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83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15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共謀者(下)

  “全部…都是計畫好的?”

  喃喃自語,驚呆了的夏洛特艱難的一點一點站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坐在那同樣在看著自己的洛倫都靈和尤利維爾茨:

  “什麼時候?”

  “我和艾勒芒公爵只見了一次面,當然也就是那一次。”洛倫輕聲開口道:“我告訴過你,我和尤利維爾茨達成了協議,這個…就是這份協議。”

  安靜的偏廳,甚至能聽到窗外鳥兒們悠揚的歌聲。

  夏洛特依舊站在那兒,目光緊緊的盯著兩位“公爵大人”。

  “我們的目的帝國和拜恩保持和平,同時還能確保拜恩的再次統一;想達到這個目的,一場半人馬戰爭和寸步不讓的維護尊嚴,是不夠的。”

  看了眼對面的尤利,洛倫只得輕聲解釋道:

  “所以我和尤利公爵商量了一個計畫;圓桌議會當天我會出現在會場;如果有人利用我的身份,藉機生事…結果你已經看到了。”

  “而艾勒芒公爵,他是計畫的第二環說的更簡單點兒,他要確保拜恩與帝國的和平,同時扮演一個蹩腳的反派,讓結果看起來像是拜恩‘贏了’或者‘拯救了’帝國。”

  仔細傾聽著洛倫的解釋,夏洛特沉吟片刻,緩緩開口:

  “就是說,讓拜恩的騎士們覺得自己…是拯救帝國,還挫敗了天穹宮陰謀的英雄?”

  右手打了個響指,洛倫的嘴角綻出了微笑:“完全正確。”

  “那、那半人馬入侵呢,那個也在你們的計畫之中?!”

  “不,這件事完全是個意外。”洛倫連忙擺手,但嘴角還是掩蓋不住的笑意:“可就算沒有半人馬,我們也有的是辦法這是個又大又充滿危險的世界,有的是讓英雄們殺個痛快的小怪獸們。”

  “就目前看來,計畫執行的還挺成功的,稍有坎坷但還算一切順利。”

  “沒錯,尤其是對某些人而言,真過於順利了。”

  銀瞳轉向黑髮巫師,少年公爵突然冷笑一聲:“洛倫都靈閣下…或者該稱呼您為拜恩公爵了?”

  “你和我商量這個計畫的時候,可沒有告訴過我居然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話音剛落,洛倫的微笑立刻僵在了臉上。

  微微一頓,夏洛特像是受了驚似的故作鎮定,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將頭扭向一側,認真欣賞著窗外的盛夏美景。

  洛倫能清楚的感受到,夏洛特的在不停的用眼角的餘光掃向自己……

  一旁的尤利維爾茨表情冷漠,充滿懷疑的視線不停的在兩個人身上來迴游移。

  “哼。”

  輕哼一聲,少年公爵打破了這沉默又尷尬的氣氛,起身從椅子上站起;一本正經的朝二人行禮,便朝門走去。

  “尤利維爾茨公爵,請等一下!”

  “儘管放心好了,天穹宮那邊我會儘可能說服陛下和御前內閣,我不會違反自己承諾。”

  猛然回首,艾勒芒大公的目光猶如刀鋒般掃來:“眼下二人真正應該擔心的,應該是半人馬的戰爭。”

  “尤其是您,洛倫都靈公爵閣下。”尤利維爾茨眉頭一挑:“從一個巫師驟登高位,成為拜恩的公爵,可想而知會有多少人嫉恨您。”

  “特別是您在拜恩並沒有任何的根基,連直轄領地都沒有您的地位和權勢,就像是隨風飄蕩的蒲公英,隨時都會從空中跌落!”

  洛倫微微一怔。

  他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感覺有點兒不對勁,這位艾勒芒公爵好像很在意自己似的,一直都在想辦法警告自己或是伸出援手,雖然的確毒舌了點兒。

  真的只是因為魯文嗎,還是說有別的原因……

  “這場半人馬之戰,會是你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機會可以讓你證明自己,同時擁有一位公爵應有的權勢和聲望,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尤利維爾茨冷冷的注視著這個“拜恩公爵”,銀灰色的目光沒有一刻游移:“不想落到和黑公爵一個下場,就不要心存僥倖,更不要肆意妄為!”

  這語氣…和道爾頓導師還真像。

  無奈笑著,洛倫緩緩昂首,十分認真的朝少年公爵點點頭:“我明白,感謝您的忠告。”

  “也請您向天穹宮轉告,拜恩的騎士依舊會像第十世代時那樣,為帝國鎮守東部的大綠海,還有南方的群山。”

  “我會連帶您之前的話一起轉達給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拜恩公爵閣下。”

  說完,他就走出了偏廳。

  門外是空蕩蕩的走廊,腳下精緻的地毯一直延伸到盡頭;艾勒芒公爵微微一怔,雙眼眯成了一條縫。

  墨藍髮色的少年站在走廊的中央,倚靠著牆壁雙手抱肩,用一雙皎若銀月般的眸子死死盯著自己。

  沒有絲毫的遲疑,艾勒芒公爵朝著走廊的盡頭走去。

  在經過灰瞳少年面前的剎那,尤利維爾茨目不斜視,步伐沉穩,連一點點躊躇都沒有。

  “這就打算離開了?”

  突兀的聲音讓尤利維爾茨停下了腳步…或者說是因為脖頸後的劍尖;感受著那一絲涼意,艾勒芒公爵的毫無懼色,甚至都懶得回頭。

  “如果是想知道我和拜恩公爵的計畫,你儘管可以去問他。”尤利冷冷的開口道:“還是說,你覺得他不會告訴你,才在這裡用劍指著我?”

  “別嘗試挑撥我和洛倫大人的關係,我不問只是因為我不想知道而已。”路斯恩輕哼一聲:“我對你們這些傢伙的陰謀詭計不感興趣…和洛倫大人有關的除外。”

  “這麼說你是想在這裡殺死我,然後好繼承艾勒芒公爵的頭銜…別痴心妄想了,就算我可以答應你,你覺得艾勒芒的封臣們能接受一個私生子繼位嗎?”

  “那種東西,要是想得到當年我就拿到手了;就算你躲在龍心城我一樣有辦法找到你…反正你只會躲在特別高的地方。”

  路斯恩的語氣越來越陰冷,一字一句的開口道:“我想問的是…你為什麼會知道我在赤血堡的?”

  “怎麼,難道你以為你這個無名小卒在哪裡,居然還是個秘密不成?”

  尤利維爾茨很是輕蔑的冷笑一聲:“斷界山要塞的人回信告訴過我,你離開了帝國軍團成為了洛倫都靈的護衛身為護衛在主人身邊,有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路斯恩眉頭一挑:“洛倫大人是暗中到訪的赤血堡,而且途中我也並沒有和他同行,甚至到現在為止,赤血堡內真正見過他的人也不多。”

  “所以說…如果不是有心調查,你根本不可能知道我在哪兒。”

  寂靜的走廊,兩個人沉默了將近一分鐘。

  尤利維爾茨無比艱難的扭過頭,糾結到極點的眼神看向一臉倔強的路斯恩,欲言又止的猶豫了半點,最後還是還是只能勉強崩出來一句:

  “我是你哥哥,還是艾勒芒公爵,所以我知道你在哪裡…是天經地義的。”

  “藉口真爛。”路斯恩還是一臉的不服氣。

  “這不是藉口,這是事實!”尤利的表情重新冷漠了起來,一本正經的揚起目光:“不論你承認與否,你都代表了維爾茨家族的形象。”

  “鐺!”

  劍鋒歸鞘,路斯恩冷冷的將腰間的雙劍遞到他面前:“這是你在斷界山要塞用來救我的東西,我猜你可能會要回去雖然我當初根本用不著你救。”

  “還是收著吧。”艾勒芒公爵高傲的背起雙手:“免得某個傢伙上戰場被半人馬宰了,還埋怨是我沒有把劍留給他。”

  “哼!”

  冷哼一聲,兩個人同時朝相反的方向大步離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16
第二百四十九章 盛夏節的月亮(上)

  當來自斷界山之北的凌冽寒風徹底在南國消匿於無形,第二輪新月高懸於夜空穹頂的時候,就是盛夏節來臨的日子。

  據傳聞所說,盛夏節其實並是從薩克蘭傳入的習俗;但執著於“古老傳統”的拜恩人,卻用極其強烈的熱情和速度接納了這個新傳統。

  或者說,僅僅是熱衷宴飲和聚會的拜恩人在為開宴會找個更好的理由而已。

  銀月當空,夜幕讓南國沉入了靜謐的夢鄉;但此刻的赤血堡宮殿中卻是燈火通明,整個城堡從庭院到大廳都是明若白晝。

  雖然距離宴會正式開始還有段時間,但騎士們卻已經全部到場,寬敞的宮殿中擠滿了客人的身影,相互攀談,驚嘆的打量頭頂打著“赤血堡出產”印記的精緻螢石燈。

  作為一年一度的盛夏節,也是拜恩騎士們即將遠征大綠海之前的“誓師宴”,赤血堡幾乎是拿出了最大限度的熱情和慷慨,來歡迎每一位到場的客人。

  來自拜恩十三領的騎士們,帝國使團的成員…從大廳一直到宮殿大門,幾乎每一張桌子兩側都擠滿了人,每一張桌子上也都瀰漫著葡萄酒與美食的香味,讓所有人都無暇他顧,將注意力放在了餐桌上。

  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地方的人比拜恩人更熱衷於美酒、美食和宴飲了,哪怕天穹宮的宮殿宴會也最多是更莊重,卻不會比拜恩的晚宴更豐盛。

  田螺、紅酒雞、肥鵝肝、鮮魚湯、鮮乳酪…這些最常見的拜恩佳餚滿滿噹噹的擺在了每一位騎士的面前。

  此外還有烤蝸牛、煙燻火腿、嫩牛排、薑餅這些赤血堡的“特色菜”,鮮紅的紅酒燉牛肉加蔥燒,汁水淋淋的大塊牛肉配上赤血堡本地特產的芥醬;風味濃厚,令人流連忘返。

  庭院之中,來自赤血堡獵場的肥鹿和野豬被架在一個個熊熊燃燒的烤架上,伴隨著僕人們不斷的轉動和噴灑香料,很快便“滋滋”冒油,變成了誘人的金黃色。

  自然,拜恩的宴會永遠不缺少美酒赤血堡的每一個酒莊和酒窖都被打開,灌滿了每一個騎士的杯子和他們的腸胃。

  對於拜恩的騎士們,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揮劍和喝酒更重要的事情了;古代的拜恩人堅信酒就是血,他們在平時暢飲鮮紅的美酒,再到戰場上去潑灑更鮮紅的血漿。

  而作為赤血堡尊貴的客人,帝國使團的成員們在享用美食之餘,也有幸品嚐到了傳說中的赤血酒。

  作為拜恩向帝國臣服的標誌,也是最重要的貢品之一,多年來赤血都是天穹宮最高等級的宮廷御酒,皇室之下唯有六位大公和御前大臣有資格飲用;除非皇帝破例御賜,否則帝國伯爵,貴族議院也無福享受。

  而特地拿出“赤血酒”的洛倫和夏洛特,也多少有“賄賂”使團的想法。

  帝國特使尤利維爾茨固然已經和他們達成了協議,但真正能夠左右天穹宮政局的人,依舊是這些議院內皇帝的近臣們。

  哪怕並不指望他們能幫到什麼忙,但至少不要再在這種時候給自己添亂…即便為此要賠上價比黃金的美酒,洛倫也覺得物有所值了。

  作為這場宴會真正的主角,洛倫的席位自然也在大廳最顯眼的正中央,同時在某位管家的強烈要求下,換了一身他親自籌備的紅黑色盛裝和繪製著都靈家金獅子紋章的斗篷。

  眾目睽睽之下,成為所有人人焦點的洛倫吸引了無數的視線,不停的有或是嫉妒,或是羨慕的目光看向他桌前那柄巨大,華麗到過分的雙手大劍上面。

  那是自騎士王時代傳下,都靈家族的傳世秘銀劍“曙光”也是舉世公認的拜恩公爵的佩劍。

  對拜恩人而言,作為公爵,又是都靈家族後代的洛倫擁有這柄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但在帝國是團的眼中,這其中卻有更多的意義。

  擁有它,就證明洛倫都靈已經徹底掌握了在赤血堡的話語權,也標誌著夏洛特都靈將都靈之主的地位讓給了他。

  原本想像中拜恩公爵與赤血堡女伯爵的“都靈之爭”沒有發生,多少讓天穹宮的使者有些失望;但眼下還要指望拜恩人去波伊“救火”,還有艾勒芒公爵在旁監視,才一直沒有人講這件事提出來。

  作為一名巫師,洛倫一直對各種宴會和排場十分的冷淡,也很反感過於吵鬧喧嘩的氣氛;但在他成為公爵的那一刻,很多事情就和他的好惡徹底絕緣了。

  就連對宴飲和酗酒深惡痛絕的尤利維爾茨,從宴會開始之後也一直在不停的和周圍的騎士們互相敬酒,手裡的酒杯就從沒有空過的時候。

  經歷了那場儀式之後,拜恩的騎士們對艾勒芒公爵沒有半點好感,幾乎所有人都存了看這位“小不點兒公爵”笑話的心思。

  一臉冷漠的尤利面對挑釁毫無懼色,大大出乎了拜恩人的預料直至第四個脖子漲紅,手舞足蹈的大喊“放開!我還能喝”的傢伙被人抬下去,忠魂堡的鮑斯伯爵才面紅耳赤的站出來,喝退了後面還在躍躍欲試的騎士們。

  冷冷的放下酒杯,面不改色的尤利維爾茨依舊正襟危坐,用很是輕蔑的目光瞥向周圍,讓大廳內的拜恩騎士們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還是很不服氣,但之後再沒有人故意去挑釁,或是對這位“小不點兒公爵”有什麼輕視之心;

  淳樸熱情的拜恩騎士們一輩子只佩服兩種人,一個是能打的,一個是能喝的,有時候後者還高於前者。

  不過據一直在旁邊看著的路斯恩所說,這位大公其實也是在硬逞強;之所以還那麼一本正經,是因為只要站起來就露陷了……

  雖然場面有些尷尬,但使團的其他人都是這種交際場的老手,極其擅長炒熱氣氛;美酒之下,原本的矛盾和尷尬被稍稍化解,沉浸在了鮮紅如血的美酒中。

  “拜恩的騎士們,天穹宮客人們……”

  沉穩如洪鐘般的聲響在大廳響起,來自怒火堡的艾克特伯爵和洛倫於夏洛特分別對視一眼,高舉酒杯,對著所有人沉聲道:

  “在今天,盛夏的第一輪新月之時,拜恩人終於再次擁有了一位新公爵,洛倫都靈!”

  躁動的大廳為止一靜,所有的目光再次匯聚到了洛倫的身上。

  只見舉起酒杯的艾克特伯爵邁開步伐,走到拜恩公爵面前,神色堅毅:

  “我知道,在正式宣誓效忠之前,這個大廳內所有人都曾對他有過懷疑;但如今他已經接過了旗幟,而我們所有人都將在他的帶領下,前往大綠海與半人馬交鋒,重現黑公爵的偉業。”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有任何的懷疑;將你們的劍和盾託付給他;願騎士王的英靈庇佑於他,願女武神布倫希爾德賜福於他。”

  “願拜恩能再次擁有一位所向披靡的公爵,讓這騎士之鄉的鐵騎能夠再次征討四方,將金獅子的旗幟飄揚在所有的戰場……”

  “哪來這麼廢話?!”

  萬眾矚目之下,暴躁的安格特伯爵猛地一砸酒杯,打斷了還在祝酒的艾克特伯爵,渾厚的嗓音在大廳內怒吼:

  “今天,我們喝個痛快;明天,我們為他去死!”

  “洛倫都靈萬歲,拜恩萬歲,天祐都靈!”高舉酒杯的老人猛地揚起雙臂,他舉杯一飲而盡,再次將酒杯重重的砸落在桌子上。

  “喝!!!!”

  下一秒,潮水般的歡呼聲響徹大廳。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16
第二百五十章 盛夏節的月亮(下)

  伴隨著安格特伯爵沉悶如雷的嗓音和響徹大廳的歡呼,盛夏節晚宴的氣氛愈發的熱烈;大廳內的騎士們終於不再拘束於禮節,而大廳外的賓客們更是早已放浪形骸,毫無顧忌的開懷大笑,吵鬧著。

  沒有人會指責他們,就連維持秩序的赤血堡騎士也參與到了歡宴之中。

  畢竟,等到明天太陽升起這些人就要奔赴戰場,前往大綠海和凶殘的半人馬部落廝殺,誰也不清楚自己是否還能再活著回來。

  所有的禮儀都被放下,平日的拘謹被拋在了腦後;大廳內三三兩兩的醉鬼們東倒西歪,斷劍塔的遊俠騎士和天穹宮的貴族議員摟了在一起,信誓旦旦的互相稱兄道弟。

  伯爵們也已經離開了各自的席位,和他們各自的朋友一起參與到了酒宴之中;平日裡溫文爾雅的風暴堡伯爵此刻卻衣衫不整的和另外幾位領主勾肩搭背,放浪形骸的大笑;

  平日裡吵得最凶的艾克特伯爵和老頑固蓋伊安格特兩個人卻躲到了一旁的廊柱下,端走一壺酒對酌著,似乎在聊他們年輕時的事情。

  帝國使團那邊,一本正經的尤利維爾茨大公,也終於被路斯恩用一杯山岩堡的“悍砂”徹底放倒,面頰通紅的他正醉眼朦朧的和路斯恩爭吵著什麼,從艾勒芒公爵迅速“蛻化”成了十四五歲的少年。

  同樣是墨藍色的頭髮,銀灰色的瞳孔;同樣是面紅耳赤,一說倒對方就得意到翹上天,一被反駁便試圖胡攪蠻纏,用拳頭和牙齒“說服”對方。

  如果不是二人的服飾不同,洛倫早就把他們倆弄混了;但按照這二位的衣衫不整,還在試圖撕咬對方衣服的情況來看,可能用不了多久就真的分不清了……

  就連夏洛特也早已從席位上離開,徹底沒了蹤影;小個子巫師倒是很好找,除非有實驗否則艾茵永遠都是早睡早起的,兩刻鐘前就已經回房睡覺去了。

  看著眼前混亂至極的場面,黑髮巫師端起一杯酒輕輕的抿下,疲憊至極的長舒了一口氣,耳畔的喧囂和被酒精麻醉的大腦,讓他恨不得直接將腦袋撞在桌子上。

  所以我才討厭宴會,尤其是這麼多人的宴會……

  按照拜恩的習俗,如此盛大的宴會一般都會持續到午夜乃至第二天黎明之前,作為宴會的主人更是要徹夜與所有沒離開的賓客們歡飲,用無窮無盡的美酒灌滿他們的腸胃,讓他們得到最大程度的享受。

  不過看滿大廳這幫醉鬼們自得其樂的模樣,應該也不用自己幫忙就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享受了……

  默默嘆了口氣,疲憊至極的洛倫緩緩起身;剛剛還扭打一團的路斯恩和尤利,此刻卻躺在地上緊緊抱在一起,嘴裡還各自死咬著對方的袖子和衣領。

  小心翼翼的從他們倆身上跨過去,脫掉了斗篷的洛倫離開了杯盤狼藉的大廳,邁步走向冷清的長廊。

  在打發掉了兩撥酒鬼和三撥喝到斷片,拔劍要和自己決鬥的拜恩騎士之後,洛倫終於來到了自己的房間的門前。

  然後,他就看見了某個之前“失蹤”的身影。

  一襲血紅色金邊華裙的夏洛特正半邊靠在牆壁上,衣衫不整以至於露出了頸部和鎖骨白皙的肌膚,面頰通紅,醉眼朦朧的打量著自己。

  “喲,這不是我們的新公爵,洛倫都靈大人嗎?”興致盎然的女伯爵努力睜開昏睡的雙眼,語氣輕快卻又遲鈍:

  “你不在大廳怎、怎麼…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明天就要出發了…還、還不喝個痛快?”

  “時間已經很晚了。”洛倫指了指她身後的門房,語氣生硬:“這裡是我的房間。”

  “你的房間?不不不不…不對,你的房間在樓頂,赤血堡領主的臥室…也就是我原來的房間。”夏洛特通紅的臉上帶著笑意,不停的搖頭:

  “也就是說我原本的房間,現在是你的房間…赤血堡領主的房間…我的房間就是你現在的房間…你的房間就是我的房間…我們倆的房間…不對……”

  自言自語般的夏洛特雙手按著太陽穴,拚命思考這個彷彿永遠沒有結果的問題。

  洛倫皺了皺眉頭:“你喝醉了?”

  “喝醉?才沒有…姓都靈的人怎麼…麼可能會喝醉呢?!”

  明明都已經神志不清了,聽到這句話的夏洛特還是立刻反駁,搖搖晃晃的站在洛倫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洛倫的鼻尖:“你、對!就是你…你敢小瞧我?!”

  “我沒有。”洛倫扯了扯嘴角,頂著疲憊儘可能放緩語氣:“我是說……”

  “少廢話!”醉醺醺的夏洛特不耐煩的一揮手,朝旁邊台階一指:

  “坐下!”

  猶豫了一秒鐘,洛倫還是默默的坐在了她身旁。

  滿面通紅的夏洛特,不知道又從哪兒摸出一瓶赤血酒,直接咬掉瓶塞,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後將酒瓶塞到他懷裡:

  “喝!”

  火辣辣的酒漿入喉,洛倫還沒開口,酒瓶就再次被夏洛特“奪”了回去,一口悶下去小半瓶。

  “謝謝你……”

  攥著酒瓶,夏洛特突然開口了:“洛倫都靈…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其實是想殺了你的……”

  “…萊昂納多都靈,你的祖父,在都靈家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離開了…我眼睜睜看著無依無靠的父親,背起羅蘭留下的爛攤子…日漸消瘦……”

  “所以當我看見你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人,他的祖父拋棄了原本該承擔的重擔,將一切扔下不管,他對都靈的苦難一無所知…他、他們,憑什麼享受偷來的,無憂無慮的生活?”

  醉眼朦朧的夏洛特,眉宇間已經掛上了晶瑩的水色。

  “艾因,路斯恩,艾薩克……看到你有那麼多朋友的時候,我真的好嫉妒你;他們是你的朋友,是無論你做什麼都會支持你的朋友,而非逼迫你為了某個目光而拼盡全力的封臣。”

  “嗯。”

  “你知道…當你離開以後,艾克特叔叔,那些伯爵們,他們都想讓我盡快有個丈夫…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清醒了,我在他們眼裡永遠都只是個小女孩兒,一個女人……”

  “拜恩的騎士們,從來都不會把女人放在眼裡。”夏洛特又喝了一口。

  “嗯。”

  “我想打敗他們,不讓他們得逞,我要讓他們目瞪口呆,野心落空,可我又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做的就只有……”

  帶著濃濃的哭腔,夏洛特一把伸手抱住了洛倫;毫無反應的拜恩公爵,僵硬像塊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身旁這個白日裡不可一世的女伯爵,嬌弱的像是隨風而逝的蒲公英,稍稍用力就可能讓她受傷。

  洛倫現在都不敢輕易動她,只能任由夏洛特死死摟住自己脖子,將大半個身子靠在肩膀上。

  “吶…那個,要不我送你回房間怎麼樣?”喉嚨抽動著,嘴角抽搐的洛倫試探著問道:“外面很涼,要不你回床上……”

  “鐺!”

  冰冷的袖劍從夏洛特右手腕下,幾乎貼著洛倫鼻尖刺出,光是看著眼前的劍鋒都能讓他感到一陣冰涼。

  “我還沒有喝醉呢,你這個大壞蛋。”低聲輕吟的夏洛特醉眼朦朧,帶著幾分“威脅”,揚起袖劍的右手在洛倫眼前一晃一晃的:

  “才、才不會這麼輕易就、就被你這個壞蛋給得逞了…休、休想趁人之危!”

  身體一僵,洛倫再次嚥了嚥口水。

  “不要動,就在這裡,讓我靠一會兒……”

  她抬起頭,嘴角貼著洛倫的耳畔:

  “就這一晚上……

  其它的…等你回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16
第二百五十一章 龍王的棋盤(上)

  “……敬告帝國至高皇帝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及天穹宮諸位大人們;拜恩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自今日起,拜恩十三領將重歸一統,隸屬於都靈家族的黑底金獅子旗幟之下;

  洛倫都靈乃圓桌議會共舉,接受所有騎士的效忠,飲下了代表全拜恩祝福的黃金杯;

  拜恩的教會見證了他的加冕,神聖的誓詞已經許下,還請不要再對聖十字在世間的權威有任何質疑,亦或是否認全體拜恩騎士對誓言的重視直至他生命結束,拜恩都只會對他一個人獻上全部的忠誠;

  若天穹宮尚且對拜恩有一絲的尊重與理解,就請將拜恩人的事務交還給拜恩人;如此,拜恩也會繼續用鐵與血向帝國證明她的忠誠……”

  唸到此處的掌璽大臣終於按耐不住,搖搖頭將手中的信箋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用最最無可奈何的表情看向其他御前內閣的成員們:

  “後面的內容和這些基本大同小異,還有關於事件前後緣由的總結…諸位同僚,有誰想要說什麼嗎?”

  隨著梅特涅話音落下,御前內閣迅速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長桌兩側的內閣大臣們面面相覷,沉默到猶如一片毫無波瀾的死水;

  嘆息一聲,掌璽大臣稍稍將目光轉向了長桌的盡頭,君臨於此的艾克哈特二世正坐在自己的席位上。

  威嚴而若有所思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皇帝陛下若做下決定便決然不會更改,正因如此絕不會輕易開口,保持絕對的中立,直至某個大臣或者議員說出了最符合他心意的想法。

  多年的經驗,讓梅特涅早已對艾克哈特二世的風格十分熟悉;陛下露出這副表情,就說明他心中已經有所決斷了。

  “他們說拜恩的教會已經見證了洛倫都靈的加冕,可拜恩主教大人早已在那次動盪中蒙主召喚了!”

  新任的教會審判官突然開口道:“這會是一個突破點,我們可以用這一點來否認洛倫都靈的合法性,讓拜恩為此做出更多的讓步或者…逼他們選一個新公爵!”

  “我不想打斷您,閣下,但您顯然對帝國律法瞭解不深。”大法官維克托修斯冷冷開口,銳利如鋒的目光令對方不忍直視:

  “法典中只規定了至高皇帝陛下必須由教會主教或大主教主持加冕,卻沒有提及諸位公爵,僅僅是一種慣例罷了。”

  “若按照您的標準,那麼眼下的阿爾勒大公和埃博登的執政官同樣沒有主教級別的教會成員作為見證,這等於同時剝奪了三大公國的合法性!”

  “雖然我一貫不喜歡我們的大法官閣下,但這次他說的沒錯……”

  一貫在御前內閣上保持沉默的軍務大臣瑟維林德薩利昂突然開口,嘿嘿冷笑的看向這位聖十字教會的代表:

  “更何況眼下帝國正指望著拜恩能夠盡快出兵,去波伊公國救火;這種時候再給他們添堵,你們這幫人到底多希望看到帝國內戰?”

  “還是說偉大的聖十字能夠降下福音和神蹟,將半人馬殺個一乾二淨;或者……”

  “瑟維林德薩利昂大人,慎言!”

  看到還在繼續咄咄逼人的軍務大臣,梅特涅連忙呵斥:“這裡是御前內閣,您又是皇室成員,不得對教會不敬!”

  被掌璽大臣死死盯著的瑟維林冷哼一聲,很是不屑的坐回了自己席位上;目光不時的從審判官的臉上掃過,讓這個滿頭冷汗的教會代表戰戰兢兢,不敢抬頭。

  “既然法理上不可行,那是否能用別的手段來控制重新統一的拜恩公國呢?”

  看到教會被打壓下去,年輕的財政大臣突然“有了底氣”,輕咳兩聲開口說道:“據我所知雖然他加冕為拜恩公爵,但實際上赤血堡依舊掌握在夏洛特都靈的手中。”

  “換而言之他並沒有自己的領地,完全要指望封臣們的賦稅來維持一切運轉;我們完全可設立一些特別的款項和條令,增加拜恩的稅率,讓這位公爵大人入不敷出。”

  “同時拜恩最重要的貿易大宗分別是葡萄酒、戰馬、鎧甲還有礦產,增加這些商品的稅金,同時設立一些專賣的收購份額,提高貢品的數量。”

  “如此一來不用太久,拜恩的封臣們很快就會對這位新公爵產生怨言;然後我們就能有了和他談判的把柄,再然後……”

  “再然後您這位異想天開的內閣大臣就會被帝都的商會,他們幕後的勢力以及拜恩的莊園主們撕成碎片,傾家蕩產順便被半夜登門的刺客屠了滿門!”

  就在財政大臣還在侃侃而談的時候,一個非常不和諧的聲音突然插進來打斷了他,用無比戲謔的聲調調侃似的說道。

  在座的御前內閣大臣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轉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成為了所有人矚目焦點的布蘭登德薩利昂渾然不覺,依舊歪著腦袋,嘴角勾起半月似的弧度:

  “正因如此…為了您和您家人的人身安全著想,我真情建議您最好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年輕的財政大臣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請問…您剛剛所說的,難道是在威脅我嗎?”

  “威脅?不不不…我怎麼會威脅您呢,您可是我父皇陛下重要的內閣成員,我是絕對不會威脅您的。”

  喜笑顏開的布蘭登死死盯著他,火紅色的發梢下一雙眼睛眯成了兩道月牙:“我只是在提醒你一件很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純粹出於好意。”

  “很有可能…會發生?”財政大臣嚥了嚥口水,表情更難看了。

  “哦,對了…您好像和洛倫都靈不太熟是吧?”布蘭登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很是苦惱的撓撓頭:“抱歉,這是我的錯,剛剛那些的您趕緊都忘了吧。”

  “洛倫都靈…或者說我的‘前巫師顧問’可不是這種人,我是說他才沒那麼寬宏大量您要是真敢這麼幹,幾率基本上是…嗯…百分之百。”

  “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

  被嚇得魂不守舍的財政大臣已經癱在了自己的席位上,忍無可忍的掌璽大臣厲聲道:“請您不要再讓我重申第二遍,這裡是御前內閣!”

  “按照御前內閣的規定,您只有旁觀的權力,沒有發言權!更不能在這種莊嚴隆重的場合,如此的放縱自己!”

  “放縱?”

  布蘭登笑的更歡了,直接從自己的席位上站起來,雙手撐著桌子,將一旁的財政大臣嚇得渾身一顫。

  面對著整個御前內閣,布蘭登鮮豔如血的眸子環視一週,露出了潔白的後槽牙:

  “還有比一群人討論他們絕對辦不到的事情,更放縱的場面嗎?”

  “別逗了,我的大人們;眼下帝國的軍團全部都在向斷界山集結,根本就對波伊的戰爭束手無策;

  除了費盡心思巴結討好拜恩人,我們還能到哪兒去忽悠幾萬人心甘情願的去大綠海送死?”

  “至於制裁和約束…你們顯然都忘了御前審判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對吧?他尚且是個無名小卒的時候都對你們毫無懼色,現在的他已經是拜恩之主,難道你們還真指望著這傢伙……”

  “安靜!”

  皇帝突然沉聲道:“所有人,出去!”

  長桌兩側的內閣大臣們面面相覷,神態各異的他們紛紛躬身行禮,邁步離開。

  表情有些失落的布蘭登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隨著人群朝大門走去。

  “除了你。”

  身後的聲音傳來,“丟臉皇子”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僵在了原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16
第二百五十二章 龍王的棋盤(下)

  伴隨著沉重的門軸聲,守在門外的皇家侍衛緩緩關上了大門。

  空蕩蕩的御前內閣只剩下兩個孤零零的身影,坐在長桌的一頭一尾,互相望著桌子另一頭的對方。

  椅子上佈蘭登左右環顧,眼珠一刻不停的轉動,故作輕鬆的低聲哼著小調,死死按捺著心底那一絲緊張和不安,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

  哪怕過去了那麼久,再次和父親同處一室的布蘭登依舊是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的放縱;那莫名巨大的壓力,甚至超越了自己第一次和巨龍米拉西斯相遇的時候。

  被巨龍吞噬只是一瞬間的痛苦,被艾克哈特德薩利昂所注視…你會感覺自己赤身裸體,從內心的秘密到最後一絲尊嚴都被剝奪的一乾二淨。

  就像條案板上的魚,任人宰割。

  光是坐在這個房間裡,坐在距離父親十步之外的地方,布蘭登都能感受到徹骨的寒意,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你對洛倫都靈的判斷很準確,他的確很擅長給我們帶來驚喜。”

  沉重的嗓音響起,艾克哈特二世凝視著自己的小兒子:“如果不是他,或許加斯帕爾真的能徹底架空都靈家族至少能為我們爭取更多的籌碼,與拜恩十三領談判。”

  “如此一來,我們便有時間動員整個南方公國的兵力,徹底解決與半人馬的戰爭,重現第二世代艾克哈特一世的‘偉大征服’,而現在……”

  艾克哈特頷首,銳利的目光讓布蘭登有種窒息的錯覺;他只能看著桌子,靜靜的聽著。

  “如你所言,眼下整個天穹宮討論關於對拜恩的制裁,都只是在爭吵一件絕無可能的事情我們需要他們,我們沒得選,就這麼簡單。”

  “我猜…您現在一定很後悔?”深吸一口氣,布蘭登盡力讓自己露出輕鬆的笑容:“如果不是當初和我的約定,也許您還有機會徹底掃除洛倫都靈這個禍患。”

  “後悔?”

  艾克哈特二世的臉上不帶半點感情:

  “讓我給你補上這一課,布蘭登,身為一個德薩利昂最重要的一課。”艾克哈特二世的聲音無比嚴厲:

  “就是永遠不要考慮如果能怎樣,當初會如何!”

  布蘭登微微一驚,但還是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是嗎?可剛剛父親您還在說,‘如果’沒有洛倫都靈,也許我們還能重現第二世代的偉大征服,如何如何巴拉巴拉……”

  話還沒說完,艾克哈特二世就突然笑了出來。

  那冷笑聲持續了好幾秒,讓布蘭登心裡一陣發麻,毛骨悚然。

  血紅色的雙瞳散發著猶如實質的威嚴,審視著另一個和他有著同樣赤髮紅瞳的德薩利昂,不帶有一絲的感情:

  “康諾德…他就不會說這種話;哪怕他和你有相同的想法,也會將這種念頭藏在心底,而不是當面說出來。”

  “這種毫無回報,風險極高的投機行為,除了一時嘴癮你什麼也得不到,還會引起對方的惡感…你的兄長,絕對不會冒這種風險。”

  “而我也絕對不會成為兄長那樣的人…我是布蘭登德薩利昂。”硬著頭皮,布蘭登自嘲似的聳聳肩:

  “謹小慎微,看別人的眼光活著,籌算風險和利益回報…那不是我,我絕不會順著任何人的心意,看任何人的眼光。”

  “更重要的是,我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布蘭登的聲音裡永遠不缺少自嘲:

  “父親的寵愛?小姑的眼神?貴族們的信任?大臣們的支持?封臣和自己的領地?”

  “您瞧,我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乞丐皇子;什麼都沒有的人,從來不怕失去任何東西!”

  艾克哈特微微蹙眉,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即便是在你最信任的人拋棄了你,從你手中奪走了拜恩公國之後?”

  “恰恰相反,我倒是覺得現在的他更可愛了。”皇子殿下的臉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過去的洛倫都靈,就像…我該怎麼形容啊…就像個無慾無求的聖徒似的,一點兒都不招人喜歡。”

  “你知道他會真心實意的幫你,你知道他不會讓你失望,但你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麼,而他卻很清楚你想要什麼…這種感覺很不爽。”

  “至於拜恩公國…沒錯,總督制度徹底破產了,但並不等於局面徹底陷入了無可挽回的地步;至少洛倫都靈治下的拜恩還願意對帝國示意友好;而一個沒有領地的公爵想要作文自己的位置,他會需要很多來自天穹宮的支持的。”

  “這才是我們真正的優勢,也是我親愛的巫師顧問為帝國爭取來的最好的局面!”

  艾克哈特二世沒有打斷他,靜靜地傾聽著。

  “甚至就連這場半人馬戰爭也遠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布蘭登聳聳肩:“的確,不擴軍的話,眼下是抽不出軍團支援了,但帝國的底牌永遠不只是精銳的‘黑色城牆’而已。”

  “就算是眼下,我們依舊可以向艾勒芒和洛泰爾徵召弓箭手、輕騎兵和輕步兵,再從埃博登將軍團調回,僱傭兩三千人的傭兵,再加上半個近衛軍團,以帝國的名義向波伊進軍。”

  “這樣一支一兩萬人的‘混編軍團’…偉大征服肯定不夠,但足夠挽回帝國的顏面了。”

  “如果這樣御前內閣也不能同意,覺得太費錢……”布蘭登攤開雙手:“我們總歸還有巨龍魔龍展翅之時,相信半人馬會想起來幾百年前的祖先們是何等的淒慘的下場。”

  肆無忌憚的話語在御前內閣迴蕩,艾克哈特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眼神:

  “你想得到實權…去終結這場半人馬戰爭?”

  “當然!”

  布蘭登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很“光棍”的點點頭:“我當然想,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對嗎?您不會把近衛軍團的指揮權交給我的,內閣和議院也不會同意。”

  “就算是讓我去,最多也就是和埃博登那次一樣我悄悄的來,悄悄地走,揮一揮衣袖,一聲不吭的就……”

  “為什麼?”艾克哈特突然打斷他。

  “呃?”

  “為什麼不可能?”至高皇帝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眼神銳利:

  “沒錯,我不可能把近衛軍團交給你;但守衛炬峰山的三個軍團快到輪替期了,我可以把他們的指揮權交給你,去平定半人馬戰爭。”

  “真的?!”

  布蘭登一個激靈,直接站到了長桌上:

  “你、你不是在騙我?!”

  “你還不值得被我這麼做,布蘭登德薩利昂。”艾克哈特二世目光再次變得凌厲:“這個世界上,沒有值得我需要去欺騙的人。”

  強忍著再次反駁的衝動和慾望,布蘭登乖乖的跳下桌子來重新坐回椅子上,努力平復著自己快要衝破胸腔的心跳,嘴角扯出一個巨難看的微笑:

  “我猜…這不是毫無代價的對吧?”

  “當然,想要得到什麼你要先證明你值得…忠誠如此,權力亦是如此。”皇帝陛下沉聲道:“你要用自己的表現,贏得這個難得的機會。”

  “怎麼……贏?”

  在布蘭登極度緊張的心跳聲中,艾克哈特二世的目光再次變得深邃無比:

  “我記得,你對自己的棋藝很有自信?”

  “呃,算是吧?”

  “很好,那麼我們就以三個月為期。”只見皇帝陛下舉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三個月內,下贏我,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否則…我便御駕親征,蕩平大綠海!”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37
第一章 駿馬奔騰之土(上)

  沿著拜恩公國的平原道路一路向東,在穿越了風暴堡和湖心城,站在博西瓦爾家族的翹望峰要塞的塔頂,就能看到一個和騎士之鄉完全不同的國度。

  波伊。

  這個詞在古“波伊語”(如果真有這種語言的話)之中,其實是“駿馬”的意思。

  之所以會有這麼一個名字,完全是拜恩人的以訛傳訛當第一位拜恩領主步行來到這片土地的時,曾向一位騎士問路,而那位騎士卻誤以為這老頭想知道自己的坐騎是什麼。

  從那以後,這些生活在大綠海的“馬背民”便擁有了自己的稱謂。

  而那位“老頭”的名字叫做安東瓦爾納,他的後代和家族亦是如今的波伊之主。

  自古至今,波伊與拜恩兩個古王國的歷史可謂是密不可分,雙方都擁有對方古老血脈的傳承和後代;就連拜恩人也相信,拜恩的戰馬來自這片古老的大綠海。

  這片古老的土地孕育了一群極其強悍而桀驁不馴的馬背民,揮舞著他們的馬刀與弓箭宣示對整個大綠海的所有權;

  這裡的人們對耕種和農作毫無興趣,綿羊與駿馬就是他們全部的財富,然後用手中的馬刀收割他們的莊稼,信奉著強取勝過苦耕;

  這裡的人們對誓言的重視甚至超過了拜恩人自第二世代伊始便始終恪守著祖先對薩克蘭人的承諾,為帝國看守著東大門,揮舞馬刀的驃騎兵不曾越過波伊邊境半步;

  而在更加遙遠的古王國時代,當矮人的重裝軍團自山川間入侵拜恩的時候,波伊驃騎們毫不猶豫的聚集在一面旗幟之下,猶如洪流般衝入了矮人的方陣,只為了答謝拜恩人曾經在半人馬戰爭中伸出的援手。

  血濃於水都不足以形容拜恩與波伊之間的緊密聯繫,也正因如此在遭遇入侵之後,波伊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不是帝國,而是隔壁的拜恩人。

  帝國會不會派救兵沒人知道,但拜恩人一定會來這種想法在波伊人的腦海中,好像已經變成了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事情。

  哪怕他們很清楚拜恩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公爵,卻還是依舊寫下了那封求援信。

  究竟真的是出於天性的豪爽和單純,用眼前的局勢為拜恩爭取重新統一的機會;亦或是故意為之,另有別的目的?

  騎在馬背上的洛倫微微昂首,眺望著無邊無際的草原有些出神。

  金紅色的驕陽掛在穹頂正中央,藍天白雲之下,一支排成遠途跋涉陣列的長列縱隊,煙塵滾滾的緩慢行進著。

  這是一支十分龐大的隊伍;來自以翹望峰為首的東部騎士們組成的遊騎兵,有序的拱衛著隊列兩側和後方輜重,並且向遠處派出偵查的斥候;

  揮舞著雙手大劍,批著全副甲冑作戰的南方步戰騎士,通暴躁粗魯的山岩守衛們共同看護著中軍;

  而赤血堡騎士和北方的重裝騎士們一道,居於隊列最先龐大的隊列和無數的旗幟,從一望無邊的草地緩緩經過,除了沉重的步伐與車轍聲之外,安靜的猶如潛行的凶獸。

  “您在想什麼嗎,公爵?”

  開口的人是怒火堡的艾克特伯爵,默默的騎著馬跟在洛倫的身側;緊隨其後的是一臉不服氣的博西瓦爾伯爵,以及更不服氣的安格特伯爵。

  而不肯留在赤血堡的艾茵蘭德,則率領著一群巫師協會的煉金術師們,也加入了這種大軍之中。

  在經過了翹望峰休整之後,北上的拜恩大軍終於踏入了波伊公國的領土;不出意外的話三天之後他們就能與瓦爾納大公的驃騎兵軍團匯合…或是遭遇入侵的半人馬大軍。

  出於聯合圓桌議會的目的,也是為了更好的控制這支騎士軍團;經過一系列仔細商討之後,洛倫將怒火堡的特裡斯艾克特伯爵選為了自己的副手,也是實質上的軍團指揮官。

  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洛倫根本就沒有過指揮數千人乃至上萬人的經驗,唯一一次擔任指揮官還是在古木森林的時候,而區區一個百餘人的“遠征軍”當然不可能和整個軍團相提並論。

  何況想要對這支軍團如臂指使,他也必須依賴圓桌議會對他的支持而戰爭經驗豐富又在拜恩騎士中聲望卓著的艾克特伯爵,就成了洛倫的首選。

  更重要的一點,怒火堡的艾克特伯爵,也是拜恩十三領中唯一一個無條件支持都靈家族的領主。

  從集結軍團和準備輜重,再到確定行軍路線和隊列配置;這位總是沉默寡言的怒火堡之主,用行動證明了洛倫所托非虛。

  “沒事,只是突然有點兒好奇。”洛倫淡然的聳聳肩,露出了一個十分輕鬆的微笑:

  “我曾經聽聞過‘賢者’布蘭登一世的故事,那裡面記載的波伊公爵是約拿家族,為什麼這一代又變成瓦爾納家族了?”

  “那是因為您對波伊人的歷史不太瞭解…當然,這也不怪您。”艾克特伯爵欣然開口道:“即便在全帝國的範圍內波伊也是特例,他們並非家族傳承或是推舉,而是一種‘輪替’制度。”

  “輪替?”

  “更形象一點說,就是兩個家族輪流繼位以千帳城劃分,東部是約拿家族的大波伊領,西部是瓦爾納家族的小波伊領,彼此之間互不侵犯各自的領地;輪到哪一方繼承千帳城,哪一方就是波伊之主,帝國的大公。”

  艾克特伯爵繼續沉聲道:“這種制度下,西部的小波伊領地與我們拜恩有些類似,瓦爾納家族甚至開始將草原和土地分封給家族旁支,組建了一個比較小的議會;

  而東部大波伊的約拿家族則維繫著波伊人古老的傳統,逐水草而居,漁獵維持生計,只是偶爾還會越境劫掠矮人的一些平原定居點過去的拜恩公爵經常要替雙方為此事斡旋。”

  說到這兒,連艾克特伯爵也無奈的搖搖頭:“當然,這一代瓦爾納家族較為強勢,拉斯洛瓦爾納已經擔任了三個世代的波伊大公,一定程度上也保證了波伊地區的穩定。”

  “這麼說,一個是傳統的波伊,一個是‘拜恩化’的波伊?”一旁的小個子巫師突然反問道。

  “拜恩化的波伊…很有意思的說法。”艾克特伯爵輕笑一聲:“倒不如說一個是‘波伊化’的拜恩,一個是‘拜恩似的’波伊更合適。”

  “瓦爾納家族出身拜恩,但他們骨子裡卻已經徹底的波伊化了;而在堅持傳統和守舊這方面,約拿家族甚至比有些拜恩人還要頑固!”

  “換句話講對於我們這支援軍,瓦爾納家族也許會比較歡迎,而約拿家族可能會比較排斥?”洛倫試探著開口道。

  微微蹙眉的艾克特伯爵停頓了一下,看向洛倫的表情有些複雜:

  “是…也不是。”

  洛倫和艾茵同時挑了挑眉毛。

  “確如您所言,習俗上和拜恩人更相似的小波伊可能會對我們更友善,守舊的大波伊人會對外來者比較排斥,但……”

  艾克特伯爵嘆了口氣:“拉斯洛瓦爾納大公,他……是個不好相處的人。”

  “不好相處,你管那個老東西叫不好相處?”

  冷哼一聲的安格特伯爵突然縱馬近前來,帶著幾分很不以為然的目光瞥向洛倫:“小子,還記得我在圓桌議會那天怎麼招呼你的嗎?”

  “等我們見了那個老東西,他要敢炸翅,你就把劍架他脖子上剩下的,我們替你收拾!”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37
第二章 駿馬奔騰之土(下)

  安格特伯爵的答覆和口氣,讓特裡斯艾克特十分無奈的搖搖頭,倒是一旁翹望峰的博西瓦爾伯爵眼珠不停的來回轉動,好奇的猜測著兩個老頭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宿怨。

  “……總而言之,雖然瓦爾納家族多半不會給您什麼好臉色,但您也完全無需太顧及他們的情緒波伊人重感情,我們與他們是血濃於水的聯盟,不會因為一兩個人的積怨而輕易被破壞。”

  “就是,我們可是來救那個老東西的,憑什麼要我們給他們面子?”安格特伯爵在一旁“幫襯”著嚷嚷道:

  “鬧出了亂子捂著不肯說,出了事又不好意思找向帝國求援;快撐不住才偷偷摸摸寫封求援信,誰給他面子……”

  沒等老人說完,猛然回頭的艾克特伯爵就瞪了他一眼;被警告的安格特伯爵還老大不服氣,哼的一聲將頭扭了過去。

  艾克特伯爵面色微沉,肅然開口道:“更重要的是,您乃拜恩之主,都靈的公爵;除了至高皇帝,無人值得您去躬身行禮!”

  看到他嚴肅的表情,洛倫點點頭。

  黑髮巫師很清楚,艾克特伯爵這麼說只是想給自己一點信心,同時也不願意在別人背後說閒話而已;反倒是洛倫自己有些不以為然。

  晨星林的精靈長老,埃博登的弗雷斯沃克和科羅納大師,御前議會的大臣們……這些上了年紀的老頑固們,洛倫可謂是“見多識廣”,並沒有把艾克特伯爵的話放在心上。

  “那個…拉斯洛瓦爾納大公和安格特伯爵是同輩人,也曾經歷過‘黑公爵’羅蘭那個世代對吧?”

  小個子巫師突然好奇的輕聲問道:“記得羅蘭都靈的成名戰就是半人馬戰爭…那為什麼這位公爵大人還會對拜恩人沒什麼好感呢?”

  隨著艾茵話語落下,艾克特伯爵和安格特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尷尬的互相將目光轉向對方。

  看著兩個人的表情,洛倫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唉…我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嗎?”

  “不,您問的很好!只是……”艾克特伯爵很勉強的朝小個子巫師笑了笑,目光還是不由自主的轉向一旁。

  “看我幹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安格特伯爵撇撇嘴,把後腦勺亮給對方,眉毛不停的聳動著:“反正…就那麼回事唄。”

  艾克特很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緩緩回首看向一臉好奇的洛倫和小個子巫師:

  “應該說…正是因為那一場半人馬戰爭,瓦爾納大公才會對拜恩頗有怨言…或者說,對都靈家頗有怨言。”

  “為什麼?”二人異口同聲。

  “因為一定程度上,那場半人馬戰爭……”艾克特伯爵頓了頓,似乎很不情願這麼講:“就是被羅蘭挑起來的。”

  小個子巫師瞪大了眼睛,震驚不已。

  “這主要是因為當年的羅蘭公爵察覺到半人馬有統一的跡象,於是率領赤血堡騎士先行越過大綠海,進攻了它們的腹地;結果半人馬以為是帝國要大舉進攻剿滅他們,然後……”

  越描發現越黑的艾克特伯爵,話說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然後它們就真的統一了起來,向波伊發動了反攻?”

  “這並不完全正確,但……”艾克特伯爵很艱難的抿了抿嘴:“也可以這麼說。”

  洛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但不論如何,羅蘭公爵的確打贏了那場半人馬戰爭之後整整三個世代至今,它們都未曾擁有反撲的實力。”

  “雖然拜恩的騎士在這場戰爭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但波伊人…尤其是瓦爾納家族出力甚多,甚至心甘情願的服從羅蘭的派遣,幾次大戰傷亡慘重!”

  “戰爭到了後期,羅蘭拒絕帝國的援兵,瓦爾納家族仍然堅定的支持他;拜恩路途遙遠,物資運輸艱難,他們就窮盡搜刮了整個小波伊的財富,也不讓帝國一兵一卒踏入波伊境內。”

  “瓦爾納家族原本指望能夠用這種方式,讓羅蘭支持他們家族連任波伊大公的頭銜,徹底鑄就瓦爾納家族在波伊的絕對霸權。”

  “但黑公爵為了穩定波伊的局勢,最後還是按照波伊人的傳統,推舉了當時眾望所歸的約拿家族的家主,而不是拉斯洛瓦爾納大公的父親。”

  艾克特伯爵緩緩嘆口氣:“所以…您就可以想像後來繼位的拉斯洛瓦爾納,對我們的黑公爵究竟是怎樣一個態度了吧?”

  沉默的洛倫點點頭,一聲不吭。

  “當然,您也不用太擔心了。”艾克特出言寬慰到:“這一次是他們主動求援的,就算瓦爾納大公再怎麼不高興,也不可能對您……”

  “肅靜!”

  就在此時,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博西瓦爾伯爵突然低吼一聲;微微蹙眉的艾克特將目光轉向他:“怎麼了?”

  “一刻鐘了,已經過去一刻鐘了。”博西瓦爾眼神凝重:“派到前方探路的遊騎兵,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會不會是他們遇到接應的人了?”一旁的安格特伯爵試探著問道:“我們走了快一天了,這裡離小波伊也不算遠。”

  “就算是那樣,我們也不能冒這種風險。”艾克特伯爵斷然道,猛地將目光轉向黑髮巫師:“公爵,下令吧!”

  瞬間,整個行軍隊列的最前列全部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死死盯著洛倫都靈的一舉一動,等待著他的決斷。

  沒有猶豫,洛倫緩緩舉起了左手:

  “全軍…警戒!”

  黑髮巫師的話語聲在上空迴蕩。

  就當他話音落下,揮舞著燕尾旗的傳令兵們,一邊向後奔馳一邊高聲呼喊;嘈雜聲中士兵們開始在長官的命令下陸續列陣,絲毫不見慌張。

  空曠無垠的穹頂之下,龐大的隊列猶如一台精密的戰爭機器般開始迅速運轉;每一面旗幟都代表著一個齒輪,每一名士兵都代表著一個關鍵的接口。

  無數的嘈雜聲,吶喊聲,腳步聲,軍號聲……龐大到數以千計乃至上萬人的大軍,和幾百人的小部隊有著本質區別,光是想讓他們原地停下列陣就需要很多時間。

  而整個過程的效率,隊列的整齊程度,命令的傳達速度…就是一支軍隊軍紀如何,戰力如何最直觀的體現。

  “騎兵,列陣!!!!”

  數以千計的軍旗揚起,戰鼓敲響;揮舞著燕尾旗槍的騎兵們以‘旗’為單位,排列成緊密的錐形陣,一個接一個向前方靠近,組成一個巨大的斜線方陣;

  “豎槍!!!!”

  霎時間,五顏六色的燕尾旗轟然屹立,猶如一片花海。

  “備戰!!!!”

  艾克特伯爵拔出佩劍,從頭頂劈下;騎兵們整齊劃一的舉起鳶尾盾牌,抵在胸前。

  緊隨其後的重裝方陣則被完全擋住,潛伏在了濃煙、馬蹄與戰旗之後;

  滾滾煙塵之中,洛倫的左手輕輕打了個響指,被“超越感知”強化後的雙瞳極目遠眺,死死盯著視野的盡頭。

  在更遠處,在天空與草原的交界線上,一道漆黑的“細線”填滿了他的視線;隔著不可估量的距離,洛倫彷彿都能聽到那陣陣吶喊,咆哮、怒吼的聲音。

  洛倫的兩側,面色蒼白的小個子巫師已經拿出了自己的戰弓;路斯恩一聲不吭的反握雙劍,用雙手扣住韁繩;撓著頭,滿嘴牢騷話的麥卡菲倒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沉重的長戟懸於馬鞍一側。

  “怎麼樣?”艾克特伯爵緊皺眉頭,像是在反問自己:“是敵人,還是朋友?”

  洛倫面無表情,右手緩緩按住了鞍側“曙光”大劍的劍柄:

  “是敵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38
第三章 四蹄人(上)

  在踏入波伊土地之前,洛倫的心中一直有個疑問,那就是半人馬……

  究竟是什麼模樣?

  不過這個問題很快就不是什麼問題了。

  黑底金獅子旗下,所有人都繃緊了弦;艾克特緊攥著劍柄橫在身側,蓋伊安格特咬牙切齒,坐立難安;故作輕鬆的翹望峰領主博西瓦爾,則不停的在摸他馬鞍上的彎刀。

  神色各異的路斯恩和麥卡菲護衛在黑髮巫師兩側,面無血色,緊咬著下唇的小個子巫師右手按住弓弦,躲在三人的後面。

  滾滾濃煙從地平線席捲而來,大地的震顫愈發的明顯,就連戰馬們也開始發出不安的嘶鳴聲。

  被狂風掃過的勁草,下一秒便被無數鐵騎踏碎;蒼涼的鷹嘯劃破長空,將草原一分為二,化作戰場。

  一邊是靜若磐石的陣列,一邊是煙塵滾滾的巨浪。

  沒錯,就是巨浪。

  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的的海浪聲,從地平線的盡頭席捲而來,連綿不絕的聲響敲打著腳下的大地;無數的陰影裹挾在滾滾煙塵之中,將天穹與大地的交界處填成了黑色。

  大地的震顫聲越來越明顯,越來越響,越來越強,越來越快!

  劇烈震顫的不止是心跳,彷彿連血液也開始顫慄起來了,五臟六腑都在搖搖欲墜!

  滾滾怒濤之中,嘶吼和嚎叫聲夾雜在狂風之中;從深喉中傳來的吶喊,低沉而又充滿了力量,像是敲打著鐵砧的重錘。

  陣列之中,拜恩的騎士們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持盾舉槍的騎士們一聲不吭,一言不發;後列的重裝方陣就在這狂風之中,不緊不慢的繼續列陣,死寂的像是一片鬼蜮。

  橫劍而立的艾克特伯爵依舊紋絲不動,倒是一旁博西瓦爾伯爵摸刀柄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了,不停的將目光瞥向艾克特和洛倫,緊張的眼珠似乎一刻也不能停下來。

  強作鎮定的洛倫目不斜視的看向正前方,謹慎的內心在不停的計算著敵人的數量。

  一千,還是兩千,還是更多?

  戰場太寬,在這裡使用“精神視界”除了干擾自己的注意力外沒有任何用處;一切都要憑自己的第一感覺和眼前看到一切去判斷。

  這不是他第一次經歷如此規模的戰場在古木森林,在血骸谷,在冰川荒原…慌亂和恐懼已經不能干擾到他了。

  但這一次也有所不同。

  他不再是區區百人的首領,不再是軍隊中皇子殿下的護衛,不再是要在萬千大軍面前拚命逃竄,求得一線生機的冒險者;

  他是拜恩的公爵,是身後這支騎士軍團的最高統帥,是他們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他的判斷不在關乎自身或是朋友們的性命,而是萬千人的生死,將決定這些對自己或是信任,或是心存猶疑的人,是否能活著離開這片無邊無際的大綠海。

  震顫聲還在繼續,沒有止息。

  數不清的身影踏著滾滾轟鳴,鋪天蓋地般,朝向隊列的最前方湧來。

  “博西瓦爾。”艾克特猛地將目光刺向翹望峰伯爵,聲沉如雷:

  “撕了他們!”

  忽然被“點名”的博西瓦爾伯爵像是剛睡醒似的,渾身一抖;用力抽動著喉嚨,眼角綻出精光。

  “鐺!”

  雪亮的彎刀過舉過頭頂,咧著嘴角的博西瓦爾興奮若狂的露出森森白眼,舔著嘴角高聲吼道:

  “以拜恩之名,以都靈之名……

  撕碎他們!!!!”

  聲嘶力竭的怒吼聲中,無數的馬蹄聲敲打著大地,前排整整三個旗的騎士們同時將手中的旗槍刺向天穹。

  下一刻,他們動了。

  漫天的嘶吼與咆哮聲迴蕩在耳畔,揮舞著森森銀槍的騎兵們從黑底金獅子旗下湧出,排成陣線撲向迎面而來的巨浪。

  大地震顫,轟若驚雷!

  戰場之上,兩道捲起的濃煙迎面相撞,任何一方都沒有想要停下的打算,就這麼筆直的衝著對面撲了上去。

  “我說…他們就這麼衝過去了?”

  麥卡菲目瞪口呆,壓低了嗓音自言自語:“對面的半人馬雜種,怎麼也得有個上千?他們這麼一百多號人…就沖上去了?”

  他話音剛落下,就看到身側的路斯恩扭過頭,用十分複雜的目光看著他。

  “你…應該沒有見過拜恩騎士是怎麼戰鬥的吧?”

  “沒有,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你可能也沒有聽說過這句話……”皺著眉頭的灰瞳少年將目光轉向正前方,緊張的咬緊了後槽牙:

  “兩百步內,即便‘黑色城牆’也不敢輕觸拜恩騎槍的鋒芒!”

  兩百步,只在眨眼間!

  下一秒,排成整整一排的拜恩騎士們就已經衝入了敵人的陣列。

  洛倫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就在那一剎那,他看到騎士們將長槍放平,夾在腋下,然後怒吼著對準前方的黑影直接衝了進去;

  他看到整整一排的黑影,就在那槍尖前“整齊”的倒下,被無數馬蹄踐踏而過;

  他看到揮舞著馬刀的博西瓦爾伯爵放聲大笑著,高舉過頭頂的馬刀不停的左右揮舞,直直的劈向迎面而來的敵人。

  一個個狂奔而至的巨大身影,就像是主動將腦袋和脖子送到博西瓦爾的刀下,讓他去劈斬似的。

  沒有慘嚎聲,沒有哀鳴;奔騰的煙塵之中,排列成一排的拜恩騎士們就這麼猶如無人之境般從正面突入其中,擋在他們前面的身影一個接一個,成片的倒下。

  馬蹄踐踏之土,屍骸遍地,血流成河。

  剛剛還勢不可擋的滔天巨浪,一瞬間就被撕扯的四分五裂,震天的咆哮和怒吼聲也不能阻止崩潰的陣列,以及被徹底扭轉的局勢。

  數以百計乃至上千的陣列,就這麼被百餘名騎士打得原地潰散,毫無還手的餘力。

  旗下的麥卡菲看的目瞪口呆;就連剛剛還在替他解釋的路斯恩也瞪大了眼睛,灰色的瞳孔中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倒是艾克特伯爵的表情毫無變化,一旁的安格特伯爵甚至啐了一口,似乎對博西瓦爾這個“小年輕”的表現十分不滿意。

  洛倫平靜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冷眼相望。

  這就是騎士之國的手腕。

  這就是令帝國也為之忌憚,竭盡所能要將其分裂,但最後也不得不與之妥協的…拜恩的實力。

  百餘名騎士便能向數倍於己的敵人發起衝鋒,甚至將其擊潰;而當這個數字乘以十乃至百的時候,當數以千計乃至上萬的重裝騎士們出現在平原上的時候……

  那就是洪流,能摧毀一切,粉碎一切的洪流。

  一片混亂之中,嘶吼的著的身影在旗槍下潰散,卻又迅速向兩翼開始集結;猶如從中央被劈開的海浪般讓開了衝鋒的騎士們,再不迎其鋒芒。

  而衝鋒的騎士們同樣沒有糾纏,更沒有分兵追擊的打算;只是儘可能的繼續推進,將所有來不及逃散的敵人變成他們槍下的祭品。

  就像博西瓦爾說的那樣…撕了他們。

  分作兩翼的滾滾濃煙迅速鋪開了陣列,繞開正面,用更加鬆散的陣型從左右朝著洛倫所在的方向撲來。

  飄揚的黑底金獅子旗,就是他們的目標。

  步兵方陣還在不緊不慢的列陣,後排的騎兵們已經緩緩走上前來,朝著隊列的前方開始移動;散在兩翼的遊騎兵們也紛紛停下,靜待著命令。

  艾克特伯爵轉過頭,沉穩的目光看向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

  “公爵……”

  目不轉睛的洛倫微微頷首,他相信面前這個人的判斷,攥住槍柄,單手舉起了黑底金獅子旗:

  “進攻!”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38
第四章 四蹄人(下)

  震顫心靈的轟鳴聲中,大地開始震動。

  黃沙飛舞,煙塵四起的戰場上,無數的鐵騎從草地飛快的踐踏而過;沉悶而劇烈的響聲,高亢有力的嘶吼,讓一切的聲音都被淹沒其中。

  就像約定好的那樣,一個旗一個旗的拜恩騎士們在步兵方陣的兩翼列開,默不作聲的高舉起右手的長槍,

  四面皆是黃沙滾滾,耳畔儘是蒼涼的吼聲,整個隊列的最前方像是已經被敵人包圍了一樣,一眼望去儘是敵人的身影。

  戰場上伴隨著濃煙而來的是數之不盡的,敵人的身影。

  隔著老遠,騎士們就已經能聽到他們那嗜血而野蠻的怒吼;眨眼之間,他們已經衝到了騎士們的面前。

  三百步。

  一個半人馬緊攥著手中的長柄斧,扯著嗓子聲嘶力竭的發出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戰吼,有節奏的加快著自己的速度,沖在了所有半人馬的最前面。

  他從自己的祖輩那裡聽聞過那面“黑底金獅子旗”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一個舉著這面旗幟的“兩腳人”首領,將他們趕到了大綠海之東的荒涼土地上。

  而現在,他有機會親手殺死一個“兩腳人”的大首領!

  金獅子的旗幟就在他的眼前,他已經能看到那站在那旗下一個個沉默的身影,已經能看到那些“兩腳人”顫慄的表情。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兩腳人”沒有露出驚慌失措的顫慄表情,為什麼他們還是在一動不動,為什麼那個旗幟下的人…在扭頭看向自己。

  下一秒,他就知道為什麼了。

  兩百步……洛倫用力攥住“曙光”的劍柄,皎若銀月般的劍身在晴空下照映出刺眼的光芒,高舉刺向天空:

  “進攻!”

  震顫大地的馬蹄聲響起,揮舞著長槍的拜恩騎士們不再沉默,向著迎面而來的敵人發起了衝鋒。

  大地震顫,鐵騎轟鳴!

  沒有絲毫的預兆,拜恩騎士們就已經衝入了滾滾黃沙;手中高舉的長槍迅速夾在腋下,只有五顏六色的燕尾旗在半空中騰舞。

  面對猝然來襲的敵人,衝在最前面的半人馬明顯有些慌亂,但他依舊沒有停下,繼續嘶吼著向前發起衝鋒。

  因為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個站在金獅子旗下,高舉大劍的身影正在朝自己這邊的方向狂奔而來!

  他欣喜若狂的磨著牙,義無反顧的朝著那個身影撲了上去。

  沉重的長柄斧高高揚起,雪亮的戰斧上還沾染著曾經留下的斑斑血跡…這柄戰斧是他從某個“兩腳人”那裡奪來的戰利品,那場戰鬥他靠這個斬下了十幾個“兩腳人”的頭。

  只要輕輕碰一下,眼前這個“兩腳人”脆弱的脖子就會自己斷掉,腦袋像饟似的掉在地上,被自己踩成一堆看不出形狀的爛泥。

  他如此想到…舉起了手中的長柄斧,森森斧刃對準了“兩腳人”的脖子,期待著看到他腦袋飛上天的情景。

  但他看到的卻不是騰空而起的腦袋,而是沒了腦袋的自己,鮮血噴湧著癱倒在地。

  “鐺!”

  劍芒閃過的剎那,洛倫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個被自己斬落頭顱的怪物,眼角閃過了一絲的差異。

  這就是半人馬?

  高大健碩的身軀,上半身的體積幾乎是人類的一倍半;下半身則完全是駿馬的模樣,而且著實強壯的不像話。

  披著混雜了粗麻的獸皮衣服如果那東西真的能被稱之為“衣服”的話下面,是遍佈鬃毛的身軀,膚色則是通體赤紅,猶如燃燒的火。

  還有對方的頭顱;那從空中跌落,眼瞳晦暗,面頰顫慄的頭顱…額頭寬大,下巴突長,鼻樑高挺,雙眼渾圓,滿口獠牙。

  這就是半人馬…這就是縱橫大綠海,讓波伊人與帝國數百年為之警惕的怪物。

  劍芒掃過,沒有發出半點慘叫聲的半人馬倒在了他的面前,和人類沒有兩樣的血漿從脖頸斷裂的橫截面噴湧而出。

  下一秒,他的身體和腦袋就,在馬蹄下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灘爛泥。

  咸腥刺鼻的血水,灑了洛倫一臉。

  沒錯,他們是怪物,是凶獸,是和人類完全不同的東西;

  但他們也會感到痛苦,也會慘叫,也會流血,會被殺死,和人類也沒什麼不同。

  揚起右手的“曙光”,縱馬馳騁的洛倫速度不減,繼續向前方的滾滾濃煙衝了過去;剎那間,黑髮巫師的身影已經突入到了敵人的最前沿,變成了整個“衝鋒”隊列的錐頭。

  整個隊列最前沿的騎兵們就像是張開的“雙翼”般,沿著他的左右列成整齊的一排,朝向準備包夾他們的半人馬發起了衝鋒。

  沒錯,是衝鋒…不是什麼“反包夾”,更不是什麼“反突襲”,對於驕傲的拜恩騎士們而言,將敵人讓進兩百步內是一種“戰場上的禮儀”。

  而除了全殲敵人,不放走潰兵這一目的之外,就是為了將敵人的尊嚴和信心徹底打得粉碎!

  黃沙飛揚,視線所及之處,五個半人馬同樣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從正面和兩翼朝著洛倫襲來。

  不僅僅是速度,他們的敏捷性簡直強悍的不像話對人類騎兵而言根本不可能辦到的急停急轉這種高難度騎術,對於半人馬而言簡直就像吃飯喝水般隨意。

  一個眨眼的功夫,他們就已經從散開的位置撲到了黑髮巫師的面前,最右邊的那個甚至已經舉起了投槍,反握著高高揚起。

  “噗!”

  下一刻,沒等投槍,一支箭矢就已經刺穿了他的眼窩;哀嚎的半人馬無力的癱倒,翻滾著倒地。

  緊跟在洛倫身側的麥卡菲和路斯恩猛然扭頭瞥向身後;遠在兩百步外的旗幟下,面色蒼白的艾茵左手舉著未放下的戰弓,右手第二枝箭矢已經呼嘯而來。

  驚愕的二人同時瞪大了眼睛…這可是兩百步,弓箭不是只能射一百步嗎?!

  下一秒,黑色掃過,襲來的四個半人馬只剩下了正面的三個。

  面無表情的洛倫按住劍柄,將巨大的劍刃抵在肩膀上,漆黑的雙瞳冷靜的計算著自己和敵人間的距離,還有彼此武器的長度。

  五、四、三……斬!

  “噗!”

  血色的弧線從空中掠過,三個嘶吼的身影同時騰空而起,在空中翻滾著墜落在地。

  慘叫聲此起彼伏。

  伴隨著黑髮巫師突入的身影,踏著鐵騎的拜恩騎士們也已經從兩翼湧進了半人馬的陣列這一次不再是撕碎,而是碾壓,是踐踏。

  沉重馬蹄不斷的踐踏著倒在地上的屍骨,踐踏著還準備反攻的半人馬的信心,踐踏著所有還在奮力迎戰的半人馬的驕傲。

  而當驕傲被徹底碾碎的那一刻,半人馬們終於開始潰散了。

  但他們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的他們距離拜恩軍團的陣列太近,已經貼到了兩百步之內,再想依靠著速度和敏捷性躲開重裝騎士們的重逢……

  那純粹是痴心妄想。

  深吸一口氣,逐漸停下的洛倫打量著眼前混亂的戰場,揮舞著長槍的拜恩騎士們還在不斷的絞殺依舊沒有放棄抵抗的半人馬,潰散的逃兵則被交給了翹望峰的遊騎兵們。

  就在此時,一個揮舞著戰旗的騎士突然從戰場外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隨其之後的是密密麻麻,越來越多的騎兵從他身後湧出。

  下一秒,那個騎士突然將戰旗高舉,洛倫才終於看清了上面的標誌。

  兩柄彎刀交錯下,是一匹躍起前蹄的紅色駿馬。

  “以瓦爾納的名義……

  殺光四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0:38
第五章 駐紮(上)

  就和沒有任何預兆的開始一樣,也沒有人察覺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廝殺究竟是在何時結束的。

  一切都悄無聲息的被淹沒在了滾滾煙塵與鐵騎下的草地之中。

  落日的光芒下,一面又一面的旗幟在戰場上揮舞著,廝殺和咆哮的聲響漸隱漸息;腳下的草地上到處都是倒地的伏屍,斷裂的兵刃與旗幟。

  和洛倫開始時所料想的一樣刻意將半人馬放進兩百步之內,並不是拜恩騎士們的過於自負,而是為了不留活口的全殲敵人。

  拜恩騎士們的優勢在於突破和爆發力,一次完美的衝鋒甚至能正面擊潰重步兵方陣;但相對的,長距離的奔襲和敏捷性就要遜色很多了。

  在這種沒有遮擋的大平原上,一旦半人馬利用他們的敏捷優勢一次次騷擾,圍而不攻,除了堅守陣地,步步推進外其實也沒有太多選擇。

  所以特裡斯艾克特果斷散開陣線吸引敵人,將突襲的敵人放到兩百步內,用拜恩騎士的衝鋒優勢一口氣擊潰他們;再由遊騎兵們負責掃蕩殘敵,一個不留。

  這不是什麼“騎士精神”,這是基於經驗對眼前局勢的冷靜判斷,還有對拜恩騎士實力的絕對信心。

  即便散陣衝鋒,也能只用一輪就將敵人徹底擊潰。

  烈日西垂,萬里無雲的晴空下,一望無垠的草原被染成了血一樣鮮紅的顏色。

  拜恩的重裝騎士們已經開始歸隊,只剩下翹望峰的遊騎兵們還在打掃戰場,順便將重傷垂死的半人馬送去見他們的祖先。

  另一邊,不知從何處出現,舉著瓦爾納家族旗幟的波伊驃騎兵們,也在解決了逃散的半人馬殘餘之後,浩浩蕩蕩的前來與拜恩的本部軍陣匯合。

  他們穿著樣式十分統一的皮甲和罩衣,皮甲下是十分簡易單薄的鎖子甲;右手舉著短槍,馬鞍上還掛著一柄彎刀和四五柄投槍。

  而那位舉旗的騎兵和幾個走在最前面,軍官打扮的驃騎兵們,馬鞍左側還多了一副角弓和滿滿一壺的箭矢;甲冑也明顯精良一些,多了護肩和大氅。

  和恨不得連戰馬也披上甲冑,全副武裝的拜恩騎士相比,這些波伊驃騎兵們的打扮明顯更適應在大草原上的戰鬥;他們的戰馬雖然稍微稍矮一頭,卻也比拜恩戰馬更靈活。

  在進入戰場之後,這些驃騎兵們並沒有冒失的直接突進到戰場中央,或者說拜恩騎士們的衝鋒面前;而是游弋在混戰的邊緣地帶,不斷的用投槍和弓箭擊殺落單的半人馬。

  直至半人馬的主力被徹底擊潰,他們才終於拔出馬刀和短矛,與遊騎兵一道從四面八方加入了戰鬥當中,散而不亂的陣列猶如一陣狂風,迅速將戰場“清掃一空”。

  如果不是因為有他們的出現,這場突襲戰恐怕也不可能這麼快,在臨近傍晚前就結束掉。

  但這些都不是洛倫眼下最關心的問題。

  勒住韁繩,微微鬆了口氣的洛倫眯著眼睛;就在不遠處,渾身浸滿血污的博西瓦爾伯爵正與那個舉旗的驃騎兵對峙,彼此冷眼相視。

  “怎麼回事?”

  “那位…好像是瓦爾納家的旁支,布拉哈家的家主賽特伯爵。”艾克特靠上前來,輕輕嘆了口氣:“也是博西瓦爾伯爵的舅哥和姐夫。”

  “舅哥和…姐夫?”洛倫一臉的困惑。

  “過程很複雜,但…大致就是博西瓦爾伯爵和賽特的姐姐私奔;後來賽特伯爵也趁著他不在的時候,討好了翹望峰的長輩,把博西瓦爾的姐姐也娶了回去。”

  艾克特無奈的搖搖頭:“從那以後,他們倆就互為舅哥和姐夫了。”

  “不過公爵您無需為此擔心,這兩個人都很怕自己的姐姐…所以不會因為這種私下交惡就影響到我們和波伊關係的。”

  “……”洛倫都靈。

  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但並不想幹預封臣“家務事”的洛倫還是就此打住,將話題轉到了一旁:

  “這位賽特伯爵,他在波伊公國的地位很高嗎?”

  “他是瓦爾納大公的心腹,也是最支持瓦爾納家族連任公爵的小波伊領主。”艾克特微微頷首,他聽出了洛倫話裡的意思:

  “所以,他出現在這裡的確很奇怪如果情勢真的危機到了瓦爾納大公所形容的那樣,這位伯爵應該出現在戰場上,而不是波伊與拜恩的交界地。”

  “還有剛剛突襲我們的半人馬……”洛倫微微皺眉:“他們就像是料到會有人在這裡出現一樣,只不過沒想到會是我們。”

  “或者說不是千餘人的巡邏隊,而是一支編制完整的軍團。”艾克特伯爵沉聲道,目光偏移的瞥向就快和博西瓦爾拔刀相向的驃騎兵首領:

  “我猜…賽特布拉哈伯爵一定有您想知道的答案,公爵。”

  洛倫點點頭:“先讓士兵們紮營吧,我們有的是時間和這些波伊的‘好兄弟’們聊一聊關於這場戰爭的事情。”

  他總有種預感,不論是天穹宮還是那位瓦爾納大公…關於這場戰爭,他們都沒有完全說實話。

  而且…還有法內西斯;如果他真的朝東方而來,這場戰爭是否也和他密不可分?

  如果是真的,那麼自己是不是除了半人馬,還會再像埃博登或者斷界山時那樣面對成千上萬,浩浩蕩蕩無邊無際的突變怪物;還有被他“召喚”而來的,墜落的邪神?

  埃博登一戰已經足以說明問題面對邪神哪怕只是“軀殼”,沒有巨龍的情況下軍隊的數量根本毫無意義,只能被一邊倒的蹂躪。

  緩緩回首,洛倫看著遠處逐漸清掃一空的戰場,只剩下接連成片的伏屍和浸透了草地的血水。

  冰冷的屍骨,乾涸的血漿…有半人馬的,有波伊人的,也有拜恩人的。

  或是完整,或是殘缺,或是只剩下一“灘”看不出形狀的“東西”……

  這場半人馬戰爭,才剛剛拉開帷幕一角而已。

  …………………………………………………………

  直至入夜前,士兵們才終於放鬆了警惕,開始駐紮營地。

  和薩克蘭人相比,拜恩人的營地要“簡易”很多;沒有臨時搭建的木牆柵欄和哨塔(在草原上,這種東西也不可能建得起來),也看不到裡三層外三層,填滿了尖木樁和火油的陷馬坑。

  整個營地就是用輜重車圍成一圈,再沿著營地邊緣挖一條長長的壕溝就算完成了;士兵們的帳篷圍繞著一個個篝火堆,排列成整齊的棋盤形狀就連這些,也是在受了薩克蘭人影響之後才出現的。

  這讓曾經到訪斷界山,親眼見到過薩克蘭軍團營地的洛倫一陣蹙眉;雖然拜恩的軍隊也稱得上紀律嚴明,但在後勤方面顯然沒有帝國來的嚴謹。

  不過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了。

  雖然營地十分簡易,加上遠途至此並沒有準備太多後勤,拜恩的騎士們依舊熱情的歡迎了波伊的兄弟們;

  不過這些豪爽的驃騎兵們甚至比拜恩人還熱情,絲毫不把對方當成外人。哪怕雙方還只是第一次見面,卻親近的像是一家人似的;

  洛倫也就在這樣熱鬧的氣氛中,接見了博西瓦爾的“姐夫和舅哥”,瓦爾納大公的親信賽特布拉哈伯爵。

  這位賽特伯爵甚至比他的部下們更加“豪爽”而且不拘小節,根本沒等傳召就直接衝進營帳,站在洛倫面前直接開口就問:

  “拜恩公爵,您這次帶了多少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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