少年慵懶的在微風之中,步步向前,原意鮮衣怒馬闖江湖的人,鮮衣仍在,怒馬卻消失了。

  兩個月的時間,江湖中來回著的白玉京學懂很多,感悟很多,詩書萬遍的東西,終於不再只是讀,而是領悟,他終於懂了為什麼老祖宗說,陸地神仙閉關閉不出來。

  村莊另一頭,一個婉約的江南女子同樣緩步前行,向著白玉京而去,女子容貌雖沒有書中那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絕世美人貌美,可婷婷玉立的身段配上秀慧的氣質,仍是讓人側目紛紛,特別是一雙朦朦朧朧的桃花眼,更是惹人憐愛。

  唯一可惜,大概就是身上的綠衣勁裝和腰中那把刀,略略破壞了婉約氣質。

  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咫尺不相逢!

  兩個多月前,從一個世家子手中得到一把劍的楊瑩,至今還記得策馬而過的他。

      那一天,看著地上的「寶劍」。她覺得,這是奇恥大辱!所以這段時間,只要想起那個世家子,她就希望再遇到他!再狠狠教訓教訓他!那怕她現在這一身都拜那把劍,那個她口中的傻子,暴發戶,敗家子所賜。

  行走在古鎮中,看著遠山近瓦和街上玩鬧的兒童,實際上是離家出走的她,正在感嘆這個在湖中山,山中湖旁的古老村莊時,忽然覺得迎面而來的白衣公子非常熟眼,只見那人烏黑長髮下的臉,稜角分明,一雙劍眉和深遂雙眼,最特別是那一身慵懶氣息,和把劍擺在肩上的氣態,活生生的演活了一個江湖浪蕩子。

  看著眼前吊兒郎當的浪蕩子漸漸與那位世家子重合,伸手摸著刀柄的楊瑩溫柔道:「這位公子,可否幫小女子一個忙?」

  可出乎楊瑩意料的是,閒逛的世家子竟然馬上回道:「不能。」

  一如那天,楊瑩和世家子再一次擦身而過,不同的是,那天策馬的他,她無可奈何。

     今天,步行的他,她轉身就能追到!

  閒逛在青山綠水的古老村莊中,白玉京正覺得今天大概又是這樣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綠衣勁裝的貌美女俠,開口便請他幫個小忙,慵懶成性的他,當然脫口而出就是不能。

  可當他反應過來,想補說不能是假,當然可以才是真的時候,一道寒光已經刷來,直奔他雙眼的同時,耳中聽到一聲嬌喝:「讓你無視我!本姑娘再搶你一次!」

  隨意往後退兩步,看著那把寒光閃閃的薄刀,白玉京不由急叫道:「刀劍無眼,刀劍無眼,我幫可以了吧?」

  「太遲了!本姑娘剁死你!」橫削出一刀的綠衣女子,邊說邊急急攻向白玉京。

  刀光中,隨意穿梭著的白玉京不禁無語道:「姑娘,你這身手,剁我不行,剁雞鴨應該可以。」

  看著女子咬牙甩出一片片刀光,心存調戲之意的他,不斷回想推算自己什麼時候被女子劫道過。

  這兩個月,少說被劫道了十次八次的他,每每想起,就不禁一陣悲從中來,老祖宗說自己人生多難,是指這個?還是自己命犯山賊之類的東西?

  最後也沒想起什麼時候被女子劫過的他,聽著四周拍掌叫好的聲音,心緒又馬上跳到,不知道一會有沒有會打賞的,畢竟自己這也算賣藝吧?怎麼也會多少有點吧?畢竟半步陸地神仙賣藝去那找?

  咬著牙,把家傳刀法用了一遍又一遍的女子,其實早就知道自己完全不是那傻子的對手,只是每次想停下的她,看見那個明顯心不在焉的男子,就想好好砍他一刀,讓他正視自己!

  就在兩人胡思亂想的時候,後方一道如淵氣機升起,第一時間感知到的白玉京,嚇了一跳,天人境巔峰!這傻姑娘不會沒眼力到惹一位天人境巔峰吧?

  嗯,有可能!

  自己半步陸地神仙,她都惹了,天人境能怎樣?輕嘆一口氣,救吧。

  被那道如淵氣機嚇得停手的綠衣女子,剛想說什麼,就看到對面的白衣少年一個疾步,搶進她身旁的同時,反手奪走她的刀苦嘆道:「姑娘,就這事?沒問題,但我們先遠離這個小村莊。」

  .....
  楊文,江南楊家次子。

  兩個月前,家中大哥鷹信傳書給他,說是三妹離家出走!讓他回來勸勸父親和三妹,嚇得長年在學海林的他,急急忙忙交下手中事務,便匆匆趕回江南。

  知道父親必然會派人保護的他,不怕什麼,就只怕從小就舞刀弄槍的她,會在外面吃苦頭,因為父親的保護,肯定是生死攸關的時候,而且這一次離家出走的原因關係,說不定自己父親也會派人留難。

  快馬回到楊家的他,好不容易勸服父親後,便又急匆匆趕到洞庭湖,順著父親的人,所刻下的暗號,趕往那座古村莊。

  趕到後,遠遠看到楊瑩和白玉京纏鬥的他,不由擔憂妹妹受傷,提起全身氣機急速奔去。
  .....

  為怕戰鬥會波及村莊,白玉京回望了一眼疾速而來的人,看著正彎腰喘氣的女子,也不管女子是否介意,攔腰抱起便躍到屋頂,向著荒無人煙的樹林疾射而去。

  完全來不及反應的女子,第一次和男性如此親密的接觸,臉早就紅得冒煙,甚至覺得,在這人的懷中,好像什麼也不怕了。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8 01:57
第十七章 命運的軌跡

        她不懂愛情,不懂大義或什麼。但生與死,苦與難,她都無怨無悔!
  ......

  「哇,楊兄,你這手藝一絕,一絕啊。」

  「楊兄,怎麼忽然急著走?多留幾天啊?」

  通往湘西道上的小破廟中,看著對面咬著土雞,還能不停說話的白玉京,同樣撕咬土雞的楊文心裡暗罵道,我為什麼急著離開,你心裡就沒數?

  離開洞庭湖後,楊文沒能說服楊瑩回家,對於妹妹說的父親不就想要一個陸地神仙女婿,才迫她嫁往謝家嗎?相比那個已經快四十歲,還在半步陸地神仙的謝混,眼前這個才二十出頭的比他更好,更有前途的話,他無言以對。

  何況他也不同意那一樁莫名奇妙的婚事,本著多少瞭解一點,那個三妹似乎有好感的青年,楊文一開始是打算和他們一起闖蕩一頭半個月的江湖,可不到五天,這一次的江湖行,他就想結束了。

  這一切,只因對面咬著雞,還能不斷說話的白玉京。

  不是說他不喜歡他,相反他感覺還不錯,天文地理無所不通,無所不精的人實在很難讓他討厭,只要你開口,什麼都能說得頭頭是道的半步陸地神仙,有多少人會討厭?不過他同樣相信,沒有多少人能受得了他。

  因為這位半步陸地神仙,那怕沒人理睬,對著花草樹木,一樣可以嘮叨不停!

  所以楊文決定,明天睡醒就回家,回學海林,眼不見,心不煩。

      對於老師常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萬萬不可一葉障目的說法,他一向同意,但卻從沒找出特別的事佐證。但這一次,他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只要找到那一絲機緣,便可登臨陸地神仙的話嘮。

  這座人間,恐怕就唯他一人!

  只是每每想到這個,楊文都心傷無比,二十二歲的半步陸地神仙,那怕江湖大興,也不免過於傷人了。

  這座江湖,連同紅袍人在內,竟出現三位二十左右的半步陸地神仙,而同樣搭上大潮的他已經二十有六,距離那半步卻仍然遙不可及!

  一線之隔,猶如天地!

  綠樹成蔭的小道上,白玉京拖著劍無力的走在前方,同時口中懶懶的對身後女子道:「餵,我說,你二哥都走了,你跟著我乾嘛?」

  聽到這話,跟在白玉京身後的綠衣女子,高聲道:「要你管?還有!不許餵,要叫我楊瑩!」

  「喔,楊瑩。」

      全身放軟的白玉京,隨便回了一聲,便又繼續道:「楊瑩,你二哥有沒有教你燒雞的秘法?他燒得可真是好吃。」

  「吶,楊瑩,你說會不會又有人劫道?這兩個月,我可見多了。」
  ............

  「楊瑩,你說,湘西會有什麼好玩的?」
  .............

  「楊瑩,你說兩句啊?」

  「不想說話,哼!」高聲哼了句的楊瑩,吊在後方慢慢前行的她,看著前方那個不停說話的身影,心中不禁惱道,木頭一個!

  林蔭小道上,一個英姿颯爽的綠衣女子,一個無力拖劍於地的白衣男子,在夕陽下一前一後的緩慢移動。

  看著無精打采的白玉京,楊瑩忍不住道:「給我精神一點!最少也別地上拖劍!」

  聽到楊瑩的話,白玉京像是晃然大悟的點點頭,等楊瑩走到身旁後,竟直接就把劍遞出,同時得意道:「這劍比上次那把更好!同樣送你!」

  下意識接過男子手中劍的楊瑩,只覺手中一沈,一種完全不像普通鐵劍的重量傳來,不由疑惑望過去,問道:「怎麼回事?」

  聽到楊瑩的問話,原本還無精打采的白玉京瞬間來了精神道:「你拔出看看,真比上次那把好!」

  順著白玉京的話,拔出那把被人以硬手法截斷到只剩三分一的長劍,楊瑩無言以對。

  原來那一把長劍,除了剩下的三分一外,整個劍鞘里都是一片片的金葉子,而且為怕發出聲音,更是塞進江南絲綢輕輕保護著劍鞘壁,難怪不是拖,就是放在肩上,從不見他正正經經的佩在腰上。

  從劍鞘中倒出所有金葉子收起後,楊瑩把劍遞回去的同時道:「佩好劍,提起精神!」

  ......
  黃山,蓮花峰山道。

  深藏於黃山小道的黃山觀,是六百年前,那場牽連了無數世家中的南渡建立起來,飛逝的時光過去,當初為避世而立的道觀,早就殘破不堪。

  那怕六百年間,曾多次有道人到這個,被那位奇女子稱為天下第一山的黃山,觀看四千仞,萬松林,雲海,怪石悟道而多次修葺,也終究是敵不過歲月。

  從南疆出來,阿妮手拖手帶著姬玉,往中原而去。一路上,那個叫姬玉的青年,清醒時間越來越少,像這一次陷入無明已經足足三天沒有清醒過來。

  失去了族人,村莊的她,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可現在的她就像海中的孤舟,舉目望去整個人間,除了自己,就只剩下身旁這個瘋瘋癲癲的男子。

  那一天,春雷初動!滿目瘡痍的鳳凰山中,抱著那個瘋癲的男子,她什麼也想不到,就只懂痴痴的哭。

  直到風停,雨收,雲散,雷竭,斬盡一切的男子,仍舊痴傻的站在原地,而哭累了的她,獨自埋葬了包括那位沈睡老人在內的所有人。

  那一天,身旁只剩下一個癲瘋男子的她,終於長大!只是付出的代價卻沈重無比!

  男子第一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給了她兩塊玉牌,讓她帶著他手中雙刀去江南或者草原,別再留在這裡,別再管他。

  她哭著搖頭,因為這個人間,她,只剩下他了。

  於是,初學飛翔的她,帶著他離開了十萬大山,往中原而去。

  男子的狀態很奇怪,阿妮拖著的時候,就像一個痴呆之人,只懂得呆呆的跟著走,可一旦放手,重復低聲呢喃高聲癲笑的他,有時候,會斬盡一切!

  有一次,好不容易在荒無人煙的山道中,遇上幾個遊俠兒,想要問路的她,松開拖著的手。

  那一瞬間!血,染紅山道!突現的光芒中,人馬死絕!癲狂的氣機更是掃得四周樹木紛紛低頭。

  從一開始的語言不通,不懂世事,走出南疆的阿妮慢慢學習,適應,直到現在,她已經粗通了,生活所需的一切。

  例如,此刻破廟前的山道上,幾個大喊此路是我開的漢子,她知道,他們就是那些在書中看過的劫道山賊。

  兩個月的時間,每隔幾天或幾個時辰就醒來的姬玉,盡可能的教著,勸著阿妮。因為這個複雜的中原里,他實在不放心,這個默默搖頭,默默聽的小姑娘。

  而除了他,沒有家,沒有親人,什麼都沒有的阿妮,心中其實只有一個想法,初出南疆的她,只是單純的不忍,這個該擁有絕世風華的男子,在無明癲瘋中隕落。

  .....
  山道上,大概命犯山賊的白玉京忽然朝楊瑩低聲道:「楊瑩,快看,又有山賊了!」

  應聲望向前方的楊瑩,只見遠處一男一女,被四個裸身露背的持刀漢子圍著,不由對白玉京急道:「有山賊,那你快救人啊!」

  本以為白玉京會前去救人的她,卻忽然覺得身體一輕,竟是被白玉京單手抱腰急急向後倒退而去,同時聽見他急道:「若交手,你速速往回跑,不要管我。」

  因為修為的關係,楊瑩和那四個傻瓜感覺不到,那個眼神混亂無比的青衣男子,身上收斂起的浩蕩氣機,可他不一樣啊,再怎麼說,他離陸地神仙就差一小步。

     所以他清晰的感應到,那比自己還要浩瀚的氣息,和直視而來的癲瘋眼神。

  就在白玉京急退的同時,那四個山賊看著貌美的青衣少女,終是忍不住邪笑著伸出魔掌。

  那一刻,風起雲湧!千樹低拜!

  青衣男子手中,一對長短雙刀現世!原本靜立的他,在千樹低拜中,向著白玉京疾步追去!四個大好頭顱,在他的前行中,飛向天空,讓他們在天空中,看一看這座天下第一山!

  山道上,刀與劍相遇,如春雷炸響。

     一道道亮眼的刀光在交織,一道道明滅不定的劍光在穿梭,鮮血成為點綴的顏料。

  再一次躲閃開重刀急斬,白玉京不禁慶幸起來,慶幸一個月前鄱陽湖一戰,自己把劍折斷成善用的短劍。

  更慶幸眼前這個男子,似乎因為癲瘋的關係,沒辦法穩固住陸地神仙境,以至於還是可以加回半步二字。

  不幸的是,他依舊被死死壓著,不說本就差一線的武道修為,單說青衣男子以傷換傷的打法,就讓他跳腳不已。

  綠樹成蔭的山道上,一片片綠葉在刀光劍光的交織下,無奈的與樹分離,隨著風在天空飛舞,只是哀嘆的它們,卻是不知道,分離後的樹一個比一個淒零。

     不知道,分離,對它們或許才是最好的結果。

  綠葉飛舞的天空下,兩個女子,一青一綠在對望,在欲言又止。

  看著處於下風的白玉京,身上刀傷開始密布,鮮血漸漸染滿全身,遠處的楊瑩不由大急道:「姑娘,姑娘,我和他沒有惡意,你快讓他停手,快啊。」

  原本也在焦急的少女,看著對面那個綠衣女子的驚慌眼神,急急叫道:「姬玉哥哥,別打了,別打了。」

  青衣少女完全沒有想過,如果這是謊言?即使經歷過人心醜惡的她,依然認為人心是美好善良。

  勉強再閃過一刀的白玉京,看著左方疾斬的短刀,苦笑著向後疾退,閃避不了,就只能力求輕傷。

     眼前沈默的癲瘋男子,意識之好,反應之快,讓他連想一想臟話的時間都沒有,寒光閃爍的刀網中,稍有不慎,不是勢大力沈就是急而快的一刀。

  大概是少女的叫喚起了作用,本該無明癲瘋的男子,忽然道:「三息...退,如...何?」

  正奇怪刀勢稍有放鬆的白玉京,聽到這話就如獲天恩,想也不想,借刀勢減慢那一刻,整個人向後疾退。

  破敗的道觀中,兩個少女各自佔有一角,為地上坐著的男子,進行簡單的傷口處理。

  滿身布滿淺淺刀傷的白玉京,看著對面的迷離雙眼,悲痛道:「你太狠了,你看我這件祖傳寶甲,都快不能穿了。」

  「啊,輕點,輕點,楊瑩大人,啊...。」

  「嘶,老子...輕點。」

  「嘶,老子今天出門,不過少算一卦,就這麼慘。」

  青衣男子聽著白玉京的嘮叼,忽然道:「人間...何來...不慘?」

  白玉京看那個青衣男子回話,急道:「......兄弟,我本來不慘的。真不慘,腰纏...嘶,楊瑩大人,輕點。」

  青衣男子低笑一聲道:「不慘嗎?」

  白玉京重重點頭道:「本來真不慘。」

  青衣男子掃了一眼後,喃喃道:「白玉京...楊瑩...我會...我會記下你們的。」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8 02:15
第十八章 有人消失 有人再現

        那個人快馬快的紅塵中,所有人都低著頭生活。這個人慢馬慢的世間,人,依舊低著頭生活。—謝如煙
  ......

  涼州,百戰之地。

  涼州是一個概括的說法,實際上,涼州分為大小不一的四郡。

  武威,酒泉,張掖,敦煌。

  這個蠻族凶猛的年代,黃沙大地中,掩埋了不知幾許屍骨,那些屍骨,讓這個苦寒之地,添上無數悲傷的色彩。

  黃沙大漠,一直是江湖遊俠兒嚮往之處,可遊俠兒遍地的涼州江湖,卻從沒出過名動天下的豪俠,以至於中原各地,對涼州江湖最直觀的感想,就是小門小派。

  若不是二百年前,那個與西湖白家並稱江南雙壁的謝家鬧出分家,形成敦煌的藏劍山莊,恐怕涼州中,早就沒有了所謂江湖。

  不過,這也不奇怪,一直戰於前線的涼州男兒,對鮮衣怒馬和江湖中人理解的,不一樣!

  他們眼中,用血染就的鐵甲才是鮮衣,能讓他持槍萬騎中來回撕殺的才是怒馬!他們!都是寧願默默無聞死在沙場,老在沙場的男兒!

  所以整個涼州江湖,除了那個名士輩出的謝家,手執藏劍山莊的謝家外,就只有那位被稱為新秦第一刀的玉門關守將,深為中原江湖所知,所忌憚。
  .............

  陳一,武威郡有名的小混混,孤兒。

  沒有人天生是孤兒,陳一當然也不例外,以前他也有父親母親,但天道從來無情,或者說不公。

  最少在他眼中是這樣,年少的他向天咆哮過,怒罵過,可惜毫無作用,他直到現在,還深深記得那幾年間的事,記得那個一身大紅的女子!

  那一年秋天的黃昏,日落下的小鎮炊煙裊裊,炊煙下的家家戶戶,都在等待初雪降臨的那一天,因為從雪飄開始,他們就會迎回那些在前線的男兒,他們都在盼著家中的頂梁柱,他們的兒子,丈夫。

  簡陋小鎮外的清溪旁,和那些小夥伴玩了一場戰爭遊戲的陳一,五歲,懵懵懂懂的他,在夕陽下的街道上,兩旁升起炊煙的木屋中,歡快的奔跑回家。

  這一個黃昏,一間尋常木屋門前,一個負責送遞家書的邊兵,一個掩臉無聲哭泣的婦女。

  漢狄之戰,每一年都會上演,每一年都會隨著初雪落幕。

     來到九月的涼州,前線已經開始緩慢收兵,因為初雪即將降臨!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會輪替回家探親,去看一看家中八十的高堂,呀呀學語的兒女,還有那個為家中大小事務,操碎了心的媳婦兒。

  可就在這個九月里,送遞家書的人,為他們陳家送到的,卻是一把斷裂的長槍!長槍下再無片言只語。

  那一把殘缺的長槍,讓本來就因為長期勞累,衣食不足的婦人倒了下來。

  五歲的小人兒,嚎哭再嚎哭。

  而那個僅吊著性命的婦人,連落地行走都顯困難的婦人,躺在床上無淚看著那個才五歲的兒子,開始東奔西走。

  左鄰右舍看著那個奔走的小人兒,唯一可做,就是盡量給他母子二人糧食,再多,那就真的無能為力了。

  正在天真爛漫年紀的小人兒,放棄和小夥伴的玩樂,迫著自己學會了縫補等不太需要體力工作,在鄉鄰的幫助下,努力賺著娘親所需的藥錢。

  直到漸有氣力的年齡,武威郡里,就沒有他不願做的工作,只有不讓他做。

     年紀尚小的他,試過在那個武威郡城裡,幫著大戶人家清理茅坑,對著比他還要高的木桶,小人兒咬著牙去抱,抱到最後滿身屎尿,他也不曾訴說過一句!

  那一年間,和他結伴工作的是一個六十多歲老頭兒,老頭兒也沒嫌棄,甚至於還盡量讓他只做比較輕鬆的工作,只是年少的小人兒實在不願意,讓本來就十分吃力的老人,再拖著自己這個拖油瓶。

  從客棧小二,到拉車,到為公子哥跑腿,再到城外苦役,那幾年間,小人兒低著頭,低著身,戰戰兢兢的活著。

  每一天,他總是先在小溪洗淨衣服和身子,再用那為數不多的銅板,去為娘親買藥買菜,為了讓床上的娘親多吃點,他往往都是騙著她,說自個兒在外頭吃的可飽,直到午夜夢回時分,他才敢偷偷在門外吃著剩下的,吃著吃著就會流下無聲的淚,無聲的咆哮。

  苦寒涼州出生的人,對這個小人兒,一直都很同情,可惜有心卻無力,因為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幸好對於這個小人兒,苦寒百姓都願意盡最大的幫助,讓他還可以艱難活著。

  時光日復日,年復年。

  小人兒九歲那一年的冬天,望著日漸長大的兒子,四年來,一直躺在床上的陳李氏,安詳離開了這個人間,似乎因為可以不再拖累兒子,她滿臉笑容離開了。

     失去言語能力的她,如四年前的夫君一樣,什麼話都沒能留下。

  床前,咬著牙安靜看著娘親的陳一,沒有流淚,淚早就在這些年的半夜時光流盡,低著頭的這些年,他學懂很多很多,對於這一天的到來,他很早就知道,很早就知道。

  慘慘柴門淒雪夜的第二天,武威郡的長街上,多出一個跪在地上的孩子,那塊橫放地上的木板,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字,只有很認真去分別,才能勉強看出,原來是賣身葬母!

  大雪紛飛的時節,天白地也白,天寒地亦寒,如掌雪花不斷從天空飄下,行人不斷的大街上,一個孩子披著單薄衣裳,咬著牙在冰封的世界中,堅持著!

  第二天,那個在長街風雪中,一直跪地不起的小人兒,在幾近昏迷前,等來了一位女子,那是一個穿著漢代曲裾禪衣的女子,那一身大紅色,讓她在這個白茫茫的世界中,徬佛就是天地間的唯一。

  葬了母親,本來就要隨行於女子為她賣命,為她死的小人兒,最後還是留在了武威郡。

  因為那個一身大紅衣裳的女子不需要,給他留下一本道家秘籍和夠他生活一年的金錢後,那一襲紅衣便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千里飄雪的人間。

  那一年,涼州將軍在風雪中打開玉門關!

  那一年,付出家族大半性命的江南謝家北渡,併入藏劍山莊謝家!從此,江南雙壁,只留一壁!
  .........

  年再復年,日又再復日。

  靠著那本名為仙道經的秘籍,陳一背靠扶風馬家,幾乎統一了涼州的小幫小派,如今的他,是一幫之主,是天人境。

     沒有人知道,當初的孩子努力到今天,一切都只是想報答那個女子,那個穿著紅裳,佩著藍田白玉劍的女子!

  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前往武威郡外那座小鎮的陳一,在那一間早就人去樓空的木屋裡,從一個藍衣女子手中,接過一把小巧的藍田白玉劍。

     藍衣女子說,當年那個女子想他幫她辦一件事,看著如同玉佩般的白玉劍內,那個鮮紅的小字,他什麼也沒問,點點頭,雙手送回那把小巧白玉劍。

  從此,江湖再沒有陳一!
  ...........

  武當山。

  「七十二峰朝大頂,二十四澗水長流。」

       終年紫氣氤氳,風雲變幻的武當山,向來是道教中人靜修之地,這裡誰也不知道,在那座小山峰上,就藏著一個陸地神仙境的老怪物。

  這座大興中的武當山,出了兩位當朝國師外,新秦皇朝也花費無數人力物力,建起一座連接上下十八盤,橫跨九澗的天津橋。

     這一條以示意香客從此道登仙的天津橋,更是被武當山與監天府聯手,將之與長安城中的金水玉帶橋相聯,好借用這座天下有名的道家名山,去鎮壓皇朝氣運。

  毫無禁地一說的武當山上,千絕涯中,看著從龍虎山而來的百歲老道人,同樣年歲的玉元子哭笑不得的道:「你想住在五龍觀,當然可以,貧道對此沒什麼意見。」

  玉元子對面,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點頭道:「那先幫我趕走那個傢伙,老道禁不起那小子的折騰。」

  玉元子苦笑道:「這個...貧道實在無能為力。」

  老道人瞪眼道:「那你還不是對我這個老頭子有意見?」

  白髪飄飄的老仙人當然知道,這個道號正陽的龍虎山道士,其實就是來找自己麻煩,修出世法不修入世的他,對那些東西其實毫無所謂,只是人在江湖,萬事萬物與你在不在乎無關。

  思考了一下,玉元子回道:「這個,真無能為力,不若你找我那掌門師侄看看?」
  ........

  五龍觀

  深藏樹海之內的五龍觀中,一個拐著腿的紫衣男子,在五龍觀的大門前,迎來了一個白髪蒼蒼的老道人。

  看著老道人,男子笑道:「青雲掌門,今天怎麼想起我這個瘸子了?」

  身為武當山本代掌門的青雲子,作一個揖後回道:「呵呵,這麼多年才第一次登門拜訪,老道慚愧。」

  男子笑道:「來者是客,雖然說這是武當山,但還是喝杯山茶吧?」

  青雲子點頭回道:「當然,老道這些年,可一直念想著你獨有的苦茶,奈何俗事纏繞。」

  年近七十仍舊精神抖擻的青雲子,看著前方那個一拐一拐而行的紫衣男子,心中不禁嘆道,這百年的江湖,真是人才輩出啊。

      一個個天人境,一個個陸地神仙,幾百年的江湖加起來,都遠遠不如這近三十年,就連自己也是搭上這一股大潮,才有幸陸地神仙。

  五龍觀內,雙手遞過以木杯盛載的苦茶,紫衣男子就那麼靜靜的坐著,蒼白的臉上古井無波。

  輕嘗一口苦茶,青雲子輕聲道:「道友在這座武當山十八年了吧?」

  男子平靜回道:「十八年了,這些年多得武當山的照拂,否則天下之大,卻無我這個瘸子容身之所啊。」

  青雲子想了想道:「道友說笑了,老道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男子望瞭望大門道:「青雲掌門,但說無妨。」

  嘆了一口氣,青雲子輕輕道:「道友又何必再趟混水。」

  笑了笑,男子低喃道:「人啊,有些時候是沒有選擇,有些時候是不願選擇。」

  青雲子再嘗一口苦茶道:「選擇嗎?人生不過貪嗔痴,你又何必執著?」

  望了眼青雲子,男子笑回道:「呵呵...青雲掌門,轉修佛家了?」

  搖搖頭,青雲子淡淡道:「一二三,化萬物,萬物又歸一,佛如何?道如何?不過都是求道,都是人生。」

  摸著微瘸的右腿,紫衣男子站起來,向著青雲子深深一躬後,只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這座建於唐太宗時期的五龍觀,觀內一個老道人捧著苦茶,輕輕嘆息。

  「出世入世,這人間,這江湖,誰又能真正出世,不過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這是十八年間,微瘸的紫衣青年在這座五龍觀,唯一領悟的道理,空著雙手而來的他,空著雙手又回去了。
Snow85280 發表於 2018-6-28 03:18
第十九章 風漸起的人間

    百花繚亂的世間,有著各種各樣的人。你又是那一種?我又該是那一種?
  .....

  風混著萬物作響的聲音中,綠樹向著陽光而長,細雨過後,清洗過的天空萬里無雲,柔和的光,如同母親的慈愛,遍灑大地。

  欣欣向榮的黃山中,一個個嬰兒在成長,溪樹花石間,一切如夢似幻,這樣的春夏交接之際,綠樹成蔭的山道中,一間破敗得連刻有黃山觀三字牌匾,都搖搖欲墜的道觀中,一男一女正在互瞪眼睛。

  女子穿著一身綠色勁裝,腰間佩著一把薄刀,肥瘦適宜的身段上,是一張瓜子臉,細薄的櫻唇上是高挺的鼻子,一雙新月細眉下的朦朧桃花眼,此刻瞪得圓又大。

  她對面,是一個身穿白衣佩著長劍、半躺在梁柱上的浪蕩子,稜角分明的他,劍眉星目,一頭黑髪隨意扎於身後,本該被評風流劍仙的他,就壞在那一身慵懶的氣息。

  從拂光破曉對望到烈日當空,綠衣女子終是忍不住高聲道:「你就那樣,讓那個小姑娘自己一個人帶著那個姬玉?他可是紅袍人!」

  聽見綠衣女子的話,浪蕩子懶懶問道:「那你想?捲入他們?風波可不少啊...。」

  綠衣女子急回道:「但是...。」

  擺擺手,浪蕩子搶斷道:「先不說他是姬玉這個問題,我們只說紅袍人這個身份,你可明白?」

  大概是覺得與浪蕩子談不攏,綠衣女子向他踢去火燼後的木柴,冷哼道:「白玉京!你不去,我去!你不救,我救!」

  三天前,破落道觀中,在姬玉重新陷入無明癲瘋後,楊瑩硬是拉著阿妮,又教了她三天,這座江湖要注意的東西。

  例如,不能叫出姬玉兩字,不能讓那兩把刀顯現在人前。她不知道四年前,明明被傳隕落在崑崙山的他,為什麼還活著,更化身紅袍人,但她知道,這兩個身份都會引來驚天殺機!

  三天的相處,楊瑩十分喜歡天真純樸的少女,從小就渴望有個妹妹的她,甚至幻想如果是自己妹妹就好了,她曾經勸說過叫阿妮的小姑娘,若不願意放棄那個癲瘋男子,不如帶他去山林歸隱。

  小姑娘倔強的搖頭,她說,她想治好他,她知道有個老人或許可以,那怕只是或許,她也想試一試!她不願他在無明癲瘋中隕落。

  說盡自己所知道的,關於姬玉的故事後,楊瑩看著阿妮依舊倔強搖頭,死死拖著癲瘋的青衣,一步步離去。

  臨走前小姑娘說,找到那個叫軒轅風的男子,將他托付給他,她就自己一個人孤身去找!

  因為她,真的不願他,在癲瘋中死去,而在小姑娘倔強的拖著那道人影離開後,楊瑩和白玉京就在破落道觀中,相對無言。

  這個百鳥爭鳴的一天,溫暖太陽下的兩人,就那麼靜靜從晨㬢坐到午後。

  對白玉京來說,他也不想那個小姑娘受到傷害,但身為白家之人,對於姬玉和紅袍人這兩個身份,他知之甚深!

  這座江湖想要利用他,想要殺他的人和世家,恐怕就連用過江之鯽來形容,也猶有不及,沒有多少人知道自己是白家子弟的他,倒是不介意趟一次混水。

  反正以他的修為,大不了遠遁西域等地尋找機緣,說不定這次就是緣。

     會在這裡坐半天的原因,是他在想,如何讓這個叫楊瑩的直爽女子離開。

  他自問雖說不上愛她,但直爽的女子向來不讓男人討厭,特別是她的容貌不差,所學所識不差的時候。

  看著準備急急追上那兩人的楊瑩,白玉京拍了拍自己的臉,苦悶道:「楊瑩你別急,那小姑娘腳程不快,而且我也沒說不去。」

  楊瑩驚喜回頭道:「真的?」

  白玉京拍拍胸口道:「當然,我白玉京從不騙人。」

  噗一聲笑出來的楊瑩一臉嫌棄道:「呸,這話就騙人。」

  看著白玉京吞吞吐吐的猶豫表情,向來有話就說,有事就做的楊瑩,不由從笑馬上變怒道:「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你白玉京還是男人?」

  白玉京摸摸後腦陪笑道:「這個啊,不如...你先回楊家?」

  楊瑩怒瞪道:「你不想去?」

  看著怒瞪而來的大眼睛,讓白玉京一陣心慌,他向來懼怕女子,不管是那個二姐,還是娘親,還是眼前這個少女。

  白玉京咬咬牙,低聲道:「不是,而是你那三腳貓的功夫....。」

  聽見被嫌棄修為,楊瑩抽出腰中刀,指著白玉京怒道:「你說什麼?你和他兩個半步陸地神仙,還保護不了我們?你說,你想死,還是不想去?說!」

  白玉京看著那把刀,喃喃道:「那小姑娘,可是天人境...。」

  「.....。」

  天人境?那個連話都不太流利的小姑娘是天人境?那麼就自己是累贅?想到這個,楊瑩不禁湧起想死的心,自己竟然連那個十七歲的小姑娘都比不上。

  收起刀,楊瑩冷哼道:「不行!反正我一定要跟著那小姑娘。」

  苦嘆一口氣,看著已經邁步離去的楊瑩,白玉京摸摸鼻子,認命的跟著前行。

      他知道,他無法說服她了,直爽的人通常認死理,前方的綠衣女子,更是其中之最。

  急急前行的楊瑩,果然就如白玉京所說,黃昏時分,就追上了拖著姬玉的阿妮。

  忽然又看見楊瑩兩人,阿妮驚喜道:「咦,楊瑩姐姐你們也是這方向?」

  跑到阿妮身旁的楊瑩點頭道:「嗯嗯,我們一起結伴吧。」

  阿妮擔憂道:「好啊,但不會連累你們吧?不會擔誤你們時間吧?」

  荒山的柴火旁,看著兩個低聲說話的女子,白玉京收斂起全身氣息,遠遠坐在姬玉對面,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姬玉說的記住他們。

  因為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中,那怕能交流,也一直在癲瘋與空洞,迷離來回變換,這樣的他,白玉京覺得與其說清醒,倒不如說只分能不能交流,暗暗嘆了一口氣,他實在不懂,一個名滿天下的俠客,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

  白玉京還記得他初出道的那幾年,身在插雲雙峰的自己,從大哥二姐口中,聽過不少關於他的事。

  那時候自己還渴望著,以後出江湖一定要像他一樣,快馬美人走江湖,沒想到幾年的時間過去,當初的劍仙竟然走到如此田地。難怪白家家訓,兒孫不得踏足官場。

  他記得,那一年傳說他隕落的時候,在青山上他問過那位老祖宗,如日中天的劍仙,怎麼一聲不響就隕落了?

  老祖宗說,一個人武道修為再高,也敵不過人心,作為姬家孤兒的他為了真相,算得上是不惜一切,甚至卷進那座大城的權謀漩渦中,但在那個技壓天下的女子手上,隕落,對他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你看到...看到什麼?」夜風中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喜的是那位叫阿妮的小姑娘,白玉京倒是沒什麼反應,慵懶的臉上依然靜靜的看著姬玉。

  嘆一口氣,白玉京輕聲道:「我在想,怎麼才能避免捲入你的漩渦中。」

  姬玉低笑回道:「不用的,不用的,離開...呵呵...離開。」

  白玉京搖搖頭,正色道:「不,我不想看到她受到傷害。」

  姬玉看了眼阿妮,忽然癲笑道:「是我,是我,哈哈哈...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急急跑來的阿妮,連忙捉緊姬玉的手道:「不是的,姬玉哥哥,不是的。」

  滿天星斗的夜幕下,火堆旁,那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捉著姬玉的手拼命搖著頭,而被捉著的人,丹鳳眼中竟顯現出一絲清明,只是充滿自責,悲涼。

     夜風吹得樹林「沙沙」作響的午夜,白玉京和楊瑩二人,靜默無聲。

  ...........
  敦煌,藏劍山莊。

  依照江南庭園,依山而建的藏劍山莊,就在那座有千千佛雕像,千千幅飛天圖的敦煌古地不遠處,這座戈壁沙漠中的庭園,是二百年前那位,分家而出謝琰所建。

  那時候藉口說為謝家留一條後路的他,大概從沒想過,二百年後,竟真的用上。

  藏劍山莊四個金字橫匾下,十數人持劍而立,其中最為出彩風流,當數站於正中一身玄衣的謝混,年近四十的他兩鬢微白,略現皺紋的臉上仍依稀可見當年風華。

  從收到鴿報後,就一直站在這個橫匾下的他,是謝家及藏劍山莊的家主,莊主。

  凝望著遠方黃沙中漸現的人影,謝混苦笑,他當然認得他,因為那些年中,天下以自己的姪女為首,江湖則是他了。

  那些年里名震天下的他們,他們這一輩或以上的,誰人不識!誰人不知!

  恆久悠遠的天空下,蒼涼孤寂的沙漠上,一個身穿紫衣的男子背負著雙手,一拐一拐的前行著。

  在敦煌日夜不分的漫天黃沙中,他抬頭挺胸,雙目溫和平靜的注視著遠方,直到地平線上顯現出一座莊園,才微微頓了頓腳步。

  十八年前的大戰中,傷了右腿的他,早就不如當年利索,這一次重入人間,他想過很多,可最後還是決定先來這裡。

  拐著右腿,終於走到如臨大敵的門前,看著藏劍山莊四字下的眾人,黃沙中一身奪目紫裳的他笑道:「怎麼?倘大的謝家,還怕我這個瘸子?」

  謝混看著依舊一襲紫衣的瘸子,問道:「司馬墨,你來做什麼?」

  被稱作司馬墨的男子,看著兩鬢斑白的謝混,微笑道:「沒什麼,我只是來拿回她的劍,難道謝兄你要阻我?」

  當年號稱風華江左第一的謝混,哼聲道:「想從我藏劍山莊拿走劍,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了。」

  司馬墨輕笑一聲,摸摸右腿溫和道:「大概還是可以的。」

  烈日下,戈壁上,紫袖翻飛間,司馬墨如獵豹般彈出,向著藏劍山莊大門而去。

  隨著捲起的黃沙,一個帶著殘影的瘸子,雙袖間鼓起再鼓起,袖袖紅塵!紅塵中,接連十數聲響起後,那些僅僅彈出寒光的人紛紛倒在門前,包括那位曾經的風華江左第一!

  橫匾下,造成十數人捲縮地上的男子,臉上古井無波,背負著雙手靜靜站立。

  「停手罷,帶他來後山。」一道如雷的聲音傳來,響遍藏劍山莊。
  ..........

  東海,學海林。

  建立於戰國未期的學海林,因為當年秦皇壓迫和漢代的罷拙百家,讓這裡成為無數人的存活之地,讓這裡成為百家的傳承之地。

  西漢後,歷代皇朝也不願招惹的學海林,從來無意天下,或者說也沒辦法,因為他們本身就在爭,爭學派之說,爭九流之首。

  這座各大世家,朝廷的清淡之爭所在的地方,誰也沒有注意到,陰陽家一系所在地,迎來了一位佩著藍田白玉劍的紅袍女子。

  那裡,有一個禁地,禁地裡有一座孤墳!

      陰陽學派中唯一的一座!

  孤單的小墳前,佩著藍田白玉劍的紅衣女子靜靜站著,直到日落才喃喃道:「晃錯,你在那裡寂寞嗎?你會...恨我嗎?大概會恨吧?你...。」
  .........
  長安,那座小城裡。

  坐在大明宮階梯上的人間帝王,那雙看著下方的萬家燈火,車馬如龍的眼睛疲倦不堪。

  身為真龍天子的他就靜靜坐,靜靜看,直到太陽偏斜,霞光開始灑滿長安的時候,他才對著下方階梯上,兩鬢斑白的青衣儒生道:「孔卿,那事就按你說的吧。只是委屈你了。」

  青衣儒生抱著一本厚厚書籍,微笑道:「為陛下,百姓做事,不委屈。」

  看著這位一心只為百姓的人,竟先說為陛下,名李啓的帝王拍拍身上龍袍站起來,對立於不遠處的紅衣大太監道:「傳朕旨意,宣襄王進京。」

  階梯下,抱著厚厚書籍的青衣儒生,對著李啓深深一躬後,一步一步離開長安。
  ........

  草原,長生天。

  遼闊的草原上,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綠草中,有一座刻有長生天界碑的地方。

  這個群狼起舞的地方,人們以狼為圖騰,以長生天為信仰!界碑前,一個牽著草原大馬的草原女子,一身紅藍服飾的背著兩桿短槍,向著騰格里祈禱幾句後,便策馬往中原而去。
  ........

  襄王府。

  李昭靜靜翻閱著最近傳來的密報,那張肥瘦剛好的臉上,蛾眉緊皺,好看之極的鳳眼中冷意森森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人道:「你是說,那位抱著他的書離開了長安?」

  半跪地上的人急道:「稟公主,是,剛到的鷹報。」

  擺擺手,李昭冷冷道:「退下吧。」

  一身冷汗退出那個房間,徐榮抹了抹頭上的冷汗,每一次進出這間在襄王府的神策堂,面對那個女子,他都戰戰兢兢。

  神策堂內,李昭低聲自語道:「看來是那人出手了,那麼得想辦法,讓幽州那邊局面再爛一點。」

  心中計較了一番,李昭步出王府,放出暗號後,便帶著人快馬往城外的南陽而去。

  「公主,後方有人吊著我們,要截殺嗎?」

  「不必,定然是父王的人,上一次後,他就懷疑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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