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靈氣逼人 作者：臥牛真人 (連載中)

第191章 一拳之威


        引導師的整張面孔，都籠罩在楚歌指縫中洩露出來的金色電弧中。

        震驚，恐懼，悔恨，沮喪，憤怒……各種情緒如縱橫交錯的疤痕，把他的臉分割成扭曲變形的不同方塊。

        引導師心裡，那叫一個悔不當初。

        他實在不知道，僅僅二十四小時前還是一副任人宰割模樣的楚歌，怎麼會步步升級，驚人爆發，一下子變成這樣。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物，簡直每一秒鐘都在提升，還越打越強啊！

        倘若再給引導師一個機會，他絕對不會碰楚歌，和楚歌身邊所有人。

        只可惜，時間是沒辦法倒流的。

        「拜託你一件事。」

        楚歌掄起金色巨鎚，微笑道，「給我，再震驚一點！」

        轟！

        一拳擊出，如超音速導彈般直衝引導師的面門而去。

        引導師嚇得心膽俱裂，腦袋拚命往旁邊一甩，頸椎骨「咔咔」作響，險之又險閃了過去。

        楚歌的拳鋒在他臉頰上擦出道道血痕，甚至削掉了他半隻耳朵，繚繞於拳頭上的電弧全都沒入引導師身後斷裂的大樹，令大樹瞬間起火，像是真的被雷電劈中一樣。

        引導師的頭髮根根炸開。

        死亡威脅下，他以將腦波振幅提升到極限，發揮出一名催眠大師應有的實力。

        雙眼化作一對黑色漩渦，漩渦深處噴出千絲萬縷的黑色閃電，引導師再也顧不上什麼「潛移默化的催眠」，就是最直接的精神力控制，甚至將自己的腦電波化作摧枯拉朽的利刃，狠狠刺入楚歌的腦域。

        剎那之間，楚歌感覺頭痛欲裂，腦海遭到狂轟濫炸。

        彷彿從引導師的眼中竄出兩條黑色毒蛇，鑽進了他的眼睛，和他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引導師的眼角、鼻孔、耳道和嘴角，溢出一道道蜿蜒的黑血，顯然這樣無限度提升腦波振幅，對他的大腦也造成嚴重損害。

        由此激發的破壞力，可見一斑。

        楚歌腦中，幻象紛呈，彷彿被引導師抓到一間氣勢磅礴，巍峨而深邃的黑色宮殿，忍不住生出頂禮膜拜的衝動。

        只可惜……

        所謂「催眠大師」，首先要讓被催眠者產生絕對的崇拜，絕對的信任，才能不動聲色將自己的想法和指令，灌輸到被催眠者的腦中。

        但引導師的腦門上，仍舊有一連串金色光點不斷噴湧出來，他仍舊處於被楚歌深深震撼的狀態。

        楚歌對他的心態，掌握得一清二楚。

        又怎麼會，去「絕對崇拜和信任」一個對自己萬分震驚的人呢？

        就好像楚歌對石猛時，用石猛提供的震驚能量，輸出到雙眼之上，反過來令石猛更加震驚。

        現在，則是用引導師提供的震驚能量，苦苦抵抗引導師的催眠，令引導師生出「這傢伙的精神抵抗力竟然如此強大，怎麼都催眠不了」的震驚。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世上還有比這更爽快的事情嗎？

        楚歌腦中的黑色宮殿轟然倒塌。

        許軍出現戒斷反應，在病床上痛苦掙扎，極有可能喪失修煉可能性的一幕，出現在楚歌的腦海中央。

        隨後，這副畫面化作萬千條暴怒的金色洪流，順著楚歌手臂上每一束肌肉纖維、血管和神經，一路湧向拳頭。

        楚歌的拳頭就像是捏著一枚枚不存在的手雷，而手雷則不斷爆炸那麼疼痛。

        「我發過誓，一拳就把你鎚得爹媽都不認識。」

        楚歌低吼，「一拳，就足夠！」

        他將拳頭裡蘊藏的所有憤怒和痛楚，統統傾瀉到了引導師的臉上。

        這一次，腦電波幾乎枯竭的引導師再沒躲過去。

        伴隨沉悶的「噗嘰」聲，楚歌的拳頭深深沒入引導師的面門。

        引導師的鼻樑骨、顴骨、頜骨……全都碎裂，像是手雷破片一樣刺入大腦。

        黑色毒蛇般的腦電波侵蝕戛然而止，引導師凌空飛起，又像是支離破碎的木偶般癱軟在地，周身所有可以流淌的液體，全都從七竅中噴湧而出。

        伴隨著含混不清的哭嚎和呻吟，手腳更是觸電般抽搐著，不知是想抓住楚歌，還是和剛才的楚歌一樣，蠕動著逃離。

        「呼哧……呼哧……呼哧……」

        楚歌大口喘息，露出精疲力竭的笑容。

        現世報，來得快，沒想到短短二十四小時之內，他真的完成了第一個承諾，將高高在上的引導師，一拳就鎚得爹娘都不認識。

        那麼，或許他真有希望，完成第二個奇蹟，找到比五級基因藥劑還厲害的靈丹妙藥，讓好兄弟許軍，恢復修煉的能力？

        另外，楚歌驚訝地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伴隨著憤怒的宣洩，那5%在體內瘋狂流轉的藥力，竟然都被消耗和吸收掉了。

        從他衝出沼澤到現在，遠遠超過半分鐘。

        但他卻沒有像內藤勇也一樣崩潰，隱隱感覺新生的細胞重新穩定下來。

        只是大腦和四肢百骸中多出三十六枚震驚能量包裹的「五級基因藥劑結晶」，就像三十六枚定時炸彈。

        至少短時間內，沒有爆炸的跡象，還可以想辦法慢慢適應和煉化。

        「這是……活下來了麼？」

        楚歌倚靠著一株大樹，眼前一陣陣發黑，被基因藥劑和震驚能量過度刺激的雙手微微顫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死裡逃生不是沒有代價的。

        楚歌原本就是憋著一口氣，和引導師拚個你死我活。

        現在勝負已分，隨著引導師倒地抽搐，楚歌這口氣也消耗殆盡，眼皮像是千斤閘門一樣往下墜，恨不得立刻睡上三天三夜，恢復脫胎換骨，吞噬獸升級乃至激戰引導師消耗的體能。

        可是不行。

        引導師帶領的，僅僅是天人組織的一支搜索小隊。

        「上校」和「獅王」的激戰尚未決出生死。

        擁有神秘能力的「歌莉婭女士」，更是還未現身。

        楚歌卻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了。

        他只能默默祈禱聯盟援軍趕快出現，而不要被「獅王巴特」或者「歌莉婭女士」發現。

        否則，看到遍地殘骸和半死不活的引導師，對方十有八九會推測出整件事，那就真的要把他抓回去切片研究，不是，是大火燉煮，爭取把他體內的五級基因藥劑都熬出來了。

        結果，有些出乎意料。

        第一個出現的既不是聯盟援軍，也不是「獅王巴特」或者「歌莉婭女士」。

        「上校」寧烈——這條十惡不赦的鋼鐵硬漢，竟然還沒死！

        他遍體鱗傷，血流如注，身上的叢林迷彩戰鬥服簡直要變成赤紅色，像是剛剛在血海中浸泡過三天三夜。

        搭載著紅外線義眼的半邊面孔被「獅王」撕得面目全非，連義眼都被扯落，只剩下空洞的眼窩。

        但完好無損的那隻眼球，依舊綻放出攝人心魂的烈焰之光。

        沒人能夠解釋，他硬扛著這麼重的傷，拖曳了一路血跡，究竟如何還能站著。

        那就好像他背負著烈風突擊隊所有死去僱傭兵的希望，用亡靈的呼喚支撐自己活下去一樣。

        上校的獨眼轉動，瞬間掃瞄全場。

        他大步走來，將楚歌扛在肩上，消失在叢林深處。

        ……

        接下來的記憶，楚歌有些模糊。

        只記得自己被上校扛著，在叢林深處飛快逃竄，很有騰雲駕霧的感覺。

        眼前是一片片張牙舞爪的灌木和藤蔓，兩人經常從一處處陡峭的山坡滾下去，每次上校都咬緊牙關，倔強無比地爬起來。

        他很想問上校究竟要把他帶去哪裡。

        但兩人除了粗重的喘息，都暫時喪失了語言的能力。

        當楚歌的意識再次清晰，漸漸恢復控制身體的能力，是在一個黑黢黢的山洞中。

        他發現上校趴在他的身上，獨眼綻放著野獸般的光芒，張開血盆大口，正朝他的脖子咬過來。

        「你變態啊！」

        楚歌頭皮上的雞皮疙瘩全都炸開，想都不想，一膝蓋朝上校狠狠頂過去。

第192章 人之將死


　　這記膝撞頂得相當紮實。

　　感覺就像踩碎了一筐雞蛋。

　　饒是「上校」寧烈這樣的沙場悍將，都不由悶哼一聲，面露痛楚之色。

　　但他並未停止動作，神色無比瘋狂，鋒利的牙齒依舊像匕首一樣刮擦著楚歌的脖子。

　　楚歌架起胳膊奮力抵擋，使勁去摳上校身上縱橫交錯的傷口，掙扎著想要把對方從身上弄走。

　　兩人都沒有恢復實力。

　　就像市井無賴那樣，用最醜陋的姿態撕扯著。

　　更準確說，天人組織的追兵隨時都有可能出現，他們卻像是跌入陷阱，無處可逃的野獸，在餓了三天三夜之後，憑藉本能互相撕咬，啃噬。

　　楚歌能感覺到上校喉嚨裡傳來，彷彿地獄硫磺般的氣息。

　　也能感覺到一滴滴冰冷的鮮血，從上校空洞的眼窩滴落到自己臉上，像是苦澀的淚水。

　　上校如吸血鬼般，沒有絲毫溫度，動作也漸漸變得機械和麻木。

　　還是楚歌年輕力壯，恢復力驚人，在片刻的僵持之後，佔據上風，掐著上校的脖子，逼迫他的牙齒越來越遠，最後，狠狠一腳，把上校踹了出去。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漆黑的山洞中，只能聽到兩人或粗重或微弱的喘息。

　　片刻之後，楚歌眼底流轉著一層淡淡的震驚能量，恍若兩簇金色火焰在山洞中點燃。

　　因為每天堅持不懈修煉《激腦術》，再加上震驚能量的增幅，借助幽弱的光線，楚歌清晰看到，上校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剛才的肉搏消耗了他最後的氣力，他像是一根燃燒殆盡的枯枝，走到生命的終點。

　　「你，你究竟要幹什麼！」

　　楚歌頭皮發麻，卻又大惑不解，倘若上校要取他狗命，在叢林裡就不必管他，把他留給天人組織好了。

　　為什麼，先是把他扛到了這處看似隱秘的山洞，隨後又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呢？

　　「你……吸收了大部分五級基因藥劑吧？」

　　上校艱難掙扎著翻過身來，用難以形容的目光，死死盯著楚歌，腦門上冒出來一連串的金色光點，顯露出他內心的震驚和悲哀，「若非你天賦異稟，或者掌握某種蹊蹺的吞噬神通，能完美吸收五級基因藥劑的藥力，怎麼可能瞬間突破，將那麼多身穿動力甲的天人組織嘍囉打倒，還用蠻力，把『引導師』這樣的高手，轟成一灘爛泥？

　　「我想要這樣神奇的力量。

　　「我不甘心，我和兄弟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我們曾經擁有無比強大的力量，連金丹強者在我們面前都要落荒而逃！那時候的天人組織根本不敢招惹我們，別說『引導師』，『獅王』和『歌莉婭女士』這個級數的犯罪者，就是天人組織的『七大理事』，聽到我們的名字都要瑟瑟發抖，害怕我們不死不休的追擊！

　　「可是，哈哈，沒想到有朝一日，堂堂烈風突擊隊的上校竟然會落魄到這種程度，而唯一治療的希望，就隱藏在你這樣一個無名小卒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的血究竟有沒有治療效果，但既然我還沒死，總要試一試，總要……堅持不懈地戰鬥下去！」

　　上校一邊艱難地嘶吼，一邊朝楚歌撲來。

　　但他已經到了日暮途窮，命懸一線的程度，這樣的撲擊更多是戰鬥本能驅使的象徵性動作，當場被楚歌一腳踹了回去。

　　「沒用的。」

　　楚歌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上校」寧烈這樣死性不改的絕世兇人。

　　雖然同樣惡貫滿盈，但他還是覺得，上校和天人組織的渣滓們不太一樣。

　　楚歌嘆了口氣，道，「雖然我也不太明白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我可以保證，我的血液裡並沒有五級基因藥劑的成分，就算你喝了我的血，甚至吃了我的肉，都沒有半點用處，真的，我不騙你。」

　　楚歌的確沒有騙人。

　　因為他並沒有將所有五級基因藥劑都完美吸收，只是用震驚能量把他們包裹起來，壓縮和凝練，變成三十六枚「定時炸彈」。

　　所以，他的血液裡真的沒有多少五級基因藥劑的成分，就算上校喝了，又有什麼用？

　　而如果上校把蘊藏著「定時炸彈」的血肉吃下去呢？

　　上校腦海中也不存在「吞噬獸」這樣神秘莫測的存在，不知道如何控制震驚能量，「定時炸彈」當然第一時間爆開，把他變成內藤勇也那樣，半分鐘的絕世強者，然後就是一灘爛泥了。

　　怎麼都是死路一條，就算楚歌心慈手軟，也沒辦法幫上校擺脫死神的收割。

　　上校死死盯著楚歌看了半天。

　　確認他說的是實話，最後一絲希望破滅，傷勢和痛楚一起發作，如沼澤般將他淹沒。

　　他的皮膚瞬間從蒼白冰冷變成赤紅滾燙，痴痴笑起來，神智漸漸瘋狂。

　　「哈哈，真沒想到，我的結局會是這樣。」

　　上校像是一柄削鐵如泥的百戰寶刀，瞬間經歷了千年滄桑，變得銹跡斑斑，酥脆不堪，「我……想要活下去，治好我的兄弟們，去建立『修羅之國』，完全掌控自己的命運！我有什麼錯？我沒錯，和那些冠冕堂皇卻令人作嘔的傢伙比，我根本沒錯！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傢伙有多麼邪惡！這原本就是一個黑暗的世界，我們只想努力活下去，只想扼住命運的喉嚨！我沒錯，上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那個……」

　　楚歌小心翼翼地打斷，「如果你發自內心認為自己一點兒都沒錯的話，根本不用在死到臨頭的情況下，還這樣反覆念叨『我沒錯』吧？你這樣子，會給人一種非常心虛的感覺。」

　　上校好似被一道閃電劈中，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隨後，他愈發虛弱，愈發沮喪，也愈發瘋狂。

　　他像任何一個風燭殘年甚至陷入彌留之際的老人一樣，反覆念叨著自己的故事，委屈和苦衷。

　　他向楚歌訴說了僱傭兵的經歷，叛軍的殘忍，僱主們的黑色野心，還有一次次九死一生的掙扎。

　　他告訴楚歌和金丹強者戰鬥的感覺，還有喪失超能力的痛苦，以及建立「修羅之國」的夢想。

　　他還告訴楚歌「戈沃斯基將軍」和「貝爾金董事」等人用天材地寶和基因藥劑進行黑市交易的事情，

　　他告訴了楚歌一切，比在化工廠告訴曹大爺的更加詳細。

　　「總之，像你這樣剛剛覺醒的菜鳥，根本不會理解我們從雲端跌落，從至強者重新變成凡人的痛苦。」

　　上校苦笑道，「喂，小子，你有女人嗎，你嘗過女人的滋味嗎？」

　　「這個，呃……」

　　楚歌毫不猶豫道，「當然，我是情場浪子，靈山市所有適齡男青年的眼中釘，不知糟蹋多少家閨女了！」

　　「那你應該多少能理解我的感受。」

　　上校道，「就好像一個像你這樣征服無數少女的情場浪子，忽一日失去了再度雄起的能力，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太監，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

　　「你說，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給你再多錢，再高的地位，再大的榮譽，有用嗎？

　　「不，你寧願賭上一切，踐踏人間所有的法律，都要找回雄起的能力——而超能力帶給人的快感、征服感和控制一切的至高無上感，絕對比兒女之情更強烈百倍，所以，我才鋌而走險，這又有什麼錯？

　　「特別是，當那些將軍，董事，富豪，那些高高在上的傢伙都在私下裡瘋狂竊奪資源，我憑什麼不可以！」

　　「……」

　　楚歌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畢竟只是個十九歲的青年，三觀尚不穩固。

　　和曹大爺、雲從虎、關山重這些英雄在一起時，感覺身為強者，保護弱者，身為英雄，挺身而出，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但聽上校臨死之前怒吼和痛斥的這一切，又覺得他會走上這條路，也不是沒有原因。

　　上校錯了嗎？

　　當然。

　　但如果把楚歌擺在上校的位置上，能否做出更加「正確」和「高尚」的選擇呢？

　　楚歌實在不能厚著臉皮說「可以」。

第193章 滲透異界


　　他想了很久，只能這麼說：「上校，聽你說起來，聯盟高層有人這麼腐敗，的確讓人惱火，而且這個……『從情場浪子變成太監』的比喻，也多少讓我能理解喪失超能力的痛苦，所以，我部分贊同你的觀點，承認你是一個有苦衷，講情義，有理想抱負，不屈不撓，可歌可泣，充滿了宿命悲劇色彩的壞人。

　　「但就算我加上幾百個前綴，壞人還是壞人。

　　「而不管你為自己的行為添上多少粉飾，甚至恪守『絕不濫殺無辜』的信條，竊取戰略物資的事情，仍舊是壞事啊！

　　「想想看，天人組織在靈山市可是真的準備一口氣殺死數萬人來轉移視線，若非我從中作梗，幾萬人就真的死了啊！你明知道這次行動會害死幾萬人，卻還說什麼『絕不濫殺無辜』，計較化工廠裡區區幾條人命，這麼可笑的行為，和掩耳盜鈴又有什麼區別？」

　　上校啞口無言，有種假面具被徹底揭穿，血肉模糊的感覺。

　　「別誤會，我不是要站在什麼正義的立場上，把你罵得狗血淋頭。」

　　楚歌雙手一攤，道，「反正，你的下場很簡單，要不然就是爛死在山洞裡，要不然就是被天人組織或者聯盟方面抓到——無論哪個下場，似乎都不怎麼美妙，所以，也不用我來罵你，或者殺你剮你啦。

　　「我只想說，你和曹大爺的話，從正反兩方面來理解，都有一定道理，但關鍵在於，你是一個壞人，你做的是一件壞事，而你為了做壞事，就不得不招募另外一大幫壞人。

　　「壞人和壞人，當然是為了利益結合，各懷鬼胎，居心叵測，關鍵時刻肯定會在背後互相捅刀子的啦！叢林深處，那個背叛你的手下『謝廖沙』說得一點都不錯，既然你可以背叛身為僱傭兵的法則，背叛你簽署的合同和那些絕對信任你的僱主，他憑什麼就不能背叛你呢？

　　「所以，我覺得你的行動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

　　「就算沒有我的出現，天人組織早就偷偷摸摸和謝廖沙接觸，關鍵時刻還是會背叛你，說不定他們的陷阱會更加隱秘而致命，你連逃出來的機會都沒有，我提前觸發了你們的互相背叛，反而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所以，咱們還有命在這裡說話。

　　「你也沒必要抱怨和憤怒，大家都是壞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黑吃黑什麼的，不是很正常？

　　「曹大爺，雲從虎和關山重那邊就不同了。

　　「雖然我也不確定，他們的道理是否就100%正確，但我可以相信，他們都是好人。

　　「好人和好人在一起做事，就算一次不成功，也沒關係，至少大家會互相幫助，絕不會背後捅刀，我可以放心大膽把後背交給他們，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好人注定成功，壞人終將失敗，至少，好人成功的幾率比較大，壞人時刻都要提防同伴從背後捅刀，我不想評價你究竟是對是錯，只想說，我還是喜歡當個好人，這樣比較輕鬆和簡單，而你落到此刻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上校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在黑暗中笑出聲。

　　斷斷續續如乾涸溪流般的笑聲，又像是壓抑了很多年的哭泣。

　　「沒錯，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是咎由自取，非但害了自己，還害了烈風突擊隊的所有人。」

　　上校蜷縮成一團，把臉深深埋入山洞中潮濕的爛泥裡，顫聲道，「究竟，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漸漸放棄了僱傭兵的法則，遺忘了自己曾經堅守和信仰的一切，變得面目全非？

　　「呵呵，壞人，是啊，還是一個不敢面對真實自我，試圖盜鈴，無比可笑的壞人，若非你旁觀者清，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這樣。

　　「很可惜，我還不夠壞，我最大的悲哀就是沒有勇氣當一個好人，也沒有勇氣當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最終，變成一個畸形的四不像，眾叛親離，自取滅亡。

　　「喂，小傢伙，想知道徹頭徹尾的壞人是什麼樣，想知道我究竟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五級基因藥劑，加入地球軍嗎？」

　　楚歌微微一怔：「你不是說，不想和『戈沃斯基將軍』之流為伍？」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原因，和徹頭徹尾的壞人相比，戈沃斯基將軍也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而已。」

　　上校陷入最後的回憶，喃喃道，「那是十年前的一次行動，我們烈風突擊隊和當時圈子裡最負盛名的大型僱傭軍『雙頭鷹』一起，接受礦業巨頭『黑色金屬集團』的僱傭，去修仙界勘探礦脈，抓捕靈獸和奴隸……」

　　「什麼！」

　　饒是楚歌提高警惕，想到上校有可能拖延時間，依舊被他話裡蘊藏的驚人信息震撼。

　　「黑色金屬集團」，是在全球五百強大企業裡排名前五十，發源於西方的超級礦業巨頭，可以說，部分掌握聯盟的經濟命脈，「黑金集團」跺跺腳，全球資源產業界都要抖三抖。

　　更加驚人的是上校的後半句話——去修仙界勘探礦脈，抓捕靈獸甚至是……奴隸？

　　「怎麼可能？」

　　楚歌脫口而出，「我們十幾年前就能深入異界了嗎？」

　　「當然，空間縫隙是雙向的，既然修仙者和魔法師可以穿越到地球來，地球人為什麼不能穿越過去，而且，我們是高度發達的有組織文明，針對空間縫隙的研究和探索，遠非異界人那種瞎貓碰上死耗子的胡亂穿越可比。」

　　上校道，「從兩百年前的登月和探索火星開始，人類一直在尋找地外文明和星海中的生存空間，現在竟然一下子發現了兩個似乎可供殖民的新世界，還有大量和我們相似的類人種族存在，派出探索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倒是。」

　　楚歌想了想，還是難以接受，「可是，聯盟的宣傳都說，探索異界的風險極高，有可能引發不可估量的連鎖反應，比方說被對方抓住，拷問出地球的情報，又或者留下各種高科技裝備，引發異界的科技爆炸，總之，茲事體大，必須慎之又慎，在聯盟的指揮下統一進行，『黑金集團』的規模再大，也是民間企業，怎麼能貿然進行這麼危險的探索？」

　　「即便今天，聯盟都沒能徹底統一星球，姑且不說那30%仍舊保持獨立的地區，就說聯盟戰旗飄揚下的領土，亦分成東西兩個大區。」

　　上校冷笑道，「在東半球，聯盟的掌控力相對較高，力量滲透到基層的村鎮和社區，大部分民眾都相信『聯盟掌控企業』，但在西半球，上百年災厄紀元，無數大企業紛紛崛起和擴張，早已取代部分國家職能，連民眾都深信『企業掌控聯盟』才是最好的發展模式。

　　「而空間裂縫，早在災厄紀元中期，也就是五六十年前就紛紛出現，當時的各大企業，就開始進行探索和研究，又怎麼可能因為名義上加入地球聯盟，而放棄苦心經營幾十年的局面呢？

　　「當然，地球軍有自己的立場，受到最高議會的節制，的確如你所說，不能隨意調動，滲透異界，這時候，就輪到我們僱傭兵大顯身手了。」

　　這是楚歌聞所未聞的事情。

　　的確，他在靈山市土生土長，從未離開過聯盟高度控制的城市半步，對聯盟掌控一切，有著天經地義的信仰。

　　實在沒想過，聯盟在別的地方，還有不同的管理和發展模式，甚至受到大企業的控制。

　　「可是——」

　　拋開這個問題不談，還有一點技術上的細節，楚歌無法理解，「修仙界不是很危險嗎，金丹多如狗，元嬰滿地走，你們連打一個金丹強者都要報銷半條老命，就敢孤軍深入修仙界？膽兒太肥了吧！」

第194章 異界探索的第一守則


        「金丹多如狗，元嬰滿地走？怎麼可能！」

        上校愣了一下，飛快搖頭道，「從金丹到元嬰，都是修仙界食物鏈頂層的級掠食者，光是維持生存，他們就需要消耗天文數字的資源，數量怎麼可能很多？

        「就好像大海中的藍鯨，每天都要吞噬無數磷蝦才能生存，數量注定非常稀少，因為整個生態系統無法支撐。

        「而且，修仙界的地形和一般大眾想像不同，並不是一顆星球，而是千萬枚……漂浮在天地間的碎片。」

        前半句話，楚歌聽懂了，覺得很有道理。

        後半句話，卻令楚歌非常糊塗，什麼叫「修仙界不是星球」？

        碳基智慧生物，貌似只能源於地殼穩固的行星，更不要說「修仙者」這種幾乎和人類一模一樣的「表兄弟」了。

        「具體概念，我也不太明白，或許修仙界原本是一顆比地球更大的星球，但遭到了高維風暴的侵襲，從不同維度上被展開或者壓縮了——這些玄奧繁複的理論，留給天文和物理學家去頭疼吧，我們只需要有一個大略的理解就行。」

        上校道，「你可以把修仙界理解成一片漂浮在宇宙海中星羅棋布的群島，這些群島以同心圓的形態一圈圈向外擴展，越靠近圓心的靈能級數就越高。

        「還是不能理解的話，不妨想像一張太陽系的二維平面圖，中間是太陽，外面是水星，金星，地球……一路向外擴展，直到天王星，冥王星和海王星。

        「顯而易見，靠近圓心的那些群島，吸收最狂暴的能量，級數過高的靈能掀起驚濤駭浪，連元嬰、化神級數的至強者都難以在那裡生存，唯有一小部分甚至不屬於碳基生命的異獸，才能把那裡當成棲息地。

        「和圓心不遠不近，距離恰到好處的群島，就像太陽系中的地球一樣，承載著修仙文明的主體，金丹、元嬰和化神強者們紛紛在這些群島上開宗立派，建造一座座仙山和仙宮，又有各種靈獸和妖獸生存其中，共同構成了燦爛輝煌的文明。

        「而距離圓心越遠，靈能的級數就越低，在類似『木星』和『土星』的群島上，靈氣稀薄到很難支持修仙者的存在，在那裡稱王稱霸的，只是一群力量比地球人更大，卻沒有太多神通的『武林高手』，與其說是修仙文明，倒不如說是武俠文明。

        「當然，他們知道修仙者的存在，偶爾也會有修仙者進入這些外層世界去遴選新人，或者在修仙爭霸中失敗，實力暴跌的修仙者，會去武俠世界修養和終老，甚至被當成武俠世界裡小朝廷的守護神……雙方仍是同一個文明，只是階層更加分明，地位判若雲泥。

        「而到了整個修仙界的最外圍，相當於太陽系邊緣的天王星、海王星和冥王星，這一帶的靈能近乎枯竭，和地球上的中古時代沒有太大差異，生活在這裡的土著，也就是刀耕火種，靠天吃飯，連『武功』都不懂的普通『古人』了。

        「比地球上的古人更加淒慘，修仙者和武林高手們如透明穹頂般封印著這裡的世界，令土著無法展出任何有威脅性的科技，更不可能進入科技爆炸的工業革命時代，他們受到修仙者和武林高手們的永恆壓迫，只是人形的牛羊而已。

        「看，只要我們將探索範圍小心侷限在群島的邊緣到中間層，對手大多是武林高手——即便用二十世紀水平的熱武器都能解決，更別說二十二世紀水平的動力甲和小型肩扛射炮了。

        「即便偶爾遇到從更內層出來的修仙者，最多也就是煉氣期到築基期的水平，我們不會輕易與之生衝突，但真的衝突起來，也沒什麼可怕。

        「好了，言歸正傳，當時我帶領烈風突擊隊，和『血鷹』威爾森率領的『雙頭鷹傭兵團』一起，深入修仙界……」

        「等等，不好意思，但我還沒搞懂。」

        楚歌再次舉手。

        雖然上校描述的修仙界是很光怪陸離沒錯，不過令他更加疑惑的反而是最後一件事，「你說，你的同伴叫什麼，『血鷹』威爾森？聽上去，像是金碧眼的白種人。」

        「『血鷹』本來就是金碧眼的白種人，是維京海盜的後裔。」上校道。

        「所以，黑金集團僱傭一隊金碧眼的白種人，悄悄潛入類似古代東方的修仙界探索？」

        楚歌道，「真是……藝高人膽大啊，你們就不怕被現嗎？」

        「第一，雖然『血鷹』威爾森是維京海盜的後裔，但『雙頭鷹』裡，聚集了來自全球各地的精英好手，就好像我的烈風突擊隊，也並非全都是東方僱傭兵，別說白種人，就算黑人士兵，也不足為奇。」

        上校道，「第二，雖然對異界的探索，是企業自的行為，但也形成了一定的規矩，其中最重要的一條規矩就是，當我們探索修仙界的時候，必須帶上一隊西方士兵，而當我們探索幻魔界的時候，則必須帶上一隊東方士兵，無論如何，士兵的族群一定要多樣化，純粹東方或者西方，都是不行的。」

        「這是為什麼？」楚歌奇怪道。

        「你不是很有點兒小聰明，不妨猜猜看？」上校道。

        看他一副迴光返照的樣子，貌似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也不擔心被天人組織或者聯盟軍警摸到山洞裡來。

        如果調集大波震驚能量強化腦細胞，楚歌或許能推測出一些東西。

        但他生怕上校弄鬼，決定集中全部力量恢復戰鬥力，也不必出這個風頭。

        「我猜不出來。」楚歌搖頭，老老實實道。

        「兩個原因，第一個很簡單，無非『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八個字。」

        上校道，「對地球文明而言，最糟糕的局面是同時遭到修仙文明和魔法文明的進攻，腹背受敵，必死無疑——那就是《地球無雙》描述的末日場景。

        「但你有沒有想過，在一副『三家爭霸』的棋局裡，對地球文明而言，最好的局面是什麼呢？沒錯，當然是修仙文明和魔法文明都不知道地球文明的存在，卻現了彼此，並且將彼此當成生死仇敵，最終，修仙文明和魔法文明大打出手，兩敗俱傷，我們卻可以坐山觀虎鬥，甚至暗中插手，微妙平衡雙方的戰局，確保他們能互相放干最後一滴血了。

        「我們的探索，當然是秘密行動，以不被對方現為上，但萬一不幸生衝突，釀成不死不休的血仇，那麼，『血鷹』威爾森這樣金碧眼的白種士兵，就將冒充魔法師的樣子，讓修仙者把帳記在魔法文明的頭上。

        「同樣道理，在探索幻魔界的秘密行動中，也會有東方士兵冒充修仙者，萬一沖突起來，故意留下種種線索，讓魔法師們誤以為，都是修仙者幹的。」

        「這……」

        楚歌心裡打翻了五味瓶，很想說「這麼卑鄙」四個字。

        「第二個原因，卻是監視，確保東方士兵不會和修仙文明媾和。」上校繼續道。

        「什麼意思？」楚歌又不懂了。

        「難道你沒現，修仙者和我們東方人非常相似，幾乎『同文同種』，而魔法文明也帶著大量西方人的痕跡，彼此的語言都有一定相似之處？」

        上校冷冷道，「東方語言和修仙語言之間，西方語言和魔法語言之間的差異，甚至比東方語言和西方語言之間的差異更小，將一名東方人、一名修仙者、一名西方人和一名魔法師都脫光了衣服混在一起，究竟，誰是『我們』，誰是『他們』？」

        這個問題，讓楚歌回想起了引導師的話。

        很多時候，戰鬥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搞清楚，「誰是我們，誰是他們」，我們究竟要和誰並肩作戰，去殺死誰？

        「區區一百年前的國家時代，地球上的各個大國之間還用核武器互相瞄準，時刻準備好把對方的國土和族群，徹底從這顆星球乃至歷史的長河中徹底抹去，甚至，在災厄紀元秩序崩潰的時代，狂熱的民族主義者們還妄圖研出『基因炸彈』，從基因層面消滅不同的種族，獨佔末日後微乎其微的生存希望。」

        上校淡淡道，「難道你以為，這樣的仇恨和警惕，可以隨著聯盟的誕生，就瞬間煙消雲散嗎？

        「別傻了，聯盟只是一個名稱，只是一面旗幟，只是人們無可奈何之下，捏著鼻子湊到一起，勉強忍受彼此而已。

        「倘若你是一名西半球的將軍，你擁有與生俱來的白皮膚和高鼻樑，你的祖先曾經在戰場上和東方軍隊殺得血流成河，關於『東方人都是惡魔』的教育才剛剛過去幾十年而已，你必須為你那些同樣是金碧眼，高鼻深目的同胞負責，難道，你心底裡對東方人就不存在一星半點的警惕？當東方人要朝一個明顯很像東方文明的異界派出探索隊時，難道你不會懷疑東方人的目的？

        「萬一東方人和修仙文明媾和，從修仙文明得到了更加強力的法寶，試圖獨霸整顆星球，那該怎麼辦？

        「同樣道理，作為一名來自東方的將軍或者議員，你真能眼睜睜看著一支西方探索隊，秘密潛入魔法文明？天曉得他們會和魔法文明的所謂神魔們，簽訂什麼樣的協議！

        「所以，為了整個地球的團結，不至於出現自相殘殺的荒謬局面，任何一支異界探索小隊，都必須由至少兩股分屬於東半球和西半球的戰鬥力量組成，把醜話都說在前面，親兄弟也要明算賬，這是不容置疑的第一原則。」

第195章 別無選擇


　　上校的話，在楚歌面前開啟了一扇黑色大門。

　　穿過黑色大門，是鐫刻著「地球聯盟」四個金光閃閃大字的宮殿。

　　而現在，這座宮殿的脆弱外殼卻片片龜裂，露出裡面的斑駁，窘迫甚至腐惡。

　　楚歌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探索異界第一原則」。

　　正如他不知該怎麼全面評價「上校」寧烈這個人一樣。

　　各種矛盾，黑白不分的混沌，陽光下的陰暗和陰影中的火焰……紛紛呈現在十九歲的青年面前，令他措手不及，陷入沉思。

　　「怎麼，發現自己發誓要為之而戰的地球聯盟，並不如你的想像和它的宣傳中那麼『偉大，光輝，正確』，一時間接受不了麼？」

　　上校輕輕一笑，並不糾纏，繼續道，「總之，當時烈風突擊隊和雙頭鷹傭兵團一起，從一處經過檢測，相對穩固而且目的地明確的空間縫隙，穿越到了修仙界的外層，並發現了一座小山村。

　　「經過野外考察和對靈氣濃度的分析，我們斷定該區域仍處於『武俠世界巔峰』的實力水平，其中的強者最多將掌風打出幾十米，全力衝刺速度也不比獵豹快多少，能跳七八米高卻還沒學會飛行——在射速高達每分鐘一百二十發的自動步槍，以及紅外製導的火箭筒面前，這樣的實力毫無意義。

　　「而這個小山村又遠離當地的『朝廷』和『宗派』，是典型的窮鄉僻壤，很少和外界交流。

　　「於是，我們放心深入其中，近距離觀察當地土著。

　　「滲透異界之前，我們都接受了為期三個月的偽裝訓練，也知道一些異界的常識，正如我剛才所說，修仙界的語言和普通話以及各種方言的差距沒那麼大，經過簡單訓練，雙方可以大致交流。

　　「我們都穿著類似古代，卻沒有任何特徵的服裝，『血鷹』威爾森等形貌奇特的白人和黑人則用斗篷和兜帽把自己深深掩藏起來，只由我們出面，和土著溝通。

　　「對土著而言，因為修仙界支離破碎的特殊形態，就像一座座孤島，他們也搞不清楚別的『島嶼』上，到底居住著什麼樣奇異的部族，諸如『百荒蠻族』之類的部族，和他們的形貌、服裝、風俗習慣，原本就大相逕庭，因此，見到我們假扮的『外來商隊』，也沒起太多疑心。

　　「在我們餽贈給土著大量不值一提的小商品之後，小山村裡的土著喜笑顏開，對我們熱情招待，還向我們提供了大量信息，諸如附近的各大勢力分佈情況，野外是否有靈獸出沒，當地人和修仙者之間的接觸，他們見識過最厲害的修煉神通……諸如此類，全都在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的宴會上，說了出來。

　　「而我們則用隱藏在腰帶和頭髮裡的微型攝像頭，將一切都拍攝下來。

　　「珍貴的影像資料，彼此溝通交流的場景，能幫助語言學家和社會學家，進一步搞清楚修仙界的社會、文化形態和文明發展階段。

　　「夜半三更，所有人都呼呼大睡，我們還採集了一些當地土著的毛髮以及血液樣本——動手之前，我們釋放了微量的麻醉氣體，他們睡得很死，我們也沒必要造成任何傷害。」

　　上校娓娓道來。

　　直到此刻，聽上去仍舊像是一次「正常」而「無害」的考察任務。

　　但上校抽搐的眼角卻告訴楚歌，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次日清晨，我們就啟程去距離小山村不遠的山谷，尋找土著所說的『旋齒獸』，按照土著的說法，這是比獅虎更加兇暴，卻擁有一定聚居性，充滿了智慧的靈獸，我們想要捕捉一頭旋齒獸，至少弄到一具標本，消毒後弄回地球，讓科學家研究雜交和養殖的可能性——在靈氣復甦的時代，靈獸養殖業有可能促進全人類的進化，一定非常賺錢。」

　　上校吞了一口唾沫，喃喃道，「尋找和發現旋齒獸的過程，就不必多說了，總之，我們在山谷裡待了三天三夜，費了一番心思，的確抓住了一頭旋齒獸，但這時候，山谷裡卻起了大霧，很多人遭到旋齒獸群的衝擊，全都迷失方向，七零八落。

　　「當我們好不容易才重新收攏部隊，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竟然有一名探索隊員失蹤，而且是『血鷹』威爾森的直屬手下，和他一樣金髮碧眼的白種人！

　　「我們自然不能容許一名知道大量地球秘密的白種人留在修仙界，這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嚴重後果，非但烈風突擊隊和雙頭鷹傭兵團承擔不起，連我們的僱主黑金集團，恐怕都要被扒掉一層皮，然後黑金集團也會把我們活活扒掉一層皮。

　　「大家立刻分散去找，半天之後，在山谷深處找到了打鬥痕跡，地上發現了彈殼和血跡。

　　「這個結果令我們魂飛魄散。

　　「我們的僱傭兵也經過非常專業的格鬥訓練，而且很多人都是覺醒者，論肉搏的實力，未必遜色於當地的『武林高手』，但現在，他竟然開了槍，證明一定遇到比『武林高手』更厲害的敵人，那就只能是修仙者了。

　　「一名探索隊員被修仙者抓走，這是最糟糕的局面。

　　「修仙界沒有人造衛星和信號發射塔，什麼定位系統都無法使用，幸好對方還沒有走遠，也不太注意隱藏蹤跡，我們的痕跡追蹤專家一路搜索，發現對方竟然是朝著小山村的方向前進的。

　　「就這樣，我們回到了小山村的外圍，遠距離偵察的結果，我們的探索隊員果然被關在小山村裡，整個小山村都有些騷動，還出現了兩個前幾天沒見過的生面孔，地位似乎非常尊崇，村民對他們都畢恭畢敬，奉若神明。

　　「我們想起前兩天的酒宴上，當地村民曾經說過，他們這裡雖然是窮鄉僻壤，幾十年前卻出過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是天賦異稟的修煉天才，七歲時就被雲遊四方的修仙者看中，帶到雲深不知處的修煉宗派『天瀾宗』當雜役，幾十年修煉下來，已經達到煉氣期的水準。

　　「事後核實，的確如此，我們的探索隊員追逐旋齒獸，在濃霧中迷失方向，正好遇到回鄉省親的修仙者和他的一名師兄，兩人還有個目的，是從家鄉再挑選幾名機靈的小童去宗派裡當雜役。

　　「這名修仙者是當地人，卻比普通土著聰明百倍，見我們的探索隊員神色慌張，迷彩服也頗為古怪，幾句問答下來，越聽越不對，雙方便打了起來。

　　「對方兩名修仙者，我們的探索隊員只有一支自動步槍，自然不是對手。

　　「但這時候，修仙者仍舊不知道他的來歷和我們的厲害，卻是將他俘虜，帶回小山村，一邊讓村民注意防範賊人，一邊就地拷問，卻沒想到，我們有痕跡追蹤專家，而且早就知道小山村的存在。

　　「最後，最後，最後……」

　　上校的氣息紊亂起來，「哇」，吐出一口腥臭的鮮血。

　　楚歌聽到要緊，忍不住問道：「最後如何？」

　　「最後，我們屠了那個小山村。」上校幽幽道。

　　「什麼！」楚歌悚然一驚。

　　「我們有什麼辦法？」

　　上校忽然做起來，眼底放出血紅的光芒，惡狠狠道，「我們的一名隊員已經暴露，說不定還經過嚴刑拷打，所謂『魔法師』的騙局很容易拆穿，萬一被對方發現地球的秘密，後果不堪設想。

　　「而對方除了一名煉氣期修仙者之外，還有一名築基期的師兄，如果不大規模使用熱武器，我們怎麼實施營救行動？

　　「而大規模使用熱武器，就會被當地村民發現，到時候，那個『天瀾宗』的修仙者前來調查，只要有一個村民活著，說出真相，對方就知道了熱武器的厲害，知道了地球——科技文明的存在！

　　「我們不知道他們究竟拷問出什麼情報，也不知道這些情報有沒有擴散出去，任何一點疏漏都有可能導致地球文明的嚴重威脅，甚至所有地球人的滅亡，所以，我們沒得選擇，只能刀刀斬盡，個個殺絕，血洗了這座前幾天還曾熱情款待我們的小山村！」

第196章 必要之惡


        楚歌倒吸一口冷氣，腦袋好似遭了重重一鎚，眼前冒出金星，張大了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你是否想問，我怎麼下得了手？」上校悶悶道。

        「的確，你怎麼下得了手？」楚歌問道。

        「問一名身經百戰的僱傭兵，怎麼下得了手去殺人，似乎是一個很荒謬的問題，但我當時……的確下不了手。」

        上校艱澀道，「不是我往自己臉上貼金，雖然僱傭兵是追逐金錢的戰爭猛犬，但在那件事之前，我和我的兄弟們，從沒有這樣突破過人性的底線。

        「我自己就來自一個慘遭匪幫屠戮的小村落，我深深記得那些匪徒和叛軍是如何血洗我的家園，他們的獰笑，子彈的呼嘯還有吞噬房屋的烈焰，即便死到臨頭，我都忘不了。

        「所以，學會如何戰鬥之後，我就以叛軍和悍匪為目標，一邊復仇，一邊賺錢，何止痛快，甚至還有點兒行俠仗義的瀟灑和浪漫。

        「滲透異界之前，我也準備好和異界土著交戰，但我設想的戰鬥是和修仙者鬥智鬥勇，卻不是高舉屠刀，伸向手無寸鐵，無辜而且無知的老弱婦孺，伸向這些前幾天還笑吟吟款待我的，和我一樣黑髮黑眸，說著類似語言的人們，伸向一個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他們就好像兒時的我！

        「你知道嗎，很可笑的一件事，在滲透異界之前，我從沒想過異界土著也有喜怒哀樂，他們的孩子也會出天籟般的笑聲，他們的婦女也能身懷六甲，行動笨拙，散出母性的光輝……這一切的一切，我從未想過！」

        「我也沒想過。」楚歌回答。

        不知為什麼，聽上校這麼說，他忽然有些不太想駕駛挖掘機，去挖修仙者的山門和祖墳了。

        「我面臨幾十年戰鬥生涯中最殘酷的抉擇，剎那之間，我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堅強和冷酷，猶豫、徬徨、驚恐、軟弱……各種錯綜複雜、前所未有的感觸，從我心臟的裂縫中冒了出來。」

        上校再次緩緩躺倒，用手捂著臉，輕輕顫抖著，「但是，『血鷹』威爾森還在旁邊，冷冷看著我。

        「他就是我所說的，『徹頭徹尾的壞人』。

        「我是第一次執行滲透異界的任務，他的『雙頭鷹傭兵團』卻是個中老手，無論修仙界還是幻魔界，都去過了好幾次，據說，即便在幻魔界，面對同樣是金髮碧眼的白種土著，他都沒有絲毫憐憫之心，不分老弱婦孺，說殺就殺。

        「正因為如此心狠手辣，『血鷹』威爾森被認為是『對地球絕對忠誠』，很受圈子裡大人物的賞識，所以他的雙頭鷹傭兵團才得到各種支持，混得風生水起。

        「我在僱傭兵圈子裡，一直以『血鷹』威爾森為追趕的目標，而這次任務亦是烈風突擊隊受到大人物們賞識，第一次接觸到絕對機密，倘若能順利完成，證明自己是絕對的『地球至上主義者』，那麼，我和烈風突擊隊的前途也將一片光明，甚至直接改編成地球軍的核心特戰部隊，我也能在軍界平步青雲。

        「反過來說，如果我不但把事情搞砸了，還暴露出心慈手軟，婦人之仁的一面，甚至是顯露出對異界土著的同情，那麼，我和烈風突擊隊都會被貼上『立場搖擺』的標籤，被一腳踢出圈子之外，從今往後，任何重要任務都不會找我們去做，永遠只能打打叛軍和匪幫，隨著地球軍越來越強大，根本沒我們的活路。

        「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開槍了？」楚歌問道。

        「不是我開的第一槍，不是我。」

        上校虛弱道，「是『血鷹』威爾森，他和他的人統統都是惡魔，根本沒把異界土著當成人類看待，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好似殺豬宰羊一樣的恣意屠戮。

        「他起了突襲，對面的修仙者自然反擊，小山村雖然偏僻，但也有幾名強大的『武者』，抵抗十分激烈，我的人不可能袖手旁觀，也只能，只能加入戰團。

        「既然開了殺戒，就不可能留下半個活口，老人，孩子，婦女，曾經對我們笑的人，曾經端著酒肉款待我們的人，曾經對我們帶來的貨物歡呼雀躍的人，扛著鋤頭的人，拿著針線的人，玩著撥浪鼓的人，人人人，所有人，統統都被我們殺光了……殺光了。」

        楚歌不知道上校為什麼要說這些。

        或許是臨死之前的某種懺悔。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聽這些，卻忍不住豎起耳朵，不願意放過每一個字。

        上校卻不想多說戰鬥細節，只是道：「我們血洗了小山村，又一把火燒掉所有一切，用金屬探測儀將殘留的彈片和彈殼都找出來帶走，『順利』完成任務，回到了地球。

        「然後，沒人追究我們屠戮山村的責任，沒有一個法庭判我們犯了『反人類罪』，沒有人鄙視我們是殘殺婦孺的兇手，相反，所有人都為我們祝賀，宣佈我們為了保護地球做出極大貢獻，值得一枚枚榮譽勛章，黑金公司的董事們對這次探索也非常滿意，雖然中間出了小小岔子，但是我們和兩名修仙者戰鬥的過程也全部拍攝下來，能用來研究修仙者的戰鬥模式，是價值連城的寶貴情報，足以抵消小小的『失誤』。

        「經過這件事，烈風突擊隊進入了僱傭兵圈子裡真正的核心，受到更多大企業、大人物的賞識，也接觸到了一系列機密任務，我們的關係網絡越鋪越大，我和兄弟們都了財，還得到了大量修煉秘法和基因藥劑，紛紛覺醒和升級……乍一看，欣欣向榮，蒸蒸日上，再沒什麼能阻擋我們前進。

        「但是，我卻騙不了自己。

        「無數個輾轉反側，被黑暗吞噬的夜晚，無論我閉不閉上眼睛，那個小山村裡的人們，特別是那些老弱婦孺，都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很奇怪，他們的面目並不猙獰，不像是張牙舞爪，前來索命的冤魂，倒是維持著我們初次見面時，款待貴客的那種高興和慇勤。

        「小山村裡很少出現大規模的商隊，我們的到來簡直是盛大的節日，我記得那天所有人都喝醉了，連平日裡最艱辛的老農，皺紋之間都泛出光彩，笑得像是天真無邪的孩子，完全沒想到，再過幾天，他們就會變成我們的刀下遊魂。

        「他們越是這樣慇勤、天真和開心，我就感到越痛苦和恐懼。

        「我甚至還做過一個夢，夢見自己小時候，家園被匪幫洗劫，家人慘遭蹂躪的場景，但這一次，血洗家園的匪，卻變成了成年之後的我自己。

        「哈哈，你說我是個壞人，真是一點兒都不錯，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卑鄙無恥，冷酷無情，滅絕人性的壞人，但你知道，最荒謬的一點是什麼嗎？在當時，沒有一個人說我是壞人，反而都認為我是好人，是英雄，至少，是做出了『必要之惡』。

        「那次任務之後，黑金集團聘請了一些心理醫生來為我們做例行的疏導。

        「心理醫生告訴我，我完全沒有做錯，而是捍衛了地球和七十億地球同胞的利益；還說異界土著根本不能算人，無論修仙者還是魔法師都是『外星人』，只是長得比較像人類的野獸；還說『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如果我心慈手軟，反而會害死更多的同胞；還說戰爭就是如此，生存就是最大的正義，地球的利益高於一切。

        「呵呵，我看著心理醫生那張斯斯文文，煞有介事的白凈面孔，心裡忽然蹦出一個極其荒謬的念頭，究竟『地球的利益高於一切』，還是『黑金集團的董事，這些大人物、資本家的利益高於一切』？

        「沒用，這些心理疏導對我統統沒有，分不清了，正義和邪惡，黑暗和光明，地球的利益和地球資本家的利益，地球人和異界土著，所有原本清晰的，天經地義的界線，在我這裡，統統都分不清了，我像是墜入灰色的深淵，整個世界一片混沌……」

第197章 為時不晚


        楚歌覺得自己也被上校引入了一片善惡難辨的混沌世界。

        被《地球無雙》遊戲和英雄們塑造出來的三觀，變得黯淡而曖昧，光明和黑暗的邊界，正在漸漸模糊。

        「我知道自己得了『戰後創傷綜合徵』，沒人能抹平我心靈上的愧疚和痛苦，我只能逼迫自己去遺忘正義和邪惡的意義，我告訴自己，戰爭無所謂正邪，甚至『正義和邪惡』的概念原本就不存在，戰爭本身就是神聖的，值得我們奮鬥終生。」

        上校道，「我想要用一次次殺戮來麻痺自己，或許我更想要一顆炙熱的子彈來掀開我的頭蓋骨，我學會用槍林彈雨的高度刺激去遺忘那些笑吟吟的面孔和兒時的回憶，我對自己說，倘若那些亡靈真的覺得冤屈，就讓他們附身在敵人的子彈和匕上，了結這一切。

        「每一次，從每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中倖存，我的愧疚就稍稍減輕一分，我會覺得自己當初並沒有錯——否則那些冤魂就該來找我索命。

        「但很快，這樣的自欺欺人就會失效，我千瘡百孔的心靈，又會被愧疚填滿。

        「直到那場『金丹之戰』，我和兄弟們義無反顧衝入靈磁暴場的時候，還以為報應終於來臨，我們終將迎來永恆的安寧。

        「沒想到冤魂們和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連死亡都不能令他們的仇恨消弭於無形，他們非要我用最不堪的方式活著，用漫長的歲月，來折磨我當初的暴行。

        「這是我不能接受的刑罰，如果非死不可，我寧願死在修仙界，死在建設『修羅之國』的路上，以一種更加轟轟烈烈，乾脆利落的方式。

        「所以，我和天人組織合作，做了這一切——不知情者，或許會驚訝於我竟然這麼喪心病狂，但他們根本不知道，早在十幾年前的異界山村，我已經突破了人性的一切底線，無論今日造下多大的罪孽，都不可能比當時更甚，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可在乎的嗎？

        「當然，我失敗了。

        「你是對的，小傢伙，我就是這樣一個自欺欺人，掩耳盜鈴，連壞都壞不徹底的廢物，活該被人背叛——既然當年的異界山村，我的兄弟們和我一起踐踏了人性的底線，那麼今天，他們當中出了幾個叛徒，不是再正常不過嗎？

        「我的失敗，不是源於這次行動，也不是去年的『金丹之戰』，而是當年異界山村的罪孽滔天，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注定萬劫不復，無藥可救了，呵呵，嘻嘻，哈哈哈哈！」

        上校笑起來。

        笑得比哭還難聽。

        從指縫中蜿蜒流下的黑色液體，不知是淚還是血。

        「如果我能壞得更徹底一些就好了，就像『血鷹』威爾森。」

        上校喃喃道，「他和我不同，完全沒有受到『戰後創傷綜合徵』的困擾，那次行動之後不久，他的『雙頭鷹傭兵團』就被改編為地球軍的核心特戰隊，他也從地球軍的上校一路高昇到了將軍，時至今日，『雙頭鷹軍團』已經是地球軍的主力機動部隊。

        「和北極戰區戈沃斯基將軍那樣的區域防禦力量不同，機動部隊都是地球軍的精華，是枕戈待旦，隨時準備進軍異界的遠征軍，享受最好的待遇，擁有最先進的裝備，『血鷹』威爾森更是掌握實權，在最高議會和總參謀部都說得上話，真正的將軍！

        「最關鍵一點，戈沃斯基將軍和貝爾金董事的行為，理論上屬於違法犯罪，還有那麼1%的可能性扳倒他們，而『血鷹』威爾森所做的一切，完全符合地球的法律，還是為了捍衛地球的利益，他是『戰爭英雄』，根本沒有絲毫可能，把他打垮。

        「『血鷹』威爾森並不知道我內心的糾結，對我還頗為賞識，三番五次邀請我加入地球軍，整隊人馬併入『雙頭鷹軍團』，在他麾下效力。

        「可是，一看到他那張臉，我就會想起昔日的一切，就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善惡難辨，天大的謊言中，所以，我不願意加入地球軍，只想離開這一切，走得越遠越好，如果非要戰鬥，我寧願投入自己最純粹，最干凈，不摻雜任何利益和私慾成分，最神聖的戰爭中，去搏殺修仙界和幻魔界真正的強者，最終倒在那樣光明正大的戰場上，而不是以『保衛地球』的名義，去屠殺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

        上校猛烈咳嗽起來。

        鮮血早已乾涸的傷口，再次被撕裂，這一次，流淌出來的，只剩下濃烈的哀傷，憤怒和絕望。

        「我失敗了，我們這樣的小把戲，總歸是要失敗的。」

        上校喃喃道，「當我這樣『不夠徹底』的壞人在黑暗裡慢慢腐爛的時候，『血鷹』威爾森那樣的人，卻穿著筆挺的軍服，揮舞著燃燒的戰旗，高喊著『為了地球』的口號，驅使你們這樣的無知青少年，好似行軍蟻一樣投入戰場，當你們一個個淪為炮灰，獻出寶貴的生命，或者變成面目全非的畸形怪物回到滿目瘡痍的家鄉時，他的口袋將塞滿大企業輸送的利益，胸口則多了一枚枚閃耀的勛章。

        「總是這樣，歷史總是這樣，我們總是輸，他們總是贏，你我都是小把戲，終將被人遺忘，而『血鷹』威爾森卻將以『地球英雄』的身份，笑到最後，名垂青史。

        「多想贏一次啊，多想徹底掌控自己的命運，哪怕只有一回，多想在戈沃斯基將軍，貝爾金董事，『血鷹』威爾森這樣的傢伙臉上狠狠踹一腳，多想……」

        上校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上校，你別死啊！」

        楚歌急了，看出上校不是偽裝，急忙撲過去，「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恨你。」上校道。

        「哎？」楚歌傻眼，這什麼對白？

        「是你莫名其妙跳出來，毀掉了這一切，難道我不應該恨你嗎？」

        上校道，「知道我最恨你什麼嗎，不是你的所作所為，而是你臉上那副自以為正義，實際上愚不可及的蠢樣，我討厭你的樣子，所以告訴你一切，打破你的幻想，希望你也沉浸在和我一樣的糾結、掙扎、痛苦中，這是我能做出的，唯一的報復。」

        「好吧，你的報復很成功，我現在的確挺糾結的。」楚歌道。

        「告訴我，小傢伙，如果你是身處異界山村的我，你會怎麼做？」

        上校死死盯著楚歌，「你會血洗山村嗎？」

        「應該……不會吧？」

        楚歌想了想，遲疑道，「如果對方是青面獠牙，脖子上套著骷髏頭的那種修仙者，我應該能狠下心來，但如果是手無寸鐵的婦孺，笑起來很可愛的小姑娘，甚至身懷六甲的孕婦，我估計是下不了手，沒辦法，說到底這還是個看臉的世界。」

        「那你就有可能害死所有人。」

        上校道，「你就會變成地球的叛徒，全人類的公敵。」

        「……好像也是，我不知道。」

        楚歌嘆了口氣，撓著頭皮道，「現在空口白話，說什麼都沒意思，我只能說，倘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必須面臨如此殘酷的抉擇，一定會牢記你今天的教訓，無論如何，我還是想當好人，做好事，不希望自己變成你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人性深處，總該有些東西，是高於星辰的吧？」

        上校沉默半天，顫抖越來越劇烈，聲音變得無比沙啞。

        「如果當初的我，也和今天的你一樣想，敢於放棄一切去阻止『血鷹』威爾森，或許一切都會不同，即便烈風突擊隊不復存在，至少我的兄弟們都能活下來。」

        上校哀嚎，「可惜，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不晚啊，只要你願意，什麼都不晚。」

        楚歌急道，「如果你有戈沃斯基將軍和貝爾金董事確鑿的犯罪證據，你可以拿出來指證他們，如果你覺得當年屠戮山村的罪孽滔天，你也可以公諸於眾，出你的懺悔，並且讓全體地球人一起討論這件事——我想，現在的局勢還沒有到《地球無雙》裡描述的，科技文明、修仙文明和魔法文明非要不死不休，倘若和平還有希望，為什麼不能爭取一下呢，無論成敗，至少值得嘗試，就算全面戰爭不可避免，至少都要讓全體地球公民搞清楚，我們究竟為何而戰吧？」

        ------

        看到有朋友在討論自動步槍射速的問題，覺得每分鐘一百二十發太慢了。

        解釋一下，二十一世紀初的自動步槍理論射是可以達到五六百以上，但考慮到彈匣和彈鼓的容量，實際射速也就是理論射速的20%到30%。

        另一方面，二十一世紀初自動步槍的目標，往往是同樣持有自動步槍的敵方士兵，需要一定的火力壓制。

        而在「深入敵後，面對手持刀劍的修仙者」這樣一個戰場環境中，提高精度、節約彈藥，恐怕才是第一位的，火力壓制的需求，可以往後排。

        固然，二十二世紀的技術肯定能做到理論射速七八百甚至更高，但一分鐘就把十幾二十個彈匣報銷，而目標很有可能一個「縱雲梯」就逃之夭夭，又有什麼意義呢？

        在己方戰場，城市防禦作戰中，火力固然越兇猛越好，但對於上校和血鷹這樣的偵察小隊，火力讓位於精度，寧可射慢一點，我覺得是相對合理的。

第198章 軍牌和子彈


　　上校沉默片刻，又「嗤嗤」笑起來：「我發現，在你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眼中，似乎所有事情都是很簡單的。」

　　楚歌道：「或許，事情本來就很簡單，是你們這些中老年人，想得太複雜了呢？」

　　「那你就儘管去試試，看看是否如你想像得那麼簡單吧。」

　　上校在脖子上用力一扯，將一塊血跡斑斑的軍牌扯下來，丟向楚歌。

　　楚歌一把抄在手中，微微一怔：「這是什麼？」

　　「這塊軍牌中間，有一枚存儲芯片，裡面記載了戈沃斯基將軍和貝爾金董事進行非法交易的犯罪證據，你可以把它交給『鐵臂猿魔』，也就是你那位親愛的曹大爺，看看你們這樣的小把戲，有沒有1%的可能性，扳倒戈沃斯基和貝爾金那樣的大人物。」

　　上校微笑道，「如果可以，或許我會相信你的話。」

　　楚歌沉默片刻，將軍牌緊緊攥在掌心。

　　「我一定把它親手交給曹大爺，不過你也要再回答我兩個問題。」楚歌道。

　　「你說。」上校道。

　　「你殺死了兩名修仙者，卻留下一個，你怎麼知道留下的那個，才是天人組織志在必得的關鍵人物？」楚歌問道。

　　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想再聽聽上校的想法。

　　「第一，看氣質，另外兩名修仙者身陷囹圄之後，只剩下惶恐，而中間那名修仙者除了惶恐之外，還有極度的憤怒，彷彿自己根本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那種『你們竟敢這樣對我』的神情，簡直溢於言表。

　　「此外，我還聽到另外兩名修仙者，對中間這名修仙者用了尊稱，類似『少主』之類的意思，我曾經執行過滲透修仙界的任務，對當地一些方言和專有名詞，有一定的瞭解。

　　「所以，我知道中間這個『少主』，才是關鍵。」

　　楚歌點頭，這就說得通了。

　　五級基因藥劑，大量尖端武器，再加上一位修仙界的什麼「少主」，的確值得天人組織和烈風突擊隊鋌而走險。

　　「可是——」

　　楚歌還是搞不懂，「就算你們成功奪取了所有東西，又要怎麼逃跑呢？光憑越野卡車的車隊，不可能在深山老林裡一路馳騁，直至穿越叢林的吧？最多兩三天，肯定會被漫山遍野的軍警搜索到，哪怕真的被你們逃出叢林，仍在聯盟的控制區域，這麼多人和資源，還能不翼而飛？」

　　「你說對了，我們就是要不翼而飛。」

　　上校道，「放眼全球，並不止靈山市一個地方發生了嚴重的『靈潮爆發』，之所以選擇這裡下手，一方面是為了劫持那名『少主』，想辦法和其背後的勢力接觸，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天人組織在靈山市附近的密林裡，發現了一處半永久的空間裂縫，而這一情報，是聯盟尚不掌握的。

　　「按照原本的計畫，我們只要半天時間，就能抵達叢林深處的空間裂縫，穿越到修仙界去，而大部隊穿越過去之後，我們就會在四周放火，讓熊熊山火燒上十天半個月——人力有時而窮，即便以今天的科技，撲滅山火仍是天大的難題，至少要十天半個月。

　　「那時候，無論聯盟方面是否發現這條空間裂縫，都無所謂，我們早就通過修仙界的『跳板』，找到別的空間裂縫，再穿越回到地球上另外的地方了。」

　　「這——」

　　楚歌沒想到，天人組織竟然有如此周密的計畫，仔細想想，合情合理的同時，又覺得太過冒險，「你們就不擔心，穿越到修仙界之後，會遭到土著的攻擊嗎？」

　　「即便人口稠密的地球，人類真正居住的區域也沒超過陸地表面積的5%，更何況地廣人稀的修仙界？」

　　上校道，「我剛才說過，修仙界的地形支離破碎，就像是浸泡在一片靈能海洋中，星羅棋布的群島，而絕大多數『島嶼』上根本荒無人煙，天人組織事先查探過，這條空間裂縫的目的地，就是一片修仙界的荒山野嶺，而在荒山野嶺的盡頭，還有一座類似『古傳送陣』的東西，能夠回到地球的另一點。

　　「當然，危險總是存在的，所以他們需要找到一些有滲透修仙界經驗的合作夥伴，那就是我們，烈風突擊隊了。」

　　楚歌聽得一愣一愣。

　　「聽上去，地球和修仙界，說不定還要加上幻魔界之間，有很多空間裂縫甚至傳送陣之類的東西，能互相穿來穿去，跳來跳去——三界之間的關係，比我們想像中密切許多啊！」楚歌喃喃道。

　　「這是當然，否則，彼此的外表，語言和風俗習慣，怎麼會如此相似？」

　　上校苦笑道，「甚至有兩種說法——其一，最早的地球文明，就是修仙界和幻魔界中人穿越過來建立的，又或者，是十幾萬年前的智人無意間穿越到了修仙界和幻魔界，建立了當地的文明，而在之後十幾萬年發展中，三界的人類依舊通過空間裂縫或者傳送陣，不斷進行交流，直到最近一兩千年，靈氣實在太過稀薄，彼此的交流通道才被切斷。

　　「所以，根本沒什麼『外星人』，大家同出一源，都是人類——我殺的是人，而不是毫無情感的蟲子，這才是我痛苦的根源。」

　　上校的說法，令楚歌越來越迷糊，也越來越糾結了。

　　「喂，小傢伙，再送你個禮物，記住，這是給你的，千萬不要被人奪走。」

　　上校察言觀色，見到楚歌陷入深思的模樣，他的目的似乎達到，咧嘴一笑，又把一個東西，朝楚歌拋過來。

　　楚歌抄在手裡一看，是一枚子彈。

　　看似黃澄澄的子彈，除了表面縱橫交錯的磨痕之外，沒有半點異樣。

　　但入手極重，不知什麼材料打造，簡直比普通三五顆子彈加在一起，還要沉重。

　　而且，攥在掌心，子彈很快吸收了楚歌的體溫，產生一種血脈交融的感覺，彷彿變成楚歌身體的一部分。

　　按照上校的指點，楚歌將軍牌的鏈條拆下來，栓在子彈上，做成一個吊墜。

　　「這是什麼？」楚歌忍不住問道。

　　「其實，我應該恨你，狠狠報復你，讓你也嘗嘗痛苦糾結的滋味，在黑暗的沼澤中慢慢墮落和腐敗。」

　　上校喃喃道，「當你走到我曾經走過的十字路口，要麼變得像我一樣糾結而瘋狂，要麼變得像『血鷹』威爾森一樣殘忍而無情，要麼優柔寡斷，婦人之仁，結果害死所有人——果真如此，我應該心滿意足，哈哈大笑。

　　「但是，不知為何，在內心最深處，我竟然隱隱有些期待，期待你能做出不同的選擇，走出一條更加光明的道路。

　　「這枚子彈，或許能助你一臂之力，讓你更早走到十字路口，做出你的選擇。

　　「我倒要看看，現在大言不慚的你，真到了節骨眼上，會變成什麼樣子，真是……期待啊……」

　　上校說著，笑著，慢慢閉上眼睛，胸口的起伏漸漸平息。

　　「上校！」

　　楚歌急了，無論對方是好是壞，他都不想讓上校不明不白死在暗無天日的山洞裡。

　　正欲上前查看，山洞外面卻傳來槍聲。

　　此刻已是黎明。

　　朝陽如鮮血般緩緩流淌到了山洞裡。

　　楚歌這才發現，原來他們距離洞口並沒有多遠。

　　而且，他們的血跡也一路蜿蜒，從洞外延伸到這裡。

　　楚歌貓著腰跑到洞口去查看，看到叢林中影影綽綽的無數人影，都是天人組織的成員。

　　楚歌的心涼了半截，回到山洞深處。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楚歌哭喪著臉，「你扛著我逃亡的時候，實在留下太多痕跡，天人組織這麼快就追上來，將這裡包圍了！」

　　楚歌的戰鬥力還沒恢復，就算恢復，也不是「歌莉婭女士」和「獅王巴特」等強者的對手，他們是真正的戰鬥系，自然不是「引導師」這樣的「新兵招募官」可比。

　　山洞雖然很深，但幾個轉折，也到了盡頭，連半條通往地底的縫隙都沒有，楚歌想鑽地縫逃跑都沒機會。

　　這是真正的死路一條。

　　「噓……」

　　上校卻滿臉平靜，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外面，不知是要楚歌別打攪他的死亡，還是要楚歌仔細聽外面的動靜。

　　片刻之後，外面的槍聲卻密集起來，隱隱還從天空傳來掃射和轟炸的聲音。

　　「這是——」

　　楚歌側耳傾聽，一下子跳起來，手舞足蹈，「聯盟的援軍，終於殺到了！」

第199章 記仇的女人


        楚歌再次冒險匍匐到洞口去看。

        果然看到上百架來自軍方的武裝直升機，居高臨下，向包圍山洞的天人組織成員轟擊，炸得人仰馬翻，遍地開花。

        更遠處，大型運輸機上，來自軍方、警方的特種部隊，乃至非常協會的高手，都通過索降或者低空滑翔的方式，直接落地，撒開更大規模的包圍圈，將天人組織的嘍囉們一網打盡。

        天人組織的犯罪計畫，重點是調虎離山和出其不意，一旦被聯盟大部隊鎖定，在硬碰硬的對抗中，如何是千軍萬馬的對手，再怎麼負隅頑抗，都逃不脫敗亡的結局。

        一時間，殘肢斷臂亂飛，鬼哭狼嚎連連，嘍囉們只顧著抱頭鼠竄，哪裡還顧得上山洞裡的楚歌和上校？

        只有一件事，楚歌不明白。

        倘若天人組織是順著上校留下的痕跡才找到這處山洞，聯盟大部隊又是怎麼精確鎖定這裡？

        楚歌回到山洞深處，把好消息告訴上校。

        上校有些吃力地從身後摸出一樣東西，遞了過來。

        閃閃亮的屏幕上，一個醒目的信號飛快跳躍著，赫然是曹大爺交給楚歌，之後又落入上校手裡，擁有追蹤和定位功能的軍用手機！

        剎那之間，楚歌明白了一切。

        「你是故意留下那些痕跡的！」

        楚歌脫口而出，「你扛著我一路走，又一路留下鮮血等等痕跡，是故意讓天人組織緊追不放，一路被我們引到這裡來，而你早就把手機從屏蔽袋裡拿出來，開啟了定位和追蹤功能，就是為了讓聯盟大部隊能鎖定這裡，把天人組織一網打盡。

        「你，你是把自己當成誘餌，和天人組織同歸於盡！」

        「沒錯，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我就是死，也要拉著他們一起陪葬。」

        上校臉上，浮現出一抹陰沉的笑意，「天人組織現的空間裂縫，應該在這座山洞西南方向的五公里範圍之內，小子，趕快編輯一條信息送出去，讓聯盟大部隊前去攔截，千萬不要被『歌莉婭女士』等人跑掉！」

        楚歌點頭，抄起手機，飛快編輯信息。

        剛剛出信息，撂下手機，再看上校，楚歌的心涼了半截。

        上校不知什麼時候，從哪兒掏出一支手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

        「上校，別，別這樣。」

        楚歌勉強笑道，「生命寶貴，你不是還要看我能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麼？」

        「在地獄裡看也是一樣。」

        上校淡淡道，「和正規軍不同，僱傭兵很少有投降和被俘的概念——正規軍被俘，算是『戰俘』，說不定還能享受人道的對待，但僱傭兵的敵人往往是悍匪，叛軍和毒梟，一旦落入這些人的手裡，只會接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所以，能在最後一場戰爭中，死在最後一顆子彈下，是每一名僱傭兵最高的榮耀，亦是我們……永恆的宿命。」

        「可是，聯盟不一樣。」

        楚歌急道，「聯盟會給你一個公正的審判！」

        「誰來審判，『血鷹』威爾森那樣的人嗎，真是可笑。」

        上校道，「算了吧，我不想拖著一具千瘡百孔的身體，以廢物和罪犯的雙重身份茍延殘喘下去，再說，我的兄弟們都在黃泉路上等我，說不定我們能在陰曹地府中繼續戰鬥，建立一個真正的『修羅之國』，哈，倘若非要有一場審判的話，我寧願自己審判自己。」

        楚歌啞口無言，只能乾著急。

        上校獨眼中的火花，最後一次璀璨。

        他繼續抵著太陽穴，倚靠著洞壁，艱難坐了起來，朝楚歌笑了笑，字正腔圓道：「審判現在開始，犯罪嫌疑人『上校』寧烈，被控犯有大屠殺罪，反人類罪，叛國罪，搶劫罪，殺人罪……罪名統統成立，數罪並罰，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審判完畢。」

        砰！

        最後一個字出口時，他便毫不猶豫扣下了扳機。

        槍聲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久久迴蕩不息。

        第一縷金色的陽光終於照射到山洞深處，上校仍舊筆挺的屍體上，一邊是鮮亮的氤氳，一邊是黑色的迷霧。

        楚歌就在金色和黑暗交錯中，在「上校」寧烈的屍體面前，坐了很久，很久。

        ……

        距離山洞西南方向五公里處。

        叢林中，一處偽裝極好的秘密營地。

        營地中央，虛空中彷彿懸浮著一團彩虹扭曲而成的迷霧，又像是一面拙劣的鏡子，反射四周叢林的翠綠，卻泛出七彩紛呈，各種詭異的光澤。

        只有一輛傷痕纍纍的越野卡車，勉強駛到這裡。

        歌莉婭女士從車上一躍而下，臉色一半紅一半白，憤怒到了極點。

        用望遠鏡眺望遠處天空中盤旋的武裝直升機群，她小聲咒罵，氣得跺腳。

        不一時，叢林深處又駛來幾輛吉普車，一些天人組織的嘍囉兵，將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引導師」抬了下來。

        跟在後面，是廢了一條手臂，臉色同樣難看至極的「獅王」巴特。

        「完蛋了！」

        四肢達、頭腦簡單的「獅王」巴特不管不顧地嚷嚷著，「全都完蛋了，徹底搞砸了！」

        「閉嘴，否則我就把你的舌頭和聲帶，統統從脖子裡『提取』出來。」

        歌莉婭女士咬牙道，「還能運出多少車的貨物？」

        「獅王」巴特雖然窮兇極惡，對歌莉婭女士詭譎叵測的能力卻非常忌憚，脖子一縮，老老實實道：「最多三到四個車廂。」

        這時候，幾名負責觀察戰況的哨兵驚呼起來。

        歌莉婭女士朝空中望去，現大批武裝直升機調轉方向，十分精確朝他們撲來。

        這個營地，包括營地中央的空間裂縫，都被發現了。

        「現在，連三到四個車廂都沒有了。」獅王巴特過分老實地說。

        歌莉婭女士狠狠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道：「走吧，撤離這裡。」

        「不再等等？或許還有人能撤出來。」

        獅王巴特道，「哪怕再弄到一個車廂的貨物……」

        「或者等來聯盟大部隊，把我們炸得人仰馬翻，一個人都逃不出去。」

        歌莉婭女士陰冷道：「現在就走，讓兄弟們把火放起來，阻隔聯盟的追兵，至於剩下的兄弟……下回再慢慢想辦法救他們好了，這筆賬，咱們慢慢在算！」

        一行殘兵敗將，垂頭喪氣準備撤離。

        這時候，擔架上如一灘爛泥般的引導師，忽然哼哼起來。

        歌莉婭女士眼底的殺意一閃而逝，想了想，還是耐著性子俯下身子，去聽他究竟在哼什麼。

        「他哼唧了一路，但整張嘴都被轟爆了，根本聽不清楚，他究竟說什麼？」獅王巴特問。

        「兩個字。」

        歌莉婭女士帶頭，朝空間裂縫走去，聲音裡蘊藏著深深的驚異和怨恨，「……楚歌！」

        ……

        楚歌舒舒服服躺在一架醫療運輸直升機上，俯瞰叢林中的烽火和硝煙，看到大隊天人組織成員在狂轟濫炸之下，只能乖乖爬出來投降，或者乾脆被燒成焦炭，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不過，更令他高興的是，曹大爺、雲從虎還有關山重都沒事。

        曹大爺還為大部隊帶路，此刻就全鬚全尾坐在他身邊。

        胖老頭剛剛接受了治療，滿面紅光，活蹦亂跳。

        「楚歌，我就知道你這小子不簡單，你這次可是立下了潑天的功勞，比阻止八萬人體育場的崩潰，更值得大力表彰啊！」

        曹大爺哈哈大笑，用力拍著楚歌的肩膀，拍得他齜牙咧嘴。

        「其實，也沒這麼誇張。」

        楚歌還是有點兒羞恥心的，紅著臉道，「至少，五級基因藥劑就沒有全都追回來。」

        還有大量五級基因藥劑被他浪費了，這件事，更不知該從何說起。

        「這個，不能強人所難嘛，以你的身份和實力，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奇蹟中的奇蹟啦！」

        曹大爺笑呵呵道，「更何況，恐怕連你自己都不知道，除了基因藥劑，戰略物資之外，你最大的功勞，就是救出了那名修仙者，沒有被天人組織劫持啊！」

        「對，那名修仙者，上校說他好像是個『少主』什麼的。」

        楚歌想起來，「貌似有點兒背景，應該關起來細細審問。」

        「糾正一點，不是『少主』，是『少宮主』或者『小宮主』。

        曹大爺眉飛色舞，「不用『細細審問』，我們剛找到她，她就心理崩潰，什麼都交待了，嘿，真有你的，她原本對自己的身份，一直守口如瓶，靈山市這邊的老審訊員問了很久，都問不出個所以然，只能轉移到省城，結果，和你待了半個鐘頭，她就願意開口，你到底使了什麼妖術邪法？」

        「小宮主？」

        楚歌皺眉，「聽著和『小公主』似的，修仙界這都什麼稱呼，怪不得是個娘娘腔呢！」

        「娘娘腔？」

        曹大爺愣了一下，「人家本來就是個女孩子，什麼娘娘腔。」

        「哎？」

        楚歌瞪大眼睛，「女的？」

        仔細想想……

        好吧，從來也沒人說這個娘娘腔就是男的，只不過當時她和兩名隨從都剃光了頭，穿著寬大的囚服，而且也沒什麼胸的樣子，又被爛泥糊住了臉，她不開口，誰瞧得出她是男是女？

        再說，當時楚歌自己都命懸一線，滿腦子都想著如何鬥智鬥勇，誰還有心情分辨男女啊！

        現在想想，對方是個女孩子，自己還狠狠扇了人家耳光，還威脅要把她的腦袋捂到褲襠裡去，還要把她關在鐵籠子裡一年半載，還撕了自己的爛衣服臭褲子塞人家嘴裡，甚至威脅要請人家吃自己的臭襪子……

        感覺是有點兒過分，怪不得她會精神崩潰呢。

        「那你們可得把她好好關押起來，千萬別讓她跑了。」

        楚歌心說管你什麼「小宮主」還是「小公主」，一看就嬌生慣養，睚眥必報，萬一逃出來報復我，那就麻煩了。

        「這個，恐怕我們關不了她多久——本來她也沒犯殺人放火的大罪，穿越過來之後，就是驚慌失措，破壞公共財物，只是態度惡劣，和警方還有非常特工發生衝突，才被武力控制，而且，她的身份特殊，考慮到地球和修仙界的關係，我們也要謹慎對待。」

        曹大爺道，「你不知道，原來，她的父親竟然是一名元嬰老怪！」

        「……哈？」

        楚歌愣了很久，額頭滲出一滴冷汗。

第200章 人怕出名豬怕壯


　　後來的事情，楚歌是在非常醫療中心的高級病房裡聽到的。

　　多虧他莫名其妙捲入整件事，又稀里糊塗一通攪和，再加上「上校」寧烈死都要拉天人組織陪葬的做法，聯盟軍警幾乎將天人組織在靈山這邊的勢力連根拔起，一網打盡。

　　除了匪首「歌莉婭女士」等人走脫之外，數百名危險罪犯，以及和罪犯有所牽連的人，統統落網。

　　這時候，大家才知道，天人組織為了這次行動，遠遠投入比想像更多的人力物力。

　　整個行動被分成兩個階段，除了調虎離山並搶劫化工廠的第一階段之外，天人組織在叢林深處都部署了精兵強將，又在烈風突擊隊內部轉化叛徒，準備在烈風突擊隊抵達空間裂縫的時候，乾凈利落吃掉這支傭兵團，獨吞所有戰利品。

　　幸虧楚歌破壞了一半的越野卡車，又把「黑吃黑」的念頭挑明。

　　逼迫雙方都不得不提前動手，天人組織的精心部署變成了倉促行動，才令「上校」寧烈找到可乘之機，有了之後「同歸於盡」的一系列故事。

　　天人組織雖然劫掠到了一部分戰略資源，但是和投入的人力物力相比，何止得不償失，簡直元氣大傷，估計能稍稍安分一段時間，

　　從這個角度來說，雖然是機緣巧合，誤打誤撞，卻也不得不承認，楚歌居功至偉。

　　是以，作為整件事裡最值得大書特書的英雄，計畫中的獎勵和表彰自不必說，楚歌才有資格享受這間靈山市醫療環境最好的病房，整天泡在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天材地寶裡。

　　只可惜，最尖端的醫療儀器，都檢測不出他身體的異樣，甚至沒發現盤踞在他腦海中的吞噬獸，以及三十六顆五級基因藥劑凝聚而成的「定時炸彈」。

　　看來，吞噬獸和震驚能量，都是屬於靈魂層面，虛無縹緲，玄之又玄的東西。

　　想要破解更多關於吞噬獸的秘密，將三十六顆「定時炸彈」統統拆掉，甚至消化吸收，楚歌還要靠自己。

　　經過這場大戰，楚歌對前進之路，充滿了信心。

　　他相信，只要自己找到方法，煉化三十六顆「定時炸彈」，把所有五級基因藥劑涓滴不剩地消化吸收，一定能脫胎換骨，成為真正的一流高手。

　　——沒信心也不行啊，一想到自己曾經威脅要往一個「元嬰之女」嘴裡塞臭襪子，楚歌就不寒而慄，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來修煉，至少要擁有能在元嬰的震怒下逃之夭夭的能力。

　　雲從虎，關山重，曹大爺，還有各個有關部門的領導，包括非常協會在靈山這邊的俞會長，都來看過他，表達對他的讚許和支持，徵求他關於如何獎勵和表彰的意見，隱隱流露出招攬他的意思。

　　不過楚歌現在腦子有點兒亂，閉上眼睛就是「上校」寧烈坐在金色陽光和黑色山洞的交界，漸漸冰冷的模樣。

　　甚至有一天還夢到自己變成「上校」寧烈，在修仙界的某座小山村裡，面對手無寸鐵的村民。

　　那是一個毛骨悚然的噩夢。

　　楚歌在大汗淋漓中醒來，發現事到臨頭，自己的表現，未必能比上校好多少。

　　上校真是個壞人。

　　臨死都不忘往他腦中植入這些該死的念頭。

　　原本他是一個很簡單，很單純，很陽光的人，反正聯盟一聲召喚，他就駕馭著隆隆冒煙的戰爭機械，衝向修仙界和幻魔界，或者用超巨型挖掘機去毀掉異族的山門和祭壇，並在此過程中獲得榮耀、地位、力量和美女的青睞——就像所有英雄故事寫的一樣，沒毛病。

　　但上校卻強行在在他簡單的三觀上，硬生生鑿開了一個窟窿。

　　透過這個窟窿去看待問題，很多念頭一旦產生，便永遠磨滅不了。

　　楚歌婉拒了雲從虎和關山重等人的第一次邀請，他還要多休息，多思考。

　　曹大爺在姜醫生的「強烈建議」下，終於住院修養。

　　胖老頭沒有麻將可打，整天閒著沒事兒，經常找楚歌閒聊，向他傳達非常協會還有市議會方面的精神，並轉達他的要求，算是不正式的中間人。

　　「這起案件處理到現在，總算處理得七七八八，可以暫時告一段落啊，怎麼樣，你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獎勵和表彰——給你在市民廣場開一個十萬人等級的表彰大會，授予你『全市十佳傑出青年』稱號，再給你在市議會或者市裡的龍頭企業安排個閒職什麼的？」

　　半個月後的這天，曹大爺帶來了案件的最新進展，笑瞇瞇問楚歌。

　　「別別別，千萬別。」

　　楚歌現在最怕出名了，人怕出名豬怕壯嘛，先不考慮震驚能量收割難易度的問題，就說他一下子得罪了天人組織和元嬰之女，為了自己小命考慮，似乎都是越低調越好。

　　特別是他聽說，那名擅長隔空取物，能夠從熱帶魚體內神不知鬼不覺摘取心臟，再放到密封酒瓶裡去的「歌莉婭女士」並未落網，更是提心吊膽，吃不香，睡不著。

　　無論元嬰老怪還是歌莉婭女士，或許都沒有血拼整個地球聯盟的實力，但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靈山市，摘下他的腦袋或者心臟，成功率還是很高的吧？

　　「我都說了，我這個人淡泊名利，真的不想出名，只想當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

　　楚歌認真道，「如果你們實在要獎勵，就把所有的表彰和獎勵都折現好了，就是說，召開十萬人表彰大會要多少錢，『十佳傑出青年』相當於多少錢，一分一毫算清楚，直接真金白銀打到我的銀行賬戶上，我就心滿意足了。

　　「等等，要不然這樣，一半折現，另一半兌換成各種基因藥劑和修煉資源，再請十個八個超一流高手對我進行二十四小時貼身保護，哎呀，好像也不太保險，最好是這十個八個超一流高手能把他們的成名絕技都教給我，讓我也變成吊打元嬰的超一流高手，這就妥了！」

　　「這個……」

　　曹大爺想了想，點頭道，「可以考慮。」

　　「哎？」

　　楚歌道，「這都能考慮嗎？」

　　「當然，考慮到修仙文明和魔法文明的特殊性，在三方亂戰中，極有可能對我們科技文明發動『斬首行動』，所以，我們很能理解一部分英雄、科學家和各領域重要人物，不願意拋頭露面的心態，否則，敵人萬一搞一波大規模的超級斬首行動，一傢伙把我們最重要的英雄，科學家，商業領袖和資深議員都刺殺了，整個科技文明豈不是要暫時癱瘓？」

　　曹大爺說，「你不願意出名，那我們就換個宣傳方式，把你在整件事後半截裡的作用統統抹去——我們無所謂，只要你自己樂意就好。」

　　「我樂意，相當樂意。」

　　楚歌想了想，「只要你們能把錢和修煉資源都給到位，再給我安排個環境優雅，境界森嚴的小別墅啥的，我就一點兒意見都沒有——沒別墅，排屋也行，我不挑剔的。」

　　「這個，也不是大問題。」

　　曹大爺笑了笑，「以你在化工廠和後續行動中展現出來的戰鬥技巧，特別是那種急中生智的思維模式，很多勢力都非常看好你，只要你願意加入，當然有超一流高手，願意對你傾囊相授。

　　「話說回來，看你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到底在擔心什麼，天人組織嗎？這個你儘管放心，聯盟已經在全球層面對天人組織展開了新一輪的打擊，我保證無論『歌莉婭女士』，還是比她更高一級的『七大理事』，全都抱頭鼠竄，惶惶不可終日，暫時不可能來找你麻煩的。」

　　「那就好。」

　　楚歌鬆了口氣，「還有那個『小宮主』，還在押吧？」

　　「是『保護性監管』，不過也監管不了太久，總要釋放的，對方並沒有犯殺人放火的重罪，破壞公共財產的罪名並不大，而且我們也不想貿然得罪一名元嬰，甚至想通過她，和她的父親溝通，獲取更多關於修仙界的情報，所以……」

　　曹大爺攤了攤手，看了一眼楚歌的臉，「怎麼你的表情和見鬼一樣，說起來，你和她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怎麼你也不說，她也不說呢？」

　　「沒，沒什麼。」

　　楚歌有些結巴道，「她，她也什麼都不肯說？」

　　「沒錯，除了身份之外，又繞回到死胡同了。」

　　曹大爺說，「這位『小宮主』什麼都不肯說，什麼都不願意和審訊員還有心理專家談，只提了一個要求。」

　　楚歌問：「什麼要求？」

　　曹大爺道：「她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