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54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5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聲若雷霆

  “洛倫…都靈…洛倫…都靈——!!!!”

  漫天的觸手瘋狂的揮動,被邪神軀殼“融合”的查卡爾猶如徹底瘋狂了般,將這句話變成了他歇斯底里的嘶吼,向著地上的兩個身影撲來。

  “轟——!!!!”

  觸手轟然落地的巨響中,堪堪閃過的黑髮巫師幾乎只差半步就被砸成碎肉,飛濺的屍骸和煙塵漫天皆是。

  沒等他閃開,第二根佈滿尖刺的觸手就已經從天而降!

  漫天揮動的觸手下,根本無法靠近半步的洛倫,只能不停的圍繞在查卡爾那巨大的軀殼周圍快速閃避;

  任何一個位置哪怕多滯留半秒,下場就是死。

  雙方“體型”上的巨大差異,致使查卡爾只要稍稍揮動一次觸手,洛倫就必須快速移動才能閃避;而那遍佈全身,並且不存在“關節”可言的觸手,也導致邪神軀殼的攻擊不存在任何“死角”可言。

  “轟——!!!!”

  滾滾煙塵飄蕩在震動的大地上,在“超越感知”加持下的洛倫面無表情的急速閃避著;翻滾、滑步、急停、轉向…無所不用其極。

  拚命躲閃的同時,漆黑的瞳孔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那巨大的身軀一次,不間斷的計算著查卡爾的攻擊速度和反應時間。

  每一次的躲閃,每一次的攻擊,洛倫都能清楚的感覺到查卡爾身上的變化……

  那憤怒的攻擊越來越散亂,目標越來越不明確,甚至更多的時候只是胡亂的拍打著地面,根本沒有“瞄準”的概念。

  查卡爾…他僅僅是儘可能的朝“自己”的方向拚命的揮動觸手攻擊而已,只是在傾瀉著他的殺戮欲,復仇欲不…他現在是否還存在這樣的想法都不好說了。

  是誰不重要,殺了誰不重要;只要能殺死他們,殺光他們就可以!

  他的理智,早已被虛空之力徹底吞噬殆盡。

  那種歇斯底里的,不存在理智的憤怒,令他的攻勢越來越瘋狂,頻繁,凶殘!但對黑髮巫師而言,越是如此,查卡爾的威脅就越小。

  肆無忌憚的野獸…從不值得畏懼!

  “轟——!!!!”

  又是一根觸手,從空中迎頭落下。

  轟鳴聲中,躲閃的黑髮巫師還來不及撤開,另一根觸手已經迎面掃來;身後剛剛砸落的觸手,恰好擋住了去路。

  無路可退!

  面無表情的洛倫緊抿著嘴角,右手將劍尖捅進地面固定身體,左手的“施法者”張開,對準了撲來的巨大黑影。

  世界,彷彿在這一刻變得緩慢了。

  “轟——!!!!”

  刺眼的金紅色火光炸裂,黑髮巫師持劍而立的身影,瞬間被噴湧而出的烈焰和觸手的黑影所吞沒。

  “洛倫——?!”

  灰瞳少年的驚呼聲從不遠處響起。

  “放心,我沒事!”

  話音剛落,一個揮舞著雙手大劍的身影就已經從火焰中衝出;慘遭轟炸的觸手大片大片的腐肉被燒爛,整一段的腐肉砸落在地,縮回去的觸手還在不斷的噴湧膿漿。

  並且毫無回覆的跡象。

  也就是說,查卡爾並沒有從被阿剎邁大師造成的傷害中恢復過來?

  如果是這樣…也許會是個機會!

  一邊思考著,背著“曙光”大劍的黑髮巫師開始向著查卡爾發起突擊。

  骨肉摩擦的撕扯聲響起,邪神軀殼的軀幹上再次爆出無數的細小觸手,朝他撲來;

  “噗——!”

  秘銀大劍的橫掃之下,所有被碰觸的觸手瞬間消散;噴湧而出的灰藍色膿漿從劍身滑落,沒有留下半點痕跡,溢滿空氣的腐臭味令人發自內心的作嘔。

  歇斯底里的嚎叫聲中,查卡爾立刻注意到了這個正在飛快接近的身影。

  另一邊,得到了洛倫命令的灰瞳少年始終都在邪神軀殼的觸手攻擊範圍外,哪怕是剛剛黑髮巫師險些被擊中,也已經沒有靠近過半步。

  “轟——!!!!”

  突如其來的觸手立刻從天而降,和快速突進的黑髮巫師幾乎是擦身而過。

  而就在視野的正前方,已經又有兩根觸手一左一右,向他撲來。

  在“超越感知”無限延長的時間感中,面無表情的黑髮巫師瞳孔一凝,狂奔中踏出的腳步猛一用力。

  下一刻,背著大劍的身影一躍而起;

  兩根觸手和一個人,就像是早已達成的“默契”般,從彼此的身側滑過;洛倫甚至都能看清上面破裂的腐肉,還在不斷的溢出膿漿。

  半空中的洛倫用盡全力,重重的踏在了即將落下的觸手上面!

  邪神軀殼…那遍佈全身的觸手,的確是讓查卡爾的攻擊不存在任何的死角,可以從所有的方向、角度進行不間斷的攻擊,讓任何想要靠近它的敵人都要面臨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怪物不存在弱點…而且往往它們的強大之處,就是他們最最虛弱的地方。

  邪神軀殼,或者說食人魔、乃至麥茲卡這些“龐然大物”也都一樣…怕近身!

  太過巨大的體型,導致他們對貼身的敵人無法第一時間反應;而原本毀滅性的攻擊力,也在如此狹窄的空間內,也沒有施展的餘地。

  這就像是一個矛盾的謬論…在無數觸手狂風暴雨的攻擊面前,所有人的第一反應肯定都是離得遠遠的,想辦法用遠程手段或者偷襲,根本不會有靠近的膽量。

  但實際情況卻是只要突入觸手的攻擊範圍,那漫天的觸手威脅就會瞬間縮水一半;而遍佈全身的觸手根部,還是一個天然的“梯子”。

  一個可以一路向上,攀到查卡爾“面前”的梯子!

  在邪神軀殼的軀幹和觸手上狂奔的黑髮巫師,視線所及儘是那肥碩身軀中遍佈的屍骸,密密麻麻的手臂和腿、頭顱,猶如汗毛似的不斷從觸手中冒出來。

  右手緊攥的“曙光”大劍不斷的在面前揮舞,清掃著一切擋在眼前的障礙;

  在天然克制虛空之力的秘銀面前,這些被聖血藥劑和虛空之力腐化的屍骨瞬間化作碎片,猶如火中的餘燼般,消散無形。

  “洛倫…都靈——!!!!”

  與此同時,察覺到自己被近身的查卡爾,暴怒的嘶吼著;扯動著觸手,不顧一切的朝著洛倫經過的位置拍擊而去。

  砰——!

  觸手重重的落在了邪神軀殼的身上,灰藍色的膿漿朝著迅速閃避的黑髮巫師噴湧而來,半邊身子都被打得透濕。

  “噗——!”

  “曙光”大劍整個捅進了邪神軀殼的體內,騰空而起的洛倫總算沒有直接掉下去;借勢一躍,再拔出劍身,穩穩的落在了下一個觸手的根部。

  看著腳下距離地面將近二十公尺的距離,洛倫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要一次失誤,不等他在地上摔成肉醬,無數的觸手就會在半空中將他扯成碎片。

  背水一戰,一往無前——!

  “洛倫…都靈——!!!!”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在耳畔響起,全神貫注的黑髮巫師一個恍惚,險些被查卡爾直接從身上甩下去。

  下一刻,邪神軀殼的身上突然爆出了無數細小的觸手,猶如從洞中湧出的蛇群般,不顧一切的向他撲來。

  果然…就和洛倫猜測的一樣,雖然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但並不等於查卡爾已經變成了傻子;

  巨大的觸手在這麼狹窄的距離內,根本不可能跟得上自己躲閃的速度;那麼就只能換一種方式,用和自己這個“人類”體型相當的觸手來阻攔。

  不過前提是…它們的真的能攔住自己!

  砰——!

  帶著“施法者”的左手向下,一記“原力衝擊”轟碎了想纏住自己腳腕的觸手。

  就在數以百計的觸手即將迎面撲來的同時,黑髮巫師猛地蹲下,半跪在地;魔法陣直接在腳下觸手的肉壁上張開。

  高階魔咒,磐石意志。

  憑空出現的岩石牆壁直接覆蓋了黑髮巫師的身體;蜂擁而至的“觸手群”則瞬間覆蓋了整個石壁,飛快的攀住每一個位置。

  “咔嚓!”堅硬的石壁,在觸手恐怖的絞力下,猶如雞蛋殼般的出現了大片大片龜裂的痕跡。

  就在石壁碎裂的剎那,面無表情的洛倫再次手掌向下一按。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砰——!”

  巨大的氣浪從中央炸開,朝四面八方呼嘯而至。

  來不及躲開的觸手,全部被狂舞的颶風撕成了無數的碎肉。

  黑髮巫師原地一躍,在下一群觸手襲來之前躲開了它們的攻擊,不斷的揮舞著手中的“曙光”大劍開路,向著更上面的位置撲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洛倫…都靈——!!!!”

  耳畔查卡爾的嘶吼聲越來越響,幾乎達到了頭皮發麻的地步,甚至連胸腔都能清晰的感覺到震動。

  那瘋狂的叫喊中,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查卡爾的情緒異常的癲狂,憤怒,還有…恐懼。

  原本的查卡爾,應該已經不存在任何“恐懼”的感受才對。

  這也是阿剎邁大師對他造成的影響嗎?

  會受傷…會疼痛…會恐懼…即便受到了攻擊,也無法立刻恢復原狀……

  查卡爾…他似乎正在從原本被虛空之力強行扭曲捏造出來的“怪物”,“轉變”為更加符合物質世界的存在。

  將虛空的生物“轉變”為物質世界的生物…哈林梵·阿剎邁大師,不愧是巫師塔最頂尖的煉金術師。

  冷靜的看著面前撲來的無數根觸手,帶著一絲決然的黑髮巫師,毫不躲閃的正面衝了上去。

  衝到了邪神軀殼的頂端。

  “轟——!!!!”

  烈焰轟鳴,擋在他面前的觸手統統被炸裂的“都靈之火”化作灰燼。

  ,

  留下漫天火雨和餘燼的洛倫揚起“曙光”大劍,不顧一切的撲向查卡爾那顆猙獰凶惡的頭顱。

  就在眼前了!

  “洛倫…都靈——!!!!”

  看到揮舞著大劍衝自己撲過來的身影,憤怒的查卡爾更加歇斯底里的嘶吼;數不清的觸手瘋狂揮動,放棄了一切防禦,發了瘋似的從四面八方朝他席捲而來。

  只為了阻截他,殺死他!

  手中的大劍不停的斬殺著撲來的觸手,噴湧而出的灰藍色膿漿甚至浸滿了洛倫全身;但和周圍觸手數量相比,還是顯得十分的無力。

  眨眼間的功夫,他已經被淹沒在了密密麻麻的觸手堆中。

  就在這時,另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查卡爾的視野之中,並且飛快的從洛倫身側掠過。

  那巨大的,被黑墨浸染的瞳孔明顯抽搐了一下。

  同樣驚愕的,還有被困在原地的黑髮巫師。

  路斯恩?!

  他是什麼時候…難不成?!

  猛然回頭,目光瞥向身後的洛倫,立刻就明白了。

  下一秒,一路沿著洛倫突襲的路線狂奔上來的路斯恩拔出雙劍,衝著查卡爾猛地襲來。

  周圍的觸手猛地一顫,立刻朝著那個突襲的身影席捲而去。

  表情冷漠的灰瞳少年依舊速度不減,甚至都沒有任何抵擋招架的準備。

  “轟——!!!!”

  爆炸的烈焰,掃清了他前進的道路;灰藍色的眸子,死死盯著查卡爾那癲狂的臉孔。

  “洛倫…都靈——!!!!”

  震耳欲聾的嘶吼聲響起,查卡爾張開了那佈滿獠牙的血盆大口;揮舞著兩柄利刃的灰瞳少年依舊面色不改,頭也不回的撲上去。

  腦海中,士兵和騎士們臨死前的慘狀,自己的無能為力,甚至是帶著畏懼的表情逐一浮現……

  我要殺了他…我必須殺了他……

  感受著從血盆大口中撲面而來的勁風,灰瞳少年的眼底閃過一絲絕然。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了黑髮巫師的怒吼:

  “路斯恩,停下——!”

  猛然抬頭的灰瞳少年,就看到從查卡爾張開的嘴裡,無數的觸手噴吐而出。

  心中一驚,表情決然的他依舊沒有撤退的意思。

  “路斯恩?!”

  “我可以的!”

  咬緊牙關,雙眸怒睜的灰瞳少年咆哮道:

  “我可以殺了他!”

  “路斯恩——!!!!”

  急迫的黑髮巫師咬著牙,看著灰瞳少年的身影逐漸被無數的觸手吞沒。

  下一刻,站在原地的洛倫只感到一陣氣浪迎面而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晴空霹靂般的怒吼!

  其聲…宛若雷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5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救世主”

  是的,我知道。

  從一開始就知道。

  配合行動,牽制敵人的目標,干涉敵人的注意力…這些,都是洛倫大人的藉口。

  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一個人戰鬥的打算。

  “路斯恩,停下——!”

  身後傳來的呼喊聲,讓灰瞳少年的腳步一緩;顫抖的身體,強行抑制自己回頭的衝動。

  攥劍的雙手,更用力了幾分。

  看向前方,嘶吼的查卡爾張開了血盆大口,震耳欲聾;漫天的觸手,猶如群蟒般朝自己撲來。

  一步,一步,一步…在查卡爾癲狂的吼聲中,灰瞳少年筆直的衝向前方,狂風掠起的墨藍色髮梢下,一雙灰藍色的眸子冰冷到沒有半分情感。

  下一秒,無數的觸手籠罩了他的視野,但路斯恩依舊沒有半點停下的意思;他毫不猶豫的沖上前,衝向準備將他撕成碎片的怪物。

  “轟——!!!!”

  就在即將碰觸的剎那,眼前的“群蟒”突然炸裂出耀眼的金紅色,轟然作響的火光瞬間侵佔了他的視野,將擋在前路上的觸手焚燒殆盡。

  這是…都靈之火?!

  膿漿的腥臭和腐肉燒灼的味道充斥著他的鼻腔,震驚的路斯恩看著觸手在他眼前化作灰燼。

  僅僅震驚了一瞬,目光冰冷的灰瞳少年揮舞著兩柄利刃,一頭衝進了火海。

  砰——!

  烈焰從中央分開,瘦小的身影從漫天的火海中衝出;兩柄利刃扯拽著騰舞的火光,呼嘯著繼續撲向癲狂嘶吼的查卡爾。

  “路斯恩?!”

  驚懼的咆哮聲再次從身後傳來。

  “我可以的!”

  咬緊牙關,雙眸怒睜的灰瞳少年咆哮道:

  “我可以殺了他!”

  狂奔的身影猶如一道飛掠的疾風,沒什麼可以擋住他的腳步。

  洛倫大人…有一種很“特別”的驕傲。

  絕大部分情況下,他不會把別人的性命當回事,也不會把自己的死活當回事;他能為了一個想法,就賭上性命去冒險,去和自己根本不敢想像的敵人戰鬥;

  彷彿這一生對他而言,僅僅是一個夢而已。

  但是…只要是被他認定為“朋友”,他就會傾盡所有的保護,並且絲毫不在乎對方的看法;那些藉口和謊言,更像他是說給自己聽的。

  猛然抬頭的灰瞳少年,就看到從查卡爾張開的嘴裡,無數的觸手噴吐而出。

  狂奔的同時目光輕輕瞥向身後,那個明明已經被無數觸手糾纏的身影,還在焦急的朝自己張望。

  只有幹掉查卡爾,或者說干掉邪神軀殼,五萬多的拜恩波伊聯軍才能安全的從戰場撤退,否則一個人都不可能或者離開。

  或者即便不能殺死他,只要能牽制住查卡爾的注意力;為大軍贏得足夠的時間,也是能成功撤離的。

  到時候即便自己死了,帝國也能接手;

  洛倫大人,他很清楚這一點…贏了,自然不用多說;

  輸了,犧牲的也只是他一個人。

  不過洛倫大人,我也有屬於我的驕傲。

  眼睜睜看著您輸這種事情,我…絕對無法接受!

  從自己現在所站的位置到查卡爾,只剩下三十步。

  三十步…只是一次衝鋒的距離罷了。

  漫天的觸手從查卡爾的口中湧出,從一切肉眼可見的角度和方向,朝著灰瞳少年的身影毫不留情的撲來。

  路斯恩沒有選擇躲閃,而是徑直正面撲上前去。

  “噗——!”

    左手的龍騎士之槍反手一劍,直接將撲向自己面門的觸手從中間劈開!

  借助這剎那間的“空閒”,灰瞳少年身影一側,堪堪躲開兩根觸手的同時,右手的短劍已經猛地劈下。

  聚攏而來的觸手逐漸侵佔了他全部的視野,肯本看不清前面的方向。

  但是三十步…也用不著看得那麼清楚了。

  目標,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噗——!”

  被短劍貫穿的觸手還在劇烈抽搐的掙扎,灰藍色的膿漿從傷口中四溢噴濺;灰瞳少年,正好借勢擋住了從正前方撲來的“巨蟒”,左手趁機一劍落下,斬斷了纏住腳踝的觸手。

  面對數以百計,根本數不清的“障礙”,雙肩翻舞的灰瞳少年不斷的騰挪,轉身,閃避,翻滾……

  用盡一切手段,一切方法,在鋪天蓋地的觸手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就快了,查卡爾…他就在前面!

  衝過去殺了他,自己就能幫助洛倫大人結束這場戰爭,結束這場混亂、殘酷而且荒謬到極點的戰爭!

  “噗——!”

  捅穿了最後一根朝自己撲來觸手,再反手一劍斬落;渾身上下,染上一層厚厚膿漿的路斯恩,終於站在了查卡爾的面前。

  還有…二十步。

  表情冷漠的灰瞳少年踏步向前,目光死死盯著那張猙獰凶惡的臉。

  “洛倫…都靈——!!!!”

  憤怒的嘶吼著,查卡爾的表情越來越癲狂,甚至…露出了一絲的恐懼。

  沒錯,你是應該恐懼。

  你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戰士,害死了那麼多的波伊人,拜恩人,矮人和你們半人馬…甚至就連他們的屍體,也被你強行佔據,成為了你這醜陋身軀的一部分。

  現在我來為他們復仇了,你……

  不該害怕嗎?

  “去!死——!!!!”

  咆哮聲中,狂奔的灰瞳少年表情猙獰,一往無前的衝向查卡爾那還在嘶吼著的頭顱。

  數不清的觸手,從上方,身後,左右,面前朝他撲來。

  那個瞬間,路斯恩後頸部位的蛇形符文,再一次“燃燒”起來。

  無數的訊息瞬間湧入他的腦海,眼前所見的一切全部都被解剖,分析;身體像是擁有了意識,根本不用思考,超過上百種方案就已經自動浮現。

  而當做出決定的剎那,四肢和身體就會自然而然的按照自己的選擇動起來。

  毫無保留的路斯恩,選擇了最直接的方法。

  衝過去…不閃不避,硬碰硬,從正面用龍騎士之槍,貫穿了查卡爾的腦袋。

  冷漠的瞳孔驟然一縮,散發出冰冷刺骨的殺意;瘦小的身軀,化作突襲的殘影。

  突然刺來出的骨刺,撕開了灰瞳少年的甲冑;

  堪堪從臂膀滑過的觸手,留下了一道傷口;

  被斬斷的落地的腐肉,在他的腳底變成了肉醬;

  毫釐之差的觸手頂尖,沒有碰到他的眼珠,而是扯掉了墨藍色的鬢角;

  重重抽打在背後的一擊,嘴角溢血的他借勢翻滾,躲過了朝向胸口的揮擊;

  從頭到腳遍體鱗傷的灰瞳少年,只用一個呼吸的時間,衝過了這短小而又漫長的二十步;

  毫不在意自己傷勢的他,只是在拚命的衝刺;右手短劍一橫,斬斷了從身後撲來的觸手;左手的龍騎士之槍反握,高舉過頭頂。

  “洛倫…都靈——!!!!”

  “去!死——!!!!”

  兩聲怒吼同時響起。

  而就在龍騎士之槍即將被捅進查卡爾頭顱的一剎那……

  “噗——!”

  一根細小的觸手,從查卡爾的瞳孔中爆出。

  貫穿了路斯恩握劍的左手。

  灰瞳少年的腦海瞬間空白;遲疑了一秒,才舉起右手的短劍朝觸手揮去。

  然而太遲了。

  從查卡爾口中噴出的觸手,已經死死纏住了他右手的手腕。

  然後是左腿、右腿、軀幹,脖頸……

  從頭到腳,被無數根觸手死死的纏緊。

  “路斯恩——!!!!”

  撕心裂肺的怒吼,從耳畔模糊的響起。

  是洛倫大人的聲音。

  我…我失敗了,要死了,是麼?

  已經動彈不得的灰瞳少年,依舊在倔強的掙紮著…但他心裡清楚,這只是垂死掙扎而已。

  眼睛,無力的緩緩閉合。

  準備迎接自己的宿命。

  “轟————————!!!!”

  那個剎那,耳畔突然傳來的巨響,讓路斯恩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雷鳴?

  不,不對,自己以前好像聽到過類似的聲音;在斷界山,在冰川荒原…巨龍王城!

  他終於想起來了。

  被死死纏住的身體陡然一顫,灰瞳少年拼盡全力的抬頭。

  下一秒,夾雜著狂風的雷鳴聲再一次在穹頂頂炸響。

  氣浪滾滾,呼嘯的風裹挾著無可匹敵的力量,席捲了整個戰場!

  戰場的不遠處,小個子巫師攙扶著奄奄一息的阿剎邁大師,兩個人都忍不住抬起了頭,艾茵拚命的睜開眼睛,彷彿還有些不敢相信似的;而長嘆一聲的哈林梵·阿剎邁,則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欣然合上了雙眼。

  結束了,這一切都結束了。

  雲巔之間,一個無言形容的巨大身影,浮現在他的眼前;從長空掠過,呼嘯著從天而降。

  鱗片如銀、展翅若雲、吞吐似風……

  黑翼遮蔽,暗無天日;

  夏日驚雷,震耳欲聾!

  在看清了眼前究竟是什麼之後,渾身上下被觸手包裹的路斯恩激動的瞪大了眼睛,不住的顫抖。

  夾雜著雷鳴聲的狂風呼嘯著掠過戰場,塵土迸濺,飛沙走石無數!

  狂風急掠之下,立足不穩的查卡爾癲狂的嘶吼著,彷彿在用這恐怖的怒吼宣示著自己的力量。

  而下一刻,更加清晰的雷鳴聲,響徹了天地。

  “轟————————!!!!”

  雷鳴聲中,強大的氣壓撲面而來;就連邪神軀殼那肥碩的軀體也為之一顫,灰藍色的膿漿從身體上的肉囊中噴濺而出,就像是快被壓爛的肉餅。

  與此同時,天空中那巨大的陰影也越來越清晰。

  修長的雙翼,巨大而狹長的頭顱,流線型的身軀,利刃長矛般的爪牙……還有那標誌性的,令人為之震懾的威壓。

  巨龍…米拉西斯!

  在狂風中搖擺不定的查卡爾仰天嘶吼,只是那吼聲中的恐懼…愈發的明顯了。

  嘶吼聲中,四根巨大的觸手突然筆直的豎起,朝向那陰影刺去。

  “噗——!!!!”血肉撕扯,骨肉分離的聲音響起。

  下一刻,還未能碰觸到那陰影四根觸手,被呼嘯的風壓撞擊、蹂躪、撕扯…在半空中化作了無數的碎片。

  碎肉和膿漿猶如雨水般,傾灑而下,散落在戰場上。

  “洛倫…都靈——!!!!”

  看著已經逼近的黑影,查卡爾的嘶吼愈發的癲狂了;就像是即將面臨死亡的野獸,在做最後的掙扎。

  “轟——!!!!”

  黑影墜落的同時,呼嘯的風聲隨之而來;強烈的衝擊力猶如實質的牆壁般,不斷的向地面衝撞,擠壓。

  強烈的狂風,令站在邪神軀殼身上的洛倫甚至無法站穩,靠著固定在軀殼上的“曙光”大劍才不至於從三十多公尺的高空被拋下去!

  拚命睜開眼睛的路斯恩和黑髮巫師,就看到巨龍的雙爪已經死死卡住了查卡爾的頭顱;鋒利的爪尖,直接刺入了皮肉。

  爪縫之間,查卡爾痛苦的哀嚎著;強有力的龍爪,直接扭斷了他的脖頸,血肉摩擦,皮肉分離的聲響無比的刺耳。

  下一秒,雷聲轟鳴!

  “轟——!”

  二人只感到腳下猛地一震,整個邪神軀殼被從地面上硬生生提起,然後轟然落下。

  再抬頭看時,查卡爾的頭顱已經不見了蹤影;原本腦袋的位置上,只剩下了一個巨大的,腐肉組成噴湧著膿漿的破洞。

  揮動的觸手無力的墜地,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捲起大片大片的煙塵。

  而飛舞的巨龍,卻已經不見了身影。

  不好!

  立刻意識到什麼的洛倫咬緊牙關,搶在查卡爾觸手鬆開的剎那,一把拽住還在愣神兒路斯恩,直接從邊緣處跳了下去。

  “路斯恩,抓緊我!”一邊狂奔,洛倫一邊朝身後怒吼道:“別回頭,更不要把舌頭咬斷了!”

  嗯?

  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

  但還沒等清醒過來,背著他的黑髮巫師就已經一躍而下,右手緊攥著的曙光大劍隨著他躍下的慣性,在邪神軀殼的身上從上向下,留下一道長長的劍痕。

  二人的身影急速降落,靠著劍刃和邪神軀殼血肉之間的摩擦,才不至於摔得四分五裂。

  呼嘯的狂風中,從三十多公尺的高空墜落抬起頭,漆黑的瞳孔無限的放大。

  世界…在這一刻無限的被放慢。

  腳下,是一片狼藉,屍骸遍地的戰場;

  頭頂,是漫天騰舞,查卡爾瘋狂揮動的觸手;

  從天而降的咆哮巨龍,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

  耀眼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5
第一百一十八章 來晚的“英雄”

  熊熊大火,將天空染作赤紅色。

  腦袋被硬生生扯下來,被龍爪硬生生捏成碎肉的邪神軀殼痛苦的掙扎;燃燒的觸手不斷的抽搐,在半空中搖曳、燒灼、腐爛、融化…直至變成漿水。

  燃燒的龍炎,猶如從天而降的火雨。

  在溢滿空氣的焦臭和腐敗氣味中,明明已經被扯斷腦袋的邪神軀殼,或者說查卡爾依舊在不斷的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在火焰的吞噬下,龐大而肥碩的身軀不斷的變成焦土和灰燼。

  即便如此,熊熊燃燒的龍炎依舊沒有熄滅的跡象,還在繼續的燃燒,直至徹底吞噬了邪神軀殼的全身;

  直至溢滿膿漿的身軀徹底癱軟下去,再沒有半點動靜;

  直至整個戰場,陷入一片火海;

  不過這些已經和洛倫沒什麼關係了。

  將傷痕纍纍的灰瞳少年躺倒放下,疲憊的黑髮巫師緩緩起身,長出一口氣然後昂首看向巨龍騰舞的方向,等待著某個傢伙“不請自來”。

  果然……

  “轟——!!!!”

  腳下猛然一震,夾雜著煙塵和焦臭味兒的勁風撲面而來,讓洛倫都睜不開眼睛。

  而等到他再次睜眼的時候,首先映入視野的是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雙足站穩,收起雙翼的巨龍米拉西斯,揚起了她那優雅而修長的脖頸,“親切”的探向黑髮巫師。

  當然,一切的修飾詞都是以巨龍的體型為前提的…若是換成人類的視角,恐怕更接近於一頭餓極了的野獸,準備給自己打打牙祭了。

  想起第一次見到這頭巨龍時的情景,洛倫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我尊敬的巫師顧問閣下,有沒有想我?!”

  帶著孩子般爽朗歡快的笑聲,一名赤髮紅瞳的少年從龍背上一躍而下,大大咧咧毫無架子的朝黑髮巫師走來,而且主動伸出了右手。

  “哦…不對不對不對。”

  沒等黑髮巫師伸手,眼底滑過一絲狡黠的紅發少年突然把手收了回來,一副“驚慌過度”的模樣,歪著腦袋打量著洛倫:

  “現在不能再叫巫師顧問對吧…呃,應該叫‘拜恩公爵’閣下…還是殿下?要不你告訴我吧,我書讀的不多,可不要騙我啊!”

  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黑髮巫師的臉上保持著一絲公式化的微笑:“您到底想說什麼……”

  “……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

  “我想說,我的某個‘忠心耿耿’的巫師顧問,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下子變成了喜歡趁人之危,佔別人便宜的混蛋。”

  雙手叉在腰間,彷彿這樣能讓他的表情看起來義正辭嚴點兒:“你好像忘了,夏洛特·都靈是我欽定的未婚妻來著!”

  “我的巫師顧問閣下,你這種搶別人老婆的行為很惡劣啊!”

  搶別人老婆?

  明明是你自己怕她,還拼了命想塞給我的對吧?!

  皺起眉頭,洛倫想翻白眼的衝動更強烈了。

  【別聽他的】

  一個很是突兀,優雅而慵懶的女聲響起,洛倫和布蘭登幾乎是同時一愣。

  【你當公爵的消息傳來那天,他高興地瘋了一晚上】

  “嗨!”臉上立刻掛不住的皇子殿下猛地回頭:“好女孩兒,我知道讓你一口氣飛這麼遠是我不好,也用不著這麼急於報復我吧?!”

  巨龍米拉西斯扭過脖頸,驕傲而優雅的龍首上露出了十分不屑一顧的小表情。

  而當一臉尷尬的布蘭登把頭轉回來,就發現黑髮巫師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面帶微笑,眼神十分的意味深長。

  “咳咳咳咳咳…先不說這些了;總、總而言之……”

  一度讓場面尷尬的布蘭登,立刻祭出了“咳嗽”和“生硬轉折”兩個招數:“我們打敗了那個該死的邪神軀殼,結束了這場半人馬戰爭,還順便救了你和你護衛的一條小命,我的公爵大人。”

  “當然,這一切都是因為本皇子殿下及時趕到,才能挽大廈於將傾,並且…嗯,你那是什麼表情?”

  剛嘚瑟沒兩句的布蘭登立刻察覺到不對勁,頗有些不安的問道:“我說的不對嗎?”

  “沒有,您說的都對。”搖搖頭,目光玩味的洛倫帶著公式化的微笑:“只不過,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紕漏。”

  “比如?”布蘭登雙手背在身後,目光不停的躲閃。

  “比如…要不是我躲得及時,沒等您‘挽大廈於將傾’,我和路斯恩就已經和那個邪神軀殼一起,被米拉西斯的龍炎燒死了。”

  洛倫淡淡道:“另外,就是您‘拯救世界’的時間稍微晚了那麼一點點;軍隊早就全部撤離,戰鬥已經結束了;就算您不來,我也有辦法幹掉這個邪神軀殼。”

  “所以…要是讓不知道事情經過詳情的人聽說了這些,恐怕會覺得您並沒有挽大廈於將傾,而是專程以帝國皇子之尊,跑過來搶功的。”

  布蘭登表情一僵。

  “呃…關於這個…英雄總是要晚一點兒登場的嘛;你說對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髮巫師一聲不吭,默默的看著他在那兒傻笑。

  莫名安靜的氣氛中,皇子殿下笑的更尬了。

  過了一會兒,布蘭登才悶悶不樂的吐了口氣:“洛倫·都靈,你…變得跟以前有點兒不一樣了。”

  “我猜我們都是。”

  洛倫平靜的和他對視著:“從帝都不告而別的那天開始……”

  血色的戰場上,只能聽到遠處火海的沸騰,和掃過草原的微風。

  默默相對的二人四目相視,各有所思。

  “是啊,從那天開始。”布蘭登的臉上,那燦爛如陽光般的笑容不減:

  “在經歷了被最信任的菲特洛奈小姑的監視之後,在一次次躲過了皇兄的親信們暗算之後,在不斷的揣摩父親的心思,想法的日子裡…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記得你當初是怎麼形容的來著…與人斗,其樂無窮…對吧?”

  歡快的笑著,翹起嘴角的布蘭登抬頭看向黑髮巫師:

  “我猜,拜恩十三領的伯爵,鮮血教團的狂信徒,拜恩的帝國總督和約德商會這些人…應該也不會比帝都的貴族老爺們更善解人意一些?”

  洛倫沒有回答什麼。

  兩個人看對方的表情都輕鬆了不少。

  “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原本以為帝國軍團的統帥應該是艾克哈特二世;至高皇帝陛下和康諾德皇儲真的能允許你……”

  “這個…過程很曲折,原因很複雜。”雙手托著後腦勺,歪著頭的布蘭登聳了聳肩膀:“說實話,不光是你,就連我自己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的語氣很調侃,就像是在講一個和自己沒有絲毫關係的故事。

  “如果你要讓我從頭開始說的話,說到最後大概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一開始說的是什麼了,所以乾脆簡單點兒。”皇子殿下微微一笑:

  “就在御前內閣的大廳裡,我用手弩指著尊貴無比的父皇陛下,告訴他…要麼同意讓我領兵,要麼立刻去世!”

  “哦,對了;我還得謝謝你來著;多虧了你留給我的那個袖劍,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武器帶進御前內閣;下次再有這種好東西,千萬別忘了我啊!”

  嗯?

  什麼?!

  震驚的黑髮巫師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甚至都沒有聽清布蘭登後面說的是什麼,腦海一片空白,完全呆住了。

  一分鐘後,好不容易從驚愕中恢復過來的洛倫吞吞吐吐的開口道:“那…他就同意了?”

  “否則呢,你以為我能讓三個齊裝滿員的帝國軍團乖乖聽話?”皇子殿下扁扁嘴,似乎對這一點很不滿:

  “我可不是我那位敬愛的康諾德皇兄,一句話就能讓人替他送命;連我的巫師顧問都知道,毫無威信可言的‘丟臉皇子’殿下,是可以和他講條件的……”

  布蘭登“可憐兮兮”的嘟嘟囔囔小聲說著,一副“受了委屈,急需安慰”的模樣。

  扯了扯嘴角,微微蹙眉的洛倫嘆息一聲。

  “我猜,統御這三個軍團的兵權…也是有條件的?”

  皇子殿下默默看著他,沒有立刻回答。

  輕輕嘆了口氣,布蘭登的表情似乎很不高興:“我好不容易想把話題岔開,為什麼你非得要提這個呢?”

  “你猜對了,我尊敬的拜恩公爵…嗯,還是叫你洛倫吧,前面那個說起來太不順口了,而且總讓我覺得自己被你佔了便宜,哈哈。”

  洛倫仍舊是一副平淡的表情。

  “尊貴的父皇陛下,給了我夢寐以求的兵權——不是像上次埃博登時那樣,僅僅只是協助;而是真正生殺予奪,不容置疑的權力。”

  “代價,就是我必須證明自己是真的有資格獲得這份權力;我必須拿出足夠說服所有人的成績,必須能夠用行動說服所有人;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做出的這個決定是英明的,睿智的,而非僅僅是被他‘溺愛’的小兒子所要挾。”

  “總而言之,我必須向所有人證明,自己不比敬愛的康諾特皇兄遜色。”

  再次長嘆一聲,布蘭登的臉上露出了不同以往的惆悵:

  “不比康諾德皇兄遜色…這個問題,在過去的十幾年裡,我已經問過自己無數次了。”

  “幾乎每一次我都在告訴自己,你和他不一樣,你不能成為康諾德那樣的人,你要做你自己;你要做…和那個人相反的存在,而不是他的影子,他在出現意外時的替代品。”

  “做布蘭登,而不是康諾德第二。”皇子殿下幽幽道,嘴角的弧度多了一點點苦澀:

  “但你猜怎麼著…當我做了這輩子最大的一件荒唐事,當我用上了弦的手弩指著我父親,我的親生父親的時候;我能清楚的,從他的眼底看到一絲驚喜!”

  “那個表情我等了十幾年,但當我終於得到的時候,卻有種沒來由的厭惡。”布蘭登的呼吸變快了,笑容愈盛:

  “因為那是過去只有他在看皇兄時,才會露出的表情。”

  “我,布蘭登·德薩利昂,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折騰,胡鬧和過往種種…終於變成了和皇兄沒什麼兩樣的東西。”

  “變成了父親手裡,精心打造的藝術品。”

  安靜了片刻。

  “不一樣的。”

  洛倫看著他,很是肯定的搖了搖頭:“你和康諾德…完全不一樣。”

  “倒不是說你是什麼好人,但和康諾德還是有區別的。”

  布蘭登詫異的挑了挑眉毛。

  “簡單來說,康諾德是已經被權力的枷鎖牢牢捆住,並且徹底認命了。”黑髮巫師輕聲道:“而你…雖然也希望被捆起來,但至少你知道自己是被捆住的。”

  “其中的區別,很大。”

  “是嗎?”布蘭登很是驚喜的看著黑髮巫師,嗤笑一聲:

  “雖然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過…謝謝啦。”

  心情好多了的他們,將目光轉向身後;無論何時,一望無際的草原和碧藍的天空,總是能令人心情舒暢的。

  就在此時……

  “轟————!!!!”

  劇烈的震動,猶如大地轟鳴般從遠處燃燒的戰場上響起!

  沒反應過來的布蘭登直接被震倒在地…如果不是及時被黑髮巫師伸手拽住,他的後腦勺就要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了。

  “轟————!!!!”

  又是地震辦的巨響,長嘯一聲的巨龍米拉西斯扭動脖頸,張開雙翼將二人和昏迷的路斯恩護在身後。

  【小心】

  米拉西斯的聲音,同時在二人的腦海中響起。

  【那個怪物,似乎還活著】

  “什麼?!”

  震驚的布蘭登目瞪口呆的望向遠處的一片火海,看著從那已經化作焦炭的巨大軀殼中,一根有一根觸手“破殼而出”;在四散的煙塵中,狠狠的抽打著身上的軀殼。

  “洛倫…都靈——!!!!”

  癲狂的嘶吼聲響徹雲霄,猶如“死而復生”般的查卡爾,再一次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洛倫,你剛剛好像說有辦法幹掉它的,是吧?”呆愣住的布蘭登,狠狠抽動了一下喉嚨:

  “我覺得…你可以準備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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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怪物們的戰爭

  “洛倫…都靈——!!!!”

  血日西垂,空無一人的戰場上,只有查卡爾長嘯的嘶吼仍在迴蕩。

  渾身浴火,猶如地獄炎魔般的查卡爾,身上被燒焦的外殼不斷的碎裂,掉落,化作漫天的煙塵與灰燼;新生的觸手從身體中探出,散發著不同於原來的,鮮紅的顏色。

  猶如重獲新生般的查卡爾,巨大而肥碩的邪神軀殼身軀和原本的一樣龐大;揮動著漫天的觸手,憤怒而癲狂的嘶吼著,沉悶的迴響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恐懼。

  砰——!

  沉重的觸手轟然甩落,在已經化作焦土的戰場上留下大片大片的溝壑,瀰漫的煙塵在他龐大的身軀周圍席捲而起。

  “洛倫…都靈——!!!!”

  很難說現在的查卡爾,是否還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涵義;亦或者這些對查卡爾,對已經被虛空之力侵蝕的邪神軀殼而言,早就無所謂了。

  再沒有了“復仇”的概念,再也不會去考慮已經滅亡的半人馬部落的未來,再也不會想著自己是否還能活下去。

  身體被摧毀,意識被腐蝕,殘存的最後一點點“自我”,也在之前的戰鬥中被破壞,被阿剎邁大師注入的“毒”徹底抹殺。

  取而代之的,是“摧毀”和“殺戮”,是凶獸與怪物本能的慾望。

  砰——!砰——!砰——!砰——!

  觸手不斷的敲打著地面,揚起的煙塵中一顆嶄新的頭顱從查卡爾的身體中“伸展”而出。

  “轟——————!!!!”

  伴隨著再次響起的雷霆,展翅騰舞的巨龍米拉西斯咆哮著從天而降,席捲著呼嘯的狂風朝向大地上的邪神軀殼撲來。

  劇烈的風壓不斷的掃蕩著大地,米拉西斯不斷的在上空盤旋,利用著與生俱來的優勢俯視著身下的查卡爾,驕傲的高昂著龍首。

  狂暴嘶吼著的查卡爾,對著穹頂之上的米拉西斯憤怒的咆哮著;渾身上下的觸手不斷的抖動,騰舞;肥碩的身軀中不斷的傳出撕扯著血肉,膿漿噴湧的聲響。

  翱翔於天際的巨龍,對於邪神軀殼而言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天敵”——只要展翅翱翔,它就對巨龍無可奈何,而沸騰的龍炎對於一切虛空生命卻都是致命。

  即便是近身肉搏,巨龍的力量也絲毫不比任何虛空生物遜色;強健有力的龍爪,能夠輕易的撕碎邪神軀殼的皮肉;

  同樣長滿了獠牙的血盆大口,也能輕易的咬斷它的任何一根觸手。

  唯一的優勢,可能就是它強大到不可思議的生命力,可以承受最最嚴重的致命傷;而被斬首穿膛的巨龍,卻是絕對必死無疑。

  在空中盤旋的米拉西斯,琥珀色的眸子倒映著查卡爾癲狂的身影;絲毫不遜色於人類的智慧,正在思考著她的戰術;

  雖然不清楚緣由,但之前的交鋒已經證明,僅僅憑藉龍炎是無法消滅這個怪物的;而且如果距離太遠,同樣會削弱龍炎的威力。

  “轟——————!!!!”

  一聲龍吼,雙翼張開的米拉西斯在天空中化作一道優美的弧線,裹挾著急掠的狂風撲向邪神軀殼。

  幾乎同時,查卡爾全身上下所有的觸手都停止了抖動;從不同的方向,相繼刺向天空!

  噗——!噗——!噗——!噗——!

  原本只有幾十公尺長的觸手,像是無限增殖的血肉般不斷的延展著長度,猶如騰空而起的弩箭,不斷的衝向天空;同時在觸手的頂端,長出了尖銳的骨刺。

  一擊,就能貫穿米拉西斯的龍翼!

  俯衝的米拉西斯立刻察覺到了撲向自己的黑影;緩緩張開了血盆大口,喉腔的深處閃爍著耀眼的光。

  穹頂之下,兩邊的黑影逐漸逼近。

  交匯,只在一瞬……

  轟——!

  金紅色的火光在空中炸裂,燃燒的觸手無力的落下,重重的砸落在地。

  就在這剎那,米拉西斯的身影突然翻轉,堪堪躲過一左一右兩根觸手的突襲;優雅而修長的身影在空中轉動,不斷的與觸手的肉壁交錯而過。

  伴隨著米拉西斯俯衝而下的殘影,半空中不斷的有火光炸裂;電光石火之間,巨龍接連不停的在一根有一根觸手的夾擊圍攻下閃避、翻轉、倒轉……

  優雅的身形,流暢的動作,天空中的米拉西斯彷彿並不是在戰鬥,而是在跳舞;而她的舞伴,就是身旁呼嘯而過的狂風。

  至於查卡爾的觸手,則徹底淪為了她“舞步”的節拍,展現她高超舞技的舞台。

  “轟——!!!!”

  空中再次燃起一片火光,最後三根觸手在烈焰中不斷的萎縮、融化,再也不能揮動。

  查卡爾痛苦的嘶吼著,無力的發洩著他心中的怒火。

  再沒有阻礙的米拉西斯,筆直的朝向邪神軀殼俯衝而去。

  砰——!

  出乎意料的,最先被米拉西斯的龍炎擊落的觸手再次活了過來;並且毫無預兆的,狠狠抽在了她的龍背上。

  不,那不是又“活”了過來……

  而是在已經死去的觸手上,又重新誕生的血肉…阿剎邁大師在查卡爾身體裡所種下的“毒”,已經徹底變成了邪神軀殼的一部分。

  咚——!

  大地震顫。

  緊接著便是狂風席捲,塵土飛揚;煙塵瀰漫的血色戰場上,突兀的多出了一個巨大的陷坑。

  嘶吼的查卡爾扭過頭,將目光對準了煙塵升起的方向;一根又一根觸手抖動著,像是準備進食的巨蟒般興奮不止。

  激盪的煙塵中,轟然墜落的米拉西斯搖晃著龍首,從陷坑中起身;琥珀色的眸子閃爍著猶如實質的怒火。

  “轟——————!!!!”

  又是一聲龍吼,完全被想到自己會被從天空擊落的巨龍惱羞成怒;再次張開了雙翼,捲起的狂風吹散了周圍的煙塵,緩緩托起米拉西斯那巨大的身軀。

  然而就在此時,兩根觸手突然射出,撲向米拉西斯的龍翼。

  反手一揮,米拉西斯以完全不符合體型的迅敏擊落了來襲的觸手;但也失去了騰空的時機,只得張開雙翼,朝著同樣嘶吼著的邪神軀殼撲上去。

  兩個龐然大物就在這無人的戰場上以人類無法想像的姿態,展開了最後的廝殺!

  不再躲閃,面對面的撲向彼此。

  咚——!

  攥緊成“拳”的龍爪,猛地砸在了查卡爾的顱側;巨大的身影微微一晃,像是纏住了米拉西斯揮來的右爪,拽起一根觸手橫著掃向巨龍。

  左側的龍翼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鞭痕,低吼的米拉西斯一把拽住了邪神軀殼的觸手,右足猛地踏向地面。

  大地震顫!

  雙翼的龍爪不斷發力,就在查卡爾憤怒嘶吼的同時,巨龍米拉西斯一點一點,硬生生的將邪神軀殼那巨大無比的身影,舉過了頭頂。

  哀嚎的查卡爾拚命掙扎,可無論如何都不能掙脫巨龍那強大到恐怖的力量。

  “咚————!!!!”

  震天動地的巨響,彷彿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夕陽的照耀下,兩個無比巨大的身影同時倒在了大地上;在它們的身下,平坦的戰場已經徹底改變了形狀,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凹陷,沒有一處完好。

  即便如此,在那足以震傳耳鼓膜的巨響聲中,查卡爾和米拉西斯已經從地上爬起,再一次撲向對方。

  它們揮舞著爪子、觸手、用全身的力量去撞擊,甚至是用獠牙撕咬…用任何它們可以拿來給對方造成傷害的方式,來戰鬥。

  看著遠處相互肉搏廝殺的龐然大物,目瞪口呆的小個子巫師已經徹底失語。

  這就是…怪物之間的戰鬥嗎?

  凶殘、野蠻、猙獰、恐怖…言語在這樣的場景面前,一下子變得蒼白無力了許多;之前自己曾經遭遇過的種種冒險,戰鬥乃至數萬人的廝殺,和眼前的畫面相比……

  簡直相形見絀。

  咚——!

  米拉西斯的右爪狠狠的捅進了查卡爾的軀幹,撕心裂肺嚎叫的查卡爾揮動著觸手,不斷的抽打著巨龍的後背;清脆的碰撞聲無比的刺耳,每一次彷彿都能聽到觸手和肌肉間發出的震動。

  但不論那漫天的觸手抽打的是如何用力,自始至終米拉西斯都沒有拔出右爪的跡象。

  “噗——!”

  灰藍色的膿漿噴湧,鋒利的龍爪直接撕開了邪神軀殼的皮肉,整個貫穿了進去。

  噗——!噗——!噗——!噗——!

  死死貼著查卡爾的身體,米拉西斯將右爪化作利刃,瘋狂的在查卡爾的軀幹上突刺著;每一次的刺穿都伴隨著噴湧而出的膿漿,被斬落的觸手和查卡爾痛苦的哀嚎。

  在這樣瘋狂的撕扯下,邪神軀殼的前端逐漸被撕開,數不清的裂口正在將他的身體變成佈滿破洞的爛口袋…繼續下去,米拉西斯將直接把查卡爾活生生撕成兩半!

  “噗——!”

  筆直刺出的龍爪徹底貫穿了邪神軀殼的軀幹,沾滿了膿漿和碎肉的爪尖從查卡爾的後背探出,掌心還攥著一塊觸手的爛肉。

  但就在下一秒,一根觸手突然纏住了探出的龍爪!

  低吼一聲,整個陷進邪神軀殼身體的米拉西斯未能掙脫觸手的束縛…甚至同時,無數的觸手席捲而來,遍佈了她全身。

  脖頸、頭顱、四肢、軀幹…大大小小的觸手死死纏住米拉西斯的身體,像是要將她直接扭斷。

  “洛倫…都靈——!!!!”

  興奮的查卡爾再次發出了意義不明的嘶吼。

  腐肉和膿漿組成的觸手越纏越緊,拚命掙扎的米拉西斯,整個軀體都在不斷的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彷彿下一秒就會被活生生勒斷骨頭。

  終於,巨龍不再掙扎。

  顫慄的觸手,猶如群蟒般,一點一點將米拉西斯從地面吊到半空。

  糟了!

  雙眸瞪圓的路斯恩攥緊了手中的劍,肩膀不停的顫抖。

  “布蘭登殿下,再這麼下去巨龍可能就要…殿下?”

  灰瞳少年抬起頭,卻發現一旁的皇子殿下則抱著肩膀,赤紅色的發梢下面無表情,平淡的連一丁點兒波瀾都沒有。

  米拉西斯依舊沒有任何反抗的跡象,依舊被死死纏繞著身體。

  直至米拉西斯與查卡爾平行,巨大的龍首浮現在查卡爾的視線中。

  但查卡爾看到的卻不是龍首,而是佈滿了獠牙的血盆大口,以及…在那看不見底的黑暗中,一點耀眼的光芒。

  “轟——!”

  金紅色的龍炎噴湧而出。

  伴隨著空氣中瀰漫的焦臭味,痛苦嘶吼的查卡爾在金紅色的龍炎中被灼燒;捆綁著米拉西斯的觸手幾乎是一觸即燃。

  幾乎是面貼著面的距離,原本用來束縛米拉西斯的觸手,也致使查卡爾根本不可能閃避,完完整整的接下了這致命一擊的龍炎!

  不論查卡爾如何憤怒,都無力再揮動觸手,只能任憑束縛著巨龍的觸手抽搐,萎縮,最後在龍炎中化作灰燼。

  呼——!

  趁機掙脫的米拉西斯再次張開雙翼,在巨大的狂風中呼嘯而起,翱翔升空。

  痛苦的查卡爾一邊撲滅身上燃燒的龍炎,一邊不甘的朝空中飛翔的巨龍嘶嚎著。

  是決定勝負的時候了……

  屏住呼吸的灰瞳少年雙瞳一凝,死死盯著再次從空中俯衝而下的巨龍。

  再一次的進攻,查卡爾肯定會做好萬全的準備;

  收起雙翼的米拉西斯不再躲閃,呼嘯著衝向查卡爾。

  咆哮的查卡爾,一如既往的伸出了無數的觸手去阻攔從天而降的米拉西斯。

  不斷的接觸、閃避、翻轉…留下一片又一片火光的不斷的突破觸手的阻截,突向嘶吼的查卡爾,俯衝而下。

  就在兩個身影即將碰觸的剎那,米拉西斯突兀的張開雙翼,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中猛地一滯。

  一個身影,從龍背上落下。

  查卡爾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洛倫…都靈——!!!!”

  狂風呼嘯,從巨龍身上躍下的黑髮巫師拔出“曙光”大劍,雙手反握,將劍尖對準身下,急速墜落!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緩慢了些。

  他甚至能看見查卡爾那驚愕的表情,還有張開的,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

  “噗——!!!!”

  黑髮巫師的身影狠狠摔落的剎那,“曙光”大劍同時貫穿了查卡爾的頭顱。

  很好,迫降成功。

  沒有遲疑,灰藍色的魔法陣以劍為中心,瞬間張開。

  “喑然…之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8
第一百二十章 我們的公爵

  無邊無際的黑暗,明明沒有光線,卻一點也不覺得黯淡;

  沉睡的意識,再一次緩緩甦醒,睜開雙眼,望向穹頂。

  那是一輪燃燒的,黑色太陽;即便直視,也絲毫不覺得刺眼。

  恍惚之間的意識開始轉動,下意識的開始調動自己的思維和感官。

  查卡爾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正在微微收縮的瞳孔,張開的手掌按住胸膛,還能體會到那強有力的跳動。

  這原本早就應該停止的跳動。

  不僅如此,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居然完好無損,甚至徹底恢復到了被聖血藥劑腐化之前的狀態,連一丁點兒傷痕都沒有。

  我到底…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空曠而平坦的大地,無邊無際的黑暗,破碎的斷壁殘桓,看不見底的深淵…還有頭頂的黑日。

  黑暗、冰冷、死寂。

  如此的幽暗,卻一點不令人感到恐懼。

  “……我的夢境世界。”

  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查卡爾收回了目光,平視前方的雙眸中倒映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著雙手在看自己。

  “洛倫…都靈?”

  恍惚的意識似乎對自己的判斷不是很有自信。

  “正是。”黑髮巫師微微一笑。

  查卡爾微微蹙眉,目光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雖然他對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不甚瞭解,但是……

  “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我已經死在了你的手上?”

  黑髮巫師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搖搖頭:

  “這就要看你怎麼定義‘死’這個概念了。”

  查卡爾面露困惑,表示願聞其詳。

  “飲下了聖血藥劑的你,身體和意識同時被聖血藥劑腐蝕,同時又將自己變成了邪神軀殼的一部分…十分瘋狂的做法,也讓你變得很難被殺死。”洛倫淡淡的開口道:

  “之前的戰鬥中我已經嘗試過一次;結果是除非直接抹殺掉你身上全部的虛空之力,否則無論殺死多少次,你還是能再次復活。”

  “在開啟了鮮血祭祀之後,更是讓你身體裡的虛空之力龐大到了一定境界;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下想幹掉你…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原來如此。

  查卡爾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暴戾,反而還顯現出了一絲興趣:“那麼…你又是如何辦到的?”

  黑髮巫師再次搖了搖頭。

  “我沒有辦到,也不可能辦到。”嘆口氣,洛倫的表情有些感慨:“是哈林梵·阿剎邁大師的功勞。”

  “他用了我不瞭解的方式,將你逐漸從虛空中的存在轉變為更符合物質世界的生命,這才給了我機會,一個能夠一擊致命的機會。”

  查卡爾面不改色,靜靜的傾聽著自己的對手是如何打敗自己的,甚至還不住的點頭。

  無論如何,此時此刻的自己都已經被被徹底打敗了;這裡是對方的“夢境世界”,那無論再怎麼反抗,都不可能有任何作用。

  既然已經不可能反抗了,為什麼不乾脆點兒徹底放棄,享受一下死前最後的片刻閒暇?

  “……我原本的計畫,是將你斬首之後再拽進這裡,但結果失敗了;”聳聳肩,洛倫輕笑了一聲:

  “雖然路斯恩出現的很突然,但某種程度上…他可能救了我一命。”

  “然後,那頭巨龍就出現了。”查卡爾輕輕開口,平靜的聲音裡甚至還帶著些笑意:“我猜測,那對你來說應該也是個驚喜吧?”

  “沒錯。”黑髮巫師微微頷首。

  是的,如果不算上某個同樣“不請自來”,打算搶功的皇子殿下的話。

  “借助巨龍米拉西斯,總算能儘可能削弱你身上的虛空之力,同時吸引走你絕大部分的注意力,讓你無暇顧及一個不起眼的存在。”洛倫開口道:“同時爭取到足夠的時間,準備能夠鋪滿你全身的…喑然之夢。”

  “這個法術的效果,是一瞬間屏蔽掉範圍內全部的虛空力量…當然,是有時限的。”

  “只有這樣,才能爭取到一瞬間得機會,抓住你藏在邪神軀殼之中那僅剩的一點點的意識,然後拖入我的夢境世界。”

  “一瞬間?”

  查卡爾的聲音透露出詫異,忍不住抬高了聲音:“就為了爭取這一瞬間的機會,你就能賭上全部的籌碼,付出如此巨大的犧牲?”

  “不。”

  洛倫打斷了他:“你說反了。”

  嗯?

  “應該是賭上全部的籌碼,付出巨大的犧牲,也只能爭取到這一瞬間的機會而已。”聲音低沉,洛倫抬起雙眸看向對方:

  “塞廖爾、虛空怪物,邪神軀殼…你們,實在是太可怕了。”

  “即便是準備的再怎麼充分,事到臨頭也可能毫無用處;所以每一場戰鬥都是最後一次的戰鬥,每一次的交戰都必須押上全部的賭注,做好會出現犧牲的準備。”

  “只有這樣,才能換來那一瞬間的,渺小到需要緊緊握住的希望!”

  “……原來如此。”

  長長嘆息了一聲,查卡爾的表情變得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塞廖爾…那個你口中的‘黑十字’曾經不斷的提及過你的名字,即便傲慢如他,自始至終也是將你當成是最難纏的勁敵,甚至認定了只有他才能打敗你的程度。”

  “其中的緣由,我好像稍微明白些了。”

  黑髮巫師沒有說什麼。

  “話說回來,也正是因為他,我才會有了將你當成是我‘死敵’的執念。”查卡爾搖搖頭,很是自嘲的輕笑一聲:

  “這種執念,過去的我…或者說真正的我是不會有的;聖血藥劑真是可怕到極致的東西,不僅能帶來無可匹敵的力量,還能徹底扭曲一個人的思維;哪怕再怎麼理智,最後也會陷入瘋狂,臣服於自身的殺戮欲。”

  “換成是我自己,大概察覺到戰況不利就會主動撤退了,根本不會和你糾纏下去;也許,就不會導致四蹄人部落,徹底毀在了我的手上。”

  “當然,也僅僅是‘也許’而已。”

  “在我們第一次聽從了塞廖爾的建議,在我們的大可汗和旗主們喝下聖血藥劑的那天開始…四蹄人的命運就注定了,要變成塞廖爾手中的一顆棋子。”

  塞廖爾……

  “他究竟是怎麼辦到的…我是說,‘黑十字’塞廖爾,他究竟是如何控制你們整個部落?”

  這是洛倫最好奇,也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只要弄清了塞廖爾究竟是如何辦到的,也許自己就能想到某種避免類似情況的方法;就算不能,獲得更多關於“黑十字”能力的情報也是好的。

  至少洛倫可不認為一次僥倖的勝利,自己就已經打敗了塞廖爾。

  查卡爾沒有立刻開口。

  過了半晌,查卡爾才緩緩說道:“你…最好還是不要知道這些。”

  什麼?

  洛倫一臉的莫名。

  為什麼每個和塞廖爾接觸過的人,都和自己這麼說?!

  “洛倫·都靈閣下,作為你的敵人,我由衷的希望看到你將塞廖爾碎屍萬段的情景,真的;但是……”查卡爾的嘆息聲聽上去十分的落寞:

  “那是不可能的;我們和他…不在一個層面上。”

  “憑你的力量也許能贏他一次,兩次甚至更多,但…你不可能阻止他的計畫;甚至就連你阻止他這件事本身,也在他的計畫之中!”

  “你想像不到那是怎樣的光景;彷彿這個世界的每一絲變化,陽光的角度,風的大小,任何可能會出現的病痛…連帶著你會在哪一刻舉起手中的劍,劍的位置,劍身的強度,力量……”

  “他…塞廖爾…全都知道的明明白白。”

  洛倫微微蹙眉,類似的話他也曾聽阿斯瑞爾提起過。

  塞廖爾的力量,似乎是和時間有關的……

  “洛倫·都靈閣下,你已經是他眼中的勁敵;即便你不想,他早晚還是會出現在你面前。”查卡爾平靜的說道:

  “我想不到什麼祝福的話,可以留給你…只希望你不會有朝一日,親眼見證自己和自己族群的毀滅,落到和我一樣的下場!”

  “相信我,沒有比看著自己的族群,血親和身邊的袍澤們變成被人操縱的傀儡木偶,變成被人可以隨意拿捏的棋子,更加可悲絕望的情景了。”

  “即便是親手殺了他們,也比這要強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平靜的聲音,卻透露著無法言明的絕望…希望在眼前,被活活掐滅的絕望。

  片刻的安靜。

  洛倫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話已至此,我不能說的更多了。”查卡爾的臉上露出了微笑:“現在,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已經做好準備,迎接自己的最後一刻。”

  話音落下,他就主動閉上了眼睛。

  黑髮巫師深吸一口氣,抬起左手,輕輕按在了查卡爾的身上。

  彷彿是再次墜入睡夢中般,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逐漸模糊,原本清醒的思維和感官也開始逐漸奮力,彷彿這些都不再屬於自己了。

  身軀,也在一點一點變得透明……

  左手的手掌微微用力,夢境世界中的查卡爾眨眼間煙消雲散。

  ……………………………………………

  呼嘯的勁風從面頰側掠過,就在黑髮巫師墜落的剎那,展開雙翼的巨龍米拉西斯在空中穩穩的接住了他。

  “謝謝。”

  洛倫疲憊的癱坐在龍背上,聽著耳畔傳來的寒風呼嘯,勾起了嘴角:“還以為你真的會像之前說的那樣,讓我直接摔下去呢。”

  說起來像是在開玩笑,但之前他和米拉西斯就是這麼約定的…如果計畫失敗,喑然之夢被查卡爾強行掙脫,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洛倫自己也變成了鮮血祭祀的“祭品”。

  那樣的話,他寧可選擇死亡。

  【沒關係,就算我幫忙,你也肯定有辦法讓自己安然無恙】

  一個十分溫柔和藹的女聲在他的腦海中響起,讓洛倫忍不住心中一暖。

  沒想到啊,巨龍也這麼善解人意,富有同理心。

  【不過…既然你開口了,那就算欠我一個人情咯】

  嗯?

  呆住的洛倫沒反應過來,但還是點點頭:“這個當然,我一定……”

  【再和布蘭登交涉的時候,多讓讓他,我就當做你已經報答過我了;不然……】

  不、不然?

  嚥了咽喉嚨,低下頭的黑髮巫師就看到那雙琥珀色的龍眸正死死的盯著自己。

  再沒說一句話。

  感受著無聲的“威脅”,洛倫忍不住苦笑出聲。

  溫柔和藹,善解人意,富有同理心的巨龍?

  自己真是想多了。

  深深吐了口氣,他將目光轉向身側。

  空無一人的戰場上,孤零零的邪神軀殼正在一點一點的萎縮,腐敗。

  就像是枯萎的植物,亦或是死去多時的動物。

  很快,那巨大而肥碩的軀體慢慢的支離破碎,崩解。

  觸手、頭顱、軀幹……整個邪神軀殼就像是一個燒盡的參天大樹,不斷的散落;飄散的灰燼漫天飛舞,在金色的夕陽下顯得異常優雅。

  短短不過一刻鐘的光景,所有的觸手、膿漿、腐肉…都消失的一乾二淨,沒有一丁點兒的剩下;除了坑坑窪窪,屍骸遍地的血色戰場,再沒有能證明剛剛經過的證據。

  邪神軀殼曾經所盤踞的地方,只剩下一柄“曙光”大劍仍舊屹立。

  “這、這究竟……”

  望著漫天飄散的灰燼,從龍背上緩緩落到地面上的身影,遲遲趕到的銀盔山矮人大軍目瞪口呆,許多矮人甚至不停的擦亮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情形。

  一個共同的疑問浮現在所有人的腦海中。

  但實際上,他們又是知道答案的。

  因為就在剛剛,短短不過幾刻鐘之前,他們已經從遠處親眼見證了整場戰鬥的全部經過…真正令他們感到困惑的,恰巧就是他們所看到的,荒誕而不可思議的事實。

  那個從天而降的身影,只一擊……

  消滅了連巨龍都無能為力的怪物?!

  “這怎麼可能,究竟是怎麼回事?!”矮人米哈伊洛的聲音在顫抖,拚命的搖頭:“那個人…他真的是我們之前見到過的那個…洛倫·都靈?!”

  “是啊……”

  疲憊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緩緩點頭,輕輕的長嘆一聲:“洛倫·都靈。”

  “我們的…公爵大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8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拉開大幕

  拜恩公國,赤血堡。

  即便是盛夏已經過去,地處南方的赤血堡依舊是一片豔陽高照;緩緩步入冷秋的微風不僅沒有令這座童話般的城堡變得晦暗,反而為原本一成不變的嫩綠添上了一抹金紅。

  豐收的金秋時節,一切都是那麼喜人;擺脫了夏日酷暑的貴族們,終於能換上花樣更多,款式更豔麗的秋裝,用繁瑣的衣飾和厚重的錦緞來打扮;農夫和商人們則慶祝這新一年的豐收,顆粒飽滿的麥穗鋪滿了大片大片的農田。

  得益於約德商會和聯合商會的“商路計畫”;雖然才剛開始,但已見成色;圓桌議會通過兩大商會直接從各地倉庫徵調糧食;這樣穩定了糧食的價格,也就令農夫們無需擔心因戰爭導致的加稅。

  豐收的季節,再加上遠方捷報頻傳…喜悅幾乎寫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但並不是所有人。

  赤血堡管家,查卡爾·格倫威爾站在聯合商會的門外,一身墨藍常服的他似乎永遠都是一副不冷不淡的表情。

  左手背在身後,右手中緊緊攥著一封信箋…聯合商會的密探,直接從戰場前線送回來的。

  身旁的熙熙攘攘令他忍不住側目,掃過周圍的人群,那些歡笑、喧囂、爭吵……

  查爾斯的心底只有無限的感慨。

  他們還不知道前線究竟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發生了多少可怕的劇變;只知道在新公爵的帶領下,拜恩的騎士們正在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

  但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帶著複雜的心情,收起信箋的赤血堡總管轉身離開,朝圓桌大廳的方向走去。

  戰爭開始之後,赤血堡女伯爵夏洛特·都靈,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裡。

  空蕩蕩的大廳,圍繞著圓桌的十三張椅子前只有一位孤零零的少女;一身素裙的她趴在桌前,不停的揮動著手中的羽毛筆,完全沒有注意到已經有人進來了。

  赤血堡總管的目光瞥向那早已熄滅的燭台,堆滿桌角的捲軸。

  又是一整夜…緊抿著嘴角,查爾斯只感到心頭一痛。

  就在此時……

  “嗯?查爾斯,你回來啦。”

  頗有些驚喜的夏洛特終於停下了手中的筆,平靜的微笑著注視他:“有事?”

  “呃…沒、沒什麼!”

  強按住著心底的不忍,赤血堡管家輕笑一聲走上前來:“天已經亮了,要不要我為您準備些早餐?或者稍稍喝一杯,來的時候我已經讓僕人們備好了熱水,您隨時可以……”

  “謝謝,但我剛才已經稍微吃過一點了。”夏洛特搖搖頭:“再過兩刻鐘,你哥哥風暴堡伯爵還有彩虹橋伯爵就要來了,我得在他們抵達之前準備好要商量的內容才行。”

  看著面色比原來蒼白的多,眼底甚至有些泛紫的少女,一聲不吭的查爾斯緩緩頷首。

  難以想像,一年前的夏洛特還是個每天考慮穿什麼顏色的裙子符合心情,下午茶準備哪些點心的女孩兒。

  拜恩一統不僅沒有讓她徹底忘掉煩惱,反而……

  “好啦,我沒事的,不用擔心。”夏洛特繼續淡淡道:“你現在這個時間過來,應該是剛剛從聯合商會回來對吧?也就是說……”

  “波伊那邊,已經有消息了。”

  赤血堡管家輕輕點頭,將信箋遞到了少女的面頰,不失時機的為她重新披上毛毯:“雖然信使很匆忙,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一戰,拜恩贏了。”

  “真的嗎?!”少女驚喜過望,激動的攥緊了手中的信箋。

  “最遲一週,全拜恩乃至全帝國,就都會收到消息了。”微笑的查爾斯稍稍躬身:

  “雖然過程有些曲折,傷亡和損失都十分慘重,甚至還曾一度面臨慘敗的可能,但是…我們還是贏了,而且最關鍵的是拜恩贏了。”

  “是拜恩的騎士打贏了這場半人馬戰爭,拯救了波伊乃至帝國!”

  一瞬間,激動的少女貝齒緊咬。

  “居然真的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洛倫…洛倫他一定!一定可以……”

  赤血堡管家後退幾步,一言不發的注視著拚命強忍著,不讓自己高興到失態乃至哭出來的夏洛特。

  重新一統的拜恩,用實力證明了她的榮耀沒有減退;證明了她依舊是龍翼之下,當之無愧的第一公國,強大而光榮的騎士之鄉,帝國東部的守護者。

  他很清楚,為了這一天夏洛特究竟等待了多久,犧牲了多少。

  哪怕只有片刻,也想讓她享受一下這份來之不易的勝利。

  “洛倫…還有我們的軍隊,現在究竟在怎麼地方?!”

  “還在戰場附近,和另外幾支…主要是波伊與帝國的軍隊匯合,修整之後就會前往千帳城。”像是早就猜到了她會問,查爾斯輕聲道:

  “據信使講,這一戰的慘烈程度超乎想像…更重要的是還牽扯到了多方勢力,以及新一任波伊大公的繼位的問題,所以需要處理的事情非常多。”

  “因為這段期間公爵會留在千帳城與各方交涉,同時用信箋向您通知最新的情況,徵求您和圓桌議會的意見之後,再做決定。”

  “新一任波伊大公的繼位問題……”夏洛特一頓,感慨的嘆息一聲:

  “拉斯洛·瓦爾納公爵,他也犧牲了嗎?”

  赤血堡管家默默的點點頭。

  夏洛特重新落座,用隨身的匕首充當拆信刀熟練的打開信箋:“既然瓦爾納家族的統治已經結束,那麼波伊大公之位就應該輪到約拿家族了。”

  “沒錯,洛…公爵大人和前線的伯爵們也是相同的觀點。”背起雙手的查爾斯上前答道:“他的提議是支持約拿家族的新任繼承人,薩莉卡·約拿小姐成為新的波伊大公……”

  嗯?!

  還沒說完,突然察覺到什麼的查爾斯猛地抬頭。

  面前的夏洛特,不知何時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漠,眼神閃爍著複雜的光澤。

  赤血堡管家抽動了下喉嚨。

  “薩莉卡·約拿……”

  咀嚼著這個名字,夏洛特昂起繯首,目光微微眯起:“很熟悉的名字…查爾斯,我是不是見過她?”

  “呃、是的!”微感不妙的管家連忙答道:“在您的成年舞會上,她曾經代表約拿家族到訪赤血堡,與您……”

  “……我想起來了,那個粗野的,毫無教養不懂禮貌的狼崽子。”微微蹙眉的少女冷哼一聲,頗有幾分不屑的搖搖頭:“約拿家族真的是沒人了,居然讓她來獨當一面;真是……”

  一陣磨牙,肩膀微顫的夏洛特按耐住心情,又重重的冷哼一聲。

  面帶微笑的查爾斯深吸一口氣,一句話都不敢多講。

  “不過這也不值得驚訝,不是麼?草原上的習俗本就是拼實力,拼手腕和誰更狡猾一分;薩莉卡…她為了成為波伊大公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瞥著嘴,冷哼的少女下意識攥緊椅子扶手:

  “那個不懂禮儀,毫無廉恥之心的女人為了拉攏拜恩的支持一定是不擇手段;賄賂也好,收買也好,肯定都是對準洛倫的!說不定她還會……”

  “伯爵!”

  查爾斯輕聲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猛地按住了她的右肩。

  微微一驚,呼吸紊亂的夏洛特緊抿嘴角平復著心情,將視線垂下去。

  過了半分鐘,少女才不自然的輕咳一聲,將目光重新轉向了手中的信箋,胡亂的翻了幾頁。

  “銀盔山的…矮人?”

  聽到夏洛特開口,赤血堡管家才長舒了口氣,接下了這個轉折略帶生硬的話題。

  “是的,這也是此次半人馬戰爭的最大難題之一。”查爾斯開口道:“因為諸多原因,原本是敵人的銀盔山矮人,最後卻變成了我們的盟友。”

  “在之後的戰鬥中,他們還曾替拜恩軍隊牽制了大量的敵人,才使得公爵有機會救下戰敗的波伊殘軍,付出了相當沉重的傷亡。”

  搖搖頭,查爾斯輕嘆道:“而作為回報,他們希望能夠得到拜恩的庇護,保證戰後不會受到雲嶺王國至高王的追殺;同時能夠在拜恩境內,擁有一小塊自治區,供他們的子民和平的生活。”

  “這樣啊……”夏洛特微微蹙眉,輕咬著下唇。

  這就很難辦了。

  如果只是與銀盔山敵對,甚至是擊敗他們的軍隊,乃至攻佔整個銀盔山,拜恩都是佔據道德制高點的一方;畢竟先挑起戰爭的不是拜恩,而銀盔山矮人也的確參與到半人馬戰爭當中的情況,也是不容爭議的事實。

  但如果要接受銀盔山矮人的效忠,那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驕傲的矮人和雲巔峰的至高王,絕不會輕易接受拜恩干涉雲嶺王國內政的舉動;而且一個矮人部族向人類宣誓效忠,更是帝國十二世代以來的頭一次。

  古木精靈與洛泰爾公爵的聯盟,都曾經讓弗利德公爵在帝國內飽受爭議;而接受了矮人效忠的拜恩又會遭遇怎樣的眼光?

  天穹宮會怎麼想,聖十字教會又會怎麼想?

  看著少女眉頭緊皺,查爾斯的心中更加的不忍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段時間為了保持拜恩與雲嶺王國之間的關係不被戰爭破壞,夏洛特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犧牲;

  一次次的會面中的慷慨激昂,令矮人也為之折服的表現;就是一次次的通宵達旦,夜以繼日的付出。

  歷史、文化、交流、關係……她能讓矮人至高王的使者無言以對,也可以找到雙方交流的平台,讓對方能真正坐下來,放下驕傲,心平氣和的談判。

  只要給她更多的時間,甚至不用太久,拜恩就能夠真正和矮人的雲嶺王國建立起暢通無阻的交涉往來,甚至有朝一日達成同盟,也並不是不可能。

  但是現在……

  “要不要寫信,將情況和公爵說明一下?”查爾斯問道:“眼下他應該還在千帳城,和銀盔山矮人也只是初步達成了協議;既然如此,那就是可以反悔……”

  “決不能反悔!”

  夏洛特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表情嚴肅到了極點:“我們,拜恩…決不能反悔!”

  “哪怕只是一個許諾,他洛倫·都靈代表的都不是他自己,而是作為拜恩公爵,乃至整個拜恩公國予以的承諾,絕不容更改!”

  “我明白了。”赤血堡管家點點頭:“那至高王的使者那邊……”

  “矮人使者我會想辦法的,儘量維持雙方的關係吧……”不知不覺的,夏洛特的聲音小了些,支起的右手輕輕抵住額頭:

  “除此之外呢,還有哪些事情是需要我知道的?”

  查爾斯微微嘆息,遞出了第二封信。

  “唉,還有?”

  “是的…兩封信同時送來,但這一封才是洛倫·都靈公爵的親筆信。”查爾斯開口道:“信使轉達的意思是,希望您可以盡快過目;沒有異議的話…盡快將它送抵全帝國。”

  夏洛特的眼底閃過一絲困惑,連忙從他手中取過信箋打開。

  “至薩克蘭帝國全境,每一位為帝國而戰的勇士們;

  在經歷了一次次血戰之後,我們終於贏得了對半人馬部落的徹底勝利,殲滅了所有來犯之敵;自今日起一百年之內,這些四蹄人都不會再對帝國東疆造成任何威脅;

  但…這並非戰爭的結束,而是開始;

  一個更為可怕,凶惡的敵人正在這場戰爭之後露出他陰險惡毒的嘴臉,威脅著帝國的每一個角落;

  他並非我們所熟悉的異族,更不是北方斷界山的魔物入侵;但他所產生的威脅,遠遠超過了前兩者之和!

  他曾經是一位虔誠的教會之僕,如今又是聖十字的死敵;他對我們的弱點和破綻瞭解甚深,而我們對他卻是一無所知;

  在埃博登,斷界山,赤血堡,大綠海,銀盔山……這個恐怖到無以復加的敵人一次又一次露出他的爪牙;每一次的出現,所帶來的都是無法想像的天災;

  這個敵人的名字,叫做法內西斯,聖十字埃博登教會的前任主教;

  為了帝國的安危,也為了你們自己和你們的家人,不會在一夜之間變成魔物肆虐的犧牲品;我誠懇的請求諸位提高你們的警惕,密切的注意任何一處不同尋常的跡象。

  謹以拜恩之主,洛倫·都靈!”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8
第一百二十二章 緣由

  “你是認真的嗎?”

  聯軍軍營的營帳,打量著手中墨跡未乾的信箋,布蘭登的表情就像是變戲法似的不停的忽明忽暗;最後瞪著一雙複雜到極點的紅瞳看向黑髮巫師。

  “你指哪一部分?”躺在床上的洛倫挑起眉毛,疲憊的聳聳肩。

  與查卡爾一戰的消耗極為嚴重;不僅僅是體能和精力方面,更是讓之前還未從銀盔山時緩過來的舊傷復發。

  小個子巫師幾乎是用綁的把他摁在床上,三令五申的警告黑髮巫師,要是他再繼續這樣下去,最多只剩下一年的壽命了;

  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同樣身負重傷的阿剎邁大師,艾茵恨不得通宵達旦的監視某個“相當沒自覺”的混蛋,免得他自己害死了自己。

  “全部!”

  布蘭登瞪大了眼睛,彷彿只有嗓門再抬高八度才能表明他現在的心情:“你好像還沒看清…這封信一旦如你希望的那樣發出去,會是怎樣一個後果?!”

  “我父親還有親愛的皇兄就不用多說;聖十字教會,九芒星巫師塔,還有多年來拚命隱瞞這一切,讓帝國能夠始終保持繁榮穩定的各個勢力,你等於是讓他們多年努力毀於一旦!”

  “他們…會恨不得將你扒皮抽筋,削肉折骨的。”輕哼一聲,布蘭登搖搖頭:“就不能婉轉一點,非得要用這麼極端的手段麼?”

  “婉轉一些…這聽起來可不像某個‘丟臉皇子’會說的話,”洛倫淡淡一笑:“更何況,難道我們的康諾德皇儲殿下,還能假裝忘了曾經被我破壞了帝國總督制的那筆賬?”

  “不論是他,還是皇帝陛下都已經想要殺死我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沒錯,但被他們盯上和主動找死之間,還是有區別的!”

  某位“丟臉皇子”殿下拚命翻了個白眼,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真是我以前的巫師顧問嗎…因為我印象中的洛倫·都靈,絕對不會做這種主動找死還沒有半點成果的事!”

  “你絕對比我還清楚,這封信就算如你所願的送往全帝國也不會有半點用處——至少一半的人不會信,信的也會覺得是個陰謀,剩下那點兒人根本無關痛癢!”

  “沒錯,你不可能喊醒一個裝睡的人。”洛倫聳聳肩,十分贊同他的說法:“這一點我承認,但…即便如此,這麼做依舊是很有必要的。”

  布蘭登沒好氣的盯著他:“給我個理由!”

  黑髮巫師沒有立刻回答他。

  輕輕靠在床上,眯起了眼睛又吐了口氣,彷彿在思考著如何回答布蘭登。

  實事求是的講,洛倫是害怕了。

  在斷界山的時候這種感覺還不明顯,但銀盔山卻是真的讓他毛骨悚然…自從頭到尾,就一直在被他牽著鼻子轉來轉去,始終無法奪回主動權。

  塞廖爾,他並不像是“猜”到了自己會前往銀盔山,而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出現在那裡一樣。

  二者的區別在於前者要基於客觀情況與變數,和對一個人的瞭解所作出的判斷;後者則是不講道理的神預言,就像提前拿到了劇本的演員,或者知道了劇透的讀樣。

  “……路斯恩,你的死導致康諾德錯過北上的時機,法歐達找到了尼德霍格入口,‘亡骸者’重見天日;毫無防備的斷界山。在腐屍魔浪潮下如摧枯拉朽般毀於一旦……”

  這是灰瞳少年曾經和洛倫提及過的,在前往巨龍王城時法內西斯告誡他的話;那時候的法內西斯,應該還沒有徹底被塞廖爾腐化吞噬。

  這段話很關鍵。

  它就像是一個經歷者的描述一樣,能夠準確的抓住每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好比於“因為路斯恩被救下,所以這個世界要進入另一個分支線”似的。

  這算什麼,蝴蝶效應嗎?

  面對這麼不講道理的敵人,洛倫唯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自己主動去幹預某些事情,而且是大範圍的干預,做出種種看似“不符合邏輯”,“不按常理出牌”的舉動。

  救下波伊殘軍是第一次嘗試,而這封信會是第二次。

  不過這種話,是不可能讓布蘭登接受的。

  “……歸根結底,就是一個立場的問題。”放緩了呼吸,洛倫平淡的開口道:“你剛剛也說了,我們的皇帝陛下和康諾德皇儲,絕不可能這麼幹。”

  “是但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這麼幹!”布蘭登再次翻了個白眼:“這又不是騎士小說!”

  “所以……”

  洛倫抬起頭,誠懇的看著他:“為什麼不呢?”

  嗯?

  布蘭登感覺自己好像說了一句很了不得的話。

  …但凡有腦子的人,都不會這麼幹…所以……

  “我與艾克哈特二世陛下以及康諾德皇儲,分別接觸過一次;對他們的瞭解還停留在很淺的層次上,但有一點……”洛倫慢條斯理的說道:

  “他們都是擅長利用局勢的人,能一眼看清事情的走向;即便出現突發狀況,往往也會被他們用各種手段‘修正’,最後變成他們所希望的情況。”

  “御前審判,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便沒有我,巫師學院依舊不可能被教會打垮,二者還會保持著一定的平衡;可從頭到尾,你都看不見皇帝陛下親手參與過的痕跡。”

  “但他絕對插手了!”布蘭登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微微的不滿與畏懼:

  “永遠保持表面上的客觀中立,不偏袒任何一方,就是父皇最熱衷表現出來的形象——因為公正的審判者比事事躬親的獨裁者,更能得到敬畏和愛戴。”

  “至於敬愛的皇兄…哼哼,他就是父皇的影子,只不過更年輕一點!”

  黑髮巫師深表贊同。

  面對康諾德和面對艾克哈特二世的感覺是一樣的,後者還有更輕鬆一些。

  但這並非是因為皇帝陛下更“公正”…恰恰相反,是因為康諾德還比較年輕,容易情緒化,會偶爾的表露出些微的情緒和好惡。

  “即便他們發現了這些問題,首先想到的也絕對不是讓所有人知道問題的嚴重性;而是傾其所能的掩蓋,來維持帝國表面上仍舊穩定繁榮的假象。”

  黑髮巫師目光灼灼:“因為相比較改變局勢,利用局勢,心照不宣對他們更有益處。”

  話語間,洛倫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過往的種種;

  埃博登的邪神軀殼與聖血藥劑變成意外,由被滅族的貝利尼家族承擔了全部的責任;連帝國軍團士兵被殺害,最後也不了了之;

  斷界山的魔物入侵,情況分明已經凶險到需要帝國做好全面動員的準備,可結果也只是讓帝都的貴族有了更多的談資;

  赤血堡的鮮血教團,以帝國放棄總督制度的妥協作為結束;為了平息事件風波,甚至能搬出艾勒芒大公從中調停。

  每一次,他們好像都覺得可以用政治手段,用利益交換和妥協來解決一切問題;彷彿只要維持住穩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就萬事大吉了。

  出發點很正確,但問題在於這次的敵人不是能靠政治手腕和利益來打敗的;他比天穹宮和諸公國的貴族們還要瞭解帝國的本質,他能輕易找到所有人的缺點和破綻。

  最重要的…他不會接受任何的妥協,為達目的更是不擇手段。

  這樣的敵人,不是靠著政治手腕就能打敗的;

  這樣的敵人,需要賭上性命。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說既然康諾德皇兄是依靠手腕在幕後操作一切,那麼我就需要成為和他完全不一樣的人,才能爭取到一線希望?”

  雙手托下巴的皇子殿下的腦袋歪著,無奈的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這麼做,讓我來寫這封信豈不是更合適……”

  “不行。”

  黑髮巫師搖搖頭:“我參與了這場戰爭,所以有絕對的發言權;即便他們想要反駁我,所有共同經歷了半人馬之戰的倖存者,都是我的證人!滿目瘡痍的大綠海和銀盔山,就是我手中的鐵證!”

  “而布蘭登殿下…如果您寫了這封信,事情就完全變了;天穹也好,帝國也好…他們不會再關注這件事本身,他們會將注意力放在您與康諾德之爭上面。”

  “那樣就和我們所希望達到的目的截然相反了!”

  “嗯……”愁眉苦臉的布蘭登咬著大拇指甲,似乎的確會是這麼個結果。

  哪怕再怎麼被人鄙夷,不被當回事,他依舊是德薩利昂皇室的直系成員,帝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這也同時意味著他的每一個行動,都會被別人當成是對現任皇儲康諾德的挑戰。

  即便這並非是他的本意。

  更何況布蘭登從未放棄過這樣的打算;當他放棄了繼續裝瘋賣傻,繼續“任勞任怨”的被皇兄和父皇使喚來使喚去,當他決心自己去掌握自己命運的時候……

  他就沒有太多的餘地可以去挑選了。

  要麼得到一切,要麼失去一切…不再有第二種選擇,更沒有回頭路。

  “我明白了!”

  用力揉揉腦袋,布蘭登把自己那火紅色頭髮弄得一團糟,像是在發洩自己不滿的情緒似的:

  “雖然能隱隱猜到你好像在計畫別的事情,但…至少有一點是對的;像法內西斯這樣的敵人必須被盡快解決掉,帝國必須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更重要的是,這一次不能按照父皇和皇兄的意思來,否則我就跟埃博登時一樣白費功夫了!”

  “那麼,還剩下一個問題。”

  說著,他將目光轉向黑髮巫師,:“關於這場半人馬之戰的結果,以及最後的定論。”

  “皇子殿下統帥帝國軍團親臨,不可能一點成果都沒有。”洛倫知道他什麼意思。

  當然,更重要的是某個巨龍毫不掩飾的威脅,讓他不得不對皇子殿下“讓著點兒”。

  比一頭成年的巨龍更可怕,更凶殘的敵人是什麼?

  嗯,當然是……

  “薩莉卡·約拿可以繼任波伊大公,這場戰爭的勝利者依舊是你和拜恩公國,這一點我可以做出退讓。”布蘭登不緊不慢的說道,擺出了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但在波伊公國真正恢復元氣之前,必須接受帝國的保護和監管;考慮到他們不可能拿得出帝國軍團五萬人的開銷,這筆費用就由拜恩來承擔!”

  洛倫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後一條可以商量,但是前一個要是被薩莉卡知道了,信不信她現在就能拔刀衝進來砍你?”

  布蘭登笑了。

  笑的活像個熊孩子。

  “這個嘛…這就是我親愛的巫師顧問需要解決的問題了。”抱著肩膀,皇子殿下“嘖嘖”說道:

  “反正波伊公國一向都是和拜恩用一個鼻孔呼吸的,某種意義上說薩莉卡·約拿就算是你的人了…唉,為什麼這麼一說讓我感覺好氣啊!”

  “就算是我想多了先問一句——洛倫你,該不會已經動手了吧?!”

  看著布蘭登那目瞪口呆,又嫉妒又抓狂的表情,洛倫只有滿頭滿腦的黑線。

  “軍費的問題…五萬大軍的開銷太多了,只能給你解決四分之一!”他只能先轉移一下話題。

  “我已經做出讓步了,洛倫你不能太過分啊。”食指按住下巴,沉思的布蘭登十分艱難的做出了決定:“這樣吧…看在我們的友誼上,十分之九!”

  “……”洛倫·都靈:

  “……五分之一。”

  “喂!怎麼還越來越少了,五分之四行不行?!”

  “六分之一。”

  “四分之三…不!”用力“啪!”的一聲拍了下桌子,布蘭登表情肅然的豎起了兩根手指:“乾脆點兒,二分之一行不行…要是軍費開銷全都指望天穹宮,我憑什麼讓這些軍團士兵聽我的?!”

  陳思了片刻,洛倫緩緩點了點頭。

  “可以,就這麼辦吧…薩莉卡那邊,我去想辦法。”

  “唉,這麼果斷,都不用徵求她意見的嗎?!”

  布蘭登一副驚呆了的表情:“我原本只是開玩笑的,想先跟你商量一下而已;難不成你真的已經……?!”

  “……你有完沒完?”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8
第一百二十三章 駿馬之冠

  千帳城。

  在與南方趕來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以及銀盔山的矮人們匯合之後,洛倫終於再次回到了這座大綠海上唯一的一座城市。

  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黑髮巫師的目光無比的複雜;雖然城牆上破損的痕跡還在,但幾乎看不到什麼血跡和燒焦的痕跡了,屍骸和斷壁殘桓也基本清理一空;城內的民居也基本已經修繕完畢,或者暫時靠馬背民們最常用的帳篷代替。

  熙熙攘攘的人影,遍佈城牆外圍的帳篷營地,牛群羊群,還有在城門內外,街道之間不斷穿梭的馬車……

  簡直不敢相信,短短幾個月前這裡曾經爆發過怎樣慘烈的血戰,堆砌的屍骨甚至堵塞了城外奔騰流淌的河水。

  當然,這座城市的變化還遠遠不止是這些……漆黑的瞳孔凝視著城牆上的鐵王冠旗幟,洛倫忍不住嘆了口氣。

  帝國的反應簡直難以想像的迅速——如果布蘭登沒有撒謊,這支軍隊是在自己攻陷銀盔山前後那段時間才得到命令,正式開拔的,那他們的行軍速度要比拜恩快將近一倍。

  而且還是在兵力翻一倍,以步兵為主的前提下…只用了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已經穿過了小波伊領,佔據並控制了千帳城三分之一的城防。

  這還是因為薩莉卡及時率軍趕回千帳城,一番交涉後的結果;否則現在城牆上站著的就不是波伊的驃騎武士,而是帝國的軍團士兵了!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布蘭登和自己“獅子大開口”的本錢…的確,哪怕是最驕傲的拜恩騎士也不得不承認,帝國的軍團,素質是要高於拜恩的。

  即便布蘭登翻臉不認人,眼下的波伊境內也沒有任何一支力量能夠與五萬軍團,外加一頭巨龍相抗衡;何況洛倫的目的是拉攏,讓他們真正成為能向布蘭登效忠的軍隊。

  這對布蘭登很重要,對洛倫也很重要;尤其是在波伊已經半殘的情況下,剛剛統一的拜恩也好,隨時會面對塞廖爾下一輪追殺的自己也好,都需要一個足夠強勁的盟友。

  拜恩波伊聯軍和矮人趕到的時候,千帳城的公爵城堡已經做好了新一任大公加冕的儀式準備;等到所有賓客到場,就能正式宣佈開始了。

  這方面波伊人似乎和拜恩的“老鄉”們有頗多相似之處:儀式非常簡單,但宴會十分的盛大;嗜酒如命這方面也是如出一轍,幾乎沒什麼分別。

  在通稟之後,一行人順利進入了千帳城的公爵城堡,但被允許進入正廳的只有洛倫一人,布拉哈伯爵,阿剎邁大師,甚至連布蘭登都被拒之門外。

  按照帝國建立之初設立的爵位準則,各公國的大公僅比至高皇帝低一階,與東薩克蘭親王平級,直系皇室親屬則低於公爵但高於伯爵。

  所以哪怕某位皇子殿下氣得直跺腳,也只能無可奈何的站在外面,滿臉嫉妒的看著洛倫一個人走進去,讓某個黑髮巫師不停的翻白眼。

  ………………………………………………

  氣氛肅靜的正廳,站在門前的洛倫還能隱約聽見外面的喧囂和吵鬧聲;

  幾個波伊武士和帝國的軍官發生了口角,布拉哈伯爵正在中間儘可能調停;阿剎邁大師表示他作為長者一定要說他們兩句,結果身體垮了的他讓一旁的小個子巫師連連驚呼;布蘭登似乎又被巨龍米拉西斯惡作劇,弄得他毫無形象的大呼小叫……

  搖搖頭,長嘆一聲的洛倫將目光重新轉回正廳。

  鐵騎——象徵著波伊大公之位的秘銀之刃,就擺在他的面前。

  “聽布拉哈他們說,是幾個瓦爾納家族的親兵從某處屍坑裡挖出來的。”少女的話語聲迴蕩在牆壁間,帶著一股濃濃的慵懶和頹廢的味道。

  黑髮巫師微微蹙眉,滿臉酒氣的薩莉卡就癱坐在刀架旁的石階上,手裡還抱著壺沒喝完的馬奶酒,一雙恍惚無神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他們還說,在‘挖’出這柄刀的時候,因為屍體太多又都堆壓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個是哪個;結果到最後連拉斯洛·瓦爾納那個老東西的遺骨在哪兒,都不知道。”

  “大概…嗝…早就已經發脹,變成和臭肉泥巴之類沒啥兩樣的東西了吧?”

  說完,她又拿起酒壺狠狠灌了口;還沒等放下,就被一聲不吭的洛倫走上前奪了下來。

  被搶走了酒壺的少女也沒反抗,只是撅著嘴直勾勾盯著他,不高興的冷哼一聲。

  “不高興?”隨手將奪過來的酒壺放在桌上,一聲不吭的洛倫默默的坐在她身旁。

  “怎麼會?!”

  一身酒氣的薩莉卡想都不想的就反駁道,驕橫的挺起脖子:“我可是馬上就要成為波伊大公的人了!幾百年間,全帝國的女大公兩隻手就能數的過來!”

  “大小波伊,千帳城,整個大綠海的馬背民都是我的人;一聲令下,明天就能再有十萬驃騎響應;想打誰打誰,想去哪兒去哪兒!”

  張牙舞爪的亞麻辮少女呼吸急促,越是急躁,臉上的紅暈越重,連帶著面頰兩翼的雀斑都變成了粉紅色。

  “約拿家族盼了這麼多年,盼星星盼月亮;從我爺爺開始到我爹,我的那一幫叔叔們都沒能有這個好運氣;到了我還沒動手,那個拉斯洛·瓦爾納自己就主動去世,把大公之位讓出來了!”

  “對,還有拉斯洛·瓦爾納…我恨死那個老東西了,你都想像不到我知道他死的時候有多開心!”

  “所以我能有什麼不高興的?當上公爵,大仇得報,還打贏了一場半人馬戰爭,一百年那幫蠻子都不敢過來,我可高興了!高興壞了!誰都沒有我高興!”

  薩莉卡歇斯底里的尖叫,賭氣似的怒哼一聲,然後一頭栽倒在身後的階梯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胸膛不斷的上下起伏,目光死死盯著天花板。

  漫長的沉默,只能聽到少女的喘氣聲。

  臉上的酒氣和怒氣漸漸散去,薩莉卡的神情逐漸冷靜了下來。

  “你個叛徒……”

  嗯?

  驚異的洛倫側過臉,就看到躺在台階上的薩莉卡一雙冰冷的目光掃來;像是餓狼在盯著自己的獵物。

  “怎麼,還想裝傻不成?”少女怒哼一聲:“進來前布拉哈都告訴我了,你和那個皇子殿下早就私下裡勾搭好了,要讓帝國的軍隊駐紮在波伊。”

  黑髮巫師欲言又止。

  “這麼重大的事情,你居然事先都不和我說一聲就答應下來……”薩莉卡越說越氣,嘴角不停的顫抖著:

  “我的拜恩公爵老爺…在你眼裡,難道波伊人就是你們拜恩人的狗腿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想出賣就能出賣的嗎?!”

  “你把我當什麼了,你把波伊當什麼了?!”

  看著那雙憤恨的眼神,顫抖的嘴角,洛倫渾身一怔,原本想好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裡。

  只能低下頭,不去看那雙眼睛。

  他想和薩莉卡解釋,讓布蘭登在波伊駐軍的種種必要性,能夠給波伊帶來的好處;想告訴她這是一種沒辦法的辦法,但……

  受傷的,總歸是她而不是自己;這種話,也只能用來安慰安慰自己。

  身為一國的大公,掌控著整個大綠海,手握生殺大權,但卻要接受自己的都城和領地被駐軍,監管,甚至是被監視;這種感覺究竟有多難受…並非不可想像。

  這種時候還要對方去體諒自己,明白她犧牲的意義有多麼重大,對自己乃至“大局”是多麼的關鍵,這也未免太……

  “……我其實是知道的。”

  默默開口的少女,突然打斷了黑髮巫師的沉思,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帝國早就相對波伊出手了,只是過去因為有黑公爵,還有拉斯洛·瓦爾納他們才始終沒有機會罷了。”

  “既然已經是注定的事情,那讓和自己關係好,勢力弱的布蘭登來駐軍,總歸要比皇帝親臨或者那個康諾德皇儲強多了…你肯定是這麼想的,對吧?”

  洛倫面色一變,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但別以為這樣我就不恨你了,你欠我的可不只這些!”薩莉卡忽然抬頭,氣憤難平的瞪著黑髮巫師:

  “你答應過我,要把那個用什麼藥劑害死我戰士的人留給我的,最後人呢?!”

  黑髮巫師表情一僵。

  “還有那個查卡爾…我這兩天可是聽到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來了;從天而降的拜恩公爵老爺,一劍斬殺了連巨龍都奈何不得的怪物…好厲害,好威風啊!”

  看著那雙真的是恨不得殺了自己的眼睛,洛倫隱隱想起之前路斯恩也問過類似的話,表情尷尬到了極點。

  被少女足足盯了五秒鐘,他才憋出一句話。

  “對不起。”

  “對不起……”最後他也只能這麼說:“我食言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就在這時,死死盯著黑髮巫師的薩莉卡,“啪!”的一聲攥住了他的手腕。

  洛倫微微一驚,下意識的想要把手抽回來。

  “怎麼,還不同意?”

  一邊說,薩莉卡手掌用力,猛地將他拽到面前,一雙極具侵略性的眼睛上下打量:“多少人想要,都沒機會呢!”

  “還是說…你讓我付出了這麼多,連這點兒要求都不能答應?”

  “這和要求沒關係吧?”黑髮巫師瞪大眼睛:“而且我覺得…這麼做,好像也不能補償你什麼!”

  “我說行就行!”

  斬釘截鐵的少女,少女手腕再次發力,兩個人間只剩下寸許的間距,幾乎是鼻尖貼著鼻尖。

  面頰通紅的薩莉卡微微合上雙眸,顫慄著緩緩靠近。

  表情怔怔的洛倫,目光複雜到了極點。

  腦海中,上輩子某個俗套的“兩難質問”浮現在腦海之中。

  好吧,既然她執意要這麼幹,那就……

  下一秒,薩莉卡突然睜開了眼睛。

  然後一口咬在洛倫的下嘴唇上!

  “嗯——?!”

  劇痛傳來,猛地縮頭的洛倫立刻摀住嘴,就看到一手的紅印。

    “你、你……”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答她的是薩莉卡毫不掩飾的放聲大笑。

  “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我告訴你,等回去之後無論誰問你這是怎麼回事,你都要如實回答,然後我們就算是扯平了!”

  洛倫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是作何表情,一旁的薩莉卡還在肆無忌憚的狂笑,捂著肚子在階梯上來來回回的打著滾兒。

  “咚————!”

  就在此時,門開了。

  隨著那些矯健、遲緩、沉重、輕盈的腳步,正廳門外的賓客們紛紛魚貫而入。

  糟了……

  突然察覺到不妙的黑髮巫師立刻回頭,而後驚異的瞪大了眼睛——剛剛還笑的滿地打滾兒的薩莉卡,此時卻已經一臉肅穆的站在正廳中央,雙手背後。

  她什麼時候走過去的?

  表情莫名的洛倫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站在一側將中央的道路讓開;還沒弄明白,就被身側的布蘭登輕輕拍了下肩膀,詫異的上下打量著自己。

  然而當那雙詫異的眼睛停在他嘴唇的時候,立刻變成了心領神會的笑,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後面,還在那兒不住的點頭。

  洛倫只得對他翻了個白眼,不做理會。

  “啪!啪!啪——!”

  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一位被兩名身穿教士服的老者在所有人之後,緩緩進入了大廳,手中還捧著聖十字雕塑,以及蒙在上面的,約拿家族的紋章旗幟。

  波伊主教加爾文,也是聖十字教會現存於世的,最年長主教之一。

  看到這位老人緩緩向自己走來,哪怕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薩莉卡,也明顯露出了緊張的表情,緊抿的嘴角像是連呼吸都停止了。

  “在諸位面前,我謹以聖十字之名昭告波伊,乃至帝國諸公國——拉斯洛·瓦爾納大公已光榮戰死於戰場,榮升天國!”

  一瞬間,正廳一片死寂,只能聽到加爾文主教的聲音:

  “於諸位與聖十字的見證之下,正式開始新任波伊大公的加冕儀式!”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9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暫離

  在參加了薩莉卡·約拿的加冕儀式之後,剛剛才休整了沒過多久的拜恩軍隊又一次被集結起來,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只不過,這一次他們不是要準備踏上征途,而是要回家了。

  在經歷了午夜突襲戰,千帳城救援,沙丘圍攻,銀盔山攻堅……又在大綠海與波伊殘軍匯合,經歷了一次最最難以想像的戰鬥之後,這支疲憊且傷亡慘重的軍隊,終於可以踏上回家的路了。

  出發時還是盛夏之末,回家時已經是凜冬將至…許多拜恩戰士們想到這裡,心情就變得沉甸甸的。

  尤其是來自拜恩十三領的伯爵們,更是十分感慨。

  他們當中尤其是以年輕一輩為最,在為洛倫加冕時其實是相當不服氣的;只是當成他運氣太好,碰上了這百年不遇的機遇;換成他們姓都靈,一樣可以做的更好。

  但現在…至少參與了最後一戰的所有人,無論拜恩還是波伊,亦或是矮人,都無法將那個從巨龍背上一躍而下的身影,從自己的腦海中抹掉。

  當原本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景象,如實的顯現在眼前的時候,只會比傳說更加奪目,難以忘懷。

  擊潰半人馬,攻下銀盔山…哪怕他們再不服氣,也能想像得到等洛倫回到了拜恩,他在公國的聲望會達到何種層次——熱衷追捧英雄的拜恩人,會把他當成被女武神和聖十字祝福的騎士去誓死效忠。

  一聲令下,就會有千百的騎士從拜恩四面八方聚集在他的旗幟下,為他而戰!

  這就是拜恩人,他們渴望成為英雄,更熱衷於追隨英雄;給他們一個目標,他們就能奮不顧身的去奉獻,哪怕流感最後一滴血,也心甘情願。

  “這就要走?”

  靠著階梯的扶手,布蘭登打量了一眼還在正廳裡的人們:“我還以為你要等過冬之後再回去呢,未免也太趕了吧。”

  “我們倆才剛見面沒多久,還有好多事情想和你聊呢。”

  輕笑一聲,洛倫嘆了口氣。

  “戰爭已經結束,我們也就沒有留在波伊的理由了…就算我不走,用不了幾天天穹宮就會派信使來催,那樣反而被動。”黑髮巫師淡淡道:

  “更何況損失慘重的波伊眼下物資也很緊張,光是保證自己還有供給你的五萬軍團就很吃力了;再不滾蛋,薩莉卡就要下逐客令了!”

  聽到這種解釋,布蘭登“嘖嘖”的搖著頭,一臉的不信:“我覺得只要你肯答應,我們豪邁大氣又充滿魅力的波伊大公,哪怕讓波伊人餓肚子,都會傾盡所有把你給留下來!”

  說著,他還一臉壞笑的挑著眉毛,拚命“暗示”的用食指抵在下唇上。

  沉默了一分鐘的黑髮巫師不停的深呼吸,摁住了自己上去將他暴打一頓的衝動,才避免了鬧出“拜恩公爵於波伊宮廷和皇子殿下親密交流”的大新聞……

  “放心吧,該怎麼做不用你教我,我會儘量讓著點兒那個小姑娘不去欺負她的。”

  嘴角緩緩揚起些許弧度,布蘭登的目光十分銳利:“籠絡了波伊,就是籠絡了帝國七成以上的戰馬來源,還有數以十萬計的後備輕騎兵;只要她肯站在我們這邊,皇兄在沒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是不會輕易動手的。”

  “畢竟,他也擔不起讓帝國分裂,諸公國混戰的罪名。”

  黑髮巫師聳聳肩。

  “所以你就可以放心的回去了,什麼都不用擔心。”皇子殿下的眼珠直勾勾的轉:“在我和薩莉卡小姐相處的這段時間,我會讓米拉西斯將你所有的‘挑戰者’,統統都變成不可燃的垃圾,保證留給你一個憂心忡忡,惴惴不安等你回來的波伊大公!”

  “……”洛倫·都靈。

  “當然,鑑於我的某位巫師顧問閣下趁著‘工作之便’,未經我許可的前提下佔了這麼大的便宜;我也很難確保自己不會生出某種仇恨心理,利用工作之餘和波伊公爵探討一下藝術,哲學,人生…發展出更高層次的關係,來滿足自己的報復慾望。”

  布蘭登“無奈”的攤了攤手,笑的狡黠:“所以說人生啊…就是這麼的充滿了不確定性。”

  說完,他又故意朝身後的門內瞥了一眼;拍拍洛倫的肩膀,轉身離去。

  嘆了口氣,洛倫將目光從他移向了走來的人。

  或者說,是兩個。

  “我們的拜恩公爵老爺怎麼還站在這裡啊,連個招待你的人都沒有嗎?”

  滿臉嬉笑的薩莉卡走過來,右臂還勾著艾茵的脖子,滿臉通紅的小個子巫師像是丟了魂兒似的,被她拽來拽去。

  “唉,才一天時間就好的差不多啦?”一眼就盯住黑髮巫師的嘴角,亞麻辮少女滿臉都寫滿了失望:“真是的,早知道我更用力一點兒了!”

  你再用力點兒就要把整張嘴都咬下來了!

  臉上掛著微笑,黑髮巫師沒說什麼。

  “算了,看在你傷還沒好的份上,這次就先放過你…我還得找那個都城來的皇子殿下好好聊聊呢。”

  沒等艾茵反應過來,一臉壞笑的薩莉卡忽然轉身;雙手在她背後一推,驚呼的小個子巫師徑直“撲”到了洛倫懷裡。

  等到兩人回頭的時候,嘻嘻哈哈的薩莉卡早就沒了蹤影,大概是去整某個還渾然不覺的皇子殿下了。

  嗯,他們一定會很合得來的,一定。

  “那個,洛倫……”

  連忙起身的小個子巫師,有些吞吞吐吐的開口道:“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哈林梵·阿剎邁大師,他在查卡爾那一戰的時候受了很嚴重的傷;憑千帳城的的條件很難讓他恢復過來,所以我想請他到赤血堡做客一段時間……”

  “沒問題。”

  “唉?”小個子巫師的表情很是意外。

  “怎麼了,這種事情沒什麼可猶豫的吧。”洛倫微笑著反問道:“還是說你以為我不會答應?”

  “不,我只是以為你會很為難,畢竟他是波伊大公的巫師顧問,而且……”本想說什麼的小個子巫師欲言又止,輕抿的嘴角翹起:

  “沒什麼,只要你肯答應我就很開心了。”

  洛倫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

  他清楚,艾茵的理由不止這些,恐怕還和查卡爾一戰有關…雖然的猜不到阿剎邁大師是怎麼做到的,但以當時他身上的虛空反應和戰後的傷勢來看,絕對開啟了閥門。

  科羅納大師曾經提到過,作為虛空和物質完全結合的自己,使用閥門只要沒出現當場猝死,最多是會有一陣虛弱期,身體能自然恢復到平衡狀態。

  但對於普通的巫師,每一次開啟閥門帶來的傷害,都是永久且不可逆的。

  因為這一點,洛倫十分的不想讓小個子巫師接觸到這些,但是…如果這是她出於本心想要做的事,洛倫也同樣不會去橫加干涉。

  “洛倫。”艾茵再次開口,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擔憂:“我……”

  “我們能邀請阿剎邁大師到赤血堡做客,是全拜恩巫師們的榮幸。”洛倫笑了笑,揮揮手打斷了她:“放心吧,薩莉卡那邊交給我,你只需要……”

  “不,不是阿剎邁大師的事情!”

  “是路斯恩,他的傷勢到現在都還沒有好轉。”小個子巫師下意識望瞭望四周,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準確的說…就像是被榨乾了精力一樣,到現在都還處於半昏迷狀態,就、就和……”

  她沒有說完。

  但洛倫已經知道了。

  是的,就和自己上次與女武神之戰後,開啟了閥門的自己一樣。

  看來即便是從邪神手中得到的力量,也不可能是沒有任何代價的,何況…還是某個熱衷於讓別人欠他人情的傢伙。

  “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輕嘆口氣,洛倫平靜的按住小個子巫師的肩膀:“只是剛剛經歷了這麼慘烈的一戰,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而已。”

  “用不了太久,他就又能站起來了。”黑髮巫師的回答十分確定。

  傷成那個樣子,只是…需要休息嗎?

  即便艾茵心底仍有疑慮,但面對洛倫堅定的目光也只能點點頭,勉強的笑著離開了。

  心懷默契的二人,到最後也沒有將全部的話都說完,彼此保留著最後一段距離。

  直至小個子巫師走遠了,洛倫才緩步離開了正廳,朝著公爵城堡的門外走去;背著雙手,神情穩重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已經在那裡等他很久了。

  沒等黑髮巫師靠近,那雙沉穩如磐石般的目光就已經轉向他,謙卑的微微頷首,較來時也更多了幾分親近和隨和。

  “軍隊已經集結完畢,隨時都可以出發。”艾克特沉聲道:“大家正在做最後的準備——主要是陣亡者的遺骨,因為有不少遺失在了戰場上,只能草草掩埋在城外,等教士為他們舉行葬禮。”

  洛倫默然:“要多少時間?”

  “差不多半天。”

  “那就通知全軍,我們傍晚前出發。”洛倫輕聲道:“屍體掩埋的話儘量自願,如果真的有執意要將遺骨帶回家鄉的…看看我們的輜重隊還能不能空出些馬車。”

  艾克特點點頭。

  “公爵,您真的準備這麼做嗎?”欲言又止的怒火堡伯爵還是開口了,目光中帶著一絲憂慮:

  “您應該清楚,那封信發出去的後果…會有多少人將您視作眼中釘。”

  “我知道。”洛倫平靜的回答道:

  “但我還是必須這麼做,否則帝國還是不能認識到,我們究竟面臨著何種威脅…艾克特,你也看到了。”

  怒火堡伯爵眉宇一挑。

  “這一次可以說是我們運氣好,先是銀盔山的矮人,然後是瓦爾納公爵的波伊大軍…但如果下一次輪到拜恩了呢,如果下次我們要單獨面對這個敵人了會怎樣?”

  “拜恩,會不會也落得銀盔山和波伊的下場…難道我們要每次都指望有巨龍趕來救場麼?”

  察覺到氣氛有些壓抑,鬆了口氣的黑髮巫師開玩笑似的聳聳肩:“何況,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天穹宮也好,教會也好,就不會有精力再在銀盔山矮人的事情上找我們的麻煩了。”

  “這樣一來,我們也不用因為兩件事受兩次責難,又能履行對銀盔山矮人的承諾,在拜恩境內給他們劃出一小片自治區,豈不是兩全其美。”

  沉默的艾克特無言以對,或者說他原本就不打算反駁什麼。

  “我只是想提醒您,在面對眼前的威脅時,千萬不要忘記來自身後的利刃。”艾克特緩緩道:“羅蘭·都靈倒在了斷界山要塞,但殺死他的武器可不只是邪神的爪牙,還有天穹宮、教會…還有我們。”

  黑髮巫師側目,但看到抬起頭的怒火堡伯爵,表情十分的晦暗。

  “我想過無數次,如果當年的我們能稍微理解一下公爵,如果我們能真正知道他在做什麼,也許…拜恩就不會墮落一百年,分裂一百年。”

  “但事實就是,我們崇拜他,但並不理解他想要做什麼;而黑公爵的結局,也絕不能再在拜恩重演。”

  “是我們不理解他,不明白他所要做的事情究竟有何等重大的意義。”艾克特垂首,聲音低沉:“而他也從不強求,哪怕孤身一人…他還是踏上了前往斷界山的路。”

  “因為只有他內心才最清楚,有些事他非走不可,並且注定了不會得到別人的理解…即便如此,他還是去做了。”

  “公爵,這就是我們如此支持您的理由;無論您想要做何等傳奇非人之事,無論您有何等偉大的願望……”

  艾克特的表情十分淡然,甚至嘴角都掛著一絲微笑:“拜恩,永遠在您身後。”

  “更不用說,您已經用自己的赫赫武功,還有您的一言一行證明過……”

  “您,和羅蘭·都靈不一樣。”

  他的表情似乎充滿了感慨,又帶著幾分輕鬆的快意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洛倫,只能將目光眺望向遠處的公爵城堡:

  “臨走前再多看幾眼吧,艾克特;戰爭結束了,我們以後可能不會再有機會回來了。”

  “是麼?我倒是覺得,您有朝一日還會回來的。”深吸一口氣,目光閃動的怒火堡伯爵緩緩道:

  “戰場,敵人,冒險,生與死的較量這些…您最多只是暫時離開而已。”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4 22:09
第一百二十五章 給他個驚喜

  “我們的這位…拜恩公爵大人,還真是光明磊落,憂國憂民啊……”

  帝都戈洛汶,天穹宮。

  御前內閣旁的偏廳內,捧著酒杯的掌璽大臣梅特涅·利奧波德,銳利的目光打量著桌子上剛剛信使加急送來的,自拜恩送往全帝國的信箋,滿是褶皺的面孔上露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不停的搖頭:

  “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清不清楚自己這封信究竟會在帝國引起何等的動盪,又會產生多麼強烈的破壞?”

  “他當然清楚,甚至可能這就是他這麼做的原因。”御前大法官維克托·修斯冷哼一聲,面若冰霜的他同樣死死盯著那封信:

  “打破固有的局勢,破壞原本的平衡,從中火中取栗…不正是他一貫的作風麼?”

  看著暗自咬牙切齒,強作鎮定的維克托·修斯,掌璽大臣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滄桑的微笑。

  想要讓曾經被攪亂了御前審判,甚至不得不親自替仇敵翻案昭雪的維克托原諒這個“前巫師顧問”,可不是什麼容易事。

  不過維克托的優點就在於他不會將個人情緒投入到工作中,這也是他能成為御前大法官…或者說自己會找他來商量的重要原因。

  洛倫·都靈讓帝國猝不及防——更重要的是讓天穹宮和教會都每沒有絲毫的準備,就必須立刻著手面對這件事引起的後果!

  帝國的敵人居然是邪神的爪牙,而帝國居然從頭到尾沒有察覺,反應如此遲緩結果導致一個強大的公國瀕臨滅國的境地……

  各公國的大公們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認為帝國已經沒有庇佑他們的實力了?!

  堂堂埃博登教會的主教,聖十字門下曾經最最炙手可熱的僕人,竟然是邪神的走狗和使徒,雙手沾滿了鮮血……

  帝國全境的聖十字信徒們又會怎麼想,他們的信仰是否會因此產生動搖?!

  這位“光偉正”的拜恩公爵完全沒有考慮這些,作為帝國封臣他甚至都沒有徵求過皇帝本人的意見,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將如此重大的消息昭告全境,讓天穹宮立刻陷入了如此兩難的被動境地。

  “如果是以前,我會立刻建議陛下以謀反和叛國的罪名,將洩露如此重要情報的封臣逮捕,並且直接採取最強力的手段監管其封地,以震懾其它公國。”

  表情僵硬的維克托一頓,冷冽的眸子輕輕眯起:“但是……”

  “但是這一次,我們不能這麼做。”梅特涅嘆了口氣,輕抿著酒漿接過了他的話:“非但如此,因為拜恩公國用最快的速度解決了敵人,將這個邪神使徒造成的損失降到了最低。”

  “帝國不能逮捕一個英雄,或者給他定罪;而且我們還得嘉獎他,重用他——只有這樣,才能證明艾克哈特二世陛下讓拜恩恢復一統,讓洛倫·都靈成為公爵是正確的。”

  “否則,就要變成陛下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

  低嘆一聲,梅特涅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法官維克托同樣陷入了沉默,輕輕的拿起信箋,端詳了起來。

  “你的表情看起來很糾結…有問題?”

  梅特涅的目光無比的敏銳。

  “沒什麼,只是有些疑惑的地方。”維克托搖搖頭:“毫無疑問,洛倫·都靈這一次是利用了身為拜恩公爵的權勢,以及在波伊的有利局面搶佔了上風,讓我們猝不及防;不得不立刻面對如此嚴峻的問題,無暇顧及他的其它行為。”

  “但是……”再次給自己滿上一杯,掌璽大臣清楚這不是他想說的。

  “難道能被他這麼輕易的抓到機會,不正說明了某些問題嗎?”維克托反問道,聲音沉穩:“面臨如此危險的敵人和嚴峻局勢,御前內閣乃至整個議會先想到的,都是掩蓋和拖延問題,而不是去解決這它。”

  “我承認,帝國需要解決的問題比一個公國多很多,但帝國的實力同樣遠強於一個公國;這次的情況,如果帝國可以立刻行動,肯定要比拜恩迅速的多。”

  “我們有舉世無匹的軍團,有戰無不勝的巨龍——布蘭登殿下此行的結果,足以證明哪怕是步兵為主,軍團的突進速度同樣毫不遜色;同時巨龍還能迅速進入戰場,孤身一人也能形成強大的戰鬥力!”

  “如此種種,為什麼會變成擁有更強實力的我們,反而如此的被動,以至於不得不接受一個我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維克托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無奈,哪怕他沒有刻意的去表露出來。

  悠閒的偏廳內,二人又陷入了某種沉默。

  “時代變了,局勢也要改變。”梅特涅低啞的嗓音再次響起:“我們即將要面對的,再也不是一個十二世代鼎盛之時,皇帝治下的各方勢力平衡的帝國。”

  “新勢力要崛起,老舊勢力面臨挑戰;北方的威脅、鄰國的動盪,潛伏的敵人和內部的隱患,都讓原本的平衡變得不復存在了。”掌璽大臣淡淡的開口道:

  “這種時候,要比帝國建立之初時更加凶險;因為我們不僅要和敵人作戰,和心懷叵測,唯利是圖的盟友作戰,甚至有些時候…還要和我們自己作戰。”

  遲疑片刻,維克托輕輕的將信箋放下。

  “所以說,在這種各方紛爭的時候……”大法官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頹唐:“權謀與實力才是重中之重,法律無關緊要,變成一紙空文也無所謂了嗎?”

  “恰恰相反!”

  梅特涅猛地打斷他,“啪!”的一聲將酒杯按在桌上:“越是這種時候,就越需要有人站出來維持住最基本的法理!越是動盪的局勢,就越需要制定某種規則。”

  “哪怕只是表面文章,是裝出來的樣子,甚至倚靠潛規則…都萬分重要;否則十二世代所建立起的帝國,一夜之間就會萬劫不復!”

  “穩住局勢,靜觀其變…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也是我們能做的。”掌璽大臣的表情無比的凝重,與維克托四目對視:

  “更是如此信任我們的艾克哈特陛下,希望我們做的!”

  維克托·修斯微微頷首,只是表情還透著些許不甘。

  掌璽大臣嘆了口氣,淡淡道:“更何況,眼下最該為這件事著急的人並非你我,而是聖十字教會;邪神復現,主教叛教,再算上之前赤血堡的異端教團……”

  “哼…當初一個小小的巫師,提出‘地形自然論’就讓英諾森大主教火冒三丈,不惜與陛下對抗也要執行異端審判和火刑;這一次,怕是能直接要他半條命!”

  …………………………………………

  “豈止…他現在尚存人間,沒有被聖十字召喚都讓我驚訝的不得了啊。”

  埃博登,九芒星巫師塔。

  議事廳內,埃博登執政官兼巫師塔第一元老科羅納,一邊打量著桌上的信箋一邊瞥向坐在他對面,捧著煙斗吞雲吐霧的弗雷斯沃克。

  在這封信箋自拜恩出現,巫師塔同樣第一時間得到了它;只不過相較於天穹宮的如臨大敵,聖十字教會的火冒三丈,巫師塔的態度反而要輕鬆的多。

  甚至就包括議事廳內相對而坐的二人,臉上甚至還有幾分…幸災樂禍的表情。

  “弗雷斯沃克,你真是讓我嫉妒的無以復加。”感慨的嘆息一聲,仍不掩笑意的科羅納挑起目光:

  “艾薩克·格蘭瑟姆,艾因·蘭德,然後是洛倫·都靈…你這個老不死的何德何能,讓巫師塔整整一代人的希望全部都集中在你門下?”

  “指責別人之前,麻煩先把自己屁股擦乾淨了!”弗雷斯沃克端著煙斗冷哼一聲,絲毫不給這位執政官大人任何臉面:

  “某些人從我這兒撬門徒的時候,我可是一句話都沒說!”

  “那是因為你已經有艾薩克·格蘭瑟姆了,而且你弗雷斯沃克學派在咒術學的成就寥寥無幾,根本不足以和我們科羅納相提並論!”

  “是嗎?我看是某些人以權謀私,拿著巫師塔數百年的傳承為自己的學派添磚加瓦;為了讓自己臉上有光,明知道商會投資是被自己門徒坑了,也要假裝是照顧晚輩!”

  “但你也要看到事情好的一面——我們遏制了約德商會的勢頭,並且與拜恩建立了良好的友誼;關係網的重要性,你這種象牙塔巫師怎麼可能明白?”

  “是啊,我羅貝爾·弗雷斯沃克不懂生意;但我知道某些人投資失敗差點兒傾家蕩產;不算遠洋貿易的話,你們科羅納家的資產已經縮水三分之一了吧?”

  “就算縮到十分之一,也是你弗雷斯沃克家百倍之多。”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相互貶損,鬥嘴吵得不亦樂乎;

  拜恩的統一,或者說數百年來第一位“巫師公爵”的誕生,對巫師塔乃至整個帝國都影響巨大;對巫師世界的幫助更是不言而喻。

  正因如此,當他們收到半人馬戰爭勝利的消息後才會那麼高興——這標誌著洛倫·都靈徹底穩定了自己的地位和勢力,並且讓埃博登擁有了一個潛在的強大盟友。

  最重要的,是能夠迅速擴張巫師世界在全帝國的影響力…如果作為帝國第一大公國的拜恩,能夠建立起完整的巫師體系,能夠徹底摒棄對巫師的傳統觀念,那麼對提升巫師們在帝國的地位,將會有巨大的幫助。

  當然,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不可能立竿見影的立刻看到成效,需要十幾年乃至幾十年上百年的光景…但即便只是一個希望,也值得去緊緊的攥住。

  “我聽說,艾因·蘭德也在拜恩的軍隊中,參與了那場戰爭。”科羅納輕聲道:“哈林梵·阿剎邁,他不會放過這麼好的一次機會的。”

  “他當然不會,不過我也不在乎——就像你說的,我已經有艾薩克·格蘭瑟姆了。”弗雷斯沃克很是“大度”的昂首:

  “二十年後,巫師塔十二個學派有三個都出自我弗雷斯沃克門下;到時候就算你們再不樂意,我的畫像也絕對是擺在中間的那個。”

  看著洋洋得意的弗雷斯沃克還在吞雲吐霧,整個議事廳都是煙霧繚繞,科羅納微微蹙眉:“你再繼續下去,用不著等到二十年後,我們就能看見你的畫像了。”

  “準確的說,是四個月。”弗雷斯沃克輕聲道。

  科羅納微微一驚,眉頭緊皺:“你已經有預感了?”

  “預言學方面,只有艾爾伯德稍強於我。”弗雷斯沃克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再過半個月,就只能病床上見了。”

  “沒有挽回的辦法?”

  “當然有,但我放棄了——活得太久並不能增加智慧,只會讓你感覺自己離活人更遠。”弗雷斯沃克低聲喃喃:

  “不想變成和邪神沒什麼兩樣的怪物,還是早些收手的好…再等十年,你也會有和我相同感受的。”

  科羅納看著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更何況該安排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後繼有人,前途有望;我還能有什麼可遺憾的?”弗雷斯沃克搖搖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口道:

  “與拜恩交涉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半個月前就敲定了,現在只是提前了而已。”科羅納微微頷首,嘴角輕揚:“預計等到洛倫·都靈返程回到赤血堡的時候,就能遇見我們精心為他準備的禮物了。”

  “整整兩個月的籌劃,和聖十字教會,天穹宮,赤血堡的圓桌議會還有帝都巫師學院反覆磋商,妥協,就為了這一刻……”弗雷斯沃克低聲喃喃:

  “希望這位拜恩公爵大人,能夠明白我們為他準備這個‘驚喜’的良苦用心啊。”

  “嗯,他一定會明白的…畢竟他很聰明,而我們又花費了這麼多心血。”科羅納點點頭:“而且一定會很震驚,這可是他連想不敢想的驚喜。”

  “當然,能不能笑得出來就不一定了。”

  “我覺得,應該是笑不出來的。”

  “嗯,有道理。”

  話音落下,四目對視的二人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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