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47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29
第五章 說不清了

  “啊,疼疼疼疼——!”

  不小心踩到一塊碎石的新兵,踉踉蹌蹌險些摔倒在地,大呼小叫的嚷嚷著。

  走在後面的卡爾·科林皺著眉頭,還不忘了警惕的朝身後看了一眼。

  那些腐屍魔,應該暫時不會再追上來了…吧?

  一片黑暗之中,兩個獵魔人疲憊的沿隧道的路徑向前,憑著記憶尋找通往雲巔峰的方向。

  在又經歷了一場“說走就走”的突圍…或者說逃命之後,他們終於暫時擺脫了隧道中腐蝕魔的圍攻;

  但這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行蹤足夠隱秘,或者怪物被他們遠遠甩在了身後,而是因為雲巔峰所有的隧道路徑全部都被堵死,僅存的幾處縫隙最多只能讓一兩個人同時通過。

  因此,他們才活了下來…暫時的。

  “隊長……”走在前面的新兵察覺到身後的卡爾·科林放緩了腳步,扭過頭困惑的看著他:“怎麼了?”

  “太多了。”回首看向背後的卡爾·科林,死死皺著眉頭:“實在太多了。”

  “什麼…太多了?”

  “那些腐蝕魔,數量多過頭了。”卡爾·科林困惑的沉吟道:“在內戰開始後,雲巔峰和南方的隧道幾乎全部都被封鎖破壞,銀盔山的腐蝕魔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所以出現在這裡的,絕不可能是銀盔山的腐蝕魔!”新兵一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

  “換句話說,它們是這場內戰幕後黑手的棋子——因為只有掌握了特殊聖血藥劑的傢伙,才能大批量的製造腐蝕魔,是這樣的對吧?!”

  “也許吧,僅僅是一種猜測而已。”卡爾·科林淡淡的開口道,似乎很是不以為然:“也許是我們都猜錯了——根本沒有什麼幕後黑手,只是矮人們間的內戰罷了。”

  在守夜人看來,這種結果的可能性反而是最大的。

  “我倒希望它是真的……”低著頭的新兵馬丁小聲嘟囔著。

  卡爾·科林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新兵馬丁。”

  “嗯?”

  “馬丁…馬丁·尼爾頓。”卡爾·科林輕咳一聲,語氣意味深長:“我記得,前拜恩總督府的督軍大人,好像也是個尼爾頓。”

  新兵的表情僵住了,露出了一絲十分勉強的笑容:

  “他…是我叔叔,我、我其實不是很瞭解他——我是說他以前是個流浪騎士,和我們家裡沒什麼關聯的,直至他當了總督府的督軍我才知道有這麼個人;我、我的意思是我並不是為了給他復仇才加入蒼穹之翼,司機向公爵報復什麼的,我真的……”

  卡爾·科林抬起手,攔住了還想繼續替自己辯解的新兵。

  “別誤會,只是隨口問問,沒有打探你底細的意思。”他搖搖頭,和新兵四目對視著:

  “更何況既然連我都能發現,那麼拜恩公爵就更沒理由不知道了,不是嗎?”

  新兵尷尬的低下頭,一聲不吭的跟在卡爾·科林身後。

  冷哼一聲,回過頭的卡爾·科林表情立刻一黑。

  洛倫·都靈公爵,還有路斯恩隊長…你們究竟把什麼傢伙塞到我這裡來了?

  當然,我自己的身份也不乾淨就是了。

  就在此時……

  “啪!啪!啪!啪……”

  漆黑一片的隧道中,突然響起了整齊劃一,毫不掩飾的踏步聲。

  二人同時一驚,本能的向隧道旁的坑洞中隱蔽。

  “來了嗎?!”緊緊攥著肩後的劍柄,新兵的表情緊張到了極致:“聲音是從前面來的,難不成那些腐蝕魔已經湧入雲巔峰了?!”

  “不,不是它們。”微微蹙眉,趴伏在地面的卡爾·科林搖搖頭:“這個聲音,應該是……”

  砰——!

  下一秒,無數火光驟然間從黑暗中出現,將二人團團包圍。

  不下百餘人的身影從前後封鎖了隧道,將兩個獵魔人團團包圍。

  驚愕的新兵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那一個個全副武裝,表情冷漠的矮人士兵,還有圍在他們身邊的盾牆後,那不下幾十個對準了自己的重弩。

  “……雲巔峰的正規軍。”抽了抽嘴角,卡爾·科林警惕的按住了腰後的“秘銀”匕首。

  “我們是群王殿座下,第十六號隧道巡邏隊——至高王陛下的直屬軍隊。”

  一個披著全副甲冑的矮人軍官從隊列中走出來,冷冷的打量著兩個人:“奉大禮官伊戈爾閣下的命令,對隧道進行最後的掃蕩工作,確保沒有任何的可疑分子。”

  “那我不得不說,諸位的工作幹得相當不錯!”卡爾·科林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可以替你們證明,這個隧道里面絕對沒有任何行蹤可疑的傢伙。”

  新兵扭過頭,驚異的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總是冷著臉的卡爾·科林隊長,居然還會說冷笑話呢?

  不過對面同樣冷漠的矮人軍官,似乎並沒有想給他當“捧哏”的打算;凌厲的向身後一揮手:

  “拿下他們——膽敢反抗,就地格殺!”

  ……………………………………………………

  “這可真是…太令人意外了!”

  空蕩蕩的群王殿內,帶著水晶王冠的矮人伊戈爾,一臉冰寒的死死盯著兩個被隧道守備軍押送到自己面前,五花大綁的守夜人,嚇人的目光在二人之間不斷的游移著:

  “鼎鼎大名的‘蒼穹之翼’,拜恩公爵洛倫·都靈閣下的貼身護衛們…為什麼會隱姓埋名,出現在本該被封死的雲巔峰隧道里呢?”

  面對伊戈爾那幾乎能殺人的目光,卡爾·科林只感到一陣陣的頭皮發麻,後槽牙緊緊咬住。

  真是…倒霉到家了。

  如果不是之前逃命消耗的體力過多,如果不是在根本無處藏身的隧道里,如果不是帶了身旁這個拖累,如果……自己堂堂守夜人,獵魔人軍團的精銳,根本不可能被一群矮人士兵們,像逮耗子似的活捉。

  可惜,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如果。

  “怎麼,兩位貴客連招呼都沒打一下,冒然登門……”矮人伊戈爾眯著眼睛,淡淡道:

  “不打算解釋解釋?”

  “砰——!!!!”

  大廳內的矮人守衛們,整齊的劃一的將盾牌在地板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二人的身體同時一震。

  面色蒼白的新兵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卡爾·科林無奈的嘆息一聲。

  “當然可以,但是……”他緩緩抬起頭,與伊戈爾四目對視著:“就算我們實話實說,大禮官…不,應該是至高王陛下,真的會相信?”

  “鐺——!”

  清脆的碎裂聲,伊戈爾腰間的精鋼手斧砸在卡爾·科林的面前。

  獵魔人目不斜視,渾然不覺。

  “說,是你們的事情。”他死死盯著卡爾·科林的眼睛:“信或者不信…是我的事情。”

  卡爾·科林瞥了眼身旁的新兵,深吸一口氣。

  自己並沒得選,不是嗎?

  “尊貴的至高王陛下,這場戰爭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獵魔人冷冷道:“你的敵人也並非只有正在圍攻都城的叛徒;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還隱藏著更為可怕的對手。”

  “他們…或者它們才是三年前導致銀盔山陷落,致使你的同胞們變成可怕怪物的真兇,是這場內戰的真正主謀,才是你真正應該去提防的目標!”

  在聽到“銀盔山陷落”時,矮人伊戈爾露出了明顯不善的神情。

  “而我們,也正是為了這些敵人才來的。”卡爾·科林咬了咬牙,儘量讓自己說的內容不觸碰到彼此的底線:

  “既然您知道我們是誰,就該清楚三年前被洛倫公爵擊敗的敵人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就該知道這三年間公爵一直在做的是什麼!”

  伊戈爾神色變幻,陰晴不定。

  “它們的目標不僅僅是雲嶺王國和拜恩,而是波伊、薩克蘭、艾勒芒,阿爾勒,洛泰爾…是全世界!如果我們不能盡快找到他們,消滅他們,破壞他們的任何企圖……

  那當我們其中之一被摧毀的時候,另一個就會是它們的新目標。”

  卡爾·科林緊咬著牙,過去類似的話他也曾不止一次和魯特·因菲尼特提及過,但效果並不明顯…以耿直著稱的矮人,會有所不同嗎?

  “所以誠懇的說,我們並不希望,也根本不打算干涉雲嶺王國的內戰——說得更直接一些,誰是雲嶺王國的至高王也毫不關心;我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

  “隱藏在這場內戰幕後,導致雲嶺王國三年內戰不止,腐蝕魔遍地的…罪魁禍首!”

  話音落下,兩個獵魔人看著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的矮人至高王,伊戈爾。

  他們倆能清楚的感受到,群王殿內那近百名全副武裝的矮人衛兵們正在死死盯著兩人的脊背——只要伊戈爾一聲令下,就會衝上來將他們碎屍萬段。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也就只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

  被鎖鏈緊緊捆住的卡爾·科林,目光有意無意的在身前的戰斧和伊戈爾之間游移著,計算著自己要幾秒鐘才能將這位至高王陛下制服。

  “啪,啪啪啪啪……”

  面無表情的矮人伊戈爾鼓起了掌。

  “有理有據,條理清晰…不愧是拜恩公爵的親兵。”新任至高王緩緩開口道:“想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

  “我以為,你們在撒謊。”

  獵魔人微微一怔。

  “所謂導致‘腐蝕魔’出現,銀盔山陷落的敵人,不過是你們用來掩飾的偽裝,賊喊捉賊的把戲而已——從頭到尾,你們拜恩人才是真正的幕後真兇!”

  “所謂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只是你們炮製出來,用來為你們干涉其它公國的藉口而已——之所以要躲在幕後,只是因為你們不敢堂而皇之的做出這些卑鄙下賤的行徑而已。”

  “你們一邊資助著我們雲巔峰,用源源不斷的物資拉攏我們;一邊又偷偷暗中扶持了那些該死的叛徒,讓他們團結一致,將這場戰爭拖延整整三年之久!”

  “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不擇手段的讓內戰繼續下去,盡一切可能的削弱雲嶺王國的實力,好讓我們無法團結一致向你們宣戰,為銀盔山的恥辱復仇雪恨!”

  “沒錯,就像你們那位夏洛特女伯爵說的那樣…今天的拜恩和過去一百年的拜恩,大有不同了;今天的你們早已不再是什麼騎士之國,而是手段骯髒,卑鄙下作的歹徒!惡棍!劊子手!”

  矮人伊戈爾歇斯底里的咆哮著。

  卡爾·科林瞪大眼睛,徹底驚呆了。

  這是…何等強大的腦補能力,如果不是知道確切的真相,連他都信了!

  不過話說回來,難不成天穹宮和魯特·因菲尼特大人,他們也是這麼想的……

  “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沒有惡意!”

  一旁的新兵突然攔在卡爾·科林面前,主動站出來,焦急萬分的辯解道:“我們來的目的真的和您無關,否則為什麼我們不直接暗殺您呢——至高王如果死了,雲嶺王國的局勢豈不是會更加混亂,更加符合拜恩的利益?!”

  “原來如此,說的有道理。”

  伊戈爾點點頭,眯成縫的眼睛死死盯著新兵:“所以說,剛剛刺殺至高王的叛徒…居然還是你們的人?!”

  “我……”新兵語塞,一臉懵了的表情:“剛剛怎麼了?至高王被刺殺了?什麼時候發生的?您不就是至高王嗎?”

  “……”卡爾·科林。

  獵魔人長長嘆了一口氣,徹底放棄了希望的目光,從戰斧移動到旁邊的地板——如果不是氣氛不合適,真想現在就一頭磕上去!

  “不、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個刺客我們不認識,不是我們的人……”

  看著面前愈發不善的至高王伊戈爾,身旁一臉絕望的卡爾·科林還有遠處死死盯著自己的侍衛們,滿頭大汗的新兵拼了命的搖頭,百口莫辯的他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起來:

  “我……真的!我們說的都是真的!現在成千上萬的腐蝕魔就在您腳下的隧道里,再不趕緊攔住它們就要來不及了!”

  “我沒有理由相信一個滿口謊言的刺客。”伊戈爾冷哼一聲,再次皺起眉頭:“更沒有理由相信兩個不請自來,又拚命掩飾自己意圖,卑鄙無恥的拜恩人;衛兵——!”

  “在——!!!!”

  “把他們給我——”

  就在此時。

  “咚!咚!咚!”

  兩個守夜人一驚,最先反應過來。

  不是從外面,而是…地下——!

  “咚!咚!咚!”

  這一刻,大廳內所有人都開始緊張起來,下意識的四處張望。

  被捆著的卡爾·科林和新兵默契的回頭,驚恐的眼神四目對視。

  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29
第六章 客人,主人

  “救、救命!快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

  “那是什麼東西,唉…軍隊呢,軍隊為什麼都撤出去了,他們都跑了嗎,不管我們了?!”

  “啊、啊它們爬上來了,爬上來啊啊——!”

  “快跑啊,快跑,再不跑就…啊啊啊啊——!”

  “滾開,別擋路!啊啊…我被咬了,快救我,你這個混蛋為什麼不救我啊——!”……

  群王殿地下的隧道中,猶如洪水般的腐蝕魔們強行“沖垮”了堵死隧道的瓦礫碎石,瘋狂的殺戮著,撕咬著,屠宰著它們曾經的同族,同胞。

  連一個活著的都不放過,連一塊肉、一根骨頭、一滴血都不放過。

  淒厲的慘叫聲夾雜著騷動的轟鳴,劇烈的撞擊和凌亂而眾多的行走聲響中,戛然而止。

  守在外圍的矮人守備軍們倉促間組成盾牆,面色慘白的將搖晃不止的戰戟對準坑道下面——他們想衝進去,但來不及了。

  擁擠的隧道中已經擠滿了大半個雲巔峰的婦孺老弱,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間留給一支成建制的軍隊;而混亂不安,驚恐萬狀的逃難人群,也不可能給他們穩定秩序,撤出隧道的時間。

  他們能做的,只有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隧道里的人被淒慘的,以各種各樣的姿勢和方式被殺死。

  然後再輪到他們。

  群王殿中,已經是一片死寂。

  矮人伊戈爾死死盯著隧道出口的方向,聽著耳畔不斷在廊柱與牆壁間迴蕩的慘叫、震動的聲響,恨不得將牙關咬碎。

  導致這一切慘劇的人,正是他自己。

  如果沒有將所有的老弱婦孺撤入隧道,撤進他以為“絕對安全”的隧道區域;自己現在就能從容不迫的清剿從隧道湧入的怪物,或者乾脆再將隧道炸塌一次,把所有的怪物活埋在山中。

  但是現在……雲巔峰並不是一個很大的城市,但人口卻很密集,老弱婦孺佔據了其中的二分之一;換句話說用不了太久,這座城市二分之一的人口都會變成血肉,或者和那些殺死他們一樣的怪物!

  何其凶殘,何其歹毒——!!!!

  “聽到了嗎,至高王陛下?”被鐵鏈拘束的卡爾·科林緩緩起身,冷冷的看著伊戈爾:

  “如果這就是拜恩公爵的目的,那麼我們已經做到了——那些怪物已經毀掉了半個雲巔峰,用不了多久,它們就會再毀掉另外半個。”

  “而且,還是和外面那些正想著如何殺死您的叛軍一起……”

  砰——!

  猛地轉身,雙眼赤紅的矮人伊戈爾一把攥住獵魔人胸口的鎖鏈;一旁的新兵猛地一震,就看到大廳內的矮人守衛已經舉起戰戟,對準了自己。

  “怎麼辦!”伊戈爾咬著牙,額頭青筋暴露,顫慄的怒吼道:“有什麼辦法,將這群地獄裡鑽出來的渣滓趕回去?!”

  “說——!”

  “怎麼辦?”卡爾·科林搖搖頭:“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如果您沒有把群王殿的守軍撤走,或許還能來得及,但現在這點兵力,連拖住它們都勉強。”

  “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撤出群王殿,再在外圍調集軍隊佈防。”

  “懦夫——!!!!”

  宮殿內響起矮人侍衛們整齊劃一的怒吼,卡爾·科林只是面無表情,冷冷的看著矮人伊戈爾。

  “你要我把群王殿,把雲嶺王國的王宮——我的王宮,拱手讓給一群怪物?!”

  “至高王陛下,恕我直言……”獵魔人淡淡開口道:“以這些怪物在銀盔山的‘表現’看,再過半天…就沒有什麼群王殿了!”

  話音降落,怒目圓睜的伊戈爾一把攥緊鎖鏈,青筋暴露的右臂恨不得直接勒斷獵魔人的手臂和肩膀。

  “陛下,請您允許我殺死這個妖言惑眾的拜恩間諜,然後率軍清剿隧道內的怪物!”一臉嚴肅的矮人衛隊長走上前,死死盯著卡爾·科林和旁邊的新兵:

  “我以家族榮譽和性命擔保,誓死堅守群王殿!”

  說完,他身後的矮人侍衛們同時一震,對著兩個獵魔人怒目而視。

  矮人伊戈爾眉頭緊蹙,看了看卡爾·科林那張面不改色的臉,又看了看慘叫與轟鳴聲不止的隧道入口。

  “……給他們鬆綁。”

  新兵重重的吐了口氣,如獲新生。

  “陛下?!”矮人衛隊長的表情分外不解。

  “我說…給他們倆鬆綁,然後把武器和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還給他們。”矮人伊戈爾的目光轉向衛隊長,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立刻帶人炸燬所有群王殿和雲巔峰城內所有的隧道出口,調集所有還沒有和敵人交戰的機動軍團和徵召來的後備軍,在群王殿外圍構築防線——在我殺光所有的叛徒之前,給我擋住它們。”

  “我們已經失去了半個雲巔峰,不能再失去另外半個了!”

  矮人衛隊長心中一驚,伊戈爾話裡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經放棄隧道里所有的倖存者了…但還是毅然決然的垂下頭顱:

  “遵命!”

  “至於二位……”伊戈爾將目光轉向卡爾·科林和新兵:“看在洛倫公爵的份上,我可以放二位離開——你們想幹什麼就干什麼,想去哪兒就滾去哪兒,雲巔峰不干涉你們。”

  “膽敢留在城內,我的軍隊不會對你們網開一面。”

  “可如果你們真像你們自己說的那樣,是為了對抗這一切的幕後真兇……”伊戈爾深吸一口氣,眼神中閃爍著十分複雜的情緒:

  “雲嶺王國的子民不相信言語,只相信作為。”

  “我們是洛倫公爵的獵魔人,不需要您的信任!”新兵猛地站起身,激動的挺著脖子:“我們是它們的敵人,但我們只忠於公爵一人!”

  一旁的卡爾·科林卻沉默不語,安靜的像個活死人。

  伊戈爾緊皺著眉頭,猛地鬆開了獵魔人胸口的鎖鏈。

  “給他們鬆綁,把東西扔下!”至高王轉過身,踏著沉重的步伐向外走去,目光掃過大廳內每一個矮人侍衛:

  “雲嶺的子民們,跟我走。”

  “去保護我們自己的國家!”

  “遵命——!!!!”

  震耳欲聾的怒吼,同時從所有的矮人侍衛們喉嚨裡炸響。

  看著隨伊戈爾離去的矮人戰士們,表情有些複雜的新兵緩緩起身,原本被抓時心中的恨意一下子削減了不少。

  “隊長,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

  “做什麼…這是在問我?”卡爾·科林扭過頭,目光很是玩味的打量著新兵:“你不是一向都很有主意的嗎,幹嘛要問我這個礙手礙腳的傢伙?”

  新兵臉色一僵,尷尬到了極點。

  獵魔人冷哼一聲:“我們哪裡都不用去,就留在這裡。”

  “留在這裡,可你不是說那些腐蝕魔馬上就要……”

  “馬上就要攻進來了…對。”卡爾·科林有條不紊的解開鎖鏈,戴好“施法者”,將手半劍背在肩後,收拾著所剩無幾的裝備:“那外面又能安全多少?”

  “叛軍攻破了第一道城門,剩下的幾個只是時間問題;伊戈爾…他馬上要一邊迎戰叛軍,一邊要提防各個隧道湧出來的腐蝕魔——整個雲巔峰馬上就要變成戰場了,我們即不可能在一片混戰的戰場殺出去,也不可能阻止它。”

  新兵還是不明白。

  “所以…我們要做最後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收拾好最後一件裝備,卡爾·科林緩緩起身,平靜的注視著還一臉困惑的新兵,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

  “我們留在這裡等幕後真兇出現,然後用我們能辦到的方式,結束這場戰爭。”

  空蕩蕩的大廳,足足安靜了五秒。

  新兵…馬丁·尼爾頓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獵魔人,徹徹底底的驚呆了。

  “您、您的意思是……”

  “我們得幹掉它,或者被它幹掉;如果不可能幹掉它,就得有一個倒霉蛋想辦法活著回去,將這個情報轉達給拜恩公爵或者天穹宮…就這麼回事。”

  卡爾·科林一頓,忍不住微微翹起嘴角,頗有幾分打趣的看著這個徹底傻眼了的後輩:“怎麼,害怕了?”

  “絕對不是!”新兵立刻反駁,激動的快要跳起來了:“我才沒有害怕!我、我只是、只是……”

  “緊張?”

  “沒、沒有,絕對沒有!”

  “沒關係…緊張也好,害怕也罷,都無所謂,沒人會知道。”卡爾·科林拍拍他的肩膀,目光依舊平靜: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應該沒可能離開這裡了。”

  新兵點了點頭,依舊是神情恍惚,不知所措。

  卡爾·科林打量著新兵的臉色,搖頭嘆息了一聲,沒有再繼續“調侃”他。

  就算再怎麼天賦異稟,終究還只是第一次上戰場的菜鳥罷了,害怕緊張都是正常的;第一次的實戰就要面對這種級別的戰場,這種層次的敵人…沒有當場尿了,癱成一堆爛泥等死,已經算是勇氣可嘉。

  但…早在加入蒼穹之翼時就已經知道,這是獵魔人注定的宿命。

  他們是哨兵,是烽火台,面對虛空入侵時的最前線。

  唯有如此,天穹宮才會放任洛倫·都靈公爵肆無忌憚的擴張他的影響力,才會讓教會再怎麼咬牙切齒,也不敢幹涉拜恩的事務。

  你們做不到,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我來做。

  就這麼回事。

  “我、我不是害怕……”將頭埋在胸口,新兵…馬丁·尼爾頓低聲喃喃:

  “我只是等這一天…等的太久了。”

  卡爾·科林回首,意味深長的打量著新兵;打量著那緊緊攥著,要繃緊肌肉才能止住顫抖的手筆。

  “拜恩總督府的督軍尼爾頓…我父親…是被都靈家斬首的;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這個下場他罪有應得…說不恨公爵是撒謊,但知道他沒做錯。”

  “但真正出賣他,害死他的罪魁禍首…是拜恩總督,是那個該死的異端教團頭子!在這個邪神信徒眼裡,父親就像條狗似的,替他做那些他不能做的髒活兒!”

  “我父親以為他效忠的是一個看上他能力的貴族,但他錯了,錯的厲害…拜恩總督加斯帕爾,他不僅是個不信神的異教徒,更是一個背叛了他族群和同胞,乃至這個世界的,邪神的走狗!”

  “所以我要復仇,但不是向加斯帕爾,不是向我父親那樣的被利用的走…走卒,而是向它們,向它們復仇!”肩膀顫慄的馬丁·尼爾頓,低著頭說道:

  “我要把我經歷過的痛苦,委屈,憤怒,忍耐……毫無保留的,讓它們也真切的感受到!”

  “讓它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是沒有代價的!”

  卡爾·科林沉默了一會兒,正準備說什麼,卻下意識的將目光轉向了門外。

  警惕的新兵也迅速抬起頭,驚恐而緊張的盯著相同的方向,右手按住肩後的劍柄。

  來了。

  強大到根本無法掩飾的虛空反應,和普通的腐蝕魔根本不是同一層次;腳步聲卻單調的可憐,還有些踉踉蹌蹌的…而且只有一個。

  毫無疑問,這肯定是……

  “沒想到啊,我居然還有兩個客人呢。”

  衰老疲憊的聲音,幽幽然的隨著那逐漸靠近們的身影而來:“你們為什麼沒有和其他膽小鬼們一樣,趕緊逃離這個快要被毀滅的宮殿裡呢?”

  “那當然是因為……”

  激動的新兵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卡爾·科林一把抓住衣領擋在身後,右手立刻按在了肩後的劍柄上。

  在看清那個身影的剎那,驚愕的獵魔人如遭雷擊,難以置信。

  那個疲憊的、衰老的聲音,並不是從那個身影上傳來的——因為那個染血的身影,脖頸向上完全是空空如也。

  那個聲音…是從他手裡,準確的說,是從他手中“提著”的,被暗紅色浸滿的頭顱中傳來的。

  衰老疲憊的面頰,被血漿浸染;灰白色的發須下,是一張瀕死之時猙獰驚恐的面龐。

  緩緩調整著呼吸,神色驚懼的卡爾·科林看著朝自己走來的身影,用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開口道:

  “你…是雲嶺王國的…前任……”

  “……至高王陛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29
第七章 坍塌的信念

  漆黑的濃煙在雲巔峰的上空瀰漫,喧囂的戰嚎在每一個矮人的喉嚨裡炸響。

  伴隨著第一道城門被攻破,雲巔峰外圍的三道防線也接二連三的崩潰;但在矮人伊戈爾的命令下,各防線的守軍並沒有死守陣線而是有條不紊的撤退,同時還破壞了城防武器和防線之間的通道。

  其目的就是阻礙叛軍的進攻步伐,將整齊劃一的進攻割裂開來。

  伊戈爾成功了。

  來自大大小小十幾個城邦,原本就互不統屬的矮人軍團在遇到阻礙後,進攻的態勢瞬間被撕扯的支離破碎,各自為戰;而提前撤退的守軍卻始終建制完整,從容不迫的在城內構築新的防禦陣地。

  和叛軍相比,雲巔峰的優勢在於有著絕對統一的指揮系統,還有死守家園的士氣;缺點在於十分懸殊的兵力對比,致使每一條戰線都要迎戰幾倍數量的敵人。

  所以在城門被敵人突襲攻破後,伊戈爾才毫不猶豫的放棄了過於開闊的外圍,轉而將敵人放近地形狹窄而且複雜的城內,再利用地利優勢和機動兵力,和敵人打巷戰。

  因為敵人是十幾個城邦的“聯軍”,互不統屬所以只能僵硬死板的執行戰前定好的計畫,沒有半點靈活性可言;一旦失去既定目標和聯繫,整個指揮系統就會瞬間崩潰,被迫各自為戰。

  於是一場轟轟烈烈的“雲巔峰之圍”,迅速變成了數萬矮人糾纏在一座要塞城邦內外的大混戰。

  太過混亂的局面,到最後甚至就連伊戈爾也無法完全控制城內的守軍,只能率領自己的衛隊和少量的機動軍團,在各個街壘之間不斷與相遇的叛軍交戰

  歷經三年的矮人內戰,又一次在雲嶺王國的都城內展開了最終的廝殺——再沒有半點秩序,再找不到任何命令,只有眼前的彼此,以及手中的刀劍!

  黑煙遮蔽了穹頂,咆哮猶如雷霆;每一個街道都燃起了烈焰,每一處巷口都是刀劍碰撞的鏗鏘長鳴,箭矢劃破長空的呼嘯;用武器收割著對方的性命。

  他們舉著相同的戰旗,高呼著一模一樣的口號,穿戴著別無二致的甲冑和裝備,用雕刻翻版一樣的戰術進攻、防禦、迂迴、突襲、伏擊、反伏擊、突圍、反突圍……

  徹底失去控制,陷入自相殘殺的叛軍和雲巔峰“王軍”徹底將整個雲巔峰變成了巨大的屠宰場和血肉磨坊;隨著廝殺的局面進一步的擴大,血拼的雙方也越來越殘忍,越來越沒有底線。

  為了摧毀一處街壘,可以縱火焚燒整個街道;為了抵擋守軍的箭矢,可以驅使俘虜充當肉盾;為了震懾圍攻的敵人,就將叛軍的頭顱砍下,“就地取材”堆砌工事……雙方窮盡物力,挖空心思的將這座雲嶺王國的都城,變成堆滿了屍體的廢墟。

  而在這些矮人之外,遍佈隧道之中,已經將雲巔峰半數人口屠戮一空的腐蝕魔們,也在“兢兢業業”進行著它們的“本職”工作,和負隅頑抗的守備軍團廝殺著。

  “轟————!!!!”

  臨近城門的幾處街巷中,兩支一模一樣的軍隊在街壘中突然相遇,而後“默契”的攥緊手中的武器,“熱情洋溢”的朝著對方舉起。

  “列陣——!”

  整齊劃一的口號,兩邊同樣傷痕纍纍的矮人戰士們組成別無二致的盾牆,舉起血跡斑斑的戰戟,向前俯身。

  “十字弓——,準備——!”

  邁著緊張而急促的小碎步,雙方的弓弩手爭搶著將手中的重弩架在身前袍澤的肩膀上,瞄準著對面同胞的腦袋;

  一模一樣的動作,猶如鏡子的正反面般;甚至就連彼此的腳下也都是各自對方的纍纍屍骨和浸透石板的血泊,兩側燃燒坍塌的房屋也很難分出什麼區別,就像是舞台上的……

  “進攻——!”

  ……滑稽戲似的。

  “為雲嶺王國而戰,至高王萬歲——!!!!”

  沉重而紛亂的踏步聲,讓空氣為之一顫。

  那個瞬間,兩邊的矮人戰士們頂著迎面而來,呼嘯著撕裂空氣的箭矢衝鋒;街道中不斷的響起箭矢與盾牌、甲冑碰撞、貫穿、碎裂、掉落的聲響。

  也不斷的有矮人戰士倒在衝鋒的石板路上,被身後依舊在怒吼咆哮的袍澤連番踐踏,變成不再抽搐掙扎的屍體。

  下一秒,怒吼的他們終於重重的撞在了彼此的身上。

  砰——!

  利刃交錯。

  混亂的交戰,雙方終於再也無法分清彼此的身影,只能憑著進攻的方向來判斷誰是敵,誰是友。

  一輪交鋒之後,明顯兵力更多,軍容和建制也更加完整的雲巔峰“王軍”立刻佔據了上風;陣線中,叛軍的重裝步兵們拋棄了盾牌,怒吼雙手持握戰戟,向著對面的頭盔和盾牌狠狠砸下去;用不顧一切的反衝鋒,硬生生攔住了即將突破防線的“王軍”。

  但面對裝備相同,訓練相同,數量卻遠遠多出幾倍的敵人時,這注定是徒勞的。

  下一秒,雲巔峰“王軍”的中線迅速向兩側集中,讓開“叛軍”發動反衝鋒的主力;第一輪攻勢就落空的“叛軍”戰士們,隨即被後排的戰戟貫穿了胸膛。

  在鋼鐵撕裂鋼鐵,鋼鐵貫穿骨肉的聲響中,他們接二連三的癱倒在地,來不及掙扎兩下,就被一隻隻抬起的鐵靴踏在了頭頂。

  “噗嗤——!”

  隨著“叛軍”最後的攻勢被摧毀,陣線也隨之土崩瓦解,一場血腥的廝殺在被血漿和屍體鋪滿的燃燒街道中,落下了最後的帷幕。

  殘存的“叛軍”戰士還在拚命的揮舞武器,用盾牌保護自己不至於倒下;但這徒勞而零星的反抗注定不能持續太久,數量也越來越少。

  一個身披甲冑,帶著水晶王冠,威嚴十足的矮人推開擋在身前的矮人衛隊和戰士們,看也不看兩邊還在打掃戰場的戰士,筆直的朝向那最後還在負隅頑抗的“叛軍”走去。

  “你們打得很勇敢,打得很頑強!”帶著蒼勁渾厚的嗓音,矮人伊戈爾站在還在反抗的“叛軍”面前,冷冷道:“但是戰鬥已經結束了,投降吧。”

  “以雲嶺王國和至高王的名義,我保證你們會得到絕對公正而合理的下場!”

  “絕對公正合理的下場——別逗我笑了,伊戈爾!”

  叛軍中一個明顯貴族模樣的矮人推開身前的戰士,面目猙獰的站在伊戈爾的面前:“告訴我,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比你們所有人都有資格!”伊戈爾的話語中飽含怒火:“看看這兩邊,看看你們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再來問我究竟是誰讓高貴偉大的雲嶺王國,陷入如今奄奄一息的境地!”

  “三年了…難道你想說挑起內戰的是雲巔峰嗎?!”

  伊戈爾咬牙切齒的吼道。

  “當然,一開始挑起內戰的是銀盔山和我們……”對面的矮人貴族惡狠狠的盯著伊戈爾:“但是後來呢——向拜恩卑躬屈膝的又是誰,面對銀盔山陷落,連一句話都不敢開口的又是誰?!”

  “借助外族的力量,不斷的篡取原本屬於至高王權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又是誰?!”

  “你在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當我們都是瞎子嗎,伊戈爾…你頭頂的水晶王冠就是最好的證明!”矮人貴族死死盯著伊戈爾頭頂的王冠:

  “事到如今,你個篡權欺上的叛徒還有什麼可以辯解的?!”

  “篡權欺上?!”

  矮人伊戈爾先是一怒,繼而面色蒼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伸手攔住了想要撲上去將叛徒拿下的戰士:

  “等等…你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伊戈爾,難道你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聽不懂了嗎?”對面的叛軍貴族譏諷道:

  “沒錯,被攻陷的城門,突如其來的遇刺,這場混亂…全部都是尊貴的,真正的至高王陛下親自下達的命令!”

  什麼?!

  至高王下達的命令…怎麼可能…不,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又有什麼理由讓刺客殺了自己?

  除非…不,不可能的,我親眼看到他的頭顱掉在了地上,從那個…那個腦袋上取下的王冠。

  他不可能還活著的!

  伊戈爾渾身一顫,大驚失色。雙手顫慄著,下意識的向頭頂伸去。

  “對面雲嶺王國忠誠的戰士們,你們聽到了嗎?!”叛軍聲嘶力竭的咆哮著,表情猙獰到了極致:

  “被你們保護的人,那個明目張膽帶著屬於至高王水晶王冠的傢伙,才是真正的叛徒,才是你們應該用劍指著的人!”

  矮人叛徒的表情陰沉到可怕,和一臉震驚,失魂落魄的伊戈爾形成了正反兩面的鮮明對比,銳利的目光投射出令人惶恐不安的力量:

  “看看你的表情,伊戈爾,你怕是也想到了吧…沒錯,那並非只是幻想,而是事實,是偉大的至高王陛下早已規劃好的結局——是他謀劃了這一切,呵呵呵哈哈哈哈……”

  “胡言亂語的瘋子,什麼事實?!”

  對方沒有回答伊戈爾,而是瘋狂的大笑了起來;歇斯底里,從喉嚨、胸腔、肺葉裡震顫著發出的,歇斯底里的笑聲,在黑煙滾滾的雲巔峰上空無休止的震盪著。

  ……………………………………

  “沒錯,不用那麼驚訝,我還活著。”

  孤零零一人的“前至高王”用著平和的口氣,像極了一個普普通通從礦坑裡出來的老矮人,“隨意”的將血跡斑斑的頭顱放在脖頸被斬斷的“橫截面”上。

  興許是因為乾涸時間太久的緣故,腦袋的位置始終有些歪斜,怎麼都擺不正:“你們是拜恩公爵的侍衛,其中一個好像還參加過銀盔山之戰…這種事情,不是早就該見怪不怪了嗎?”

  “死人活過來這種事,再過一百年也不可能見怪不怪的…‘前’至高王陛下。”

  如臨大敵的卡爾·科林死死盯著走進來的至高王,將驚恐到手足無措的新兵擋在身後:“所以…您才是這場戰爭的幕後黑手?”

  “我?當然不是…那個在外面正戴著水晶王冠的佞臣才是,那些試圖用一座堡壘的陷落,削弱我威信的叛徒才是。”至高王陛下搖搖頭,舉起早已枯槁壞死的右手,用被黑色浸滿的眼睛盯著二人:

  “扶持權臣大禮官伊戈爾掌權,藉以試圖控制雲嶺王國政治,讓雲嶺子民成為傀儡和附庸的你們…拜恩的洛倫·都靈公爵才是。”

  “你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我……只是做了一個至高王應該做的事情。”

  “該做的事情?”卡爾·科林冷哼一聲,表情十分的不屑:“把整個王國推下地獄,將子民變成腐蝕魔,自己成為邪神的傀儡……”

  “這就是您眼中‘該做的’事情?”

  至高王再次搖頭,對卡爾·科林的反問十分的不以為然。

  “問出這種問題,就證明你並沒有身為統治者的眼光…只是別人手裡,乖乖聽話的武器而已。”至高王淡淡開口道:

  “身為統治者,一生的極致追求是什麼?”

  “如果可以永生不死,我又為何需要家族血脈來延續自己的偉業?”

  “如果擁有無法被反抗的力量,又為何需要組建軍隊來維持我的統治?”

  “如果我可以統治一切並不假借任何人之手,奴隸、平民、貴族…這些用以區分和不平等的世界的工具,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一句一句的反問,“至高王”一步一步的靠近:“於是我找到了這份真理,它告訴我只有從最最深沉的絕望之中,才可能誕生一個最最偉大的國度。”

  “而我將會是這個國度的主人…唯一的主人。”

  卡爾·科林用力嚥下了一口唾沫,和身後的新兵一起本能的後退了半步。

  “但這些我想,你們應該都是不會明白的,所以就讓我說一些你們能聽得懂的話好了。”老矮人露出了一個十分隨和的微笑,輕聲開口:

  “偉大的,至高無上的‘黑十字’塞廖爾大人,托我向你們的主人,拜恩之主,洛倫·都靈公爵大人……”

  “……致以崇高的敬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0
第八章 我等皆求死之人

  綿延了三年內戰的雲嶺王國,混戰中陷入一片火海的雲巔峰,被黑煙與腐蝕魔嚎叫籠罩的群王殿,一場血腥的廝殺正要剛剛開始。

  更確切的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似乎是因為還不能完全適應由聖血藥劑給身體帶來的“小變化”,前任“至高王”的表情詭異到了極點,同時夾雜著單薄的平靜和瘋癲的扭曲。

  他根本不需要動手,因為已經足夠的“傀儡”替他代勞了。

  大殿的四周則不斷的湧出成群結隊的腐蝕魔,瘋狂撲向孤立無援的兩個獵魔人;面對幾十倍乃至有可能幾百倍的敵人,根本無處可逃的二人也只能竭盡所能,一邊遊走一邊與包圍他們的腐蝕魔廝殺。

  然而不論他們幹掉多少,甚至有多少次佔據上風,最後的結果都注定徒勞…在群王殿的地下,腐蝕魔的數量不是幾十也不是幾百,而是成千上萬!

  在絕對的數量面前,個體的實力除非強大到足以形成質變,否則根本不可能扭轉戰局——最後的下場不是力竭而死,就是被無窮無盡的敵人徹底淹沒,無聲無息。

  這是…壓倒性的實力和差距。

  “鐺——!”

  強咬牙的卡爾·科林反手一劍,斬落了迎面撲來的腐蝕魔的腦袋,右臂手弩彈出,貫穿了另一個敵人的眉間。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獵魔人滑步閃避,背後的新兵立刻默契的反身一劍,將躍起的腐蝕魔貫穿了腦袋:“我可不想這麼窩窩囊囊的,連敵人一根毛都沒碰到就被活活累死!”

  “新兵,我們得換個戰術了。”

  “是!”馬丁·尼爾頓扯著嗓子喊道,死死盯著矮人至高王的身影,始終沒有讓他離開自己的視野:“隊長,請下命令吧!”

  “很好……”卡爾·科林眼神一動:“一會兒我會想辦法突破過去,借助周圍的腐蝕魔形成視線盲區,從側面朝這位‘前’至高王陛下發起突襲,爭取一擊必殺——機會難得,成功率極低,你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嗎?”

  “……知道。”

  新兵緊咬下唇,盡力讓自己的身體不去顫抖,眼神毅然決然:“我會從正面發起佯攻做誘餌,儘可能的吸引他的注意力,為您爭取機會。”

  “不,恰恰相反…你要趁這個萬分難得的機會,竭盡所能從旁邊的腐蝕魔中殺出一條血路,然後想辦法離開雲巔峰。”

  “唉?!”

  新兵一下子愣住,險些被撲上來的腐蝕魔咬斷脖子。

  “否則呢,你以為自己要拯救世界嗎?”卡爾·科林瞥他一眼,不屑的冷哼道:“做你該做的,做你能做的——別忘了,你是為什麼才來的雲巔峰!”

  “我們已經得到了雲嶺王國內戰最關鍵的情報,接下來就是要在第一時間送到公爵手裡,將它徹底終結——這才是你該做的事情,比你為了那無聊至極的復仇而死在這裡,有價值一千倍一萬倍…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

  “但願你真的明白。”獵魔人深吸一口氣,目光鎖定在了至高王的身上:

  “記住,有時候逃跑…沒什麼可恥的。”

  “瞻前顧後,拖拖拉拉,情緒化,沒擔當…才是真可恥。”

  “是!”新兵毫不猶豫的喊道,同樣下定了決心。

  話音落下,卡爾·科林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左手張開的“施法者”毫不猶豫的將掌心的藍色符文捏碎。

  高階魔咒,超越感知。

  既然要戰,自然就得全力以赴。

  幾乎同時,獵魔人心頭閃過一絲冰冷,本能的向前翻越,堪堪閃過了兩頭腐蝕魔的突然襲擊;從腰後劍鞘滑出的“秘銀”匕首,精準的落在了左手掌心。

  “願虛空…與你同在——!”

  灰藍色的劍芒從兩個腐蝕魔的軀幹劃過,被虛空侵蝕的血肉迅速萎縮,猶如木炭般“燃燒”起來,化作飛揚的灰燼。

  “嗯?”

  遠處的“前”至高王終於注意到這邊“小小”的異常,徹底變成黑紫色的嘴唇露出一絲冷笑:

  “小把戲。”

  至高王抬起右手,原本混亂不堪的腐蝕魔像是突然得到了命令,整齊劃一的從各個方向、角度向著獵魔人發起突襲。

  避無可避……

  那就用不著躲閃了!

  彷彿心有靈犀般,兩個獵魔人從左右兩側,同時各自不顧一切的衝向至高王的方向。

  是左邊…還是右邊?

  至高王眯起陰鬱的眼睛,毫不留情的向前揮手,凶獸般的腐蝕魔猶如“軍隊”般的分化作兩隊,分割包圍兩個想要突圍的獵魔人。

  無所謂…因為你們都得死!

  因為失去了各自的掩護,被迫各自為戰的困境,突圍勢頭大減,獨木難支的情況下哪怕是單方面的挨打防禦都變得十分艱難。

  卡爾·科林的表情變得更加陰沉幾分,藍色花紋上一雙凶眸被血絲包圍。

  那個瞬間,他像是頭終於從睡夢中甦醒的凶獸。

  躍起的腐蝕魔,從他正前方六十度的方向撲來;兩側的怪物已經將爪子和獠牙瞄準了他的臂膀、四肢;身後的敵人更是盯上了他的後頸和脊背……

  鋪天蓋地的嘶嚎聲中,彷彿下一刻這個獵魔人就會被撕扯成無數的碎肉。

  面對被包圍的絕境,低垂著頭的卡爾·科林依舊不緊不慢的收起了“秘銀”匕首,將左手按在銀色手半劍的劍脊上。

  冰冷的鋼鐵上,響起了震盪的哀鳴。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噗嗤————!”

  以身為花蕊,用頭顱和屍骸點綴,漫天血漿同時向周圍迸濺。

  鮮花綻放!

  至高王瞪大了眼睛,面色一變。

  “抱歉啊,我不是愛德華——將‘原力衝擊’灌入劍脊的技巧,對我來說還是太難了。”

  說著對方聽不懂話的,卡爾·科林如實的淡淡道:“這個數量,就已經是極限了。”

  “刻意分開,是為了減少突圍的壓力……”至高王表情猙獰:“原來如此,那小子只是你的誘餌,用來分散我的注意力?!”

  “不是,但你可以這麼覺得。”

  話音落下,獵魔人毫無徵兆的躍起,化作一道殘影朝向至高王突擊!

  下一個瞬間,只見原本還在圍剿馬丁·尼爾頓的腐蝕魔們,已經齊齊拋下了這個連自保都困難的新兵,從卡爾·科林身後撲來。

  卡爾·科林面色一變,從後腰取下了最後一顆煉金炸彈,看也不看就朝後拋了出去。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夾雜著淒厲的慘叫,滾滾濃煙瞬間充斥了整個群王殿;阻攔了腐蝕魔的同時,也遮蔽了至高王的視線。

  就是現在。

  “鐺——!”

  被血肉觸手包裹的戰斧,硬生生攔住“秘銀”匕首的劍芒;劇烈的碰撞的斧刃發出刺耳的撞擊摩擦聲,火光迸濺。

  可無論怎樣碰撞,灰藍色的劍芒都始終無法再靠近半步,被攔在至高王頭顱半步之外的距離上。

  “我是雲嶺之王,想殺死我可沒有看上去那麼容易。”表情猙獰的至高王,從喉嚨裡發出低沉而陰森的聲響:

  “拜恩公爵的走狗,你小看我了!”

  強壯的觸手進一步施壓,令劍芒一點一點向獵魔人的方向逼近。

  “不,我沒有任何小看您的意思。”卡爾·科林冷冷道:“事實上,我可是做好了同歸於盡準備的。”

  困惑的至高王睜大眼睛,就看道獵魔人突然開口:

  “新兵,上——!”

  “遵命——!”

  乾脆利落的應答聲響起的剎那,另一道殘影已經從至高王的背後襲來。

  “什麼?”

  下一刻,至高王就感到脖頸突然一緊——散去了劍芒的卡爾·科林,硬生生用右臂肩胛骨頂住斧刃,攥著銀劍的左手勾住了他的脖頸,二人死死抱在一起。

  “這個距離,一個煉金炸彈足以把兩個人炸得灰都不剩——麻煩跟我一起下地獄吧,至高王陛下——!”

  “閉嘴——!!!!”

  驚懼的至高王突然變得歇斯底里起來,被手臂上的觸手包裹的戰斧,已經死死卡在了卡爾·科林的肩膀裡,血流不止。

  在他們二人身後,表情決絕的新兵已經突進到了三步之內的地方;舉起左手的“施法者”,鮮豔如火的紅色符文,漂浮在他的掌心。

  高階魔咒,都靈之火。

  至高王驚恐的睜大了眼睛,綻放的火光,將他視野中的一切都浸染成了白色。

  “轟————!!!!”

  烈焰崩裂!

  撕扯空氣的雷鳴,炸開的火光釋放出彷彿無窮無盡的力量,刺眼的光芒一瞬將將整個群王殿都吞噬殆盡。

  至高王只來得及感受到一陣不可阻擋的力量,正夾雜著足以將他融化的溫度從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毀滅一切,吞噬一切。

  如此強大的力量……

  嗯?

  等一下…如果這兩個傢伙有這麼厲害的底牌,為什麼非得等到最後再拿出來——為了以防萬一,確保能夠準確無誤的幹掉我?

  不、不對…這裡面有詐!

  意識突然清醒的至高王睜開雙眼,毀天滅地般的爆炸並沒有將他和獵魔人同時吞噬。

  等到火光散去,身後的新兵早已沒了蹤影。

  難不成……

  “都靈之火是個障眼法…恭喜你猜對了,至高王陛下。”卡爾·科林淡淡道,目光冷漠:“像你說的…我不會把希望,寄託在一個只能充當誘餌的新兵身上。”

  “半步之遙,你閃不掉了!”

  右臂下的秘銀袖劍彈出,早已等候多時的獵魔人突然暴起,將利刃刺向“前任”至高王的額頭。

  “噗——!”

  額頭、鼻樑、左眼、右眼、口腔……獵魔人毫不留情的瘋狂刺出,一次又一次的貫穿至高王的頭顱,然後狠狠的將利刃在顱腔內攪動著。

  直至他再也沒有反抗的跡象為止;

  直至那漆黑的瞳孔灰暗,再也沒有半點光澤為止;

  與此同時,已經狂奔到大殿之外的新兵隱匿在廊柱之後,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驚恐未定的死死盯著最後的尾聲。

  因為視角問題,他只能看見一動不動的至高王,被卡爾·科林用袖劍瘋狂貫穿頭顱的一幕。

  成功了?

  雲嶺王國內戰的幕後真兇,邪神的走狗,被我們…被卡爾·科林隊長,幹掉了?!

  “噗嗤——!”

  劇烈的聲響傳來,新兵猛地一震。

  這、這是……

  緊接著,他就看到卡爾·科林的身體從地上“漂浮”了起來。

  不,那不是漂浮…而是他的胸口,被一整根觸手貫穿了!

  血肉模糊的觸手尖端從獵魔人的背後探出,早已不再掙扎的四肢垂落在觸手周圍,雙眼和震驚的新兵四目對視。

  空洞、晦暗、沒有一絲一毫的神采……

  就像是…死了一樣。

  那一瞬間,首次踏上戰場,渴望著復仇,渴望著證明自己的新兵…馬丁·尼爾頓…感覺自己像是被冰冷的湖水…徹底包裹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的喊叫聲,從群王殿響徹整個雲巔峰。

  “讓我給你們一個,小小的提示。”

  腦袋被袖劍貫穿、撕扯成一團爛肉的“前”至高王緩緩轉身,無數細小的觸手從顱腔、眼眶和耳廓的傷口中不斷的湧出,讓他的“表情”變得愈發詭異。

  前提是那張臉所顯露出來的…真的還能稱之為表情的話。

  “只是斬落頭顱…並不能殺死我。”

  觸手輕輕一甩,被穿膛的卡爾·科林癱倒在地,粘稠的血漿在他的身下逐漸溢出。

  “我殺了你——!!!!”

  隨著新兵的咆哮,一根觸手撕開了群王殿中瀰漫的煙霧,向他襲來。

  劍芒閃過,本能舉起銀劍的新兵堪堪在自己被穿膛之前,將觸手斬落;反手一劍,卻停在了半空。

  渾身僵硬,像是被凶獸盯上的獵物般,動彈不得。

  我會死…逃不掉的…連卡爾·科林都被幹掉了,我肯定也……

  沒錯,不能跑,不…不能跑……

  我、我要復仇……

  對,我要復仇…復仇——!!!!

  顫慄的左手,一點一點猶如機械般的張開,重重的按在地面上,決絕的看向猙獰凶惡的至高王,嘴角低喃:

  “高…階魔咒……”

  “……喑然之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0
第九章 自以為是的戰士

  “喑然之夢…沒錯,洛倫·都靈窮盡他可笑淺薄的想像力所能設想到的,對抗依靠虛空力量對有效的手段…有效,但代價沉重;”

  “你不是他那樣的怪胎,光是虛空力量的反噬就足以殺死你;還不用說要在徹底封閉視野,封閉所有魔咒的前提下和敵人戰鬥;

  比自殺稍微強出一線的招數…多數人寧可選擇逃命或者自殺。”

  “所以如果你真的打算放棄其餘性價比更高的高階魔咒,用這個明顯拿別的魔咒‘改造’的半成品來填充你那狹小的精神殿堂,我當然不會反對,但是……”

  “……如實的回答我,你有多大的決心?”

  墜入黑暗,迅速令自己適應了虛空之力被排斥感覺的新兵,面無表情的衝向記憶中至高王所站的位置;雙手的利刃劃破空氣,沒有半點聲音。

  有的,只是道爾頓·坎德大師猶然在耳的訓導。

  “這個魔咒是區域性的,對所有人都會產生效果;所以你最先要解決的問題不是失去虛空之力,而是如何面對黑暗;”

  “你會恐懼,會想要逃避,會失去理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肌肉顫慄、四肢冰冷、短暫昏厥——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克制它。”

  “而克制恐懼最好的辦法,就是更加深刻的恐懼——回想起某個你所深深恐懼的人,回想起他的聲音,表情,想像他就在你身後;用顫慄,讓你保持理智和一顆穩健跳動的心臟。”

    黯淡無光的黑暗中,新兵的脊背一涼,冰冷的觸感從身後一直刺入腦海;明明眼前一片黑暗,意識卻像剛剛被捅了一劍似的清醒。

  隨著身體而瘋狂運轉的意識,彷彿又回到了曾經“暗無天日”的訓練時光——沒有思考的空閒,沒有任何的準備。

  短兵相接的殺機,就在下一個瞬間。

  “噗嗤——!”

  新兵手中的銀劍一斬,在沒有光線的黑暗中,精準無誤的劈開了擋在面前的腐蝕魔;身形一轉,藉著腐蝕魔屍體形成的障礙,繞開了兩側撲來的敵人。

  下一秒,腳步不停的新兵雙手拔出利刃,筆直的朝向著矮人“前”至高王的方向突破!

  源源不斷的腐蝕魔,還在不停的湧入群王殿之中——它們或許各自為戰,或許毫無理智,或許沒有任何秩序和紀律可言;

  可它們的數量,就是最大的阻礙。

  “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的新兵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跡象,甚至加快自己的步伐;手中劍刃揮舞,劈開擋路的“障礙”;但在面對敵人時卻沒有任何閃避的跡象,不計代價的發起衝鋒。

  肩膀被割開、手臂被咬傷、胸腔受到重創、腳下險些摔倒……短短數秒就已經遍體鱗傷的新兵,卻借助黑暗的優勢,硬生生從腐蝕魔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越來越近…哪怕眼睛看不見,新兵也能本能的感受得到…自己和至高王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那麼,如果你克服了最簡單直接的幽寂恐懼,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另一個,永遠無法避免的難題。”

  “與生俱來的…實力差距。”

  渾身浴血的新兵,硬生生突破了猶如群蟻般的敵人,反手一肘撞碎了一個腐蝕魔的下顎,橫起手中的銀劍,瞄準了印象中至高王的位置。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斬!

  “鐺——!”

  金屬碰撞的聲響。

  一片黑暗之中,銀劍的劍尖再次被戰斧堪堪攔住;只差毫釐,那利刃就能再一次貫穿至高王早已“不成模樣”的頭顱。

  但不同之處在於…這一次,再沒有第二個“新兵”從後背突襲為他掩護,爭取機會;而身處黑暗,又被無數敵人包圍的新兵,也沒有了任何後退的餘地。

  面前,是未知的強敵;身後,是能將他碎屍萬段的怪物。

  再沒有…任何的退路了!

  “你以為…封閉了光線,還有虛空之力…我一個老而無用的傢伙,就能被輕易打敗了是麼?”至高王淡淡的開口道,嗓音因為喉嚨被秘銀袖劍刺穿,而變得詭異無比:

  “和剛剛那個蠢材一樣…你們太小看我,太小看雲嶺之主了!”

  “和你們這些生活在陽光下的種族相比,黑暗…對我就和家裡一樣熟悉!”

  “鐺——!”

  又是一聲利刃摩擦的聲響,戰斧從銀劍的劍脊上劃過;就在即將劈中新兵脖頸的剎那,擋在咽喉前的秘銀匕首,搶在最後一刻攔住了斧刃。

  只差毫釐。

  “我絕對沒有任何小看你的意思…邪神的走狗。”深吸一口氣,聲音透著哭腔的新兵顫抖道:

  “沒錯…煉金炸彈,秘銀武器,高階魔咒…這些都不足以打敗你;我不是洛倫·都靈公爵,我能做的…實在是太有限了。”

  “但現在,在‘喑然之夢’的力量下,尊貴的至高王陛下…您和我們這些肉體凡胎再沒有任何區別。”即便什麼都看不見,面帶淚痕的新兵還是死死瞪大了雙眼:

  “失去了虛空之力的您,是可以被殺死的。”

  “而我…會殺了你!”

  回應他的,是至高王不以為然的一聲冷哼:

  “狂妄。”

  “啊啊啊啊啊啊——!!!!”

  眼瞳中帶著無盡的仇恨,歇斯底里咆哮著的新兵盪開戰斧,手中的雙劍灌入全身的力量,筆直的向前刺出。

  噗嗤——!

  膿漿噴濺,劍尖再一次被刺出的觸手攔下,和目標擦肩而過;幾近同時,詭異的聲響再次從至高王的胸腔中傳出;黑暗中,被觸手包裹的戰斧帶著千鈞力道,迎頭劈下!

  “……即便你真的能掌握這種效果強大,副作用同樣強大的高階魔咒,實力上的差距依舊是明顯的。”

  臨近死亡的剎那,斧刃從面頰滑過的新兵,耳畔再次響起了道爾頓·坎德的聲音:

  “虛空之力…與物質世界不同,遵循著絕對的‘弱肉強食’原則——強大的力量可以絕對壓制弱小的一方,反抗的概率微乎其微。”

  “即便可以扭曲法則,你那弱小到可憐的虛空之力,在怪物和邪神使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同理,你所主導的‘喑然之夢’,對它們的壓制也極其的有限。”

  “因此,即便真的一切順利,你能夠憑此打敗它們的概率,應該是……”

  “……不足萬分之一。”

  伴隨著“喑然之夢”,精力在飛速的消耗,身體被虛空之力的反噬也越來越明顯…即便不被至高王殺死,恐怕也沒辦法活著離開了。

  但是…無所謂。

  只要能殺死它,只要能終結這場戰爭,只要能復仇…就算回不去,也無所謂。

  即使粉身碎骨,流乾最後一滴血,既是必死…也要將你拖下地獄!

  “鐺——!”

  斬斷觸手的銀劍被斧刃攔下,但身處黑暗中的至高王同樣無法判斷新兵準確的位置,只能憑本能阻攔。

  但新兵的左手,還有另一柄秘銀匕首!

  在觸手攀上右臂的前一刻,新兵果斷鬆開劍柄,猛地蹲下,攥緊了手中最後的利刃;被觸手纏住的銀劍已經和戰斧一左一右,向他揮來。

  雙方無論躲閃還是招架都來不及了,都將希望寄託在了下一次的攻擊上。

  就是這一刻。

  “給我去死——!!!!”

  嘶吼的新兵沒有閃避,而是毫不猶豫的向至高王的胸口撲去。

  “去死啊啊啊啊——!!!!”

  匕首刺入了至高王的脖頸之間。

  那一剎那,失去虛空之力又被貫穿了咽喉的至高王,痛苦的顫慄著。

  在那一瞬間,彷彿在經歷著瀕死前的痛楚。

  但…也只有一瞬間而已。

  “噗——!”

  雪亮的銀劍,和觸手一齊刺入了新兵的胸膛;撕裂的皮肉間,傳來金屬和骨頭摩擦的聲響。

  驚喜的笑容,在新兵的臉上凝固了。

  “我提醒過你們…不要小看我。”猶如厲鬼般的聲響,從新兵身後傳來:

  “以為只要有同歸於盡的勇氣,就能打敗我?”

  “誰給你們的勇氣,如此狂妄?”

  話音落下,被觸手包裹的戰斧,將冰冷的斧刃一點一點擠進新兵的胸腔——被擠壓,被砸碎的肋骨,發出了刺耳且令人不安的聲響。

  一根、兩根、三根……左臂、右臂、大腿、腰腹、鎖骨……數不清的觸手,從前面和後面不斷的貫穿新兵的身體;一次又一次,令破碎的臟器碎片夾雜著血漿,從他的鼻孔、口腔和眼眶中冒出。

  “並不是…誰給的勇氣……”

  顫慄的支撐起身體,口中溢血不止的新兵艱難無比的扭過頭——哪怕黑暗中根本什麼也看不見,也依舊拚命睜大眼睛。

  彷彿對方也在看著自己。

  “而是從一開始…我就做好了跟你同歸於盡的準備……”

  “尊貴的至高王陛下…在喑然之夢的見證下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嗯?!

  什麼?!

  沒錯…我太弱小了……

  弱小到即便賭上性命,也依舊不是怪物的對手;弱小到竭盡所能,也只能發揮出“喑然之夢”十分之一的效果,甚至都無法徹底抑制敵人的虛空之力。

  但有一點,是確認無誤的。

  那就是在“喑然之夢”下,怪物也好,邪神使徒也好…是可以被殺死的!

  噗嗤——!

  刺入身體的銀劍徹底貫穿了新兵的胸膛;在從背後探出的同時,精準命中了至高王的心臟。

  “啊啊啊啊啊——!!!!!”

  凶惡猙獰的至高王,第一次發出了淒厲的慘叫。

  渾身顫慄不止的新兵用盡全力,攥緊了探入腹腔的戰斧斧柄,帶著全身的力量,直接從後腰的位置捅了出去。

  張大嘴的至高王猛地仰頭,劇烈的疼痛已經讓他的喉嚨裡再也發不出一丁點兒的聲音,身體和新兵一樣劇烈的顫抖著。

  還有…最後的一擊。

  攥緊匕首的右手一點一點的揚起,染血的刃尖對準了至高王的面門,和他的眉宇間。

  但卻並沒能落下。

  顫慄的手指微微鬆弛,匕首從掌心滑落,僅僅在至高王的面頰上留下一道血痕。

  幾近同時,周圍的黑暗漸漸散去,明媚的陽光再一次照入了煙塵瀰漫,屍骸遍地的群王殿。

  觸手鬆開,新兵的身體不受控制的癱倒血泊中,一顫一顫的抽搐不止;燃燒著怒火的雙瞳,正在迅速冷卻下去。

  結、結束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果然…他們果然不是我的對手,我果然是不可戰勝的!哈哈哈哈哈……”

  活下來的至高王,用近乎歇斯底里的聲音狂笑著。

  直至身後傳來一陣冰冷。

  “噗——!”

  冰冷的利刃,再一次從背後貫穿了他的心臟!

  “所以…我才討厭新兵…明明都告訴他讓他逃跑了,非得自作主張的留下來……”

  一個無比虛弱的聲音,在至高王的背後幽幽響起:

  “不聽指揮,熱血上腦,毫無戰士的自覺…還特麼…總喜歡自以為是……”

  驚愕的至高王扭過頭,難以置信的看著從血泊中爬起來的卡爾·科林,甚至都忘記了自己胸口的心臟還插著一柄長劍。

  “你還活著?!”

  “差點兒就死了。”獵魔人淡然的看著他,左臂死死按住後頸的符文:“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在後頸篆刻的符文並不是和其他同伴們一樣的超越感知,而是更加冷門的一個……”

  “高階魔咒,此刻即死——很偏門,沒人想用的東西,卻在最關鍵的時候特別管用。

  當然,因為某個自作主張留下來的新兵,又自作主張的張開了屏蔽一切虛空之力的‘喑然之夢’,我差點兒就等不到它發揮效果的那一刻了。”

  “但現在嘛……”卡爾·科林冰冷的目光,停留在血泊中那個千瘡百孔的身影上,有氣無力的舉起右手僅剩的秘銀袖劍,對準了至高王的面門:

  “抱歉,能麻煩您下去跟他做個伴兒嗎…我不能讓自己的兵,就這麼孤零零一個人上路。”

  獵魔人聲音顫抖,拚命的抑制著自己的憤怒。

  “就憑你,就憑你一個?!”至高王獰笑一聲:

  “到底是誰總誰下地獄啊?!”

  “當然是您下地獄啊,至高王陛下。”

  獵魔人突兀的睜大了眼睛,隱隱翹起了嘴角指向群王殿外,遠處的天空:“唉,那是什麼東西?”

  “哈!這種老套到不能更老套的小把戲,就算是對我們耿直的雲嶺子民也…嗯?!”

  “那是…飛碟——?!”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0
第十章 我回來了

  白雲籠罩的穹頂之下,一個不大不小的黑點穿梭在雲嶺王國的群山之間,緩緩向著雲巔峰的方向接近。

  巨大的體型和整體化的耀眼白色城牆與塔樓,令她從頭到尾充斥著攝人心魄的壓迫力,上下流線型猶如圓柱錐形體般的造型,讓這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堡在被賦予威嚴的同時,同樣不失優雅的美感。

  遠遠看上去,下方彷彿是一塊將其從大地上托起的“倒錐形”基石,上方則是與其連成一體的小型城堡要塞——城牆、塔樓、主堡、街道、房屋……玲瓏精緻,無一不有。

  孤懸於天的城堡,翱翔雲巔的城市。

  號角堡…就是這座天空之城的名字。

  事實上在誕生之初,她曾經有過不止一個名字——比如說,小個子巫師最初就將她命名為“聖·紫宸·上弦月·曦露·白天鵝堡”。

  而某個自大狂在險些笑岔氣兒,同時被惱羞成怒的小個子巫師幾乎真的揍岔氣兒之後,還是堅定不移管它叫“艾薩克城”。

  負責了全部施工的矮人們希望能叫她“新銀盔山”,某位皇室旁支,總帶著黑框眼鏡的大小姐則覺得“嘯龍城”這個名字更有氣勢;

  而始終沒有開口的赤血堡女伯爵,認為應該給這個浮空城增加一些拜恩特色,比如叫“旗幟堡”或者“騎士堡”之類;圓桌議會的伯爵們則呈上了公眾們的意見。

  聚集在赤血堡的兩千名騎士們一致認為,只有“聖劍城”或者“聖盃城”這樣的名字才算是有“拜恩特色”。

  至於某個黑髮巫師的意見,則徹底變得無關緊要——他起的名字“拉普達”,從一開始就被所有人否掉了。

  沒辦法,在這個世界上真正能明白這個名字意義的,也只有某個同樣“惡趣味滿滿”的金發少年而已。

  最後各方都只能選一個最最“折中”的方案…既然所有人都不喜歡對方的名字,那就只能選一個所有人都不喜歡的名字。

  於是“號角堡”——這個土到掉渣,彷彿從十個世代前搬出來的老古董,成了拜恩公國,薩克蘭帝國甚至有可能是全世界,第一座浮空城的名字。

  經過三年的設計、研發、建造…借助銀盔山矮人的建造工藝和拜恩的巫師協會支持,隨後還有來自埃博登的援助。

  甚至到後來就連戈洛汶的帝都巫師學院和熔爐鎮,以皇家巫師顧問艾爾伯德大師為首,全帝國最優秀的煉金術師們,也紛紛投入到了這場轟轟烈烈的“大工程”當中。

  來自埃博登的高等符文技術,來自帝都戈洛汶和熔爐鎮兩大“軍工學院”的煉金技術,來自銀盔山,矮人們獨有的機械技術…在拜恩不惜工本,傾盡全力的前提下,僅用兩年半的工期就完成了這在很多人想法中,根本不會完成的“壯舉”。

  用道爾頓·坎德幾乎刻薄的說法,以巫師們深居簡出,自私自利,毫無集體意識的“天性”,如此團結一致的局面過去三十年不曾有過,未來三十年也不會再有第二次。

  而這樣一座聚集整個拜恩公國,乃至半個帝國底蘊所建造的天空要塞,到訪的第一站既不是拜恩公國或者盟友的某處領地,更沒有拿來向帝國示威,而是選定了雲嶺王國的雲巔峰。

  “我們好像遲到了。”

  站在白色塔樓的的頂端,黑髮巫師眯著眼睛眺望著遠處的戰場,語氣裡帶著一絲絲的遺憾。

  “廢話,這不明擺著的嗎?”

  站在他身後的艾薩克冷哼一聲,絲毫不給自己的好友兼公爵面子:“這不是什麼巨龍,也不是插了翅膀就能飛的玩意兒;

  這是個浮空城,她被設計出來的時候只要求浮空就行,沒人指望她還能充當無人自動馬車,或者高速飛船之類的東西!”

  “事實上考慮到她本身那可憐到比烏龜稍遜一籌的行動力,加上我們對雲嶺王國一帶的風向、風速和氣候變化一無所知——她現在還沒有大頭朝下,一腦袋栽下去變成大號玉米,就已經是個天大的奇蹟了!”

  雖然是毫不客氣的挖苦加諷刺,某個“天才加自大狂”依舊是一臉驕傲到不行的表情,興奮的看著身後正在忙前忙後的的隨軍煉金術師們。

  “當然,看在我們是朋友的份上,我會寬宏大量的原諒洛倫學弟你那點兒小小的意見——畢竟,這完全是以我的創意、我的理論加上我的設計完成的傑作,也只有我對她的瞭解能夠深入到靈魂;

  正因如此,外人會有些誤解和不切實際的幻想,是很正常且合理的事情。”

  看著艾薩克激動到不行的表情,洛倫除了聳聳肩之外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什麼叫你的創意、你的理論和你的設計,這分明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成果好不好?!”

  在後排忙碌的小個子巫師大跨步的走過來,聲音顯得非常不悅——哪怕早就對這個自大狂的本性一清二楚,聽到這種話的時候,一頭燦金色的長發還是會本能的炸毛。

  “再說了,浮空城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創意,從設計圖紙到最開始的藍圖都是我的畫的——你這個半路的插進來的傢伙,充其量只能算是協助!”

  “協助…哈!沒有我這個‘協助’,你的聖·紫宸·上…媽呀,名字太長了…還不知道能不能飛起來呢!”

  “你!你你你你…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也不能改變你那個蠢到家的‘大號玩具’創意究竟蠢到了何等地步,其性能之差甚至到了需要靠九芒星聖盃才能驅動的地步——有這麼個神器在,板磚都能飛上天了好嗎?”

  “更不用說你起的那個勞什子鬼名字——聖·紫宸·……嗯,我知道你是洛泰爾那個愚昧迷信的鄉下出生的,但沒想到時至今日你還有這麼濃厚的宗教傾向…啊——!我的頭!”

  “給我站住,否則下一個就是你的臉!”

  看著惱羞成怒的艾茵和四處逃竄的艾薩克,黑髮巫師“默契”十足的嘆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的走下了塔樓的護牆,以免波及到自己。

  城牆下,某個對這種情況有所預料的灰瞳少年,已經在樓梯等候多時了。

  墨藍色的短髮披散著,一身和所有獵魔人無異,只是小了一號的灰色甲冑;艾勒芒之劍掛在左側的腰間,龍騎士之槍則背在右肩後——硬說有什麼“特立獨行”的地方,就只有脖頸間圍了一條灰色的領巾而已。

  “準備的怎麼樣了?”雖然是問句,黑髮巫師的語氣卻是相當的肯定:“最多還有一刻鐘的時間。”

  “不用一刻鐘,隨時都可以。”路斯恩緩緩睜開眼睛,露出了一雙和稚嫩面龐不相符的成熟目光:

  “情況已經大致瞭解——叛軍圍城,王軍守城,附近還有大量腐蝕魔出沒,加上群王殿方向傳來的強烈虛空反應,這場內戰的幕後真兇恐怕已經是等不及,準備親自動手了。”

  “我已經準備好了…它逃不掉的。”灰瞳少年語氣平靜,目光聚集在遠處即將抵達的戰場。

  黑髮巫師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上下打量著他。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有點兒驚訝。”洛倫輕笑一聲,收回了目光:“三年前的你…在大戰開始之前可不會這麼平靜——不,這麼說太委婉了,應該是隨時隨地,都是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架勢!”

  “唉,是的嗎……”撓了撓頭,路斯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人總是會變得嘛;其實艾薩克,還有艾因他們的變化都不小,包括您也是一樣——都已經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大概也只有我,因為過去三年總是要離開您去執行任務,所以看起來就比較明顯吧?”

  看著比三年前樣貌稍微成熟些,也愈發沉穩的黑髮巫師,灰瞳少年頗有些感慨的開口道。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三年了……

  那個大雪紛飛的清晨,卻好像就還是昨天一樣。

  “是啊,現在的我們路斯恩,已經是威名赫赫,響徹半個帝國的蒼穹之翼——早就不再是那個容易沸騰,恨不得一死證明自己的熱血少年了。”

  挑起眉毛,故意裝作沒聽懂的黑髮巫師露出了一個有些狡黠的表情:“唯一永遠一成不變的,可能就是你的個頭了。”

  “……”路斯恩。

  “唉…話說回來,我記得上次見到艾勒芒大公的時候,他的個子好像和三年前的變化也不是很大。”黑髮巫師的笑容正一點一點變得毫不掩飾:

  “難不成‘艾勒芒的小個子’這句俗語真的卻有其事?路斯恩,你父親前艾勒芒公爵大概有多高?”

  “呃……父親…我記得他好像比兄長現在高半頭還是一頭的樣子…大概吧?”

  滿頭黑線的路斯恩,並沒有將這段的對話進行下去的想法。

  “話說…負責雲巔峰監視任務的獵魔人是誰?”

  察覺到好友的尷尬,洛倫不失時機的換了個話題。

  “卡爾·科林,守夜人在我們這裡安插的眼線;另外還有一個三期新兵的首席,馬丁·尼爾頓。”

  “原本是覺得涉及到雲嶺內戰,有必要讓帝國也稍微瞭解到問題的嚴重性;另外讓天賦異稟的新兵在老兵掩護下盡快接觸實戰,也能提高其實力和經驗。”

  目不斜視的盯著遠處正在燃燒的群王殿,路斯恩微微蹙眉:“但是到現在為止,我們都沒有接到他們送來的任何情報。”

  “沒問題嗎?”

  “應該沒有——按照原定計畫,任務的最後期限還剩下四天;而雲巔峰攻城戰提前爆發,他們也沒有再潛入城內的機會了。”灰瞳少年搖搖頭,有些擔心的猜測道:

  “現在應該還在城外的某處藏匿點埋伏,等候命令吧?”

  在城外嗎…洛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來之前,道爾頓導師曾經提到過一次這個新兵——僅以咒術學和古代符文而論,他的天賦甚至要超越自己;不出意外,二十年內就能成為精通戰鬥魔咒,高等煉金術的頂尖咒術大師。

  而卡爾·科林既是魯特·因菲尼特的眼線,也是獵魔人軍團的最精銳的老兵;

  這樣“一老一少”的組合,即便在蒼穹之翼中也屬於“頂級戰力配置”的最強小隊,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問題了吧?

  “洛倫大人,可以問個問題嗎?”

  灰瞳少年很是突兀的開口問道。

  洛倫愣了一下。

  “為什麼…您一定要執意乘坐‘號角堡’到雲巔峰來呢?”路斯恩的表情十分困惑:“雖然她長得像一座要塞,可實際上並沒有任何戰鬥能力;就算是作為指揮戰鬥的座駕也應該是位居後方,而不是直接出現在戰場上空。”

  “更何況按照艾薩克的說法,‘號角堡’還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浮空城’,充其量只是個實驗用的樣品;一旦有任何萬一,我們甚至連逃跑都來不及。”

  “這樣一個沒有任何戰鬥力,無法造成任何實質威脅;一旦被破壞就無法修復,甚至都無法確保絕對安全的天空要塞…對於結束這場雲嶺王國的內戰,究竟有什麼意義可言?”

  “這個啊…主要是兩個原因。”

  “兩個原因?”

  “首先…雖然號角堡的存在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但這次依舊是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展現自己——未知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恐懼。”洛倫解釋道:“而我要利用這種恐懼,一次性結束雲嶺王國的內戰!”

  “無論如何,雲嶺王國對拜恩乃至帝國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最重要的礦石產地,唯一的秘銀產地,擁有數量眾多的要塞和充沛的兵源…這樣的鄰居,哪怕和我們的關係再怎麼不融洽,也不能讓他們站到敵人的陣營裡。”

  “嗯……”灰瞳少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表情依舊迷茫;如果說如今的自己和三年前有什麼共同點,那就是仍然跟不上洛倫的腦回路:

  “這只是一個,另外一個呢?”

  “另外一個嘛。”洛倫聳聳肩,嬉笑著看向下面的雲巔峰:

  “我只是覺得過了這麼長時間,有必要用一個稍微隆重點的登場方式,告訴那些幾乎快把我給忘了的傢伙們一聲……”

  “我又回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0
第十一章 墜落

  “準備降落——!”

  號角堡塔樓頂端,一臉興奮的艾薩克扯著堪比破喇叭似的公鴨嗓,揮舞著手中小巧精緻的指揮旗:

  “所有人都給我滾到工作台去,現在!立刻!馬上!動作快快快…否則我就一腳踹到你們的屁股上!”

  “這將會是一次劃時代的壯舉,是我們所有人共同完成的壯舉我!不想看到!任何的!失誤,明白了嗎?!”

  “我再重複一次,我們將在今天做的是創造屬於我們的歷史——遠如古王國數百年,近如帝國十二世代以降,

  沒有一個巫師、一個貴族、一個騎士、一個人類,一個矮人能夠親眼見證由他們親手打造的浮空城飛上天空,在歷經兩個半月不間斷飛行,橫跨拜恩與半個雲嶺王國之後,成功在雲巔峰上空降落。”

  “一個也沒有——除了我們!”

  “嘁……是除了你自己吧……”撅著嘴角的小個子巫師自言自語著,滿臉心不甘情不願的看著艾薩克的背影。

  原本應該站在那裡擔任指揮的人是她才對——但考慮到中央塔樓的關鍵性和敏感性,還有協調銀盔山矮人和煉金術們之間的合作…心思細膩,最適合這項工作的艾茵·蘭德,就只能屈居幕後了。

  但即便再怎麼不情願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自大狂的確有著某種特殊的“魅力”,可以讓所有人信心十足的站在他的身後,相信那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真的會出現在這個世上。

  “狂妄自大,自以為是,莫名其妙的自信還總要別人幫他收拾最後的爛攤子……”目光偏移,湛藍的眸子停在了旁邊黑髮巫師的背影上:

  “……兩個都是!”

  整個浮空城中已經亂成一團——煉金術師、矮人工程師、還有負責各個塔樓運作的巫師們,一雙雙緊張的眼睛在盯著那個站在主塔頂端,手舞足蹈的“瘋子”。

  也只有這個瘋子,才能帶領所有人完成夢中才實現的,劃時代的壯舉。

  “情況如何,有多少把握…呃……”

  察覺到艾薩克那熊熊燃燒,幾乎能殺人的目光,黑髮巫師立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有多大的把握…創造歷史?”

  “所有的關鍵零件全部都是由熔爐鎮的‘撼地者’鍛造錘,按照銀盔山矮人工程師的要求鍛造的,符文回路設計是十六層疊加的構建;再加上風速正常、氣候乾燥、能源充沛,所以理論上來說……”

  艾薩克猛地抬起頭,“啪!”的一聲在洛倫面前打了個響指:“百分之百沒問題!”

  “理論上…嗯,那如果,我是說如果理論出現一點點的偏差……”

  “哦,那倒簡單了——她會大頭朝下,一腦袋栽下去變成大號玉米;而我們所有人會直接從兩百公尺的高空墜落,毫無痛苦。”

  “哎,這麼一說其實還挺有宗教意義的呢…成功了,就是施行聖十字的奇蹟,失敗了,我們一起去見見聖十字。”

  “……”洛倫·都靈。

  “一分鐘倒計時開始,匯報情況!”不再理會身旁的黑髮巫師,有點兒歇斯底里的艾薩克猛地扭過頭,扯著嗓子喊道。

  “風速正常,氣溫正常,所有環境參數一切正常,已經安全抵達雲巔峰上空,沒有任何反擊跡象。”這個是塔頂的瞭望手。

  “廢話,我現在就站在塔頂呢;你不覺得突然有颶風或者暴雨之類的,我會比你更先知道嗎?順便告訴我,哪家的弩炮和投石機能垂直投射兩百公尺——因為我現在就想把你的傻缺腦袋裝裡面,然後拋出去!”

  “鍋爐預熱已經完成,平衡器正常,起落架正常,減震架正常,所有聯動裝置一切正常。”這個是銀盔山來的矮人工程師。

  “瞧瞧我們五頭身弟兄的回答,這才叫專業呢,除了都是一堆廢話——我們正在平穩的飛行在兩百公尺的高空,平衡器完蛋的話不是早就大頭朝下了嗎?!”

  “轉化塔非常穩定,符文線路沒有任何問題,可以安全承載至少三到五倍的負荷,沒有出現任何傾斜和不良現象,可以穩定降落。”這個是負責中樞塔和符文回路的煉金術師。

  “首先糾正你的錯誤,安全負荷的上限是十到二十倍,也不可能出現任何的不良現象,因為它是完美的,是我,是艾薩克·格蘭瑟姆設計的——最後,我討厭廢話!”

  “既然都一切正常,那請問到底給您匯報些什麼才不算是廢話,自大狂閣下?!”這個是小個子巫師。

  “既然都一切正常,那你們還在等什麼呢?!”

  一臉興奮的艾薩克猛地舉起手裡的指揮旗:“五、四、三、二、一!”

  “號角號,降落開……”

  沒等說完,腳下一晃的艾薩克立刻直挺挺的“啪”在牆上;整個號角堡也猛地一震,像是失重般急速墜落。

  沒錯,是墜落;因為從一開始整個浮空城的設計方案考慮過如何上升,如何懸停,如何移動……就是沒有考慮過,這飄在天上的城堡該怎麼降落!

  因為不論是移動,懸停還是上升都可以只依靠一套運轉系統來完成,但想讓她降落則需要依靠另一套系統;

  至於令其能量轉換運作方式,或者一點一點減少上升的推力這種聽起來很美好,同時巨龍王國巫師們也證明過完全可行的方法…對現如今的帝國巫師們而言,則是完全不可行。

  原因很簡單,技術水平達不到。

  而落後兩個時代的技術,是不能用拍腦門得來的靈感和“緊密無間”的合作解決的;

  至少以眼下帝國巫師和矮人的技術水平,讓浮空城“浮”起來很容易,安安穩穩的落下去可能就難了。

  於是某個極度自負不肯放棄的自大狂,再次“一拍腦門”想到了個絕妙的注意……

  “簡單來說就是讓其自由落體,然後一次一次短暫開啟回路使其重新浮空的辦法,讓浮空城在墜落的一瞬間再次得到一個上升的力;一段一段的降落,直至到可以安穩張開起落架為止……”

  “這個天才般的想法,我稱之為‘段落垂降’技術!”

  幾乎在說完的同時,整個浮空城猛地一“墜”,緊接著就像是喝醉了似的抖了兩下,像是鬣狗在甩掉身上的蝨子一樣。

  急速的氣流流動下,號角堡上的首批“乘客”們先是被狂風吹起,漂浮在半空;然後重重的砸在護牆、地板和天花板上。

  劇烈的起伏中,要塞內的煉金術師們要靠著死死攥緊身旁的護手,以防樓梯上滾下去;而必須在牆外管理各個機械部件的矮人工程師們,則必須靠鎖鏈和繩固定住自己的五頭身,才不至於直接從城堡裡飛出去!

  就在號角堡即將完成“自由落體”的一瞬間,一個巨型六芒星魔法陣,突然出現在她的垂直正下方。

  “轟————!!!!”

  猶如空氣炸裂般的轟鳴,整個浮空城就像是撞在了一面“柔軟”而“看不見”的牆壁上,隨著朝四面炸開的氣浪,牆壁“應聲碎裂”,而墜落的力道驟然大減!

  緊隨著轟鳴聲而來的,是號角堡劇烈的哀鳴聲——從塔樓到護牆,每一個角落、每一個部件、甚至是每一塊磚石彷彿都在哀鳴。

  “所有人——都抓緊了,千萬不要掉下去啦!”

  緊咬牙關的艾薩克扯著嗓子乾嚎,整個人死死掛在黑髮巫師的右臂上不肯鬆手,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一百五十公尺,這個高度掉下去真的是會死人噠!”

  “這還要你說——!”不遠處傳來小個子巫師驚恐的慘叫。

  靠著一次次短暫“爆發”的推力,來讓自由落體的浮空城一次次回升…沒錯,艾薩克一拍腦門想出來的“降落裝置”,就是這麼個不靠譜的玩意兒。

  本質上來說就像是在號角堡的正下方埋上成百上千的引火劑和火油,每墜落一段距離就引爆一次——且不說是否能每次都“減速”成功,光是反推的力量如果不控制好,整個浮空城就會直接在空中肢解散架!

  如此簡潔明了,甚至直接到“過分”地步的降落裝置,是面臨近乎絕望的技術鴻溝的前提下,艾薩克所爆發出來的“貧窮的智慧”。

  “轟————!!!!”

  緊接著又是第二聲爆炸,整個浮空城開始顫抖,每一處部件都在發出低吼般的哀鳴。

  趴在圍牆後的灰瞳少年死死閉緊眼睛,身後雙手扒住的護欄已經徹底變了形狀,緊繃的雙臂青筋暴露,冷汗不斷的從額頭上滴落。

  稍有不慎,也許就會直接飛出去,變成山巒間的一灘碎肉,和一堆看不出形狀的骨渣。

  重力、空氣、風壓……只有在這種時刻,人才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在世界面前的渺小,無力;才能感覺到維持並且運轉著某種“秩序”的物質世界,究竟擁有著何等恐怖而不可抵抗的神力!

  撕裂的空氣、爆炸的氣浪,短暫卻刺耳的尖嘯……猶如從天而降,自雲中探首的巨龍,在發出威嚴的咆哮。

  震懾寰宇。

  “轟————!!!!”

  第三聲爆炸。

  剎那間,整個雲巔峰,整片天空都突然安靜了——號角堡內,所有人都只能看到周圍掀起的滾滾氣浪,還有浮空城外突然出現,繼而碎裂的“冰牆”,再也聽不到半點聲響。

  他們當然聽不到聲音,因為一切聲音都被隔絕在外了。

  “終於趕上了…還好這次沒有失誤。”大口大口喘息著,冷汗淋漓的小個子巫師整個人癱軟的趴在操作台上,有氣無力的自言自語著。

  這個原本用於隔絕聲音的低階魔咒“靜默如水”,卻很意外的被發現居然還有“減震”的功能;

  在被學徒們的請求後,某位非常不情願的前學院導師兼守夜人,只得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研發了一種全新的,效力更強範圍也更大的進階魔咒,堅毅如冰。

  “放下起落架,所有人做好準備————”

  已經興奮道無以復加的艾薩克幾乎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長大了嘴巴任由狂風灌進肚子裡:

  “我們——”

  “就要——”

  “降——落——咯咯咯咯…………”

  撕扯著,震動著的勁風發出最後的咆哮,整個浮空城猶如炮彈般從天而降;眨眼間,她已經重重砸在了群王殿的正上方!

  就像是劃過天際的流星,優雅而美麗。

  當然,被流星瞄準的人絕不會這麼想。

  “轟——————!!!!”

  最後一次的轟鳴,但卻不是號角堡本身發出的。

  降落的剎那,被狂風席捲的群王殿就像是迎頭挨了一記重錘的蛋糕似的,從內向外轟然坍塌,震盪中捲起的煙塵和瓦礫猶如浪花般向周圍飛散。

  大殿正中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宮殿被砸成廢墟的“前”至高王,像是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等到煙霧散盡,出現在他面前廢墟當中的,是一座傳統拜恩造型,擁有完成護牆塔樓和內堡體系的騎士堡壘。

  而早早躲到廊柱後面,險些被瓦礫活埋的卡爾·科林,則趴在一片廢墟之中,同樣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這座“從天而降”的城堡。

  沒錯,她真的是從天而降…從頭頂砸下來的。

  “砰——!”

  伴隨著一聲巨響,浮空城緊閉的大門緩緩打開——當然這種說法並不準確,因為對這樣一座浮空城而言,她的“城門”更適合稱之為吊橋或者浮梯,至少也應該屬於起落架的一部分。

  相較於如此“隆重登場”的浮空城,那個從中走出的身影立刻吸引了大殿內僅有的兩雙眼睛。

  漆黑的短髮和同樣漆黑的眼睛,略顯瘦削的身形在甲冑的襯托下健壯了些許;右肩上是大劍“曙光”的劍柄,左手緊握著“龍牙”的槍身,一步一步走下吊橋。

  漆黑的眼睛,是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卡爾·科林,又看了看對面血泊中千瘡百孔的身影,最後停留在“前”至高王的身上。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參考一下法內西斯和查卡爾,這種事情從一開始就不值得意外。

  “那麼…下午好啊,至高王陛下。”微微蹙眉,一臉苦惱的洛倫像是在推敲著自己的開場白:

  “然後…永別了,至高王陛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0
第十二章 代我問好

  “那、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就在浮空城“降落”的一瞬間,整個雲巔峰都變得安靜了——交戰的雙方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片煙塵,震驚而恐慌的死死盯著那轟然炸響的“異狀”。

  如果,這一刻還能被稱之為“異狀”而非“天災”的話……

  在護衛們簇擁之下的矮人伊戈爾,同樣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突然發生的一幕;表情就和他周圍的矮人戰士們一樣,徹徹底底的驚呆了。

  沒錯……在經歷了至高王遇刺,叛軍攻城,強行“被加冕”,擒獲拜恩公爵的衛兵,腐蝕魔暴亂,至高王死而復生自己卻成了叛徒…這樣一系列“突發事件”之後,他原本以為自己今天不會再為任何事情而感到驚訝,但結果……

  生命,就是用這種頗為諷刺的方式,再次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誰…誰剛剛看清了…那個天上掉下來的…究竟…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寂靜的街道,只能聽到烈焰焚燼房屋的聲響。

  同樣瞪圓了雙眼的矮人戰士們,早已經驚愕到連話都說不出口的地步;不少人還在拚命擦著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在一雙雙瞪圓了的視線當中,象徵著至高王的王權,雲嶺王國權威的群王殿…就在他們的面前,在他們的住下轟然作響,化作塵埃。

  留下的…是一座“從天而降”的白色城堡。

  吃力的睜開眼睛,卡爾·科林躲在斷裂的廊柱後,心情卻徹底放鬆下來,長長的鬆了口氣。

  洛倫·都靈…是拜恩公爵來了。

  雖然沒有什麼證據,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就是知道,再沒什麼要自己擔心的了。

  獵魔人掙紮著爬起來,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目光落在了一旁血泊中那個千瘡百孔的身影上。

  癱倒在地的新兵早已不再掙扎,不再噴湧的血漿已經乾涸;只有黯淡的瞳孔中,還殘餘著最後一絲絲的不甘。

  “自作主張…不聽指揮…毫無自覺…熱血上腦…自以為是的馬丁·尼爾頓,徹頭徹尾的菜鳥新兵……”

  卡爾·科林自言自語著,一點一點低下了頭,表情十分的失落:“這一次因為洛倫·都靈,你走了狗屎運,明明破壞了我全部的計畫,卻反而弄巧成拙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你完成了復仇,洗刷了家族的恥辱,拯救了雲嶺王國,盡到了一個獵魔人應盡的責任。”

  “無愧…蒼穹之翼的威名!”

  話音落下,低聲嘆息的獵魔人抬起右手,輕輕合上了那雙依舊心有不甘的眼睛。

  “…洛倫·都靈…洛倫·都靈——!!!!”

  矮人至高王的聲音在顫抖,那是幾乎是發自靈魂,無法抑制的狂喜:

  “我真是等你等得太久太久了…本來是打算在整合了整個雲嶺王國之後,率領整個雲嶺王國的大軍去赤血堡拜訪你的;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你居然敢自己送上門來!”

  “是啊,我也是擔心你要繼續等下去,把我耐心都耗光了,所以決定幹脆親自跑一趟。”洛倫淡淡的開口道,有些沒精打采的擺擺手:

  “畢竟拖了三年,我也很無奈啊…哦,對了,既然我們都已經見面了,那能麻煩您盡快主動去世嗎,省得我再動手了。”

  “你…想讓我自殺?”至高王冷笑一聲,被割開的喉嚨裡發出詭異的破風聲。

  “上吊、割喉、下毒、自燃、水淹、斬首、萬箭穿心、五馬分屍,切腹自盡…沒錯,您畢竟是雲嶺王國的‘前’至高王陛下——如果我親手弄死您,搞不好會被康諾德殿下弄成把柄,鬧到天穹宮,再弄得友邦驚詫之類的。”

  “洛倫·都靈…你想讓我自殺,你…覺得自己可以輕而易舉的殺死我?”

  “不不不,沒那麼誇張。”看著表情猙獰到鬼畜的至高王,意興闌珊的再次擺擺手:“容我澄清一下——我沒有用讓您自殺,我是讓您主動自殺。”

  “同時我也沒有‘覺得’可以輕而易舉的弄死您——而是我真的可以輕而易舉的弄死您。”

  黑髮巫師聳聳肩,很無奈的嘆息一聲。

  “洛倫…都靈————!!!!”

  下一秒,至高王的右手猛地炸開,四根長滿倒刺的觸手從肩膀的位置“噴湧”而出,同時從四個方向襲來。

  “咚!咚!咚!”

  幾近同時,死寂的群王殿中再次響起腐蝕魔們的聲音,怪物們一個接一個從廢墟中爬出來,低吼著撲向黑髮巫師的身影。

  “去死吧,狂徒——!!!!”

  至高王嘹喨而詭異的嗓音在群王殿的廢墟中震盪,躲在廊柱後的卡爾·科林看著被團團包圍的拜恩公爵,瞳孔驟縮。

  一個比公爵瘦小得多的身影,突然從他的背後一閃而過。

  “噗——!”

  一聲脆響,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腐蝕魔,就被一道掠過的殘影從正面打碎了腦袋。

  “鐺——!”

  腰間利刃出鞘,精準的攔在了敵人的脖頸前;還沒來得撲上去的腐屍魔就已經被割開了喉嚨,被那身影當成盾牌在面前;繼而一個輕巧的轉身,反手握劍,對準腰側,然後——捅!

  “噗——!”

  雪亮的劍鋒從第二個腐蝕魔的身後透出;下一秒,那一閃而過的身影就像在變戲法似的,右肩上的短劍眨眼就沒了蹤影。

  因為它已經插在了兩個腐蝕魔的喉嚨裡!

  反手拔出雙劍,那個身影從兩個沒了腦袋的腐蝕魔面前閃過,猶如鬼魅般躲開了兩個同時撲上來的怪物;雙劍交錯,斬下了第三個的腦袋;

  “咚!咚!咚!”

  周圍的腐蝕魔還在瘋了似的朝那個身影撲上去,但卻怎麼都抓不住他移動的軌跡;每一次閃避都是一道血光,每一次轉身都會多一個騰空的腦袋;

  那身影就像是行走的利刃,奔騰的劍;無論有多少敵人都能遊刃有餘的穿梭其中,從容不迫的將它們從會動的肉和骨頭,變成不會的。

  躲在廊柱後的卡爾·科林收回目光,再次長出了一口氣。

  艾勒芒的小個子,雙手劍術,墨藍色的頭髮,外加那雙標誌性的銀灰色眼睛……

  除了蒼穹之翼的指揮官,自己的頂頭上司,公爵的貼身護衛,路斯恩…不會再有第二個這樣的傢伙了。

  “轟————!!!!”

  金紅色的火光,伴隨著爆炸聲迸濺;來不及驚愕的至高王表情猙獰,死死盯著爆炸的正中心。

  沒錯,只要能在這裡順利幹掉洛倫·都靈的話,那就能……

  嗯?!

  當爆炸的烈焰散盡的剎那,至高王的瞳孔猛地一凝。

  沒有了?!

  “在找我嗎?”

  黑髮巫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驚愕的至高王猛地扭頭,雪亮的劍身已經敲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麼會……

  “客人都已經親自登門,主人卻還愣在原地…原來這就是雲嶺王國的待客之道啊,至高王陛下。”

  噗嗤——!

  反手一橫,劍鋒貼著至高王的肩膀,在骨頭和金屬撞擊的哀鳴聲中,將其開膛破腹。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了整個群王殿。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是怎麼躲開自己注意力的?!

  “疼嗎?”

  黑髮巫師翹著嘴角,很是“真誠”的問詢道。

  “去死吧——!!!!”

  幾乎只是眨眼間,至高王身上的傷口瞬間復原,被觸手緊緊包裹的戰斧揚起,對準身後的黑髮巫師迎面揮砍。

  “鐺啷——!”大劍架起,戰斧應聲碎裂。

  驚愕的至高王猛地抬頭,死死瞪著那對準了自己頭顱的劍鋒。

  “熟悉嗎?”黑髮巫師再次微笑著開口問道:“比第六世代布蘭登一世的‘璨星’更古老,雲巔峰為薩克蘭皇帝打造的七柄劍中的一把,拜恩之劍…曙光。”

  “沒錯,她還是您的祖先親手打造的呢。”

  “住口——!!!!”

  噗嗤——!

  灰藍色的膿漿噴湧,整齊的切痕從至高王的肩膀一直延伸到他的腹部;反身一踹,像個破沙袋似的被被拋飛而出。

  “砰——!”

  五頭身的殘影猶如炮彈般掠過整個大廳,直至撞倒一處斷裂的廊柱方才停下。

  微笑的黑髮巫師掂量了一下右手的長槍龍牙,眉宇一抬,視線鎖定了至高王飛出去的方向。

  然後…毫無徵兆的將長槍拋了出去。

  鐺!

  “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聲淒厲的哀嚎——龍牙的槍尖精準無誤的切開了至高王的右肩,半個槍身都穿進了廊柱當中。

  “哎呀,不小心射偏了呢。”

  黑髮巫師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唉聲嘆氣彷彿還有些無可奈何。

  “洛倫…都靈——!!!!”

  詭異而渾厚的嚎叫聲,在群王殿的廢墟中響起;表情猙獰的至高王從煙塵中走出,燃燒著怒火的眼珠死死的盯著黑髮巫師的身影。

  “啪!啪!啪……”

  至高王突然愣住了。

  突兀的停下腳步,一點一點的扭過頭,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右肩。

  被切開的傷口沒有復原,還在不停的流淌著灰藍色的膿液。

  怎麼會…不可能的…我是不死之身,這種小傷口早就應該……

  至高王瞪大了眼睛。

  難、難道說……

  “終於明白過來了?很好,還不算太慢。”洛倫笑著看向他,淡淡的開口道:“沒錯,從浮空城降落的那一瞬間開始……”

  “整個群王殿,就已經被‘夢境世界’覆蓋了。”

  “你的不死之身…在這裡不起作用。”

  嗯?!

  第一次,矮人至高王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

  那種確切的,真實的…本應該早早遠離他的…瀕臨死亡的恐懼,在這一瞬間侵入了他的意識。

  “不可能的!這事不可能的——張開夢境世界需要打開第一道閥門,你現在身上的虛空反應,絕對沒有……”

  “我也沒有說…張開夢境世界的人是我,對吧?”洛倫冷冷的打斷他,戴著“施法者”的左手張開,一記“原力衝擊”撞碎了想要偷襲的觸手。

  一步一步,走向驚恐不定的至高王。

  “至於‘不可能’這種事…你也許不知道,我有一個巫師朋友,他此生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知道‘夢境世界’的原理嗎…很好,先假設你不知道吧;簡單形容一下就是精神殿堂,只是更加完整的,堅固的,以絕對主觀意志操縱的……

  嗯,我想用‘固有結界’這個詞兒,但你應該不懂這個梗。”

  觸手被撕碎,肩膀被斬斷的至高王已經徹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像是任人宰割的魚肉般跪在地上,恐懼而癲狂的死死盯著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朝他走來的洛倫·都靈。

  “而我這個天賦異稟的朋友,就借由他所開發的一種全新的理論,將虛空之力實質化,運用在由他設計和建造的某個設置中;

  換句話說,只要是這個設置在的地方就能隨時隨地,短暫的張開一個較為簡易的‘夢境世界’了。”

  只要是這個設置在的地方……

  傷痕纍纍的至高王猛地抬頭,血絲佈滿的雙瞳死死盯著洛倫身後的號角堡:

  “是它?!”

  “答對了!”

  劍鋒貫穿了至高王的胸膛,將心臟撕碎,再從背後探出——肥碩的身軀,完全“掛”在了“曙光”大劍的劍身上。

  “所以說…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相信我會毫無準備,就敢大搖大擺直接出現在雲巔峰的?”

  黑髮巫師緩緩抬起劍身,將瀕死的至高王平舉到足夠和自己對視的水平度上,露出了真誠的微笑。

  猙獰的臉孔還在死死地瞪著他,瞳孔中彷彿還在噴射著火焰,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恨不得將黑髮巫師撕成碎片,不間斷的咒罵著。

  不過這些洛倫都沒有聽見…因為他已經不在乎了。

  和一個快死的人還有什麼可計較的?

  “尊敬的至高王陛下,到了那邊記得替我向塞廖爾問個好,就說,嗯……”

  “就說我想死他了!”

  話音落下,揚起的劍鋒從中間將至高王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灰藍色的膿漿四處噴灑。

  這一次,至高王沒有再站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1
第十三章 內戰的休止符

  等到卡爾·科林回過神兒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

  感受著還在隱隱作痛的傷口,獵魔人掙紮著從斷裂的廊柱旁爬起來,依舊恍惚的目光四下打量著。

  在斬殺了最後一個爬出來的腐蝕魔之後,灰瞳少年默默收起了兩柄短劍,警戒的觀察著四周;號角堡中的煉金術師和矮人工程師們也陸續走出來,對剛剛完成了“首次航程”的浮空城進行整修工作。

  群王殿的廢墟之中,一片死寂。

  黯淡的光線中,卡爾·科林熟練的取出繃帶包紮傷口,出神的目光卻始終停在新兵的屍體上;那雙已經被自己合上的眼睛…心底彷彿還在隱隱期待著會睜開似的。

  真是…明明給自己找了那麼多麻煩,明明從一開始就煩的透頂;明明……

  微微一怔,獵魔人下意識的回首,就看到黑髮巫師正站在他身後,右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公爵,我……”

  察覺到對方尷尬的表情,洛倫揮揮手打斷了他。

  “這是我的錯。”黑髮巫師平靜的開口道:“早就該猜到的…不,應該是從一開始‘黑十字’塞廖爾就不會僅僅將目標放在一個小小的銀盔山上;他能腐蝕半人馬部落的首領,就能對矮人做同樣的事情。”

  “如果你們沒有當機立斷,在最危險的情況下反向突圍;如果你們沒有在群王殿攔下他…這場戰鬥,不會贏得那麼輕鬆。”

  “……是。”獵魔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只是怔怔的看著新兵的臉,面無表情的攥緊著右手,指甲撕開了掌心也渾然不覺。

  “你們打得很頑強,大大出乎我的意料…說實話,換成我自己來也不可能做的更好了。”

  “……是。”

  黑髮巫師每說一句,獵魔人右手就更加用力幾分。

  “洛倫大人,所有的腐蝕魔已經全部掃蕩完畢了。”

  一旁警戒的路斯恩走過來,擦拭著手中的利刃:“所有的隧道入口都已經被廢墟堵死——至少短時間內,那些怪物不可能再爬出來了。”

  “另外群王殿所有的出口、樓梯還有通道也已經被徹底堵死了;就憑現在號角堡內的人手,想要清理的話至少要兩天。”

  “放心吧,我們用不著走正門。”洛倫扭過頭,朝身後的號角堡努努嘴:“最多兩刻鐘,我們就能直接飛出去了。”

  “然後,我們就去徹底給這場綿延了三年的內戰,畫上休止符!”

  看向號角堡上正在叫叫嚷嚷,耀武揚威的艾薩克,灰瞳少年點點頭,表情相當的懷疑。

  “等一下!”

  神情恍惚的卡爾·科林突然站起來,一臉“以為自己聽錯了”的表情:“您要去終止這場內戰?!”

  黑髮巫師和路斯恩面面相覷,然後奇怪的看著他:“呃…怎麼了?”

  “現在?!”

  “……現在。”

  “立刻?!”

  “……立刻。”

  “去阻止叛軍攻城,同時勸降現任的至高王,那個前任大禮官伊戈爾讓他放棄抵抗?!”

  “嗯…基本上是這個順序。”

  “……”

  看著面前的黑髮巫師和路斯恩,卡爾·科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徹底驚呆了。

  原本以為那個總喜歡自以為是的新兵就夠瘋狂了,結果現實總能給他新的“驚喜”。

  “你好像是有什麼誤解。”

  輕咳一聲,洛倫打斷了似乎還想要繼續問下去的獵魔人:“詳悉的我就不解釋了,總而言之…咳咳,我不是一個人。”

  偷偷瞥了一眼後面的浮空城,卡爾·科林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雖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座浮空城,但絲毫不覺得這頂多有一個騎士堡壘大小的“建築”裡,能藏著足以擊潰雲巔峰城中,數以萬計矮人的大軍。

  “再給你一點提示——我是怎麼來的?”洛倫很耐心的繼續反問道。

  “呃…飛過來的?”

  “從拜恩邊境到雲巔峰,至少要經過十二座雲嶺王國的城邦堡壘——其中三分之二的海拔都超過了一百公尺,完全有能力,用各種投射武器將浮空城打下來。”

  “所以你覺得,我們是如何在沒有得到至高王許可的前提下,大搖大擺的從他們面前經過……”洛倫輕笑著,循循善誘道:

  “最後還能安然無恙,毫髮無傷出現在你面前?”

  獵魔人緊皺著眉頭,看著黑髮巫師那一臉期待的表情,眼皮不停的跳。

  如果整個內戰的幕後真兇就是至高王,並且在沒有得到任何命令的情況下,整個雲嶺王國北方的矮人要塞,居然堂而皇之的放任拜恩的浮空城經過?

  等、等一下,難不成……

  “嗯。”黑髮巫師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我感覺你就快明白了。”

  ………………………………

  漫天的戰火,逐漸焚燒殆盡,但云巔峰城內的戰鬥卻始終沒有終止的跡象。

  成建制的戰鬥逐漸減少,但小規模的廝殺卻始終未曾停歇;一方面是湧入城中的叛軍徹底變成了一盤散沙,甚至彼此之間都在不斷爆發火並。

  在半分封制度下的矮人各城邦相對獨立,彼此之間的矛盾絕不亞於對至高王的仇恨;在擁有共同目標下還能稍微保持克制;待到城防被攻破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能夠壓制住他們了。

  群王殿被毀,“真正的”至高王生死不明,讓來自十幾個城邦的矮人戰士們徹底失去了目標,也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被黑煙籠罩的雲巔峰,從皴裂的嘴角中炸響怒吼的叛軍戰士們,還在不間斷的衝擊著那一個個早已搖搖欲墜的街壘;孤軍奮戰的王軍戰士們則躲在盾牆、柵欄和哨塔後,用弩箭和投槍不斷的製造著新的屍體。

  無休止而又漫長的街頭廝殺,讓雙方都早已經忘記了開始時究竟是在為何而戰,僅僅在機械的殺戮著面前朝自己靠近,手中舉著武器的敵人。

  簡易的哨塔和柵欄在真正成建制的大軍面前,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但在狹窄的街巷中卻成了真正的“血肉磨坊”——十幾個矮人哪怕並不是戰士,只要身邊還有重弩、投槍和盾牌,就能據壘而守,擋住幾倍的軍隊。

  來自幾十個矮人城邦,數萬大軍,就圍繞這一個個簡陋的街壘展開最最慘烈的廝殺。

  另一方面,儘管已經集中了雲巔峰的全部兵力,但又要不斷機動,又要圍剿從地底隧道湧出來的腐蝕魔,矮人伊戈爾手中的兵力已經捉襟見肘。

  面對兵力數倍於自己,又分散在整個雲巔峰城中的叛軍,這位剛剛加冕不到半天的至高王陛下,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力量展開反撲,將叛軍趕出城內了。

  更何況,他現在面臨的還不止是兵力不足的問題,而是隨著“前任至高王尚存於世,大禮官伊戈爾篡權謀逆”的消息隨著散入城內的叛軍傳播開來,就連他加冕繼任至高王的法理,都開始動搖了!

  在這樣的局面下不要說“招降納叛”,矮人伊戈爾甚至都開始逐漸無法控制麾下的軍隊,只能憑藉往日的權威和不斷出現的敵人,來讓他們繼續服從自己的命令。

  他甚至都再考慮之前天上究竟掉下來的是個什麼東西,將群王殿化作一片廢墟——因為真的沒有那個精力了!

  某種意義上,伊戈爾現在都巴不得至高王已經在廢墟下被壓成了碎片,免得他再突然冒出來和自己奪權。

  當然,這種不能為人道的話,他永遠都不會說出口……

  看著遠處已經變成一片廢墟的群王殿,矮人伊戈爾的面頰抽動了幾下,冷哼一聲,重新將目光投向面前的戰場。

  “戰況怎麼樣,局面有所好轉了嗎?”

  “還在僵持。”一旁的矮人衛隊長神色凝重,對著面色愈發難看的伊戈爾搖了搖頭:

  “我們的兵力太少,還要分出三分之一去圍剿那些從隧道中湧出來的怪物,根本沒有足夠的兵力反攻。”

  “甚至雲巔峰能堅持到現在都沒有徹底淪陷,都是因為敵人被街壘阻攔,無法聚集足夠的兵力……”

  衛隊長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伊戈爾已經知道他的意思了。

  沒錯,當城門被攻破之後他們就已經失去了選擇的權力,只能繼續僵持下去,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贏了,他就是名正言順的至高王;輸了,就是篡權欺上,背棄了雲嶺傳統的叛徒。

  化作廢墟的群王殿,一方面令叛軍的攻勢徹底分崩離析,陷入混亂;同時也令伊戈爾失去了最後可以據守,儲存了大量物資的要塞。

  現在的他和那些南方來的叛徒們,就像是兩隻爬蟲,被關在這座名為“雲巔峰”的籠子裡相互廝殺,流光所有的血;只有最後還能苟延殘喘的那個,才能活著離開,從死掉的爬蟲身上,得到所有的東西。

  伊戈爾緊抿著嘴角,不甘的低吼著。

  “讓戰士們休息一下。”伊戈爾抽動著喉嚨:“一刻鐘後,我們再組織一次反攻……”

  就在此時,從早已淪陷的城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咚——————!!!!”

  幾乎同時,伊戈爾和衛隊長同時抬頭,視線的盡頭,一道黑煙從城門上升起,遠遠的還能看到城頭上,幾個被點燃的矮人戰士慘叫著跌落城牆。

  “至高王陛下,那好像是……”

  “是重型投射武器,有人在攻城!”伊戈爾立刻反應過來,眼角閃過一絲驚喜:

  “城門和外圍防線的守軍早就撤下來了,不會是我們的人;所以要麼是這些叛徒們正在火並,要不然就一定是……”

  “北方城邦的援軍,他們來援助我們了?!”

  “立刻下令,全軍集結!”伊戈爾沒有任何猶豫,猛地拔出腰間的秘銀戰斧,用渾厚的嗓音下令道:

  “就是現在,就是這一刻,反攻的時候到了!”

  “遵命——!”

  話音落下,分散警戒的矮人戰士們開始迅速聚攏,排列成整齊的隊伍;而隨著軍號被吹響,遠處堅守在街壘旁的戰士們也在朝這邊趕來。

  幾乎只是眨眼間,近千名戰士就已經聚集在他身後,在衛隊長的帶領下自覺組成了進攻陣型。

  緊咬牙關的伊戈爾轉過身,鄭重的看向麾下戰士們的眼睛:

  “雲嶺的子民們,忠誠的勇士們——隨我來!”

  “去奪回屬於我們的財富,我們的城市,我們的國家!”

  “將那些叛逆作亂的雜碎們——”

  “殺個乾淨——!!!!”

  嗜血的吶喊,回應著伊戈爾的怒吼。

  “忠誠的勇士們,隨我出發……”

  沒等說完,就突然被身旁的一隻手攔下,硬生生擋住了他的視線。

  惱怒的伊戈爾猛地扭頭,卻看到一臉震驚的衛隊長表情一動不動,微微顫抖的右手指著城門的方向。

  伊戈爾將目光投向城門,微微眯起的眼睛一縮,不禁屏住呼吸。

  那是潮水,是海洋。

  是猶如漲潮的黑色海水般,從雲巔峰城門外席捲而來的大軍,密密麻麻猶如螞蟻搬眨眼間便將整個城門防線吞沒。

  勢不可擋!

  直至此時,伊戈爾臉上的嚴肅才轉變為狂喜——沒錯,戰鬥進行到這一刻,叛軍根本不可能組織得起如此大規模的進攻,更不會不顧一切的攻下城門防線,瘋狂的一波一波從城外湧入城內。

  一定是北方來的援軍,一定是的!也只有這個答案才符合常理,否則雲嶺王國的土地上,根本不可能有第二支如此規模,而且實力強勁到可以正面強攻雲巔峰的軍隊!

  但當伊戈爾回過頭,卻發現自己的衛隊長依舊是一副驚呆了的模樣,抬起的右手還在筆直的指向前方。

  猶疑的伊戈爾,順著衛隊長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見的,是站在城門上一個矮人傳令兵,手中高舉戰旗。

  那是一面傳統的雲嶺王國戰旗,迎風飄揚,上面畫著對應的矮人城邦的紋章,代表著這支軍隊究竟是以誰的名義而戰。

  畫著城邦紋章的旗幟……

  那面旗幟……

  為什麼上面畫的是銀盔山的紋章?!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1
第十四章 忠誠的叛徒

  “轟——————!!!!”

  震耳欲聾的轟鳴,夾雜著無數鐵靴踐踏的聲響,猶如潮水般從一個又一個城門傾瀉而出,湧入雲巔峰城內,勢不可擋的撲向早已鏖戰整日的叛軍。

  面對猝然間從背後出現的敵人,同時受到城內城外兩相夾擊的叛軍,陣線瞬間崩潰——各自為戰的小股殘餘,混亂的火並,失去指揮…讓他們在面對整齊劃一,勢如破竹的北方聯軍時,脆弱的更像是強盜和難民。

  穿著著相同的甲冑,使用著相同的武器,接受過相同的隊列…僅僅因為其中一方失去了指揮,各自為戰,就展現出天壤之別的戰鬥力。

  因為雲巔峰城內的軍隊在撤退時,幾乎破壞了城牆防線的所有防禦設施,加上幾乎所有的叛軍都湧入了城內,致使雲嶺王國的北方城邦聯軍在攻破防線時,幾乎沒受到半點阻攔,勢不可擋。

  叛軍們做夢也想不到,他們費勁千辛萬苦,傷亡慘重才攻破的防線,打開的進攻通道,現在卻令北方聯軍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直接攻入城內,向他們的腹背發起成建制的猛烈攻勢。

  他們攻破城門時有多容易,此刻遭受的“背刺”就有多慘痛,並且絲毫沒有還手的餘力。

  能做的也只有亡命奔逃,做鳥獸散,在驚慌失措和六神無主之中,感受著被陣線被撕裂,盾牆被擊潰,如蝗的箭雨中袍澤們一個接一個倒下的“新奇體驗”了。

  在徹頭徹尾一邊倒的大潰敗下,迅速崩潰的叛軍已經失去了撤退的餘地——要麼被身後的北方聯軍成片成片的屠殺,要麼與城內的守軍同歸於盡。

  為了躲避身後的敵人,他們只能用更猛烈的攻勢,向著城內的街壘發起一輪又一輪自殺性的進攻,爭奪簡陋的防護設施;

  而最後,也只在街壘後的弩箭面前,猶如割麥子般一排一排的倒下……

  漫天的濃煙與烈火之中,街壘兩側,進攻和防守的雙方都已經在無休止的廝殺中徹底麻木,只是機械的重複著自己的動作。

  地上袍澤的屍骨在進攻和撤退的過程中被輪番踐踏,稀爛的已經連形狀都看不出來了。

  另一方面,在攻破了城門防線,徹底擊潰叛軍最後一次微不足道的反抗後,北方聯軍的矮人軍團們並沒有一哄而散,湧入城內的街道;轉而開始穩固陣線,為後排的部隊騰出道路。

  幾分鐘後,當一輛又一輛小型弩車從城門外被推入的時候,潰敗的叛軍才終於反應過來——他們是要破壞街道!

  “轟————!!!!”

  轟響聲中,叛軍和城內的守軍們,眼睜睜的看著外圍的街道,一排一排的被焚燬,被破壞,夷為平地……

  緊隨其後的北方聯軍們,組成整齊劃一的盾牆,;踏著沉重紛亂的鐵靴聲,緩緩向前,步步逼近,就像是移動的城牆。

  面對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完整建制的北方聯軍,不論是人多勢眾的叛軍潰兵,還是伊戈爾引以為傲,多如繁星的街壘,在這一刻都徹底束手無策,連反抗的餘力都沒有。

  這是一支絲毫不講道理的軍隊,對戰利品和城市都沒有任何興趣,更不在意這種“斷子絕孫”的戰術會將整個雲巔峰變成廢墟般的戰場;步步逼近,機械而極有效率的屠殺著一切試圖反抗的敵人。

  僅存的少數,還能維持建制的叛軍們,無力的發起最後的反擊,但結果卻只是一次次徒勞的自殺行動——絕大多數還來不及和盾牆短兵相接,就倒在了箭雨和弩炮之下。

  接連成片倒下的戰士,就像在預兆著他們的命運一樣,無聲無息的倒在箭雨掃過的戰場。

  不知不覺中,嘶吼和吶喊的聲音越來越稀疏;整齊劃一的盾牆變成了單純而機械的推進,如蝗的箭矢,也變成了對落單和逃亡者的擊殺,稀疏到幾乎沒有的程度。

  在剿滅了最後一次反抗後,北方聯軍的矮人戰士們仍舊沒有急著向城內推進,在街壘防線前停下,轉而開始從前向後,再次對逃散的叛軍展開第二輪圍剿。

  但這並不等於守軍被他們忽略了。

  僅僅是幾刻鐘的光景,半個雲巔峰似乎都徹底安靜了下來;清剿完畢的矮人戰士們,逐漸開始歸隊,與前線的盾牆匯合。

  在和雲巔峰守軍的街壘短暫“僵持”了一段時間後,沉重的鐵靴聲再一次響起,冷漠的一步步靠近。

  ……………………………………

  死死攥著手中的戰斧,矮人伊戈爾瞪圓了眼睛,嘴角還在不可抑制的微微抽搐,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見的事實,更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人。

  “居然…是你?”

  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衝動,伊戈爾咬牙切齒的低吼著。

  “沒錯…用您的話說,居然是我。”

  西薩·米哈伊洛——前銀盔山的最高首領,雲嶺王國的叛徒,第一個向拜恩公爵低頭稱臣的矮人,冷漠而不屑一顧的開口道:

  “您沒看錯,統帥整個北方城邦的聯軍,在雲巔峰最最危難的關頭力挽狂瀾,將所有叛徒斬盡殺絕,不留後患,守護了雲嶺王國的人…居然是我。”

  “而不是您這位榮光萬丈,頭頂王冠的至高王陛下。”

  “順便如果您想知道的話,我也可以很清楚的告訴您——沒錯,我奉的正是拜恩公爵的命令,這支軍隊也是在米哈伊洛家族和銀盔山的名義之下,憑藉拜恩公國的財力方能集結成軍,在您即將被叛軍徹底……”

  “住口——!”

  怒喝一聲,矮人伊戈爾的表情複雜到了極致:“你們這些叛徒,背棄了雲嶺子民榮耀的反賊,無恥至極的爬蟲!”

  “挽狂瀾於既倒…哈!難道一群為拜恩人效力的奴僕,也有資格說出這種大言不慚的話來嗎?!”

  “還是說你們早就已經忘記了,這場叛亂之戰之所以會開始,之所以會變成如今的這副模樣,都是你們銀盔山貪婪過度,妄圖獲得和雲巔峰相同的地位?”

  “西薩·米哈伊洛…你還敢更無恥點嗎?!”

  面對著憤恨而怒火滔天的“至高王”伊戈爾,矮人米哈伊洛的眼神中卻只有淡漠,和無盡的冰冷。

  “無恥,究竟哪裡無恥了?”矮人米哈伊洛抬起目光,語氣很是不以為然:“我是拜恩公爵忠心耿耿的臣子,盡職盡責的執行著公爵的命令,有什麼過錯?”

  “何況沒有公爵大人的幫忙,這場內戰還不知道要持續到什麼時候——終結內戰,恢復和平,有什麼過錯?”

  “但你是雲嶺的子民,叛徒——!”

  伊戈爾捏緊戰斧,聲音都在顫抖:“你是驕傲的雲嶺人,應該無條件的服從至高王的命令,而不是變成別人家的走狗!”

  “你的驕傲、榮耀、傳統……都被你丟棄,用來向你的主人獻媚了是嗎?!”

  冷冷的等伊戈爾說完,眯著眼睛的矮人米哈伊洛踱著步子,一步一步靠近被矮人衛隊保護著的至高王陛下。

  一片死寂。

  北方聯軍的戰士們在盾牆後架起了弩箭,雲巔峰的守軍則將右手按在了腰間;逐漸粗重起來的呼吸聲中,氣氛降到了冰點之下。

  “忘記傳統,放棄驕傲,丟棄榮耀…這些。”矮人米哈伊洛緩緩開口:

  “尊敬的至高王陛下,整個雲嶺王國,你是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

  “你……?!”

  “就是你——!”米哈伊洛暴怒的喝斷了他:

  “挑起拜恩與雲嶺王國矛盾的,是你!”

  “秉持無謂的驕傲,拒絕援助和談判的,是你!”

  “利用援助的物資和手中的軍隊,操控內戰架空至高王的,還是你!”

  “你這個欺軟怕硬的混蛋,讓雲嶺王國失去了最後能與拜恩平等結盟的機會,不得不屈辱的接受對方的施捨,才不至於國破家亡!”

  “說我們是叛徒?您自己肆無忌憚的篡取拜恩人給予的物資,確認為其餘的雲嶺城邦就沒有資格和拜恩平等貿易了是麼?”

  矮人米哈伊洛臉上露出冷冷的諷刺,看著愈發惱羞成怒,卻始終沉默不言的“至高王”伊戈爾:

  “知道傻瓜是什麼樣子的嗎——就是因為全世界只有自己聰明,別人都是傻瓜。”

  “你以為只要將內戰繼續下去,就能源源不斷的從拜恩那裡獲取物資,同時消磨南方的力量?沒錯,你的目的達到了,但你也讓北方的城邦對雲巔峰徹底失去了尊重和信任!”

  “看看我身後這些勇敢的雲嶺子民——三年前,他們可以為了您,為了雲巔峰而視死如歸的衝進拜恩軍營,不顧一切的砍下我的腦袋送給您;但現在呢?”

  “集結軍隊,開放道路,接受拜恩公爵的命令和銀盔山的統帥,向雲巔峰進軍,這一切…不費吹灰之力,因為他們已經對您,對雲巔峰,對你們瑟維埃拉斯托弗家族失望透頂了。”

  “不是雲嶺王國背叛了你們,而是你們背叛了雲嶺王國!”

  矮人米哈伊洛說完,冷冷的盯著伊戈爾的臉。

  兩側伊戈爾的衛隊戰士們則紛紛皺緊眉頭,神態複雜,表情各異。

  “所以說,米哈伊洛…你費盡心思說這些,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伊戈爾緩步上前,銳利的目光直逼米哈伊洛的眼睛:

  “興師動眾,將北方城邦的團結在自己的麾下……”

  “在雲巔峰即將陷落的前一刻突然出現,力挽狂瀾……”

  “當著所有雲嶺子民的面,用這樣一番慷慨陳詞,盡你所能的對我橫加指責,貶低我這個已經加冕的,符合雲嶺王國法理的至高王……”

  “如此種種,實在是不得不令人感到懷疑——象徵著雲嶺子民發源地,來自銀盔山的最古老的雲嶺人,高貴的米哈伊洛,明明都已經背叛了雲嶺王國,成為拜恩公爵封臣的米哈伊洛……”

  “在付出了這麼多,犧牲了這麼多之後,他一個早已不是雲嶺子民的‘外人’…究竟想要得到什麼呢?”

  表情陰森的伊戈爾與矮人米哈伊洛對視著,帶著低沉而冰冷的口吻緩緩說道:

  “該不會…是打算推翻象徵著矮人傳統的雲巔峰,由他和早已不復存在的銀盔山來統治雲嶺王國吧?!”

  周圍的矮人戰士——不論雲巔峰守軍還是北方聯軍——神情都為之一變。

  而米哈伊洛,卻還是面無表情。

  “亦或者…‘忠誠’的米哈伊洛,準備將雲巔峰和雲嶺王國作為一份禮物,送給他現在的主君——讓拜恩人的公爵,戴上屬於雲嶺王國的水晶王冠?!”

  伊戈爾每說一句,周圍矮人戰士們的表情就難看一分;甚至就連原本北方聯軍的戰士們,看向這位銀盔山矮人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了。

  氣氛,愈發的緊張。

  “說完了嗎?”

  站在數以千計的矮人戰士周圍,面不改色的矮人米哈伊洛靜靜的注視著伊戈爾:

  “說完了的話,就請您將您尊貴的目光,挪向頭頂吧。”

  話音落下,四目對視的伊戈爾帶著猶疑的表情,緩緩抬頭。

  目光一凝,伊戈爾的眼角閃過一絲驚愕。

  那座從天而降的“白色城堡”,此刻就漂浮在頭頂,從天空俯視著自己!

  “如果拜恩公爵真的想要征服雲嶺王國,或是讓她再一次陷入混亂——看看那座浮空城,您難道就不覺得這些對他而言,真的很容易嗎?”

  伊戈爾嘴角抽搐,憤怒的表情變幻不定;生平第一次,讓他深切領悟了究竟什麼是“敢怒不敢言”。

  不,他其實早就領教過一次,只是時間太久,所以漸漸主動遺忘了。

  拜恩公國,赤血堡,圓桌大廳……夏洛特·都靈女伯爵。

  那個狂妄的女人,就曾經無比傲慢的俯視著他,說出了那句令伊戈爾至今記憶猶新的話。

  “如今的拜恩,與一百年前,大有不同……”

  “認清現實吧,尊貴的至高王陛下;如今您該考慮的不是外人您的權勢。”矮人米哈伊洛淡淡道:

  “而是該用什麼樣的方式,才能保證驕傲的雲嶺王國,不再如今日這般……”

  “任人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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