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66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7
第七十六章 俘虜(下)

  離開了牢房,默不吭聲的洛倫站在篝火旁,沉默了很久。

  “公爵?”

  怒火堡伯爵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來,壓低嗓音不至於打他思考。

  “嗯?哦…艾克特。”恍惚間洛倫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勉強笑了笑:“讓隨軍的煉金術師給那個矮人送些藥品——儘可能滿足他的一切要求,直至他身體恢復為止。”

  “遵命。”艾克特點點頭,正轉身要走,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下腳步,欲言又止的猶豫了片刻,輕輕嘆口氣,還是選擇了開口:

  “您打算接受他的條件嗎?”

  洛倫一怔,隨即瞥向疑慮的艾克特,輕輕勾起嘴角:“你懷疑他在騙我?”

  雖然猶豫,掙扎,但鮑利斯·米哈伊洛還是“招供”了。

  不僅幫助洛倫找到通往堡壘內部的坑道,而且答應配合攻城的軍隊,在時機恰當的時候打開城門,兵不血刃的攻下銀盔山。

  唯一的要求,是洛倫必須和他一起去。

  “這倒不至於——撒謊的人常有,撒謊的矮人?大概還沒有出生。”艾克特搖搖頭: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騙您的理由。”

  黑髮巫師點點頭,表示贊同。

  對洛倫而言,人類,精靈,矮人,半人馬…沒有本質的區別,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不會撒謊”的種族。

  不懂得謊言的,也肯定不誠實,這種傢伙常常連自己一起騙。

  洛倫只相信兩件事,動機和自己。

  於情於理,他沒有利用自己的必要——按照小約德送來的情報看,矮人內戰應該不是演戲;那無論至高王還是叛軍都沒有再替自己找一個新敵人的必要。

  當然,人心難測,總有人會做出非理智的舉動;如果真這樣,洛倫也不反對再像帝都時那樣,再來次“銀盔山大逃殺”,幫這群耿直的矮人“長點心”。

  最後,對於洛倫而言最重要的訊息——法內西斯的藏身地。

  這位主教大人的行蹤,就沒有任何一次是單純的。

  在埃博登,是為了毀掉九芒星聖盃;

  在巨龍王城,是為了找到第二個聖盃;

  在赤血堡,是為瞭解放並且控制布倫希爾德,徹底毀掉拜恩……這一次,應該不會有什麼例外。

  唯一的疑問可能就是他在銀盔山找什麼,究竟是什麼在吸引著他。

  鮑利斯·米哈伊洛提到過,銀盔山是這個世界上最早發現秘銀礦的地方…是和這個有關嗎?

  “您已經下定決心了,公爵?”雖然是反問句,但艾克特的語氣卻十分的確信:“還是說…已經有計畫了?”

  “嗯。”洛倫瞥了他一眼,側著臉:“你還是不同意?”

  “我只是不同意您孤身犯險。”艾克特抬頭看著他,沒有半點掩飾的直截了當:“在經歷了三個世代的空位之後,您是拜恩的第一位公爵,也是最特殊的一位!”

  “您太年輕,威望也不足,更沒有一個合適的繼承人——外有帝國提防和掣肘,內有圓桌議會年輕一代的覬覦,地位和權勢都脆弱的難以想像。”

  “這樣的情況下,一場慘敗就足以擊垮您,更不用說身處險境,冒著身死的危險去做這種事!”

  艾克特說的很誠懇,也很實在:“我忠於您,是因為我忠於拜恩,不想看到她再次四分五裂,或是陷於動盪被外人所操控乃至吞併。”

  “歷經三個世代,您是我們重歸一統後的第一位公爵,我真誠的祝願您不是最後一位,也不用看到那樣淒慘的景象。”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洛倫笑了笑:“保護波伊,是歷代拜恩公爵的責任;攻下矮人的堡壘,卻是連騎士王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但如果您死了,我們就完了,拜恩就完了,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那我就爭取一下,儘量活著回來。”洛倫笑了笑:“我這個人其實還是挺在意自己性命的…至少到目前為止。”

  “您這是在賭博,在拿自己的命去賭博!”

  “你說對了,這就是賭博——這會很危險,也許到最後不光是我,還要搭上這兩萬五千人,外加拜恩和波伊所有人的性命。

  前途未卜,沒有誰能知道接下來會遇見的是什麼,沒有誰能猜到接下來的敵人會是誰;

  等在前面的,也許是城門打開,可以兵不血刃奪下的堡壘,第十二世代的拜恩將會建立數百年乃至千年以降,所有騎士王都未曾完成的功績;

  也許是壁壘森嚴,嚴陣以待的守軍,乃至可怕的怪物——我們都看見了,那些喝下了聖血藥劑的人會變成什麼樣的‘東西’!

  這會是一場未知的遠征,心懷憂慮,我可以理解。

  但現在的情況是,我已經做出了決定,所以……

  你們怎麼說?!”

  緩緩抬頭,洛倫看向營帳內的眾人,迎接著那一雙雙注視著自己的目光。

  面色各異的眾人交換著彼此的眼神,凝重的氣氛在空氣中猶如實質。

  嘆了口氣,艾克特伯爵邁步向前,目光第一個落在了山岩堡伯爵的身上。

  “看我幹嗎?!”

  蓋伊·安格特狠狠瞪了自己老朋友一眼,蠻橫的推開前面的薩拉爾德伯爵,直接站在了洛倫面前:

  “加冕儀式的時候我說過,只要你喝下那杯酒,自然會有山岩堡的人替你去戰場上賣命。”

  “現在,就是我們賣命的時候了!”

  “湖心城也是一樣!”蘭馬洛斯伯爵同樣上前一步,腰間還掛著翹望峰伯爵博西瓦爾的佩刀:

  “我們是拜恩人,忠誠高於一切美德——我曾發誓為您效忠,無論您要做什麼,此身此世,單憑驅策!”

  輕鬆一口氣,洛倫重新將目光轉向了艾克特。

  怒火堡伯爵的表情似乎十分的無奈,卻還是微微低下了頭,沉穩的開口道:“我曾經說過,您和羅蘭·都靈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但‘黑公爵’辦不到的事情,也許您能夠辦到。”艾克特挑起雙眸,淡淡的開口道:“所以,如果這是您的意願……”

  “我將為您而戰,至死方休!”

  眼看到已經有人做出了決定,剩下的拜恩伯爵和騎士們也紛紛點頭,露出了贊同的表情。

  對拜恩人而言,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建立功業更能令他們感到榮耀的事情;攻陷矮人的堡壘…這是歷代拜恩人都未能完成的業績。

  無論成功或者失敗,他們都將被載入史冊。

  如此,拜恩的內部意見就已經基本統一,剩下的就只有波伊人了。

  “我就問一件事。”

  薩莉卡·約拿冷冷的開口道,面露寒光:“那個用聖血藥劑害死了我手下,引起這場戰爭,荼毒整個大波伊領的混蛋…究竟在不在那個城堡?!”

  洛倫微微蹙眉,猶豫了片刻方才說道:“我不能百分之百的確定,但至少這座堡壘是他曾經的藏身之處,或者……”

  “夠了!”

  薩莉卡冷冷的開口道,目光果決:“這就夠了!”

  “用不著那麼多廢話,我跟你干——只要答應我,等到攻下了銀盔山,那個混蛋的命是我的;在我把他千刀萬剮,碎屍萬段;在我一個指頭一個指頭掰斷,撕開頭皮裡灌水銀,掛在樹上點天燈之前……

  洛倫·都靈,你得讓他活著,而且要活的好好的,一個指甲乾兒都不能少!”

  看著一臉冷漠的少女,還有她身後同樣面無表情的波伊武士,洛倫無視了旁邊已經是毛骨悚然,瞪大了眼睛的拜恩伯爵們,連猶豫都沒猶豫一下:

  “點天燈的時候記得叫上我,一切好商量。”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7
第七十七章 洛倫的軍勢(上)

  曜日高懸,藍天白雲。

  伴隨著獵鷹的長嘯,捲起雲層的疾風掠過山間與穹頂,迷濛的白雲環繞著巍巍山闕;長空之下,儘是十萬大山,連綿不絕。

  山壁上,一座灰色的堡壘佇立於前,猶如一座巨大的城門,形狀上又更像是一個巨大的頭盔,而她背後的十萬大山就是那城市。

  矮人之土,雲嶺王國的北大門,銀盔山。

  傳聞中,這裡才是矮人最早發跡的土地,建造了第一座要塞,第一個礦井,從大地的深處發現了銅、鐵、金…還有秘銀。

  直至繁衍生息,礦藏漸漸開始乾涸,這個種族的足跡才真正開始遍佈周圍的每一座山嶺,每一座丘陵;在山川之間開鑿曲折蜿蜒的路徑,用甬道和礦坑將一個個堡壘相連,在山嶺中心的雲巔峰上建立屬於他們的宮殿。

  當山川盡歸所有之後,矮人也曾嘗試著向外拓展自己的殖民地;在北面,他們建立了一連串的前哨戰,用來提防來自戈壁的半人馬劫掠,在附近的草原上嘗試著畜牧。

  在西北,他們進攻了拜恩,並且一度控制了後來拜恩十三領中的十個,建立了穩固的殖民地,用大農場,礦場和高壓管控統治拜恩人…直至起義的戰火燃遍整個拜恩,四代都靈先後舉旗反抗,才逐漸走向沒落。

  雖然在帝國建立之後,矮人再不復往日的盛況;蜷縮於山川之間,再不得寸土,但固若金湯的雲嶺王國依舊讓外人望而卻步。

  全副武裝的矮人哨兵們分佈在那高聳入雲的塔樓和城牆上,形影單只的望著遠處一望無垠的地平線——寬敞的城牆上,卻連區區一個百人隊的守衛都沒有。

  隨著叛亂興起,雖然至高王的大軍還沒有兵臨銀盔山,但整個雲嶺王國卻已經開始發動,各個城塞都開始了聲勢浩大的集結動員,圍剿陣線已經形成。

  而銀盔山自然也是同樣,將絕大部分的兵力都用於封鎖山間的甬道和路徑,堵死了通往各個城塞的坑道,並且派重兵把守。

  名義上,銀盔山是雲嶺王國的北大門,監視著大綠海的波伊和他們的“親戚”拜恩人,實際上多年以前就已經廢弛,變成了波伊和矮人的貿易集散地。

  馬背民們對不能放牧的山地毫無興趣,而拜恩若是想進攻雲嶺王國,完全可以直接南下,沒必要特地繞路到銀盔山。

  而當半人馬入侵大綠海,原本的貿易不增反減——半人馬部落不懂得鍛造,就只能用戰利品交換補給,用肉製品、乳製品和皮革交換鋼鐵打造的武器鎧甲。

  由此,被三面合圍封鎖的銀盔山才沒有立刻發生動亂,反而趁著至高王的軍隊還沒有趕到,還接連擊退了幾座要塞的小股軍隊,取得了一連串的勝利,士氣大漲。

  因而“無關緊要”的北部防線,自然只有少量的零星散兵和哨塔,用於維護和半人馬部落之間的補給線就足夠了。

  何況至今為止,還從未有哪支軍隊攻陷過雲嶺王國的任何一座堡壘。

  至今為止……

  想到這兒,面無表情的矮人哨兵挺直了他“三頭身”的腰板,驕傲的揚起了下巴。

  寒風掠境,一陣冰冷的寒意讓他渾身陡然一哆嗦,無意間將目光對準了遠處的地平線。

  然後他愣住了。

  一片巨大的煙塵從遠處的草原而來,自地平線湧出,猶如盤桓於大地之上蠕動的怪獸,遠遠的也已經能聽到大地在震顫的聲響。

  那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從猛然響起的震動變成了連綿不絕的波濤,源源不斷的從遠處傳來。

  眯著眼睛的哨兵,極目遠眺著那地平線上“冒”出來的,密密麻麻接連成片的黑點,臉上露出了幾分疑惑。

  怎麼…那些半人馬蠻族們這麼快又打贏一仗,帶著戰利品回來了?

  但下一秒他就不這麼想了。

  矮人哨兵瞪大了眼睛,震驚的讓他腦海中一陣空白,甚至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是騎兵,是人類的騎兵!

  猶如決堤的洪流般,鋪天蓋地,數以千計的騎兵們踏著鐵蹄的轟鳴,滾滾而來。

  揮舞著長矛和馬刀,弓箭和投槍,在滾滾煙塵中發出震顫心神,令人肝膽俱裂的戰嚎聲,滾滾濃煙,橫掃著壁壘之外一望無垠的大地。

  然而,這還不是全部。

  沒等到矮人哨兵驚愕,另一股源源不斷的震動聲,正在從潮水般的騎兵們身後湧現。

  更加震撼,更加沉重,也更令他們感到熟悉。

  一萬名步兵,在寬曠的草原上一字橫排,擺成了五個巨大的方陣緩緩向前,連綿不絕的戰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聲勢浩大!

  通常若要進攻一座堡壘,往往會在儘可能的遠一些的地方紮營,趁著沒被發現之前先一步構築圍攻陣地,然後再徐徐推進,避免遭到來自堡壘內的反撲。

  但這支人類軍隊…他們完全違背了常理和戰爭法則,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一座壁壘森嚴的要塞城外,排成密集的陣列,在那兒耀武揚威。

  沒錯,他們甚至都懶得掩飾,就這麼直接暴露在了堡壘的視野範圍內,組成整齊的隊列踏步向前,肆無忌憚的炫耀著自己的力量。

  那副架勢完全不像是來攻城,反倒是像來恐嚇的一樣。

  顯然易見,他們成功了。

  壁壘的城牆上一陣混亂,毫無準備的矮人哨兵們幾乎不知道現在該幹什麼——他們這些士兵只是被安排來監督補給隊的正常出入和戰利品交割的,根本沒有迎戰的準備!

  在足足折騰了半刻鐘,城外大軍已經逼近到要塞城牆的時候,以“僵硬死板,不知變通”著稱的矮人才下定決心,先吹響號角,向堡壘內發出警報,然後分出幾個人去稟告。

  剩下的人則作為“使者”,打探一下城外那支軍隊的身份和來意。

  於是,洪亮的號角聲中,銀盔山的要塞城門緩緩而開,被派出城的“替死鬼”們強打精神,舉著一面旗幟走出了城門。

  在看到他們之後,一位高舉著黑底金獅子旗幟的騎士自軍陣中疾馳而出,朝他們而來。

  呆滯的矮人哨兵們瞪大了眼睛,十分費解的盯著那面旗幟——他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拜恩公爵的軍隊會出現在銀盔山呢?

  那位舉旗的騎士停在了他們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群似乎對自己十分不滿的矮人,冷哼一聲:

  “奉聖十字之名,以都靈、約拿兩大家族的名義,拜恩之主,洛倫·都靈大公,協大波伊之主薩莉卡·約拿,統步騎十萬,駕臨銀盔山!

  爾等雲嶺王國的叛徒,半人馬禽獸的幫凶,屠戮帝國子民的罪人,禍害薩克蘭帝國與雲嶺王國友誼的歹徒,殺掠大綠海的強盜——你們的罪行簡直罄竹難書,人人得而誅之;

  感念雲嶺王國與拜恩的深厚友誼,洛倫·都靈大公決定給你們最後悔過的機會,放下武器,全城所有人自縛離開堡壘,將銀盔山交由大公託管,待到至高王駕臨再做決議;

  如若不然,今夜之後,十萬大軍就將攻城——焚燒你們的房屋,碾碎你們的城牆,放水灌掉你們的礦坑,毀掉你們農田和果園;

  全城上下,只有比車軸還矮的東西可以活著離開!”

  看著又驚又怒的矮人,冷哼一聲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將旗幟插在地上,故作輕蔑的仰起頭,“唰”的一聲拔劍,將劍尖抵在其中一個的頭頂上:

  “大公命我提醒你們,這不是警告……

  這是最後通牒——!”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8
第七十八章 洛倫的軍勢(下)

  在放完一番狠話後,扔下戰旗,艾克特立刻轉身離開;而後軍陣中走出一排排的弩手和手持角弓的驃騎兵們,用漫天的箭雨,禮貌而不失尷尬的“歡送”矮人哨兵們回家。

  不論有沒有回家,都確保要讓他們一路走好。

  堡壘的城牆上,矮人們幾乎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派出去的使者在箭雨中四散奔逃,被無數的箭矢貫穿,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血泊中;如蝗般的箭矢猶如稻草般,鋪滿了要塞城外的空地。

  在看到最後一個使者滿口血沫,掙紮著倒在了距離城門只差半步之遙的時候,城牆上的矮人們徹底怒了,一個個瞠目欲裂,憤怒的敲打著手中的武器,用鐵靴重踏著城牆。

  這已經不是宣戰了,這就是在當面抽他們的耳光!

  很快,號角聲一個接一個在銀盔山堡壘的城牆和哨塔上響起;僅僅連一刻鐘的時間都不到,伴隨著令人牙酸頭痛的機械轉軸聲,成排的弩炮和投石機發出了最深沉的咆哮。

  狂風暴雨般的轟擊聲,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崩塌,崩落的土石將正片正片的土地犁開,砂石迸濺,帶來沉悶的巨響,傾斜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然而並沒有什麼意義。

  早在矮人們轟擊之前,遊騎兵們和弩兵們早就撤回了軍陣;而這個世代的遠程,或者說投射武器,基本上都遵循著一種為大多數人所知的“遊戲設定”。

  既標槍差不多二十到四十步,弓弩則在八十到一百二十步,小型投射武器則可以達到兩百至三百步,大型的類似投石機則差不多有四百到五百步。

  當然,作為鑄造大師和工程專家的矮人,往往能造出更強大的投射武器,比如八百步外——但命中率肯定就要差很多了。

  而洛倫的軍陣在一千步外…瞄準他都不如直接瞄準月亮——因為二者的命中率是一樣的。

  因此矮人的投射武器轟擊,象徵意義多於實際意義;有千帳城之戰的經驗,加上軍中煉金術師們對投射武器知識的普及,士兵都清楚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掉不到自己頭上,根本不會對士氣造成任何打擊。

  於是就在那漫天的轟鳴聲中,頗有些“詭異”的一幕出現了;一邊是怒火中燒,恨不得將敵人碎屍萬段矮人們在城牆上怒吼著,對著遠處拜恩的軍陣進行不間斷的傾斜打擊;

  另一邊則是默不吭聲的拜恩大軍逐漸收攏,開始深挖戰壕,堆砌土壘,構築攻城和反圍攻陣地,忙得熱火朝天。

  只是偶爾會有幾個波伊驃騎兵們站在壕溝外,圍成一團喝著馬奶酒,啃著隨身帶的鹹肉干,對著不遠處的爆炸和城牆上的矮人指指點點,猜這幫直腸子啥時候能發現根本打不著他們。

  不過對洛倫而言,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前有至高王的圍剿,後有拜恩大軍的圍攻,銀盔山要塞的兵力將不得不全部都放在城防上。

  根據鮑利斯的描述,在雲嶺王國的制度下,軍隊還肩負著監察貴族和平民的任務;換句話說,一旦他們的軍隊不得不投入作戰,後方往往就會陷入無人管理的狀態。

  如此一來,就有了乘虛而入的機會。

  當然,洛倫還沒有天真到以為這樣就能長驅直入,奪下銀盔山——這裡可是被法內西斯看上的地方,絕對還有不知名的危險在前面等著自己。

  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也沒指望一個“內鬼”能給自己幫到多少忙,能夠順利通過第一道防線就足夠謝天謝地了…甚至可能連他都只是被法內西斯利用,引誘自己上鉤的棋子而已。

  雖然沒有證據,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法內西斯的特點,就是最擅長利用那些“自以為是”的人——膨脹,自負,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野心家們。

  或用權勢,或者乾脆就是最直接的力量將對方膨脹的信心撕得粉碎,五體投地的跪伏在他腳下,為其驅使。

  “……大概的我已經知道了,總之就是虛張聲勢,嚇唬嚇唬城裡的守軍,其實我們壓根兒就不會攻城對吧?”

  愣了一會兒,薩莉卡·約拿摸著腦袋,邊猜邊想的反問道。

  “應該說…在正式攻城前,我們就能拿下銀盔山。”洛倫聳聳肩:“不過雖然是做樣子,但該打還是要打的,不能被他們看穿了——攻城、戰壕,騎兵掃蕩,都不能少,反正動靜越大越好。”

  “艾克特會負責步兵,投射陣地則交給艾因,騎兵讓蘭馬洛斯負責…薩莉卡·約拿小姐,我給你全權調度的權力,什麼時候打,什麼時候談,你說的算。”

  “這個肯定的,做戲要做全套的嘛。”少女點點頭,但突然冒出一句來:“但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嗯?”洛倫挑了挑眉毛:“是我哪裡還沒有說清楚嗎?”

  “不,和那個沒關係。”薩莉卡搖搖頭:“我就想問,你為什麼會讓艾克特說我們有十萬大軍?”

  “你想問的就是這個?!”黑髮巫師整個人都驚了,目瞪口呆。

  “怎麼,不該問嗎?”少女的表情比他還費解:“全軍營上下所有喘氣的加一塊兒,都沒有十萬個,你那個十萬大軍是哪來的?”

  “不,你誤會了,那只是一種策略。”強忍著不去翻白眼,洛倫耐心的解釋道:“敵人現在其實不清楚我們的兵力有多少,所以讓他們誤以為我們有足夠的實力攻城,有助於加深對我們的恐懼。”

  “你在嚇唬他們?”薩莉卡眨眨眼。

  “呃…不,不完全,更像是迷惑他們——等到我們的軍隊全部就位,他們就會開始產生困惑,誤以為我們後續還有援軍,干擾他們的決策,這也是一種策略。”

  “你在嚇唬他們?”少女不依不饒。

  “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沒錯,這看似是一種誇張,但實際上並非如此…你想啊,為了維持這支兩萬五千人軍隊的正常補給,整個後勤補給線的運轉人數早就超過這個數字了,這也是對他們工作的一種肯定。”

  “你在嚇唬他們?”

  “……是,我在嚇唬他們。”洛倫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薩莉卡得意的笑了,帶著雀斑的小酒窩泛起紅暈,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無力的聳聳肩,翻了個白眼的洛倫長長吐了口氣。

  咯咯笑了好一會兒,薩莉卡才拍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的歪著嘴角:“行啦,別悶悶不樂的,還是個堂堂公爵老爺呢!

  這種事兒我早就不是第一次了,熟得很——該怎麼打,什麼時候打,我比你清楚多了。”

  “你只要堅持一兩天,艾克特和安格特,還有…還有艾因他們都會協助你,把這場戲做足。”洛倫平靜的開口道:

  “兩天,最多三天…我會讓你看到結果的——勝,我們會奪下銀盔山,完成千年以降所有拜恩和波伊人都未能完成的功業,我們得到的聲望將超越拉斯洛·瓦爾納。”

  “敗…運氣好的話,也不會太難看,我依然有辦法用外交斡旋的方式結束這場戰爭。”說完,洛倫又忍不住多說一句:

  “如果運氣好的話……”

  “那是你的事情,我對銀盔山沒興趣,對功績也沒什麼興趣。”薩莉卡冷冷道:

  “我想要的只有那個人,不管你打算拿他幹什麼,他的命是我的——所以你得活著把他給我帶回來,就這麼一個要求。”

  “我答應你,儘管放心吧。”洛倫鄭重其事的點頭:

  “只要他還在這座堡壘裡,那就插翅難逃!”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8
第七十九章 不意外的客人(上)

  銀盔山堡壘,拜恩軍營外的某個樹林,深夜。

  銀鉤西斜,透過樹蔭還能隱隱看到遠處夜幕下的白色壁壘和身後的攻城陣地,愈發寒冷的天氣也讓人頭腦清醒。

  倚靠著身後的樹幹,此刻的洛倫完全就是標準的“守夜人”守夜人打扮;身後的路斯恩熟練的潛伏在草叢中,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儘管事發突然,但銀盔山矮人們的反應依舊十分迅速——肉眼可見,城牆和哨塔上到處都是身影匆匆的光點,六個巨型燈塔下,整個堡壘猶如白晝。

  而在不遠處的山坡上,也能看到幾個大大小小的明哨暗哨,不僅僅是堡壘本身,視線範圍幾乎封鎖了山體,一靠近就會被發現。

  洛倫可以肯定,只要自己三個人一靠近哨塔的監視區,這幫“壕氣十足”的矮人就會像白天時那樣,不計成本的用漫天石砲和重弩箭淹死自己。

  簡而言之,在不造成混亂或者引開對方注意力的前提下,想要靠近銀盔山乃至正面潛入,都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當然,這世上還有一種潛入,叫做“人都被我打死了,就沒人知道我潛入了”……

  雖然鬼畜了點,但也是一種辦法——可真要那樣,還不如直接下令攻城來得方便,何必再費心思溜進去?

  昏暗的樹蔭下,在小心翼翼的確定了周圍沒有巡邏士兵之後,鮑利斯·米哈伊洛才轉過身來,走到洛倫和路斯恩面前。

  “看起來銀盔山的守軍已經正如進入警戒狀態,不會再有巡邏隊出來了。”一邊說著,矮人還不忘了回頭多看兩眼,謹而又慎的沉聲道:“拜恩公爵,您白天的計畫已經奏效,他們似乎真的以為您打算攻城。”

  “但那只是眼下,最多兩天,他們就能拆穿這個幌子。”洛倫淡淡的看著他:“我們得在那之前,想辦法進入堡壘內部。”

  “所以,鮑利斯·米哈伊洛先生——您最好確保我們從找到那個坑道,再穿越整個坑道進入要塞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天。”

  “這個我可以保證。”矮人鄭重其事的點點頭:“那條坑道我走了無數次,連地圖都被我背下來了;每一個轉彎,每一個陷阱,每一處塌陷,我都清楚的記得。”

  “如果一切順利,明天中午您就能站在銀盔山要塞的地板上。”

  洛倫扯了扯嘴角,對這個回答不置可否。

  “當然,也有可能不會那麼順利——坑道里也有不少傢伙,就像你們帝國城堡外的窩棚,還有大城市裡的平民窟一樣。”

  矮人目光閃爍,表情十分的凝重:“這些被我們稱之為‘流放者’,多是背了債務的奴工或者罪犯,為了躲避刑罰逃進了礦坑,靠著翻找垃圾和過去礦工留下的補給過活。”

  “這些傢伙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不會來招惹你,看到他們只要無視就好了,不用擔心會告密——沒人會相信他們的話,因為他們都是欠債和犯罪,沒有付出代價的犯人,比奴隸還不如。”

  “等等。”路斯恩突然開口道:“鮑利斯先生,你剛剛說你把地圖都背下來了?”

  “嗯,怎麼了?”

  洛倫也忍不住轉過頭,目光瞥向身旁的灰瞳少年。

  “既然如此,那你只需要把地圖畫下來給我們不就行了?”路斯恩撓了撓頭,十分困惑的問道:“為什麼一定要和我們一起進去?”

  矮人默默回頭,冷漠的表情讓路斯恩警惕的按住了腰間的劍柄。

  “首先,銀盔山地下坑道的複雜程度超乎你的想像,光憑一張地圖你們是走不出去的。”鮑利斯·米哈伊洛冷哼道:

  “其次,如果我不跟著一起來,拜恩公爵閣下又怎麼可能會相信我畫的地圖,不會把他待到什麼陷阱裡去?”

  “你的公爵並不信任我,所以我的十九名手下都在你們的軍營裡當人質——這樣解釋你能理解嗎,公爵衛隊長閣下?”

  路斯恩面色一僵,表情十分的難堪。

  “我從來沒說過我不相信你,鮑利斯·米哈伊洛閣下。”洛倫挑挑眉毛,平靜的開口道:“你的弟兄們也不是我的俘虜,而是客人。”

  “我以人格向你擔保,即便我有任何意外也不會讓他們受到傷害——這不是拜恩公爵,而是洛倫·都靈的承諾,我是很認真的!”

  矮人冷冷的哼一聲,板著臉扭過頭去,顯然對這種說辭不屑一顧:

  “跟著我。”

  短促有力的話語聲落下,朝身後的二人擺了個手勢,趴伏在草叢中緩緩前進。

  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無奈,黑髮巫師緊隨其後;一臉緊張的路斯恩還不忘了東張西望幾眼,然後才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在有了鮑利斯這個“內應”之後,穿越矮人崗哨封鎖線的過程變得異常容易,甚至比洛倫想像的還要簡單,甚至都不用趴伏著,輕鬆的像是夜間出門散步一樣。

  走在前面的鮑利斯一會停步,一會轉身,一會放慢腳步,一會則加快小跑…沒有半點的遲疑,目光的注意力甚至都不在那些崗哨上面,全程都在聚精會神的盯著正前方。

  跟在後面的灰瞳少年則是全程都在心驚肉跳中度過,一連有好幾次都是當著崗哨們的面穿過監視區,和回頭轉身的哨兵們“擦肩而過”,沒有一次失誤。

  鮑利斯·米哈伊洛…這位銀盔山矮人的掌旗官閣下,身上似乎還有不少的秘密呢。

  走在後面的洛倫一聲不吭的盯著矮人的背影,漆黑的瞳孔同樣在觀察著周圍地形,用身後的堡壘和攻城營地當做坐標軸,推測著自己現在所站的位置。

  在一路的停停走走,七拐八繞之後,緊跟著矮人的洛倫和路斯恩終於來到了銀盔山附近某處十分偏僻的山腳下,一個半陷在地裡的漆黑山洞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路斯恩主動上前,像是打量了一眼,又拿出隨身攜帶的螢石燈朝裡面探了探,十分不確信的回頭望去:

  “就是這裡?”

  矮人搖搖頭,表情依舊是軍人式的冷漠:“這裡只是個天然形成的洞窟罷了,應該是某處礦坑的支架坍塌的時候形成的。”

  “坍塌形成的?”灰瞳少年的表情微微變色:“那豈不是說它隨時可能垮掉?”

  “沒錯,但這裡也是唯一一處入口了。”矮人回過頭,冷冷的將目光轉向了身後:“也許等我們一進去,它就會塌陷;屆時哪怕我們沒有被活埋,也無法原路返回。”

  “所以您怎麼說,公爵閣下?”

  午夜下寂靜的叢林,洛倫緩緩抬起頭,望向警惕的灰瞳少年:“路斯恩,你害怕嗎?”

  “當然沒有,無非是另一個巨龍王城罷了。”深吸一口氣,路斯恩強打著精神,故意露出無所謂的表情:

  “如果我能帶著艾薩克和您一起離開尼德霍格,銀盔山…應該也沒什麼不一樣。”

  想起艾薩克,黑髮巫師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那個自大狂…現在八成像個真正的人生贏家那樣,還在和莉娜·德薩利昂卿卿我我吧?

  “很好,看起來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微笑著起身,洛倫輕鬆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那就讓我們向各自的信仰祈禱,讓他們保佑我們別死在裡面!”

  就在三個人默默的準備下去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他們背後陡然響起,冰冷的像是一柄塵封在鞘中的利劍,每個字都透著殺氣。

  “信仰,洛倫·都靈…我都不知道你居然也有信仰?”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8
第八十章 不意外的客人(下)

  昏暗的夜幕下,那個披著斗篷的身影朝三人走來;他的斗篷和甲冑都殘破不堪,右臂只有空蕩蕩的半個袖子,頭髮凌亂,面色飢黃…只有一雙眼睛,在黑夜中依炯炯有神,璀璨如星辰。

  男人的身上僅僅掛著一柄塵封的舊劍,但緊攥著劍柄的左手和鞘中露出的殺氣,都在無聲的警告著所有人,它…有多鋒利。

  震驚的矮人猛地轉身,卻驚愕的發現拜恩公爵和那個灰瞳少年臉上沒有半點緊張,反而還露出了一副“果然是他”的表情。

  那個身影就這麼站在三人面前。

  “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驚訝,是麼。”

  誓約騎士瞥了一眼黑髮巫師,聲音有些嘶啞:“所以…你已經知道了?”

  “之前還不確定,但看見您基本上就十拿九穩了。”抱著肩膀,洛倫淡然的笑了笑:“不過您怎麼會在這兒,我記得您臨走前說要去雲巔峰來著。”

  “至高王以為我想在他的王庭傳教,就把我趕出來了。”誓言騎士毫不諱言,目光瞥向遠處的攻城陣地:

  “來的時候看到了拜恩的軍隊,本想直接去軍營;正好碰見你和你身旁這兩位,於是就一路跟到了這裡。”

  所以說…他跟了一路,自己還半點反應沒有?

  不光是路斯恩和矮人鮑利斯,連黑髮巫師也是一陣毛骨悚然…這位誓言騎士大人,實力可真是越來越深不可測了。

  記得在斷界山要塞的時候,他還完全不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行蹤,現在卻已經可以在自己不使用“精神視界”和“超越感知”的前提下,讓自己絲毫察覺不到了。

  “嗯,還沒恭喜你呢,洛倫·都靈公爵閣下。”誓言騎士淡然道:“從一個小小的巫師成為了拜恩公爵,想必很有成就感吧?”

  洛倫表情一僵,嘴角下意識的扯了扯。

  “那、那是個意外!對,意外。”四目對視下,彷彿從頭到腳被扒個乾淨的洛倫緊張的口不擇言:“事出有因…總之,不是我幹的,更不是我自願的。”

  冷漠的誓言騎士一聲不吭,彷彿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

  長長嘆了口氣,洛倫讓開了身後的洞口,為還不認識的兩個人相互介紹:“這位是鮑利斯·米哈伊洛,我們的朋友兼嚮導——他可以帶我們穿過地底坑道,進入銀盔山要塞。”

  “這位是…呃,薩克蘭帝國教會的誓言騎士,最後一位‘誓言之劍’,持劍傳教之人;虔誠,而且實力超凡。”

  “雲嶺王國的子民不信仰任何宗教,秩序才能帶給我們力量。”矮人鮑利斯冷漠的開口道,但還是主動伸出了右手:

  “信仰,是懦弱之輩沉湎麻醉的無用之物;將希望寄託於一個金銀鍛造的雕塑,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話音落下,洛倫和灰瞳少年幾乎同時瞪大眼睛,緊張的盯著誓言騎士握劍的手。

  但那隻手,紋絲未動。

  誓言騎士微微頷首,用右手握住了矮人的粗糙的手掌:“失去信仰之人,等於失去救贖;沒有敬畏,則更沒有感恩,意味今世一切皆為無用功。”

  一個持劍傳教士和一個矮人掌旗官,各自說著針鋒相對的話,卻依舊不影響他們表面的和平,互相點頭示意。

  “全都做好準備,記得跟緊。”悶聲悶氣的鮑利斯轉過身去:“我沒走過的地方不要走,我沒碰過的地方不要碰。”

  說完,他就率先走進了山洞,五頭身的背影消失在了漆黑的洞口。

  黑髮巫師驚愕的瞥了誓言騎士一眼。

  “離開拜恩的時候,有個年輕的教士教了我很多東西,受益良多。”察覺到洛倫的表情,誓言騎士淡然說道:

  “他說不信神的人就像執拗,不懂得感恩父母的孩子——你應當告訴他什麼是正確的,但強迫的說教,只會讓他與父母的裂痕更甚。”

  “在他們頓悟之前,我們應該尊重和保護這些尚未成長的孩子,因為父母之愛是不計回報的…聖十字,亦是如此,不信神的人也該在天國擁有一席之地。”

  說到這兒,誓言騎士還難得的微微勾了勾嘴角:“像洛倫·都靈你…絲毫沒有信仰之人,不也在對抗著聖十字的敵人嗎?”

  這話怎麼聽得那麼耳熟?

  不等皺著眉頭的洛倫開口詢問,誓言騎士就拍拍他的肩膀,先行一步走進了山洞。

  “洛倫大人?”

  身後的灰瞳少年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試探著開口道。

  “走吧。”洛倫默默回首的看向山洞的方向,意味深長的開口道:

  “天色已經很晚,時間不多了。”

  “遵命。”

  路斯恩鄭重其事的點點頭,一如既往的執行著黑髮巫師的命令,緊隨其後走進了漆黑的山洞。

  山洞中一片漆黑,而且陰冷刺骨。

  儘管一行人有火把和螢石燈,但這點光線並不足以照亮所有地方;狹窄而封閉的黑暗空間不僅會令人感到沉悶而緊張,還會失去對方向的判斷。

  更重要的,是會失去對時間的判斷力。

  “話說…既然我們都有螢石燈了,為什麼還要帶火把?”

  也許是因為太沉悶,走在最後的灰瞳少年忍不住開口道:“萬一遇到敵人,難道還得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拔劍迎戰嗎?”

  “螢石燈是你們帝國人的小玩意兒,誰知道會不會壞。”

  走在最前面的矮人悶聲悶氣的回答他:“雲嶺王國的子民下礦井帶火把,也不僅僅是為了點亮,還是為了保命。”

  “保命?”

  “對,保命。”矮人頭也不回,沉悶的聲音在岩洞中迴蕩,顯得陰森森的:

  “要是你的火把滅了,你就會知道下面的路可不好走;

  要是你的火把突然變亮,你就會知道是該熄了火把,摸黑走的時候了。”

  被他嗓音嚇到的路斯恩打了個哆嗦,死死盯著手中的火把,繼續前行。

  一行人只能憑僅有的光線來判斷眼前的路,在狹窄的路徑當中,緊跟著矮人的身影艱難穿梭著。

  顯然這個洞穴在塌陷的時候,並沒有考慮到矮人之外的“非五頭身”體格該怎麼辦,而矮人們也從來沒有擴建的打算,三個人幾乎不停的在坑坑窪窪的岩洞中磕磕撞撞。

  越是向深處走,道路就越是艱難,方向就越是迷離,難以揣度——到最後,洛倫也只能憑經驗判斷,他們大概已經走了一刻鐘左右,並且始終在朝下走。

  至於具體的方向…早在一刻鐘前就已經分不清了。

  又過了一刻鐘,也許是兩刻鐘…在洛倫一行人察覺到時間流逝之前,先感覺到的是腳下的地面和之前的岩洞變得不一樣了。

  不僅僅是平坦了許多,而且變得更加光滑,也更加冰冷…是透過靴子底都能感覺到的陰冷;頭頂的空間也寬闊了許多,至少不再令人感到壓抑了。

  隱隱約約的,洛倫突然想起了之前埃博登和帝都時的下水道;倒不是因為腳下的石板,而是它們的構造,都莫名的類似。

  不是類似,而是簡直就是一模一樣…漆黑的瞳孔望向眼前那面“酷似”入口的巨大石洞,斑駁而破舊的牆壁上還能看到因為兩側樑柱崩裂掉落的磚石。

  一旁的路斯恩和誓言騎士似乎只是好奇的四下打探,似乎對這樣一座巨大的地下建築感到不可思議。

  只見矮人走到破裂的牆壁前,再三確認了幾根裸露出來的支撐柱後,才緩緩轉過身來;熊熊燃燒的火把,只照亮了他半張臉:

  “諸位,請進吧…雲嶺王國最古老的坑道,秘銀誕生的地方!”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8
第八十一章 大地深處的“王國”(上)

  矮人的話語聲在山洞中久久迴蕩,讓三人下意識的隨他走進了那扇破裂的“大門”,頗有幾分好奇的用火把和螢石燈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眼前所見,是一座十分寬敞的房間,面積堪比赤血堡的圓桌大廳;整個空間呈現出圓環的形狀,中間有一根巨大的圓柱,頭頂則是圓拱形設計,就像是直接蓋在上面的一樣。

  十分奇特。

  路斯恩和誓言騎士在周圍轉了幾圈,時不時的在牆壁上摸索著,居然還能在這些牆壁上找到幾幅“壁畫”——顏色已經消退的差不多了,但依舊能看出大致的紋路來。

  牆壁的周圍還有幾處網格形狀的鏤空,看起來像是裝飾,但據灰瞳少年的猜測,這些可能是這座大廳的通風口。

  灰瞳少年這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所站的地方是在大地深處,可居然沒有感到任何的呼吸困難,頭腦很清醒,甚至胸口都沒有半點的壓抑感。

  這簡直難以想像——如果這座大廳是出現在帝國的哪座城堡裡,那大概只是某個寒酸的領主家的客廳…但這可是在山裡啊,這幫五頭身的小矮子們是怎麼辦到的?!

  “洛倫大人,您在幹什麼?”

  難以置信的灰瞳少年無意中瞥過目光,發現黑髮巫師正半跪在地上,摸索著腳下的地板,表情立刻凝重了許多:“難道是發現什麼了嗎?”

  “沒什麼。”打掉手上的灰塵,洛倫站起身來:“只是有些好奇罷了。”

  陳舊的地磚,周圍的牆壁,還有上面淤積的塵土……

  這座大廳至少有幾百年的歷史,至少能追溯到古王國時代…換句話說,這座堡壘的歷史絲毫不比巨龍王國遜色多少。

  巨龍王國的時代,雲嶺矮人們的發源地,最早的秘銀礦坑……

  洛倫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觸及到了某些關鍵的地方,快要弄清法內西斯出現在這座堡壘的真正緣由了。

  “一座精緻而古老的建築,但不是我們到此的目的。”誓言騎士冷漠的話語聲響起:“我還是沒有看到入口在哪裡,這裡真的是銀盔山礦坑的入口嗎?”

  “沒錯,就是這裡。”矮人悶聲悶氣的回答他,語氣硬的像塊石頭:“至於入口…就是你們現在站的地方。”

  站的地方?

  “我在進來之前就告訴過你們,那個岩洞是由於支撐柱垮塌才天然形成的。”矮人繼續說道:“而我們會將隧道修到這裡,只是為了修復垮塌的部分……”

  一旁的灰瞳少年先是摸了摸腦袋,隨即面色陡然一變。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這裡還不是……”

  “這裡當然還不是礦坑,這裡只是入口。”說著,矮人鮑利斯將右手按在了大廳中央的圓柱上,用力按下了一個酷似機關閘門的東西。

  “鐺——!”

  驟然一聲巨響!

  伴隨著機括聲,是整個大廳都開始震動起來,塵土砂石不斷的從頭頂和四面的牆壁上滑落,而且晃動的越來越劇烈。

  冷漠的矮人依舊站在圓柱旁,一動不動;面色驚愕的灰瞳少年和誓言騎士則站在原地,死死地盯著周圍的牆壁。

  不,不對,不是從周圍……

  而是在地下。

  低下頭,黑髮巫師瞪大了眼睛,根本想也不想的開啟了“精神視界。”

  很快,連綿不絕的轟鳴聲從地板下傳來…起初還很微弱,若有若無,但很快就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劇烈。

  下一秒,只見大廳中央的圓柱開始緩緩旋轉,不斷的從中傳來機括和無數齒輪轉動的聲響,周圍的轟鳴聲已立刻蓋過了一切動靜。

  “站穩——!”面無表情的矮人鮑利斯突然喊道:

  “我們要出發了!”

  出發了?

  面色驚愕的灰瞳少年還沒弄清楚他的意思,就感到腳下的地板突然一墜,像是直接掉下了下去!

  旁邊的誓言騎士同樣瞪大了眼睛,緊抿著嘴角,表情緊張到了極點。

  只有黑髮巫師一人面不改色,只是不停的抽動著嘴角。

  沒錯,這個看起來巨大無比大廳,它其實是一個電梯!

  當然是不是“電梯”有待爭論,在“精神視界”的加持下,洛倫只能大概察覺到腳下的“圓盤”是靠無數個大大小小的齒輪和槓桿來運作的,並沒有看到任何電路,或者類似電路的存在。

  但是下一秒,他就再沒心情去猜測這些有的沒的了。

  “聖十字啊……”

  目瞪口呆的灰瞳少年震驚到說不出話來,此時此刻他的表情,和當初在冰川荒原上發現巨龍王城尼德霍格時幾乎沒什麼兩樣。

  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座恢宏無比的地下王國。

  無數座“電梯”沿山壁而下,無數的螺旋形鋼鐵軌道盤旋在半空;頭頂那巨大的齒輪不僅扭動著腳下的“電梯”,更連帶著周圍的軌道和圓柱都在一起轉動;

  在他們的頭頂,有大大小小,磚石砌城的“月台”懸浮固定在半空,猶如陽台上的掛墜裝飾般鱗次櫛比,被鋼鐵軌道和黑曜石鋪成的石橋相互連接;

  數不清的螢石和月光石,按照一定的規律佈滿了所有的軌道和月台,抬頭望去,皓若夜空,宛如繁星點點。

  而當三人將目光轉向腳下,一座巨大的“鋼鐵拱門”正隨著逐漸落下圓盤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這、這就是銀盔山,這就是雲嶺王國的真面目?”路斯恩一臉的難以置信,喉嚨不停的抽動著:“我、我知道矮…雲嶺王國鍛造和工程技術高超,帝國望塵莫及,但這也太……”

  “不,你誤會了。”矮人鮑利斯沉聲道:“這裡並不是銀盔山的要塞城區,甚至都不是城塞的一部分。”

  “你是說…這裡並不是你們建造的?”

  “不,我的意思是這裡連城區都不算…用你們帝國的說法,大概就相當於鄉村外的荒野,還有那些荒無人煙的山村吧?”鮑利斯搖搖頭:

  “這裡是最外圍的礦坑區,而且還是廢棄的礦坑區。”

  “……”路斯恩。

  圓盤穩穩的停下,一陣煙塵四起。

  “那它為什麼又會被廢棄呢?”誓言騎士突然開口問道:“因為已經沒有足夠的礦藏了嗎?”

  “那只是一方面,很小的一方面。”

  矮人鮑利斯邁開步伐,最先離開了“圓盤大廳”,舉著手中的火把朝鋼鐵拱門的方向走去:“更重要的…是雲嶺王國已經沒有維持如此龐大地下城的實力了。”

  “向拜恩開疆拓土的殖民,因為起義抽調了太多的勞動力;隨後的內戰,又讓無數雲嶺王國的子民陷入相互之間的廝殺;

  當我們回過神來,將聚落重新用來填補礦坑空缺的時候,我們又失去了殖民地的補給,無法喂飽所有的人民;

  於是昔日的地下城只能一個一個廢棄,將多餘的居民用來填補各個堡壘的空缺…所有這一切,都起源自一個姓氏;

  ……都靈。”

  感受著從最前面投來的目光,黑髮巫師只是微笑著聳聳肩。

  這也算是另一個版本的“騎士王傳說”了吧?

  通往鋼鐵拱門的方向是一條長長的砌石路,令三人感到奇怪的是道路兩旁居然還有一連串整整齊齊的護欄。

  但當灰瞳少年靠上前去,卻發現那根本不是什麼護欄,而是插著鐵鎬的墳堆。

  並排而列,鱗次櫛比,數不勝數的墳堆。

  “雲嶺王國的法律,擁有姓氏的貴族都會擁有自己的骨灰甕,平民尤其是礦工,則要被埋在礦場的附近,供後人瞻仰他們的名字…因為他們只有名字。”

  舉著火把的身影停在了鋼鐵拱門之前,大門上的銘牌在火光下熠熠閃爍,洛倫眯著眼睛,打量著上面的文字。

  九路四十三號站台。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9
第八十二章 大地深處的“王國”(下)

  穿過巨大的鋼鐵拱門,眾人繼續跟在矮人的身後前行。

  舉著火把的鮑利斯獨自一個走在了最前面,似乎並不打算和黑髮巫師等人有過多的接觸;謹慎的路斯恩則護衛著隊伍的末尾,右手始終沒有從腰間的劍柄離開過片刻。

  道路越來越黑暗,兩側的墳墓越來越多,空氣也愈發的陰森冰寒…在終年不見天日的地下,寒冷只會比被冰雪覆蓋的斷界山更加“漫長”,也更加難熬。

  氣氛,也逐漸開始變得壓抑。

  “為什麼他會答應幫你?”

  誓言騎士突然開口道,雖然沒有明說,但刻意壓低的嗓音和直視著前方的目光,已經把答案“說”出來了。

  洛倫微微一怔,輕輕嘆了口氣。

  “因為他們被騙了。”黑髮巫師同樣壓低了嗓音,細小的話語聲保證只有身旁的誓言騎士能聽見:

  “銀盔山的矮人首領誤信了法內西斯,認為只要能用半人馬摧毀拜恩公國,就能迫使拜恩乃至帝國加入戰爭,再通過矮人至高王的驕傲和我們的誤會,引起矮人與拜恩的戰爭。”

  “由此,至高王將同時兩線作戰,雲嶺王國會四分五裂,銀盔山矮人就能趁機拉攏其餘的堡壘,孤立雲巔峰的至高王,統一整個雲嶺王國——而且還削弱了帝國,為他們下一步的入侵打下基礎。”

  看著緊蹙著眉頭的誓言騎士,說完這一堆的洛倫也忍不住笑了笑:“這就是他告訴我的,肯定有隱瞞但…應該沒有撒謊。”

  “所以這就是法內西斯的目的,摧毀波伊,摧毀拜恩,摧毀雲嶺王國…削弱帝國?”

  誓言騎士的眉頭越皺越緊,困難的理解著其中的含義:“我不精通戰爭,但真的辦得到嗎?”

  “難說,但我覺得對銀盔山的矮人們而言,他們肯定覺得自己能辦到。”頗有些感慨的洛倫抬頭仰望著那巨大到難以形容的鋼鐵拱門,還有腳下綿延無邊際的鐵軌:

  “對他們來說提供給半人馬的那些武器裝備,可能連邊角料都不算吧——用一堆廢鐵換來兩個傷亡慘重,瀕臨崩潰的敵人,沒有比這更划算的買賣了。”

  真是個“壕氣衝天”的種族啊。

  想到這兒的黑髮巫師忍不住嘆了口氣,無奈又自嘲的苦笑。

  像自己這種“套路模板”的穿越者,一般不都是大搞種田,發展蒸汽機內燃機,推動產業革命,然後用無窮無盡的資源,把對手淹沒在鋼鐵和火藥的汪洋大海之中嗎?

  為什麼輪到自己了就要趕鴨子上架,立刻面對兩個難纏到極點的對手,面對一個種田種了好幾百年,土壕得不行的敵人?

  感受著腳下冰冷的鐵軌,洛倫的目光偏移向兩側的牆壁和甬道,莫名熟悉的錯覺再次襲來。

  沒錯,並非是這裡和埃博登的下水道十分的相似;

  而是埃博登的下水道,完全就是模仿矮人們的礦井修建起來的。

  埃博登的下水道,是第一世代的末尾,“戴帽子羅根”的追隨者們為了隱藏九芒星聖盃而建;

  第二世代,拜恩公爵將秘銀作為貢品和臣服的象徵,送給了皇室和教會;

  第六世代,帝國正式和矮人恢復了正常的貿易往來,同時教會將秘銀列為了聖十字聖物,嚴禁走私和販賣;

  銀盔山,全世界最早的秘銀礦,矮人的發源地,可以追溯到巨龍王國的時代;

  洛倫感覺自己距離真相和法內西斯的目的越來越近了。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誓言騎士突然搖搖頭,看向洛倫說道:“這場戰爭,你就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嗎?”

  不對勁?

  黑髮巫師眼眉一跳。

  “法內西斯…自他離開赤血堡後一個月,我在雲巔峰時還沒有聽聞半人馬發動入侵戰爭的消息,銀盔山那邊也沒有傳來任何異樣。”

  誓言騎士的話語聲在黑暗中迴蕩,帶著一種隱隱的困惑:“而當我離開雲巔峰時,方才聽聞半人馬已經在戈壁附近擊潰了拉斯洛·瓦爾納大公的消息。”

  “假如他是在這段時間欺騙了銀盔山的矮人,讓他們掀起叛亂…又從哪裡,得到了鼓動半人馬蜂擁而起,入侵波伊公國的時間?”

  “他不可能在這之前,因為他還在赤血堡,還在暗中鼓動拜恩總督準備異端教團叛亂;他不可能在這之後,因為那時的半人馬已經得到了來自銀盔山的武裝,才擊敗了瓦爾納大公。”

  “在這短短二十天的時差當中,法內西斯…他是如何完成這一切佈局的?”

  黑髮巫師當即默然。

  “也許…他們在撒謊,支援半人馬本就是他們自己的計畫,只是被法內西斯利用了。”黑暗中,洛倫抽動著喉嚨,說著連自己都不太信的推測:

  “現在他們察覺到問題,於是就想把一切責任都推到法內西斯的身上?”

  “這樣似乎就能說通了…但還是有一個疑問。”誓言騎士繼續問道:“半人馬和銀盔山的矮人,是如何達成聯盟的?”

  “雙方相隔很遠,中間又有波伊公國阻隔;即便能躲開波伊大公和守夜人的耳目,矮人們又要用什麼樣的方式爭取半人馬的信任?”

  洛倫沒有回答,誓言騎士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黑暗中的氣氛,越來越沉重,壓抑。

  “我想了很久,始終沒能想通這個問題。”誓言騎士自言自語道:“於是,我想起了法內西斯在成為邪神使徒後,得到的力量。”

  “在埃博登時,我親眼所見他躲開了帝國軍團士兵的攻擊;在冰川荒原,他孤身一人找到了前往尼德霍格的道路…再後來,他一次次的死而復生。”

  “我猜測,法內西斯的力量…會不會是和時間有著某種聯繫?”

  黑髮巫師猛地瞪大了眼睛。

  看著誓言騎士那陷入沉思的表情,他突然回憶起阿斯瑞爾的警告…“越是瞭解黑十字塞廖爾力量的人,就越是不可能打敗他”。

  就在洛倫想著該怎麼提醒誓言騎士的時候,一個沉悶的撞擊聲突然響起!

  “咚!咚!咚!”

  就像是某種腳步聲,從黑暗中傳來。

  警覺的四個人同時停下了腳步,死死盯著面前的黑暗。

  “咚!咚!咚!”

  那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四個人幾乎同時圍成一團;走在前面的矮人鮑利斯掏出了短柄戰戟,路斯恩則直接把火把扔在地上,雙劍出鞘!

  “那到底是什麼動靜?!”

  低聲喃喃的灰瞳少年舔了舔皴裂的嘴唇,警惕的保持著隨時衝刺迎戰的姿態,握劍的雙手青筋暴露。

  他抬起頭,剛想向矮人詢問的時候,卻看到自己身後的黑髮巫師已經瞪大了眼睛,完全是全神貫注,戒備的姿態。

  “鮑利斯·米哈伊洛閣下,我有個小問題想問問你。”緊咬著牙關,開啟了“超越感知”的洛倫強作鎮定的面龐微微有些猙獰:

  “你說過…遊蕩在礦坑裡的,一般都是堡壘裡的欠債、犯罪,被稱之為‘流浪者’的窮人對吧?”

  矮人面色一驚,同樣牙關緊咬:“沒錯。”

  “我記得你也說過,只要我們不去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來招惹我們?”

  “應該…也是這樣沒錯。”驚恐緊張的表情,讓他的話十分的不具有說服力。

  “咚!咚!咚!”

  聲音越來越近,很明顯就是衝著四個人來的。

  “是嗎……”洛倫反握著手中的亮銀,架在身前:

  “那麼,我建議你還是盡快忘記這件事比較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9
第八十三章 真的假的(上)

  洛倫一行人深入銀盔山要塞之後。

  伴隨黎明升起,連綿不絕的號角聲響徹了銀盔山外的荒野;溝壑縱橫的攻城陣地上,一面又一面燕尾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空曠的原野上,突兀的多出了無數的人影,隊列整齊的走出了戰壕;全副武裝,嚴陣以待。

  足足六個步兵方陣,超過五千人在攻城陣地外按“八”字形兩翼排開,長槍高舉;在他們的身後,還有無數弓弩上弦的弩手,拄著雙手大劍的步戰騎士們待命;

  數以千計的驃騎兵和遊騎兵們在要塞外縱橫馳騁著,不斷的朝要塞挑釁的嘶吼著,滾滾煙塵幾乎遮蔽了整個攻城陣地;

  而就在騎兵們的背後,早已準備就緒的工程兵們則在戰壕的最前沿構築著投射陣地,數以百十計,裝滿了石砲、引火劑和火油的箱子被堆砌在戰壕裡;

  重裝騎士們早已卸下了身上的甲冑,按照命令被平均分攤到了每一個步兵百人隊當中,協助軍官和老兵們執行作戰命令;

  在無數軍官和騎士們的怒喝聲中,在無數面獵獵作響的燕尾旗下,整個攻城陣地都在有條不紊的按照之間佈置好的計畫行動著;

  如此巨大的動靜當然不可能瞞得過要塞的守軍,或者說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讓他們看見;銀盔山要塞警鐘作響,隔著高牆都能看見那些在塔樓間迅速移動的“五頭身”們。

  眯著眼睛的薩莉卡·約拿,在一眾騎士們的簇擁下冷眼眺望著城牆上的矮子。

  “按照計畫,佯攻會在正午時分開始。”

  艾克特的話語聲從她背後傳來,依舊是嚴肅而沉穩:“需要讓我再複述一遍嗎,薩莉卡·約拿小姐?”

  “嗯。”少女輕哼一聲,隨口糊弄著,狼似的目光死死盯著城牆上的身影,不停的摸著腰間的刀柄。

  “第一輪進攻由方陣步兵們開始…但只是震懾,只要勾到敵人的投射武器就會開始撤退,讓敵人先開始第一輪遠程投射;

  然後就是我們‘反攻’的時間;五百步雖然不夠遠,但足以震懾矮人們了;為了不被投石機命中城牆,他們必然會採用更遠的投射武器來壓制我們,但代價就是準備的時間更長,投射數量也會下降;

  接下來就是遊騎兵和驃騎兵們發揮的時間了;攜帶火油罐和引火劑的遊騎兵們交由蘭馬洛斯伯爵統領,向城門下發起衝鋒——目的不在轟開城門,而是要逼迫敵人放棄被動防守,出陣與我們交戰;

  方陣推進,遠程防禦是矮人們的強項,但因為有我方的投射壓制,他們的火力會減弱很多,但依舊不可小覷;

  所以圍攻敵陣的任務交由驃騎兵們;會出現一定的傷亡,但只要能死死咬住敵人,逼他們回防,第一天的佯攻戰術就算是順利完成了任務;

  然後是接下來的佈置,我有一個大概的計畫,如果敵人準備開始反攻,我們……”

  薩莉卡突然伸手攔住了他:“不,不要佯攻。”

  “不要佯攻?”怒火堡伯爵微微蹙眉:“但是,整個計畫的核心就是……”

  “我說,不要佯攻,我們攻城!”少女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目光聚焦在銀盔山的城牆上:“傳令全軍,正午之前,做好攻城準備…由波伊人打頭陣。”

  “薩莉卡·約拿小姐,我不打算質疑您的想法。”艾克特神色複雜的看著她:“可公爵在離開之前說的很清楚,我們的任務……”

  “洛倫·都靈在離開之前說的很清楚,他離開之後指揮權是我的,一切由我說的算。”猛地回頭,薩莉卡再次喝斷了艾克特:

  “而我的決斷就是不要佯攻,沖上去,跟他們硬碰硬;

  我們來真的!明白了嗎?!”

  少女尖銳的吶喊聲迴蕩在無數的燕尾旗下,圍成一團的領主們面面相覷,表情各異。

  艾克特驚疑不定,看向堡壘的目光似乎在思考著某種可能。

  “瞧瞧那個城堡,瞧瞧她,多漂亮啊是吧,成百上千年了,從來沒有哪個拜恩人或者波伊人能打贏她,拿下她;就算她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你們都不敢碰她一下子。”

  薩莉卡目光犀利,聲音越來越尖銳:“現在機會來了,聖十字,還有你們拜恩人的公爵給了你們這麼一個這麼好的機會,你們就打算看兩眼就完事了,假裝自己過了把癮是吧?”

  “你們還算是個男人嗎?!”

  “都給我聽好了,你們這幫沒種的臭男人;我不是在問你們能不能,而是在問你們敢不敢?”漲紅了臉的薩莉卡,“唰”的一聲拔出了佩刀:

  “敢不敢搶在你們的公爵之前,把這個該死的銀盔山踩在你們腳底下,玩了命的上?!”

  “還是說你們就是一幫沒種的,那個大美人兒都擺在你們眼前了還只是敢看兩眼?!”

  “就你們這點兒膽子也敢上戰場,也敢自命不凡的說你們是騎士,我呸!”薩莉卡輕蔑的啐了一口:

  “嚇唬人的玩意兒,永遠都嚇不住人!你們的公爵現在就在那座城堡裡,你們是打算意思意思糊弄兩下,然後等著他被反應過來的小矮子們在城堡裡圍殲嗎?!”

  “你說什麼?!”蘭馬洛斯第一個衝了出來。

  “我說你們就是慫,寧可看著你們公爵去死都不敢和這幫小矮子們玩命!”薩莉卡直接刀架脖子,對著他吼道:

  “想知道怎麼嚇住他們嗎,簡單的很!扒了外套,撕了衣服,脫了靴子,扯著頭髮把這個該死的銀盔山摁牆上,狠命抽她的耳光,就怕你了!”

  猛地回頭,薩莉卡那熊熊燃燒的目光從在場的每一個人臉上掃過,彷彿在點燃遍地的乾柴。

  “我再問你們最後一遍,你們究竟想不想,敢不敢?!”

  一時間,在場所有的人都是心潮澎湃,像是某種被壓抑了很久的東西陡然間被點燃了似的,焚燒著他們的理智和冷靜。

  少女則將目光對準了艾克特,等待他的選擇。

  在場的領主中,只有他還保持著理智,目不斜視的凝視著遠處的銀盔山堡壘。

  “那就開始吧。”怒火堡伯爵沉聲道:“既然薩莉卡·約拿小姐做出了決定,那我們就開始。”

  “去跟他們硬碰硬。”

  一瞬間,空氣凝固了。

  薩莉卡先是一愣,隨即勾起了嘴角。

  “要怎麼打?”一個波伊武士提出了疑問,皺著眉頭表情猶豫:“沖上去,和這幫矮子們比誰的頭硬?”

  “雖然拜恩不曾攻陷過任何一座雲嶺王國的堡壘,但並不等於我們從未這麼想過。”艾克特沉聲道:

  “矮人堡壘的強大之處在於‘不接觸’,無數的工程設施,高聳的城牆和海量的投射武器,能讓任何敵人望而卻步。”

  “所以我們要壓制他們的遠程投射,讓所有的工程設施無法發揮效果,讓他們的城牆失去意義?”

  “正是如此。”艾克特微微頷首,表情比之前還要凝重許多:

  “蘭馬洛斯伯爵,請您統領遊騎兵和驃騎兵們先行攻城,為步兵們贏取時間;

  蓋伊·安格特,山岩堡的山岩守衛們是拜恩境內最精通戰地工事的,由你們帶領所有的步兵們;扔下盔甲和武器,拿上鏟子和鋤頭,開始用戰壕和土壘向要塞推進;

  最後通知軍隊裡的煉金術師和工程兵們,讓他們想想辦法,把弩炮和投石機安置在戰壕當中;盡快開始製造攻城塔。”

  目光灼灼的怒火堡伯爵,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座宏偉壯觀,彷彿神聖不可侵犯的堡壘,攥緊了腰間的劍柄:

  “歷史,將在今天書寫!”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9
第八十四章 真的假的(下)

  “路斯恩,退回來——!”

  眼看著就要撲向敵人的灰瞳少年,黑髮巫師趕忙連聲將他喊住。

  幾乎就在同時,十幾個黑影已經從四面八方逼近,詭異的聲響簡直不像是矮人,更不像是真正的“活物”能夠發出來的。

  沒有半分猶豫,剛準備起跳的路斯恩立刻後撤半步;洛倫幾乎同時半跪在地,灰藍色的魔法陣在他腳下張開。

  高階魔咒,都靈之火。

  “轟——!!!!”

  金紅色的火光以四人為核心畫了個圈,朝周圍升騰而起,烈焰中焚燒炸裂聲此起彼伏!

  沒有慘叫,沒有哀嚎…在一切動靜出現之前,就被烈焰吞噬了。

  火光散去,只剩灰燼,漆黑一片的地下坑道重歸死寂。

  站在最前面的矮人鮑利斯鬆了口氣,只是依舊不敢鬆開手中的盾牌和單手戰戟;

  獨臂的誓言騎士目光平靜,微微頷首的表情似乎在向聖十字禱告;

  驚魂未定的灰瞳少年目光左右掃視著眼前的黑暗,竭盡全力壓制著自己的心跳聲:

  “……結束了?”

  “還早呢。”黑髮巫師眯起眼睛,緩緩起身,瞳孔一縮。

  下一秒,沉重的聲響再次傳來。

  “咚!咚!咚!”

  讓人渾身發毛的聲響中,還夾雜著某種更詭異的動靜;像是血肉被撕扯,大口大口咀嚼著什麼一樣。

  在“超越感知”的強化下,洛倫勉強能看清黑暗中的身影——光是能看清楚的就不下數百,而且後面隱隱約約還有更多,正在源源不斷的,從四面八方各個看不清的角落,朝著四人的光源匯聚而來。

  “鮑利斯!”

  “在!”矮人狠狠抽動著喉嚨,堅毅的額頭上也流下了一滴冷汗。

  “這附近有什麼可以盡快從這裡離開…比如說類似剛剛那個轉盤的東西嗎?”

  反手握住劍柄,洛倫緩緩展開左手的“施法者”,微弱的火苗漂浮在掌心正中央:“你有一分鐘左右,麻煩想清楚些。”

  “遵命!”矮人已經是滿頭冷汗,順著面頰打濕了他的鬍子;火光中的“怪物”們影影綽綽,已經快要將他們包圍了。

  “我們剛剛經過的地方是九路四十三號站,是很久之前探測秘銀時無意中發現的,所以…附近應該至少有一台牽引機車。”

  “確定嗎?”洛倫平靜的問道。

  “……不確定…但按照規章制度,應該有才對!”鮑利斯立刻回答道:“但如果沿著九路四十三號出發的話,我們去的方向可能就……”

  “這個無所謂。”黑髮巫師咬緊牙關,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我們現在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去哪兒。”

  這些怪物,全新的聖血藥劑……

  所以說,法內西斯是準備把他在埃博登成功的“先進經驗”,也在銀盔山複製一次嗎?

  洛倫心底陡然一寒。

  如果真的是自己所想的這樣,那正在進攻銀盔山的拜恩大軍豈不是……

  “咚!咚!咚!”

  黑暗中,沉悶的聲響突兀的響起。

  詭異的,令人恐懼的嚎叫聲接二連三隨之傳來,在礦坑中迴蕩;緊張的四人下意識的靠得更近了許多,面色發白。

  “都準備好了嗎?”抽動著喉嚨,洛倫艱難的開口道:“現在,開始倒數……”

  “三!”

  灰瞳少年半蹲在地上,用力深吸了一口氣。

  “二!”

  誓言騎士眯著眼睛,口中唸唸有詞。

  “一!”

  火苗陡然暴漲,瞪大眼睛黑髮巫師用盡全力,一記猛甩!

  “轟——!!!!”

  刺眼的火光撕裂了黑暗,伴隨著巨響硬生生在黑影中撕開了一條路。

  “跑!”

  烈焰炸裂的剎那,四個人幾乎同時狂奔;不顧一切的狂奔,搶在再次被圍起來之前衝了出去。

  轉眼數秒間,無數的嚎叫和刺耳尖銳的聲音從四面八方炸響;黑暗中的身影猶如遍地的砂礫般,朝狂奔的四人席捲而來!

  “聖十字,您的追隨者在黑夜中高呼您的名諱……”

  伴隨著無數從黑暗中現身的敵人,誓言騎士的吟唱聲在黑暗中響起。

  及時頂上的灰瞳少年擋下了從兩翼撲上來的敵人,死死守在黑髮巫師的身旁。

  “若前途茫茫,請賜予我們祝福;若凜冬將至,請賜予我們烈火……”

  硬生生用盾牌撞翻了正面的敵人,矮人鮑利斯死死咬著牙關,呼吸聲越來越沉重。

  “若有仇敵,請賜予我們仇恨……”

  硬生生躲過了身後的攻擊,緊咬牙關的黑髮巫師反轉劍身,猛地向背後刺去!

  “若有黑暗,請照亮前路——!!!!”

  瞬間,漆黑一片的坑道亮若白晝——刺眼的光芒讓黑暗中的身影暫時退後,不敢靠前。

  一輛不大不小的礦車靜靜地停在軌道的盡頭,和眾人也只有百十步的距離。

  一瞬間,氣氛凝固了;喘著粗氣的眾人面面相覷,瞪大了眼睛紛紛看著彼此。

  “跑!”

  下一秒,四人幾乎同時重新開始狂奔,身後如潮水般的身影也緊追不捨的撲了上來;尖叫和沉悶的轟響聲,再次充斥著整個坑道。

  漆黑的坑道中,洛倫只能感覺身後的聲響越來越清晰,刺耳,就像正在自己身後嚎叫著異樣。

  他們…不,是它們在逼近!

  “鮑利斯,快!”

  “遵命!”

  想都沒想,矮人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第一個沖上了礦車,用力掰動著閥門機關:“我需要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就行了!”

  “交給我!”大口穿著粗氣的灰瞳少年立刻停下腳步,架起雙劍擋在了車前,墨藍色的發梢下,一雙銀灰色的瞳孔神情決然,嚴陣以待。

  “路斯恩,上去!”

  “洛倫大人,我……”微微一怔的灰瞳少年表情茫然,還想著再“爭取”一下。

  “沒時間了,快上車!”

  不由分說的下打著命令,在確認除了自己之外三人都已經上車之後,洛倫才稍微鬆了口氣。

  半蹲邁開步伐,正手握劍,壓低身體,然後…做了一個長長的深呼吸。

  金紅色的烈焰自劍尖噴湧而出,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對準了潮水般的敵人,踏步向前。

  握劍…拔劍……

  斬——!!!!

  “都靈·之火——!”

  耀眼的金紅色猶如巨大的刀刃般,瞬間將正面襲來的敵人從正中央分開,劃出了一條“火焰之路”。

  升騰之火,紅蓮之火。

  “鐺——!”

  槓桿碰撞鐵軌的聲音傳來,礦車開動了。

  “洛倫大人!”路斯恩立刻拋掉短劍,趕忙朝鐵軌下的黑髮巫師伸出右手:“我抓到你了!”

  就在洛倫攀上車廂的剎那,身後突然一陣寒風來襲!

  該死…來不及了。

  瞬息間,竭盡全力閃躲的洛倫只能感受到那殺意越來越近,已經襲至自己的脖頸。

  “噗——!”

  斑駁的長劍刺出,面無表情的誓言騎士替他擋下了這一擊。

  下一個瞬間,“璨星”大劍猛地抽回,連帶著被貫穿了胸膛的敵人也和洛倫一起“爬”上了馬車。

  直至此刻,眾人才真正看清了這些“怪物”們的真面目。

  粗壯的身軀,肥大的頭顱,看不見的脖子,滿臉鬍鬚,還有五頭身的個頭。

  這是個矮人,但…也不是個矮人。

  凸出的血管,猙獰露出的獠牙,慘白色的肌膚,消失不見的鼻子和眼睛……

  一個貨真價實的怪物。

  默默的拔出了貫穿怪物的“璨星”,獨臂的誓言騎士站在一臉震驚的矮人面前,冷漠的指著身後的那具屍體:

  “如果我們不想辦法阻止法內西斯,如果我們不能盡快阻止他……

  這,就是銀盔山,乃至整個雲嶺王國的下場!”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1:39
第八十五章 在世界“盡頭”與你相遇

  盯著那早已冰冷的屍骨,面色蒼白的矮人頹然坐下,失神的雙瞳恍惚不定,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路斯恩緊抿著嘴角,蜷縮在礦車的一個角落裡;誓言騎士則一如既往,捧著懷中的“璨星”,低頭頷首彷彿是在祈禱著。

  沒有人開口。

  冷風呼嘯,載著四人的礦車在地底坑道的鐵軌上飛快的前進著。

  死寂的氣氛,已經降至了零點。

  半蹲著靠在車廂的護欄旁,黑髮巫師抽搐著嘴角,死死按住不停跳動的太陽穴。

  身體還沒有完全從和布倫希爾德的戰鬥中恢復,連續使用三個大範圍的都靈之火,對自己負荷還是太嚴重了。

  “洛倫大人,您沒事吧?”一旁的灰瞳少年憂慮的看向他,試探著問道。

  “沒事,還活得好好的。”

  開玩笑似的扯了扯嘴角,黑髮巫師將目光轉向了另一個角落:“鮑利斯米哈伊洛閣下?”

  失魂落魄的矮人勉強抬頭,似乎還沒有徹底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但洛倫完全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不等他反應就直接開口問道:“來的時候您說‘如果沿著九路四十三號出發,我們去的方向可能就……’,就怎樣?”

  聽到這個問題,路斯恩和誓言騎士也忍不住將轉過身來,死死盯著蜷縮在角落裡的矮人。

  同時被三個人盯上的鮑利斯面頰一陣抽動,舔著皴裂的嘴唇。

  “雲嶺王國的每一個礦坑,都有其目的性。”矮人默默道:

  “第九路鐵軌,是銀盔山的第一次嘗試深井…我們將礦井深挖向下,並且一直向下,在歷經了無數代人的努力之後,將礦井延伸到了足夠深的程度,並且以此為中心發展了地下礦坑網絡;”

  “最重要的是,那一次的我們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我們…第一次發現了秘銀。”

  伴隨著轟鳴的鐵軌和呼嘯的風聲,矮人沉重的嗓音猶如洪鐘般在三人的耳畔震盪。

  “……所以。”誓言騎士那沉穩的嗓音響起:“順著這條鐵軌,我們要進入銀盔山地底的最深處…世界的盡頭?”

  “這麼說…那豈不是和我們的目的地正好相反了?”灰瞳少年驚愕的瞪大了眼睛,表情滿是詫異:“這樣下去什麼時候能攻下銀盔山,外面的拜恩大軍最多只能堅持兩天時間啊!”

  “恰好相反,這才是抵達堡壘內部最快的方式。”矮人瞥了他一眼,十分冷漠:

  “在秘銀礦徹底乾涸後,銀盔山依舊不斷的向礦坑下派出探查隊,因此設有專門的通道,可以讓我們避開外圍的礦坑區域,直接抵達銀盔山堡壘最頂層。”

  這個回答讓洛倫很滿意,雖然他還是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的對方。

  最簡單,也最直接的一個理由如果真的能有這麼容易,已經控制了銀盔山要塞的法內西斯,又怎麼可能將它留給自己,而沒有設下任何陷阱?

  但鮑利斯…完全不像是正在撒謊的狀態。

  開啟了“超越感知”的洛倫洞察力和視野都遠遠超越了正常範疇;在一次次歷經生死,尤其是和布倫希爾德之戰後,他已經逐漸掌握了觀察細微動作和表情變化的技巧,甚至能聽得出心臟脈搏,乃至血液流動的變化。

  至少現在,這個矮人並沒有試圖隱瞞或者欺騙自己。

  “那個聖血藥劑,還有他們……”

  矮人面色慘敗,像是恐懼到了極點,鬍子下面頰在不斷的顫慄:“那個帝國的傳教士,你們口中的法內西斯…他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面色凝重的誓言騎士看了洛倫一眼,黑髮巫師只能重重的嘆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

  “埃博登…也就是巫師之城,九芒星巫師塔的所在地,您也許聽說過。”在看到鮑利斯露出了然表情後,洛倫才繼續開口道:

  “在那裡,法內西斯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結果是大半個城市,整個平民區變成了屠宰場和獻祭邪神的祭壇!”

  矮人面色呆滯,呼吸紊亂,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黑暗中,孤零零的礦車自鐵軌上呼嘯而過,下降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為什麼?”鮑利斯緊咬著牙關,雙眼瞪得像是銅鈴一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在埃博登,有他想要得到的東西。”

  誓言騎士的聲音幽幽響起:“法內西斯…他披著聖十字僕從的罩衣,骨子裡卻是追逐權柄和力量的野狗;為了得到他想要的,可以不擇手段。”

  “沒有善,更沒有惡;他可以和立場相反的敵人聯手,也能似乎忌憚的屠戮擋在他路上的無辜者…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需要’而已。”

  一旁的路斯恩緊抿著嘴角,想起了在巨龍王城時“幫助過”自己和艾薩克的,那個披著簡陋黑袍的身影。

  當時的他,也是因為“有必要”才沒有殺了自己嗎?

  “我覺得這一次,應該也沒什麼不同。”洛倫淡淡的開口道,漆黑的瞳孔注視著矮人:“他費盡周折,甚至是利用聖血藥劑控制了銀盔山的舊礦區,一定是為了某樣東西。”

  “所以一定是什麼很特別的東西;一段文字,一本書,一件寶物…非常特別的,足以令他付出如此之多的代價,不惜為此引起一場戰爭!”

  話音落下,黑髮巫師死死盯著矮人的表情,希望能從他的身上得到一點點的線索,來解除自己最後的困惑。

  但結果卻讓他失望了。

  陷入沉思的矮人表情比他還要迷茫,顯然對這些一無所知。

  “當然,這只是眾多猜測裡的一種。”察覺到氣氛再次變得壓抑,洛倫立刻開始轉換話題:“也有可能是法內西斯想要借助雲嶺王國的力量,來削弱帝國。”

  “他已經是教會的通緝犯,在帝國境內人人喊打,所以只能通過外部的力量來對帝國造成傷害。”

  “為了削弱薩克蘭帝國,就要掀起雲嶺王國的內戰?”又驚又俱的鮑利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這個傳教士…何其的狂妄!”

  “他把偉大的雲嶺王國當成了什麼,他以為他是誰?!”

  “我說了,這只是我的猜測,甚至僅僅是其中之一。”洛倫目光平靜,淡淡的開口打斷他:“更何況就眼下的局面…他已經成功了不是嗎?”

  語塞的矮人面頰漲紅,卻是啞口無言。

  不,這還不是全部。

  輕輕嘆了口氣,洛倫的瞳孔中倒映著法內西斯那瘋狂的身影。

  “……布倫希爾德在我的計畫中僅僅是其中一環,甚至不是最關鍵的;就算你阻止我也不過是讓真相繼續被隱瞞,讓這個虛妄的帝國和庸碌之徒們繼續生活在欺騙和謊言之中……”

  法內西斯他絕對不是像自己這樣,走一步看一步;在離開巨龍王城的那天,他就已經…不,甚至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經有了全盤計畫。

  淒厲的寒風掠過漆黑一片的坑道,還在不斷深入地下的礦車,明顯已經開始放慢速度,即將要抵達眾人的目的地。

  車廂內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直至蜷縮在角落裡的灰瞳少年,試探著伸出右手,有些不太確定的開口道:“我覺得…法內西斯這麼做的目的可能並不是為了削弱帝國,或者說只是削弱帝國。”

  一旁的矮人和誓言騎士微微蹙眉,帶著問詢的表情看向他。

  洛倫抬起頭,朝還有點兒不太自信的路斯恩遞過去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他說下去。

  “很簡單,如果最終目標是為了削弱帝國,那麼法內西斯就不會將目標對準銀盔山,而是雲巔峰。”路斯恩開口道:

  “控制一個地區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直接操控當地最有權勢的人…法內西斯他完全可以複製在拜恩曾經做過的一切,通過異端教團和聖血藥劑,打造一個屬於他的傀儡政權。”

  “我甚至懷疑半人馬已經被他用這種方式控制了,才會做出放棄大波伊領,和拉斯洛瓦爾納大公決一死戰的決定!”

  灰瞳少年越說越激動,那凝重而一本正經的表情,洛倫幾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的影子:

  “法內西斯,他並非僅僅要利用,而是對雲嶺王國心生忌憚!”

  矮人鮑利斯的面帶驚異之色,而一直沉默的誓言騎士則陡然睜大了眼睛,彷彿突然想通了什麼。

  “因為雲嶺王國不是半人馬,也不是巨怪那樣低等的野蠻種族,而是十分高等乃至超越了帝國的文明;但這樣一個種族,卻沒有任何信仰,甚至排斥信仰。”

  路斯恩死死盯著洛倫,嗓子有些瘖啞:“無論是不是教會的叛徒,法內西斯都至少曾是聖十字,或者邪神的追隨者。”

  “既然如此,那麼他就會對這種不需要信仰,乃至排斥信仰的種族有著發自心底的恐懼!”

  “鐺!”

  轉輪撞擊擋板的金屬聲響,在漆黑一片的礦坑中無比的刺耳。

  礦車停了。

  黑暗中,一片寂靜。

  “有趣的猜測。”

  帶著徹骨寒意的話語聲,自黑暗中響起。

  震驚的四人幾乎同時回頭,看向背後!

  “路斯恩…嗯,看來當初沒有殺你是個錯誤;扭轉了世界軌跡之人,你的存在,只會讓一切更糟。”

  什麼…黑髮巫師心頭一冷,瞳孔驟縮。

  “路斯恩,趴下!!!!”

  話音未落,只感到森然殺氣撲面而來。

  “噗!”

  電光石火間,趴在鐵軌上的灰瞳少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漂浮”在半空中的,那個五頭身的粗壯身影。

  一道黑影貫穿了矮人那根本看不見的脖頸,鮮血噴湧的剎那,手足無措的肢體像是案板上的魚,奮力掙扎…掙扎…掙扎……最後無力的垂下。

    鮑利斯米哈伊洛,死了。

  “第一個,他已經沒用了……”沙啞的嗓音傳來,卻完全無法判斷聲源的方向。

  黑髮巫師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不斷的在漆黑一片的四周來回掃視著。

  法內西斯…他在哪?!

  此時此刻,同時開啟了“超越感知”和“精神視界”的洛倫,卻震驚的發現自己找不到法內西斯的身影。

  “聖十字啊,請讓邪惡潰散,讓聖光照耀卑微的我們……”

  表情冷漠的誓言騎士單手擎劍,怒吼著開始禱告:

  “若前途茫茫,請賜予我們祝福;若凜冬將至,請賜予我們烈……”

  “鐺!”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巨響和崩裂的火關,誓言騎士整個人被凌空倒飛;轟然一聲中,口吐鮮血,勉強用“璨星”支撐著身體不至於倒下。

  下一秒,濃烈的黑霧猛地貫穿了誓言騎士的胸膛,在心臟的位置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根本來不及反抗的騎士渾身一震,直挺挺的倒在了血泊中。

  “第二個,我最討厭在那兒‘汪汪’叫喚的狗了,尤其是不依不饒,窮追不捨的野狗……”

  冷哼一聲,法內西斯殘忍的聲音再次響起:“然後,是第三個……”

  “洛倫!”

  看著一個又一個倒下的身影,驚恐的灰瞳少年想也不想的起身,筆直的撲向依舊站在原地的黑髮巫師。

  “我叫你趴下!”

  單膝跪地的洛倫猛然怒吼,反手一記張開了魔法陣的“原力衝擊”對準地面。

  “轟!!!!”

  連忙跪倒的路斯恩只聽到颶風呼嘯的轟鳴,周圍的一切都在肆虐的氣浪中被掀翻倒地。

  而黑髮巫師依舊單膝跪在原地,灰藍色的劍芒架在身前不到一掌的距離,堪堪擋住了險些刺穿面門的“黑霧”。

  “洛倫都靈……”

  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聲,法內西斯一點一點自黑暗中現身。

  凌亂灰白的長發,破爛不堪的黑袍,毫無血色的臉孔這骨瘦如柴的身影,卻給了黑髮巫師莫大的壓迫感:“你又擋我的路了。”

  “我不想誇自己,但……”緊咬著牙關,故作輕鬆愜意的洛倫勉強勾起了嘴角:

  “這就是我的強項…下午好啊,尊貴的法內西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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