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時輪，命輪 作者：藍晶（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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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藍晶，男，17K小說網與起點作家。

　　藍晶，70年代生人，雙魚座。本名胡劍鷗，別名血珊瑚，長住上海。最初做的是攻城獅，後來成為程序猿。05年開始專職進行寫作。華語文化圈中最具人氣的奇幻小說家之一，當前是起點小說作家。寫作風格細膩，文筆成熟，可讀性強，具有天馬行空般的想像力。他的作品「從第一行字開始就流淌而出一股中世紀暖麗而沁人心脾的文化氣息，讀完彷若經歷了一次美妙刺激的旅行」，發表以來長居網絡各大玄幻書榜前茅，至今熱度不減。被公認為東方唯一作品能夠與西方經典奇幻作品相抗衡的作家。他的作品被譽為東方的《指環王》、中國人的《哈利波特》。

【小說類型】：科幻 > 時空穿梭

【內容簡介】：

　　想要救人？我自己都顧不過來呢！   
　　而且你在時間的那一頭，我在時間的這一頭，怎麼救？   
　　還是自救吧！一切靠自己。不過我可以提供一點援助。

【其他作品】：《妖怪公寓》
「魔法三部曲」《魔法學徒》、《魔盜》、《魔武士》
《魔眼》、《暗行者》、《小人物》、《騎士的血脈》、《大隱》、《夢幻泡影》、《劍的旋律》

1 鬼屋

    “救命！”

    “救我！”

    “誰能夠幫幫我？”

    “help！”

    “save　me !”

    到處是求救聲，這些求救聲有的清晰可聞，猶如近在耳邊，有的朦朦朧朧，仿佛隔著很遠，此起彼伏，一刻都不間斷。

    杜南被吵得受不了，他一下子坐了起來，用力地甩了甩頭，過了片刻他從床頭拿過手機，打開日歷，切換到農歷，看了一眼。

    果然，農歷是二月十四。

    每當農歷十五前後，他總是能听到這樣的求救聲。

    他又看了一眼時間。

    現在時間還早，才凌晨兩點半。

    杜南百無聊賴地從床上爬起來，披上睡袍，開門出去，在露台上溜達起來。

    他住的地方是那種解放前造的老房子，上下三層，他家在頂樓，旁邊有一個很大的露台。

    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周圍的牆皮都已經剝落了，斑斑駁駁露出了底下的磚牆，牆根的地方還長滿了苔蘚，從露台看出去，外面是一片灰蒙蒙的瓦片和如同蜘蛛網一般亂飛的線纜。

    因為是凌晨兩點半的緣故，所以四周萬籟俱寂，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過就算不是這個時間點，至少這幢房子也不會有什麼聲音，因為整幢樓就只有他一家……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只有他一個人住。

    農歷二月的天氣還是挺冷的，但是杜南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已經有了經驗，這幾天都別想好好睡覺，只要一閉眼，肯定是一連串的求救聲。

    突然杜南听到隔壁有人在罵，還有孩子的哭鬧聲，他走到露台邊緣沖著那邊看了一眼，果然隔壁二樓的燈亮著。

    杜南記得住在那個房間的好像是一對年輕夫妻，有個孩子，也就三四歲。

    “讓你圖便宜，我就說吧！租金這麼低的房子肯定有問題，剛住進來的時候，我就听街坊說起過，這是一幢鬼屋。”

    “你這女人，純粹就是馬後炮，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你會相信有鬼？”

    “信，我奶奶去世的時候……”

    “得了，得了，又是那個鬼故事，說實話，這個鬼地方還真是邪門了。”

    “現在怎麼辦？當初你為了圖便宜，直接就租了一年。”

    “這倒是怨我，怪不得那個老太婆非要一年起租，不過沒關系，我會找她算賬的。真當我好欺負？”

    “得了吧！你好像很有本事似的，要是真有本事，咱們娘倆就該開豪車住別墅了，也不至于跟著你住鬼屋，我听街坊說了，這里鬧鬼也就十五前後兩天，咱們還是琢磨一下，怎麼把這幾天對付過去吧！”

    “這個沒問題，隔壁那條街就有一家旅館，一晚上才二十八。”

    “……”

    杜南听著那對夫妻說話，反正他現在閑著沒事可干。

    他住的房子是16號，那對夫妻住在17號，還有隔壁那條街的23號和24號，這四幢房子是緊挨著的，所以都“鬧鬼”。

    有人說日軍侵華的時候，這里曾經是日本人的秘密研究所，也有人說是特高課總部，還有人說，當初這幾個街區是安置難民的地方，結果著火了，燒死了很多人……反正各種解釋都有。

    杜南不知道哪種解釋是真的？不過他不在乎，他只想知道怎麼才能不再听到那些呼救聲。

    一陣寒風刮過，杜南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不得不溜回了房間，這天氣還是太冷。問題是回來也睡不著啊！

    杜南的家很小，整個房間只有九平方米，絕對的蝸居，好在有一個露台，露台本來是公用的，不過現在也沒人會來和他爭。

    狹小的房間里面只有靠門的那面牆放著冰箱、洗衣機、微波爐之類的東西，對面的那面牆開著一排窗戶，窗台底下放著一張鋼絲床。

    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家具了，沒有衣櫥、沒有電視櫃，甚至連電視都沒有，更不會有什麼桌子、椅子。

    杜南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他放下了床邊的擱板，擱板上固定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這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這也是一個肥宅的標配。

    杜南是個肥宅，他是一個標準宅，除了上班和回家，很少去別的地方，甚至連買米、油、醬油、洗發露之類的生活用品，也都是打電話等人送貨上門。

    另外他也確實有點胖，不過只是小胖，主要是因為他比較矮，身高才一米六五，體重卻也有一百六。

    他的臉倒是還行，看不出很胖，腰身有點粗，有一個啤酒肚，就因為這個緣故，上學的時候，他的外號就是“肚腩”。

    和所有的肥宅一樣，杜南也是那種只要有一台電腦，就可以活到天荒地老的類型。

    另外這也是他多年琢磨出來的經驗，開著電腦，累了的話，就靠著床頭打個小盹，只要別進入深層睡眠就用不著擔心听到求救聲。

    ………………

    手機的鬧鈴響了，杜南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穿上衣服跑到露台上。

    他的家那麼小，當然不可能有廁所和廚房，所以當初他的父母買下這間房的時候，在外面的露台上搭了個廁所。

    為了搭這個廁所，他父母和鄰居鬧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矛盾，樓下的老太婆甚至跑到房管所告狀，說他家私自搭建違章建築，他家也不是省油燈，同樣咬住老太婆侵佔樓下的公用廚房，私自封閉天井……反正那個時代，每家的居住面積都不寬裕，多多少少會在公用部分上打點主意。

    沒想到十幾年後，就只有他一個人仍舊住在這幢房子里面。

    洗臉、刷牙，把自己收拾干淨，杜南下樓推著自己的那輛電瓶車出了門。

    上班的日子，他會在外面解決早餐，休息天，他要麼叫外賣，要麼把早餐和午餐合在一起，反正一大清早起來他絕對沒興趣自己動手。

    和所有的老街區一樣，街口就是一排小餐館，杜南在這里住了十幾年，誰的東西好，誰家的東西差？全都了如指掌。他最經常去的是一家叫“何記”的小餐館，這家的東西味道不算最好，只不過是家常手藝，但是干淨，不管是菜，還是肉都很干淨，絕對不會有農藥菜，瘟豬肉，更不會有地溝油。

    這片街區雖然是市中心，但是屬于鬧中取靜的地段……也可以說是被時代遺忘的角落，杜南十年前就听說過要對這里進行舊區改造，不過風聲只是風聲，十年過去了，這里一點都沒有變動，所以這里的餐館的顧客大多是周圍的住戶，誰家的東西如何？看一眼里面的人就知道了。

    “何記”的人永遠是最多的，基本上都坐滿了。當然這里也不可能有幾百米的長隊，畢竟這不是網紅店，就拿杜南來說，如果他看到里面坐滿了，肯定會另外找一家，像何記一樣不錯的館子還是有一些的。

    看到里面有空，杜南推門進去，沖著老板喊道︰“一份過橋米線。”

    “呦——是你啊！昨晚沒鬧鬼吧？”老板認識杜南，事實上來這里吃飯的人大多認識杜南，畢竟周圍這片的人都知道那四幢鬼樓的大名，也知道只有杜南一個人敢住在鬼樓里面，其他人全都陸陸續續搬走了。

    “你怎麼知道的？”杜南感到奇怪，緊接著他一拍腦袋︰“肯定是隔壁那家。”

    “那家也算倒霉，周家老太也缺德了一些，租房子的時候不說清楚也就算了，還坑人家一把，非要簽一年。”坐在門口邊上的一個中年婦女說道。

    “還行吧！一個月也就兩三天，隔壁的小旅館一天才二十八，算下來房租還是便宜的。”邊上一個六十多歲的瘦老頭樂呵呵地說道︰“要不然和這位小哥一樣，管他有沒有鬼，不也一樣活得好好的？”

    杜南看了瘦老頭一眼，他不知道這家伙姓什麼叫什麼，不過臉熟，老家伙為人刻薄。

    “沒錯，什麼鬼不鬼的？我在這里住了十幾年，也沒見有什麼鬼跑出來，更沒見有什麼鬼害人。”胖子一幅心寬體胖，萬事不愁的樣子。

    “那是。”瘦老頭連連點頭︰“不過你最好多賺點錢，再找一個冤大頭把房子賣了，手里的錢加上買房子的錢應該足夠在郊區一間新的，要不然你恐怕連老婆都討不上，就算討上，那也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鬧離婚……”

    “你這死老頭，說什麼混話？”旁邊一位老太太看不過眼了。

    這是指桑罵槐呢！

    住在這里的人都知道杜南，自然也就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的事。

    杜南的父母在他念初二的時候離婚了，杜南跟了他的父親，他的母親據說去了外地，又听說很快就改嫁了。

    如果只是這樣，那還是不錯的，單親家庭多了去，也不在乎多杜南一個，但是他的父親偏偏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在他要升高中的時候去了加拿大。從此之後，他就成了一個父母全都健在的孤兒。

    “你爸今年還回來不？”瘦老頭欺負人沒個夠，非要往死里踩︰“說實話，好多年沒看到你爸了，他在加拿大應該混得不錯吧？”

    “還行吧，他在那邊只能算中等偏下，不過換到這邊就是高收入了，回來是不可能的，那邊可沒有春節，不給假期的，他倒是讓我過去，我沒興趣，他在那邊另外組建了家庭，還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過去算什麼？”杜南隨口說道。

    “怎麼不算什麼？你也是兒子啊！說不定可以移民加拿大。”瘦老頭越發起勁。

    “面來了。”老板娘端著托盤走了過來，把一碗面重重地放在了瘦老頭面前︰“快吃你的吧。”

    “行了，我不說還不可以嗎？”瘦老頭知道他已經討人嫌了，旁邊的人他倒是不在乎，但是討店家嫌就沒意思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少一塊爆魚或者半塊燜蹄。

    “你晚上不會又加班吧？”老板娘問道。

    “這就要看機會了。”杜南倒是不打算掩飾什麼，他雖然已經習慣了鬼，但是能避開，肯定會想辦法避開，所以每到月半的時候，他總是會找理由加班。

    這也讓他成為了公司里面最勤勉的員工。

    “你不是不怕鬼嗎？”瘦老頭抬起頭來。

    “吃你的。”老板娘一拍桌子。

    “好好好，我不開口。”瘦老頭屈服于老板娘的淫威。

    “我確實不怕鬼，但是怕吵，以前也就鬧一兩個小時，現在一鬧就是大半夜。”杜南嘆了口氣。

2 從今往後做老大

    杜南騎著電瓶車從這條小馬路竄到那條小馬路，有時候還會鑽小巷，靈活得就像是一只老鼠。

    他走的全都是小路，那些地圖上不放到很高的倍數，根本就看不到的小馬路，那些不通公交車，私家車也很少走的小馬路，那些機動車只能單向行駛，自行車和電瓶車沒有限制的小馬路。

    杜南上班的地方在郊外，離開市中心挺遠，還不通地鐵，他的很多同事都抱怨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就要一個多小時，下班回家又是一個多小時。他卻不在乎，因為他走的全都是小路，車不多，也不容易堵車，速度上得去，一般也就四十分鐘左右。

    騎著車，杜南在想著心事。

    他在想剛才瘦老頭的話。

    之前他說父親不會回來，這是真話，後面就是假話了，他的父親在加拿大另外組建了家庭之後，一開始的幾年還回來看看，每個月至少打一兩個電話問問情況，後來電話就少了，漸漸地也不再回來，等到他大二的時候，某一天有一個律師來找他，父親把那間房子轉到了他的名下，另外還給了他六十萬……這應該算是買斷父子關系的手續費吧？

    雖然父親沒說過什麼，但是杜南也明白，父親肯定不希望看到他出現在新的家庭成員面前。

    瘦老頭的話，杜南只當是放屁，但是要說心里沒什麼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好在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

    父母離婚的時候他才初二，那時候他十四歲，現在他二十五，大學畢業都已經兩年，整整十一年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還有什麼不習慣的？

    至于瘦老頭說他仍舊住在那間房子里面，有可能連老婆都討不上，他就更不在乎了。

    杜南從頭到底就沒想過要結婚。

    父母的離婚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不敢保證自己的婚姻能夠圓滿，萬一到了最後也走上那條路怎麼辦？

    當然，他不會像他爸那樣把自己的孩子扔在一邊，但是再怎麼樣給孩子關懷，那也是一個破碎的家庭。

    杜南正想著心事，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呼救，他下意識地就是一個剎車。

    停在馬路邊，杜南側耳傾听，他不敢肯定這是不是錯覺？

    他經常听到類似的呼救聲，不只是每個月月半那幾天，平時偶爾也會听到。

    一開始並不是這樣。

    杜南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只有月半的那幾天，家里會鬧鬼，不過只要住出去就沒事。

    有一段日子，每個月的那幾天他們家也是出去住的，有時候就在隔壁那條街的小旅館里面，有時候是去父親的朋友家。但是父母離婚之後，特別是父親去了加拿大，他再也沒別處可去，到了初三下半年情況就開始惡化了。

    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一開始只是一兩個小時，後來一鬧就是大半夜，但是有些話他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過，從高二開始，他在外面也會產生類似的幻覺，會听到有人求救的聲音，更不用說念大學是要住校的，住在學校宿舍里面的那四年，他同樣沒能擺脫這些求救聲的騷擾。

    時間長了，居然被他摸索出了一些規律。

    這事和他的心情有關，如果他的心情不錯，求救聲就不會出現，相反如果他的心情很糟糕，那麼他完了，月半前後的那幾天，不管走到哪兒？耳邊都是求救聲。

    另外一個他已經琢磨明白的事是，鬧鬼肯定和日軍侵華沒什麼關系，因為求救的人用的語言各式各樣，有中國話，包括各地的方言，也有外語，他只听得懂英語，還有很多不是英語的，他能夠確定的有日語、法語、德語、俄語、朝鮮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阿拉伯語……還有至少六十多種他根本不知道來源的語種。

    杜南靜靜地停在那里。

    他之所以想要確認這是不是幻覺？是為了確定自己的心情。如果真是幻覺，那就證明此刻他的心情很糟糕，有必要適當調整一下。

    這也是他摸索下來的經驗。

    “幫幫我，你們誰能夠幫我一下？”

    呼救聲遠遠地飄了過來，這一次杜南可以確定是真的了，呼救的是一個老頭。

    只要不是幻覺就行，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幫人？上班會不會遲到？在這兩者之間掙扎了片刻，杜南最終發動了電瓶車，朝著呼救聲傳來的方向而去。

    那聲音離他的距離絕對不近，杜南總覺得聲音就在前面，但是不知不覺已經過了至少六條馬路。

    前面有一群人圍攏在那里，人太多，全都擠在一起，就像是一堵牆似地圈在那里。

    不過沒關系，杜南伏下身子，從密密麻麻的腿的縫隙看了過去。

    他看到一個老頭躺在地上。

    原來是這種事。

    杜南明白了。

    他既明白了為什麼會有呼救聲？同樣也明白了為什麼大家都站在旁邊圍觀。

    沒辦法，這個年頭幫人幫得淚流滿面是常事，好心沒好報是常態。柳毅替龍女送信，魯智深救賣唱女的故事已經不多了，反倒是農夫和蛇，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一堆堆的，讓人心塞。

    不過杜南也做不到見死不救，或許是因為他經常听到求救的呼聲，卻看不到需要救援的人，心里總是空落落的，所以現實之中只要是看到有人求救，他都會伸手幫忙。

    當然他也不是白痴，救人歸救人，自我保護是必須要有的。像眼前這種情況，惹上麻煩的可能性非常大。

    辦法不是沒有。

    蛇和狼都是動物，而這個世界上有一個組織叫動物保護協會，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動物。

    專業的事就應該由專業的人去做。

    杜南掏出手機，先撥了110，救人之前先報警，這絕對是常識，緊接著他又撥了120，做完這一切，他調轉了車頭，朝著旁邊的一條小路而去。

    ………………

    “老板正要找你。”剛一進門，傳達室的小妹就跑了過來低聲說道。

    杜南有點懵圈，雖然在這個公司已經干了兩年，但是他和老板真得不熟，以前老板都沒和他說過話，就算有事，也是找他跟的人。

    帶著一腦袋迷惘，杜南敲開了老板室的門。

    “你師父已經跳槽了。”老板的第一句話解開了杜南心中的疑惑。

    “他可不是什麼師父，他沒教過我任何東西。”杜南並不是撇清關系，他對跟的那個人確實沒好感。

    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這話確實有道理。留一手也是人之常情。什麼都不教，也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他想自學，那個混蛋都不允許，他想動手實踐，那個混蛋以各種理由阻止，這就有點過分了。

    杜南之所以經常加班，一方面確實是因為每個月的那兩三天，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下班之後那個家伙就管不著了。

    杜南學的是工業自動化，這東西可不同于軟件編程只要有一台電腦就行，那是要動手的，編好程序，燒入芯片，然後進行調試，中間有時候還需要經過模擬。

    幹這一行其實沒什麼難度，說穿了就是堆時間，積累熟練度。關鍵就是動手，有那個家伙在，上班的時候他沒機會動手，只有等到下班之後再幹。

    “你師……你跟的那個人跳槽了，現在他留下了這攤子活，你能不能吃得下來？”老板用手指敲了敲老板桌。

    “沒問題。”杜南一點都沒猶豫。

    他敢說這話，確實是有理由的，他所在的部門名義上是開發部，實際上就是弄來別人的東西，破解之後再進行開發，有時候破解不了，就按照功能模仿出來。

    這里面的技術含量真得很低。

    “你可不要誇海口噢！”老板滿臉的不信任，他怕杜南現在說得好聽，真要動手就不行了，事實上他已經找獵頭公司在物色這方面的人才，所以並不是很擔心︰“小趙說你沒什麼上進心，整天混日子。”

    他說的小趙就是杜南跟的那個人。

    “呵呵，他說的話也能信？如果我真是混日子，他肯定早就提議開除我了，開發部本來就只有他和我兩個人，如果我混日子，所有的活不都要他來干，他有那麼傻嗎？”杜南就算是對老板也不怎麼客氣。

    老板嘖了一聲，這話沒錯，不過他本人也覺得杜南有那麼點問題，具體什麼問題倒是很難說，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得過且過是真的。兩年下來，這家伙就沒透露過一點想要漲工資的意思。雖然他很喜歡員工不想漲工資，但是他同樣也一直認為不想漲工資的員工不是一個好員工，沒有上進心，肯定是在混日子。

    “是小趙說留著你也好，雖然你沒什麼上進心，不肯學東西，但是讓你加個班什麼的倒也沒問題。”老板說道。

    “你挺信任他的嘛！問題是他值不值得你這樣信任？”杜南知道他跟的那個人不是東西，卻沒想到這麼不是東西︰“你還記得開發部進過多少員工嗎？我對我來之前的情況不太清楚，只知道我後面至少進來過九個人，兩年時間九個人，平均三個月進一個，除了我之外，沒一個人能夠待滿三個月，這足夠說明問題了吧？”

    聽到這話，老板陷入了沉思。

3 一個人的老大

    “恭喜你，升職，漲工資。”

    “小杜，總算熬出頭了啊！”

    “你什麼時候請客？”

    別的科室的人紛紛跑出來打招呼。

    和高高在上，喜歡用斜四十五度的眼光看人的老板不一樣，大家都是同事，互相之間都很了解，就算不是一個科室的，也都知道姓趙的是什麼貨色，再加上杜南經常加班，大家都看在眼里。

    “老板可沒說升職，工資倒是漲了，漲了五百，另外還壓了任務下來，如果任務完成了，再漲五百。”杜南樂呵呵地說道，他笑得很快樂，還帶著一股傻氣……他是故意的。

    眾人盡皆無語。

    雖然號稱每個人的工資是不能夠泄漏的機密，但是私底下大家都會打聽一下，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杜南跟的那個人的工資是一萬五，而杜南的工資只有六千，就算漲了一千，也仍舊不到那個人的一半。

    這多少有點欺負人。

    “你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市場部的錢姐看著杜南。

    杜南吧嗒了一下嘴，然後嘆了口氣，這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剛才在老板那里我知道了很多事，姓趙的說了我不少壞話，不過有一句話他說得沒錯，我這個人確實不求上進，得過且過。對我來說，拿幾千是過日子，拿幾萬也是過日子。”

    說完這話，杜南轉身就走，直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之所以急急匆匆，是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要發泄出來。

    他確實沒有上進心，不過那不是因為他懶，更不是因為他蠢，而是因為他沒有生活目標，當他初二的時候父母離婚的那天，當他的父親坐上前往加拿大的飛機，他獨自一個人坐車回家的那天，他就徹底失去了生活的目標。

    在他的印象中，他的父母就是很有生活目標，很有上進心的那種人，他的父親能夠出國去加拿大，並且在那里定居，本事絕對不錯，他的母親雖然一直沒有音信，但是肯定也混得不錯。

    但是，這有意義嗎？

    拉開自己的工具箱，從里面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一顆藥，杜南就水吞了下去。

    藥是舍曲林，抗抑鬱和焦慮的，他準備這東西是為了避免情緒低落，那樣的話，耳邊就會滿是求救聲，而這會讓他的情緒越發糟糕。

    不過藥只能起到幫助作用，真正有用的還是調節精神。

    杜南在這方面很擅長。

    “好了，這里現在屬于我的了……至少暫時是屬于我的。”他低聲說道，這不只是在給自己打氣，同時也是為了振作精神。

    別忘了，老板還給了他一堆工作。

    這堆工作其實是他跟的那個人留下的，總共三個項目，其中一個項目是新的，另外兩個項目屬于售後服務，人家想要修改幾個功能。

    杜南打開了電腦，進入了公司數據庫，輸入密碼。

    從老板室出來，他首先去了計算機室，讓管計算機的人修改了他的權限，現在他是開發部負責人，當然應該擁有開發部的最高權限，開發部的技術資料、檔案文件、源代碼，都應該上傳數據庫的，他得知道姓趙的做到哪一步了？

    沒有，什麼都沒有。

    開發部的目錄下空空如也。

    杜南的嘴角露出了笑容，換一個人此刻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要不然就是異常郁悶，因為這意味著一切都得從頭開始，他的想法卻不一樣，在他看來，從頭開始就從頭開始，頂多辛苦一些，他又不是吃不起苦，反倒少了很多條條框框，沒了約束。另外一旦成功了，就證明他有本事。

    ………………

    有人暴跳如雷了，暴跳如雷的是老板，此刻的他臉色鐵青，拿著手機不停地打電話。

    “……沒錯，我要封殺他，這個混蛋太過分了……我待他不薄……我保留起訴的權力……”

    旁邊一個人則異常鬱悶，這個人就是負責計算機室的那個人。

    果然，老板掛了電話之後，立刻沖著他噴道︰“你怎麼能允許他把所有的東西刪除？開發部的東西全都有版本控制的，只能往裡加，沒有特別的情況是不允許刪除的，你難道不知道這一點嗎？”

    “老板，是您允許他這麼做的，我打電話確認過，上個月二十四號，他說版本太亂，想要重新整理一下。”管計算機室的那個人感覺自己很冤枉。

    “你應該留備份的。”老板當然不會承認自己錯誤，更何況他也找到了理由。

    杜南聽著里面的呵斥，樂呵呵地回開發部去了，他對管計算機室的家伙一直有點不爽，如果說姓趙的是小人，那麼這個家伙就是狗腿，狗眼看人低的那種，兩年來他的權限一直是最低一級，也就是只能上傳，不能下載，姓趙的是怕他偷師，但是不肯明說，仗著自己是公司的骨幹，是老板眼前的紅人，給這家伙打了招呼，這個家伙倒是執行得一絲不苟。

    回開發部之前，他繞道後勤部領了一個睡袋，接下去他得趕工了，還是連夜趕工……用不著另外找理由了。

    打開電腦，杜南翻出一個隱藏的目錄。

    這是為了對付他跟的那個人，他知道那個家伙不放心，經常偷偷打開他的電腦進行檢查，唯恐他私藏什麼重要東西。

    說實話，姓趙的那個家伙也是個極品。

    正因為如此，他不得不做這樣的手腳，同樣也因為姓趙的沒看出問題，所以他知道那家伙的水平有限。

    不過仔細一想也確實如此，真正有本事，而且不停進步的人，哪里會擔心被晚輩超越？只有知道自己水平有限，才會拼命踩人。

    杜南從那個隱藏的目錄里面翻出一堆東西來。

    姓趙的既然時時刻刻防著他，像防賊一樣，那麼他干脆就做一個賊，別忘了他們這個開發部干的活，就是解開別家的東西，換個包裝，變成自家的貨色。

    說穿了就是技術小偷。

    既然做小偷，各種盜竊工具肯定得一應俱全。

    那個家伙能夠取出別人的代碼，他當然也能取出那個家伙的代碼。

    另外計算機室的數據庫是免費的開源數據庫，管計算機的人也不是很懂，老板又不肯花大力氣請個高手過來弄一下，原汁原味就用了上去，幾乎沒有任何防護能力，早就被他給破解了。

    杜南突然有點感嘆，這兩年，技術學了不少，不過學得更多的是勾心斗角和偷偷摸摸的本事。

    ………………

    忙，杜南很忙，他忙了一個上午，直到吃飯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公司所在的這片地方雖然不通地鐵，交通也不太方便，但是熱鬧程度是不差的，周邊有不少餐廳。

    中午這頓杜南是不講究什麼健康衛生的，他也沒這個本事分辨，總不可能四處去打听那些餐館的進貨渠道吧？

    他對午餐的要求首先是量大，菜要管夠，其次是味道稍微好點，不指望三星級餐廳的水準，至少得是廚師學校出來的手藝。

    另外他也不是一個人吃飯，而是幾個人合伙，在這件事上，嚴格說起來其他人是吃虧的，他是胖子，吃的肯定比別人多，不過從來沒人計較這些。

    因為升職加薪的緣故，所以他干脆趁機請大家一頓，他請的人還挺多。

    大部人其實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的薪水才只漲了五百，不過他不在乎，人多熱鬧，或許是因為一直獨自生活，胖子挺喜歡熱鬧。

    “這一次老姜恐怕要有麻煩。”傳達室的小妹笑嘻嘻地說道，她也不喜歡管計算機室的那個家伙。

    “他會有什麼麻煩？頂多扣工資。”市場部的錢姐不以為然地說道。

    “就是，我倒是覺得小杜要有麻煩了……對了，小杜，你有把握搞定嗎？”後勤部的老高問，因為經常加班，杜南和老高的關系不錯。

    說是老高，其實也不老，也就三十一二歲，要不然也不會湊到一起來。

    “沒問題，其中兩個差不多已經恢復了，姓趙的畢竟不敢刪除客戶的東西，另外一個問題也不大。”杜南稍微露了一些底。

    “但願如此，要不然陳扒皮肯定會把火氣全都發泄在你的頭上，姓趙的跳槽了，他沒辦法找麻煩，姓姜的就是一條狗，隨便打，隨便罵，但是不會真的開除，最後只有收拾你。”說話的是人力資源部的齊小妹，她對於公司里面的人事關系絕對門清。

    “小杜又不是沒本事，大不了走人，如果是公司主動開除的話，還得賠償他好幾個月的工資呢！”錢姐很是不以為然。

    “沒錯。”“沒錯。”“我都替老杜叫屈，別人不知道他的本事，我們是知道一些的。”

    說這話的是幾個管售後和測試的人，他們和開發部打交道的機會最多，姓趙的從來不管這些，全都扔給杜南負責，如果杜南搞不定，才會拿回來給他，不過兩年下來，這樣的事也就發生過一次。

    “說實話，我現在真不想走，以前有姓趙的在，很多東西沒機會上手，現在機會有了，我打算沉澱個一兩年再說。”杜南有自己的打算。

    這絕對是大實話。

    偷的東西就是偷的東西，畢竟不是自己的，杜南知道自己在很多地方上有欠缺，他打算用一兩年的時間彌補起來。

    眾人聽著一愣，特別是那幾個知道杜南能力的，好半天才聽到錢姐說道︰“行啊！你這是想要厚積薄發。”

    “月薪一萬五算什麼？小杜的目標是百萬年薪。”

    “佩服，有目標，祝你成功。”

    “以後跳槽別忘了我，到時候你拿百萬年薪，也拉小弟一把。”

    旁邊的人也開始起哄。

4 通宵

    晚飯根本用不著出去，中午吃不完打包回來一堆東西。不過杜南暫時還不打算吃晚飯，中午那頓實在太飽了，現在還有點撐，另外他正做到要緊的地方，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他當然不會告訴別人，那兩個售後返工的項目還需要花點時間，反倒是需要開發的那個項目快完成了，姓趙的離職之前，肯定已經完工了，但是最後一部分十有八九被他藏在了自己的電腦里面，沒有上傳服務器。

    杜南已經查過那家伙的電腦，姓趙的也確實狠，居然重新做了系統，還是低級格式化之後做的，什麼數據都找不到了。

    好在只有那麼點東西，倒也難不住他，給他三天時間絕對可以搞定。

    就在他琢磨著其中一個功能好像在哪里看到過？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他看到老板走了過來。

    杜南原本以為老板是來慰問的，正有點受寵若驚，沒想到老板一開口就是︰“很不錯，明白自己不行，還知道努力，懂得笨鳥先飛的道理，不過這三個項目挺緊的，已經拖了進度，無論如何我一個星期之後都要看到成果。”

    說完這話，那個家伙轉身就走。

    胖子在心底暗罵了一句“狗屎。”

    雖然他加班不是為了那個家伙，雖然他另有目地，雖然這是各取所需，但是聽了這話，他仍舊感覺心里堵得慌。

    這根本就不是人說出來的話，拖進度的是姓趙的，卻要他來買單。

    杜南現在徹底相信人力資源部的齊小妹說的話了，姓趙的跳槽了，沒辦法找麻煩，姓姜的就是一條狗，不會被開除，陳扒皮只能找他的麻煩，十有八九想讓他背鍋。

    甩了甩頭，把這些紛亂的心思全都甩出腦外，胖子把注意力轉了回來。

    他真不在乎。

    他根本不怕背鍋。

    發現數據被刪，他去找老板的時候，就偷偷開了手機，別忘了這兩年里面他學了不少偷偷摸摸的東西，另外他的自我保護意識一向不錯，當然不會忘記給自己留下一份證據。

    老板罵老姜的話，打電話的話，之後正式交任務給他的話，全都被他錄了下來。

    他倒是巴不得和老板打一場官司，不過可能性不大，根本就用不了一個星期，要做的工作沒多少，只是一些後續罷了。

    ………………

    天色漸漸黑了，杜南伸了個懶腰，他看了一眼屏幕的一角。

    現在已經是一點十五分，那兩個售後返工的項目已經完成了，實際上另外一個項目差不多也快完工了，只不過他不想拿出來罷了。

    太容易搞定的話，會引起別人懷疑的，就算只是裝樣子，也至少要裝夠三天。

    這樣也能解決他三天住宿的問題。

    杜南唯一郁悶的是沒辦法打游戲，每個部門都有監視探頭，為的是沒人能夠偷懶。

    找了一個地方把睡袋鋪開，杜南脫掉外衣鑽了進去。

    後勤部的老高為人還是不錯的，買的睡袋是高級貨色，底部夠厚，也夠蓬松柔弱，換成老姜那個狗腿，肯定是哪種便宜買哪種，能替老板省下一分錢都是好的。

    燈早就關了，只有屏幕還亮著，杜南不打算去管，時間到了自動會關閉，他設置的時間是半小時。

    或許是因為太累了，他的腦袋一沾枕頭，立刻就睡著了。

    “救命!”

    “help!”

    “菩薩保佑，救苦救難的菩薩保佑我。”

    “……”

    嘈雜的呼救聲在杜南的耳邊響起。

    睡意一下子就消失了，杜南一骨碌坐了起來。

    一旦清醒過來，呼救聲也隨即消失，這讓杜南感到邪門。

    以前他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如果是因為心情壓抑或者情緒不穩定，不管他是不是醒著？都會聽到呼救聲，必須吃藥才能壓制下去。

    杜南爬起來拿了一粒藥片……他猶豫了一下，這東西是二十四小時有效，也就是說藥效還沒過去。

    他最後還是吞了下去。

    繼續睡覺。

    “救……”

    呼救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胖子的反應更快，立刻就睜開了眼楮。

    重新爬起來之後，他撓了撓頭。

    這都不行，看樣子是沒辦法睡覺了，不過杜南更擔心的是這會變成一種常態，以後豈不是躲在外面都沒用了？

    他有點傻眼了。

    好在作為一個得過且過的胖子，再加上一流的調整情緒的能力，他很快就找到了自我安慰的借口——以後至少用不著找借口加班了。

    既然睡不著，那就干脆起來干活吧！

    杜南重新打開了燈，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一點睡意都沒有，比喝了一大壺咖啡還清醒。

    這又是一個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對此他並不感到開心。

    他不敢肯定這是不是某種病態？要知道不睡覺是會死人的，他還不想死。

    他同樣不知道，現在不睡覺，過後會不會一連睡幾天？公司的老板沒人性的，加班沒工資，曠工的話，工資肯定會被扣光。

    ………………

    天亮了，杜南伸了個懶腰，然後愣了一下，他發現自己的精神很好，一點都不像通宵加班的樣子。

    還別說，通宵加班的效果不錯……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昨天晚上的那種狀態不錯，他的腦子異常清醒，思維從來沒有這樣活躍過，工作效率就更別提了。

    他同樣不清楚這算好事，還是壞事？

    問題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還有什麼可後悔和苦惱的？作為一個隨遇而安的人，他此刻想的是怎麼利用這種效率極高的狀態？

    辦法當然有，那就是學習。

    以前他不是一直沒機會上手嗎？現在機會來了，而且他不認為那個刻薄吝嗇的老板會給他太多時間，十有八九取代他的人已經在招聘之中了，所以他得抓緊時間。

    一想明白這些，杜南頓時感覺到時間不夠了，看來今後兩天仍舊得加班，甚至可能不止兩天，弄得不好得一個星期甚至半個月。

    杜南想到就做，首先他得熟悉所有工業控制用得著的芯片，不只是單片機，還有epga，pal和gal，當然還有運用起來更簡單的plc。其次就是各種實時系統，各種通訊接口，或許還有必要學習一下怎麼編寫驅動程序……

    需要學的還不止這些呢，現在的工業控制系統很多都是基于lux，這個肯定有必要學，另外還有機器人技術，這玩意兒太雜了，從動作控制到伺服管理，從底層到高層，不知道涉及多少技術，跨越多少科目。

    杜南發現他要學的東西有好多，說不定一兩年都不夠。

    不過這些東西如果全都學完的話，他真的可以去挑戰百萬年薪了。

    ………………

    杜南又開始忙了起來，不過這一次是假忙，他手里的工作差不多已經完工了，此刻他做的事是不停地換芯片，換成另外一塊芯片，但是仍舊使用現成的電路，頂多稍微改動一下，看看能否完成同樣的功能？

    這不能說是偷懶，他確實是在努力工作，但是他的老板如果真的知道他在干什麼？肯定會吐血的，這是拿公司的資源在學本事啊！

    或許是學得太入迷了，以至于他都忘了午餐的時間，最後還是傳達室的小妹叫他，他這才停下手里的工作。

    “你瘋啦！還真是通宵加班。”餐桌上人力資源部的齊小妹驚詫地看著他，像是看什麼珍稀動物似的。

    “你怎麼知道的？”杜南問道。

    “看錄像啊！咱們那個老板真是沒人性，他十有八九懷疑你是否真的在加班，所以今天早上一來就查了昨晚的錄像，然後沒話說了。”雖然也只是一個小妹，但是這位屬于重要部門的成員，所以知道的事情比較多。

    “這家伙是白痴。”測試部的猴哥在旁邊說道，他這話明顯帶著兩重意思，既是說杜南，同樣也影射老板。

    “昨晚可能是因為太興奮了，結果怎麼都睡不著。”杜南嘆道，這次他真是實話，他確實是因為睡不著才起來幹活的。

    “就因為工資漲了五百？”錢姐不屑地問。

    “因為姓趙的走了，這個理由夠充分吧？”杜南隨便找了一個理由。

    “這倒也是，不過很快就會有人過來，你也輕鬆不了幾天。”人力資源部的齊小妹搖頭說道，她都已經看到幾份簡歷了，但是這話不能說，至少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

    “我不擔心，至少在這次任務結束之前，老板不會塞人過來。”杜南既然猜到老板想拿他當替罪羊，背這口黑鍋，當然可以肯定完事之前不會有事。

    “那也用不著這麼賣力，身體是自己的。”負責售後的一個人在旁邊說道。

    “我會注意的，主要是昨晚上幹嗨了，以前姓趙的在，什麼東西都不讓我踫，甚至都不讓我知道公司里面有些什麼好東西，昨天我看了一下，還真不得了，市場上常用的工控芯片，這里基本上都有，這玩意兒貴點的都是好幾千，甚至還有上萬的，實時系統，嵌入式系統，有十幾套，最便宜的也要幾十萬，更不用說還有各種圖形編程軟件，信號分析軟件，模擬軟件，組態軟件，這玩意兒都沒辦法估價了，有這麼多好東西，我以前都沒看姓趙的拿出來過。”杜南異常感嘆，他是真的感嘆，

    “恐怕是因為他不會用，姓趙的確實有點能力，但是也只能算一般，他又沒興趣學新東西，只認為自己手上有絕活就足夠了。”測試部的猴哥看得明白。

    正說話間，一個人闖了進來，一眼看到杜南立刻說道︰“總算找到你了，怎麼回事？有警察過來找你。”

    “警察？”杜南撓了撓頭。

5 麻煩上門

    “沒錯，電話是我打的，我純粹只是路過，都沒靠近過去。”杜南已經知道警察是為什麼而來的了。

    與此同時他也頗為慶幸自己留了一手，要不然就麻煩了。

    突然他臉沖著警察，呲牙說道︰“你不會問‘既然不是你撞的，你為什麼打電話’吧？”

    “你這個人能不能好好說話，我們只是來調查情況。”來的警察有兩個，說話的這位比較年輕，三十多歲，所以火氣比較衝。

    他當然清楚那句話有多犯忌諱，這兩年基本上誰敢說那句話，誰就完蛋。

    “我們確實是抱著善意而來，被撞的那位老大爺有點神志不清，他都不記得被誰給撞了，甚至都不知道是被汽車撞的？還是電瓶車或者行人？那段路面又沒有攝像頭，唯一的線索就只有你打的這兩個電話。”為首的那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警察連忙解釋。

    杜南還沒回答，旁邊的那些同事就聽不下去了。

    他們原本還在琢磨呢！杜南這樣老實巴交的人，怎麼會有警察找他？現在一听，原來是這種破事，頓時忍不住了。

    “什麼神志不清，根本就是為了詐錢，記不得被什麼撞的，不就是為了擴大詐錢的範圍嗎？連走路的行人都不放過，這個老頭多沒公德心啊！”

    “就是，這樣的老人渣撞死算了，救什麼救？也就小杜會這麼傻，去沾這種糊糊事。”

    “小杜的心太軟，可惜這年頭好人未必有好報，不被反咬一口已經不錯了。”

    “想要證明不是他撞的，應該不難吧？那段路面沒有錄像，別的路面難道也沒有？看看小杜什麼時候離開家，什麼時候進入那條路不就行了？調查不是警察的工作嗎？難道還要讓熱心的好人自證無罪？”

    和杜南一起出來吃飯的人紛紛開口，甚至同一個餐廳，旁邊的吃飯的人也都湊了過來。

    “算了，也用不著麻煩警察了。”杜南擺了擺手︰“我的車上有行車記錄儀的，雖然是個便宜貨，我又選擇了高壓縮比，每秒十五幀，看著一頓一頓的，清晰度也不怎麼樣，但是那天的事全都記錄下來了。”

    聽到這話，眾人一愣，這里面甚至包括那倆警察。

    “你那輛是電瓶車吧？還要行車記錄儀？”小警察不由地問道，他真沒聽說過。

    “咱們這里偷車的人比較多，我的第一輛電瓶車就被偷了，買第二輛的時候我裝了這麼個東西，攝像頭是手機上的，前後一對，開車的時候前面的攝像頭開啟，防踫瓷，停車的時候後面的攝像頭開啟，防偷盜。那東西還連著手機模塊，一刻鐘一張圖，上面有gps定位，如果誰偷了我的電瓶車，我順著圖就可以追過去。”杜南洋洋得意地說道，他確實挺得意，那是他的精品之作。

    果然周圍的人全都被震住了，好半天市場部的錢姐叫了起來︰“哎呦媽呀，你忒厲害了，這是智能電瓶車啊！你什麼時候幫我也改裝一下。”

    “我也要。”

    “還有我。”

    別說杜南的那些同事了，就連在這里吃飯的路人全都有點心動，紛紛跟著湊趣。

    那兩個警察則面面相覷。

    ………………

    回到公司，杜南把昨天的記錄影像復制了一份交給警察。

    他早就防備著會被反咬一口，所以昨天一到公司，立刻就把存儲卡取了下來，復制了一份到電腦里面，另外他手里還有一塊u盤，手機里面同樣還有一份，最後還通過手機上傳到了網盤……這就叫充分的自我保護。

    反正那兩個警察看到這麼多備份之後，眼楮都是一眨一眨的，多少有點發懵。

    “以後別再救人了。”後勤部的老高拍了拍杜南的肩膀。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胖子大大咧咧地回道，他做事只求心安。

    “對了，你今天還加班嗎？”老高真正想知道的是這個。

    “加，肯定要加，弄得不好得加一個星期。”杜南現在打定主意拼命利用公司的資源。

    昨天之前，他還真不知道公司有這麼多好東西，單單那十幾套系統就值好幾百萬呢！更不用說那些軟件有錢都未必能買到。

    他以前就聽說過，自家老板雖然人品差，卻很有門路，現在信了，他敢肯定這些東西不會是買的，當然也不可能是盜版，十有八九是從別的地方拿來的。

    杜南正打算回開發部，就看到傳達室的小妹又跑了過來︰“老板叫你。”

    ………………

    再一次進入老板辦公室，杜南立刻看到里面還有一個人，那個人的年紀應該比他小，考慮到現在這個時間點，十有八九是大四出來畢業實習的，要不然就是去年畢業的大學生。

    “這是小張，開發部的新人，你暫時先帶一下他。”老板倒也沒客氣，開門見山地說道。

    “他有經驗嗎？”杜南問。

    “我以前在暑假做個一些東西，另外我的畢業論文是……”那個叫小張的大學生連忙解釋。

    老板擺了擺手，示意那個大學生別再說下去了，他轉頭沖著杜南說道︰“小張還沒畢業呢，你最好不要指望他。”

    “沒問題。”杜南知道老板的心思，這是擔心他吃不下那些任務，擔心他臨死找個墊背的。

    “另外還有一件事。”老板從抽屜里面拿出了一個檔案袋，放在的桌子上︰“我覺得以後工作要規範化，必須有正規的文檔，如果有人跳槽的話，其他人也可以方便地接手。”

    杜南翻了翻白眼，以前也有文檔，不過都是很簡單的東西，基本上也就大致解釋一下功能。老板現在拿出來的東西，看厚度就知道是他從什麼軟件公司搞到的開發模板。

    這種東西有用，不過是用在幾十人、上百人共同開發的大型軟件上的，工業控制類的東西也有文檔，不過絕對不是這種，工控類的文檔一般圖比較多，因為工控的東西比較簡單，用圖就可以說明一切，不像大型軟件各種功能一大堆，還要互相調用，做成圖之後就沒法看了。

    老板擺明了是不懂裝懂，外行指揮內行。

    更何況這東西哪有那麼好寫？真正的開發文檔，撰寫的難度絕對在編程之上，精通這個的人同樣都是年薪百萬。

    而且寫這東西很費時間，開發部的活忙不完的，工作多，時間緊，經常要加班，有時候還要出差，哪里擠得出時間？

    不過杜南也不打算多囉嗦，他很清楚，不管他說什麼，老闆都不會聽。
    ………………

    “那台電腦是你的。”杜南把實習的大學生帶回了開發部，然後指了指他以前跟的那個人的電腦。

    那台電腦剛剛重裝過系統，里里外外都乾淨得和新的一樣，正合適給新人用。

    “回頭你找計算機房的老姜，讓他給你配一台筆記本，再讓他給你一個開發部的二級權限，在開發部的目錄底下有一個基礎資料的子目錄，這是我昨天剛剛弄上去的，里面都是一些必須掌握和需要了解的東西……”杜南突然停了一下，他剛剛發現自己對新來的這個人一無所知︰“你是讀什麼的？”

    “計算機應用，h大的，你是哪個學校的？”那個實習大學生挺有優越感。

    一聽到這話，杜南立刻明白了，他和這家伙不可能合得來，都還沒成為正式員工呢！就琢磨著踩他一腳了。

    “行啊，h大是985，我上的大學可比不上，二流里面都是墊底的。”杜南倒是毫不在乎，這有什麼可以攀比的？在這家公司上班的人大多是二三流大學的畢業生或者是專科生，老是把985掛在嘴邊的話，肯定沒人緣的。

    “我手頭有三個項目，其中兩個已經完成了，等一會兒會交給測試部，你跟一下，看看流程，另外我已經把源代碼放到服務器里面，你下載一下，寫文檔的事就交給你了，老板很重視這事的。”杜南隨手就把鍋甩了出去。

    剛才在老板面前之所以不計較，就是因為他早就想好了甩鍋給新來的。

    事實上這也不能算是甩鍋，寫文檔確實有助于了解情況，甚至可以說是深入了解，如果他辭職的話，新來的想要接手也容易。

    杜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從桌子底下搬出了睡袋，本來打算加班的，現在沒心思加了。

    都被欺負到頭上了，還沒點反應，真當他是傻子？

    另外昨天晚上也已經證明，住在外面根本沒用了，那還找什麼借口加班？

    最後一點就是他打算把那些系統和軟件復制一份，家里有一塊3t的移動硬盤正好派得上用場，所以他得回家一趟。

    這類軟件都是需要加密狗的，好在他已經看過，公司里面的加密狗大多是破解版的，少數是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正版貨。

    破解版的加密狗同樣可以復制，正版的那幾個就算了。

＊＊＊＊＊＊＊
1998年5月4日，江澤民在北京大學百年校慶上的講話中，提出中國要有若干所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一流大學。

為此，教育部決定開始建設一批世界一流大學，以及一批國際知名的高水平研究型大學的高等教育建設工程，並以江澤民在北京大學100周年校慶的講話時間（1998年5月）命名為：「985工程」。

6 又救了一個

    “怎麼？不打算加班了？”老高笑嘻嘻地問道，他隨手接過了睡袋。

    “我又不是犯賤，被人這樣針對，泥人還有幾分土性呢！”杜南抱怨道。

    “咱們老板……”老高搖了搖頭，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誰都看得出來老板因為姓趙的跳槽，變得有些神經質了，拼命想要防一手，卻沒想過杜南的感受，這不等于是趕胖子走人嗎？

    “那個大學生行嗎？”他壓低了聲音問道︰“聽說他是h大的，老板找人打了招呼，他才過來……好像他和老板還有點關系。”

    “原來如此。”杜南明白了，怪不得那個家伙底氣很足，上來就踩他一腳︰“他是學計算機應用的，本來就不是很對路子，另外我覺得他未必學得進去。”

    最後那半句話絕對屬于沒根據的亂猜測。不過他的猜測一向很準，杜南有時候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和能夠聽到那些求救聲有關？

    “不說了，老板恐怕正盯著這邊呢！”老高轉身把睡袋塞進了櫃子。

    杜南退了出去。

    一回到開發部，杜南就看到那個大學生在下載東西，不是從內網下載，而是從外網。

    他立刻明白了，老板肯定早就給計算機房的老姜打了招呼，直接給了最高權限，這是連姓趙的都沒有的權限。

    果然是自家人，待遇就是不一樣。

    不過他很快就不在意了，因為他發現那個大學生下載的全都是和python有關的東西。

    他剛才是無責任猜測，現在看來果然沒錯，新來的這位十有八九學不進去，因為人家選擇的發展方向根本不一樣，人家是沖著人工智能去的，緊跟時尚，追隨潮流，怎麼可能看得上工業控制這種硬邦邦、冷冰冰的東西？

    杜南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絕對不是冷笑，他是真的在笑，他突然發現老板的眼神實在太有問題了，相信的都是什麼人嘛！心情一下子變得舒坦起來，杜南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還有很多東西要學呢！

    雖然系統和軟件可以復制之後帶回家，那些芯片和模塊可不能帶回去，那叫盜竊公司財產。

    想要學東西，只能趁現在。

    一旦沉下心來，時間就過得飛快，杜南都沒覺得過了多久，下班的鈴聲就響了。換成以前他肯定會再留一會兒，把手頭的東西搞完再說，但是現在他一刻都不想留了。

    “咦，今天你下班挺早啊！”

    “哈哈，你也總算想通了。”

    “做人還是實在點好。”

    看到他早早下班，周圍的人全都開起玩笑來。

    杜南倒也不在意，朝著大家擺了擺手，騎上電瓶車揚長而去。

    ………………

    和往常不一樣，杜南沒走平常的老路，而是稍微繞了點道。

    他要去的是一條美食街。

    身為一個肥宅，能夠讓他離開兩點一線，恐怕也只有吃了。

    其實他回家也很少做飯。

    他家沒廚房，煤氣灶在露台上，上面有一個可以掀起的罩子，倒是有點像老外後院的燒烤爐，感覺挺浪漫，灶台底下是油鹽醬醋，旁邊有個水泥砌成水池，同時也是切菜的地方。

    在露台上燒東西絕對是冬冷夏熱，萬一踫到下雨，還得先把雨布掛上。

    杜南小時候確實傻乎乎地用那東西燒菜，稍微長大一些之後，他干脆買了一個帶烤箱功能的微波爐，從那之後他練就了一手微波爐廚藝。

    微波爐廚藝的優點是方便，缺點是味道……所以杜南很少在家里吃。

    不過平時他也不會來這里，家門口的餐館也不錯，只是因為昨天干了個通宵，所以他打算犒勞一下自己。他連去哪家都想好了，今天他打算吃素菜。

    胖子並不信佛，更沒想過當和尚，吃素菜純粹就是一種喜好。

    那條美食街最有名的素菜館叫珍味園，他們家的素鴨，素火腿，素腰花，素東坡肉，十八羅漢，天衣霓裳全都大大有名……最重要的是他吃得起。

    杜南正琢磨著在哪里停車呢！那條美食街很熱鬧，不過偷車賊也多。突然他又听到有呼救聲。

    這次不用找了，他一眼看到有個十八九歲的妙齡少女朝著這邊跑來，少女的身後跟著幾個大男人，全都個頭挺高，身材魁梧，唯一讓杜南納悶的是這些男的不像是壞人，其中兩個倒是其貌不揚，另外一個屬于扔在人群里肯定找不到的那種，但是都不是什麼惡形惡相、面目猙獰的類型。

    他正想著呢！就看到那個少女沖著他跑了過來，一下子跳到了他的電瓶車上，坐在了他的後面，並且大聲催促著︰“快，快開。”

    杜南還沒明白過來，就看到那幾個男的在加速狂奔，他下意識地一擰油門，電瓶車瞬間竄了出去。

    他的這輛電瓶車別看外表不怎麼樣，線圈什麼的都是經過改動的。身為一個工科男，不改動一下這些東西，他都不好意思說自己讀的是工科。

    電機的磁芯讓他給換成了銣鐵硼的，線圈換成了三根五毫米直徑的銅線，驅動換成了自制的，所以這玩意兒最高可以飆到六十公里，而且零到六十公里只要六秒。

    ………………

    “追不上。”那個扔到人群里面就找不著的男人看著遠處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回去之後調一下路口的監控錄像就知道了。”另外一個男的並不在意。

    “要不要打電話報告一下？”最後一個醜男也走了過來。

    “那肯定要，辦事不力沒關系，辦事不力還隱瞞不報，那就是態度問題了。”那個長相平凡的男的一邊說，一邊掏出了手機，撥起了號碼。

    在遠處，杜南早已經放慢了速度，這條美食街已經屬于鬧市了，在鬧市里面開到時速六十公里，一個控制不住，那就是一路血碾啊！

    “你是怎麼回事？”他轉頭問道。

    “我是從外地來的，來這里旅游，本來打算去普陀山拜拜觀音，再嘗嘗海鮮，沒想到火車上坐在我旁邊的那個人是騙子，他說認識旅游社的人，可以搞到很便宜的旅館，另外還包車包船，我就相信了，結果一下火車，錢和證件就被騙走了，他們還圖謀不軌，我拼了命才逃出來的。”那個少女可憐兮兮地回答。

    杜南點了點頭，他不清楚真假，只能說大概是真的吧？他從少女的話里聽不出口音，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不過這也不稀奇，他說的同樣也是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現在很多地方的小孩都不會說本地方言了。

    “你在這里有什麼認識的人嗎？”胖子問道，他打算好人做到底。

    “沒有。”少女仍舊是那幅可憐兮兮的模樣。

    杜南嘖了一聲，這下子麻煩了。

    “要不然我送你去派出所？”雖然中午的時候，他還有點質疑警察的職能，但是真遇上事，他仍舊下意識地想到找警察。

    “不行，不行，我聽他們說起過，好像在公安系統里面有人，說我不管逃到哪里都沒用，他們可以調交通錄像出來。”少女害怕地說道。

    “臥槽，這麼屌。”胖子先是嚇了一跳，緊接著一個剎車︰“你不早點告訴我。”

    他的眼珠骨碌碌亂轉起來。

    ………………

    電瓶車重新上路了，原本白色的車身變成了銀色……那是用膠布裹的，杜南換了一身肥大的老頭衫，少女上身麻袋皮西服，下身工裝褲，打扮得像民工似的。兩個人還不是一起出去，少女走的是一條小路，杜南兜了個圈子，從人最多，車最多的一個路口出去，轉了個圈，再過去和少女匯合。

    再往後，他選的全都是小路，甚至干脆穿街走巷，這種地方絕對沒有交通監控。

    “你現在欠我一身衣服。”杜南一向都不喜歡欠別人的，同樣也不喜歡被別人欠。

    “我會還給你的，等到我家來人之後，我雙倍還你。”少女翻了翻白眼，她覺得這個胖子實在沒什麼風度，更談不上氣度。

    “但願如此。”杜南嘟囔了一聲︰“我昨天剛剛救了個老頭，幫他打電話給110，還叫了救護車。”

    “結果怎麼樣了？”少女非常好奇。

    “今天警察就找上門來了，問我為什麼救人？是不是撞了人，逃逸之後心里過不去？”杜南稍微有點加油添醋，雖然他相信那倆警察就是這麼想的，但是人家畢竟沒有說出口。

    “我猜到了。”少女並不感到稀奇，這樣的事實在太多了。

    “還有件事，等一會兒我安排你住旅館，一晚上二十八，用不著什麼身分證的。”杜南說道。

    “怎麼？你怕我手腳不乾淨，偷你們家的東西？”少女有點惱了。

    “那倒不是。”杜南連忙解釋︰“我家也沒什麼可偷的，只不過我住的地方是有名的鬼屋，如果你不怕鬼的話就盡管住。”

    少女又翻了翻白眼，她如果只有八歲，或許會相信這種鬼話，不過她也沒打算說破︰“好啊，我不怕鬼。”

    “不怕就行。”杜南倒也不在意，再說他家的鬼確實不嚇人，只是有點煩人。

    “鬼是什麼樣的？”少女來勁了。

    “我也沒看到過，就是耳邊盡是求救聲，中國人的聲音，外國人的聲音，全都有，平時倒也不出來，也就農歷月半前後才會有，你的運氣不錯。”杜南正巴不得有人和他說話呢！

    “說得像真的一樣。”少女仍舊不信。

7 空間

    少女眨巴著眼楮看著杜南的窩。

    雖然杜南在路上已經說過，他家很小，但是在她想象之中，無論如何也應該有一個客廳和一間臥室，哪里想得到會是這樣？

    杜南的房子就只有九個平方米，差不多就是一個三米長，三米寬的正方形，高度很矮，只有兩米，所以他家的門，底下緊貼著地板，上面緊貼著天花板。

    這麼小的房間當然不可能放下太多家具，靠著進門的那面牆壁放著一個很大的冰箱，冰箱旁邊是一個不銹鋼擱物架，最底下一格放著米箱，中間一格放微波爐，上面放著電飯煲，再上面是碗、筷、叉子、調羹之類的東西，最上面是胡椒、花椒、八角、茴香之類的調料，不過全都被塑料盒子密封著。不銹鋼擱物架旁邊是一台洗衣機。

    除此之外就只有窗台邊上的一張鋼絲床，床邊有一塊擱板，一台筆記本電腦橫放在上面，看來這塊擱板既是電腦桌，也是吃飯的桌子。

    此時此刻她已經能夠確定杜南的屬性了，這家伙絕對是一個標準的死肥宅。

    “你這裡連一個衣櫥都沒有？到了夏天怎麼辦？仍舊穿現在這身？”少女忍不住問道。

    杜南指了指天花板︰“上面有個閣樓，我父母還在的時候，那是我住的房間，現在房子歸我了，就成了雜物間。”

    “原來是這樣。”少女的嘴角牽了牽。她倒是聽說過有人睡閣樓，不過那是她父親一輩的事︰“那晚上怎麼辦？只有一張床，又沒有沙發什麼的……”

    “你可以睡地板，要不然睡閣樓也行，雖然上面亂了一些，但是睡覺的地方還是有的。”杜南毫不在意地回答。

    聽到這話，少女微微有些惱怒，在她的想象中，這個胖子應該非常殷勤地讓出唯一的床，自己睡地板或者躲回閣樓去，這不是正常的展開方式嗎？怎麼到了這里就變了？

    “你不覺得這樣不太有風度嗎？”少女問道，她終於忍不住了。

    杜南仰頭看天，他感到惆悵，什麼時候做好事變得這麼難了，救個老頭，差點被訛詐，救個少女，居然是這種挑精揀肥的。

    他是做好事啊！不是有所圖謀。

    “你愛住不住。”杜南冷冰冰地扔下了一句話，脫下身上的老人衫往牆角一扔，轉身就打算上床。

    就在這時，他看到那個少女竄了過來，竄到他的身後，緊接著他听到一陣　啪亂響，之後就是脖頸後面一陣麻痹……他人事不省了。

    “總算搞定。”那個少女呼了口氣。

    她並不是很高興，結果和預料的完全不一樣。

    她本來有幾種設想，一種是小胖子拜倒在她的魅力之下，任由她予取予求，另外一種是小胖子心懷鬼胎，被她識破並且打倒在地，在她的威脅之下，任由她予取予求。

    沒想到遇上了這麼個佛系胖子，心無所念，無欲無求。

    現在人倒是被她放倒來，但是沒把柄啊！等一會兒醒了之後怎麼開口？

    少女不由得犯起愁來。

    ………………

    杜南昏了，他昏過去的那一瞬間，腦子里面最後想的是他遇上賊了，還是女賊，這十有八九是傳說中的仙人跳啊！

    不對，應該是仙人跳的變種。

    真正的仙人跳應該是引誘他，等到他把持不住的時候，外面沖進一群人來。

    現在他只能但願那個女賊找不到什麼值錢的東西。

    他家確實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一台冰箱最貴，買來的時候五千多，然後是筆記本電腦，四千三，接著是空調，三千六，剩下的都不值錢，因為很久沒看電視了，所以他連電視都沒買。

    頂多離開的時候順走他的電瓶車，那車是二手的，只花了七百，買磁鋼和銅線花了兩百，搞定驅動板花了一百，最後是鋰電池花了五百。加起來其實也沒幾個錢。

    不過閣樓上有值錢的東西，那才是他真正擔心的。

    當初他父親把房子轉給了他，還給了他六十萬，這麼多年下來他居然沒用完，還剩下十幾萬，全都在一張存折里面。

    那張存折被他藏在了閣樓上，藏在他父母的結婚照的相框背後。

    不過在徹底昏過去的一剎那，他的想法又變了，他有點不在乎存折了，只要這群人別弄壞了他父母的結婚照就行。

    對他來說，那才是最珍貴的財富，里面包含了他童年的美好記憶。

    ………………

    “救命！”

    “救救我！”

    “誰能幫我一把？”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help，please，help ”

    “god，save　me ，save me，god”

    一陣陣的呼救聲再一次充斥了杜南的大腦，這一次他倒是想醒過來，可惜做不到。

    呼救聲此起彼伏，還很有層次感，有些非常模糊，感覺離他非常遙遠，有些則近在耳邊，好像伸手就能踫到。

    不只是能夠聽到，他還能看到一個個期待求救的人的模樣。就和呼救聲一樣，這些人影有的清晰，有的模糊，絕大部分根本就是一團朦朧的光影。

    能夠看清的人裡面有大人，有小孩，有男的，有女的，有中國人，也有老外。

    杜南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一個小女孩的身上。

    這個小女孩也就十二三歲，比父母離婚的時候的他還小。長得絕對漂亮，烏黑的頭發帶著一點微微的波浪，鼻梁挺直，瓜子臉，尖下巴，兩只眼楮大大的，像個洋娃娃一樣。

    她應該是一個混血兒，臉型同時帶著西方人的硬朗和東方人的柔和。

    此刻她應該是在一架飛機上，楚楚可憐地縮成一團。

    那是真的可憐，絕對不是騙他的少女的那種裝出來的模樣。這種彷徨，無助，恐懼，忐忑的神情，肯定連奧斯卡得獎影星都模仿不出來。

    杜南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想起了父親坐飛機去加拿大之後的那段日子。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到自己被吸了過去。

    那感覺奇怪極了，就好像他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堆灰塵，小女孩則像一台吸塵器，他還不是一下子被吸過去的，而是慢慢地，一點點地，絲絲縷縷地被吸過去。

    等到他反應過來，杜南發現自己已經在那架飛機里面了。

    下一瞬間，他有了另外一個驚人的發現——他已經進入了那個小女孩的意識之中，他已經取代了那個小女孩的身份。

    杜南抬起手臂看了看。

    果然是一雙縴細嬌嫩的手臂，左手上還纏著一串不知道是寶石？還是玻璃的手鏈。

    還沒等他想明白，他突然听到一陣顫抖的聲音︰“你是誰？”

    那聲音很怪，好像就貼著他的耳朵在說話，又像是離得很遠。

    “我？”杜南到現在仍舊有點發懵，話出口，他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動嘴巴……或者說沒動小女孩的嘴巴。

    看來這就是心靈之語了，或者叫內心獨白也行。

    “你不是在求救嗎？我是來救你的啊！”杜南只能這樣說，他想不出別的理由。

    “你是天使嗎？”小女孩的語氣之中明顯帶著一絲期待。

    就在這時，杜南突然發現了一件事，他從頭到底用的都是英語，他居然沒有察覺。

    杜南的英語算是不錯，畢竟是過了英語四級的，不過英語四級的標準也就是勉強能听，能讀，能寫，流利是談不上的，但是現在就不對了，英語好像成了他的母語一樣。

    “我應該不算是天使。”好半天，他才想起回答問題。

    “那你能夠帶我離開這里嗎？”小女孩問道，語氣中的期待消失了，多了一絲忐忑。

    杜南倒是很想回答“可以”，但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又過了好半天，他才弱弱地回答︰“對我來說，這是第一次，我還不怎麼熟練。”

    “原來你是一個實習天使。”小女孩嘆了口氣。

    杜南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

    就在這時，他听到外面傳來一聲炮響。

    他嚇得一哆嗦。

    換成在電影里面，他才會在乎呢，當年看《拯救大兵瑞恩》，那場面多爆烈，他都沒感到緊張，但是現實之中別說是開炮了，就算是一聲槍響，也足夠把很多人嚇趴在地上。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過下一秒鐘他就明白了。

    這里是中東某國，至少小女孩的記憶里面是這樣。

    杜南忍不住挺直了身子，他用的當然是小女孩的身體，小女孩剛才一直蜷縮在椅子底下。

    此刻不只是小女孩蜷縮成一團，飛機上的其他人也都一樣。坐在小女孩旁邊的是一個禿頂老頭，他也一樣抱著腦袋蹲在地上，拼命想要把自己揉成一團。

    杜南頂著小女孩的身體，探出腦袋，透過機窗往外看著。

    並沒有想象中的兵荒馬亂的景象，機場看上去空空蕩蕩的。

    事實上這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機場，沒有氣勢恢宏的登機樓，沒有一排排停著的飛機，只有一幢看上去不怎麼起眼，有點像電視劇里面解放前的火車站的房子，另外還有一座像鬼子碉堡的高塔，那應該就是指揮塔了，機場跑道也只有一條，整個機場上除了這架飛機，只有孤零零的幾架不知道什麼年代的老式螺旋槳飛機。

8 救人，不算救人

    又是一聲炮響，緊接著是一聲爆炸，應該是炮彈落到了地上，時不時還會傳來一兩聲槍聲。

    過了好半天，杜南也只看到有五個人從眼前晃過，一個人從那個像解放前火車站一樣的登機樓跑出來繞了一圈，另外幾個人都是遠遠地走過，根本就對這架飛機沒什麼興趣。這幾個人也不是各個帶槍。

    從牆上刷的海報，門口牆壁上的掛的條幅來看，這里確實是中東，因為上面全都是阿拉伯文。

    這就是動亂的中東，好像和電影里面不太一樣，並不存在什麼炮火連天，槍聲不絕。

    不過這也能夠理解，如果真是炮聲不絕，那得發射多少炮彈？這個國家曾經軍工業頗為發達，但是接連打了三場大仗，其中兩場還是敗仗，之後紛亂不斷，國內國外時不時發生一連串沖突，家底早就敗光了，哪來那麼多彈藥？

    “你怎麼會在這裡？這不應該是小孩來的地方。”胖子問道，他確實挺奇怪。

    “我的爸爸媽媽來這里做生意，不過不是這座城市，而是這個國家的首都。”小女孩仍舊有點害怕，不過比剛才好多了。

    “你的父母呢？”杜南感到好奇，他覺得自己已經夠可以的了，初三的時候就獨自一個人生活，但是和這個小女孩比起來，他就幸運多了。

    “你很沒耐性。”小女孩皺了皺眉頭。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杜南的思維頗有點跳躍。

    “莎拉，莎拉·梅耶。”小女孩回答。

    “你是混血兒？”杜南繼續問。

    “這個問題不太禮貌。”小女孩不高興了︰“不過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爺爺是德裔，奶奶是俄裔，我的外公是猶太人，外婆是華裔，我知道的只有這些，再往上算的話，可能還有。”

    杜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這絕對是夠混的。

    “好吧……你的父母呢？”杜南把話題轉了回來。

    “他們臨時有事去迪拜了，所以把我托付給了生意上的合作者。”小女孩有些情緒低落。

    “真夠不負責任的。”杜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這又是一對上進心強的夫妻……或者應該說是事業心重。

    “他們還好，甚至哈伊德對我也不錯……”小女孩不想听人說她父母的壞話。

    “誰是哈伊德？”杜南問。

    “你很喜歡打斷別人的話。”小女孩很有些不滿，不過她還是回答了︰“哈伊德就是我父母的合作者。”

    “到底發生了什麼？”杜南問道。

    “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前一天還好好的，一夜起來什麼都變了，街上到處是拿著槍的人，哈伊德幫我買了去迪拜的機票，還給我的父母打了電話，讓他們在那邊接應，他有老婆和孩子，還有父母兄弟，他根本沒辦法離開。”小女孩異常無奈。

    “這里好像不是迪拜。”杜南絕對可以肯定這一點，迪拜是財富之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這麼個飛機場。

    那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飛機飛起來沒多久就下來了，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家也都不知道。”小女孩顯得有些絕望。

    “飛機上的機務人員呢？我的意思是開飛機的人。”杜南在琢磨要不要頂著莎拉的身體，跑到駕駛艙，把飛機發動起來？

    想要那樣做的話，他首先得下載微軟的模擬飛行，先練習個幾十個小時再說，但是他又不敢肯定，等到他練成之後，莎拉是不是已經被帶走了？

    “開飛機的和空姐都是這裡的人，他們和底下的人嘰里咕嚕說了些什麼，然後就下去了。”小女孩回答。

    “或許……我可以把飛機開起來。”杜南說道，他有點躍躍欲試了，開飛機是他小時候的夢想。

    “這架飛機少了兩個輪子，我看到他們把輪子卸掉的。”小女孩莎拉瞬間讓杜南的幻想破滅。

    他倒是看到過少掉輪子的飛機降落，卻沒看到過飛起來的。

    又探頭探腦看了一眼另外幾架老飛機，看到其中一架連窗戶都是破的，杜南徹底打消了從空中離開的念頭。

    看來只有走地面，但是地面上更危險，這個國家現在正處于動亂之中。

    這實在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杜南此刻已經在琢磨著怎麼退出去了，不是他心狠冷漠，實在是難度太高，他根本搞不定。

    突然他感覺到身體又開始被慢慢地、一點點地、絲絲縷縷地抽走了。

    過了片刻他出來了。

    “這里是什麼地方？”身後突然傳來小女孩的聲音。

    杜南轉頭一看，莎拉居然跟了出來，只不過她的身體有些半透明。

    “這是怎麼回事？我死了嗎？這里是地獄？要不然就是冥界？你是死神？”小女孩突然產生了一連串的聯想。

    “這里是……”杜南卡了一下，好半天才接續下去︰“意識空間。”

    這是他突然間閃現出來的念頭，就好像他早知道答案，但是一時忘記了，現在猛然間想起來。

    “你的身體還在那里。”杜南朝著剛才把他給吸進去的小女孩的影像指了指，下一瞬間他愣住了，因為他看到那個影像靜止不動。

    其他影像都是活動的，只不過是在來回地回放，一遍遍地呼救，剛才小女孩也是一樣，但是當她被自己拉出來之後，影像就停止了。

    杜南的腦子里面突然又閃過一個念頭，一旦把求救者的意識拉出來，那個世界的時間就會靜止不動。

    居然還有這樣的功能，那他就放心了，用不著擔憂學會開飛機回來，小女孩已經被抓走。他可以有充分的時間進行準備。

    “要不要我帶你回去看看？”杜南問道，其實是他自己想試試。

    “你有辦法讓我脫離困境嗎？”小女孩莎拉問道，她現在倒是多了一份期待，雖然眼前這個身材肥胖，樣子長得不怎麼樣，明顯是東方人的見習天使看上去很矬，但是多少有點本事。

    可惜她很快就失望了。

    杜南低頭承認︰“我沒辦法。”

    ………………

    沉默，不只是杜南沉默不語，小女孩也一樣。

    “說點什麼好嗎？我這樣至少好受一些。”小女孩終于忍不住了。

    “我不太擅長說話。”杜南有點無奈，從初三臨近末尾的那段日子，他就開始獨自一人，現在更是成了一個宅男。

    “要不然你再救幾個人，這樣也能熱鬧一些。”小女孩提議道。

    杜南想了想，接受了這個建議。

    他轉頭朝著四周看了看。

    能夠救的人其實不多。

    此刻他的腦子里面又多了一些東西，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比如他已經知道，只有那些看上去很清晰，求救聲近在耳邊的有可能成功。

    這樣的真不多，也就五六個，其中還有一個黑人，一個被綁在電刑椅上，五大三粗的家伙，先不說這倆是好？是壞？後者都已經被送上電刑椅了，還怎麼救？

    “救那位大姐姐怎麼樣？”杜南沖著一個同樣挺漂亮，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穿著一身職場裝的女人指了指。

    “你覺得我很小嗎？”小女孩板著臉問道︰“我不是五六歲的孩子，不需要什麼大哥哥大姐姐陪伴，你可以把我當作是同齡人來說話。”

    杜南眨巴著眼楮，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小女孩翻了翻眼珠，她已經徹底明白這個肥天使的屬性了，十有八九是個殘次品。

    “救一個男人出來吧，我覺得他就不錯。”小女孩沖著其中的一個影像指了指。

    那是一個四十五六歲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倒像是中國人，個子同樣不高，這一點讓杜南挺舒服，發際線倒是很高，頂上也有點禿了，身上穿著一件西裝，打著領帶，從他周圍的環境來看，他應該是在辦公室里面。

    “為什麼是他？”杜南問道。

    “這個人十有八九是個投資經理或者客戶經理，肯定擅長交流。”小女孩眨巴著眼楮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杜南郁悶了，他可沒看出來，事實上他就沒和任何一位投資經理打過交道，他屬于那種還在為生活而掙扎的底層人物，哪里敢考慮投資？和身邊這個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小小年紀就一個人坐飛機四處旅行的小女孩比起來，他絕對是人生敗犬。

    他不說什麼，再一次化作了絲絲縷縷的模樣。

    “帶上我，我也想去看看。”小女孩突然來了興趣，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怕孤獨。

    她的情況其實和杜南差不多。都是父母不在身邊，而且有可能永遠無法相見。

    話音剛落，她也變成了絲絲縷縷的模樣。

    “這……這真是太神奇了。”小女孩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好了起來。

    下一瞬間她就不再說話了，因為她已經出現在了一個不算很大的辦公室里面。

    這個辦公室真的不大，甚至都不如杜南的家，大概只有五六個平方，不過里面的裝飾非常豪華，柚木地板，橡木的辦公桌，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軟軟的，對面是兩張沙發，皮的，看上去就很軟，周圍的牆壁全都是木制的，刷了一層絳紅色的油漆，整個辦公室充滿了一種凝重的英倫格調。

9 接連救人

    “你們是誰？”一個怯懦的聲音從意識的深處傳來。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怯懦的男人，感覺比剛才的小女孩還虛弱和無助。

    剛才杜南進入小女孩的意識之中的時候，小女孩至少還覺得自己是主人，而眼前這位，居然直接縮到了角落里面。

    “我們是來救你的。”沒等杜南開口，小女孩搶過了主動權，她絲毫沒有想過自己也是一個等待救援的人。

    杜南在一旁無語，這個小女孩雖然談不上是什麼熊孩子，但是也不怎麼可愛。

    不過想想也是，十二歲的大齡蘿莉，眼看著就快過期了。

    “你是誰？為什麼求救？”小女孩明顯認為應該由她來主導，她覺得自己更像一個天使，真正的天使……至少比那個什麼都不會，連話都不太會說的胖子強。

    “我？我叫周展隆，英文名字詹姆斯‧周，我是雷德寶的基金部客戶投資經理，我……我想自殺，但是又不想自殺。”那個男的哭泣起來。

    杜南和小女孩莎拉面面相覷。

    杜南已經沒話說了，同樣身為男人，他為此感到丟臉，人家莎拉被困在槍炮戰火的中東都沒這樣，一個大男人卻尋死覓活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杜南終于忍不住了，這一次他用的是中文，因為那個投資經理既然叫周展隆，十有八九是中國人。除此之外他已經知道小女孩也懂中文。

    那個投資經理微微一愣，他沒想到突然間冒出來的居然是兩個人，其中一個好像還是中國人。他可不是莎拉那樣的小女孩，不會認為是什麼天使降臨，感覺更像是被鬼附了身。

    好在此刻他的根本不會為這種事害怕，鬼附身就鬼附身吧，反正他自己很快也要做鬼了。

    “我是一個非常小心的人，從來沒想過做違規的交易……也沒這個膽子，但是今天早上我突然發現管理的賬戶里面出現了大量違規的交易，還賠了一大筆錢。然後我又查了一下，結果發現幾個月以前就曾經有過幾筆交易，全都不怎麼符合規定，還都是隱秘交易，怪不得我沒發現，數量也非常巨大……”那個投資經理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這會怎麼樣？”杜南听不懂，他不是干這個的，以前也沒想過投資，對這方面一點都不了解。

    “別人會以為是我干的，認為我和某個犯罪團伙暗中勾結，里應外合，竊取客戶的財產，損害公司的利益，我會坐牢，會被判至少十五年，我有老婆，有孩子，兩個孩子，我不能坐牢……”那個中年小男人又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所以你可以死？死了之後就能夠證明不是你干的了？你的老婆和孩子也不會有事？”杜南問，這絕對不是嘲諷，而是好奇。

    姓周的投資經理愣住了，他沒想過，只是下意識地感到絕望，想要自殺，現在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他如果真的自殺了，這口黑鍋可就背定了，到時候就算不是他干的，也是他干的了。公司為了擺脫信譽危機，肯定會把所有的罪名栽在他頭上，受到損失的客戶有可能把怒氣發泄到他的家人身上……周經理突然間明白為什麼他會被選上？

    他是華裔。

    雷德寶並不是沒有別的華裔，事實上華裔很多，股東里面就有好幾個華裔，但是他們都不會幫他。

    同樣坐這個位置的還有好幾個黑人和印度人，沒人會選擇黑人，因為黑人不好惹，而不選擇印度人，是因為印度人抱團。

    ………………

    空曠的意識空間里面現在有了三個人。

    對于那位投資經理的困境，杜南同樣沒有任何辦法……這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他連基金具體是干什麼的都沒有完全搞明白。

    正因為如此，他能夠做的就只有把那位中年大叔拉出來，讓他的時間點停止。

    “還要再找一個人嗎？”小女孩眨巴著眼楮看著杜南，現在她越發瞧不起這個肥天使了，根本什麼都不會。

    “好吧，再找一個。”杜南嘆了口氣。他已經拉了兩個人進來，這項業務倒是已經做熟了，第一次他是無意識地把小女孩帶了出來，第二次他留了心，結果發現他可以把那位基金經理留在原來的地方，也可以把他給帶出來，這沒任何危險，似乎也沒什麼消耗。

    “還是你來選。”杜南把權力交給了小女孩。

    “那就選她。”小女孩仍舊跳過了剛才那個漂亮女人，她選的是一個同樣四十多歲，滿面淒苦的胖臉女人。

    這十有八九也是一個中國人，但是求救的時候，一會兒粵語，一會兒英文。

    “直接把她拉出來吧，沒必要來來去去的，我敢肯定你仍舊幫不了她。”小女孩並不是在嘲諷，她純粹只是就事論事。

    杜南一臉尷尬，並不是因為小女孩對他看不起而尷尬，更多的是因為他都不敢說，自己未必有把握把人給拉過來。

    他只能試試。

    正因為如此，當他看到一團像沙礫，又像是煙霧的東西漸漸聚攏成型，他差一點跳起來。

    好在常年吃藥壓抑情緒的他，早已經成為了控制情緒的好手，杜南總算沒有失態。

    “這里是什麼地方？你們幾位是誰？”那個胖臉女人異常驚訝地看著四周。

    “你不是在求救嗎？我們是來幫你的。”仍舊是小女孩開口，這一次她比剛才更加熟練了。

    雖然她否認自己是小孩，但是年紀畢竟擺在那里。

    小孩都不會太多愁善感，更不會什麼深謀遠慮，她不會去想自己還沒真正擺脫困境，眼前的安全只是暫時的。

    對于莎拉來說，她想的是現在已經沒事了，然後覺得成為一個天使，到處拯救別人，好像挺好玩，接著她的心底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種競爭意識……這倒也正常，畢竟原來的兩個男人都有些差勁，一個見識淺薄，這輩子都沒坐過一次飛機，平時兩點一線，除了上班就是回家，純粹就是一個肥宅。另外一個謹小慎微，還沒膽量，活了四十多，身為男人，前面卻有必要加個“小”字。正因為如此，小女孩產生了某種優越感。

    “先說你的姓名，還有你是幹什麼的？然後說你遇到了什麼困境？為什麼求救？”小女孩的思路倒是挺清晰，畢竟她已經經歷了三次了，第一次是她自己，那時候她回答得就很清楚，反倒是那個胖子糾纏不清，思路跳躍得厲害。

    “我？我叫劉美芳，大家都叫我阿芳。我是幹什麼的？算是清潔工吧？也可以說是洗衣工，我以前不上班的，就只是在家里洗衣服掃地做飯，至于我遇到了什麼事……”那個胖臉女人說到這里，悲從心來。

    “好了，好了，你別哭，先把話說清楚。”杜南連忙阻止。

    清潔工嗚咽了半天，才止住悲聲，帶著一絲梗塞回答︰“我老公是做水果生意的，本來一直做得很不錯，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間就出了事？他先是丟了一批貨，因此賠了一大筆錢，之後不知道怎麼的，居然去借了一筆高利貸？結果還不上，他就跑了。借高利貸的人找上門來讓我還錢，我哪里有錢？我老公除了每個月給我一千美金作為家用，其他的錢都掌握在他的手里，說是做生意的本錢。我又沒什麼本事，做菜的手藝也一般，也就只有白天做清潔工，晚上幫人洗衣服，這能賺多少錢？放高利貸的天天上門逼債，我都快被逼死了。”

    說完這些，胖臉阿姨嚎啕大哭起來。

    “這個好像難度最小。”杜南轉頭看了看基金客戶經理。他本人是拿死工資的，小女孩也指望不上，唯一有辦法弄錢的就只有這位了。

    “我的投資成功率雖然有百分之八十五，但是賺得都不多，因為我做交易很小心，稍微有點風險就不敢下手，就算是這樣，我也有不少失敗的投資。”那位基金經理囉哩囉嗦說了一大堆，言下之意就是他沒把握。

    另外他也不認為清潔工阿姨能夠拿出多少本錢來。

    “要不然……我再拉一個過來？”杜南問道，他確實挺郁悶，眼前這位清潔工阿姨的問題已經是最簡單的了，可惜，他仍舊沒辦法解決。

    杜南不得不正視現狀，他就是一個既沒錢，又沒能力的屌絲，想幫人都幫不了。

    小女孩沒有說話，只是朝著那個漂亮女人的影像看了一眼，她很清楚杜南念念不忘的是這個。

    她已經沒興趣反對了。

    果然，又是一陣輕煙繚繞，沙礫堆累，那個漂亮女人也被拉了過來。

    “太感謝了，謝謝你們救了我。”那個女人的反應倒是挺特別，完全沒有小女孩、基金經理和清潔工阿姨的茫然，不過很快就露餡了，只見她驚詫地看了看四周，然後疑惑不解地問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了？”

    “你負責回答。”小女孩沖著胖子懶洋洋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