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85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09
第二百零八章 以騎士的名義(下)

  凌晨時分,赤血堡的天穹夜幕高懸,東方的地平線上依舊看不到撕破黑暗的黎明到來。

  亦或者說…此時此刻,才是一天當中最黑暗的時刻。

  大教堂的火勢依舊沒有任何終結的徵兆,甚至愈演愈烈,從原本的幾處徹底變成了一片火海,將整個大教堂和周圍的房屋全部都覆蓋在其中。

  拄劍而立的夏洛特·都靈默默的凝視眼前熊熊燃燒的大教堂,彷彿要將視線中的景象深深刻在心裡,刻在她靈魂的最深處。

  身為赤血堡之主,卻坐視拜恩大教堂被異端教團攻陷破壞…這在歷代都靈家主身上都不曾發生過的污點,卻出現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是何等的顏面盡失?

  拜恩的騎士們會怎麼評價自己,百年後的都靈家族子孫又會怎麼評價自己?

  攥緊手中的劍柄,面色蒼白的夏洛特深深呼了口氣。

  “伯爵……”夏洛特的身後,腳步匆匆的查爾斯走上前來,眼角下是掩蓋不住的疲憊:“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您還是先返回宮殿再……”

  “情況怎麼樣了?”劍眉豎起的夏洛特還是一如既往的威嚴,只是同樣疲憊的聲音也略顯沒有底氣:“大教堂的教士和修女們都安置好了嗎?”

  “大部分暫時安置在了赤血堡宮殿,少數受傷的則就近讓他們找地方暫時修養一陣。”查爾斯不緊不慢的開口答道,微微嘆了口氣:

  “至於剩下的,也只有等到大教堂火勢稍稍減弱再想想辦法,派出人手搜救了。”

  夏洛特微微頷首,但她也明白查爾斯口中的“搜救”只是“收屍”的一種委婉說法——遭受了突襲又遇大火,整個大教堂內能有人活下來的可能性絕對是微乎其微;就算有,再這麼絕望的情況下恐怕也早已想辦法自我了斷了。

  “大主教呢,有人找到大主教了嗎?”

  “大主教…有個教士在逃出來之前自稱聽到大主教閣下在聖壇禱告。”查爾斯微微頷首:“眼下的話,恐怕已經回歸聖十字的懷抱了。”

  夏洛特點點頭,沒說什麼——不用想也知道,等到這件事結束之後都靈家族就要面對惱羞成怒的聖十字教會最最嚴厲的苛責了。

  當然,和眼下她所面臨的問題相比,教會的責難也只能被歸類到雞毛蒜皮,無關痛癢的小事上,都只是以後才要考慮的問題而已。

  “那他…洛倫·都靈呢,有他的消息沒有?”女伯爵沉吟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閃。

  “抱歉,但據我得到的消息,洛倫閣下恐怕還在大教堂內。”赤血堡管家很委婉的開口道:“至於目前的狀況…應該是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聽到這個答覆的女伯爵儘可能讓自己表情平靜些,故作淡然的開口道:“是嗎,那關於眼下赤血堡的情況,還有什麼是我需要瞭解的?”

  “眼下城內還不太穩定;雖然已經儘可能肅清了幾個參與異端教團和謀反的赤血堡貴族,但還是有不少漏網之魚;恐怕他們已經……”

  就在此時,一陣嘈雜的叫嚷和腳步聲從女伯爵身後傳來,街道的盡頭已經能看到幾十個揮舞著武器和火把,手舞足蹈狂奔而來的身影。

  他們穿戴著樣式各異的甲冑,手中的武器除了火把簡直五花八門什麼都有,甚至還包括了廚房裡的菜刀和莊戶人家的耙犁連枷。

  這群人步伐慌張,陣型凌亂,除了最前面的幾十個人還算“隊列整齊”之外,剩下幾乎全都是只能勉強跟上來;讓人懷疑如果不是有火把和幾面陳舊不堪的燕尾旗,他們是不是還能從街道的那一頭跑到這一頭。

  看這群人的架勢,連赤血堡鄉下的徵召農兵也比他們更像一支軍隊。

  “他們…這是在暴動?”夏洛特絲毫不掩飾眼角的輕蔑,表情就像在看一群螻蟻:“準備藉著軍隊都在城牆戒嚴的機會,推翻我這個罪惡的赤血堡伯爵?”

  “恐怕是這樣,伯爵大人。”一旁的灰瞳少年拔出雙劍,同樣露出了譏諷的冷笑:“您準備怎麼處置他們?”

  “這還用問?”

  夏洛特冷哼一聲:“查爾斯,你帶著人負責大教堂的搜救工作——洛倫·都靈,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這傢伙,燒成灰也要把他裝盒子裡給我帶過來!”

  “至於這些欺下犯上之徒…以赤血堡伯爵致命,以都靈之名,一個不留!”

  ……………………………………

  烈焰散盡,只剩硝煙。

  布倫希爾德默默低下頭…龍牙粉碎了華麗的甲冑,從小腹的位置貫穿了她的身體,染血的白銀槍尖從腰背透出。

  修長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緩緩挑起眉毛;左手的星辰大劍被死死卡在了黑髮巫師的肩膀上,而原本同樣應該貫穿了洛倫身體的螺旋長槍,卻在最後一刻被他躲開了要害。

  靠的,就是一個小小的“懸停咒”。

  緊蹙的眉頭顯示著她此刻的痛楚,但布倫希爾德的臉上卻沒有多少掙扎之色,釋然的像是終於鬆了口氣;彷彿…不,這正是她所期待的結局。

  “洛倫·都靈,恭喜你…通過了這場屬於你的試煉。”布倫希爾德緩緩開口,聲音無比的溫柔。

  “其實如果你想,還是有機會殺死我的。”黑髮巫師自嘲的笑了笑,忍不住咳血:“我可不覺得一個小小的‘懸停咒’,就真的能偏轉女武神的鋒芒。”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從正面…堂堂正正的打敗了我。”布倫希爾德輕聲道:“無愧為…命運之碎鐐者。”

  “別這麼誇我,我會驕傲的。”洛倫長舒一口氣,淡然的聳了聳肩膀:“女武神的親口稱讚…應該不是一般人能夠輕易得到的吧?”

  微微怔住了一下,布倫希爾德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其實不是羅蘭的子孫,對吧?”

  洛倫猛地一顫。

  “你和他完全是兩種人——雖然也有相似之處,但幾乎沒有什麼真正一樣的地方;那是個真的永遠以自我為中心,還總是說一些奇怪的話,總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應當成為某個傳奇故事主角的傢伙。”

  “沒錯,那傢伙是個貨真價實的笨蛋,卻是個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他,相信他的笨蛋啊。”

  黑髮巫師的情緒有些複雜,喉頭抽動了一下:“對不起…我騙了你。”

  “為什麼要道歉?”布倫希爾德輕笑道:“聰明的小傢伙…你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了,對吧?”

  稍微猶豫了一下,洛倫還是點點頭。

  沒錯,他發現了…眼前貌似不可戰勝的女武神,其實早已失去了絕大部分的力量,光是維持她的兩柄武器恐怕就已經竭盡所能,根本不可能維持長時間的正面高強度戰鬥。

  所以看似必死的正面,反而是她最為脆弱的一面。

  “聰明、理智、冷靜、不為眼前事物所動,卻又能堅守本心…你是和羅蘭完全相反的那一類人,也許他沒能辦到的事情,你會有機會辦到也說不定。”神色柔和的布倫希爾德輕嘆一聲:

  “去變強,變得比曾經的我們更強大,然後去打破原本注定的命運吧…非常抱歉,但我能幫助你的也僅僅到此而已了。”

  “接下來的路,還要你和你的夥伴們去走…但願和我們的會有些許不同。”

  洛倫鄭重的點點頭,注視著眼前這位站立而死的女騎士。

  “保重,還有……”布倫希爾德注視著他,眼神突然變得凝重了些:

  “務必,務必提防阿斯瑞爾!”

  這是“黑公爵”羅蘭的摯友,“女武神”布倫希爾德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句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09
第二百零九章 與騎士告別(上)

  燃燒的黑色太陽下,灰燼飄散。

  布倫希爾德的身影漸漸消散,連帶她的笑容和雙手的神兵一起緩緩逐漸模糊,黯淡,透明…徹底無影無蹤。

  優雅而高潔的騎士,最終也如她所期望的那般,傲然挺立而隕。

  只有潔白的羽翼迎風飛舞,風停而落,漫天飄散。

  緩緩抬頭的黑髮巫師精神恍惚的凝視著騰落的羽翼,下意識的伸出了右手,一根潔白的羽毛停在了他的掌心。

  淡淡的水汽,彷彿沾染了午夜的夜露。

  這次…終於結束了嗎?

  恍惚之間黑髮巫師茫然的看向四周,夢境世界也在布倫希爾德的力量下變成一片廢墟,不可逆轉的崩解。

  他還是騙了法內西斯…至少目前的洛倫還沒辦法像科羅納那樣,隨心所欲的使用九芒星聖盃的力量,單憑他自己所塑造的夢境世界還遠遠稱不上堅不可摧;只是利用了法內西斯對巫師力量的無知,又坑了他一次。

  當然,不出意外恐怕也是最後一次了;法內西斯不是傻子,單純因為他原本只是個教會的前主教,對巫師一無所知而已…兩人的每次交鋒,想要挫敗他付出的代價都在增加。

  雖然自己也在變強,但…黑髮巫師忍不住嘆了口氣,對“黑十字”塞廖爾的一無所知讓他根本無從下手,甚至就連阿斯瑞爾和艾莉兒也對這個邪神忌憚無比,以至於都不敢正面與之為敵。

  無奈的搖搖頭,黑髮巫師微微一怔,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向身後望去。

  當他轉過身,渾身血污的誓言騎士正站在自己面前,蒼白的面色顯然還未完全恢復,正目光複雜的死死盯著他。

  “感覺怎麼樣?”微微聳肩,黑髮巫師平復下心情:“你看起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在聖十字指引下,未完成使命我的還沒有到回歸天國的時候。”

  誓言騎士冷冷一哼,複雜的目光凝視著眼前的黑髮巫師:“更何況和某個人相比…我似乎還不是最糟的那個。”

  再次聳聳肩,洛倫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又尷尬的笑。

  何止是糟,簡直糟透了。

  黑眼圈深陷,額頭和脖頸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眼白佈滿血絲,瞳孔擴散無法完全聚焦,右臂被完全扭斷了掛在肩膀上,僅剩的左臂也算不上完好,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像垃圾似的,胸口的傷口還能一清二楚的看到裡面……

  這還只是外傷,甚至連外傷都不算;在“此刻即死”的效果下,強行復原只是眨眼間的事情…真正麻煩的是精力的巨大消耗和強行開啟“閥門”的負擔。

  按照上次的“慘痛經歷”,自己恐怕至少會昏迷一個月左右,然後是漫長到長達半年的虛弱期——不過至少沒有生命危險,和別的巫師比起來已經強了千倍萬倍了。

  回想當初在埃博登接二連三“恐嚇”自己的科羅納大師,應該也多少有嫉妒的成分在裡面,畢竟就算他已經達到了巫師的極限,依舊沒有自己這麼強大的身體本錢…各種意義上。

  一言不發的誓言騎士面無表情,不由分說的從黑髮巫師手中“奪”走了他的璨星;微微有些肉疼的洛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柄斑駁的長劍。

  這可是連邪神也不敢與之交鋒,全帝國的數量兩隻手就能數過來的神兵啊……

  如果要扣下來,恐怕也只有眼下這次機會了……

  “你最好不要抱有這種想法,巫師。”

  察覺到黑髮巫師目光的誓言騎士冷哼一聲,淡然開口道:“別忘了,這可是‘賢者’布蘭登的佩劍,皇室與教會的共有之物。”

  “把它留在手中,只會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我的麻煩還少嗎?”洛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扁扁嘴算是認同了對方的說話。

  確如誓言騎士所說,一旦被天穹宮和教會知道了“璨星”在自己手裡,恐怕多半是逼自己交出來……

  “更何況,你不是有更好的獵物嗎?”誓言騎士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一抹耐人尋味的諷刺:“曙光。”

  “曙光?”洛倫楞了一下。

  “拜恩之主,都靈家族代代相傳的秘銀劍。”誓言騎士淡淡開口道:“你勾引那位女伯爵,圖謀赤血堡伯爵和拜恩公爵之位,難道不是為了那柄劍?”

  “咳咳咳咳咳……!!!!”

  一臉尷尬的黑髮巫師連連咳血,長大了嘴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勾、勾引?那種事情他一個騎士怎麼說得出口?!而且像我這麼光明正大的……

  “我得走了。”

  誓言騎士突然開口,緩緩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黑色太陽:“法內西斯已經離開,我也就沒有繼續待在這裡的理由了。”

  洛倫看著眼前獨臂,渾身狼狽的誓言騎士,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沉寂。

  不論對方再怎麼幾度想殺了自己,再怎麼蔑視巫師,他的虔誠都無可否認…拋棄了一切,連名號和頭銜都可以拋棄,只為信仰而活的聖徒,很難讓別人不感到一絲敬佩。

  更不用說對方還救過自己…不止一次。

  “準備去哪?”

  沉默了半天,洛倫也只想出這麼一句有用的。

  “東方,法內西斯應該去了東方。”誓言騎士開口道:“這次我不會再讓他逃掉了…剛剛大戰一場,現在的他應該很虛弱。”

  也許吧…但洛倫對此不太看好,但話他說不出口:“具體的呢,我是說你目標是哪裡?波伊公國?大綠海的半人馬汗國,還是矮人們的群山王國?”

  “都有可能,但我會先去一趟波伊…如果法內西斯準備將赤血堡的慘劇再次重演,驃騎之國的彎刀武士們需要得到警告。”

  誓言騎士微微沉思了一下:“至於矮人和半人馬…恐怕他們不會對一個人類的話有多少信任的。”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算是表示認同。

  在人類的印象中矮人幾乎就是“頑固不化”的代名詞——小心眼,記仇,玻璃心,繁文縟節多到難以想像,而且死不認錯…除了做生意的時候比較公平,除了記仇外還很看重人情這點,應該是他們為數不多的優點了。

  至於半人馬…這個種族到十二世代後的今天都是帝國的一大頑敵,以至於波伊公國常年要維持兩萬驃騎兵在邊境枕戈待旦,帝國的十個軍團中除了斷界山的四個精銳,兩個輪替和一個拱衛帝都外,剩餘三個都在東薩克蘭駐守,預備馳援和駐防波伊公國。

  甚至就連拜恩和波伊兩個公國之間的深厚友誼,也是建立在古王國時代率領騎士大軍馳援波伊的騎士王身上…雙方貴族也是經常聯姻,兩邊的姓氏在兩個公國都有繼承。

  不過據傳聞半人馬正深陷內戰已數年之久,為了可汗之位八大部落相互廝殺到天昏地暗,至今未能決出勝負…帝國上層的想法恐怕是巴不得他們繼續這場“有意義的大型活動”,最後像臭蟲一樣自生自滅算了,根本不會有人願意理會,更不用說伸出援手了。

  “那麼…就此告別了,巫師。”

  誓言騎士漠然開口道:“希望你不會忘記自己的誓言,也切記…法內西斯不僅僅是某個人,而是全世界的威脅。”

  下一刻,洛倫的視線中就只剩下那個孤獨的背影,遠遠離自己而去。

  直至他真正走遠了,黑髮巫師臉上的微笑才漸漸消失…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身影已經燈盡油枯。

  下一秒,眼前一黑的洛倫·都靈悄無聲息的倒在了聖壇的砌石地板上,耳畔迴蕩著灰瞳少年和小個子巫師驚呼的聲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09
第二百一十章 與騎士告別(下)

  長夜終將過去,就像黎明終將到來。

  徹夜燃燒的火焰終於熄滅,只可惜原本蔚然聳立的拜恩大教堂幾乎只剩下一片燒焦的斷壁殘桓,廢墟之間儘是一片焦土,只剩焦炭的聖十字雕像在清晨的微風中應聲折斷,倒在了飄散的灰燼之中。

  雖然早有準備,但當強打精神的夏洛特走入教堂廢墟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空氣中的焦臭味噁心的讓她想吐,腳下的焦土和廢墟彷彿都在無聲無息的嘲笑著她的軟弱,花瓶,無能為力,彷彿那些殘桓就是一張張正在譏諷自己的笑臉;

  焦土和廢墟下死死壓著的,燒焦的手臂,彷彿正在死死遏住自己的喉嚨,質問她為什麼沒有拯救自己;

  倒在灰燼中的聖十字雕塑正在義正辭嚴俯視著自己,大聲呵斥著自己沒能盡到守護信仰的職責。

  被異端教團迫害的教士與修女,死於非命的大主教,倒在騎士利劍下的反叛貴族,坍塌的大教堂……

  所有的一切都在大聲的斥責著自己,斥責著夏洛特·都靈為什麼沒能盡到身為赤血堡伯爵的責任,為什麼會令都靈家族為之蒙羞,要依靠外人的力量才能不至於丟盡顏面?!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不能做好這一切,不成為和歷代先祖相提並論的都靈家主?!

  面色漲紅,貝齒緊咬的夏洛特肩膀微微顫抖,堅毅的面龐留下了兩道輕微不可見的淚痕…她現在有種莫名的衝動,想要將眼前所見的一切通通毀掉!

  但最後她還是默默的蹲下身,將倒下的聖十字雕像重新扶起,吃力的固定在燒焦的桌台上;不顧地上的塵埃和裙襬緩緩跪下,雙手合十禱告著。

  時間彷彿凝滯在了這一刻,在黎明之前放緩了步伐。

  就在此時,一陣不緊不慢,節奏均勻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微微呼吸的女伯爵平靜的睜開雙眼,起身回首,神色如常的查爾斯正一絲不苟的朝她躬身行禮。

  “伯爵。”

  “查爾斯。”夏洛特瞬間恢復了原狀,微微頷首:“找到他了嗎?”

  “我們在大教堂的聖壇中發現了洛倫閣下…準確的說,應該是在路斯恩和艾茵巫師之後發現的他。”管家點點頭,他當然知道伯爵說的是誰。

  “是嗎,情況怎麼樣?”

  “不太樂觀…他的傷勢很重,雖然沒有特別明顯的致命傷,但恐怕也不是能夠立刻恢復的——身上的甲冑全部都碎掉了,高燒不止而且十分虛弱,很難想像他究竟經歷了一場何等慘烈的戰鬥。”

  查爾斯目光有些暗淡,輕聲嘆了口氣:“而且到現在為止,洛倫閣下仍舊在昏迷狀態中…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什麼?!”伯爵下意識的一聲驚呼。

  “啊…這個不用擔心,按照那位艾莉兒小姐和艾茵·蘭德巫師所說,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只是精力損耗嚴重,身體需要充足的休息……嗯,是這樣的。”說到這兒,連查爾斯自己也露出了有些古怪的表情。

  雖然不是什麼醫術高超的醫師,但受到了這麼嚴重的創傷居然也只是“精力虧損”,而且還不是第一次了……

  洛倫·都靈…他到底是人還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真的嗎?”夏洛特明顯也有些懷疑:“他們…真的是這麼說的?”

  “絕無半句虛言。”查爾斯微微頷首:“雖然在下同樣有些懷疑,不過這兩位對巫師的瞭解都是頂尖的,又是洛倫閣下的朋友…應該不會有假。”

  “大概吧。”想起那位艾莉兒小姐對洛倫的態度,夏洛特就忍不住一陣搖頭:“既然異端教團的事情已經解決,接下來就是赤血堡內的問題了。”

  “赤血堡?”查爾斯微微蹙眉。

  “你不同意?”

  “不敢!”

  “但你已經表現出來,就不要再裝模作樣了——那不叫忠誠,查爾斯。”女伯爵輕哼一聲:“要是連你也變成應聲蟲,那我豈不是真的如那些反叛的貴族所說,是個以該被推翻的伯爵?”

  “當然不是!”管家連忙開口道:“在下只是單純覺得,經過昨天一整夜的動盪,赤血堡的民眾和貴族所能忍受的都已經到達了極限,再繼續這樣下去恐怕……”

  “極限?”夏洛特皺著眉頭打斷了他:“你覺得如果我不再嚴加管束,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這件事就能這麼過去了嗎?”

  “至少我們暫時遮掩一下,不讓拜恩大教堂被毀的消息傳出去,應該不至於……”

  “不可能的!這種事情越是遮掩,消息就穿的越快”夏洛特面色凝重,掃視一眼周圍的廢墟:“某個巫師可以暫時裝昏睡一覺,可我們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為了掃蕩全城又來不及徵召封地軍隊,我已經派出了手中僅有的衛兵——結果光是得到消息的就已經折損了五分之一,真正的數字絕對只多不少;”

  “哪怕組織了戒嚴,看到大教堂被毀的人依舊不知凡幾,恐怕這件事到明天晚上就會人盡皆知,全拜恩的聖十字信徒都會知道大教堂毀在了我們手裡!”

  “全拜恩的教士會是什麼態度,帝都的教會又會是什麼態度?”

  查爾斯面色黯淡,低下了頭。

  夏洛特的語氣疲憊,聲音裡都透著一股力不從心:“還有來自拜恩十三領各個伯爵們的聲討,天穹宮的責難…都不是可以隨意應付的。”

  “更不用說還有一群人等著看我的笑話,看看丟掉了公爵頭銜的都靈家族在全帝國面前將再一次顏面盡失,毫無尊嚴可言;失去了聲望和榮光,我們連和各個公爵家族起碼平起平坐的身份都沒有了!”

  “到了那一步,拜恩公國還能剩下什麼,赤血堡還能剩下什麼,都靈家族…又能還剩下什麼?”

  話及此處,夏洛特的表情中多了一絲苦澀:“說不定…這將會成為我最後被稱為赤血堡伯爵的一段時光;到了那種地步,怕是連家族也會不得不從旁支中找一個可以繼承頭銜的傢伙。”

  “絕對不會!”

  查爾斯猛地單膝跪地,顫慄的瞳孔和女伯爵四目相對:“以聖十字的名義我發誓,您永遠都會是赤血堡之主,這一點絕對不會變!”

  “是嗎?”夏洛特疲憊的一笑,同樣微微頷首和自己的管家對視著:“那就讓我們共同為了這個目標努力吧,查爾斯。”

  神色平靜的管家目光堅毅:“這麼說…您已經有計畫了嗎?”

  “還只是初步的想法,但…就當是我已經決定好了的把。”女伯爵面不改色,彷彿又恢復了她往日的威嚴:

  “首先,我們決不能坐視這件事被天穹宮知曉——讓攸倫騎士長回來,我要寫封信讓他送到帝都去,將拜恩總督府背叛聖十字,導致大教堂被毀一是原原本本轉達給皇帝陛下,務必要讓天穹宮給我們一個說法!”

  “然後…向全拜恩發佈通告,以赤血堡伯爵的身份,我要重新召開圓桌會議。”面色平靜的夏洛特,聲音也毫無波瀾。

  但聽到這句話的查爾斯卻瞪大了眼睛,渾身猛地一震:“伯爵,您、您該不會是要……”

  “向天穹宮施壓?當然要這麼做…否則他們還會繼續把我們當成是普通的臣子一樣欺辱到底;另外,就算我不這麼做,難道其他人就沒有這種打算嗎?”

  像是自問,又像在反問,夏洛特平靜卻決然的緩緩道:“只有都靈家族可以召開圓桌會議,這一點是絕對的…必須要在其他人有這種想法前,徹底打消他們的野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09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穹宮的反應(上)

  西薩克蘭,帝都戈洛汶,天穹宮。

  炎炎夏日高懸中天,大教堂悠然的鐘聲之中,一群面帶疲憊的貴族們正從天穹宮大門前的階梯上魚貫而出,一邊走著還不忘了交頭接耳的小聲商量著什麼,一張張臉上或是緊張,或是興奮,或是野心勃勃的神情。

  一切的模樣,就和每週一次的天穹宮御前議會結束時沒什麼不同…但只有與會者們才真正知曉,今天的會議結束後一切都將大不一樣。

  尤其是某些掌握著“內幕”的人……

  宮殿某處的陽台上,悠哉悠哉的“丟臉皇子”布蘭登·德薩利昂一邊和長公主下棋,一邊打量著下面魚貫而出的貴族議員們,嘴角掛著不羈的微笑。

  提起棋子的左手懸於棋盤之上,捏著信箋的右手背在身後,上面蓋著某個“巫師顧問”閣下的信戳。

  “喂,該你走了。”面無表情的女騎士“好心”提醒道。

  “不著急不著急,小姑還是再多看看吧…落棋之後可就不能再反悔了。”布蘭登咧著嘴角,不停的把玩著手中的兵棋。

  和菲特洛奈小姑下棋對布蘭登而言…是一種非常特別的感受。

  雖然劍無比高超,還擁有一眼看穿別人想法的特質,但長公主殿下的棋術…卻出乎意料的爛,而且練習多年之後還是沒什麼改觀,從來都是直來直去,“幼稚單純”的像是四五歲的孩子下出來的。

  因此,陪菲特洛奈下棋就變成了布蘭登一項樂此不疲的娛樂活動——從一開始很輕易的打敗小姑,到故意放水,最後想贏就贏想輸就輸,甚至是在棋盤上肆意調戲棋路單純的小姑,上演各種“絕地大反殺”……已經變成了最近兩人的日常。

  眼角偷瞥了苦思冥想的菲特洛奈小姑,布蘭登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幾分,不緊不慢的將兵棋送到小姑的騎士前面。

  三步之內,小姑一定會吃掉這枚棋子;五步之後,她就會展開進攻…二十步後,她的王棋就會主動送到自己面前,等著被吃掉還渾然不覺。

  哎呀,真讓人猶豫啊;究竟是立刻吃掉呢,還是再戲弄她一陣比較好?再繼續這麼玩下去好像還有被察覺到的風險……

  “你口水都快要滴到棋盤上了。”

  “嗯?有嗎?!”

  手忙腳亂的“丟臉皇子”大驚失色,連忙在臉上擦了幾把,除了快笑到僵硬的酒窩外什麼也沒發現。

  “我是說…‘快’滴到棋盤上了。”她的聲音平靜而淡泊,毫無波瀾又充滿了靜謐的力量:“看你笑的這麼高興,有什麼開心事嗎?”

  “開心?不不不…身為父皇御前內閣的一份子和貴族議院的主持人,我可是悲痛欲絕!”

  一邊說著,笑到雙眼睜不開,嘴角都快咧到後槽牙的布蘭登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哀聲載道:“今天的會議上從頭到尾全都是拜恩赤血堡的事情,真是讓人好擔心啊。”

  “哦,是嗎?”菲特洛奈譏諷的打量了他一眼:“某些人還真是心懷帝國,一點都不幸災樂禍呢。”

  “那是當然了,畢竟我也是帝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為帝國的未來計考慮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布蘭登立刻露出了一本正經的表情:

  “作為帝國在拜恩的象徵,又是西薩克蘭的大貴族,更是代表了天穹宮權威的拜恩總督加斯帕爾·維恩閣下,竟然是暗中信奉邪神的異端分子!”

  “不僅如此,他還在赤血堡當地唆使貴族,以拜恩總督府為中心暗中組建了一個規模龐大的異端教團,架空赤血堡伯爵,大肆誅殺和迫害當地平民和教會,為非作歹的同時還不忘了封鎖情報,仗著拜恩與帝都偏遠就以為沒人能知曉他的所作所為。”

  布蘭登鄙夷的搖了搖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如果到這一步還有能挽回的餘地,那他率領異端教團突襲拜恩大教堂的事情就真的板上釘釘了!”

  “大教堂被毀,大主教本人在聖壇慘遭殺害,超過三位數的教會成員被迫害致死…這對帝國和天穹宮的威嚴信譽簡直是無可挽回的毀滅性傷害!”

  “作為父皇的兒子,在這種時候我必須站出來挽回帝國的信譽,至少不能讓拜恩的貴族們對帝國徹底失望。”放下手中的棋子,皇子殿下身子向前傾了傾,“義正辭嚴”的開口道:

  “菲特洛奈小姑,現在是考驗我們是否足夠團結的時候了!”

  面無表情的長公主殿下微微側目,表示根本不想理他。

  “我是認真的,真的。”布蘭登慵懶的聳聳肩,對不為所動的長公主很是無奈:“而且我說的舌頭都快乾了,小姑就打算干看著嗎?”

  “沒錯,看看某個洋洋得意的傢伙能得意多久。”

  菲特洛奈停下手中的棋局,表情毫無波瀾的抬頭:“我猜這些都是你的巫師顧問告訴你的,他是不是連怎麼應對御前內閣和皇兄…你的父親都告訴你了?”

  “恰恰相反!除了一個勁兒訴苦水之外,就是把事情一個不剩的扔給了我。”布蘭登翻了個白眼,歪著嘴角的表情很是氣惱:

  “我讓他去赤血堡是替我解決麻煩的,不是給我製造更多的麻煩!”

  菲特洛奈的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所以?”

  “所以赤血堡和拜恩公國的麻煩必須被盡快解決,否則諸大公們都會要天穹宮給他們個說法了——眼下我們只需要應付一個暴跳如雷的女伯爵,還不是六個準備群起而攻之的公國!”

  “真的嗎,但這件事和你又有多少關係?”

  “沒有人是孤島,沒有人可以獨活,所以莫問喪鐘為誰而鳴…這是我那位親愛的巫師顧問的原話,雖然我覺得他應該也是從哪兒抄來的,因為不太像他會說的話。”

  輕哼一聲的布蘭登嘆了口氣:“如果我準備置身事外,這喪鐘就是為我而鳴的!”

  菲特洛奈目光微微閃爍,煙波流轉的雙眼似乎已經看穿了布蘭登的想法。

  “你準備插手拜恩的事務?”

  “沒錯,早就準備好了。”雙手十指相交,丟臉皇子的臉上露出了突兀的微笑:“雖然不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但的確給了我一個絕佳的機會。”

  “眾所周知,加斯帕爾·維恩是康諾德皇兄忠實的狗腿子,他在拜恩失勢也就意味著皇兄聲望大損——最重要的是因為這件事,恐怕帝國已經沒辦法再往拜恩安插另一個總督了,伯爵們一定會群起而攻之的。”

  “這種時候最關鍵的是穩定拜恩的局勢,讓公國的伯爵們能夠盡快恢復對帝國的信心,同時選出一位對帝國足夠忠誠和信任的公爵,來保證不會出現叛亂和可怕的內戰!”

  布蘭登臉上笑的無比燦爛:“毫無疑問,能夠解決這件事情的人需要足夠的威望和身份——父皇是絕對不能出面的,因為要不能讓皇帝陛下擔責任;而皇兄更是不行,因為眾所周知加斯帕爾是他的人。”

  “那麼這種時候,天穹宮和帝國上下還有誰能解決這種麻煩事?還有誰能振臂一呼,讓拜恩公國重新崛起,成為帝國忠心耿耿的助力?”

  “你就這麼有信心,御前內閣會挑選你?”菲特洛奈輕蔑的打量著他。

  “不是有信心,而是他們沒得選;相較之下,讓我成為帝國的救世主難道不是個很好的選擇嗎?”布蘭登笑的洋洋得意,隨手拿起自己的騎士,輕輕敲在了棋盤上:

  “將軍——!”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09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天穹宮的反應(下)

  “布蘭登·德薩利昂絕對不行,殿下並不是能代表帝國前往拜恩調停的使者,這一點不容商榷!”

  沒等到瑟維林·德薩利昂把話說完,梅特涅·利奧波德就立刻出聲打斷了他,絲毫沒有給這位軍務大臣任何的臉面。

  話被堵在嘴裡的瑟維林頓時惱怒,猛的回過頭卻看到頭髮都花白的掌璽大臣毫不示弱的和自己四目相對;猶豫了片刻,只得冷哼一聲坐回了席位上。

  畢竟作為掌璽大臣的梅特涅才是真正意義上御前內閣領袖和最高官階,其餘所有大臣都次他一等,即便皇親國戚和世襲貴胄也是同樣。

  並不算寬敞的御前內閣室內,鋪著黑色綢緞的長桌盡頭的扶手椅被空了出來,坐在兩側席位上的御前大臣們一個個儘是眉頭不展,壓抑的氣氛簡直猶如實質。

  尤其是剛剛軍務大臣的發言被掌璽大臣中途打斷,更是讓氣氛的壓抑達到了頂點;一方是內閣首席,一方是三軍統帥兼近衛軍團的軍團長,任誰也不敢在這種時候露頭。

  當然,在艾克哈特二世所掌控下的御前內閣始終都是個相互矛盾的整體,各方勢力實力基本均衡,不存在誰壓著誰的說法…但那是在瑟蘭·科沃事件之前。

  因為前財政大臣過世,提拔上來的新大臣還尚且連守舊派的貴族都壓制不住;在“御前審判”中教會審判官剛剛被罷免,接替他的是某個修道院的負責人更是不敢多嘴,以免遭了上一任的“前車之鑑”。

  至於剩下的大法官維克托·修斯,他自己本就是個沒什麼背景勢力的新人;而御前巫師顧問艾爾伯德則常年是個溫和的老爺爺,甘於陪坐末席,除非觸及巫師利益否則絕不多說一句話。

  如此,整個御前議會簡直就是一片毫無波瀾的死水,只能執行皇帝陛下的各項指令,沒有半點主觀能動力;這讓梅特涅十分懷念以前那個充斥著爭吵和激烈碰撞的內閣,雖然充滿爭議但也高效啊!

  特別是在眼下這種突如其來的麻煩事上面…雙手按在扶手上的老人低聲嘆息,微微垂下的眼簾讓人看不穿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照理來說,赤血堡的“異端教團事件”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就算再怎麼扯皮和拖延也早該拿出一個方案來解決掉才是。

  就連帝都最愚蠢的貴族也能看出來,帝國在拜恩試行的“公國總督制度”已經徹底破產,拜恩的貴族有了充足的理由拒絕帝國派遣的任何一個總督,恢復公國體制和任命新的公爵已經迫在眉睫。

  畢竟就算總督制度完蛋了,拜恩的貴族們還是認同帝國法理的;只要處理得當並且任命一個足夠忠誠,有威望的公爵,所有的問題都可以消匿於無形之中…反而越是拖下去,諸公國的貴族就越會對帝國產生失望,懷疑的態度。

  所以問題來了,究竟該由誰去處理這件事,誰又有這個資格?

  自然,此人身份不能太低;否則什麼問題都解決不了不說,還會讓拜恩的貴族們覺得自己被輕視了,更無法震懾拜恩公國,讓他們心甘情願的服從帝國的調停。

  隨便派個帝國貴族或者內閣大臣去,那恐怕結果就不是去調停,而是要做好接受全拜恩的宣戰書的準備了。

  “請、請問……”

  始終閉口不言,年紀輕輕的新任財政大臣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麼不能請陛下親自去一趟,為拜恩加冕一位新公爵呢…若是陛下親臨,整個拜恩應該都會欣喜若狂,與有榮焉吧?”

  “因為公國總督是從第十世代,接連第十一,第十二世代三位至高皇帝陛下所堅持的一項全新制度!”

  梅特涅厲聲打斷道:“如果這件事由陛下出面,那就說明由陛下需要為此事負責,就說明自狂龍女皇夏洛特一世陛下伊始,自當今艾克哈特二世陛下三位至高皇帝統統都做錯了!”

  “要真是那麼做帝國威嚴何在,皇室威嚴何在?!難道因為一個背叛了聖十字和帝國的總督,德薩利昂皇室就要棄臉面於不顧?!”

  梅特涅實在是不想繼續討論這種無聊的問題,揮揮手打斷了一臉尷尬,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年輕財政大臣,讓他趕緊閉嘴。

  “我贊同掌璽大臣的觀點,此事皇室成員實在不適合出面,否則只會陷帝國於更加不利的境地。”大法官維克托·修斯冷冷道,銳利如鋒的目光和剛剛又想開口的軍務大臣四目對視:

  “瑟維林·德薩利昂大人,您以為呢?”

  又被堵了一次的軍務大臣面若冰霜,冷哼一聲沒有開口。

  他當然能聽出維克托的畫外音——這位大法官所說的“皇室成員”可不僅僅是皇帝一人,還有兩位皇子殿下。

  皇儲康諾德自然不用多說,他本就是總督制度最堅定的支持者之一,而且加斯帕爾·維恩和他的關係幾乎都快是眾所周知的秘密了;如果讓他去,不論態度如何,都很難相信拜恩的貴族會給他多少好臉色。

  至於布蘭登·德薩利昂,維克托則是出於另一種不能明說的緣由…那就是懷疑。

  整個事情的巧合真是太多了,都靈家族剛剛和布蘭登殿下聯盟,就有了讓殿下非去不可的藉口,而後還是注定會讓他在拜恩收穫聲望和榮譽,乃至全拜恩支持的事情…維克托幾乎想都不多想,就能猜到整件事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麼樣。

  都靈家族重獲公爵頭銜,拜恩團結一心並且對布蘭登感激涕零,重新崛起的騎士公國成為布蘭登堅定不移的支持者…不外乎如是。

  這樣一來康諾德皇儲掌握了東薩克蘭,布蘭登則擁有了拜恩,雙方各自再拉攏洛泰爾、埃博登,艾勒芒,阿爾勒,波伊…讓諸公國的力量變成皇子之間爭權奪位的籌碼,最後大打出手,生靈塗炭。

  大法官絲毫不覺得這是對帝國最有利的解決方案,自然要竭力阻止。

  “能不能請聖十字教會考慮一下,讓英諾森大主教為此事出面?”

  重重的嘆了口氣,梅特涅將希望的目光轉向了新任教會審判官,試探著開口道:“畢竟異端教團的事情也令人憂心,拜恩的虔誠信徒們急需重新樹立信仰——而且,我相信如果大主教能夠親自為新公爵加冕,必定能得到全拜恩的認可!”

  “不僅如此,教會也正好可以藉機擴張在拜恩的影響力,徹底打壓那些信奉偽神的異端分子!”

  “我、我並不想反駁您,掌璽大臣;您的提議對教會而言也是很高的榮譽,真的!但是……”一下子被所有人矚目的新任教會審判官手足無措,有口難言,都快哭出來了:

  “英諾森大主教已經年事已高,平時基本上很少下床了;如此遙遠的長途跋涉,我實在是擔心他會不會……”

  “啊,是這樣啊……”

  苦笑著搖搖頭,梅特涅結束了這場尷尬的對話:“不用擔心,我也只是提議而已;順便請您回去的時候向大主教帶上我們所有人的問候,懇求聖十字讓他在我們身旁多留些時日……”

  “會的,我一定會的……”

  尷尬的談話結束,整個御前內閣一片肅靜;所有人都是眉頭不展…幾乎一切有可能的人選都被各自否決了,那拜恩的事情該怎麼辦?

  難道真的要請陛下出面,還是冒著大主教半道升天的風險讓他長途跋涉跑一趟?

  “關於人選的事情,我有一個提議……”

  就在氣氛如此尷尬的時刻,始終沉默不言的艾爾伯德突然開口了:“既然宮廷之中沒有合適的人選,我們為什麼不請某位德高望重的公爵代表帝國去一趟呢?”

  “並且,我剛好還知道一位大公非常合適,也很樂意為陛下分憂……”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09
第二百一十三章 醒來,麻煩(上)

  無窮無盡的痛苦,還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此時此刻,深陷混沌的黑髮巫師真的想像不到第二個還能形容自己感受的詞彙了,那種無法言明的痛楚彷彿是直接將自己的靈魂撕成了兩半,然後再反覆折磨,蹂躪。

  他曾經體會過這種痛楚…雖然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再次感受到的時候仍舊記憶猶新。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作為一名巫師,打開閥門一次性榨乾全部的精力是個萬分凶險的舉動,哪怕只是些許的失誤都可能徹底萬劫不復——物理性死亡都是最好的結果,變成活死人或者突變成“全新物種”都不是不可能!

  明明在昏迷狀態下自己的意識和身體已經隔絕,但洛倫還是能感受到虛弱不堪的身體正在劇痛中不斷的抽搐,四肢的肌肉在劇烈痙攣著。

  恍惚之間,耳畔彷彿還能聽到陣陣撕裂的聲響,彷彿自己的身體正在被撕裂,而撕裂之後卻又還在不停重複著這個過程。

  他能感受到冷汗正在不斷的從額頭驟如雨下,大腦疼的像是被鑽洞之後又插了根釺子,心臟則被人直接挖出來在胸口捏成碎片;四肢從手指腳趾開始,一點一點被鋸斷,一點一點的從身體上被切下來。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崩解,就像蝴蝶破繭重生的剎那般;唯一的問題在於,自己的身體不是即將重生的蝴蝶,而是那個即將徹底崩潰繭!

  所有的痛楚都是無比的真實,但他卻喊不出來;雙眼緊閉,但卻不能睜開眼睛從無窮無盡的黑暗中逃離。

  只有一波又一波的顫慄,猶如潮水般襲來,週而復始。

  已經過去多久了?

  因為疼痛,黑髮巫師一開始還面勉強能對時間有個大致的概念,當一切疼痛乃至靈魂都徹底麻木的時候,他就徹底感覺不到了。

  唯一有感覺的,就是原本的痛楚正在漸漸消失…也許是真的正在消退,也許僅僅是因為自己已經沒知覺了,但的確正在緩解。

  原本的撕裂聲響,也從一天的千萬次縮減到百萬次。

  我還活著…呃,大概吧?

  精神殿堂似乎還沒有完全恢復的跡象,意識海中完全是一片混沌。頭皮發麻,太陽穴不停地傳來刺激性的陣痛,應該是精力幹涸的副作用。

  這種熟悉的感受讓黑髮巫師一陣慶幸…至少證明自己的確還活著,上次有類似的體會還是在道爾頓導師救了自己之後。

  時間又過去了很久很久,但這一次洛倫能大概確定自己還活著,除了虛弱和無法恢復意識外,已經和正常的瀕死患者沒什麼區別了。

  嗯…如果不是又穿越了的話。

  哎,我為什麼要說“又”?

  從頭到腳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甚至連睜開眼都很勉強;精神殿堂算是稍微穩定下來了,再稍微過幾天應該就能正常進入冥想狀態。

  輕微的腳步聲緩緩靠近,聽聲音有些陌生,似乎是從門外悄悄溜進來的;眼下的自己別說制服對方,恐怕連攥住武器都很勉強。

  要假裝昏迷,等到對方離開嗎?

  腳步聲停在了自己身邊,隱約間已經能聽到拔劍的聲響,冷鋒的寒芒已經折射到自己的眼前,離自己很近了。

  該怎麼辦,好像快來不及了!

  要不…賭一把?!

  黑髮巫師猛地睜開眼睛,擴散的瞳孔竭盡所能聚焦在面前舉劍的身影上;無意之中,卻和那個身影的視線正好重疊。

  “嗯?!”

  “唉?!”

  被嚇了一跳的安德魯·麥卡菲愣在原地,左手托著剛剛從黑髮巫師床頭摸過來的蘋果,右手的匕首還停在半空,目光死死的和躺在床上的洛倫對視著。

  下一秒,表情震驚麥卡菲僵硬著揚起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自以為“友善”的微笑,晃了晃剛偷到手的蘋果:

  “吃嗎…我給你削一個?”

  “……”洛倫·都靈。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很久,頭痛欲裂的黑髮巫師勉強掙紮著思考了一下,回憶起腦海中對方的形象:“你…是那個斷界山的逃兵,跟著騎士一起的?”

  “這都第三回了,我是不逃兵!麻煩記清楚點兒,算我求您了行嗎?!”

  又被戳到痛處的麥卡菲剛想蹦起來,但在看到躺在床上的“病號”之後長長嘆息一聲,無力的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還不忘了削蘋果:

  “算了,看在你傷成這樣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

  “抱歉。”黑髮巫師不以為意的嘀咕一聲:“怎麼稱呼?”

  “阿爾勒的安德魯·麥卡菲,您叫我麥卡菲就行了。”麻利的削掉皮,麥卡菲頭也不抬的答道。

  “你是貴族?”

  “嗯…算是吧。”

  “什麼意思?”

  “您去過阿爾勒就知道了,我們那個窮地方除非是餐桌上,否則你都分不出來誰是貴族誰是窮鬼…有時候餐桌上也分不清楚,一個個都餓得像幾輩子沒吃過飽飯的。”

  “……”洛倫·都靈:

  “你不是和騎士一起來的嗎,為什麼沒有跟他離開?”

  “呃,這個嘛。”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麥卡菲整個人都僵住了;下一秒,逃兵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十分諂媚,假到極點的“微笑”:

  “是有這麼回事…不過他在臨走前讓我留在您身邊了,說我一路跟著他只會礙事,又幫不到什麼忙,所以……”

  “所以……”洛倫眯著眼睛打量著一臉尬笑的麥卡菲,目光意味深長。

  “所以我就答應他了。”一臉諂笑的麥卡菲,“畢恭畢敬”還有些肉疼的將削好的蘋果放在黑髮巫師床邊:“只要您點點頭,阿爾勒的麥卡菲將竭誠為您效勞,成為您手中最鋒利的長戟!”

  看著他的表情,黑髮巫師著實猶豫了一陣。

  確實,從異端教團總部一戰來看這個逃兵還是很有兩下子的,而且能跟著誓言騎士從斷界山一路來到拜恩,也證明他不光是個見錢眼開的逃兵,必要的時候也能拿出吃苦耐勞的勇氣來。

  作為一個曾經從事這行當的流浪騎士侍從,洛倫深有感觸。

  最近幾次的戰鬥也充分說明自己能相信的人依舊太少,很多時候路斯恩都要身兼多職乃至分身乏術;至於艾莉兒和阿斯瑞爾兩個,洛倫還是不太放心……

  “我昏迷了多長時間?”

  “不多,才剛過去一個多月。”麥卡菲笑著回答道,對方不再提這件事就說明他已經同意了。

  “一個多月?!”黑髮巫師微微一驚。

  “嗯,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事。”麥卡菲聳聳肩:“先是赤血堡內到處都有人鬧事,剛剛安生了幾天,總算把叛亂的貴族鎮壓了下去。”

  “這事還沒完,又被人爆出來那位死在動亂當天的拜恩總督大人是個異端,結果整個拜恩公國都怒了;那位小姑娘伯爵就說要重新召開拜恩的圓桌會議,重新選定一位新的拜恩公爵向帝國施壓。”

  “就是現在?!”

  “對啊,就在前幾天——大半個拜恩公國的貴族老爺們都響應了,已經有幾位伯爵來了,剩下的也都在路上。”沒有注意到黑髮巫師震驚的表情,麥卡菲繼續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嘟囔著:

  “不過天穹宮那邊的反應也夠快的,昨天帝都的使者就已經來了,說是派了位公爵大人來當調停人,您瞧這事情多可樂?”

  黑髮巫師的臉上絲毫沒有笑出來的意思,目光凝重的盯著他:“是哪位公爵?”

  “聽他們說還在商量,但不出意外的話……”麥卡菲轉過頭來,心不在焉的把玩著匕首:

  “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公爵!”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10
第二百一十四章 醒來,麻煩(下)

  “不得不說,您醒過來的時間真的是太合適了,洛倫·都靈大人。”

  康復的第三天,黑髮巫師的病房內,一臉意味深長微笑的小約德正翹著二郎腿,雙手十指交叉坐在他床前,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處,就如同他身上貼身的華袍,不至於過於花哨卻又足夠讓別人察覺到他的身份。

  “哦,真的嗎?”

  “當然了,特地在出事一個月之後才醒過來,而且還是在即將到來的圓桌會議之前。”一雙眼睛愈發死死地盯著黑髮巫師的一舉一動,小約德的笑容更甜蜜: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自己昏迷不省人事把所有的大事小情全都一股腦的扔給我這個謙卑的僕人,誠惶誠恐的前跑後跑為您解決所有的麻煩,順便還要幫巫師協會和那位做事魯莽的小姑娘伯爵料理後事——真是標準的貴族老爺風範啊!”

  “呃……”

  面帶尬笑的洛倫看著下一秒就要爆發出來,咬牙切齒的小約德,十分“真誠”的聳聳肩:“抱歉。”

  “抱歉?”

  “嗯…萬分抱歉?”

  “我還真是謝謝您啊!”忍無可忍的小約德直接站了起來,看樣子要不是因為黑髮巫師躺在床上他就要直接拔劍了——雖然就算拔劍,他也不覺得的自己在這個瘋子面前能有多少勝算: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您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知道我光是為了維持聯合商會在赤血堡和整個拜恩北境的信譽問題就傾注了多少心血嗎?!”

  “當然。”面無血色的洛倫儘可能讓自己笑的友善一點兒:“正是因為絕對的信任,我才能放心的冒著昏迷過去的風險,把所有的後事全部都交給你——上次你不是還說,我對你不夠信任嗎?”

  “信任?”小約德死死盯著這個毫無羞恥心的傢伙,表情要多諷刺有多諷刺:“這麼說是我誤會您了,艾茵·蘭德巫師手裡關於我的證據和把柄並不是您交給他(她)的?”

  “路斯恩也不是奉您的命令在監視我,一言不合就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這不是你要我做的嗎?”洛倫一臉無辜的看著他:“你說如果你是我,就絕對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人的承諾和誓言…必要的防備措施還是需要的,對吧?”

  “沒錯,我還記得當時某個人說‘所以,你不是洛倫·都靈’和一堆自以為是的大話。”小約德冷哼一聲:“那真情流露的話語…我都快哭出來了。”

  深吸一口氣,小約德儘量讓自己恢復到正常的理智狀態;似乎是只要在這個黑髮巫師的面前,自己就很容易情緒失控乃至做出某些非理性的事情來。

  作為一名商人,而且還是最優秀的商人,情緒失控簡直不可容忍…如果不是因為責任心的矜持還有某個灰眼睛(路斯恩)的死亡威脅,他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算了,還是說說正事吧…順便把您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向您匯報一下。”

  無奈的重新坐下來,小約德的臉上還是難掩譏諷的表情:“兩件事情,第一個,我們親愛的布蘭登殿下失敗了,天穹宮沒有派他來,而是折中選擇了艾勒芒的尤利·維爾茨公爵作為帝國使者。”

  “不出所料。”

  黑髮巫師說著,端起床頭櫃上的熱牛奶微微抿了一口,茶托旁還放著小個子巫師留下的“愛心貼示”——生病期間不准飲酒。

  “這種會扭轉兩個皇子殿下實力對比的事情,不論內閣還是艾克哈特二世本人都不會輕易答應的,能讓艾勒芒大公來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嗯,雖然布蘭登現在可能還在跳腳吧?”

  對洛倫的解答,小約德倒是不以為然,不屑的冷哼一聲:“送上門的機會都丟了,真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對這麼沒用的皇子忠心耿耿…要不乾脆趁著這次機會叛變,去投靠康諾德怎麼樣?”

  “你是說真的?”

  “廢話,當然是假的!”小約德翻了個白眼:“都到這一步了,難道康諾德還真能因為您改換門庭就放我們一條生路?”

  無所謂的聳聳肩,洛倫一臉淡然的開口道:“雖然不是我們預期的結果,但卻可能是最好的一個。”

  小約德低頭沉吟,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黑髮巫師的說法。

  帝國幾大公國的統領之中,埃博登絕無可能,阿爾勒地處偏僻和皇室關係也比較冷淡,波伊是拜恩的盟友自然不可能太服從天穹宮的指示…剩下的就只有洛泰爾和艾勒芒兩個公國了。

  在這兩個大公之間,洛泰爾的弗利德公爵年長並且威望卓著,人脈深厚實力強勁;最重要的是洛泰爾並不與拜恩接壤,所以如果讓他來恐怕會更傾向於天穹宮的命令與個人好惡,也無需在意拜恩人的想法。

  而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很年輕,尚且沒有太深的威望,又同時和薩克蘭與拜恩兩個地區相鄰,維爾茨家族也一直對帝國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尤利·維爾茨本人和兩邊的關係都不錯。

  兩相比較之下,自然艾勒芒大公已經是最好的人選…這也證明眼下天穹宮很清楚因為加斯帕爾和異端教團的事情,總督制度已經徹底破產,恢復人心和對帝國的信任才是首要事務。

  “另一個呢,你說有兩件事情?”

  “另一個…眼下還不太好點破,目前僅僅是懷疑階段。”小約德目光閃爍著異樣光澤:“北方的聯合商會分部傳來了一些非常微妙的情報,是關於圓桌會議的。”

  “圓桌會議?”

  “沒錯,相信您應該也已經知道了,我們的那位小姑娘伯爵大大咧咧,甚至連想都沒想就召開了圓桌會議,希望能夠借此以全拜恩的力量向帝國施壓。”

  搖搖頭,小約德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她成功了…某種意義上。”

  “說重點。”黑髮巫師揮揮手打斷他,讓對方趕緊結束廢話。

  “她高估了自己對拜恩的掌控能力,或者說低估了諸位拜恩伯爵們的野心”小約德玩味的一笑:“從分部回來的眼線們告訴我,某些拜恩貴族似乎正在私下串聯,準備利用這次圓桌議會的‘大好時機’,從帝國當中獨立出去。”

  洛倫猛然一怔:“獨立?!”

  “沒錯,重建古王國時代的拜恩,恢復圓桌議會制度,選出新的騎士王而非僅僅一個拜恩公爵。”小約德語氣依舊輕浮,像是在開玩笑:

  “雖然拿不出證據,但是至少有四位伯爵曾經從我們商會的放貸所裡提過大筆的現金,約德商會應該也是同樣,如果我那位親愛的父親沒有被某個伯爵收買還肯對您說實話的話。”

  “至於這些錢被拿來幹什麼了…應該是不言而喻的,對吧?”

  黑髮巫師點點頭:“能確認大概是哪幾個人嗎?”

  “不可能的…這種事情出面的都是些小人物,或者通過他們自己控制的小商會來轉賬;親自出面和商人打交道在拜恩上層是很丟臉的,我也只能通過賬上的金額知道個大概。”

  小約德平靜的開口道:“所以我勸您最好早做打算,這次的圓桌會議絕不會像騎士小說中那麼光明磊落,十三位騎士領主各個都是難纏之輩,還有那位尤利·維爾茨閣下……”

  “尤利·維爾茨……”洛倫低吟一聲,心領神會:“當然了,如果我是那個想讓拜恩獨立,乃至成為騎士王的騎士領主,會議開始之前我會做些什麼呢……”

  當然是找人刺殺這位公爵大人,讓拜恩與帝國徹底決裂!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10
第二百一十五章 賭氣(上)

  在交代完事情之後,一臉“公事公辦”,冷漠至極的小約德便起身告辭,準備返回聯合商會繼續處理手頭的事情了。

  癱坐在床的黑髮巫師也聳聳肩,準備到花園裡和路斯恩比劍活動活動筋骨;或者和某個最近嚴重失職,差點兒害死自己的“邪神”少年討論一下為什麼在自己和布倫希爾德打生打死的時候,他全程假裝掉線的事情。

  女武神最後的一番話,洛倫倒是沒有太放在心上——並不是真的不在意,而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相信過阿斯瑞爾。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阿斯瑞爾,才真正清楚阿斯瑞爾在做什麼。

  至於小約德說的,有關拜恩的騎士領主私下叛亂乃至刺殺艾勒芒大公的陰謀…雖然聽起來似乎駭人聽聞,情勢危急萬分;但對類似事件“經驗豐富”,前後經歷了深林堡,埃博登和戈洛汶事變的洛倫來說,他眼下最不擔心的反而是這個。

  首先,這種私下謀劃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即便他們真的有這種野心光是準備也需要很長時間;更何況就算有,能不能成功就是另一個問題了…越是見不得光的謀劃,成功的概率也就越低。

  其次,就算他們真的能夠組織起來,想要殺害一位帝國大公也並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而且這次對方還是以帝國特使的身份前來,天穹宮不可能蠢到連一點防備和安全措施也沒有。

  更何況過去這麼久,魯特·因菲尼特也差不多是時候該發現,拜恩的守夜人組織出事了……

  深吸一口氣,黑髮巫師掙紮著從床鋪上爬起身,稍微舒展下身體便像往常那樣穿戴自己的衣物。

  他的動作很慢,還帶著些故作隨意…只是不聽話的手指還在微微顫慄,隨意的面頰上額頭已經是冷汗密佈。

  開啟“閥門”和過度精力消耗,並不是“疲憊”這麼簡單的詞彙可以形容的。

  “真是的…現在還年輕,等上了歲數可該怎麼辦?”

  自言自語的抱怨著,好不容易把氣喘勻的黑髮巫師拿起傷痕纍纍的魔杖“樹心”,無奈的搖搖頭。

  目光游移到床頭,一根潔白的羽毛依舊平躺著被擺放在那裡;輕柔如綢緞般的羽絨上還沾染著些許水露,自然的彷彿本就該是如此。

  看似普通的羽毛卻蘊含著不可磨滅的虛空痕跡,也是某個佇立而忘的女武神在這個世界上存留的最後一絲痕跡。

  微微嘆息一聲,猶豫了一下的洛倫還是捧起羽毛,鄭重其事的將它放在了自己衣服內側。

  想要徹底毀滅一個邪神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哪怕她被撕得粉碎碎骨…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流傳著“女武神”的傳說,不論是以何種方式,不論是以何種稱呼,她都終將復活重新在某個時間點出現。

  虛空是不在時間概念的,也許過去一千年對她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嘆了口氣,黑髮巫師轉身離開了這間自己足足躺了一個多月的“病房”,朝赤血堡宮殿的花園走去。

  盛夏的微風拂面,都能嗅到幽幽然的花香,噴泉的流水聲悄然作響,令人心曠神怡;炎炎夏日高懸穹頂,已經為即將到來的諸多節日準備了最華麗耀眼的禮服。

  黑髮巫師在噴泉旁坐下,恍若隔世般享受著眼前片刻的安寧。

  和往日相比,宮殿明顯提高了警戒的程度,就連原本應該空蕩無人的宮殿庭院也增加了警哨和巡邏隊;走廊之中,偶爾也能看到一些十分陌生,穿著也和赤血堡騎士略有不同的貴族。

  看起來,拜恩各地的貴族和騎士領主們的確已經響應夏洛特的號召,正在陸續抵達赤血堡了……

  “您看起來十分有精神,想必已經康復的差不多了吧?”

  正當黑髮巫師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走到他身旁坐下,臉上還掛著恭敬謙和到一絲不苟的微笑。

  “還差得遠呢。”看著赤血堡管家那一如既往的模樣,黑髮巫師苦笑著搖搖頭:“徹底恢復至少要半年,現在連走路都要靠它才行。”說著,洛倫晃了晃手裡的魔杖。

  “謹代表都靈家族和赤血堡,為您在那一夜所作出的義舉和犧牲表示最真摯的感謝!”

  查爾斯表情無比的鄭重的說道:“如果不是您的果斷和決心,也許赤血堡的犧牲甚至會遠遠超出現在的狀況,甚至更糟——我們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並不認識您的平民們,都欠了您一個大大的人情!”

  他的表情很真摯,也看不出任何撒謊或者說場面話的表情,洛倫也相信他應該是真心的,但是…都靈家族,赤血堡,義舉……

  “這些都沒什麼,甚至可以說是我應該做的。”黑髮巫師淡然一笑,彷彿只是無意的隨口回答道:“畢竟我也是都靈家族的一員,自然有義務保護這裡,您覺得呢?”

  話音落下,漫不經心的洛倫從查爾斯的臉上明顯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尷尬神情。

  “……無論如何,您所作的一切都足以讓您成為赤血堡的英雄,對此伯爵也十分感激。”嘴角微微抽搐的查爾斯,很是生硬的換了個話題:

  “不過迫於最近實在是過於忙碌的公務,伯爵實在是沒有時間探望您——請允許我代伯爵向您道歉,我會盡快把您已經逐漸康復的消息轉達於她的。”

  “公務?”黑髮巫師挑了挑眉毛:“是拜恩各地的騎士領主們嗎?”

  “看來您也已經得到消息了。”

  查爾斯點點頭,這種事情沒什麼好隱瞞的:“在伯爵向各個領地發出邀請之後,全公國的騎士和貴族們已經接踵而至。”

  “眼下伯爵便是正在宮殿大廳招待諸位騎士和貴族們,和他們商議關於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帝國使者,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大人,也是為了接下來的圓桌會議做準備。”

  “那諸位拜恩的騎士們都在聊些什麼呢?”洛倫笑著反問道:“拜恩過去的歷史是何等的榮光,加斯帕爾的統治是何等殘暴,帝國對拜恩的態度是何等的令人髮指,讓人忍不住想要奮起反抗?”

  “您說的有些過了,諸位拜恩貴族們還是十分克制的。”查爾斯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尷尬,然後便迅速恢復了:

  “還是說…您不相信伯爵可以讓他們保持克制?”

  “不,我很信任夏洛特,但我不相信拜恩的騎士們到了現在還能保持克制。”洛倫聳聳肩,目光盯著查爾斯:“說真的,到了這一步我還以為他們肯定會在會議上大打出手,逼迫夏洛特加入他們,一起反抗的帝國的統治呢!”

  “這場會面一直持續到今天太陽落山為止,我會在今天晚上為您準備一場慶祝您康復的晚宴,伯爵也回來,屆時還請賞光。”

  察覺到洛倫話裡有話,赤血堡管家立刻結束了這場不太愉快的交談。

  “謝謝,到時候您找人通知我一聲就可以了。”點點頭,黑髮巫師準備起身離開。

  “哦,對了,有件事必須提前告知您,或者說…提醒您一下。”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查爾斯連忙從身後喊住了他:“如您所知,最近這段時間伯爵十分的忙碌,所以晚宴的時候可能會很疲憊,而伯爵感到疲憊的時候一般…脾氣不會太好。”

  “所以…嗯……”查爾斯的表情十分的糾結,又帶著幾分哀求的意味:“能不能請您多多包容一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10
第二百一十六章 賭氣(下)

  華燈初上,精緻的螢石燈讓赤血堡宮殿的宴會廳明若白晝,亮如明鏡似的宴會長桌上擺滿了豐盛的佳餚和精緻的純銀餐具,五顏六色的鮮花也為餐桌增添了一抹盛夏的顏色。

  精緻的早餐,安逸的午餐,豐盛的晚餐——拜恩人的生活莫過如此,如果沒有七道乃至十一道大菜的晚餐,一個拜恩貴族可能都不樂意動叉子。

  炸的金黃酥脆的面包片配上淋了蛋黃醬,芳香四溢的鮮魚湯;

  肉腸、豬腱肉、白扁豆燉煮到酥爛可口的豆燜肉;

  還有配上了洋蔥、胡蘿蔔、西芹菜、加入蘑菇、黃油、土豆精燉而成的白汁燉牛肉…光是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

  望著滿桌的美味佳餚,黑髮巫師儘可能用眼角的餘光瞥向坐在自己正對面的女伯爵,而後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兩邊……

  “怎麼?”夏洛特冷冷一挑眉:“不喜歡?不喜歡就撤了,讓廚房重新做!”

  “沒有不喜歡。”洛倫勉強一笑:“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怎麼就我們兩個?”黑髮巫師的微笑有些僵硬“其他人呢?”

  一邊說著,洛倫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了長桌兩側空空如也的椅子上;偌大的一個宴會廳居然只有他和夏洛特兩個人;不要說其他人,就連查爾斯甚至是宮廷裡的僕人都看不到。

  再加上女伯爵那冰冷到零下的表情,溫暖舒適的宴會廳氣氛弄得就像午夜密林中孤零零的墳堆似的……

  “其他人?”

  女伯爵先是冷哼一聲,隨即沒好氣的開口問道:“你是說艾因·蘭德巫師,還是你的那個埃博登來的小情人?”

  “呃…你先等等!我和艾莉兒真的是什麼關係都沒……”

  “如果是那位科羅納家的小姐,她現在就在自己房間裡用餐。”陰沉著臉的夏洛特,冷哼著露出了輕蔑挖苦的笑:“想讓人家一口一口喂最好還是趕緊去吧,省的讓我打擾你們二位!”

  銀光閃爍的餐刀在盤子上飛舞,眨眼間一整截香腸已經變成了肉泥,血肉模糊,無比的慘烈。

  黑髮巫師的嘴角莫名抽搐了一下。

  “至於艾因·蘭德閣下…為了照顧你,他(她)可是整整七天七夜沒有闔眼,在你好轉之前幾乎滴水未進,最近兩天才剛剛回到巫師協會休息;”

  面若冰霜的夏洛特一刀將盤子裡的牛肉整齊的切成兩半,隔著桌子都能讓洛倫察覺到她有多不爽:“似你這般的傢伙,居然也能擁有對你如此關懷之至的朋友…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是艾因·蘭德的不幸!”

  說話的同時,夏洛特反手用刀插住一塊牛肉送到口中,優雅至極的動作卻依舊能讓人感受到咬牙切齒般的森森殺意。

  剛想說些什麼的洛倫欲言又止,微微頷首嘆了口氣。

  看來查爾斯說的沒錯,她心情確實不怎麼樣,而且是相當的不怎麼樣。

  至於緣由嘛;嗯,其實一點兒都不難猜…不是嗎?

  “查爾斯告訴我,你今天下午的時候去見那些拜恩各地的騎士領主們了。”洛倫微微一笑,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平緩柔和些:

  “我聽說,他們……”

  “怎麼,你還想邀請他們一起來嗎?!”夏洛特驟然間劍眉豎立,肩膀劇烈的起伏著:“好啊,就由你來告訴他們,我是怎麼讓大教堂在我眼前被一群暴徒毀掉還能夠無動於衷的!”

  話音未落,氣得面色漲紅的她便突然端起滿滿一杯赤血葡萄酒,仰頭間便一飲而盡,看的洛倫心驚肉跳。

  盛烈的酒漿順喉而下,讓夏洛特的面色更鮮豔了幾分;嫣紅的嘴角劇烈的喘息著,卻絲毫不能讓那顆躁動的心平靜下來,反倒更加的失落。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看著繯首低垂,死死咬著下唇的女伯爵,微微揚起嘴角的洛倫嘆息一聲,吃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她走了過去。

  “洛倫,你……”

  察覺到越來越近的黑髮巫師,微微一驚的夏洛特猛地抬頭,剛想說什麼就被他伸手擋了下來,頗有些突兀的看著他在自己身旁坐下。

  “不要問,不要說,也別回答。”

  黑髮巫師平靜的拿過酒瓶,又重新為她和自己斟滿,然後將酒杯送到夏洛特面前:“喝酒,就可以了。”

  “你、你不是還不能喝酒嗎?”

  “今晚例外。”洛倫翹了翹嘴角,漆黑的目光和女伯爵四目對視著。

  看著那雙略帶挑釁的眼睛,頗有些不服氣的夏洛特冷哼一聲,奪過酒杯便一飲而盡;聳聳肩的黑髮巫師也揚起脖子灌了下去。

  嗯…今晚過後自己大概會疼死吧?

  鮮紅如血的酒漿,火一般的灼熱;面頰嫣紅的女伯爵沒有更加意氣風發,反而更落寞了幾分,猛地將酒杯敲在桌子上:“再來一杯!”

  洛倫一飲而盡,又為她斟了滿滿一杯:“還敢喝嗎?”

  “誰怕誰?!”空杯落下,伯爵毫不退讓。

  “喝多了明天可能會丟臉喲。”

  “怎麼,這就怕了?!”

  “我這是在擔心你。”

  “先擔心你自己吧!”

  黑髮巫師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又為她斟滿。

  “你今天過的很艱難。”

  “我……?!”

  “你今天過的很艱難。”洛倫平靜的打斷了呼吸急促的女伯爵,溫和的凝視著她的眉心…在夏洛特看來卻像是在凝視著自己的眼睛,下意識想要躲避,卻怎麼也躲不開。

  “明天,還會有更多的騎士領主和貴族們抵達赤血堡,你會過的更艱難,比今天艱難一百倍。”黑髮巫師目光灼灼:

  “沒有人會體諒你,沒有人能理解你,沒有人會知道你有多少難處和說不出口的苦…他們只能看到你的過失,你的失職;你丟臉了,犯錯了。”

  面頰漲紅的夏洛特緊咬著下唇,幾次想要扭過頭去卻又有些不服氣,死死地盯著黑髮巫師的臉。

  “我猜…整個會議全程他們都在忽視你的想法,一直都在厲聲指責你的過失,帝國的不公,以及拜恩應該獨立,應該重新恢復往日的榮光,應該重新選舉一位新的騎士王……”

  “夠了!”

  氣勢洶洶的夏洛特猛地站起來,呼吸越來越急促:“沒錯,就是這樣,全都被你說中了,滿意吧?你總該滿意了吧?!”

  “我的話沒有人理會,我在全拜恩面前丟盡了都靈家族的尊嚴,我讓赤血堡顏面掃地,高興了吧?!滿意了吧?!我……”

  話停在嘴邊,夏洛特愣住了。

  起身的黑髮巫師就站在她面前,近在咫尺,瞳孔對著瞳孔,二人的鼻尖只剩毫釐之距。

  “不,我一點兒都不滿意,真的。”

  洛倫十分認真的盯著她看。

  不知所措的夏洛特緊張到想要向後躲閃,卻被黑髮巫師猛地一把按住了右手;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手腕下刺出的袖劍就被他硬生生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個在學院裡,用這把劍頂著我脖子的夏洛特·都靈去哪了?”

  “那個能大聲呵斥帝國皇子,能在自己被逼到只剩下一座宮殿也敢不擇手段反擊的伯爵,去哪了?”

  “我……”

  “我的伯爵,你是赤血堡之主,都靈之主;他們在你的地盤上肆意撒野,你還準備縱容這些頂著騎士頭銜的混蛋嗎?”洛倫緊緊攥著夏洛特的右手,將袖劍放在二人中間:

  “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見識見識都靈家族的手腕;讓他們知道你的厲害,知道我們的厲害!”

  恍惚之間,被黑髮巫師鬆開的右手緩緩落下,察覺到自己失態的夏洛特猛然一僵;剛想要“奪回尊嚴”,洛倫卻已經拄著魔杖站在宴會廳門前,回首朝自己微笑:

  “夜裡太涼,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放心,一切有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10
第二百一十七章 盛夏前的安寧(上)

  “真是的…不能喝就不要喝酒啊。”

  帶著些無奈的語氣,神色疲憊的小個子巫師在堆滿了瓶瓶罐罐和羊皮紙捲軸的房間裡忙碌著,看她身上長袍的污漬怕是已經一兩個星期沒有換過了。

  “不是都說喝酒能讓傷口好的更快嗎?”自嘲的笑了笑,黑髮巫師整個人癱在椅子上,全身上下的關節疼到嘴角抽搐:“而且有時候不是不能喝就不喝嘶…這是…尊嚴問題…啊——!”

  “硬逞強的笨蛋……”搖了搖頭,小個子巫師無奈的長長嘆了口氣:“不許動,就在那兒躺好,我找找看有沒有可以暫時止疼的東西。”

  “就算你讓我動我也…嘶…啊——!”

  “安靜點,大笨蛋!”

  呵斥一聲,低頭翻書的艾茵就忍不住笑了出來,佈滿血絲的眼角流露出一絲無法隱藏的喜悅。

  這個讓人替他擔心的大笨蛋…終於醒過來了,總算自己白白替他提心吊膽這麼久。

  手中的羊皮紙捲軸不斷的翻動著,藍寶石般的湛藍的瞳孔中倒影著的,卻還是自己在大教堂廢墟中發現他時的模樣。

  全身上下都被燒焦了,頭髮、面頰、手臂和每一個露出來的地方都被凝固的血與灰燼混合的某種物質包裹著,身上甲冑破破爛爛像是被撕碎的布娃娃,雙眼翻白,脖頸、額頭和太陽穴的青筋暴露,四肢和軀幹都在劇烈痙攣……

  從頭到尾,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無損的地方。

  青蔥般的手指停在了書卷的頁腳,眼角的餘光還能看到那個躺在椅子上的傢伙在悠哉悠哉的發著呆,嘴裡哼著古怪的歌。

  它們是獵物我們是獵人…我的太陽…這個世界需要更多英雄…反正都是自己沒聽過的。

  若無其事的離開,傷痕纍纍的回來,最後一臉無所謂的重新爬起來…週而復始,一次次的重複著這個過程;類似的情景艾茵都不記得自己究竟看到過多少次了。

  一切都是從維姆帕爾,不…是從野狗村開始的,從那個被強盜抓起來還膽大包天,想拉上自己一起逃出強盜的魔爪,然後反戈一擊的小侍從開始的。

  目光從止痛藥水的標籤上掃過,熟練的打開了藥劑瓶然後倒在了燒瓶裡;幾分鐘後,湛藍色的液體開始沸騰。

  “那個…可以加點兒蜂蜜嗎,我想吃甜的,我現在是病人。”某個恬不知恥的聲音飄過來:“病人,是需要呵護的。”

  “少囉嗦,不愛喝就繼續忍著吧!”

  雖然嘴上不饒人,猶豫了一下的艾茵還是有些心疼的倒了些蜂蜜花粉進去——這些是古木森林的精靈長老送給她的餞別禮,用一點就少一點。

  “既然都加糖了,能不能再順便來一碗牛奶燕麥粥和碳烤的硬面包?黃油和果醬分開放,點心我要……”

  “閉嘴!”

  就不該體諒這個得寸進尺,總是白白讓人替他操心的混蛋!

  “唔……”剛從坩堝上拿下的藥劑瓶讓艾茵直接朝他嘴上一按,被嚇一跳的黑髮巫師差點兒連瓶子一起吐了出去;沒等他吐出來,一雙柔夷便粗暴的按住他的腦袋,硬生生仰起來。

  滾燙的藥劑順著喉嚨流入身體,在徹底將黑髮巫師烤熟之前便開始發揮效果,全身上下的劇痛猶如潮水般退去,身體甚至比剛剛醒來時感覺更加輕盈了,效果簡直好的驚人。

  “這、這個藥劑的名字是……”

  “哦,你問名字啊?”微微一愣,艾茵的臉上突然多出了一絲壞壞的笑,晃了晃手中的試劑瓶:

  “這是我的新作品,強力迷幻劑。”

  “迷、迷幻劑?”

  “對,可以止痛所以也算是麻藥的一種吧,能夠讓人產生相當強烈的幻覺同時麻醉大腦。”小個子巫師故意唉聲嘆氣了下:“因為有一定的成癮性而且用完了會頭痛欲裂,所協會的巫師很苦惱要不要把這些賣給赤血堡的貴族呢。”

  “成癮?!幻覺?!”洛倫大驚失色,就差直接從椅子上蹦起來了。

  “騙你的。”

  不緊不慢的揮揮手,無視了某個一臉膽顫心驚的黑髮巫師:“不要裝了,你這個傢伙才沒那麼容易上當呢。”

  “總歸要配合一下嘛。”淡然一笑,躺在椅子上的黑髮巫師很是無所謂的聳聳肩。

  並非他真的知道那是什麼藥劑,僅僅是相信小個子巫師是絕不可能欺騙自己…這種主觀而且不理性的想法,在過去的洛倫簡直是無法想像的。

  艾茵,艾薩克…只有他們,洛倫可以絕對相信是不會有任何傷害自己舉動;非常的不理智,不客觀,甚至毫無證據,但他就是相信。

  氣惱的小個子巫師不再理他,轉而去在試驗台上忙碌著手中的工作;但黑髮巫師還是能偶爾看到小心翼翼,朝自己這邊偷窺過來的眼睛。

  就在此時……

  “嗯?”

  察覺到自己手中羊皮紙捲軸異常的黑髮巫師楞了一下,下意識的打開,原本就有些詫異的表情更是徹底愣住了。

  這是一份設計圖…更準確的說,是一份關於巫師學院的設計圖。

  這份設計圖做的很精細,不同的顏色和標識將各個區域全部劃分開來,還標明了各個位置和真實大小的比例和應當採用的材料。

  寬厚的圍牆、高聳的巫師塔、靜謐的圖書館、鱗次櫛比的教學樓和學院宿舍、寬敞的庭院、噴泉花園、草藥溫室、試驗場……甚至是所有的出入口,長廊、房間,全部一清二楚。

  但這不是最關鍵的,見識過皇家巫師學院和九芒星巫師塔的洛倫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座學院的設計圖肯定參考過前兩者——真正令他驚愕的,是這座學院居然沒有下面的地基。

  對,這是一座“飛”起來的學院;

  一座浮空城!

  而且並不是完全“幻想”出來的東西,是真的有可能實現。

  按照圖紙上所描述的方式,巫師學院的十二座巫師塔將會成為十二個傳導節點,正中央的學院內堡大禮堂作為中樞,刻錄符文的青銅板和大理石磚鋪就而成的傳輸路線…最終將虛空能量匯聚,形成足以將整個學院“托”到天空中的力量!

  這並不是不可能…巫師對虛空力量運用的本質就是“欺騙”,既然可以無中生有的變出火焰和爆炸,遮蔽五官和光線,甚至是塑造出完全“不存在”的夢境世界,那麼只要方法合適,改變一定範圍的法則締造出一座“浮空城”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光從圖紙上來看,設計這個的人恐怕已經快要成功了!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個設計還有最後一個難關需要克服…動力源。

  即便是真的能夠實現,想要讓整個浮空城“飛”起來還是很難的,更何況就算是九芒星巫師塔也不可能擁有如此龐大的資源,想要維持各個節點和中樞的正常運轉,也至少需要十幾名最頂尖的巫師才有可能辦到。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辦法…九芒星聖盃。

  利用聖盃的力量張開一片模糊虛空與物質世界邊緣的空間,再將其放置在整個中樞的正中央,龐大的浮空城就再也不需要任何外力便能夠自行運轉。

  就像那座深藏在埃博登地下,並不“存在”的九芒星巫師塔。

  而這份圖紙的設計者很明顯注意到了這一點,甚至就連整個節點結構都彷彿是為了像聖盃所設計出來的一樣。

  “真是…歎為觀止!”

  話音剛落,微微抬頭的洛倫就看到了小個子巫師那雙震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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