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戲法羅 作者:唐四方(已完成)

 
Babcorn 2018-7-23 08:47:28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17 127501
Babcorn 發表於 2018-7-23 20:56
第一百四十章 宇宙的力量

  “來,我敬諸位。”李大師再度舉杯。

  眾老闆不敢怠慢,紛紛站起身來。

  碰杯,飲酒。

  林董事長看了看李大師手中的酒杯,讚歎道:“李大師的法力是越來越高深了,外面那些所謂的氣功大師,他們的特異功能都是騙人的,您才是有真本事的人啊。”

  李大師微微笑著,搖了搖手:“那些在廣場街頭大肆收徒斂財的人,我也見過,呵呵……唉……矇騙群眾,禍國殃民啊。”

  有個對李大師不太瞭解的老闆問道:“那李大師您擅長什麼特異功能啊?”

  聞言,眾人也都感興趣地看了過來。

  李大師微微一笑,高深莫測的氣質愈發濃厚了:“所謂特異功能,指的就是常人所不具備的力量。這種力量是天生的,然後再通過後天培養慢慢變得強大。”

  “現在外界那些騙子都是打著練氣功練特異功能的幌子去騙人,事實上所有的特異功能只能天生,後天的作用只能讓其更強大,但不能無中生有。”

  “而我所掌握的力量。”說著,李大師把桌上的餐布蓋到了他面前的小碗上,然後拿過餐車上的餐刀,手握刀柄直接砸了上去。

  只聽“咔”的一聲,碗碎了。

  餐布蓋在碗上,大家都看不見碗的模樣,但大家都知道碗碎了,李大師蓋上餐布應該是不想讓碎片亂飛罷了。但眾人依舊納悶,他們都鬧不清楚李大師究竟要幹嘛?

  李大師接連砸了好幾次,把這個小碗砸的稀碎,原本小碗完好無損的時候,餐布蓋上去是高高凸起的,現在小碗被砸的這麼碎,餐布也塌了下去。

  李大師這才把餐刀放好,他雙手一拉餐布,餐布離桌,可桌面卻是空空如也。

  “嗯?”眾人都是一愣,小碗的碎片呢。

  李大師含笑,淡淡道:“上下左右為宇,古往今來為宙。一為空間,一為時間。時間和空間便是宇宙的根本,而我掌握的便是這般力量。”

  李大師再度把桌布蓋了上去,雙手伸出在餐布上一提,一個渾圓狀的物品便把餐布撐了起來,再一提,李大師鬆手,餐布已經像是在蓋著某物。

  眾人心中都隱隱有些猜測,但都不敢確定。

  李大師再一笑,一掀餐布,餐布之下靜靜站著一隻精緻的小碗,就是剛剛李大師砸碎的那隻。

  “哦……”眾人驚呼。

  李大師施施然放下餐布,微微笑道:“這就是宙的力量,也就是時間的力量。我是把小碗砸碎了,可我把它的時間調到了未碎之前,它便是完好無損的了。”

  劉總問道:“那……那堆碎片呢。

  李大師笑著道:“所謂的碎片也只是這個小碗在某一個時間點的狀態罷了,我都已經回撥時間了,碎碗都回到過去了,碎片又怎麼還會存在呢?”

  “哦。”劉總明白了,同時他心中也歎服不已。

  林董事長對李大師稍微熟悉一點,他便美滋滋道:“怎麼樣,我就說李大師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吧,這是真正高人,可不是外面那些騙子。”

  眾人皆頷首,又有人問道:“李大師,那所謂的宇的力量又是什麼?”

  李大師扭頭看他,這人就坐在李大師身邊,離的不遠,李大師淡淡說道:“宇的力量,也就是空間的力量。”

  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眾人皆有些納悶,這又是在幹嘛?

  李大師翻了幾下自己白皙的右手,然後往下一頓再一翻,他手上頓時多了一隻手機。

  李大師笑道:“張總,手機不錯。”

  剛剛發問的張總愣了一下,然後摸口袋,這才發現自己手機不見了,他頓時就一驚。慌忙站起來接過李大師手上的手機,這次他是真的服氣了。

  “佩服佩服,您真是神仙啊。”張總歎服不已。

  李大師搖頭微笑。

  劉總想了想,又問:“那李大師您能控制時間和空間,那您豈不是能返老還童,長生不老了?”

  這話一出,所有老闆都來精神了,對他們這些有錢人來說,沒什麼比長命更重要的了,只有命長了才有足夠的資本去享受啊。

  現場只有雅苑的林董事長搖了搖頭,他對李大師瞭解的更深一些,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大師一嘆,而後有些無奈地笑道:“若真能做到如此,那我就是真的神仙了,而不是凡人了。我的時間回源只能用在死物上,而且時間不能超過5分鐘,5分鐘後,我就沒有辦法了。”

  “哦。”眾人這才明白過來,興趣不由減了不少。

  可李大師卻話鋒一轉:“不過若是我父親來了,那他應該是有辦法的。”

  “您父親?”眾人一愕。

  李大師道:“沒錯,特異功能是天生的,但是可以通過後天的努力,使其得到強化。我父親的境界可比我高多了,他已經可以控制活物的時間法則了,只是他也無法掌控時間對生命的摧殘,他只能去控制身體某一個部位的時間法則。”

  “這話是什麼意思?”劉總沒懂。

  林董事長給他解釋:“就是說你身體哪個部位受傷了,或者生病了,老爺子過來控制一下時間法則,把你這個受傷的或者病變的部位的時間撥回到健康的時候。”

  “是這樣嗎?”劉總眼中精光大閃,緊緊盯著李大師。

  “沒錯。”李大師頷首。

  眾老闆再度激動了起來,健康也是他們最為關心的問題,人吃五穀雜糧就沒有不生病的,誰也怕得病,尤其是他們這些有錢人。

  身體才是享樂的本錢,沒有一個好身體,怎麼賺錢?怎麼享樂?現代醫學有太多的病是無法治癒的,而人家李大師的父親卻可以輕鬆讓你恢復健康,這是何等的偉力啊,不亞於給你第二次生命啊。

  李大師看了眾人一眼,道:“家父學究天人,我自是不敢比較,但相信假以時日,我也能攀到那等境界。而且我雖無法控制活人的時間法則,但是卻可以模糊地觀測,能看到他的過去和未來。”

  眾人都吃驚地張大了嘴,皆神情振奮地湊到李大師身邊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7-23 20:56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這就是命

  湘西。

  盧光耀自從打了那個電話之後,臉色就一直不好,時常會一個人失神地站著,眼神呆滯,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於家人都有些不明所以,羅四兩隱隱猜測可能是因為他師父又感懷起單義堂了,可能是看到於家得償夙願了,讓他有些感傷自己。

  羅四兩的觀察力還是不錯的,他對盧光耀也很瞭解,但他只猜對了一半,盧光耀離開酒店去河邊的時候,的確是這個心情。

  可等他打完電話之後,他就已經不是這個心境了。

  於家人也沒有在湘西多待,第二天他們就跟羅四兩師徒辭行了,然後就回去了。臨走前,於小婷還神色複雜地看了羅四兩一眼,羅四兩隻是咧嘴笑笑。

  於家人走了。

  托於家人的福,羅四兩他們也住進了縣城裡面最好的酒店,但是現在,盧光耀卻顯然沒有心情去享受這一切。

  他正靠在床上,有些失神落魄。

  羅四兩也覺得奇怪,自己師父以前也會這樣,但每次都是過了一會兒,頂多睡上一覺就沒事了。可這一次怎麼過了這麼久,他還是這麼失神落魄啊,到底怎麼了?

  “師父。”羅四兩叫了一聲,可是盧光耀沒理他,羅四兩又上前推了一把:“師父。”

  盧光耀這才驚醒過來,扭頭看羅四兩,問:“怎麼了?”

  羅四兩反問道:“我還想問您怎麼了,您從昨天到現在,就跟丟了魂似的,您到底怎麼了?”

  盧光耀把目光移開,搖了搖頭:“我沒事。”

  說著,盧光耀就坐了起來,看了一眼時間,說道:“去鬼馬張家吧。”

  羅四兩隻能把心中的疑惑壓下,但他還是有些擔憂地看著盧光耀。

  盧光耀起身洗了一把臉,這才稍微精神一點,他把東西整理好了,然後對羅四兩說道:“走吧,出門吧。”

  羅四兩深深看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就隨著盧光耀一起出去了。

  兩人退了房,然後就往縣裡的汽車站趕去。

  路上,師徒倆都顯得有些沉默,各有心事。

  快到汽車站的時候,盧光耀說道:“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到了人家家裡,該注意的,你自己心裡也有數。好好學吧,師父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你是不去了嗎?”羅四兩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盧光耀愣了一下,然後好笑道:“我不帶去你,你自己會去啊?傻孩子。”

  “那帶完我之後呢。”羅四兩扭頭看向盧光耀。

  盧光耀神色微微一滯。

  羅四兩接著問道:“你是不是準備把我一個人丟在張家,然後自己走了。”

  盧光耀搖頭笑了笑:“我都一把年紀了,難道還跟你一樣,一起在張家學藝啊,我可拉不下這個臉。”

  羅四兩卻一點想笑的心思都沒有,他很認真地問道:“您到底遇見什麼事了,就不能跟我說嗎?”

  盧光耀頓了頓,道:“其實也沒什麼事情,一點小事,但需要我去處理一下。正好你去學藝了,我也趁著這個時間去處理一下,省的下次又不方便。”

  羅四兩搖頭:“根本不是什麼小事,而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盧光耀嗤笑道:“你這孩子,跟你說你還不信了,真不是什麼大事……”

  羅四兩打斷道:“就是大事,而且是很麻煩的事情。”

  盧光耀鼻頭呼出一陣重氣,一時無言。

  羅四兩眉頭皺著,神色嚴肅且認真:“您不必瞞我了,我跟著您學了這麼久,如果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那您真是白收我這個徒弟了。您很厲害,在我的印象裡,從來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得住您。”

  “這些年,您處理多少事情了,克服多少困難了。在我看來,那些如山一般重的困難在您面前,您也只是微微笑笑,然後拂了拂衣袖,所有的困難就都不見了,您是那樣的自信和輕鬆。”

  “可是現在,您卻跟丟了魂一樣,我從來都沒見過您這樣子。哪怕是當初我小姨夫拿槍頂著您腦袋,您都沒這樣。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您就不能跟我說呢?”

  盧光耀沉默了,複雜和糾結的神色又浮現在了臉上,他緊緊皺著眉頭,怎麼都不能鬆開。

  盧光耀囁嚅了幾下嘴唇,可是沒發出什麼聲音,最終他只是發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唉……”

  羅四兩看盧光耀。

  盧光耀也不再往前走了,就停在原地。過了半晌,他才道:“不是一件解決不了的事情,也不是一件特別麻煩的事情,只是……那個人是我不想去面對的,他讓我想起了很多往事。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真沒事,你好好學藝,我把事情解決了就回來找你。”

  羅四兩站在原地不為所動。

  盧光耀眉頭皺了皺眉,語重心長地勸道:“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去學好本事,你知道的,這是我一直希望你做的,你答應過的,你要幫我修復那個戲法的。”

  羅四兩大聲打斷道:“可你到現在都沒有告訴我那個戲法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我一定要去修復它?”

  盧光耀一噎。

  羅四兩道:“我不傻,也不瞎,你一定是遇上天大的麻煩了。你不讓我去跟你一起面對,你讓我一個人躲在一邊,你覺得我還能好好學藝嗎?”

  盧光耀嘴唇顫了顫。

  羅四兩道:“我知道您有很多事情瞞著我,都到現在了,難道您還不能跟我說嗎?您是打算一直讓我這麼懵懵懂懂,渾渾噩噩地學東西嗎?您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讓我知道那些我應該知道的事情?您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我跟您站在一起去面對問題?”

  盧光耀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

  羅四兩看著他道:“我長大了,我對您很尊敬,您對我也很好。我們師徒一場,您真不應該再瞞著我了,也讓我跟您一起去面對。”

  盧光耀緩緩睜開眼,輕嘆一聲,苦笑一聲,悵然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這就是命,躲不開的。算了,走吧,我們回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7-23 20:57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要出事

  西行之路,好像從來都不會很順利。

  人家唐僧師徒西行取經,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才到達天竺,取回了真經。

  羅四兩和盧光耀這次西行來湘西,一路上遇見多少事情了,跟唐僧師徒的九九八十一難沒什麼區別。

  二者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唐僧師徒最後取到真經了,而羅四兩他們卻是臨到鬼馬張家門口了,結果還打道回府了。就跟人家唐僧到了天竺,卻不去大雷音寺一樣。

  這倒霉催的。

  爺倆重新買了票回去,回去的路上,倒是一路順風,一點意外都沒有發生。彷彿有一個無所不能的神在對他們說,“嘿,往回走吧,別往西了,不然我會弄很多麻煩出來的”。

  所以他們回去了。

  這一路上盧光耀就顯得很沉默了,什麼話也不說,更多時候就是一個人坐著看著火車窗外的風景。

  羅四兩見到盧光耀如此表現,他也變得沉默了。看來這次遇見的事情,還真不是一般的難辦啊。

  他拜師已經有幾年了,當初他跟著盧光耀學藝,盧光耀就跟他說要求他幫忙修復一個傳奇的戲法,羅四兩知道盧光耀這些年帶著他歷練,包括帶著他去鬼馬張家,都是為了那套戲法。

  但羅四兩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套戲法到底是什麼,又為什麼非要去修復它,他不明白。

  盧光耀一直不肯跟他說,但是羅四兩隱隱覺得這次回去之後,盧光耀可能就會把一切都告訴他。

  他想知道他一直在為著什麼而努力。

  ……

  依舊用了接近三天時間,他們才到了吳州。我國的氣候是冬季南北溫差很大,夏季南北溫差不大。湘西很熱,吳州同樣很熱。

  他們到了吳州的火車站,來接他們的是方鐵口。羅四兩已經好久沒看見方鐵口了,方鐵口好像一直很忙,回吳州的時間也不太多。

  “方先生。”羅四兩叫了一聲。

  方鐵口微笑著點了點頭,許久不見,方鐵口身上那股子仙氣更足了,舉手投足之間都透著高人風範。

  盧光耀走到方鐵口身邊,面色稍稍有些沉重,對方鐵口說道:“走吧。”

  “嗯。”方鐵口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就跟著走了。

  羅四兩默默跟在後面。

  ……

  羅文昌也很快就知道羅四兩和盧光耀回吳州了,他都發瘋好幾天了,上次從包國柱嘴裡知道羅四兩去湘西了,他就待不住了,拚命聯繫盧光耀。

  好傢伙,盧光耀就是打死不回他的電話,他都給氣瘋了,好不容易才等到羅四兩回來,這孫子可算是回來了,他就立刻出發去吳州興師問罪了。

  還有羅四兩的外公,本來兩個老傢伙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現在因為羅四兩的雙方詐騙遠走湘西,讓兩個好多年不聯繫的老傢伙同時動怒,羅四兩的外公也追殺過來了。

  盧光耀帶著羅四兩回到了住處,把東西放好了,他去打了冰涼的井水洗了一把臉,然後洗了洗腳,才又回到了房間裡面。

  趁著羅四兩出門洗漱的時候,方鐵口問盧光耀:“他……你打算怎麼處理?”

  之前打電話給盧光耀的就是方鐵口,是方鐵口發現他到吳州來了,所以通知了盧光耀。

  盧光耀面色迅速陰沉下來,沉聲問道:“他還在做著那些事情嗎?”

  方鐵口皺著眉,點了點頭。

  盧光耀面色更難看,罵道:“死性不改。”

  方鐵口問:“那你打算怎麼處理?”

  盧光耀背著手,在房間裡面轉了兩圈。臉上的陰沉越來越深,甚至還透出一絲銳利,他道:“先給他去封信,叫他給我過來。”

  方鐵口微微頷首。

  ……

  雅苑。

  總統套房內。

  李大師坐在房中,他對面坐著的就是雅苑的老闆,林董事長。

  林董事長期待地看著李大師,問道:“怎麼樣?”

  李大師微微闔著眼,也不說話,只有桌上燃著的沉香,淡煙渺渺。李大師雙手交叉放在面前,每次手開眼睜之時,林董事長都會覺得有一陣恍惚感,這也讓他對李大師更加敬畏了起來。

  過了半晌,李大師緩緩睜開眼睛,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他看著林董事長,眉頭微皺。

  林董事長頓時就緊張起來了:“怎麼樣?”

  李大師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沉聲說道:“我看的不太清楚,只是瞧見烏雲慘淡,你一個人穿著破爛的衣服孤零零地走著。”

  “什麼?”林董事長一驚,若不是這幾日李大師展示了許多神奇的特異功能,他都要認為這是個騙子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林董事長驚慌不已。

  李大師說道:“不太清楚,我只能看到模糊的未來,還有某幾個畫面,我看到的不多,也更說不上清晰。但我看到了你家裡一個老者被人帶上了手銬往監獄走去,那個老者與你有幾分相像。”

  “什麼?”林董事長又是一驚,他驚疑道:“難道是我家老爺子出事了?”

  林董事長說了一聲:“您稍微等下,我去拿我家老爺子的照片給你看。”

  說罷,林董事長匆忙出門。

  李大師望著林董事長離去的背影,露出了微微笑意。

  林董事長回來的很快,他是跑回來的,他一路衝到了李大師面前,趕緊把手上的合照遞了過去,緊張問道:“是這位嗎?”

  李大師看了一眼之後,微微頷首。

  林董事長臉色驟變,失神地倒在椅子上,雙目無神地喃喃自語:“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

  “林居士。”李大師喚了一聲。

  林董事長猛然抬頭,看向了李大師,他匆忙抓著李大師的手,急忙道:“大師,大師,救救我,救救我,我們家到底怎麼了。我們家老爺子怎麼可能會突然出事,誰害的他?”

  李大師拍了拍林董事長的手,他說:“林居士,您冷靜一點。您以誠心待我,我李某人肯定不會坐視不管的。”

  林董事長急著懇求道:“大師,您一定要幫幫我啊。”

  李大師道:“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我的法力有限,我看不清楚那模糊的未來,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假如換我父親過來,他倒是可以。但我父親雲遊四海,遊戲人生,連我都不知道他在哪裡。”

  “那怎麼辦啊?”林董事長急了。

  李大師遲疑了一下,而後咬咬牙道:“林居士視我如知己,我自然也不能坐視林居士家中出事而不管。林居士可向令尊引薦我,我雖然看不清那模糊的未來,但見的人多了,未來的畫面也就會多了,找到導致令尊出事的元兇的概率也會大上許多。”

  “好,多謝大師。”林董事長感激不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8-7-23 20:57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神色複雜

  在八十年代中期開始,社會上就掀起了一股子氣功熱,特異功能熱。各種氣功大師,特異功能大師輪番上場。

  厲害一點的,混跡在上流社會,往來都是王權富貴。有些特別厲害的,連領導人出國訪問,都會帶上他們一起。混的普通一點的,也是各地富豪的座上賓,享盡人間榮華。

  就算是混的最差的,也能在民間收一些徒弟,靠著徒弟交的學費讓自己過上很不錯的日子。

  所以氣功大師在八九十年代那叫一個風光,真正是上流社會的人,連圖書館都有專門的氣功專欄,醫院裡面也有專門的氣功治療室,就連科學院裡面都有氣功研究所。

  一直到了九十年代中期以後,盛行已久的氣功熱才漸漸消退下去,那些所謂的氣功大師都被證明是騙子。

  當然,我們現在還能從九十年代的老港片裡面發現不少涉及到特異功能的片子,裡面的主角都是在大陸學了特異功能的,我們也都還能從其中隱隱窺探到當年的盛況。

  其實這兩年來,氣功大師已經被揭穿不少了,那些所謂的特異功能也都被揭穿了。

  一些科學研究所也對影響力比較大的特異功能做出了科學合理的解釋,用科學證明了他們是騙子。

  氣功熱正在消退。

  但僅僅只是消退,卻未完全消失。

  李大師就是在現在氣功熱消退的時候冒出來的,林董事長這些人既然能把生意做這麼大,他們自然也不是傻子,不是說隨便來個阿貓阿狗就能把他們騙的團團轉的。

  李大師能讓他們奉若神明,自然是有其獨到的本事的,他用他的本事把這些人都給震懾住了。

  現在林董事長就都很忐忑不安了,他現在享有的所有榮華富貴全都系在他們家老爺子一個人身上,他們家老爺子要是垮了,那他也要完蛋了。

  林董事長也不敢多待了,趕緊回家找他家老爺子說這件事情了。林董事長前腳剛出門,酒店的經理後腳就進來了。

  “李大師,有您一封信。”酒店經理恭敬把信送上。

  “我的?”李大師微微有些訝異。

  酒店經理道:“是的,剛剛有人把信送到前台,指定要交給您的。”

  “哦?”李大師有些疑惑地把信打開,只看了一眼,雙目就驟然一頓。

  ……

  羅文昌也到吳州了,他直接去了羅四兩外公家裡。兩個老人已經很多年沒見了,這次因為羅四兩的事情,他們終於又湊到了一起,兩人也不免有些唏噓。

  羅四兩的外公陳國華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分子,文質彬彬的,身上的衣服永遠都弄得整整齊齊,一點不亂,頭上的頭髮也是干練的短髮。

  而且他的衣服胸前總是會夾著一隻鋼筆,鼻樑上也會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這就是那個年代知識分子的標準配置。

  陳國華是一個書生氣很重的人,而且當了大半輩子老師了,現在雖然退休了,但在生活中他依然保持著嚴肅和嚴謹的態度。

  這次羅四兩的欺騙行為,已經讓他這位老校長大怒了。他還特意去找市一中的老師詢問過,得知羅四兩在高中讀了兩年書,竟然有一大半時間不在學校。

  陳國華真是氣的夠可以的,為此,他都決定跟羅文昌重新來往了,他決定要跟羅文昌共同對羅四兩進行嚴厲管教。

  這孩子真是無法無天了。

  兩人碰面之後,就往盧光耀的住處趕過去了。盧光耀倒是也沒瞞著他們,也沒法瞞著。

  盧光耀和方鐵口都待在房間裡面,他們約李大師來的地方也是這裡,這幾波人算是趕在一塊了。

  盧光耀神色複雜,皺著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過,羅四兩也只能安安靜靜坐在一旁,不敢出聲打擾。

  方鐵口靠著門框,看著遠方。

  ……

  一輛出租車緩緩駛來,停在了這塊居民區的前面。李大師付了錢,下了車,又用手擋了擋這炎炎烈日。

  他的神色也同樣複雜,臉上浮現惆悵,而後他自嘲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這才朝著裡面走過去。

  “方先生,那人來了嗎?”羅四兩問了一聲,他前面從方鐵口嘴裡知道了,他們已經約那個人過來見面了。

  方鐵口悠悠然看著前面,目光稍稍一凝:“來了。”

  羅四兩也趕緊看去,只見不遠處有一個人不慌不忙施施然而來,但是因為陽光太強,他看不真切。

  坐在房間裡面的盧光耀聽見方鐵口的話,他渾身一顫,身上的肌肉都僵硬了起來。

  羅四兩一直在緊緊盯著那人,直到那人到了近前,羅四兩才真正看清楚他的面貌,這人真的是好一副瀟灑的高人模樣啊,他的氣質跟方鐵口還有些相像。

  李大師走了過來,看著方鐵口,露出微笑:“方師父,好久不見了。”

  方鐵口神色也有說不出複雜,他頓了頓才說道:“是啊,好久了。阿義,他在裡面等你。”

  李大師點了點頭。

  羅四兩有些發愣,不是說遇見大麻煩了嗎?盧光耀連鬼馬張家都不去了,也要回來解決這個麻煩,可是人家正主上門了,雙方的交談怎麼會這麼友好?

  李大師也看了羅四兩一眼,沒有多問什麼,只是露了一個微笑,然後就跨進了門。

  進門後,李大師的身形就定格了,他站立原地看著盧光耀,眼睛中有無法言喻的感慨。

  盧光耀卻還是顧著自己坐著,也沒扭頭看李大師。

  這兩人彷彿處在一個獨立的空間,他們自己構成了一副極有味道的畫卷。

  方鐵口和羅四兩都不敢打擾,他們生怕自己的打擾會破壞這美好卻又脆弱的畫面。

  過了稍頃,李大師收回了那種耐人尋味的目光,他露出了溫和的笑意,對著盧光耀道:“師父,你還好嗎?”

  羅四兩聞言一愣。

  盧光耀的身形再度一僵,但他依然沒有回頭看李大師,他只是冷著聲音說:“如果你沒有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會很好。”

  李大師的神色不為所動,他說:“但這卻是我必須要做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7-23 21:02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沒錯

  羅四兩的腦子有點懵,進來的這個人竟然是自己師父的徒弟,那他是自己的師兄?

  既然是自己師兄,怎麼又會變成特別麻煩的事情了,還害的他們急急忙忙從湘西趕回來?自己這位師兄到底幹嘛了?

  方鐵口在一旁默然不語。

  盧光耀的臉色也慢慢變得不好了起來,他冷聲喝道:“這麼多年,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李大師看著盧光耀,淡淡說道:“您又何嘗不是呢,您還在苦苦追尋著那個不可能的戲法吧?”

  盧光耀豁然轉頭,怒視著李大師,喝道:“李義,是誰告訴你那個戲法是不可能的?”

  李大師與盧光耀對視,與盧光耀的憤怒相比,他卻顯得平靜很多,他說:“因為那是一個不可能複製的奇蹟,我不行,您……也不行。”

  “啪。”盧光耀拍了桌子,怒而起身,他動怒了。

  羅四兩也被嚇了一跳,在他的印象裡,盧光耀一直是一個陰壞陰壞的老頭,他很少生氣,更不要說當眾拍桌子了。

  李義的神色依舊不變,他自嘲地笑了笑:“戳到您的痛處了嗎?”

  “你……”盧光耀怒指著李義。

  方鐵口也不滿喝道:“李義,少說兩句。”

  李義皺著眉,微微頷首。

  盧光耀怒極反笑:“好哇好哇,翅膀是硬了,還敢過來嘲諷我了,李義,你很好。”

  李義低頭:“師父,我不敢。”

  盧光耀揮手怒道:“別叫我師父,我沒有你這個徒弟,我們單義堂也沒有你這樣的傳人。”

  李義默然了,只是臉上的嘲諷之色愈發重了。

  盧光耀猶不解氣,指著李義罵道:“一天到晚不學好,我教你的本事是讓你出去禍國殃民的嗎,我是怎麼教你的?”

  李義淡然道:“我並不覺得我做的有些什麼問題。”

  盧光耀更是怒不可遏:“還沒什麼問題,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是在把單義堂往萬劫不復的火坑裡面推,你是要讓我們單義堂數百老少爺們的血白流嗎,你是要讓他們身上背著的漢姦污名永遠去除不掉嘛?”

  李義面容猛地一沉,一直淡然的他第一次激動了起來,他喝道:“我沒有,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要做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要給單義堂討一個說法。但我跟你不一樣,你走的是一條注定走不通的死路,無法給單義堂討回說法的是你,不是我。”

  盧光耀渾身都顫了起來,這一幕在多年以前也發生過,時隔多年了,這一幕卻依然在上演著,他們的分歧從來沒有變過,依然如此之大。

  羅四兩的嘴巴都張大了,他像是隱隱接觸到了什麼,但卻還有一層窗戶紙在隔著,讓他有如隔靴搔癢,不達真意。

  李義穩了穩心神,又把眼睛閉上,他把手腕上的珠串挪到手上,用力握著,而後他才睜開眼,用著稍微平穩的聲音說道:“您已經奮鬥大輩子了,從您還是一個孩童開始,一直到現在垂垂老矣,您奮鬥出什麼結果來了?”

  “沒有。”李義搖頭,而後其大聲問盧光耀:“那麼,是你的天資不夠,還是你不夠努力?”

  “都不是。”李義大聲喝道:“您是天才,您融合了立子行和老榮行的全部手法,在手法上,您已經超越所有人了,您是彩門有史以來手法最好的。您也去找過別的門類藝人,您也去苦苦哀求過他們的技藝,您也曾求著他們一起幫你修復那套戲法。可是呢……結果呢……”

  李義眼中已經被滾燙的淚水充盈著,他狂吼著:“您曾經瘋狂到了極點,您曾經也卑微到塵埃裡面,可是呢,一無所獲,您無數次用尊嚴用生命用您的一切去修復那套戲法,結果呢,什麼都沒有。”

  “不是您不夠努力,也不是您不夠天才,而是這套戲法本來就是不可複製的奇蹟。我們已經不可能再聚齊單義堂那樣的條件了,天底下最好的高手不會再都圍在你身邊了,再也不會有那麼一群傻子為了一個狗屁情報,而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去拼了命完成這套戲法了。

  “不會了,哪怕是你現在找到了一個蓋世無雙的天才,哪怕這個天才比師爺還要強上百倍,他依然不可能去修復那個不可能複製的戲法了。不可能了,沒有那種條件了,再也不會有了。為什麼這麼多年,您還是看不透這一點,是您真的看不透,還是你根本就不想去看透?”

  羅四兩一臉震驚。

  方鐵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盧光耀坐在凳子上,胸腔起伏的厲害,渾身都在顫抖,他死死盯著李義,他顫著聲音,從喉嚨發出乾啞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吼,可這嘶吼卻顯得如此無力:“單義堂,從不曾有負國家。”

  李義大聲回道:“但國家負了我們,憑什麼,憑什麼那些躲在一邊的狗屁藝人可以成為人人豔羨的藝術家;憑什麼我們這些豁了命出去的人,卻只能成為孤魂野鬼,到現在都還要背負著漢奸的名聲。”

  “我跟您的信念一樣,單義堂的說法,我會去討回來。那些人不會白死,那些血不會白流。我跟您不一樣,您的做法只會讓他們繼續當著孤魂野鬼,我會給他們討回公道,屬於單義堂英魂的公道。”

  說罷,兩行熱淚從李義眼角滑落,流在了他那張猙獰的面孔之上。

  盧光耀緊緊抓著胸口的衣服,按著起伏巨大的胸口,他的眼睛一片通紅,他咬著牙:“你會把單義堂推到萬劫不復的地步的,單義堂要的是真相和公道,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說法。不是你去坑蒙拐騙,去下三濫的手段拿來的一個所謂的公道,那不是我們要的。”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在禍國殃民,你的事情一旦被揭穿,單義堂會徹底完蛋,它會永遠翻不了身,再也不會有人去相信禍國殃民的騙子的師門會是英雄了,你是不是瘋了。我們單義堂從不曾有負於國家,以前沒有,現在也不可以有。”

  李義看著盧光耀搖頭,他抿著唇說:“我會向你證明,我沒錯。”

  說罷,他扭頭就要走。

  “你站住。”盧光耀大吼。

  李義身形微微一滯,而後其毅然決然地邁出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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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單義堂覆滅之謎

  李義最後還是走了,走的非常決絕,沒留任何餘地,他從來都是這樣一意孤行,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變過。或許在李義自己看來,一意孤行的那個人應該是他的師父才對吧。

  方鐵口看著李義的背影深深嘆息,這一幕曾經上演過多次,他們師徒就像是陷入一個怪圈,每次見面都是吵著同樣的話題,做著同樣的決斷,一次次彼此傷害,可誰都說服不了誰。

  這是理念的差異,他們誰都沒錯,可他們也都錯了。

  在李義走後,盧光耀緩緩站了起來,神情有些呆滯恍惚,他只是往前邁了一步便感覺天旋地轉,而後竟一頭栽倒在地上。

  “師父。”羅四兩驚呼一聲,趕緊奔了過去。

  “老盧。”方鐵口也臉色一變。

  兩人扶起盧光耀,盧光耀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冷汗也是涔涔而下,可他的嘴裡卻還一直在下意識地念叨著:“阿義,阿義……阿義……回來……回來……”

  ……

  羅文昌和陳國華也趕到了這邊,兩人本來是興師問罪來的,可是到了一看,發現盧光耀都已經變成如此模樣了,他們心中縱有萬千的責怪話語,卻也只能堵在胸口了。

  “他這是怎麼了?”羅文昌皺眉問道。

  方鐵口深深一嘆。

  羅四兩也不言不語。

  羅文昌頓了頓,又扭頭看羅四兩,怒氣當時就上來了,他喝道:“四兩,你知道你在幹些什麼嗎?”

  陳國華也嚴肅地看著羅四兩,自己這個外孫確實有些無法無天了,一點學生的樣子都沒有,他當老師這麼多年,像自己外孫這樣的學生,他還真沒見到幾個。

  羅四兩卻根本沒有理這兩人的心思,他看著方鐵口問道:“到底怎麼了?”

  方鐵口默然。

  “還是不能跟我說嗎?”羅四兩看著方鐵口,突然情緒激動地吼道:“你們到底要瞞我到什麼時候,為什麼不能跟我說,你們就打算讓我一直當一個傻子嗎?”

  方鐵口看羅四兩,嘴唇劇烈抖了一下。

  羅文昌和陳國華都詫異地看著羅四兩。

  羅四兩神色猙獰,他大聲道:“單義堂到底是怎麼沒的,我師父這些年到底在追尋著什麼,為什麼不跟我說,我到底為了什麼在學藝在努力,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你們什麼都不肯跟我說?”

  這話一出,就連一旁的羅文昌也驚住了,單義堂覆滅之謎也一直是他的疑惑,當年單義堂跟鬼子相處的那麼好,可是怎麼突然一夜之間就被滅了滿門了,他也一直沒想通。

  陳國華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他也沒多說什麼,就在一旁皺眉看著。

  方鐵口看了看眼前幾人,又把目光停留在羅四兩身上,看著羅四兩那悲憤又焦躁的神情,他又嘆了一聲。

  方鐵口那張高深莫測的臉上罕見地浮現出了感傷的表情,他看著羅四兩道:“既然老盧決定帶你回來,還讓你見了李義,那就說明他心中已經有決斷了。哎,算了,讓你知道吧,也別再讓老盧糾結下去了。”

  羅四兩緊緊盯著方鐵口。

  就連羅文昌也好奇地看了過來,連對羅四兩的興師問罪都拋諸腦後了。

  方鐵口重重吐了一口氣,目露蕭瑟,他說:“單義堂,義字當先,把義字當做立足的根本,當年單義堂幫眾全都是忠義之人,心術不正之人,我們根本不會讓他們進來。單義堂是江湖老合的聖地,所以當年單義堂聚齊了整個江湖上最有本事也最有忠義之人,可卻也偏偏是這忠義才害的單義堂滿門覆滅。”

  羅文昌卻聽得眉頭皺起,當年單義堂明明是跟鬼子混在一起,貪慕榮華,給鬼子演出堂會,讓人不齒,這種漢奸行徑跟忠義哪裡相關?

  方鐵口看了羅文昌一眼,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在給單義堂戴高帽?”

  羅文昌只是一笑。

  方鐵口也沒有去辯解,他只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那漢奸的污名,單義堂也背了半個世紀了。

  方鐵口在門口的台階上坐了下來,用自己的背靠著冰冷的牆,向來很講究高人風範的他,第一次做出如此粗俗的動作,或許也只有冰冷的牆壁和堅實的土地,才能讓他冷靜地吐露當年那個沉重無比的現實吧。

  方鐵口儘量用很冷靜的話語緩緩講述,可略微有些發顫的聲音卻昭示了他的內心並不是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平靜:“單義堂跟別的幫會不一樣,我們不為了錢,也不為了勢力,我們只想給那些被欺壓的江湖藝人撐起一片天地而已。事實上,我們也做到了。”

  “最初老幫主只是想拉扯一把京城裡面的藝人罷了,可是誰能想到後來的發展居然會那麼快。老幫主常說,他只是往前邁了第一步,後面竟會有那麼多人那麼多事主動推著他前進,推著單義堂發展到那等規模,這是老幫主未曾想到的。”

  “那時候全天下最有本事的江湖老合,全到單義堂來了,我們選了又選,分了又分,留下的全都是最有本事,也是最為忠義之人。我們按照江湖八個行當分成了八個堂口,金皮彩掛評團調柳,各司其職。你們或許很難想像,但那時候的單義堂人才之多是其他任何團體都沒有的,哪怕是建國之後的那些國家團體。”

  “也正是有了這些技藝高深的老合們加入,單義堂很快就在京城站穩腳跟了,而後其影響力更是輻射整個華北乃至全國,它是真正為老合們撐起了一片天,哪怕是後來鬼子侵華,我們也支撐下來了。”

  方鐵口看著羅文昌,平靜說道:“單義堂滿門忠義,所以抗戰爆發之後,我們幫眾就有不少人加入軍隊,參與抗戰。而所有的事情,也是從這裡開始的。”

  羅四兩、羅文昌還有陳國華都在看著方鐵口,聽他講述。

  方鐵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語氣依然平靜:“王三保,當年彩堂的幫眾,他是練簽字的,會耍雜技。抗戰爆發之後,他就走了。但是在1940年,他又回來了,他還帶回來一個人,我們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他只是讓我們用紅葉先生來稱呼他。”

  “他去跟老幫主何義天密談,密談過後,單義堂內部便風波詭譎了起來,當家的幾位大爺還有各個堂口的堂主們紛紛會面,常常一談便是好幾天。”

  “再之後,我們就開始跟鬼子的憲兵司令部接觸,常常過去給他們演出堂會,而我們的漢奸名聲也是從這裡起來的。老幫主何義天,人送外號義薄雲天,可在這之後,他就成為了人人唾棄的漢奸。”

  羅文昌心中一跳,隱隱猜測到了什麼,他瞪大了眼睛,渾身寒毛都立起來了:“你是說……”

  羅四兩也猛地一顫。

  方鐵口微微頷首:“沒錯,紅葉先生和王三保都是地下情報人員,王三保是最清楚我們單義堂能力的人,他們以國家和民族相托,求我們竊取一份情報,我們答應了下來,單義堂從不曾有負國家。”

  羅文昌渾身一抖,半個多世紀了,單義堂是公認的漢奸堂口,當年顯赫一時的單義堂後來因為貪慕虛榮而墮落成了漢奸,這是公認的事實。

  可……可現在又是怎麼回事?

  羅文昌難以置信:“這……這怎麼可能?”

  方鐵口看著他,臉上自嘲的意味更加重了:“為竊取那份情報,單義堂聚齊了全幫也是全天下最有本事的藝人,所有人群策群力,毫無保留地把自己本事都貢獻了出來,我們創造出了一個曠古爍今的廳堂幻術《偷天換日》。”

  “我們和鬼子接觸很多,鬼子也常常在報紙上誇讚我們是大東亞共榮圈最好的良民,我們的名聲臭到底了,可我們也真正有機會接觸他們的高層了。”

  “就在1940年的深秋,他們要給軍隊舉辦演出,我們去了。老幫主何義天和彩堂堂主馮千變親自表演《偷天換日》,我們隔著鬼子司令松山太郎三米遠,在沒有任何接觸的情況下,竊取了他藏到內衣裡面的鑰匙。”

  “開了他房間裡面的保險櫃,取了情報出來,再把鑰匙放回到他身上。我們的人一直在台上演出,從不曾離開,松山太郎亦不曾發現。這便是那套傳奇的戲法,偷天換日。”

  “這不可能。”羅文昌失聲否認:“不可能有如此高深的廳堂幻術。”

  方鐵口緊緊盯著羅文昌的眼睛:“所以你知道為什麼老盧在彩門鬥藝上發瘋了,因為他們也說不可能,因為他們罵單義堂是漢奸。”

  方鐵口雙眼漸漸紅了起來:“我們單義堂幾百條好漢到死都不知道他們偷的到底是什麼,他們到死都不知道這份文件到底發揮了什麼樣的作用,他們到死都不知道紅葉先生的真實身份,他們到死都沒有供出半點信息。獻血鋪滿了菜市口,屍體堆滿了亂葬崗。我們用幾百條人命換來的卻是漢奸和不可能。你說呢,這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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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盧光耀太苦了

  在場幾人全都震撼,羅文昌更是連退數步。

  方鐵口脖子上的青筋漸漸浮現出來,他的語氣平穩卻也充滿了不甘:“你們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你們誰又知道我們也曾經為這個國家為這個民族戰鬥過。你們這些站在岸上看風景的傢伙憑什麼成為人人豔羨的藝術家,而這些屈死的英魂又憑什麼要被人罵了半個世紀的漢奸,你們又究竟為國家和民族做了些什麼,你們又憑什麼來指責我們?”

  羅文昌被方鐵口的氣勢壓得連連退步,臉色一片煞白,渾身都顫慄了起來,他也不曾想到單義堂竟然還有如此經歷,單義堂當年覆滅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難怪一貫清高的單義堂會突然和日軍來往甚密,難怪原先一直對鬼子敬而遠之的單義堂會突然跟他們混在了一起,他們竟然不是貪慕虛榮,而是為了民族大義。

  羅文昌頓時一陣心痛和懊悔,他為了那數百英烈的慘死而心痛,更為自己不明真相就誤會人家而懊悔。

  真相竟是如此,真相竟然如此沉重。

  陳國華也心中一墜,頓時無言。

  “為什麼。”羅四兩死死盯著方鐵口,眼睛全是通紅的血色,他用盡全身力氣咆哮道:“為什麼,為什麼又是一群不要命的人。”

  方鐵口吐沫橫飛大聲喝道:“因為有些事情比命更重要。”

  羅四兩被吼的冷靜下來,喘著粗氣怔怔看著方鐵口。

  方鐵口緩了兩口氣,說:“因為有些事真的比命更重要,你父親是如此,單義堂是如此,老盧也是如此。你父親可以為了家族榮耀去拚命,單義堂也可以為了國家和民族去犧牲,我們也可以為單義堂討回一個說法而不顧一切。”

  “為了國家為了民族,我們縱死無悔,但死也要死的有個說法。我們不能讓他們死了還要背負著污名,我們不能讓他們的後人還要背負著漢奸之後的名聲繼續生活,我們要給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討一個說法,這……就是比我們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羅四兩的心靈顫抖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顫抖,這是心靈的震撼,也是靈魂的震撼。他曾經所困惑的一切,現在被方鐵口如此赤裸裸地扒在了他眼前。

  羅文昌也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在他眼裡,盧光耀就是一個老流氓,單義堂就是一個貪慕虛榮的漢奸團體,怎麼一切都變了,那他曾經做的那些事情……

  羅文昌都不敢細想下去了。

  陳國華扶了扶眼睛,重重嘆了一聲,問道:“那你們有想辦法證明過嗎?”

  方鐵口自嘲地笑了:“證明?怎麼證明?我們用了無數種辦法了,可是依然不行。當年這件事情本來就很隱秘,單義堂內部也只有當家的幾位大爺真正清楚,好多幫眾到死都不知道原因。”

  “他們只是隱隱猜到了跟王三保和那位紅葉先生有關,他們只是隱隱猜到我們給鬼子造成了很大的麻煩。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可他們還是全都慷慨赴死了,至於他們的後人,就更是全不知情了。”

  “我們去找了當年事件的知情人,可當我們找到王三保的時候,他已經死很多年了。還有紅葉先生,我們更是怎麼找都找不到他。呵,也是,連人家真實姓名都不知道,你怎麼找?”

  “我們用了所有辦法了,可人家根本就找不到相關的記錄,我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變故了。也許紅葉先生還沒有把文件上交就發生意外了;也許當年他並沒有把單義堂的功勞說出去;也許當年記錄這個事情的檔案遺失了。也許有太多也許了,我們無從考證,單義堂也無從證明。”

  方鐵口看著羅文昌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老盧生性猖狂,肆無忌憚,是個無法無天的人。”

  羅文昌沒有回答,但他的心裡的確是這麼認為的。

  方鐵口感傷道:“你只見到了他瘋狂的一面,卻沒有看到他卑微的一面,為了給單義堂討回一個說法,這幾十年來,他過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只見到他在彩門鬥藝上與人結仇的模樣,你卻看不到他苦苦哀求別人幫他修復戲法樣子。你只見到了他坑蒙拐騙無所顧忌的模樣,你卻看不到他執念半生的赤誠樣子。”

  羅文昌默然了。

  羅四兩雙眸含淚,痛苦地問道:“為什麼他要瞞著我,為什麼他什麼都不肯跟我說。”

  方鐵口道:“因為你在問為什麼,因為你不理解這種堅持和使命,你連你的父親都理解都不了,難道還能希望你能理解單義堂,理解我們這些人的堅持嗎?”

  “我……”羅四兩竟無力反駁。

  方鐵口又嘆了一聲:“老盧也不想你牽扯進來太多,你的天資非常好,你是最有可能修復偷天換日的人,老盧只希望你能修復這套戲法,其他的事情,他打算自己一個人扛著。”

  “要給單義堂證明,我們會遇到很多阻力,也會遇到無數的麻煩。李義就是因為無法正面去克服這些麻煩,所以他才劍走偏鋒,走上了錯路。老盧真的不希望你也變成這樣,他不願意給你壓力,其實……他真的很疼你。”

  羅四兩鼻子一酸,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流淌下來,他的心都要碎了。他想起了曾經的一幕一幕,還有盧光耀站在岸邊上遙望遠方,黯然神傷的模樣。

  他該是有多苦啊,為了單義堂,他苦了一輩子啊。

  方鐵口也陷入了回憶,當年單義堂覆滅之後,只逃出來三個人,一個是他體弱多病的大哥,一個還是幼童的他,最後一個就是半大孩子盧光耀。

  是他的大哥一手策劃盧光耀去老榮行學藝妄圖復仇的,可學藝沒幾年,鬼子就打輸了,就全都逃走了。他們也沒能真正報的了仇,當年的憲兵司令松山太郎已經被皮堂堂主用暗藥弄壞了身子,後來就死了,這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等他自己稍微長大一點,他大哥把家裡的《玄關》和《金點十三簧》傳給他之後,就匆匆去世了。

  而盧光耀就開始為單義堂證明而奔波了半生,說來慚愧,他那時還小,也沒為單義堂做過些什麼,真正受苦的只有盧光耀。

  外人是不知道,但他是清楚的,盧光耀這一生過得太慘了。幼年因為出身快手盧家族,而受盡了立子行眾人的欺辱。

  稍稍長大之後,好不容易拜了何義天為師,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師門就被人滅了滿門了,他也背上了血海深仇。

  他恨立子行的人入骨,跟他們結下大仇,卻又要苦苦哀求他們幫手,可他們總是戲謔,總是嘲諷。

  盧光耀又瘋又狂,又苦又哀,他真是太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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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責任和使命

  夏日。

  仔細搜尋記憶中的夏日,似乎總有一副畫面揮之不去,炎炎烈日灼烤著枯燥的地面。夏日留給我們的印象,總是明亮的光線,總是灼熱的空氣,總是揮汗如雨的我們。

  羅四兩在面對這炎炎烈日的時候,他竟然卻感受不到灼熱,反而通體冰涼,一陣陣寒意侵襲他的心臟,讓他心臟疼的厲害。

  羅四兩抬頭看太陽,刺目的陽光讓他眼睛都睜不開,他只能眯縫著眼,讓淚水肆意流淌。

  “好了,別看了,小心眼睛壞掉。”陳國華在羅四兩身後說道。

  羅四兩收回了目光,但眼睛很疼,他合上了眼卻看見了一團明亮的光源,這就是他看太陽太久導致的。

  “唉……”陳國華嘆了一聲,上前拍了拍羅四兩的肩膀。

  “來吧,坐一下吧。”陳國華拉著羅四兩來到旁邊陰涼處坐下。

  羅四兩坐在地上,雙手抱膝,把自己蜷成一團,低頭不言。過了許久,他的眼睛才稍稍恢復正常。

  羅四兩有些孤獨也有些無助,他很沮喪,他問陳國華:“外公,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陳國華回道:“看是什麼事情了。”

  羅四兩痛苦道:“我不能理解我爸的付出,我不能理解我爺爺執著,我也不能理解我師父的堅持,我甚至無法理解單義堂不顧一切的犧牲,我是不是活的很自私?”

  陳國華面容蒼老,他輕輕一嘆,臉上的皺紋漸漸散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也會有自己的選擇,更加會有自己要去承擔的責任,這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羅四兩哽咽道:“我師父曾經跟我說過,當我有一天真正明白什麼是責任和使命的時候,我就會去接過家族傳承的那塊紅色臥單,我就會成為第四代的戲法羅。”

  陳國華看著羅四兩,反問道:“那你明白了嗎?”

  羅四兩搖頭,神色痛苦:“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什麼是真正的責任,什麼是真正的使命,到底是什麼樣的責任和使命才能讓他們拋棄一切,拋棄家人,拋棄朋友,甚至拋棄生命也要去完成。”

  陳國華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自己發酸的眼睛,他說:“我教一輩子書了,從青年到遲暮。我教過的學生,我自己都數不出來;我上過的課,我自己都點不清楚。”

  “但我可以說我對我教過的每一個學生,我對我上過的每一堂課,都是認真負責的。哪怕是當初學校紛紛停課,學生肆意欺辱老師的時候,我也沒有放鬆過自己的教學質量。”

  “當初很多老師說我傻,學生根本不想學,你還非要認真教,弄不好又要被他們羞辱一頓,何苦來哉呢。但我還是認真地給他們上課,教他們知識,教他們做人。因為在我看來,他們是學生,我是老師,這一切是我應該要做的。師者,本來就是傳道、授業和解惑。”

  “我教了幾十年書了,有學生不喜歡我,但從來沒有哪個學生說過我不負責任,從來沒有。四兩,這就是我當老師的責任,所謂的責任,從來都不是要你做,而是你要做。等你明白你要做的時候,你也就明白了責任。”

  羅四兩聽得入了神。

  陳國華再嘆一聲,又把眼鏡戴了上去,他帶上了些許悵然說道:“你父親就是真正懂得他要做什麼的人,他是一個很有活力,也很優秀的年輕人。他的目標就是把你們戲法羅家帶上更高的輝煌,打造永遠不滅的神話。他還要把中國戲法發揚光大,讓世界矚目。”

  “他做的很好,他已經把你們戲法羅推上神壇了,可在實現第二個目標的時候卻發生了意外。雖然這是我們誰都不想看見的,但我知道你父親肯定不曾後悔過,是的,他肯定沒有。”

  “其實你爺爺這些年也很不容易,老年喪子,哪能不悲啊,又還要一個人拉扯你長大,你卻又不肯理解他們,理解戲法羅家族的榮耀。你爺爺是真的很疼你,你不肯學戲法,他都打算把放棄戲法羅的名號了。”

  “在你看來也許這僅僅只是一個名號罷了,但是在你爺爺和父親看來,這卻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這是你們羅家存在過的證明,這也是你們羅家三代人拚搏百年的證明,他能放棄這個,只能說他真的很疼你。”

  “你太公闖蕩江湖,吃盡無數苦頭,經歷無數磨難,歷經千辛萬苦才學來各種本事,在江湖上闖出了戲法羅的名號。你爺爺接過戲法羅的名號,成為國家藝人,成為戲法界的領袖,為國效力,出國演出,為國家做出了重大貢獻,給國家掙來無數臉面。”

  “你父親也接過戲法羅名號,銳意改革傳統戲法,年紀輕輕就已經冠絕群倫,矢志把傳統戲法帶向更高的輝煌,讓中國戲法走向世界,讓世界為之側目。你們羅家三代人的軍功章,都刻在這‘戲法羅’三個字上面。這就是你們羅家傳承的榮耀。”

  陳國華看著羅四兩,語重心長道:“四兩,也許你會懂,也許你不會懂。但等你真正懂了之後,你就會去接過你們家的那塊紅色臥單,你也會去繼承你師父的使命。責任和使命,是重擔,但卻是讓人心甘情願的重擔。”

  羅四兩問陳國華:“您是希望我去懂嗎?”

  陳國華搖頭:“不是我希望,而是你自己的選擇。總有些東西,是值得你去付出所有的。”

  羅四兩低下了頭。

  ……

  雅苑。

  林董事長過來請李大師:“李大師,老爺子過來了,您去給看看?”

  李義扭頭看林董事長,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了起來,微微笑道:“好,那我們這就過去,但我不敢保證一定能看的清楚。”

  林董事長客氣道:“是是,您肯出手,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李義道:“無妨,若是可以的話,還是讓令尊多給我介紹一些人,這樣我能看的更加全面一些。”

  “好。”林董事長答應。

  李義隨著林董事長出門,眸子堅定,腳步踏在地上,步履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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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氣功大師的對決

  盧光耀終於醒轉了過來,他身體倒是沒什麼大礙,前面由於太過激動,再加上年紀大了,一下子就閉過氣去了,現在休息了一下,就已經好很多了。

  只是他現在的情緒還是很不好,也不說話,就自己一個人靠在床上,雙目怔怔出神,誰都不敢打擾他。

  羅四兩也坐在房間裡面,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心裡很不是滋味,很複雜,複雜到連他自己都無法把這份複雜表達出來,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羅文昌和陳國華也在這邊,兩人原本是興師問罪來的,現在也發不出火了,他們對盧光耀和單義堂充滿了同情和敬佩。

  尤其是羅文昌,他本就是立子行的翹楚,戲法羅更是立子行最響噹噹的家族,他也在體制內為國效力很多年了,也給國家做出了許多貢獻,他也挺自豪的。可是今日跟盧光耀和單義堂一比,羅文昌竟有些自慚形穢,單義堂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國之英雄啊。

  “唉……”羅文昌心中哀嘆,單義堂竟然背負污名這麼久,這真是……

  原本羅文昌一直是對盧光耀不滿的,因為這盧光耀這個人亦正亦邪,讓他很看不慣。

  可是現在羅文昌突然在一瞬間就理解盧光耀了,能理解他做出的種種事情了。

  也正是因為理解,他才真正知道他的不易。

  陳國華是一個非常典型的老知識分子,正直、嚴肅、博學、嚴謹,識英雄重英雄,在他看來盧光耀就是英雄。

  他很敬佩盧光耀,這是一個飽讀詩書的知識分子對英雄的敬佩,是一個讀書人對俠客的敬佩。

  ……

  方鐵口在忙碌,都已經是傍晚了,也該吃晚飯了。他去旁邊的小飯店打包一些飯菜回來,回來之後,他見盧光耀還是跟丟了魂一樣地躺在床上,他也微微搖頭。

  方鐵口把飯菜放好,對羅文昌和陳國華說道:“二位,留下用個便飯吧。”

  兩人皆是微微一滯,也不知道自己是留下好,還是走好,畢竟羅四兩還在這裡呢。

  方鐵口也沒多等他們答覆,他就走到盧光耀床邊上,說道:“老盧,起來吃飯吧,別要死要活了,每次跟阿義吵完你就這樣,可你們每次都要吵,唉。”

  盧光耀眉毛蹙到了一起,臉上的皺紋又更深了幾分,臉上本就暗淡的神采就更淡了,甚至還帶上了幾分灰敗之色,他疲憊著聲音說道:“你說……是誰錯了?”

  方鐵口道:“誰都沒錯,但是阿義太偏激了,這是他性格的缺陷。其實你們很像,都很偏執,都屬於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羅四兩扭頭看盧光耀,見到盧光耀如此模樣,他心中像是被針扎一樣難受。在他的所有印象裡,他的師父盧光耀從來都是神采奕奕陰起人來絲毫不手軟的陰狂樣子,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般失神落魄和沮喪憔悴啊。

  盧光耀嘴唇發乾,都已經幹得裂開了,他數度張合,破了皮上下嘴唇連連碰撞,竟然給人一種慘烈的感覺,只是他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過了好久,盧光耀才又說話,只是他的聲音變的更加虛弱和疲憊了,但是他的語氣卻充滿了嚴肅,這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在垂危之時虛弱地痛斥著警告某人:“他是在玩火,他以前不這樣,他怎麼越弄越大了。再這樣下去,他不僅會把單義堂給燒沒了,還會把他自己給燒死的。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說不聽啊,他怎麼就這麼倔啊。”

  方鐵口也嘆一聲,說道:“他的倔還不是從你身上學來的啊。”

  盧光耀扭頭看他,問道:“那你說,他能被勸回來嗎?”

  方鐵口反問:“那你能嗎?”

  盧光耀閉上了眼睛。

  方鐵口勸慰道:“行了,別想那麼多了,先吃飯吧。吃完飯之後,我們商量商量,總有辦法應對的。”

  盧光耀還是閉眼不答,方鐵口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他轉身對羅文昌和陳國華道:“那我們先吃吧。”

  羅文昌正欲回絕,盧光耀的聲音卻在這時突然響了起來:“羅爺,能托您一件事嗎?”

  羅文昌一愣,然後問:“什麼事?”

  盧光耀看著羅文昌,說道:“您在體制內很多年了,想必也認識很多官面上的或者有頭有臉的人物吧?”

  “這個……還真不多。”羅文昌的性格過於耿直了,他也不擅交際,也不太喜歡跟官面上的人物來往,他交流最多的還是同行的一些藝人。

  盧光耀皺著的眉頭又深了幾分。

  陳國華看了看,說道:“盧先生,您是有什麼事嗎?如果是吳州市裡,我倒是能幫上一些忙。”

  盧光耀看向陳國華,稍稍一想,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陳國華在市一中教了大半輩子書了,從普通老師開始一路到校長,再到退休,他教過的學生數也數不清。

  而且這年頭的學生畢業之後都是包分配的,不管你大學在哪兒讀,除非特別優秀的,可以留在省裡或者中央,其他的都是往戶籍地分配。這麼多年下來,就吳州市地界上那些官面上的或者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說全部吧,至少一多半是陳國華的學生。

  陳國華不敢說桃李滿天下,但桃李滿吳州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所以陳國華在吳州地界上還是能說上話的。

  盧光耀從床上下來,站好了,對陳國華鄭重說道:“陳老師,我想請您幫忙牽線,我要跟李義來一場氣功大師的對決,觀戰的那些人就請李義接觸過的那些達官顯貴吧。”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陳國華神色一怔。

  羅文昌也錯愕不止。

  羅四兩也愕然看來,甚是詫異。

  就連方鐵口也皺起了眉頭,狐疑問道:“老盧,你到底想幹嘛?”

  盧光耀默了默,垂著頭頓了一下,然後抬頭看著門外,緩慢且堅定道:“我要拉他回來,單義堂從不曾有負國家,我不行,他亦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8-7-23 21:03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會再逼你了

  雅苑。

  林家父子出了雅苑的門,坐上了車子回家。

  路上,林董事長問自家老爺子:“爸,您看這李大師怎麼樣?”

  林老爺子雖是雙目閉著,但仍有一股子氣勢迎面而來,這就是久居上位的人所養成的氣勢,哪怕只是安安靜靜坐著,都會讓人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就連作為親生兒子的林董事長,都不由心生敬畏,在自己父親面前,他連說話都要放輕聲音。

  林老爺子沒有說話,只是閉眼思索。

  林董事長也不敢多說什麼,就是讓家裡司機開車上路。

  路程過半之後,林老爺子才閉目沉聲道:“老二,你要知道現在國家已經開始打擊這些所謂的氣功大師了。”

  林董事長微微一滯,然後強笑道:“可李大師是真有本事的人。”

  林老爺子緩緩說道:“個人再強,也無法與國家對抗,我們既然在這個圈子裡面,就一定要守這個圈子的規矩。以後,不許再明目張膽跟那人來往。”

  林董事長默然,心中有些不以為然,但卻又不敢跟自己父親犟嘴,悶了一會兒,他才說道:“是,我記住了。”

  頓了一頓,林董事長又說:“但李大師是有真本事的,他跟那些江湖騙子不一樣。而且他所說的,我們也不能不提防啊,我們還是要找出那個要害您的人啊。”

  林老爺子嗤笑一聲,然後睜開了眼睛,如睡虎睜眸,他眼睛直視前方,強大的氣勢陡然升起:“害我?呵,想害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難道還怕再多一個兩個?”

  林董事長急道:“爸,我不是說這個,人李大師都說了,那人會害的我們家破人亡的,我們不得不小心啊。要是不把這個人趕緊揪出來,那後果就太嚴重了。”

  “哼。”林老爺子冷哼一聲,扭頭看了林董事長一眼。

  就是這一眼,卻讓林董事長渾身一震,他頓時就害怕了起來,別看他都快四十了,可依然非常害怕他家老爺子。

  林老爺子斥責道:“做事情毛毛躁躁的,你就不能跟你大哥學學嗎?”

  林董事長臉一紅,無言以對。其實他從小就活在他大哥的陰影下,他大哥太優秀了,處處都壓制著他,他跟他大哥相比就如同螢火跟皓月,根本沒有可比性。

  就連雅苑這座酒店,他也是託了自家老爺子和他大哥的福,才拿下這個項目,人家也是衝著他們林家的面子,才過來捧場,把這個酒店給弄熱,讓他能賺錢,他自己根本沒花多大力氣。

  雖說他不至於是個草包吧,但是能耐的確沒有多少,更不要說跟他大哥比較了。

  林董事長把腦袋低下來。

  林老爺子不滿地看著林董事長,斥責道:“連人家是什麼來路都沒有弄清楚,就敢貿貿然跟上去,你膽子是真夠大的。”

  林董事長低頭不敢說話,但是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像李大師那種能看見過去未來的神仙人物,你敢去探測人家的來路啊?

  林老爺子眉頭微微皺起,沉聲道:“比起那個虛無縹緲的對手,我更在意的是眼前這個不知來路的李大師。”

  林董事長問道:“爸,您是發現李大師有什麼不對勁了嗎?”

  林老爺子道:“老二,你記住,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我們在用人之前,一定要對這個人的所有情況做到了然於胸。用人不疑的前提,就是這個人不是個疑人,他一定要能讓我們絕對放心,這個李大師,我信不過。不把他先弄清楚,我可不敢貿然讓他給我找什麼對頭。”

  林董事長有些悻悻然,自家老頭子的確比他考慮周詳,但他覺得根本沒必要,他是很相信李義的。

  林老爺子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兒子在想些什麼,他就跟司機說道:“阿貴,找人查一下這個李大師,我要詳細的資料。”

  “是。”司機回了一聲。

  車子拐彎,滑過路口。

  ……

  雅苑。

  李義回到房間,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剛剛跟林老爺子那一番交鋒,實在是太累了,比他應付那幫老闆累太多了。

  現在國家經濟也是剛剛騰飛,還是遍地黃金的年代,那些敢拚敢闖的人都成老闆了,所以現在的大老闆們都還比較單純,沒那麼老謀深算。

  但林老爺子這種浸淫了一輩子官場的人,李義對付起他來,簡直是太費勁了,他就感覺自己在對付一個皮球似的,處處不受力,還處處都有反彈,太累了。

  他從盧光耀和方鐵口那邊學來的本事,都不太能應付這種場面,他也不禁暗暗有些後悔。

  當年他跟盧光耀一樣,太想恢復那套戲法了,所以一直拼了命專注學戲法,其他的對付人的本事倒是沒學太多,現在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再想想接下來他還要接觸更高層的人,讓他們信服自己,跟他們打下良好的關係,以圖讓他們去恢復單義堂的名聲。

  一想到要搞定這麼多老狐狸,李義就感覺壓力很大,只是方師父和他師父不肯來幫他,不然他的壓力會小許多。

  “唉……”李義嘆了一聲,目光沉了沉,但很快又燃起了鬥志,他已經為單義堂奮鬥很多年了,他也是在後來才找到為單義堂證明最好最快的辦法。

  不管前路多麼艱辛,他都不能後退。

  李義雙手握拳,雙目神采奕奕。

  ……

  盧光耀家裡。

  羅文昌和陳國華都走了,羅四兩還留在這邊。

  兩人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享受夏日夜風吹在身上的舒爽。

  盧光耀還在給羅四兩叮囑:“我會的,你現在都會了,該教你的,我也都教了。以後的路要怎麼走,你自己要想好。”

  羅四兩扭頭問道:“師父,你不管我了嗎?”

  盧光耀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搖頭微笑道:“怎麼會呢,只是你現在是大人了,要自己學會做決定。”

  羅四兩低沉著臉,問道:“那師父你想要我怎麼做?”

  盧光耀道:“跟隨你內心的指引去做,做你想做。”

  “我……”盧光耀灑然一笑,臉上多了許多釋然:“不會再逼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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