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59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6
第八十章 命懸一線(下)

  “等等!”

  心弦緊繃的路斯恩按住小個子巫師,青筋暴露的右手劍已出鞘:“再等等,他們不一定……”

  下一秒,一聲巨響從他身後傳來!

  “鐺——!”

  銀光乍現,猛然回身的灰瞳少年,短劍的劍鋒之間火光迸裂。

  “路斯恩——?!”

  小個子巫師的驚呼聲中,勉強被灰瞳少年招架的劍鋒已經劈到面前,距離鼻尖不過毫釐之間。

  對方似乎沒想到這麼個小個子居然能單手招架自己的攻擊,扭曲的表情又驚又怒:“還都愣著幹什麼,抓住那個變戲法的!”

  沉重雜亂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光憑聲音判斷就絕對不十幾個!

  路斯恩陡然色變,空出來的左手一翻,銀刃從背後的鞘中落入掌心,反手劈向對方的面門。

  “鐺——!”

  利刃激奏的聲響,伴隨著已經逼近身前的腳步聲,頭也不回的灰瞳少年朝身後咆哮:

  “快走——!”

  緊張的小個子巫師都來不及思考……就在她衝出去的一瞬間,金屬碰撞的音符再一次急促的響起。

  連呼吸的間歇也沒有,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

  就像是琴弦上激奏的音符!

  湛藍的瞳孔死死盯著身後,僅僅猶豫了一秒鐘的艾茵·蘭德毅然決然的回頭,朝天穹宮的方向狂奔而去。

  現在不是遲疑的時候,無論如何也必須先將證據送到洛倫的手裡,送到天穹宮的議政廳。

  自己帶著並不僅僅是一疊羊皮紙,更是呂薩克·科沃和數以百計的巫師們,乃至整個帝都巫師階層的生死存亡!

  還不知道呂薩克·科沃已經自殺的小個子巫師,腦海中想到的只有瑟蘭·科沃那已經瀕臨崩潰的表情,還有自己曾經對他的承諾。

  也許那個笨蛋從來沒有想到過,從來不曾開口的小個子巫師會對他正在做的事情一清二楚。

  每一個夜晚匆匆離去的背影,每一次回來時緊蹙的眉頭,還有那永遠自信滿滿,彷彿什麼都打不倒他的面孔……都從沒有注意過那雙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他身影的湛藍目光。

  艾茵很瞭解洛倫,甚至比他自己更瞭解…那張永遠無所謂,總是微笑的傢伙,卻有一顆驕傲而又無比脆弱的自尊心。

  總而言之,就是個喜歡裝模作樣的笨蛋。

  也許是太過自信,或者來時根本沒有想到居然會放跑一個……大部分的暴徒們都已經湧進了那座房屋,守在外面的人根本寥寥無幾。

  “有人要跑啦!”

  被留在外面的告密者——賣給路斯恩地圖的一個衛戍軍團士兵扯著嗓子嚎道,手中已經舉起了戰弓,張弓搭箭。

  從腳步踉蹌的艾茵到箭尖不過區區十幾步,對箭矢而言僅僅一眨眼的功夫。

  就在那一瞬間,揚起右手的小個子巫師右手輕點,白色的光點無聲無息的飛到告密者眼前。

  僅僅…是一個“螢火咒”而已。

  “啊——!!!!”

  伴隨著驟然亮起的白光,慘叫一聲的告密者手中剛剛射出箭矢,艾茵嬌小的身影就已經撲到面前,將他放倒在地。

  “抓住他!”

  “快,不要讓那個傢伙跑了!”

  “東西在這傢伙身上!”

  終於察覺到的暴徒們從四周撲來,大呼小叫的揮舞著亂七八糟的武器,鬣狗捕食一般湧向進退無路的艾茵·蘭德。

  站在原地的小個子巫師不緊不慢,奪過弓箭的同時右手已經捻住三枝箭矢,湛藍的瞳孔快速從那一張張凶神惡煞般的臉上掠過,舉弓的左手同時取出了一瓶引火劑。

  這一刻,凶惡的暴徒們在艾茵·蘭德的眼中,已經變成了聖十字教會那一張張虛偽到極點的嘴臉!

  埃博登,皇家巫師學院,藥劑師行會……每一次的慘劇,每一次的混亂都有他們的身影,都有這些人高喊著“聖十字”,將他們的私心摻雜其中。

  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艾茵的面頰閃過一絲的決然,修長的雙手架住弓箭平舉,右肘輕輕揚起。

  張弓。

  撘箭。

  十步、九步、八、七、六……艾茵的雙瞳已經眯成一條縫,手指輕揉,捏住箭矢的右手輕輕鬆開。

  弓弦作響。

  “轟————!!!!”

  在半空被擊中的藥劑瓶化作碎片,迸濺而出的引火劑轟然炸裂,化作赤紅色的巨大火球!

  突如其來的烈焰和前排傳來的慘叫聲,讓一擁而上的暴徒們非常“明智”的選擇了站在原地,或者乾脆躲在前面的人後背倒著逃竄。

  濃煙散盡,站在原地的嬌小身影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

  “鐺——!”

  利刃破風的呼嘯,火光迸濺之間,一個黑色的身影呼嘯著憑空出現在道路的正中央!

  灰瞳少年沒有逃跑,而是徑直撞向擋在正前方的第一個驚慌失措的暴徒。

  “鐺——!”

  右手的利刃招架住對方的戰斧,接著空隙,瘦小的身影已經撲倒敵人懷中。

  一!劍!穿!膛!

  慘叫聲中,雪亮的利刃卡在了敵人的肋骨之間;拔不出來的路斯恩直接搶過戰斧,在敵人屍體倒下的前一刻,狠狠一腳踹開,再次撲向第二個對手。

  左手一翻,反握短劍的灰瞳少年一劍割喉,噴湧而出的血漿染紅了墨藍色的劉海,和他那尚且稚嫩的面頰;右手的戰斧已經脫手。

  利刃破空!

  “砰——!”

  清脆的碎裂聲傳來,來不及慘叫的暴徒顱骨已經被砸的粉碎,在一片驚呼聲中癱倒在地;碎裂的骨渣和鮮紅的顏色遍地皆是。

  不夠,遠遠不夠……

  銀灰色的瞳孔愈發冰冷,也愈發的凶惡;瞳孔中的身影彷彿早已不再是敵人,而是一個又一個的獵物。

  艾因·蘭德還沒有走遠,依然會有被這群傢伙追上的可能…那麼自己能做的,就是將他們全部都留在這裡。

  一個不剩。

  然後…再去趕上已經跑遠的艾因閣下,用兄長的劍叫開天穹宮的大門,將證據交到洛倫閣下的手中。

  這就是自己的計畫。

  區區一名巫師護衛,能做的事也只有“殺人”而已……

  但只要是“他”的意願,只要是他的命令,只要是為了他……

  不論是誰,不論有多少,不論有多強,不論在哪裡……

  這樣…才配成為洛倫·都靈大人手中的劍!

  “鐺——!”

  單手擋住了對方的攻擊,路斯恩左手的劍由下而上,從下巴刺穿了整個頭部,劍鋒從顱頂刺出。

  “鐺——!”

  狂暴的呼喊聲傳來,目光冰冷的灰瞳少年用劍鋒招架,右手活活捏斷了對方的脖頸。

  “鐺——!”

  沉重的木錘砸中了他的後背,一聲不吭的路斯恩在倒地的瞬間,硬生生撕開了對方的大腿靜脈。

  “鐺——!”

  只是毫釐之間,飛掠的箭矢從路斯恩的脖頸擦過,左手短劍脫手;一道銀芒閃過,短劍筆直的刺入弓箭手面門中央,染血的劍鋒從後腦伸出。

  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暴徒們,終於察覺到他們的對手…似乎並不是普普通通的護衛和侍從。

  明明他們才是人多的一方,明明對方只是個十幾歲的半大少年,小小的個子才到他們胸口……

  但真正被壓制,被屠戮,被蹂躪的為什麼是他們?!

  空蕩蕩的小巷,腳步有些踉蹌的灰瞳少年緩緩起身,被越來越多的暴徒們圍在了小巷的正中央。

  明明他的手中已經沒有了兵刃,卻依舊沒有人敢上前半步。

  “來啊…繼續啊……”

  擦掉臉上的血,目光冰冷的路斯恩側著臉,尚且稚嫩的嗓音令人膽寒:

  “下一個是誰?”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6
第八十一怔 鐵證(上)

  天穹宮,議政廳前。

  凝重的氣氛依舊沒有絲毫減少,大廳內的貴族們仍然議論紛紛。

  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原本還能保持優雅從容的貴族們愈發坐立不安,甚至逐漸有人堅持不住,離開了議政廳,到專門準備好的衣帽間和品酒室休息。

  這也是貴族議院的常例……即便是再怎麼高效,一場會議也往往會持續兩到三天才能結束;出於各種原因這些貴族們並不能,也不願離開天穹宮——因此,專供貴族議員們休息的私密場所也應運而生。

  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依然有許多坐立不安的貴族們強作鎮定,死死盯著偏殿緊閉的房門,一聲不吭的等待著。

  真正能絕對這場審判的,不是那位死去的呂薩克·科沃大師,也不是區區一個教士和布蘭登殿下的巫師顧問……

  一切的一切,都取決於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和御前內閣!

  “你說什麼?”

  議政廳門外,默默等待的小教士韋伯微微蹙眉,看著跑過來給自己送情報的人…雖然對方同樣穿著教士袍,但卻是教會審判官的親信。

  小教士很清楚,如果不是英諾森大主教強行壓制,那位教會審判官大人才不會同意自己的做法…又怎麼會特地跑來給自己送情報?

  猶豫了片刻,糾結的小教士還是選擇了姑且相信對方,面色凝重的跟著那個人走到了一處無人的牆角。

  再三確認周圍沒人之後,對方才小心翼翼的開口。

  “我們在巡邏隊的密探傳來消息,有巫師學院的人擅闖天穹宮。”儘管壓低了嗓音,對方依舊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

  “不僅如此,對方很有可能已經在這宮殿之中!”

  話音落下,原本還鎮定自若的小教士眼角閃過了一絲難以置信的神情。

  “天穹宮的防衛在皇家侍衛手裡,從戈洛汶山丘到宮殿大門有三道城牆。”小教士韋伯的眼神裡寫滿了困惑:“他們是怎麼辦到的?”

  “不清楚,我們的人嘗試過在山丘外攔截他們,但是失敗了。”

  對方搖了搖頭…至於是如何“攔截”的,他當然不會傻到告訴這個小教士。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冷靜的小教士輕輕嘆息,聲音依舊平靜如水:“審判官大人讓您來…應該不止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情報,對吧?”

  那人的表情有些微妙:“韋伯閣下,您好像並沒有詢問我…對方是誰。”

  “因為沒有必要。”小教士輕描淡寫的回答道。

  “也就是說…您知道對方的身份。”

  這一刻,對方的表情愈發的冰冷:“韋伯教士。應該不需要我提醒您這場御前審判對教會的意義有多麼重要吧?”

  “絕無僅有。”

  小教士平靜的抬起頭,毫不退縮的看向那雙已經充滿了暴戾的眼睛:“但這也不是我們可以不擇手段,乃至違背教義的理由。”

  “相信我,這也是我一生僅有一次的機會…但我不會為此而不擇手段。”

  “洛倫·都靈…我會堂堂正正的擊敗我的朋友!”

  那人皺起了眉頭。

  “對了,也請您將這番話轉告給審判官大人。”小教士向前一步,彬彬有禮的看著面前的人:“當我們一次又一次的秉持公義和信仰,卻又在肆無忌憚的濫用這種力量的時候…信仰就距離我們越來越遙遠。”

  “愚昧不等於虔誠,沒有經歷過考驗的信仰也沒有任何價值;暴力,權柄,財富,人脈,言語……這些並不能喚起人們心中的信仰,這些只能喚起人們心中的恐懼。”

  “恐懼,永遠無法喚起真正的信仰!”

  面對小教士那真誠的目光,對方也只是不屑的冷哼一聲。

  小教士韋伯搖搖頭,表情有些黯淡:“當然,我並不期望審判官大人能接受我的觀點;但既然這一次英諾森大主教選擇的人是我,那也就請審判官大人尊重大主教的決定。”

  “我會給這一切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就從這場御前審判開始!”

  “您真是天真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那人冷冷的道:“我真不明白…英諾森大主教為什麼會做出這種決定,愚蠢到相信您這樣一個傻子!”

  “因為愚蠢的人是你們;到了現在這一步,你們還沒有意識到聖十字教會已經變成了怎樣一個怪物……”

  小教士的目光中沒有憤恨,沒有怒火,只有一絲無法形容的悲痛:“對於洛倫·都靈,勝利就是一切,贏就是所有,為了勝利他可以不擇手段……”

  “但是對我們而言…卻還有另外一種選擇。”

  ……………………………………………………

  “你、你是……”

  安靜的品酒室內,難掩驚愕的赤血堡女伯爵,夏洛特·都靈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壁爐,捧在手中的酒杯也渾然不覺的掉在了腳旁鬆軟的地毯上,留下了一大片紫紅色的酒漬。

  一個黑乎乎的“身影”…如果那個真的還能被稱之為身影的話…突然從壁爐裡摔落!

  激揚的煙塵之中,那個身影拚命的咳嗽著,從頭到腳都被染上了一層黑色;驚訝的女伯爵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

  足足過去了五分鐘,驚呆了的夏洛特才終於清醒過來,從記憶中隱約找到了一個和眼前的人相似的身影:

  “艾因·蘭德?”

  她能認出對方,完全是因為學院宴會的那天晚上,小個子巫師自始至終都和黑髮巫師形影不離,才讓她勉強記住了對方的名字。

  “夏洛特·都靈…啊啊啊,不不不不…是夏洛特伯爵咳咳咳咳咳……”

  滿臉爐灰的小個子巫師幾乎是脫口而出,再看清對方長相之後才連忙晃動著小手,話沒有說完就又咳嗽了起來。

  無比震驚的女伯爵愣住了一秒鐘,然後才恢復了原本典雅雍容的神情,從容不迫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小個子巫師手忙腳亂的從壁爐裡爬出來,用袖子在臉上抹了兩把,露出了半張白皙姣好的面頰。

  強作鎮定的夏洛特,發現自己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安靜的品酒室,氣氛在這一刻尷尬到了極點。

  沉默了半天,看著一臉狼狽相的艾茵·蘭德,女伯爵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不覺得需要解釋一下嗎,艾因·蘭德閣下?”

  “唉?”楞了一下的小個子巫師緊張的抬起頭:“抱歉抱歉,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那些皇家侍衛們追的實在是太急了,我沒有辦法只好鑽進了煙囪裡……”

  “你是擅闖進來的?!”

  夏洛特徹底震驚了,看著一臉傻乎乎模樣的小個子巫師,完全無法想像對方的膽子居然大到了這個地步:“這裡可是天穹宮,一旦被發現你知道後果是什麼嗎?!”

  “我知道,但是真的來不及了!”終於清醒過來的艾茵臉上寫滿了焦急的神情:“聖十字教會的人已經封鎖了戈洛汶山丘外所有的地方…如果不是路斯恩,我甚至都沒辦法接近天穹宮!”

  “聖十字教會封鎖了帝都?!”女伯爵猛然起身:“怎麼會這樣?!”

  “我已經來不及解釋了,真的來不及了!”焦急萬分的小個子巫師不管不顧,直接攥住了女伯爵的雙手:“洛倫呢,洛倫他在哪兒?拜託了,我現在必須見他一面!”

  糾結的女伯爵一言不發,面前的小個子巫師眼神中的祈求已經是溢於言表。

  就在這時,敲門聲從身後傳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7
第八十二章 鐵證(下)

  “他就在這裡?”

  背著雙手的教會審判官特勒斯·盧復盯著站在門外的皇家侍衛,語氣冰冷。

  “是的,審判官大人。”守衛的表情很是難看:“大人,這裡是天穹宮,按照帝國律法……”

  “我要進去!”

  “可是……”

  “沒有可是!”不由分說的教會審判官粗暴的打斷,凶惡的目光讓守衛不敢上前,眼睜睜看著這位內閣大臣闖進了臨時關押罪犯的牢房。

  陰暗而又狹窄的牢房,被綁在椅子上的灰瞳少年垂著頭,滿是血污,還有幾處淤青的面頰上全然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彷彿他此刻並非擅闖天穹宮被抓,而正在某個高級餐廳的衣帽間裡休息。

  “路斯恩,維爾茨家的私生子,斷界山要塞的逃兵…心甘情願的給那個變戲法的狗腿子。”

  冰冷的聲音讓灰瞳少年抬起頭,卻只是聳聳肩膀。

  “你們究竟在做什麼?”

  教會審判官面色陰沉,俯瞰著被捆在椅子上遍體鱗傷的路斯恩:“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就為了讓一個巫師能溜進天穹宮?”

  “說,你們究竟找到了什麼?”

  路斯恩勾起嘴角,陰森的血污讓稚嫩面龐的微笑變得有些扭曲。

  “不要考驗我的耐心…即便我在這裡殺了你,也沒有人能說什麼。”教會審判官皺緊眉頭,目光愈發的陰森可怖:

  “天穹宮內的皇家侍衛有三千人,全部都是帝國的精銳…你覺得你的那個巫師朋友還有多久,就會被他們活捉然後當成行刺陛下的刺客當場格殺?!”

  “如果真是這樣,又何必問我?”

  冷笑的灰瞳少年,臉上沒有半點緊張之意:“沒錯…教會審判官大人,您出現在這裡的唯一原因,就是到現在為止您依然不知道那個巫師……”

  話音戛然而止,一隻枯槁有力的右手閃電般掐住了路斯恩的脖頸,猛然用力!

  銀灰色的瞳孔猛然瞪大,強烈的窒息感讓路斯恩漲紅了臉,張開的嘴卻始終無法吸入一絲一毫的空氣。

  “我警告過你,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教會審判官的右手更加用力了,眼神中已經看不見一絲一毫的情緒:“我知道你們從哪兒出來的…不出意外,你們早就該死在呂薩克的實驗室了!”

  “咯咯咯……”身體劇烈抽搐的灰瞳少年,喉嚨裡不停的傳出嗚咽的聲響。

  “本來以為可以不用髒了自己的手,但…我也不介意親手掐死你。”審判官的語氣愈發的驚悚:“我不是英諾森還有那個他寵愛的小崽子…沒想到吧,我也親手殺過人。”

  “魏格納…那個巫師,英諾森那個老東西哪有殺人的膽量,是我下的命令…親手燒死了他!”

  “藥劑師行會,是我的人…將這群偽信徒送上的天!”

  “六十年前的艾勒芒信徒暴動,數以千計的叛徒被送上火刑柱,被燒死的屍體一個接一個,從艾勒芒到戈洛汶的道路上綿延不絕…至今!我都歷歷在目!”

  “如今的教會,那群天真又單純的傻子…哪還有當年審判所處刑偽信徒的膽量?!”

  “咯咯咯……”

  “所以現在聽清楚我說的每個字,不然你將親身體會到和聖十字教會為敵的下場!”審判官的右手緩緩發力,灰瞳少年的雙瞳已經開始翻白:

  “告訴我,你們的計畫究竟是什麼——?!”

  沒等路斯恩做出反應,審判官粗暴的一推險些將他摔倒在地;精神恍惚的灰瞳少年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劇烈起伏的胸膛讓他連連咳嗽,喘息聲彷彿要將肺葉都咳出來了。

  “說!”凶惡的聲音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氣:

  “告訴我——!”

  奄奄一息的路斯恩頭垂在胸口,不斷鬆動的肩膀也逐漸平復,染血的嘴角再一次勾起一抹冷笑: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冷漠的教會審判官拽起路斯恩的頭髮,迫使他不得不和自己四目對視:

  “你還是在挑戰我的耐性。”

  “而您卻是在自欺欺人…特勒斯·盧復大人。”

  灰瞳少年艱難的喘息著,臉上依舊沒有半點恐懼的神色:“從抓住我的那一刻開始,您就非常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不是嗎?”

  審判官的表情難看到扭曲。

  “究竟是什麼,能讓我們選擇這種孤注一擲的方式…也要將那份情報送到洛倫·都靈大人的手裡?猜猜看…猜猜看啊?”

  四目相視,奄奄一息的灰瞳少年卻在用最虛弱的語氣,說著讓教會審判官怒不可遏的“宣言”:

  “沒錯……”

  “那是…注定了會讓你們失敗的鐵證!”

  ……………………………………………

  “這、這是?!”

  漆黑的瞳孔無比震驚的看著手中的羊皮捲軸,洛倫的臉上寫滿了驚訝:“你從哪裡弄到的這些?!”

  猛然抬頭的黑髮巫師讓女伯爵下意識的後退半步,受驚的神情在那冷峻典雅的姣好面容上一閃而過,故作不在意的輕哼一聲,高傲的微微揚起下巴,露出天鵝般白皙修長的脖頸:

  “你不需要知道。”

  愣住了一秒鐘,明白過來的黑髮巫師打量著手中的羊皮紙,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在這種時候還能弄到呂薩克實驗室的重要資料,送到自己手中的人…除了艾茵之外還會有第二個嗎?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件事。

  御前審判開始之後皇家侍衛已經封鎖了整個天穹宮…雖然懷疑朋友不好,但洛倫真的想不出來,小個子巫師她是怎麼辦到的?

  另外,這些資料……

  突然,黑髮巫師眼前一亮!

  回首望去,焦急萬分的洛倫看向依然站在身旁的女伯爵:“除了這個,艾因她…他還有沒有說別的事情?!”

  匆忙的黑髮巫師幾乎是硬生生把那個“她”給演了回去。

  夏洛特·都靈微微蹙眉,劍眉之下眼波流轉,輕啟紅唇:“只有一句。”

  “呂薩克·科沃…並不是一個普通的藥劑大師和煉金術師,更不是一個普通的醫生。”

  黑髮巫師挑了挑眉毛,表情困惑。

  這不廢話嗎?

  不…等等!!

  猛然起身的洛倫強作鎮定,深吸一口氣,顫抖的雙手死死攥著羊皮紙捲軸不松開。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你明白什麼了?”依然困惑的女伯爵微微揚眉,面色有些不善:“這份情報…很關鍵?”

  “不…是非常關鍵,甚至能夠直接決定這場御前審判的走向!”洛倫一口咬定,語氣決然:“我們贏定了——!”

  “呃…對了,夏洛特伯爵;那個…艾因現在在哪?”

  “我說了,你不用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女伯爵的表情依舊冷漠,只是略微有些尷尬:“切記…不論你的朋友現在正在哪裡,都不可能在天穹宮中!”

  “明白了……”

  心領神會的黑髮巫師微微頷首,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無論如何,十分感謝您的幫助…這份人情,我們一定會還回來的。”

  “用不著,我也不會給你還人情的機會…都靈家族的後裔,永遠不會欠人情的機會!”

  高傲的冷哼一聲,步伐輕轉的背過身去,只留給黑髮巫師一個背影:“我只是在遵守盟約罷了…別忘了,不得到皇家巫師學院的效忠,都靈家族絕不會承認你那位布蘭登殿下。”

  “嗯,這個自然。”

  “另外,還有一件事。”

  “嗯?”

  “洛倫·都靈閣下,請注意你的稱呼和敬語。”女伯爵冷冰冰的開口道:“你應該稱呼我為‘都靈伯爵’,而不是夏洛特。”

  “我們還沒那麼親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7
第八十三章 終末的賭局(上)

  “鐺——!鐺——!鐺——!”

  整齊劃一的敲擊聲再一次從議政廳的角落中響起,座無虛席的大廳再一次恢復了寧靜…或者說,陷入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呂薩克·科沃已經死了。

  台階上表情十分不自然的內閣大臣們各自面帶異色,只有王座前的維克托·修斯依舊冷漠如昔,緊緊抱住懷中的法典,用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掠過。

  “現在……開庭!”

  話音落下,猛然睜開雙眼的小教士看向長桌的盡頭,卻發現對面的黑髮巫師同樣在死死盯著自己,同樣是毅然決然的表情。

  決戰開始了……

  激動的小教士強作鎮定,竭力抑制著愈發快速的心跳讓自己冷靜下來。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驚慌失措。

  冷靜…一定要冷靜,洛倫手裡已經沒有底牌了,即便他真的能弄到些許證物,也不可能再改變已經注定的局勢,這場決戰早就已經……

  “維克托·修斯大人。”

  輕聲開口的黑髮巫師打斷了小教士的思考,緩緩起身淡然的看向王座上的御前大法官:

  “這一場審判…原本應該是要對呂薩克·科沃本人進行審問;但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呂薩克·科沃已經無法出庭。”

  “所以…還請准許本人以辯護人的身份,破例代其出庭接受審問和自我證明,接受審判庭的審問!”

  議政廳內,一片死寂。

  冷漠的維克托緩緩側目,銳利如箭的目光指向黑髮巫師:

  “可以!”

  黑髮巫師不卑不亢的微微頷首,承受著無數目光,一步一步走向證人台;用腳下的步伐調整著自己呼吸的節奏,為接下來的內容醞釀情緒。

  三百名帝都內的貴族;

  五名代表了帝國最主要勢力的內閣大臣;

  他們坐在這裡是希望聽到一個悲情人物,用他富有磁性的聲音,聲情並茂的向他們訴苦嗎?

  他們希望聽見的,看見的,是一個潦倒落魄,已經站在生死懸崖的邊緣上,手舞足蹈向他們祈求饒恕的可憐人嗎?

  是什麼,讓三百名視財如命,自私自利,貪戀權勢,阿諛諂媚的貴族……和五個自以為是,各自為政,固守己見,頑固不化的內閣大臣,一言不發的傾聽自己的聲音?

  對…是虛偽。

  他們都知道真相究竟是什麼,他們都知道呂薩克·科沃是無辜的,他們都知道這場徒有其表的“御前審判”,其實是聖十字教會將帝都的巫師們逼上絕路的最後一步。

  但是…他們都不會說出來。

  或是賄賂,或是利益,或是信念,或是信仰,或是威脅……

  太多的理由,可以讓他們假裝成一本正經,一無所知的嘴臉,像其餘二百九十九個偽君子一樣義正辭嚴的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等待偉大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做出他英明並且符合三百名貴族利益的決定。

  既然如此,那自己要做的……

  就是撕破他們虛偽的嘴臉。

  ………………………………………

  “在正式開始之前,請允許我為接下來的言行向諸位道歉。”

  黑髮巫師的聲音迴蕩在大廳內,平靜如水:

  “所以…現在我們能否不要再繼續裝模作樣下去了?

  維克托·修斯猛然瞪大了眼睛!

  議政廳內嘩然四起!

  “維克托·修斯大人,洛倫他……”

  “我想但凡在這裡的人都很清楚,之所以這場案件會演變成御前審判…絕非只因為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死!”

  冷冰冰的話語,洛倫打斷了想要攔住他的小教士:“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那是因為呂薩克·科沃還牽連到了另一個案件……”

  “那就是十五年前…藥劑師行會的一次動議。”

  “那場涉及到數以百計,乃至上千人的無辜慘死的兇案…才是諸位會身處此地的關鍵!”

  他想要做什麼?!

  驚愕的小教士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個毫無顧忌的男人。

  台階之上,五名內閣大臣的表情甚至比小教士還要精彩…他們猜到已經身處絕境的洛倫·都靈會背水一戰,但沒想到他居然直接撕破了嘴臉!

  洛倫·都靈…他真的清楚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嗎?!

  王座上的維克托·修斯已經面若寒冰,黑髮巫師的目光猶如利刃般刺入他的胸膛,讓攥緊成拳的雙手劇烈的顫抖。

  那雙眼睛…彷彿在沉吟著他心底最深層的恐懼。

  沒錯,你也並非如你所說的那般公正,你也有自己的私心……

  維克托·修斯…帝國的御前大法官,之所以會心甘情願的被聖十字教會利用,開啟這場荒謬到極點的御前審判……

  也只是為了“復仇”罷了。

  原本死寂的議政廳,喧嘩之聲接連成片…彷彿每一位貴族都已經變成了高尚的代表,正義的化身,對著大發厥詞的洛倫·都靈口誅筆伐。

  渾身顫慄的維克託身旁,瑟維林·德薩利昂的表情非常的微妙…這位從一開始就對黑髮巫師無比好奇的軍務大臣,此時此刻同樣驚訝到了極點。

  他實在是不相信,一個能夠從斷界山要塞活著回來的人,居然會如此的沒有理智,做出這種得罪所有人的舉動。

  除非是…他另有打算……

  “異議!”

  小教士面色蒼白,他突然明白洛倫想要做什麼了,連忙起身:“洛倫閣下所說的事情和本案完全無關,應該……”

  “洛倫·都靈閣下。”

  沉穩的聲音突然響起,讓喧嘩的議政廳瞬間安靜了下來;坐在維克託身側的掌璽大臣梅特涅·利奧波德緩緩起身,微妙的目光讓人看不懂他的表情。

  一瞬間,所有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這位老人的身上。

  “你說的沒錯。”

  “這早已不是一場單純的御前審判了,但是……”老人的目光無比冰冷:“想要證明您的觀點,首先要拿出證據來。”

  “而不是單憑您一己之見,在帝國的中樞危言聳聽,大放厥詞!”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嘴角的諷刺卻依舊沒有任何保留:

  “關於這一點…教會審判官特勒斯·盧復大人難道不是我們當中最清楚的一個嗎?”

  “你——?!”

  特勒斯的表情猙獰到了極點,凶惡的目光彷彿到了足以殺人的地步。

  “教士、神父、信徒……帝都之內每一位虔誠信仰著聖十字的人們,都在高喊著一個凶惡的名字。”

  雙手背在身後的洛倫,表情淡漠到了極點:

  “為了懲罰這個凶惡的歹徒,為了讓正義重新降臨人間,一切虔誠信仰著聖十字,相信著正義和光明的人們都聯合起來了。”

  “是這些正義的人們,殺死了皇家巫師學院的導師;”

  “是這些高呼‘聖十字’之名的人們,讓藥劑師行會的高層慘死;”

  “有哪一個虔誠的人不在痛斥這個凶惡的歹徒,不在告訴周圍的人…他曾經做過怎樣可怕而又罄竹難書的罪行?”

  “將呂薩克·科沃送進黑牢的,不僅僅是那位慘死的西斯科特·查恩大人,還有十五年前…因為他而慘死的上千名無辜冤魂!”

  “名義上的救助,暗地裡卻在平民區當中實驗危險性極高的煉金藥劑,以至於最後的悲慘結局…沒錯,一切都和西斯科特·查恩大人的死是何其的相似!”

  “從這兩起事件也能看出,呂薩克·科沃這位頂尖的藥劑學大師,是何等的毫無人性,喪心病狂乃至凶惡歹毒!”

  黑髮巫師的聲音迴蕩在議政廳之中,緊抿著嘴唇:

  “但是……”

  “真的是這樣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7
第八十四章 終末的賭局(下)

  驚愕,震怒,喧鬧,惶恐……整個議政廳的氣氛無比的混亂詭譎,僅僅是攝於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的威嚴,才沒有徹底亂成一團。

  沒錯,就是這樣的局面。

  呂薩克·科沃已經死了,對絕大多數的貴族而言整個御前審判已經成為定局,任何一個心智健全的人,用腳趾頭都能明白教會的人已經贏定了。

  在既定的規則下,洛倫已經毫無勝算…他要辯護的人已經自殺,沒有留下任何的遺言…對教會來說甚至省去了尋找證據的麻煩,因為不論他們想說什麼,都不會再有一個當事人站出來反駁。

  遵守規則的下場就是死,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推翻他們既定的規則。

  攪亂局勢,讓看似不可戰勝的敵人不戰自潰…聽起來似乎很困難,但並不是辦不到;理由很簡單……聖十字教會所建立起來的陣線,同樣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堅固。

  三百名視財如命,自私自利,貪戀權勢,阿諛諂媚的貴族組成的貴族議院,就注定了這些人可以被威逼利誘,或是迎頭痛擊,曉以利害,甚至要挾敲詐就能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服從。

  而聖十字教會的手段甚至比這還要簡單的多…純粹的恐懼,讓他們不敢違抗教會的意願,尤其是在教會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願意站出來的人就更少了。

  不過恐懼建立起來的權威,也會因為失去恐懼而煙消雲散…早在開口之前,洛倫就料定了御前內閣絕對不可能意見統一。

  因此,當掌璽大臣梅特涅第一個站出來認同黑髮巫師觀點的那一刻起,勝利的天平就開始傾斜了。

  審判庭吵成一團,御前內閣各自為政…整個御前審判必將在維克托·修斯這位公正嚴明的大法官的帶領下,走向無可避免的僵局。

  屆時證據將無關緊要,呂薩克是否還活著也無關緊要,混亂的局面讓三百名貴族議院不用再畏懼教會的權威,都不願意賄賂他們的巫師和教會,致使這群人可以在不考慮利益的前提下,純粹憑本心來做出最後的決定。

  能贏得最後勝利的,不再是光明與正義;而是哪一方的言論和說辭可以得到更多貴族議員乃至御前內閣的認可。

  對於洛倫和皇家巫師學院而言,自己並不需要像教會那樣,得到三百名貴族議員們的集體認同;只要人數過半就可以了。

  皇家巫師學院不是聖十字教會,太過強勢反而不會得到支持…這種時候,裝慘和扮可憐也是一種策略,還能在不涉及到利益的前提下得到更多的認同。

  教會審判官特勒斯·盧覆沒有料到這一點,因為他本質上依舊不是個政客,僅僅是一位權力慾望和功利心過強的宗教人士;對這位大人而言,恐懼和強權就是萬能的,就是能終結一切的力量。

  因此,他不可能,也絕對不會料到有這樣的局面發生。

  但是洛倫料到了。

  …………………………………………………………………

  “我手中的,呂薩克·科沃十五年前主持那場‘藥物試驗’時的研究資料,上面詳細清楚的記載了所謂‘實驗’的全部過程,甚至囊括了整個事件的起因結果。”

  說著,舉起手中羊皮紙捲軸的黑髮巫師轉過身,看著坐在台階下的三百名貴族議員們:“用帝都內流傳最廣的一句話說,這些…就是呂薩克·科沃罄竹難書的鐵證!”

  “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小教士的表情陰晴不定,但始終沒有站出來反駁洛倫的意願。

  “七月二十五日,接受診治病患人數為四百三十五人,治癒者為三十人,有所好轉者為一百零五人,毫無效果者為兩百人,病情惡化乃至死亡人數為一百人。”

  面色平靜的黑髮巫師,拿著捲軸的右手始終都在微微顫抖著:

  “如果只是為了記錄新型藥劑的話…毫無疑問,藥物反應理當是整個資料當中的重中之重;但事實上卻恰恰相反,檔案當中內容最多的,其實是效果。”

  “為什麼會這樣呢?”

  “原因很簡單……”洛倫嘆息一聲:“因為那起時間從頭到尾,根本就不是什麼‘新型藥劑’實驗,而是徹頭徹尾的天災人禍!”

  “請諸位回想一下,那起事件當中藥劑師行會的第一時間應對方案是什麼?是咳嗽藥和清潔飲水的藥劑。”

  “所謂的‘邀買人心’,是這些藥劑師們在竭盡全力的抑制已經開始爆發的大規模瘟疫!”

  話音落下,整個大廳為之一驚!

  “一派胡言!”

  教會審判官的表情扭曲成一團,那冰冷的瞳孔當中燃燒著熊熊烈焰。

  “我調來了十五年前關於帝都平民區的建設方案圖——當年因為帝國稅務吃緊,無法將城內的下水道網絡延伸到平民區,而能夠提供清潔水源的高架水渠也同樣沒有覆蓋到那裡。”

  “擁擠的生活環境,遭受污染的水源,無法及時清理的各種生活垃圾…當然,還有不受控制,完全一片混亂的秩序情況,致使平民區爆發了大規模的瘟疫!”

  “簡單來說就是如此…所謂的‘基礎醫療’,僅僅是當年無法支付鋪設下水道和高架水渠的帝國,面對瘟疫不斷的貧民區最後的無奈之舉而已。”

  “甚至就連所謂‘死傷近千’更是無稽之談……按照呂薩克·科沃大師的筆記內容,當時的貧民區死亡人數至少有近萬人,且不低於八千!”

  “當衛戍軍團徹底無法封鎖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整個瘟疫開始出現好轉的時候了!”黑髮巫師緩緩開口:

  “至於‘實驗新藥’…沒錯,確有其事。”

  “對於帝都的藥劑師行會而言,當年的瘟疫規模之大,情況嚴重簡直稱得上聞所未聞;在那樣的情況下如果沒有呂薩克·科沃大師,整個行會都完全出於束手無策的狀態!”

  “研發的新藥是否有危險?當然。”

  “呂薩克·科沃和整個藥劑師行會知不知道,這種藥劑有超過四分之一導致病患窒息而死的可能?當然。”

  “他們是否在病人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對他們使用了新藥?當然。”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拯救這些身患瘟疫的可憐人的辦法?”

  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當中,洛倫的語氣無比的決然:

  “當然……沒有!”

  “在整個帝都都束手無策的前提下,一種擁有四分之三概率治癒病症的全新藥劑,已經是十分的了不起,堪稱神蹟了!”

  “呂薩克·科沃大師,他做了一個非常簡單的選擇題——用一人之死,換三人之活…否則,整個貧民區數以萬計的居民,能剩下的只有森森白骨!”

  說完這句話,表情黯淡的黑髮巫師微微嘆息:

  “也許呂薩克大師的做法太過魯莽,甚至沒有經過縝密的思考;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沒有任何可以去思考的餘地!他所面對的,是一片隨時會化作無數枯骨的重災區,是從未接觸過,連病情也一無所知的瘟疫。”

  “因此…以一名巫師的身份,我認為呂薩克·科沃大師在當年的瘟疫事件中並沒有任何過錯!”

  洛倫轉過身,將目光重新指向台上的維克托·修斯,將捲軸放下,左手撫胸,躬身行禮。

  混亂的氣氛,突然變得很微妙了。

  “呂薩克·科沃所犯的錯誤只有一個……”

  “那就是他的能力…實在是太有限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7
第八十五章 正義的意義(上)

  “韋伯閣下?”

  寂靜一片的議政廳,王座上的維克托·修斯將目光轉向了小教士韋伯。

  面色慘白的小教士竭力抑制著始終在顫抖的身體,沉默不言;不知為何…始終不敢抬頭看向正在看向他的洛倫。

  沒錯…韋伯能感覺得到,就在洛倫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就沒有從自己身上離開過片刻。

  他在用這種方式拷問自己,質問自己……

  究竟是為了原則和正義,放棄這場荒謬到極點的御前審判;

  還是為了自己的理想和聖十字教會顏面,即便自欺欺人也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黑髮巫師同樣沉默著一言不發,安靜的等待著。

  正直且頑固的小教士…究竟會不會放棄?

  “聖十字教會的…韋伯閣下?”

  小教士僵硬的抬起頭,顫抖的嘴唇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劇烈晃動的眼神彷彿在進行著最後殊死的頑抗。

  他那雙顫抖手掌令洛倫微微眯起眼睛,攥緊的掌心似乎在不斷的流汗。

  不…那是已經浸滿掌心的鮮血。

  “聖十字教會的韋伯閣下,您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淡然不帶絲毫感情的口吻,維克托·修斯提醒了第三遍。

  拚命掩飾自己驚慌的教會審判官,不甘而又憤怒的看向小教士。

  “砰——!”

  一聲巨響。

  盯著巨大壓力的小教士在桌上留下了兩個鮮紅的血印,猛然起身的他急促的喘息著,面色蒼白的開口:

  “簡直就是廢話連篇!”

  “沒錯,當年的大瘟疫,呂薩克·科沃大師的確救治了不少人,但為此他又害死了多少人?為了讓他的藥劑達到效果,又有多少原本也許能活下來的人,因為藥物的副作用痛苦的死去?!”

  “死於瘟疫和死於原本寄託了全部希望的藥物面前,真的存在區別嗎?!”

  一語不發的黑髮巫師,默然看著已經歇斯底里的小教士。

  “死亡率、救治率、成功的機會、最後的希望……只是一個眼中只有冰冷數據,專注於功利私名,毫無憐憫之心的人,為自己贏取聲望而拚命尋找的藉口。”

  “僅此而已!”

  嘴唇微顫的的小教士失態的怒喝道,只是滴血的雙手依然在顫抖:

  “巫師們…永遠都在強調著理智的重要性,要用理性而非感性去思考,永遠保持著冷靜的態度去觀察事物,不讓自己被情感、人心所累。”

  “究竟是什麼時候…你們將自己變成了純粹而毫無感情的野獸,冰冷而毫無憐憫可言的怪物?”

  下一刻,洛倫微微開口:“怪物…嗎?”

  平淡到極點的口吻,彷彿只是在詢問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難道不是嗎,難道人的死真的有輕重之分嗎?難道為了拯救一萬人,剩餘的數千人就要為此而化作冤魂枯骨嗎?!”

  “那些曾經終日勞作,與家人歡樂,艱難度日,拚命活下去的可憐人…就只配變成他口中那些數據一樣毫無感情,冰冷的東西嗎?!”

  “他們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洛倫!”瞪大了眼睛的小教士咆哮著:“是呂薩克·科沃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又親手殺死了他們!”

  激動到顫抖的聲音,在死寂的議政廳當中一遍又一遍的迴蕩。

  始終面無表情的維克托·修斯,眼神終於出現了些許的變化;

  曾經倒在自己懷中的少女,彷彿又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被撕裂的喉嚨在不斷的流血,卻依舊不能讓她再感受到半點呼吸。

  “救三人便要殺一人…可笑至極的說法;正如同聖十字的箴言當中同時落水的親人與陌生人,即將被馬車碾壓的老人與孩子一樣…只是無能者為自己的無能,所強調的藉口而已!”

  “不去尋找更安全,更穩妥的方法…只為了自己的名利和聲望,讓這些可憐到除了生命一無所有的人,做這種毫無退路的選擇,讓他們自己殺了自己……”

  “他真的考慮過,那些是活生生的人嗎?他的想到過,那些是和他一樣,被聖十字賜予了靈魂,被父母養大,被子女敬愛,同樣心懷夢想,同樣拼盡一切活下去的人嗎?!”

  “如果他真的想過,那就不會這麼做!”

  凝視著他的黑髮巫師始終背著雙手,目光平靜,沒有反駁。

  顫巍巍的小教士,一步一步走到洛倫·都靈的面前,目光凝重:“曾經有過一個人告訴我,巫師們…他們並不是惡魔的使徒,他們只是一群為了更美好,更繁榮的世界而拚命努力的人們。”

  “他們…和其它任何一個聖十字的子民都沒有任何不同之處,而理智和冷靜的態度,更足以說明這些人對待自己所作的事情,是何等的重視而又具有敬畏之心!”

  “我曾經無比贊同這一點。”小教士微微一頓:

  “而現在我卻要開始懷疑了…這樣一個毫無人性可言,毫無同情與憐憫可言,將一切都訴之於效率,成敗的世界……”

  “未免也太冷酷無情了吧?!”

  激動的小教士韋伯揚起右手,將鮮紅的血滴灑在了黑髮巫師的臉上,留下斑斑痕跡,也沒令他哪怕稍微眨一下眼睛。

  自始至終,就是那麼平靜,毫不激動的看著小教士。

  眼神中還有一絲淡然的…蔑視。

  洛倫在道爾頓·坎德導師面對信徒和教會人士的時候,在他的眼中看到過這種表情…導師總是將這種情緒掩飾的非常好,即便是對方慷慨激昂的斥責也無法令他的表情有些許的波動。

  現在…洛倫感覺自己稍微有那麼一點兒,可以理解道爾頓·坎德導師的心情和做法了。

  “無能者為自己的無能所找的藉口,冰冷且毫無人性可言……”捧起手中的捲軸,黑髮巫師低聲道:“沒錯,從這一點來講的話,呂薩克·科沃大師真的是罪無可赦。”

  “他倨傲,自負,從不肯聽從別人的意見,總是自以為是;在藥劑學和煉金學方面無比的固執,絲毫不在意患者的感受,從不徵求意見就在別人的身上進行試驗。”

  “冷酷且無情,理智而淡漠…在他的眼中,也許一個全新藥劑的成果,其份量還要在數以千計的性命之上;只要能讓藥劑達到最理想的效果,即便是付出成百上千的生命又有何妨?”

  “對於這種人…家庭破裂,聲望敗壞,被千夫所指乃至最後孤苦伶仃,絕望的在黑牢中選擇自盡……應該可以被稱之為,聖十字予以罪人的懲罰吧?”

  “正是如此!”

  雖然慷慨激昂的說出了這句話,但小教士的表情依舊很痛苦。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數以萬計的貧民們即將倒在瘟疫之中,卻沒有人願意拯救他們的時候,主動站了出來。”

  洛倫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哀傷:“他真的需要這樣的聲望嗎?對於一個已經開始成功的藥劑師而言,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繼續完成自己的事業,就能成為藥劑師行會的會長走上人生的巔峰!”

  “在所有人…乃至聖十字教會和帝國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在數以萬計的貧民們自己都放棄希望的時候……”

  “他…真的是為了‘聲望’,走進了那片人間煉獄嗎?”

  沉默…這次不僅僅是小教士,就連教會審判官本人也選擇了沉默。

  “對呂薩克·科沃而言,他所看到的比這更多。”洛倫微微低頭,看向雙眼已經開始泛紅的小教士韋伯:

  “在他的眼中,這場瘟疫和數以千計的人死亡早已不是其表象;他看到了如果自己在這場可怕的災難中毫無作為……”

  “那麼當瘟疫擴散到帝國各地的時候,那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7
第八十六章 正義的意義(下)

  面色蒼白的小教士,呼吸變得更加急促了。

  腳步虛浮,站立不穩的他整個人都在劇烈的顫抖,下意識的搖頭:“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

  “不…就是如此,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洛倫的表情很平靜,但語氣中不容置疑的態度甚至令王座上的維克托·修斯都為之蹙眉:

  “韋伯閣下…您剛剛說生命無價,一人之死與一萬人之死的重量是相等的;關於這一點……”

  “我非常贊同!”

  黑髮巫師話音落下,渾身一震的小教士猛然抬頭,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昔日的朋友。

  寂靜的議政廳,銀針落地…仍擲地有聲。

  艾爾伯德·塔羅重重的嘆了口氣,教會審判官的表情依舊難看無比。

  其餘幾位內閣大臣同樣面有異色。

  陰沉的議政廳內,壓抑的氣氛變得越來越詭譎。

  “而我也同樣堅信,這一點對呂薩克·科沃大師而言也是一樣的。”洛倫目光灼灼:“因為他已經為了這一點付出了一切乃至生命,不是嗎?”

  “為了治癒從未見過的瘟疫,為了推動藥劑學的發展…他斂財,他不顧病人的死活,一把年紀了還不忘了在行會內爭權奪利!”

  “在他眼裡,那些鮮活的,乃至他自己的生命都早已不是真正‘活著的存在’,而是一個又一個冰冷的數據;因為在瘟疫和實驗面前,靈魂,名字乃至人生全部毫無意義!”

  “安慰病患,為病人而哭泣,寬以待人…靠這些或許可以成為一名好醫生,但絕不可能誕生足以讓數千人乃至上萬人在瘟疫面前得以苟活的奇蹟。”

  “只有馬上為下一個病人治療,用成百上千的人命做實驗才可以!”

  “一派胡言!”

  小教士深吸一口氣,面色慘白:“為了救人,難道就要讓成千上萬的無辜者去送死嗎?!”

  “正是如此…為救人只能先殺人。”洛倫猛然瞪大了眼睛:“只有這麼做,才能避免更多無謂的死亡…這個世界上每一個鮮活的人命,都是這麼換來的!”

  “那死去的無辜者又該怎麼辦?!”

  “記住他們,為他們去祈禱,緬懷他們的犧牲…這就是我們唯一可以為他們做的事情了。”

  “僅此而已?”小教士為之一怔。

  “僅此而已!”黑髮巫師鄭重的低下了頭:“這麼說很殘忍,但這就是事實…沒有他們的犧牲,我們永遠找不到真正治癒問題的方法,也許永遠也不可能徹底根絕瘟疫和死亡的陰霾。”

  “為了能讓更多的人活下去,為了讓帝國,薩克蘭,乃至我們人類這個種族得以延續…犧牲永遠是不可避免的。”

  “壯烈的血,無辜的血,犧牲的血,冤屈的血…在一次次的進步和發展中倒下的犧牲品,同樣如此!”

  “因為我們的藥劑學,我們的醫學,我們這個世代所有苟活於世的生命…就是這些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

  洛倫嘆息著,漆黑的雙瞳同樣開始泛紅:“如今的薩克蘭帝國,如今的我們享受著如此種種煉金學,藥劑學乃至整個巫師階層的發展所帶來的好處,卻從未想到過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有人犧牲的基礎之上;我們取得的一切成就,就是用這些犧牲換來的!”

  “沒有犧牲就沒有進步可言,沒有付出就絕對不會有收穫;”黑髮巫師喃喃道:“大家都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不是嗎?”

  “那為什麼當犧牲的人變成自己,變成你們所有在意,所珍視的一切的時候;平時享受著種種好處的大家又會突然翻臉,將這些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說成是別人的不對了呢?”

  “為什麼犧牲的人是我?”

  “為什麼死的人不是他?”

  “為什麼這個冷血的怪物還有臉活著?”

  “讓我來告訴你吧,聖十字教會的韋伯……害死那些可憐人的不是呂薩克·科沃,是這個世界,是這個尚且落後,尚且愚昧尚且還做不到無所不能的薩克蘭帝國!”

  “庇佑我們靈魂的聖十字或許真的無所不能,但能夠拯救弱小,卑鄙,無能且愚昧的,只有我們自己!”

  “一派胡言——!!!!”小教士撕心裂肺的咆哮著。

  “這就是證據!”同樣咆哮的洛倫,面紅耳赤的將捲軸砸在了小教士懷裡。

  “你們可以指責呂薩克的無能,你們可以指責呂薩克的冷酷無情,你們可以指責呂薩克的勢利眼,貪財,膽小……”

  “但你們絕對沒有資格,指責這個付出了生命代價的藥劑學大師,說他沒有竭盡所能!”

  “當你們說出這些指責,說出這些混賬話的時候;麻煩也摸摸良心,問問你們自己……”

  “他辦到的事情,你們辦得到嗎——?!”

  “你們!辦!得!到!嗎?!!!!”

  聲嘶力竭的咆哮,迴蕩死寂的大廳上空。

  死死攥著染血的雙手,已經滿臉是淚的小教士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在我們說這些有的沒的,討論誰對誰錯的時候,呂薩克·科沃已經死了。”黑髮巫師咬著牙,一字一句說著看向小教士。

  看向這個依舊良心未泯,還在為了正義和理想而糾結的朋友。

  想要打敗他,不能依靠外力、強權、賄賂和暴力。

  這些,只會讓他愈挫愈勇,屢敗屢戰…乃至像法內西斯一樣,為了擊敗自己而不擇手段和代價。

  對於一個以正義自詡,為了理想甚至可以獻身的衛道士和狂信徒,能打敗他的……

  只有他自己的堅持,還有最後的底線。

  “那位帝國頂尖的藥劑學大師,已經死了…而且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能夠挽救他,沒有任何人能給他四分之三,乃至百分之一活下來的希望。”

  洛倫艱難的開口道:

  “無論我們再做什麼,我們都永遠誰去了一個也許能給帝國的藥劑學,給成千上萬病人帶來希望的大師…是我們,是我們這些無能的人…親手害死了他。”

  “就算我們要懲罰他,給這個冷酷無情的屠夫處以極刑,我們也已經辦不到了…不是嗎?”

  滿臉是淚的小教士艱難地抬起頭,眼神中的糾結已經逐漸變成了絕望。

  不用這些貴族們,御前內閣的大臣們告訴自己,不論他們再做出任何的決定……

  小教士韋伯能夠切實的感覺到,慘白的面頰也變得越來越淒涼。

  自己輸了。

  徹徹底底的…輸給了洛倫·都靈。

  在一片死寂不出聲的人群當中,小教士顫抖的目光死死盯著黑髮巫師。

  彷彿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兩個人…還是能互相理解的朋友。

  作為朋友…為了勝利,我要給你致命一擊…洛倫表情嚴肅,只是眼神中多了一絲別的色彩。

  “韋伯,你不是還有最後一張底牌嗎?”黑髮巫師壓低了嗓音,只有兩個人能聽見:“打出來吧…否則,你也不會甘心的,對吧?”

  小教士默默的望著他,似乎很不明白為什麼洛倫要這麼做。

  “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永遠不會因為你為了理想而奮鬥責怪你。”洛倫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但同樣…作為巫師,我會拚勁我最後的手段,體無完膚的擊潰你!”

  “教士…韋伯閣下,出招吧!”

  渾身一震,驚詫卻又鎮定自若的小教士緩緩轉過身,眼神越來越堅定:

  “維克托·修斯閣下……”

  “我請求傳喚最後一名證人,莉娜·德薩利昂小姐!”

  議政廳內,一片嘩然之聲!

  洛倫緩緩轉過頭,目光穿過無數議論紛紛的貴族們;大門外,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視線的盡頭。

  傲然的少女推了推眼鏡,給了他一個不屑一顧的表情。

  懷中緊緊攥著“自大狂”的魔杖。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7
第八十七章 結果(上)

  當黑髮巫師走出議政廳的時候,才發現天色已經是傍晚。

  陸續走出大廳的貴族們,議員們,不乏用或是詫異,或是驚訝的眼神打量著這位布蘭登殿下的巫師顧問,難以置信的顏色幾乎塗在了每一張臉上。

  而查恩家族,聖十字教會的人們的眼神中同樣不乏憤憤之色,瞳孔中的怒火彷彿已經能刺穿這個黑髮巫師的後背,將他萬箭穿心也難平心中憤懣。

  讚歎的,怨恨的,驚訝的,不屑的……川流不息的人群,伴隨著同樣一雙又一雙神色各異的眼睛;表情淡然的洛倫臉上卻看不出半分反應,毫不在意。

  晶瑩的水滴從被夕陽染紅的穹頂落下,讓黑髮巫師本能的抬起頭。

  下雨了……

  沒有半刻鐘,淅淅瀝瀝的雨水就已經從天而降,落在高聳孤立的天穹宮上方。

  淋漓的雨水中,黑髮巫師揚起了嘴角,疲憊的邁開腳步;不論是敬畏還是怨恨,周圍的人群都下意識的為他讓開了道路。

  單薄的身影,在雨水與空曠的宮殿之間無比的孤寂。

  一步一步向前,面無表情的洛倫腳下走的筆直。

  人群、宮殿、長廊、雨水……直至路的盡頭,那個同樣站在雨中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盡頭。

  黑髮巫師嘴角的笑容,開始變得玩味起來。

  看似華麗卻早已洗的漿白的長裙,瘦瘦小小的身子,凌亂的紅頭髮,一雙又沉又舊的黑框眼鏡……洛倫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為什麼?”雖然已經知道答案了,但黑髮巫師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是每件事情都有為什麼的,洛倫閣下。”被雨水打濕的鏡框之後,莉娜·德薩利昂的眼神平靜而淡定:“我只是履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而已,值得那麼意外嗎?”

  “當然值得。”

  站在雨中的兩個身影,周圍只有空蕩蕩的宮殿和天空落下的雨水,赤紅與漆黑的瞳孔,意味深長的對視著。

  “從和艾薩克·格蘭瑟姆相遇開始,就是一個你設下的圈套…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全心全意的信任你——賭場、大賭局、遇刺、酒館、債務…莫不如此。”

  黑髮巫師輕嘆一聲:“在得到呂薩克身亡的消息之前,我都沒有一刻懷疑過你…莉娜小姐,您的計畫非常成功。”

  “但…還是失敗了。”少女淡淡的開口道:“能告訴我,你怎麼發現的嗎?”

  “一個朋友的話點醒了我——想要得到別人的信任,就要首先全心全意的相信別人…反過來說,想要背叛一個人,就要首先做到相互信任。”洛倫目光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所以,真的…就是假的。”

  片刻之後,少女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容。

  “莉娜·德薩利昂小姐,你是皇室的旁支,換句話說你肯定比我們這些外人要瞭解和接觸的更多…對你來說,所謂的債務、爵位、封地這些會讓普通人困擾的事情,永遠不都是困擾。”

  “沒有為什麼,只因為你姓德薩利昂…巨龍的咆哮還在帝國上空盤旋一日,你就永遠不用擔心這些。”

  “究竟有什麼才能真正吸引你,讓你願意背負風險去做這種事情?”

  “想清楚了就能發現,其實很簡單…自由。”說到這裡,連洛倫自己都輕笑出聲:

  “為了可以不被強行逼迫嫁人的自由;”

  “為了可以自己去選擇自己人生的自由;”

  “為了可以像每一個巫師那樣,去追尋世界的真理,而不用提心吊膽被教會指控的自由;”

  “為了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德薩利昂,而非能夠被一群貴族,富商們隨意擺弄的自由;”

  “為了這些…你願意來一場豪賭。”黑髮巫師淡然的看著她,一步一步上前:

  “成為帝國的皇儲,康諾德·德薩利昂手裡的一枚棋子…抱歉說的這麼直白,因為除了他我真的想像不到第二個人,能夠同時擺平這麼多勢力了。”

  神色黯淡的黑框眼鏡沒有開口,依舊只是自嘲的翹起嘴角:

  “有什麼可抱歉的?”

  “嗯?”洛倫楞了一下。

  “你猜的都沒錯…在你們抵達帝都之前,康諾德就已經找上了我,許諾可以給我足夠的自由並且得到教會的許可,讓我能不受約束的研究神秘學和煉金學。”

  少女淒涼的揚起嘴角:“很現實對吧…總是裝作一副了不起的模樣,其實和那些渾渾噩噩的傢伙根本沒什麼區別,也只是一個勢利眼的普通人罷了。”

  “不,我覺得你很聰明。”

  “唉?”

  “但凡是頭腦清醒的人都應該明白,布蘭登在康諾德面前根本沒有絲毫勝算……投靠皇儲是非常理智,冷靜的選擇;如果我站在你的角度上恐怕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洛倫微微一笑:“只是背叛幾個陌生到連朋友都不算的倒霉蛋,又能有什麼罪惡感可言?”

  “這算是嘲諷嗎?”莉娜挑了挑眉毛。

  “勉強算吧,畢竟你最後還是選擇了站在我們這邊。”黑髮巫師聳聳肩膀:“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你真的就這麼想知道?”

  “不然呢…要是您還準備繼續兜圈子,我可沒有多少話好講了。”故作無奈的嘆了口氣,看到黑髮眼鏡笑出來的洛倫學著布蘭登的模樣扁了扁嘴:“只有這件事情,我始終弄不明白。”

  “難道就不能是我良心發現,準備履行我們之間的約定嗎?”

  “對別人或許吧。”洛倫輕笑著打趣:“但是對莉娜·德薩利昂…絕無可能。”

  “還真是冷酷又直接的傢伙。”

  少女抱怨著嘟囔兩句,最後還是直接笑了出來;淒淋淋的雨水讓瘦小的身影也變得多了幾分美感,鮮紅的長發猶如雨中舞蹈的精靈。

  “我會幫你…是因為這個!”

  猶豫了一下,黑框眼鏡將懷中的魔杖扔給了黑髮巫師;接住了的黑髮巫師一臉的難以置信,不可思議的看著背著雙手,踮著腳尖小跑到自己面前的黑框眼鏡。

  “艾薩克?!”

  “怎麼了,不可以嗎?”少女翹起下巴,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

  “你在開玩笑吧?!”

  “誰跟你這個有賊心沒賊膽的笨蛋開玩笑啊,我的洛倫·都靈子爵大人!”黑框眼鏡的笑容更得意了,也笑的更開心了:

  “艾薩克告訴我…你是他這一生僅有的,最好的朋友;如果我背叛了你就等於背叛了他,會讓他非常非常的糾結。”

  “呃……”洛倫的表情更莫名其妙了,假笑僵在了臉上:“糾結?”

  “沒錯,因為他喜歡我……我記得原話是‘雖然他是個天賦異稟的天才,並且是超越常人倫理和道德觀的天才,但同樣無法擺脫身為人類的侷限性,會在生命週期的某個時間段,對異性產生好感’。”

  “……”洛倫·都靈。

  “而對他來說,在這個時間段唯一能令他身體產生反應,並且勾起好好奇心的異性只有一個,那就是莉娜·德薩利昂。”黑框眼鏡挑了挑眉毛:

  “怎麼樣,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這份…姑且就算是情書吧,你覺得很有說服力?”洛倫的嘴角在抽搐。

  “當然,這是我聽到過的…最浪漫的示愛宣言了。”少女閉上眼睛,翹起嘴角:“不是利益,不是地位,不是財富和自由乃至一切權利和意義,純粹的發自一個生命個體對另一個的尊重,承認與好感,難道還不夠嗎?”

  “…………那我是不是還應該謝謝你?”

  “不,你應該感謝的人是艾薩克·格蘭瑟姆。”少女紅唇微顫,輕聲開口:

  “當然,你更應該謝謝我…但千萬不能告訴他,不然艾薩克是要嫉妒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8
第八十八章 結果(下)

  洛倫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著少女那得意洋洋,還一副驕傲的神色,他真的很難把眼前的莉娜·德薩利昂和印象中的“黑框眼鏡”聯繫到一起。

  無論如何,只要微笑就可以了……吧?

  不過莉娜·德薩利昂和艾薩克·格蘭瑟姆,一個聰明到極點的傢伙和另一個比他更聰明的聰明人…這個奇妙到極點的組合,真的沒問題嗎?

  洛倫實在是有點兒擔心。

  艾薩克不善交際可是出了名的,這位“黑框眼鏡”又是個極其擅長窺探人心的傢伙,讓“自大狂”落到她的手裡……

  越想越感覺不妙的黑髮巫師抽了抽嘴角…無所謂了,反正以後倒霉的人也不是自己;更何況要不是莉娜·德薩利昂,這場御前審判可不會這麼順利。

  委屈你了,艾薩克,就當是為勝利作出的犧牲…反正你也不會吃什麼虧。

  胡思亂想的洛倫將目光轉向一旁,長廊的盡頭,兩個身影正在相互攙扶著朝這邊走來。

  那是小個子巫師和路斯恩。

  渾身從頭到腳都被染上一層灰色,連小臉都黑乎乎的艾茵,正攙扶著腳步虛浮的灰瞳少年朝這邊走來,踉踉蹌蹌的模樣讓每一步都變得沉重無比。

  路斯恩的狀態很不好…面頰青腫,脖頸和衣服上還有幾處明顯的印記,頭髮和衣領間到處都是已經凝固的血污,神色有些萎靡不振……顯然是被嚴刑拷打過的。

  黑髮巫師的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條線。

  “你的朋友們…為了給你送那最後一份證據,直接闖進了天穹宮。”一旁的莉娜·德薩利昂突然開口道,語氣裡還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三道城門,三千名皇家侍衛,還有圍在戈洛汶山丘附近數不清的暴徒和教會勢力…很不可思議對吧?”

  “沒錯,很不可思議。”低聲喃喃的洛倫,用力攥緊了雙手。

  “不過他們居然成功了…那位叫艾因·蘭德的煉金術師,聽說是從煙囪裡掉進了品酒室,才沒有被巡邏的皇家侍衛們發現……嗯,看來以後的天穹宮連壁爐和煙囪也會定期派人巡邏了呢。”

  “至於那個叫路斯恩的臭小子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經過第三道關卡的時候,被得到消息的皇家侍衛們當場抓住;如果他不是維爾茨家族的人,手裡又有艾勒芒公爵的佩劍,恐怕當場就被斬首了吧?”

  少女輕哼一聲:“為了一個朋友,在街頭與暴徒廝殺,擅闖天穹宮…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幫你贏得這場御前審判的勝利。”

  “他們…才是真正的令人不可思議!”

  這一刻,黑髮巫師緊閉雙眼,攥緊的拳頭劇烈的顫抖著。

  “洛、洛倫閣下?!”

  被小個子巫師攙扶著,顫巍巍走過來的灰瞳少年十分的緊張:

  “審判已經結束了?我、我們贏了嗎?!”

  站在黑髮巫師身旁的少女沒有說什麼,只是自顧自的離開了。

  抬起頭的洛倫,勉強露出了一絲微笑:“是啊。”

  “我們贏了。”

  ………………………………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三百名貴族議員超過一半都站在了呂薩克這邊,御前內閣當中除了死硬的教會審判官和大法官維克托·修斯,剩下的梅特涅和軍務大臣瑟維林叔叔,當然還有艾爾伯德大師也同樣的旗幟鮮明。”

  “唯一不‘和諧’的聲音可能就是那些被教會煽動起來的‘熱心國民’和那些牆頭草的商會了,不過這也無關緊要…至少在這個世代,他們還不會影響到父皇陛下的意願。”

  嘴角掛著不羈的笑,坐在椅子上的布蘭登翹著二郎腿,雙手抱著腦袋看向菲特洛奈·德薩利昂。

  “古怪的言論。”

  少女的表情中帶著不屑一顧:“你這種口氣…彷彿某一天這些人也能影響到帝國的政治,乃至決定政策和未來一樣。”

  “這種事情誰說得准…曾經被當成偽信徒和惡魔走狗的巫師們,如今不也成為御前內閣的一員了嗎?”

  皇子殿下慵懶的聳聳肩,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說不準有一天…我們這些姓德薩利昂的再也不用統治,所有的事情都交給這些人去辦,只要當好帝國的象徵和吉祥物就行了!嗯…就和教會差不多吧?”

  “說這種話,你就不怕英諾森大主教處罰你?”

  “英諾森老爺爺已經太老了,連拿枴杖打人的力氣都沒有咯!”

  輕快明亮的笑聲,在空蕩蕩,一個人影也沒有的議政廳穹頂迴響著。

  笑聲散去,氣氛重新變得寧靜而又安詳。

  “是啊,他已經老了。”菲特洛奈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皇兄…你的父親艾克哈特二世陛下,也已經老了。”

  “他們都老了,第十二世代已經走到了盡頭,新的世代即將到來。”

  莫名的氣氛當中,兩個人靜靜的對視了片刻。

  “布蘭登·德薩利昂,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贏定了?”

  “當然沒有,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十拿九穩?”也許是苦笑,輕哼兩聲的布蘭登長長的嘆息著:“我太瞭解父皇的為人了…這種重大的事情,他是不會立刻做出決定的…那樣對贏家和輸家都沒有好處,最重要的是…除了會激化矛盾之外,對他也沒有好處。”

  “一定會拖上幾天,然後在一個更正式鄭重的場合,當眾宣佈結果,並且也會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結果。”

  菲特洛奈目光微動,眼神中似乎明白了什麼。

  “所以小姑你根本就不用擔心…我這個丟臉兒子也好,皇兄那個‘皇儲模範’也好…在這一局裡面,父皇不會讓我們任何一個輕易站到絕對優勢的,到時候肯定還是各打一個耳光,然後再安撫其中一個。”

  布蘭登輕笑一聲,滿滿的自嘲之意:“再說了,他是帝國的皇儲和薩克蘭親王,手中握著帝國最精銳的軍團,就算我贏下這一局又能改變多少?”

  菲特洛奈凝視著他,目光久久不移。

  “我知道你喜歡他,真的。”

  皇子殿下撓了撓頭髮,表情十分的無奈:“父皇可能也知道,但他不會說的;至於瑟維林叔叔還有家族裡的其他人…那就不一定了。”

  “你知道什麼?”騎士少女冷哼一聲,聲音裡已經帶著一絲殺意。

  “我知道你在很小的時候,就特別崇拜皇兄;我也知道在我得到了米拉西斯,而皇兄沒有得到一頭巨龍認可的那一天,你已經準備殺我了。”

  “每一個曾經向你求婚的人,都曾經得到過‘殺了我就能得到你’的暗示;所以當我每次替你趕走一個,你都會孜孜不倦的再去找下一個替死鬼和倒霉蛋。”

  “不……應該是你和我相處的每一天,無時無刻不想殺了我才對…菲特洛奈小姑。”

  布蘭登緩緩起身,臉上帶著笑意緩緩走向已經是面若冰霜的菲特洛奈,眼神中多出了一絲憐惜:

  “為了皇兄,你能狠心殺了我這個陪你從小玩到大的‘侄子’。”

  “但也為了他,你能克制自己的殺心來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因為你不能讓兄長背上一個疑似弒親的罵名。”

  面對著依舊笑的像個孩子的布蘭登,菲特洛奈銀牙緊咬,眉宇如劍:

  “你懂什麼?!”

  “我什麼都懂,也從來沒有怪過你…菲特洛奈小姑;為了心上人,做出什麼傻事來都不意外,不是嗎?”

  抱著腦袋的布蘭登揚起頭,瞪大了眼睛看向天花板:

  “而且,你為什麼不想想……”

  “這個傻缺的,滿心鬼點子的,總是拼了命給父親丟臉的皇子……”

  “如果他早就知道了…那個總是陪在他身邊的小姑其實是想殺他的人……”

  “為什麼他就一點兒都不在意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17:08
第八十九章 判決(上)

  一週之後,關於“呂薩克·科沃”的正式判決才真正下達。

  和布蘭登所想像的不同,整個判決過程非常的隱秘,甚至除了御前內閣之外,真正參與的也只有洛倫和小教士兩個人。

  這是一個多方妥協的結果…已經得到答案的查恩家族不希望這件事被鬧大,而聖十字教會同樣需要一個體面的收場;

  至於作為受害者一方的皇家巫師學院…用一場私下裡的和解,換來聖十字教會和守舊派貴族的退讓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至少對於尚且實力弱小的巫師階層是這樣的。

  對於呂薩克·科沃的罪名,查恩家族將不會繼續追究,並且賠償科沃家族和學院的一應損失;聖十字教會退讓一步,保證不會再繼續幹涉帝都戈洛汶範圍內的巫師們。

  教會審判官特勒斯·盧復,也會被暫時罷免…雖然以他的能力和資歷恢復原職是早晚的事情,但願意做出這一步已經足以說明教會的誠意了。

  當然…這麼重大的事件肯定是需要一個犧牲品,來平息各個勢力之間的怨氣;呂薩克·科沃已經死了,查恩家族當然也就不可能繼續找皇家巫師學院的麻煩。

  承擔這份代價的責任,就落到了小教士韋伯的頭上。

  曾經為了替被火刑的魏格納巫師平反的小教士,再一次遭到了聖十字教會的“流放”…唯一慶幸的是這一次因為履歷的緣故,他終於不用再成為某個鄉下小教堂的見習教士,而是直接擔任神父,接替某個沒人的鄉下小教堂……

  布蘭登似乎對這個結果還相當的不滿意…原本應該是穩贏的戰鬥,最後卻被強勢的父皇陛下硬生生掰成了不勝不敗的和局。

  氣憤到極點的皇子殿下決定用絕食這種手段來抗議,然後拜倒在了晚餐“無窮無盡”的誘惑上…轉而用瘋狂吃東西來抵消自己憤怒的心情……

  倒是皇家巫師學院的導師們倒是一點兒也不意外,反而大喜過望——這份“最終的審判”,已經遠遠好於他們的預期了。

  在第十世代,任何接觸魔法的貴族成員都要被剝奪爵位,巫師們在帝國內甚至都沒有獲得爵位的資格,更不用說任何政治上的特權;

  在第六世代,被所有人奉為明君和“賢者”的布蘭登一世也僅僅宣佈了巫師在全帝國的合法化,偏遠的公國領地之中,巫師們的生命和財產依舊得不到任何保障;

  在更遙遠的第二世代,得到了聖十字教會幫助才統一了整個帝國的艾克哈特一世陛下,更是默許教會對巫師們的追捕,每年都有幾十上百的巫師們慘遭火刑,猶如陰溝裡的野狗般四處逃竄……

  教會的退讓,貴族階層的容納,商人階層的扶持…這一切代表著被欺壓在底層整整十二個世代的巫師階層,將正式步入薩克蘭帝國的統治核心,成為即將能夠與教會分庭抗禮的力量!

  當然,那應該是很久之後,最起碼也得是十三世代的事情了。

  至於十三世代的皇帝陛下究竟是哪一位…想到此處的黑髮巫師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這個嘛……

  只能說尚且還無法定論,不是嗎?

  …………………………………………

  “最終的結論,你們應該已經知道了。”

  板著臉的御前大法官維克托·修斯,目光的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冰冷的眼神彷彿還存有最後一絲的不甘。

  復仇與原則之間,他還是選擇了後者。

  仇怨不能化解自己曾經的愧疚,但違背原則卻會讓自己不再是自己。

  教會審判官面色晦暗的微微頷首,明顯還是心有不甘;但這場御前審判之後他就要被罷免了,即便想做什麼也是無能為力。

  艾爾伯德·塔羅很是溫和的點點頭,能夠爭取到這個結果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雖然和教會交惡這件事令巫師和教會的關係更加惡化,離自己的理想更遠了一步。

  但或許洛倫·都靈所說的並沒有錯…只有當巫師們擁有和教會不相上下的地位時,雙方才能真正擁有平等對話與合作的機會。

  一味的退讓,並不能換來對方的理解和容忍。

  自始至終旁觀的黑髮巫師同樣沒說什麼,漆黑的目光始終沒有從小教士的身上離開。

  韋伯的表情十分淡然,似乎連一絲怨恨和後悔的表情都沒有,嘴角是那一抹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微笑。

  有時候洛倫真的懷疑,這本書的主角其實是眼前的這個小教士……

  “決定好接下來要去哪裡了嗎?”

  從容的腳步聲在長廊中響起,淡然的小教士緩緩回首,朝走上來的黑髮巫師露出了微笑:

  “這個要聽從英諾森大主教的安排;不過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某個比較偏遠的地方吧?”

  小教士雙手合十:“無論哪裡,有教堂的地方就有聖十字的榮光和信仰存在。”

  “真的甘心嗎?”洛倫低聲道:“就這麼離開好不容易回到的地方,再一次從最底層開始…這應該不是你期望的樣子吧?”

  “那又如何?”

  小教士抬起頭,微笑著看向背著雙手的黑髮巫師:“偏遠的地方也好,大教堂也好…都是聖十字的土地,都是聖十字的子民…無論在哪裡,無論以什麼樣的身份,都是在傳播聖十字的教義,讓更多的人理解聖十字的偉大。”

  “說這麼多話,還真的不太像你啊。”洛倫輕笑一聲:“簡直就像是拚命找理由,安慰自己一樣。”

  小教士微微怔住,失聲笑了出來:“確實…真的是這樣呢!”

  “不過,我一點也不後悔,也沒有任何遺憾的地方!”

  “唉?”洛倫挑了挑眉毛:“為什麼?”

  “因為打敗我的人…是洛倫,是我的朋友;”小教士的目光銳利而堅定:“同樣,也是我自己的信念和原則。”

  “我為了理想而戰,最終輸給了自己的堅持…這並不算失敗!”

  黑髮巫師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報以淡淡的微笑。

  “這一次我的確輸給你了,洛倫;但我絕對不會放棄自己的理想。”小教士的表情突然嚴肅下來,停住腳步站在了黑髮巫師的面前:

  “即便是現在,我也同樣無法認可你心中那樣一個缺失了信仰,純粹以利益和進步驅動的冰冷世界!”

  說到這裡,嘆了口氣的韋伯話鋒一轉:“但我同樣明白,現在的我是辦不到這一點的;想要達成這一目標,首先要淨化已經日漸世俗的教會本身;而我在聖十字教會當中並沒有任何的話語權。”

  “我要從基層,從最底層開始,一步一個腳印;先成為某個公國的主教,然後再在那裡開始我的改革,最終以帝都戈洛汶為核心,將影響的範圍擴散到整個薩克蘭帝國,乃至更遙遠的地方!”

  激動的情緒讓小教士的面頰有些漲紅,眼神中彷彿散發著無窮無盡的光芒和力量:“我將重塑聖十字的教義,讓失落百年的‘舊經’再一次引領帝國的信仰!”

  “我要讓每個人都能讀懂教義,而不被外人的影響下產生誤解;”

  “我要讓教會成為每一個信徒的天國,而不再是強制性的,有區分有類別的…名為‘信仰’的囚牢;”

  “我要讓被高舉在穹頂的天國,重新落回地上!”

  “洛倫,一起來改變這個世界吧!”

  凝視著小教士那雙慷慨激昂的眼睛,一直無動於衷的黑髮巫師突然勾起嘴角。

  “好啊,為什麼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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