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48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1
第十五章 返程

  站在號角堡的護牆邊緣,黑髮巫師朝向身下的雲巔峰俯瞰。

  在北方聯軍從守軍的手中接管了城防之後,迅速對地底的腐蝕魔展開了圍剿行動;這種怪物的強大,是建立在絕對的數量和近乎不死的生命力,同時還能源源不斷補充前提下的。

  失去了控制者,又被困在隧道里,面對紀律森嚴的正規軍,被徹底剿滅只是時間問題……某種意義上,矮人這個奉行秩序的種族,的確是腐蝕魔這種怪物的天敵。

  被叛軍和腐蝕魔兩面夾擊的雲巔峰,也得以倖免——儘管傷亡過半,儘管城牆傾塌,大片大片的街道變成了戰場和廢墟,但依舊倖存下來了。

  而不是像埃博登的平民區,化作地獄般的火海。

  只因為一個不肯服從命令,熱血上頭的拜恩“新兵”,令數以萬計的矮人得以倖免……

  但這一切和拜恩沒什麼關係了,此行的目的已經達成——躲藏在雲嶺王國的邪神使徒已死,矮人內戰宣告結束,預計兩到三年之內就能完成重建,二十到三十年後便會恢復元氣。

  而拜恩能夠在南方得到一個實力雄厚的盟友,同時恢復帝國與雲嶺王國之間的“秘銀商路”…這項對帝國,尤其是聖十字教會至關重要的貿易,能夠極大的減少教會對拜恩的敵對情緒。

  雖然因為自己這個“巫師公爵”,加上各自旗幟鮮明站在兩個皇子的陣營中,拜恩和教會已經是勢同水火了……

  輕輕嘆了口氣,享受著山谷間微風拂面的黑髮巫師,靜靜的眺望著遠方。

  “公爵。”

  矮人米哈伊洛默默走來,畢恭畢敬的行禮道。

  “話說…您真的很讓我驚訝,米哈伊洛閣下。”

  “嗯?”矮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困惑。

  “沒什麼,只是很意外您居然就這麼將伊戈爾輕輕放過了。”像在開玩笑似的,洛倫扭頭瞥了矮人一眼:

  “說實話,最開始您向我提出聯合北方城邦,攻下雲巔峰這個建議的時候,我真的以為您打算重建銀盔山的霸權,加冕成為雲嶺王國的至高王呢。”

  加冕為王?

  矮人米哈伊洛先是一驚,隨即露出了一副很是複雜的表情。

  “如果我真的這麼做,恐怕一切就都會被伊戈爾說中了。”米哈伊洛冷漠的開口道:“我所做的一切,和他沒有任何區別。”

  “不,恐怕還要更可怕——不論是雲巔峰還是伊戈爾,他們都不會放棄對雲嶺王國的控制權,為了守住自己的地位會不顧一切,甚至是和南方的叛軍妥協。”

  “屆時不僅這場內戰無法結束,還會演變成雲嶺王國的南北對抗,乃至徹底的分裂……”

  帶著冰冷的腔調,矮人米哈伊洛意味深長的注視著黑髮巫師的表情:“而您…尊貴的拜恩公爵閣下,就能借由米哈伊洛家族,控制半個雲嶺王國,再鎮壓另外半個。”

  “最後,成為這片土地的無冕之王……我說的對嗎?”

  冷漠的聲音,輕輕落下。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了。

  四目對視的沉默片刻,黑髮巫師突然失笑一聲。

  “才不是這樣…你想多了。”

  說完,洛倫立刻將目光扭了過去。

  矮人米哈伊洛也只是冷哼一聲。

  “尊敬的公爵閣下,銀盔山的雲嶺人對您伸出的援手沒齒難忘,我們永遠都是您忠心耿耿的臣子。”米哈伊洛平靜的開口,右手撫胸,畢恭畢敬的將頭顱低下:

  “但我們也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是雲嶺的子民;雲嶺的子民…永遠不會讓一個拜恩人,統治他的故鄉,令驕傲而偉大的雲嶺王國,變成別人的附庸和傀儡。”

  “只有這一點,我們不能答應。”

  洛倫淡然一笑,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伊戈爾…縱然他有再多的毛病和問題,他也是雲巔峰的統治者,身上流淌著瑟維埃拉斯托弗家族的血,有天然的統治法理,總歸還算是個合格的至高王。”

  “一個…雲嶺人的至高王。”矮人米哈伊洛刻意加重了語氣。

  “所以說,米哈伊洛閣下,我到底要重複多少遍你才肯相信我?”

  “這和言語上的承諾無關——我們雲嶺人不相信口頭和文字上的保證,只看您究竟做了什麼。”

  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洛倫的臉上保持著公式化的微笑。

  “我還有事情要要辦…關於北方聯軍的妥善安置,還有南方叛軍的處置計畫。”撫胸行禮,矮人米哈伊洛僵硬的鞠了一躬:“請允許我先行告退,公爵。”

  話音落下,矮人便已經轉身離開。

  直至走遠了,黑髮巫師嘴角的笑容才稍稍收斂。

  真是…為什麼偶爾想要當一次壞人都那麼難呢?

  頂尖的機械技術,獨一無二的冶煉金屬,充足的礦產資源,寬廣而複雜的縱深…更重要的是矮人特殊的傳統,讓這個種族擁有近乎無限的兵源,可以近乎無限的擴充拜恩的兵力。

  即便是富饒如拜恩,能夠徵召的軍隊也是極其有限的——尤其是精銳的職業軍隊,在傳統的騎士制度下,拜恩的常備兵力永遠無法和帝國相提並論。

  但矮人不一樣,這個種族的特性擁有極大的戰爭潛力;眼下她只是被長期的內戰拖垮了而已,一旦恢復並且完成統一,仍舊是一個幾乎可以與薩克蘭相提並論的強國。

  這樣一個能夠極大擴充實力的機會,但凡有一絲可能,洛倫都不會輕易錯過。

  雖然和計畫的稍稍有些出入,不過沒關係——過去三年的內戰,已經讓雲巔峰虛弱到需要依靠拜恩的支援,才不至於垮台的地步了。

  為了維持自己的統治,也為了不被拜恩終止糧食貿易,伊戈爾和雲巔峰都不會制止拜恩在雲嶺王國北方的“小動作”。

  哪怕不可能控制整個雲嶺王國,使其變成拜恩的傀儡和附庸,那麼單獨與其中幾個城邦結盟還是有機會的——用糧食貿易,優惠的條款交換他們的技術,礦產,以及戰爭期間的攻守盟約,這就足夠了。

  長此以往,北方的矮人城邦與南方,尤其是雲巔峰之間的利益逐漸分裂,矛盾越來越深,也就會越來越依靠拜恩公國,最終成為靠利益和地緣關係組成的聯盟,與南方徹底割裂開來,成為拜恩的“一部分”。

  反正洛倫也不打算,更不認為自己真的能統治整個雲嶺王國,他只需要得到矮人的戰爭潛力就可以。

  “當然,還是需要時間的……”

  眺望著遠處,黑髮巫師低聲自語。

  “什麼?”

  “沒什麼!”黑髮巫師轉過身,扭頭看向朝自己走來的灰瞳少年:“怎麼樣,都處理好了嗎?”

  “沒有問題,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路斯恩點點頭,顯然對黑髮巫師剛剛的自言自語沒什麼興趣:“至高王的屍體已經被安置在號角堡的實驗室裡,艾薩克和艾因他們已經開始進行針對性的研究了。”

  “很好,沒有被矮人們察覺到吧?”

  “所有負責的人手都是巫師協會的煉金術師,搬運的時候浮空城內所有的矮人工程師都被調出去了;至於雲巔峰的矮人……”

  灰瞳少年突然輕哼一聲,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不會被他們發現——更何況,他們現在估計還巴不得讓這位‘前’至高王盡快去世,屍骨無存才好呢。”

  黑髮巫師乾笑一聲,不以評價。

  作為維爾茨家族的成員,前艾勒芒大公的私生子,路斯恩始終都在避免和權謀政治打交道;甚至寧可跑到斷界山要塞,成為帝國軍團的一名遊騎兵,也不願和家族扯上關係。

  但與生俱來的血脈令他明白,一個名正言順的前任統治者,對於現任統治者究竟能造成多大的破壞;只要他還活著,就會有陰謀家處心積慮的利用他的地位和身份攥取權力。

  忍不住搖搖頭,突然察覺到什麼的洛倫挑挑眉毛,朝路斯恩的身後打量了一眼。

  “卡爾·科林呢?”

  “返程的時候就不見蹤影了——隨行的煉金術師說看見他進入了號角堡,但哪裡都沒找到他。”灰瞳少年淡淡開口道,似乎對這種情況早就司空見慣了:

  “沒猜錯的話,他應該還在雲巔峰城內,但也快離開了。”

  洛倫怔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了過來。

  “守夜人?”

  “應該不會有第二種可能了,否則他也不至於離開。”路斯恩點點頭,表情稍微有些無奈:

  “只是沒想到,就連雲巔峰內也有他們的人,這幫老鼠還真是無孔不入!”

  話音剛落,他表情突然抽搐了一下——他差點兒就忘了,洛倫·都靈和道爾頓兩個,原本好像也是守夜人來著。

  灰瞳少年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在確認黑髮巫師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之後,才稍稍鬆了口氣。

  “這樣也好,由他將矮人內戰結束的情報轉達給魯特·因菲尼特,就不用我們再費盡心思把消息透露給天穹宮了。”

  洛倫抱著肩膀,深吸一口氣,顯然對剛剛路斯恩的“口誤”並不在意:“非得要用這種方式才能讓皇帝陛下信任我們——真不知道是該高興呢,還是該悲哀啊。”

  “呃……”

  猶豫的低吟一聲,路斯恩看了看“唉聲嘆氣”的黑髮巫師,欲言又止。

  “怎麼了?”

  “沒、沒什麼!”灰瞳少年無意中將黑髮巫師的話又重複了一邊,輕咳一聲。

  “就是您好像又忘記了,出發前自己答應過赤血堡女伯爵,這一趟出門最多兩個月,而且保證絕不會出任何意外來著。”

  “應該沒什麼問題…嗯,你看到現在為止依然是一切順利啊。”輕鬆一口氣,洛倫很是輕鬆的微笑道:“以防萬一我還是先問一下吧,我們還剩多少時間?”

  “八天——本來應該還剩十八天的,主要是在浮空城上浪費的時間太多了。”路斯恩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所以按照來時的行程算,您至少要遲到差不多…半個月?”

  黑髮巫師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原本是的。”

  “原本?”

  “沒錯,因為您答應的太果斷,所以赤血堡女伯爵貌似真的信了——出發之前,我聽說她正準備和教會關於拜恩主教進行談判,還有對阿爾勒公國的援助,布蘭登皇子殿下軍團的後勤問題。”

  “布蘭登殿下的後勤負責人一直都在赤血堡,教會的使者據說已經從天穹宮出發了,至於從阿爾勒到拜恩的路程…如果是馬車的話,最多也就一週。”

  “所以…如果我稍微回去的晚了點兒……”

  “如果您稍微回去的晚了點兒,夏洛特女伯爵就不得不獨自一人去面對從阿爾勒來的公爵使者,聖十字教會使團的橫加指責和破口大罵,還有布蘭登殿下的連番催促。”

  “最重要的是…這些全部都是要由您這位公爵出面,才能最終敲定的事情;夏洛特女伯爵除了給他們賠笑臉,拖時間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路斯恩的臉上突然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笑容:“哎…洛倫大人,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您,三年前半人馬戰爭結束後凱旋式那天,您和女伯爵在圓桌大廳究竟發生了什麼?”

  “……”

  黑髮巫師的表情僵住了。

  “路斯恩,你是故意的對吧?”

  “怎麼會?”灰瞳少年的眼角,流露出一閃而過的快意:“艾勒芒的小個子,怎麼可能會因為您稍微調侃兩句我們家的身高,就對您打擊報復呢?”

  “……”洛倫·都靈。

  “艾薩克!”

  “嗯?!”一旁的門後突然探出個腦袋來,表情很是不耐煩:“有事?”

  “號角堡…我是說艾薩克號浮空城的最大速度能跑多快?!”

  “這個不好比較,硬要形容的話…時速十五公里?”

  “時速三十公里,在抵達拜恩邊境之前不准停!”

  重重的嘆了口氣,黑髮巫師扭過頭,一臉乞求的看向自大狂:

  “我現在特別需要一個奇蹟,真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1
第十六章 女伯爵

  事後回想,洛倫完全記不起自己是如何返程的;因為當他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赤血堡城外了。

  從雲巔峰到拜恩邊境,再從邊境抵達位於中北部的赤血堡伯爵領…當孤身一人,風塵僕僕衣衫不整回到赤血堡的時候,赤血堡女伯爵——夏洛特·都靈,彷彿早就料到他會在這個時間抵達似的,站在宮殿大門外“恭候”。

  大門正下方,一身黑紅長裙的女伯爵帶著一絲不苟的表情,凝視著活像個流浪騎士的拜恩公爵,繯首揚起,微微俯視的銳利目光彷彿能戳穿他的臉。

  冰冷的眼神,嚴肅的神情,高傲的姿態,威嚴而富含殺意的氣場…就差再在那光潔白皙的額頭前,刻上“生人勿進”幾個字了。

  這樣的情景,倒是和兩個人初次見面有幾分相似。

  “公爵閣下,今天是你‘出征’雲嶺王國的第六十四天。”

  夏洛特平靜的和狼狽不堪的黑髮巫師對視著,聲音中不帶一絲感情:“還記得…您在出發之前答應過我什麼嗎?”

  “呃…隱約記得一些。”強按住“蹦蹦跳”的心臟,洛倫露出了稍微帶幾分討好的笑容:“我答應過最多兩個月,也就是說……”

  “您遲到了…四天。”輕抿唇角,夏洛特依然不帶感情的凝視著他,目不斜視:“我有提醒過您,兩個月後我們要和聖十字教會談判,決定拜恩主教的人選嗎?”

  “呃…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我是不是告訴過您,阿爾勒公爵的使者隨時回來,商量關於聯合圍剿巨怪,異端教團和商路的問題?”

  “應…應該……”

  “我是不是還說過,布蘭登殿下的人已經幾次前來催促,讓我們盡快解決波伊境內的薩克蘭軍團補給路線?”

  “這、這個我記得!路斯恩提醒我了!”一臉討好的黑髮巫師連忙補充一句,很是關切的開口問道:

  “情況怎麼樣,嚴重嗎?我不在…他們是不是刁難你了?”

  “瞧您說的,怎麼會呢…都是一些和善的長輩,很好說話的。”

  夏洛特淡淡道,輕轉步伐,錯身讓開大門:“還是請您快進來吧——看到如此狼狽,毫無形象的拜恩公爵,實在有損都靈家族與拜恩的顏面,會讓民眾與貴族對都靈家頓失信心的。”

  “另外教會的使者已經等候許久,還請您盡快整頓一下,準備接見他們。”

  “呃…好吧。”

  雖然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但明顯理虧的黑髮巫師這時候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老老實實跟在女伯爵身後,走進了城堡。

  幾乎剛踏進大門,就聽到兩側的門軸傳來一聲呼嘯的巨響。

  “呼——砰!”

  洛倫猛地一驚,只見身後的大門已經緊緊關閉!

  兩名護衛騎士猶如雕塑般的站在門兩側,十分“明智”的轉身面對大門,毅然決然的執行了赤血堡女伯爵的命令,假裝看不見他們的公爵。

  後無退路,前有追兵——疏忽大意的洛倫,發現自己掉進了陷阱裡。

  “夏、夏洛特,你這到底是要……”

  正當詫異的洛倫轉過頭,就看到面若冰霜的女伯爵已經死死的瞪著他;某種熟悉的記憶突然回溯,令黑髮巫師本能的向後一退……

  咚——!

  躲過了迎面一巴掌的拜恩公爵,還是被長裙下修長的馬靴,精準命中了右腳。

  “嗯——?!”

  吃痛的黑髮巫師險些跳起來,疼得連蹦幾下,當眾表演了一次“金雞獨立”。

  冷哼著收回探出的靴子,鬆開輕捏提起的裙襬,夏洛特不動聲色的恢復了原狀,彷彿剛剛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洛倫·都靈公爵大人…知道為什麼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洛倫卻能從中聽出某種深深的怨念。

  “呃……知道。”

  嘴角抽搐的黑髮巫師竭力控制自己不至於喊出來,強顏歡笑。

  “知道就好,就不用我再費力解釋了……”微微頷首,夏洛特眯起眼睛,太陽穴暴露的青筋證明她在忍耐著何等程度的憤怒。

  換成三年前,她絕對會不顧一切的將洛倫·都靈連皮帶筋的生吞活剝,而且是連骨頭都不用吐出來的那種。

  但是三年後的赤血堡女伯爵,已經學會了如何在保持儀態的前提下,“不失風度”的宣洩出自己的憤怒和不滿。

  “那麼,拜恩十三領之主,都靈家族的繼業者,洛倫·都靈閣下……”

  殺氣森森的女伯爵每說一句,就上前一步,字與字之間的音節從櫻唇中吐出,卻像是洪荒巨獸的血盆大口咀嚼撕咬後的產物:

  “如果你下次再膽敢拋下自己的職責,孤身犯險,將整個公國的重擔扔給你的臣子去承擔……”

  “讓她不得不面臨教會的橫眉冷對,傲慢無禮;公爵使者的大失所望,皇子殿下的步步催逼……”

  “讓她不得不一次次的討好、撫慰,使出渾身解數款待這些深感自己被怠慢,被無視的重要使節,成天編造各種謊言騙他們不至於甩手而去……”

  “整整四天,四天…如果你膽敢再讓我經歷這麼生不如死,度日如年的四天……”

  步步緊逼,最後“啪!”的一聲站定在洛倫面前的夏洛特,“熱情”到幾乎整個人都貼到了洛倫身上。

  當然,是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的“熱情”。

  “我以都靈家族歷代騎士王的名字,我以赤血堡伯爵的身份向你保證……”

  一動不敢動的洛倫站定。看著夏洛特用那優雅而狠戾的聲音,平靜無波的威脅道:

  “赤血堡宮殿不會再給您留任何一席之地,別忘了這是我的城堡——您就做好準備,露宿街頭吧!”

  重重的冷哼一聲,猛然回身的馬靴在石板上踏著清脆的聲響,十步之外都能感受到她瀰漫在嬌軀周圍的“怨氣”。

  而某個“罪人”公爵只能站在原地,被猛然轉過來的頭髮抽了一記“耳光”——還是沒能躲掉。

  “愣在那兒幹什麼,你準備在門前罰站一天嗎?!”

  聞言的黑髮巫師渾身一震,連忙匆匆跟上去,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

  畢竟夏洛特會發怒,而不是焦急的直接將自己拖進去,就說明問題並沒有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發火也只是表達一下對自己不守時的不滿,以及這段時間來的怨怒而已。

  換句話說,也只有等到事情都處理的差不多,或者已經有了妥善解決辦法的時候,她才會傾瀉自己的憤懣,“不留半點顏面”的收拾自己——否則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半分。

  一邊埋怨自己,一邊默默的將所有爛攤子收拾妥當,安靜的等自己回來,再在沒有人的時候對自己一通數落……

  “情況怎麼樣了?”

  連忙跟上的黑髮巫師,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哪怕知道已經沒事了,但還是要裝作不知道,保持最誠懇的“認罪”態度。

    嗯…這對兩個人來說,也算是一種默契了。

  “最麻煩的部分已經過去了,基本都有了妥善的處置。”驕傲的微揚下巴,女伯爵目不斜視:

  “否則要是什麼都等您這位不負責任的公爵大人來處理,拜恩公國怕是早就四分五裂了。”

  一句都不敢多說的洛倫,只能跟在旁邊尬笑著點頭。

  “首先是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的軍團後勤問題——三件事裡面,這是最容易處理的一個。”

  夏洛特的聲音恢復了正常的語調,凝重而嚴肅:“依靠拜恩供給實在是太吃力了,何況五萬人駐紮在波伊,卻要靠拜恩提供後勤——光是路途損耗,就已經和補給總數相當。”

  “所以我和布蘭登殿下的負責人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後由波伊提供一半的補給,拜恩則拿出一部分礦產和白銀援助,補貼波伊,這樣就能基本維持了。”

  “反正不論礦產還是白銀,都是從我們的拜恩公爵大人從雲嶺王國那裡坑蒙拐騙來的;堆在金庫裡閒著也是閒著,拜恩沒有任何損失。”

  “讓波伊負責?”洛倫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薩莉卡·約拿能答應嗎?”

  “她當然不肯答應,但她必須答應——重建千帳城,復興大波伊,新的銀甲驍騎和驃騎兵軍團,這些都是要錢和優良的鐵礦石,以及大批熟練的工匠。”

  “薩莉卡·約拿是個狡猾的母猴子,但討價還價不是這個母猴子的強項…她也就會佔點兒小便宜了。”

  夏洛特突然回首,冷冷瞥了他一眼:“還是說我們的公爵大人於心不忍,準備…憐香惜玉了?”

  黑髮巫師可以肯定,剛剛那一句絕對是在諷刺自己。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小聲嘟囔一句,洛倫趕緊換了個話題:“那布蘭登呢?他的軍團幾乎全部的給養都要自籌,我們突然中斷供給不會有問題嗎?”

  “我的公爵大人,您真覺得這位皇子殿下會蠢到在一根繩子上吊死嗎——三年時間,薩莉卡·約拿早就和布蘭登達成了私下同盟,只有那個母猴子會蠢到以為別人都對此一無所知!”

  無奈的黑髮巫師只能跟著點點頭。

  “無理取鬧的皇子殿下,以及惹是生非的母猴子很好解決……”夏洛特緩緩道:

  “聖十字教會,英諾森大主教的使者團可以沒這麼好打發了。”

  “稍微知道一些……”黑髮巫師收起笑容,鄭重的看向她:“是為了拜恩主教的人選來的,對吧?”

  “主教人選……”輕哼一聲,女伯爵的眼角流露出一絲不滿的憤懣:

  “應該說,是來興師問罪,藉機生事的才對!”

  “嗯?”

  洛倫怔了一下。

  “三年前,因為拜恩總督和鮮血教團的緣故,整個拜恩的教會勢力幾乎被破壞殆盡,到了十不存一的地步。”夏洛特沉聲道:

  “不僅僅是赤血堡,各個伯爵領的教堂,鄉間的修道院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教士和修女死傷慘重。”

  “期間為了重建拜恩教會,平復民眾的情緒——當然,更多的是為了緩和拜恩和天穹宮之間的矛盾,不讓他們無事生非;我們幾乎接受了教會的所有條件,僅用三年就令整個拜恩教會恢復了元氣。”

  “三年時間…拜恩境內的教士數量,不可能在三年之內就重建教會吧?”

  “所以有大量的教堂和修道院,都充斥著由聖十字教會,或者說英諾森大主教欽點安插的教士和修女,外來者和本土教士,人數幾乎到了一半對一半的程度,換而言之……”

  “相比較拜恩的利益,拜恩教會更服從於帝都的聖十字教會,或者說…英諾森大主教。”深吸一口氣,洛倫接下了夏洛特的話:“是這樣嗎?”

  “……沒錯。”

  停下腳步,女伯爵緩緩轉過身,面對著黑髮巫師:“如今的拜恩教會充斥著來自薩克蘭、戈洛汶,洛泰爾這些地區的教士,全部都是被大主教指派而來——任何聖十字教會的命令,他們都會無條件的執行。”

  “雖然歷代各公國的主君對於本國的主教人選都有話語權,但想做到這一點的前提,是本國的教會站在公爵這一邊;否則,你怎麼選都只能選中他們的人。”

  “所以如果他們真的想選一個絕對服從大主教,或者說…處處與你作對的拜恩主教,我們可能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洛倫面色一沉。

  雖然聖十字在拜恩的勢力不比洛泰爾和帝都,加上三年中巫師階層在拜恩的實力愈發強大,但教會對於平民階層而言還是很有影響力和話語權的;如果他們真的處處與自己作對,為了反對而反對,還是很難纏的。

  打不倒你也能噁心死你,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情況。

  “當然,現在教會的問題已經不是什麼問題——您要做的事情,就是盡快挑選一位合您心意的拜恩主教就行。”夏洛特淡淡道:

  “其餘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

  “都解決了?!”洛倫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誰解決的?!”

  夏洛特不動聲色的稍稍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一臉震驚的黑髮巫師,又被撲面而來的長發甩了一巴掌。

  “啪——!”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1
第十七章 主教的人選

  “所以…你是怎麼說服聖十字教會,讓他們答應妥協的?”

  老老實實的坐在座椅上,小心翼翼捧著手裡的酒杯,洛倫無比真誠的詢問道。

  夏洛特沒有立刻回答他,沉吟片刻的女伯爵嘴角劃過一絲抑制不住的弧度。

  雖然知道這傢伙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表情是裝出來的,說不定私下裡早就對整件事情從頭到尾都一清二楚了——但只要自己還沒有透露出消氣的痕跡,他就還會這麼繼續下去。

  哪怕是裝出來的,謹小慎微生怕怠慢的態度,還真是讓人心生快意呢。

  嗯……再保持一天…不,還是一週吧,讓這個混蛋清楚認識一下自己的錯誤。

  而且要足夠“深刻”的認識才行。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要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突然“賣個關子”的女伯爵,嘴角的笑意愈發的濃了:

  “公爵閣下,你想得到答案的原因,是出於純粹對我究竟如何做到的好奇心,還是因為沒能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擔負起自己責任的內疚呢?”

  呃……

  洛倫一臉茫然。

  雖然夏洛特一臉“只是隨便問問”的表情,但那個明顯快抑制不住的笑容讓他後背一涼,事情沒有表面的那麼簡單。

  回答不好的話,說不定…會送命。

  “這個…真的很難講啊,因為很多事情不是一言兩語可以解釋清楚的。”幾乎是剎那間,洛倫的嘴角立刻流露出公式化的微笑,精神殿堂在用平時十倍的速度組織起恰當的語言:

  “沒能在關鍵時刻肩負起責任,令我十分內疚——但問題不是已經解決了嗎?出於本能和對夏洛特你的絕對信心,我當然會稍微有那麼點兒好奇,想知道你是辦到的。”

  “硬要形容的話,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在看到聖十字的奇蹟之手所完成的傑作,總會妄圖探究其原理…別忘了我是個巫師,刨根問底是我的本性和習慣使然。”

  “畢竟…只有看到了全貌,才能瞭解事物真正的魅力和優雅所在——你認為呢?”

  話音落下,一臉真摯的洛倫眨了眨純真無邪的大眼睛。

  “我認為這番話很有道理。”微微頷首,女伯爵欣然會意。

  然後在心底默默的將期限從一週上調到一個月。

  輕輕鬆口氣,還對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渾然不覺的黑髮巫師放下酒杯,揚手示意:“那麼請告訴我吧,我們的赤血堡女伯爵,是如何與強硬頑固的教會縱橫斡旋,樽俎折衝的。”

  “沒什麼複雜的——威逼、利誘、脅迫、箝制,就是談判桌上所有的手段,就像是紙牌遊戲一樣,關鍵的是能否握住壓制敵人最有利的一張牌。”

  夏洛特抬起頭,瞳孔中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幸運的是,這次的牌桌上有三個人——拜恩、教會、以及…阿爾勒。”

  “阿爾勒?”

  “阿爾勒公國與天穹宮,教會的聯繫,在幾大公國中是最為疏遠的——聖十字教會這一次可謂氣勢洶洶,打算同時解決兩大公國,將他們的人扶持為公國主教。”

  洛倫還是有些懵懂:“所以這一次阿爾勒站在我們這邊,共同對抗教會和天穹宮的意志?”

  “不,比這還要好——阿爾勒打算出賣我們,用拜恩的利益來換取教會的認可,然後他們彼此之間再達成妥協。”

  嗯?!

  這哪裡好了?

  “還沒有看清問題的本質嗎,我的公爵——三人的牌局,所有人都在聯合一個對付另一個,但真實的想法……”女伯爵微微一頓,別有深意的輕啟櫻唇:

  “都是同時將另外兩個視作獵物,打算毫不留情一口吃掉的。”

  收起笑容,黑髮巫師認真的傾聽著。

  “聖十字教會氣勢洶洶,阿爾勒則打算將所有人拒之門外——他們彼此的利益訴求是存在衝突的,但拜恩是教會的眼中釘,而阿爾勒完全不在乎我們,因此才能聯合。”

  “所以…我們要收買阿爾勒,然後拉攏他們對抗教會?”

  “不!這是看似可行,實則決不可取的辦法!”女伯爵微微蹙眉,斷然否決道:“一旦我們嘗試收買阿爾勒,他們就會明白我們有求於他們——結果就是阿爾勒坐地起價,即便能贏也是損失慘重。”

  “最重要的…靠出賣利益換來的一時安穩,我不齒。”

  洛倫愈發的好奇了。

  “唯一正確的辦法,是轉移視線——讓阿爾勒成為教會首要目標,使得阿爾勒有求於我們,由拜恩成為雙方的仲裁人;最後拉攏阿爾勒,對抗教會。”

  說完,夏洛特捧起酒杯,輕抿了一口赤血酒,目光微微垂下:“既要拉攏盟友,又要讓他們時刻處於不安需要保護的狀態,再使得敵人將盟友,而非我們當做首要目標。”

  “拜恩…掌控全局。”

  “說起來,這還是公爵閣下教會我的,用來對付雲嶺王國的手腕呢。”

  黑髮巫師一驚。

  沒錯,是自己太遲鈍了。

  三年的時光,作為赤血堡女伯爵,作為圓桌議會歷史上碩果僅存的女伯爵,卻能始終掌握著議會的話語權和主動權的“女人”……

  夏洛特·都靈,她隨年齡增長的,可並非只有愈發成熟窈窕的身材和獨一無二的個性。

  冷清的客廳,安靜了一分鐘。

  “那麼…你是如何轉移了教會的目標呢?”

  挺直腰身,洛倫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像是坐在爐火邊等待說書人講述故事的旅客般:“如你所說,拜恩可是教會的眼中釘,阿爾勒不是。”

  “沒錯——所以想轉移目標,就需要一個更急迫,更讓他們感到威脅的事情爆發才可以。”夏洛特微微頷首:

  “喀斯塔蘭·克洛維。”

  “誰?”洛倫挑了挑眉毛。

  “聖十字教會的一名誓言騎士,‘捍衛之盾’誓言騎士中的一名隊長;兩年前在教會的指示下,駐守在阿爾勒的大教堂。”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按照聖十字教會的傳統,“誓言之劍”負責仗劍傳教,“捍衛之盾”肩負護衛教堂的責任——在聖十字還未成為帝國統一信仰的時代,各公國的大教堂並不僅僅是當地民眾的精神庇護所,更是與各個邪神,當地異教徒們對抗的前線壁壘。

  不過在歷經十二個世代之後,誓言騎士人數已經大為減少,“誓言之劍”只剩下一個,“捍衛之盾”的人數甚至還不夠一個百人隊,大部分都集中在斷界山要塞和帝都的大教堂。

  直至三年前洛倫的一封信,為了穩定事態和信徒們對教會的信心,教會才有意識的將“捍衛之盾”派往各地巡視,維護教會的權威。

  “但…為什麼是阿爾勒呢?”夏洛特緩緩道:“為什麼不是那些信徒更多,對教會而言更重要的地區——比如洛泰爾公國?”

  洛倫略加思索道:“興許…是因為他們想趁此機會,利用對抗異端教團和邪神、怪物的機會,來提高教會對阿爾勒這種偏遠地區的影響力?”

  “最開始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道爾頓·坎德大師也僅派遣了兩名獵魔人,尾隨其後,進入了阿爾勒公國。”

  “但實際情況卻超乎想像——喀斯塔蘭·克洛維,這位‘捍衛之盾’在抵達阿爾勒之後,從未離開過大教堂半步。”

  “因為他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任務。”

  “更重要的任務,是什麼?”

  女伯爵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意有所指的揚起視線;順著她的目光洛倫看向窗外,瞳孔微微一凝。

  那是…拜恩大教堂的方向。

  黑髮巫師立刻明白了。

  “喀斯塔蘭·克洛維…他所真正肩負的使命,是監視被鎮壓在阿爾勒大教堂下的一件‘瀆神武器’,警戒一切在覬覦這件武器的異端教團。”夏洛特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埃博登的動亂,赤血堡的災難…都讓教會感覺到了深刻的威脅。”

  “他失敗了?”

  “不,他成功了…準確的說,是太過於成功了。”夏洛特嘆息一聲,面色突然一黯:“以至於我們潛伏在大教堂中的獵魔人整整過去兩年,才察覺到異狀。”

  “在漫長的監視生涯中,喀斯塔蘭·克洛維已經被那件‘瀆神武器’散佈的虛空之力徹底腐蝕,以至於肉體化作灰燼——當蒼穹之翼的獵魔人找到他的時候,封印的大門前只剩下一身空蕩蕩的鎧甲。”

  “他盡到了一個聖十字的誓言騎士,所能盡到的最高職責。但阿爾勒教會的教士為了掩蓋真相,更重要的是不被人發現大教堂的秘密,以免引起恐慌,決定銷毀那件鎧甲,製造成誓言騎士已經離去的假象。”

  “但他們低估了這件‘瀆神武器’的威力,更低估了喀斯塔蘭·克洛維對信仰的堅定——哪怕肉身被摧毀,他的靈魂依舊附著在甲冑上,並且被‘瀆神武器’所侵佔。”

  “最後…兩名潛伏在教堂內的獵魔人不得不用秘銀劍摧毀了鎧甲,並且炸塌了封印‘瀆神武器’的教堂地下宮殿,才總算是遏制了最壞的情況。”

  表情凝重的女伯爵話音落下,再次嘆息一聲。

  客廳內再次陷入一陣沉默。

  面無表情的洛倫低頭沉思,算度著這件事對教會的影響。

  毫無疑問,一個誓言騎士的死對教會的打擊是很沉重的,而這種試圖掩蓋真相的事情一旦被揭露,造成的後果則會更加可怕。

  但這樣“殺傷力巨大”的消息同樣是一柄雙刃劍,一旦沒有使用好同樣禍及自身,甚至令教會為了避免承擔責任,不顧一切的給透露情報的拜恩去羅織罪名。

  所以……夏洛特·都靈,她是如何一邊威脅教會,一邊又成功避免了被教會對準矛頭呢?

  “守夜人。”

  “嗯?”

  “在我們派出的兩名獵魔人中,有一個是道爾頓·坎德大師親自‘培訓’過的,懂得如何用守夜人才明白的方式留下情報。”女伯爵淡淡道:

  “所以得到情報的聖十字教會只知道阿爾勒出了事,並且情況很嚴重,甚至有可能波及到整個阿爾勒乃至南方地區——教堂之下封印的‘瀆神武器’,也會隨著暴露。”

  “在這種威脅下,教會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精力針對拜恩,只能一心一意的矛頭對準阿爾勒——他們已經在和阿爾勒談判,令整整一個小隊規模,十名‘捍衛之盾’誓言騎士進駐阿爾勒。”

  “這將會是十二世代以來前所未有的規模,堪比第一世代的仗劍傳教。”

  洛倫終於知道夏洛特的意圖了。

  “我猜…阿爾勒已經迫不及待希望得到拜恩的支持,阻止教會的干涉了對吧?”

  輕抿一口赤血酒,女伯爵的臉上流露出悠然回味的神情。

  “最低的程度的支持,僅僅讓誓言騎士們入境,不得過多涉及到阿爾勒境內的宗教事務,這種程度的妥協還在教會的接受範圍內。”

  “而我開出的條件是,公爵會在教會安插在拜恩的教士當中,挑選一位成為拜恩主教,教會不得阻撓。”

  “如此一來,雙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只是稍微和想像的有些偏差而已,算是‘共贏’的局面。”女伯爵總結道。

  “不,應該是只有‘你’得到最想得到的東西了。”洛倫眉頭一挑:“所謂的‘共贏’,不過是創造了兩個輸一半的‘贏家’,來換取能得到的最大戰利品。”

  “教會的妥協,以及阿爾勒對拜恩的依賴——雙方都得看拜恩的臉色,才能決定能從另一方身上得到更多的東西。”

  沉默的夏洛特翹起嘴角,輕描淡寫的點點頭。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優雅,鐵腕,冷血,婉轉。

  這才是夏洛特·都靈——就連“不擇手段”,到她身上彷彿都變成了褒義詞。

  “主教候選人的名單已經列好了,全部都是三年中,我見縫插針安置在各個伯爵領和大教堂的。”將一張寫滿名字的羊皮紙放在桌上,夏洛特“漫不經心”的端起桌上酒杯。

  彷彿那不是一個個活人的名字,而是她可以拿來送人的玩具。

  “挑一個喜歡的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1
第十八章 信仰的僕人

  拜恩公國,湖心城,一處不知名漁村的小教堂。

  盛夏的晨曦照耀著清澈見底的銀鏡湖,三三兩兩的漁民們走向村旁的小教堂,簡陋的石門外已經站滿了準備禱告的信徒。

  小小的漁村當然不可能有這麼多信徒,當中的很多人都是周圍村鎮的居民,有些甚至穿金戴銀,衣著華貴——在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就從湖對岸的湖心城趕來,就為了能趕上一次短短的晨間講經。

  手捧經文的年輕教士站在講台後,身上的黑袍已經洗成了灰白色,還打著幾個補丁。

  睡眼惺忪的他嘴角依然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親切的和熟悉的信徒打著招呼,更多慕名而來的人則因為教士的年紀而驚愕無比。

  就在他走上講台的那一剎那,一個頗有些激動的老人忽然起身。

  “請問……?!”

  下一秒,發現周圍人的目光都在看向自己時,這位老人突然發覺自己是教堂裡唯一一個站著的,瞬間手足無措,進退兩難。

  年輕的教士先是一驚,隨即微笑著抬手示意:“沒關係的,老先生,如果您有什麼想說的就請講吧——聖十字讓我們這些僕人代他行走於地上,就是為了回答信徒的疑問的。”

  “請、請問……”老人嚥了嚥唾沫,眼神裡閃爍著難以置信的震驚:“您真的認為,巫師也能得到神的祝福,成為聖十字的信徒嗎?!”

  話音剛落,教堂內外一片噓聲——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是副“他果然問的是這個”的表情,面面相覷的搖搖頭。

  教士微笑著的擺擺手,先示意其他的信徒們安靜下來。

  “好吧,雖然您是本月第二十四個為我這個問題的人,但…我想除非我當面告訴您為什麼,否則您是不會死心的。”無奈一笑,教士鄭重其事的低下了頭:

  “是的。”

  “為什麼?!”

  教士先是一笑,溫和的與老人四目對視。

  “我相信,您問‘為什麼’的原因是因為巫師們掌握著一些神秘的知識,說過一些在您看來十分大逆不道的話,違背了您心中聖十字天國的聖潔,所以您才會問為什麼。”

  老人先是一怔,隨即煞有其事的猛點頭。

  “那麼,您知道布蘭登一世嗎?”

  “賢者皇帝,當然知道!”

  “他被聖十字教會奉為聖人。但正是睿智,虔誠且賢明的布蘭登,給予了巫師們一個帝國公民應有的全部權利。”年輕的教士輕聲道:“而當今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則在內閣中增設了‘皇家巫師顧問’一職。”

  “為什麼呢?因為他們掌握著我們所不瞭解的知識;因為聖十字教導我們,擁有好奇心並非什麼可怕的事情,真正可怕的…是狂妄而自大的無知。”

  輕言細語,猶如拍打礁石的浪花,讓整個教堂都安靜下來了。

  “在過去曾有過這種觀念,認為真正的信徒一定是不識字的,沒有唸過書的,一輩子生活在鄉村中…他們才是聖十字真正的羔羊。”

  “我不否認這些信徒們都是淳樸善良之輩,但這種說法顯然有失偏頗。”年輕的教士微微一頓:“因為它將學習,看成是一種罪孽。”

  “可平庸的我們,又怎麼可能通過學習,就能理解聖十字的意願呢?!”老人再次反駁道。

  “我們不可能理解聖十字,永遠不可能。”年輕的教士搖搖頭,沉穩的聲音在教堂內響起:“但我們可以通過學習,去理解自身。”

  “通過學習,可以理解鋪張浪費,奢侈貪婪無度是何等可怕的罪孽;過多的財富和糜爛的享受會對精神產生何等可怕的毒害;”

  “也可以讓我們分辨是非,清楚事理,解答疑惑,懂得教訓;因為一個淳良的信徒必定是懂禮貌的,愛戴家人的,善待友人的;”

  “通過學習,我們才能清楚自己生而為人而非野獸,成為聖十字所寵幸的羔羊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我們不僅生活在幸福中,更能通過與野獸和禽鳥的對比,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幸福。”

  “這就是學習的意義所在,永遠…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一種知識,是飽含罪孽的;罪孽者,永遠是濫用和錯誤的使用知識的,狂妄自大的無知之輩。”

  “無知…才是最可怕的罪。”

  老人表情驚愕,但依舊不肯坐下:“這是聖十字的意願?!”

  “這是我的理解。”年輕的教士搖搖頭,含蓄一笑:“至於聖十字的意願…也許我學習一生,都無法窺探一二。”

  “但至少通過學習,令我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尚且無知,尚且有罪。”

  話音剛落,就像是落入油鍋的火苗似的,在教堂內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新人,老人,本地人和外地人…信徒們幾乎立刻分成了旗幟鮮明的兩派,面帶怒色的對著另一方破口大罵,僅僅因為是在教堂內,才不敢訴諸拳腳。

  面對著吵鬧喧囂的教堂,年輕教士依然不以為意,站在講台後專心致志的整理著經文,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彷彿早已司空見慣了。

  就在此刻……

  “砰————!”

  一聲悶響,教堂的門被撞開了。

  吵鬧聲立刻停歇,正當所有人都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一群身披甲冑,舉著旗槍和盾牌的衛兵突然湧入,將教堂包圍的水洩不通。

  片刻的死寂,面面相覷的信徒們臉上幾乎立刻露出了驚恐而不安的神情。

  同樣驚愕的年輕教士站在講台上,一臉懵懂。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要幹什麼?!”

  不知道從哪兒響起的一句話,讓剛剛還處在疑惑中的教堂立刻響起一陣狂風暴雨!

  “這幫人我認識,他們是拜恩大教堂的教會衛兵,從赤血堡來的!”

  “是誰把他們招來的?!”

  “從大教堂來的,該不會是來抓教士的把?!”

  “是哪個混蛋告的密,有膽子告狀,就有膽子站出來!”

  “這位閣下,我是湖心城的男爵,蘭馬洛斯伯爵的稅務官,我向您保證這位教士絕對不可能有任何問題!”

  “還有我!我是暴風城的城防官,我可以用我們格倫威爾伯爵的名義向您擔保!”

  ……喧鬧,質疑,怒吼,驚慌失措的信徒們不僅沒有倉皇逃竄,反而與封鎖教堂的衛兵展開對峙;幾個明顯是騎士的貴族簇擁著站在講台兩側,儼然成了這個小小教士的“護衛”。

  “鬧劇就到此為止吧。”

  一聲嘆息從門外響起。

  幾乎同時,大門兩側的衛兵讓開道路,一個穿著血紅色金邊教士服的中年人走進了小小教堂,泥濘的地板讓那雙麋鹿皮的靴子幾乎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瞥了眼衣擺和靴邊的淤泥,微微蹙眉的中年人從懷裡掏出一塊湖藍色絲巾手帕,連連嘆息的擦掉額頭的汗,脖頸上的寶石十字墜晃動作響。

  抬起頭,中年人的視線無意中和年輕教士碰了一下,於是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早上好啊。”

  “早上好,希爾維克教友。”年輕教士點點頭,微笑著朝周圍的信徒們揮揮手:“大家不用緊張,這位是帝都大教堂的希爾維克執事,英諾森大主教的得力助手,絕對不會傷害大家的。”

  輕柔的話語,沒有任何作用。

  拜恩公爵和教會不和的事,在拜恩的民眾和貴族中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誰知道這個帝都來的“執事”大人,究竟奉誰的命令,打的什麼算盤。

  “沒錯,在下作為英諾森大主教全權使者,是絕對不會傷害諸位的——事實上,我們倆還是很親近的朋友呢。”

  中年人一邊笑著在自己和年輕教士間比劃著,目光無意中落在面前一個老人身上,滿是褶皺的臉擠出一絲諂笑。

  “不過首先請允許我解決一些私人問題……”微微蹙眉,中年人從衣服裡掏出一個錢袋,隨手扔給老人:

  “三十金幣,給您的報酬——我們說好的,聖十字的僕人不會欺騙任何人。”

  “感謝您!感謝您!我一定……等等,您這是要幹什麼?!住手!住手!”

  突然年輕了二十歲的老人,以驚人的速度接住了從半空落下了的錢袋,迅速塞進懷裡;還沒等抬頭,兩個衛兵直接將他架起,倒拖出教堂大門。

  “聖十字的僕人不會欺騙任何人,但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膽敢欺騙和誣陷好人的罪人。”

  厭惡的瞥了眼被衛兵拖出去的老人,中年人故意大聲說道:“惡意指控,誹謗神職者——用你所剩無幾的生命在地牢裡懺悔吧,賤民!”

  話音落下,嘆了口氣的希爾維克執事轉過身來,重新將目光對準年輕的教士。

  教堂內的氣氛不僅沒有緩解,而且愈發冰寒。

  這位“殺伐果斷”的執事大人不僅沒有讓他們放鬆警惕,反而更加緊張;簇擁在年輕教士周圍的貴族繃緊神經,緊緊攥著腰間的劍柄。

  “我說,這場鬧劇差不多是該結束了。”

  希爾維克執事環視一週,無奈的再次嘆息一聲:“諸位聖十字的虔誠信徒們,你們是準備綁架我們尊敬的主教大人,讓他無法去拜恩大教堂完成宣誓儀式嗎?”

  嗯?!

  主教?!

  教堂再次安靜了下來,剛剛還又驚又怒的信徒們此刻卻是面面相覷,神情各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希、希爾維克教友,你這是在開玩笑的對吧?”足足愣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的年輕教士,結結巴巴的開口道:

  “一定是開玩笑的,我區區一個剛結束見習期,從未在大教堂擔任過任何神職的教士,怎麼可能……”

  “不,這就是真的——比真金白銀還真。”深深的看他一眼,希爾維克執事沉聲道:“說實話,到現在我還是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我的確從大主教口中得到了這個命令,並且信箋上面有大主教和拜恩公爵兩個人的印章,絕對錯不了。”

  “您在一天前,準確的說是二十七個小時前得到了拜恩大教堂的提名,拜恩教會三百名有投票權的教士連夜投票,三百票全票通過,所有人一致推舉您成為新一任的拜恩主教!”

  “接下來就等您前往赤血堡,與拜恩公爵會面,再在拜恩大教堂宣誓就職,接受權杖、綬帶、寶冠和戒指…您就真真正正,徹徹底底的成為拜恩的主教了。”

  教堂內一片死寂。

  “我、我還是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我一個小小的普通教士…怎麼可能……”

  “您信或者不信,他都是真的。”希爾維克執事露出了幾分不耐煩的表情,再次嘆口氣,將一封精緻的月牙白信箋遞上:

  “這是拜恩公爵的親筆信,上面還有英諾森大主教的印章——如果您還是不願相信的話,我們可以直接前往赤血堡,和拜恩公爵洛倫·都靈閣下當面對質。”

  在聽到黑髮巫師的名字那一刻,年輕教士的表情明顯一黯。

  “諸位信徒,還請麻煩讓開道路。”希爾維克執事輕咳一聲,煞有其事的嚴肅起來:“馬車已經在門外恭候,赤血堡那邊請您務必在明日清晨前抵達大教堂,與公爵會晤,舉行宣誓儀式。”

  “可以再等等嗎?”年輕教士還在掙扎:“我、我覺得我可能需要點兒時間來……”

  “我可以等,拜恩公爵可以等,大主教也可以——但拜恩不可以,拜恩的信徒們更不可以。”

  希爾維克執事搖搖頭,若有所指的看向兩側:“主教之位空懸三年之久,您還準備讓這些淳樸善良,信任您,愛戴您的信徒等待多長時間?”

  年輕教士掙紮了將近一分鐘,最終重重嘆了口氣。

  不堪重負的駱駝,被放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衛兵們讓開大門,與之對峙的信徒們也紛紛退散到教堂兩側,騰出了一條寬敞的通道。

  “願聖十字庇佑著您,祝福著您。”神色恭謹的希爾維克執事低著頭,高聲說道:

  “羔羊們的指引者,騎士之鄉的導師,聖徒的化身,拜恩的主教……”

  “……最最虔誠的虔誠者,韋伯閣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1
第十九章 我有一個夢想

  拜恩大教堂。

  這座位於赤血堡城內中心的聖所,無論過去還是現在都是赤血堡內最最恢弘威嚴的殿宇;

  猶如利劍般高聳的尖頂,教堂內所有的牆壁都被十三公尺高的彩色玻璃覆蓋,四十八根廊柱環繞大廳,每一個上面都以精美的浮雕裝飾,數以百計的浮雕生動的再現了聖十字經文中的故事,有著“石經書”的美譽。

  即便在全公國所有壯麗宏大,瑰麗奪目的大教堂中,拜恩大教堂也依舊能穩穩佔據三甲之列。

  在“鮮血教團”事件後,依靠信徒們的捐獻,拜恩大教堂在三年中得以重建;儘管仍有許多斷壁殘桓,但光是其僅存的部分和空曠的廢墟,便不難想像她曾經是何等的壯麗巍峨。

  拜恩主教的宣誓儀式,就被安排在修復最完善的正廳舉行。

  大廳正中央搭建了一個臨時的圓形禮台,三百名從拜恩各地緊急趕來投票的教士們,猶如一道道厚重的,豔麗的天鵝絨掛毯般,裝點著周圍的廊柱和牆壁。

  看著台下那簇擁的教士們,那一張張幾乎將期待、驚愕、嫉妒、怨恨、鄙夷寫在額頭的臉孔,小教士韋伯忍不住用力嚥了嚥唾沫。

  這是他的夢想,但又和夢中的有所不同。

  “親愛的韋伯教友,你什麼都不用擔心——都已經打點好了。”希爾維克執事仍站在他身後喋喋不休:

  “整個拜恩教會,甚至是整個聖十字教會都站在你身後,拜恩公爵也對你無可奈何——你會成為十二世代以來最富有,最有權勢的主教!”

  “你所有的意願都會實現,你所有的命令都會被無條件的執行;當然,你也能讓你那套歪理學…呃,我是說對聖十字的理解,成為拜恩境內唯一的真理,沒有人敢反抗你的。”

  “你要做的,僅僅是對大主教保持絕對的忠誠,韋伯教友。”

  若有所思的小教士沒有看他,只是本能的點了點頭。

  …………………………………………

  “原來是這樣。”

  赤血堡宮殿的花園內,耐心聽完洛倫解釋的小教士韋伯一臉的恍然大悟:“原來是這麼回事!”

  “就是這麼回事。”黑髮巫師點點頭,絲毫看不出他也是剛剛從夏洛特那裡弄到的消息:“教會無法控制拜恩,於是只能妥協——親愛的韋伯,他們的目標就是拉攏你,從而間接的控制拜恩公國。”

  “不,我的意思是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我在拜恩。”小教士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澀,微微低頭不敢直視洛倫的目光:

  “我還總覺得…自己藏得很好呢。”

  “怎麼說?”

  眨眨眼睛,黑髮巫師繼續揣著明白裝糊塗。

  “在帝都御前審判的時候,我背叛了你…背叛朋友,這是我能想像到的最可怕的罪孽了。”小教士韋伯表情一黯,突然苦笑一聲:

  “呵呵…不騙你,當那些教會衛兵來的時候,我其實以為他們是你派來的——我告訴你自己‘沒錯,是時候了’,如今的你已經是拜恩公爵,你當然有報復我的權利。”

  “哪怕希爾維克執事將信箋遞到我的手上,一次次重複告訴我‘這是真的’那時候,我也告訴自己這只是你設好的圈套。”小教士的頭越低越深。

  “為什麼?”洛倫繼續明知故問,勾出對方的話。

  “因為我不配…不是身份,不是地位,而是我真的不配。”韋伯的聲音都在顫抖:“尤其是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更讓我確信了——我不配!”

  “我是什麼?一個被教會拿來要挾你的工具,還是拜恩和天穹宮妥協的產物?我是傀儡,是工具,是武器——唯獨不是拜恩主教!”

  “所有人——甚至有可能包括你——並非是認為我有這個資格和能力,而是出於野心和權謀才將我放在這個位置上的!”

  激動的小教士猛地抬頭,表情痛苦到了極點。

  默默傾聽的黑髮巫師,笑容從眼底一閃而過。

  “韋伯,你已經…放棄了自己的理想,是嗎?”

  小教士猛地一震!

  “那個告訴我,決不放棄自己的理想,躊躇滿懷的準備改革教會,從基層開始,成為主教,再步入帝都,重塑聖十字的教義,讓失落百年的‘舊經’再一次引領帝國的信仰……”

  黑髮巫師每說一句,小教士韋伯的身體就劇烈的抽搐一下;面頰張紅,咬牙切齒,張開的雙手死死支撐著膝蓋。

  那表情,就像是在和另一個自己廝殺,決鬥一樣。

  “那個大言不慚的說,要讓教會成為每一個信徒的天國,而不再是信仰的囚牢……”

  “要讓被高舉在穹頂的天國,重新落回地上,要改變全世界的教士韋伯……”

  “已經死了…對麼?”

  面對著黑髮巫師平靜的目光,雙目赤紅的小教士像是僵住了似的,張口語言,卻什麼都說不出。

  整整一分鐘。

  “我、我……”簡簡單單的一個詞,在韋伯的嘴裡卻像有千鈞的份量:

  “我——我沒有!!!!”

  咬牙切齒,漲紅了臉的小教士整個人撲倒洛倫懷裡,瘦弱的雙手攥著衣領,彷彿下一秒就要將他撕成碎片。

  黑髮巫師先是一驚,隨即嘴角露出了笑意:“這就對了。”

  一句話,讓“狂化”的韋伯迅速“蛻化”,恢復了冷靜。

  “對、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我只是……”情急之下,慌慌張張的韋伯的第一反應,仍然是道歉。

  “沒什麼可道歉的,因為這才是你。”洛倫打斷道,輕輕攥住了那個抓住自己衣領的手腕,與小教士四目對視著:

  “因為是你,我才答應了和教會妥協,並且否決了夏洛特·都靈給我開出來的候選人名單—即便我知道那些才是會堅決執行我的命令,和教會不依不饒的鬥爭到底的人。”

  “嗯,用你的話來說他們並不是拜恩主教,而是我手裡的傀儡,用來對抗教會的工具和武器而已。”

  “為什麼?”小教士脫口而出。

  “因為你的理想和能力,讓你擁有成為拜恩主教的職責——你有這份擔當。”洛倫的回答相當直白:

  “其次…在這場雙方的權力鬥爭當中,只有你才有機會成為‘名副其實’的拜恩主教——其他人,任何人都不可能!”

  韋伯還是不明白。

  “這麼說吧——如果我讓一個…嗯,我的人成為拜恩主教,結果是什麼?”黑髮巫師耐心解釋道:“沒錯,他會執行任何一個我下達的命令,可這些命令其實一個都無法執行。”

  “為什麼?因為拜恩教會內有一半的教士都是英諾森大主教的人,哪怕只為了對抗我,他們也會反對我的一切命令,甚至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長此以往,所謂的拜恩主教不過是形同虛設,拜恩教會依舊只是個擺設,雙方的權力鬥爭還會幾十年如一日的持續下去。”

  說到這兒的洛倫忍不住嘆了口氣——差不多一天半前,他才好不容易用相同的話說服了夏洛特,推掉了她辛辛苦苦,精心挑選的主教候選人。

  當然,後果就是從昨天到現在,這位赤血堡女伯爵始終沒給自己什麼好臉色。

  “那我呢?”小教士忍不住問道:“我就不一樣了嗎?”

  “當然,你不一樣;你是英諾森大主教的人,是被安插進來的,他們絕對相信你。”洛倫不慌不忙的說道:

  “最重要的一點…你曾經背叛過我,還差點兒就打敗了我。”

  “聖十字教會絕不可能相信,拜恩公爵…會如此信任一個曾經背叛過他,還險些讓他身死名裂的朋友!”

  小教士咬咬牙,強忍著黯淡的表情微微點頭。

  “當然,他們不會那麼輕易的相信你,畢竟你太‘清白’了,清白到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被人要挾,拿捏的把柄——這不是他們樂意見到的。”洛倫微微一笑:

  “雖然我對教會瞭解不多,但我知道上一任拜恩主教,他一年的‘收入’以金幣計算差不多是三百萬——這還不算他名下的十二個莊園,四個小型商會,三處鹽礦,一處煤礦……”

  “他總共有六個情婦,其中三個在赤血堡,手裡攥著年產不下五十萬的產業,以及在約德商會裡可以吃利息的股份;幾個私生子在拜恩教會中佔據要職,同時在赤血堡經營者放貸生意。”

  “還不算完,聯合商會的小約德告訴我,這位主教大人在他的老家還有一處地產,他甚至花了一大筆錢,替他的一個私生子謀取了皇家男爵的爵位,並且還是世襲的,以此控制老家的地產和莊園;就連帝都戈洛汶,他還有兩棟宅院,緊挨著一座被他買下來的私人教堂;”

  “而我想說的其實是這位‘戰績輝煌’的主教大人,在歷代拜恩主教當中,還屬於‘不那麼貪婪’的那種……”

  小教士韋伯皺緊眉頭,眼神中流露出憤恨而無奈的神色。

  “而你,韋伯,未來的拜恩主教…只要你想,你能得到的可比這位主教大人多多了。”洛倫緩緩開口,注視著他的眼睛:

  “他們為了控制你,拉攏你,一定會不遺餘力的收買你;以你的能力想要富可敵國,享受堪比至高皇帝的奢華,甚至是讓自己的私生子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教會中,佔據要職;或者成為世襲貴族…都可以。”

  “機會,就擺在你的面前。”

  “那個通往這一切的洞,就在你面前。”

  “跪下,鑽進去…然後,一切都是你的。”

  話音落下,洛倫默默的觀察著眼前的小教士,剛剛還能強作鎮定的面頰不停的抽搐,在用極大的毅力克制著憤怒。

  沒錯,這才是洛倫想到小教士的真正原因。

  哪怕再怎麼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人,在成為拜恩主教,面對這一切誘惑的時候也很難把持得住——為了和自己對抗,教會一定會不惜血本的瘋狂收買他。

  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誕生一個和之前歷代拜恩主教無異的傢伙,拜恩教會依然形同虛設,雙方的鬥爭依然不會結束。

  而小教士韋伯,他不一樣,因為他的理想尚且未曾泯滅。

  他渴望犧牲、奉獻和改變——財富、地位、名譽這些…對他來說,就是路邊的淤泥,糞土,厭惡之至。

  教會想收買他,簡直痴心妄想。

  另一方面,為了拉攏新的拜恩主教,至少在前期教會不會阻撓小教士做任何事情,甚至是竭盡所能的配合,來給自己添堵;而等到韋伯徹底掌權之後,他們就是想後悔也晚了。

  這才是洛倫執意選擇韋伯,甚至不惜和夏洛特“鬧掰”的原因。

  在眼下的局面,只有他才能排除萬難,成為真正的“拜恩主教”。

  燃燒自己,然後照亮世界。

  這是一個…願意為了自己理想去死的人,最渴望的就是英勇就義,倒在改變世界的道路上。

  “你的理想,就是你成為拜恩主教的理由。”洛倫靜靜的說道:“而想要實現你的理想,拜恩主教將會是你的第一個試煉。”

  “究竟是倒在財富,利益,權勢的誘惑下,陷入俗世名利的泥潭中不可自拔;還是太過孤高,以至於眾叛親離,最終一事無成…都將由你自己決定。”

  “你想改變世界,想讓教會成為人民精神上依賴的理想鄉,這我不反對;當然,也別指望我能贊同,我不會給你太多支持,能做到什麼程度全看你自己。”

  “如果你認為我所期待的是一個信仰缺失,以利益和進步所驅動的世界是錯誤的,那就給我看看你所想像中,那個充斥著純粹信仰的世界,又是什麼一副模樣。”

  “所以我再問一次…韋伯,你的理想還在嗎?”

  洛倫目不斜視的看著他。

  過了很久。

  “我明白了,洛倫。”

  小教士韋伯再一次抬起頭,這一次他的眼神中再沒有激動,迷茫,恍惚,無措……取而代之的,是沒有半點波瀾的平靜。

  沉寂的湖面下,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我會讓你看到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2
第二十章 二選一

  在結束了拜恩主教之爭後,洛倫又在夏洛特的數落聲中故意拖延了十幾天,才正式接見了代表聖十字教會和天穹宮的使者,希爾維克執事。

  這位英諾森大主教的使者兼心腹,是個極其會鑽營的傢伙;雖然僅僅是個執事,在教會神職中頂多算個神父的副手,卻很擅長靠職務之便撈錢,光在約德商會名下就有兩個金庫,不下三百萬金幣的儲蓄,而且還攥著大大小小,十幾個商會的債券。

  用洛倫的“財務官”兼情報網負責人,聯合商會會長小約德的說法,如果不是他身上那價值六十萬金幣的教士袍和四十萬金幣的十字架,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同行。

  之所以始終拖著不見,一方面是為了給小教士——現在是拜恩主教了——韋伯爭取時間,有這位大主教身邊的親信執事在,接管拜恩教會更容易些。

  某種意義上也能給聖十字教會營造一種錯覺,這個年輕教士很單純,很容易控制的錯覺。

  被自己的敵人忽視,對於一個“理想主義者”而言,是個好兆頭。

  另一方面,是為了等“遠征”雲巔峰的號角堡返航。

  赤血堡城外的一處開闊地上,抬頭仰望著從天空中緩緩而至,猶如烏雲壓頂般朝自己靠近的浮空城,希爾維克執事面色慘白,瞪大的雙眼近乎失神,呼吸急促。

  遮雲蔽日,撲面而來的壓迫感,讓這位對巫師鄙夷了大半輩子的神職人員,感受到了猶如世界崩裂般的震撼!

  一旁的洛倫默默站在他身後,心滿意足的欣賞著對方此刻的表情。

  號角堡何時返航不重要,但讓天穹宮和教會的使者看到這一幕,對他很重要。

  在談判桌上,夏洛特雖然大獲全勝,但她依靠的是阿爾勒和教會之間的不信任和獵魔人提供的情報。

  這樣“靈活的手腕”雖然能贏取最大的利益,但也容易造成對方的輕視,認為拜恩只能靠挑撥離間,沒有足夠的實力所以不敢和天穹宮與教會正面硬碰硬。

  洛倫要做的,就是打消對方這種“錯誤的觀點”,露出獠牙,讓對方看清楚——自己是肉食動物,不是吃草的。

  “太難以置信了,實在是……”目瞪口呆的希爾維克執事,用了半分鐘才從震驚中恢復清醒,額頭上已經佈滿了冷汗:

  “這真的是奇蹟,是只有聖十字才能降下的奇蹟!”

  “希爾維克執事,您過譽了。”黑髮巫師回給對方淡淡的微笑,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這還只是一個試驗品而已,距離正式投入使用還有一段距離。”

  “當然,承蒙聖十字的庇佑,拜恩的巫師們已經掌握了浮空城的關鍵技術,最多幾年之內就能徹底將她變成真正的浮空堡壘,到那時候……”

  “呃……未來的事情,還是等到未來再去談吧。”擦了把冷汗的希爾維克執事,連忙將話鋒一轉:“現在的我們,還是應該更注重眼下。”

  “當然,您說的是。”洛倫輕鬆愉快的接過話題:“我們都應該將目光放在眼下,畢竟未來的事情誰說得准呢?”

  希爾維克執事微微一怔。

  “洛倫公爵,您這句話說的……”片刻的詫異後,這位教會和天穹宮的使者的表情明顯有幾分不善:

  “恕我多想,該不會是意有所指吧?”

  “唉,有嗎?”洛倫挑挑眉毛,很是“奇怪”的看著他:“我們剛剛不是在討論關於浮空城的事情嗎?所以就稍微展望一下未來…我不太明白,這句話裡有什麼容易引起別人誤會的地方?”

  沒錯,這句話裡沒有任何引起別人誤會的地方——前提是您這位拜恩公爵沒有旗幟鮮明的站在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的陣營裡,而教會也沒有支持當今皇儲,康諾德·德薩利昂親王!

  希爾維克執事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主教之爭上拜恩的讓步所帶來的勝利喜悅,在這一刻統統被洗刷殆盡…洛倫·都靈,這個在御前審判上能逼迫教會妥協的傢伙,仍舊是個難對付的敵人。

  至少眼下是如此。

  “沒什麼…只是三年不見,再次見到您有些感慨——當初到訪帝都的巫師,如今已經是拜恩手握實權的公爵了,難免令人感到時光飛逝。”

  下一秒,希爾維克執事就很圓滑的將話題轉移了出去:“不瞞您說,來的時候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曾經叮囑過在下,務必向您致以他的問候。”

  艾克哈特二世……

  洛倫聽出了對方話裡的意思。

  也就是說對方雖然是教會的人,但實際上代表的其實是天穹宮,或者說皇帝本人?

  “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居然能當得起陛下的問候?”洛倫十分配合的露出幾分“謙卑”的神情,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架勢:

  “還以為這三年間天穹宮找的麻煩,已經讓陛下恨不得絞盡腦汁,將我這個不稱職的拜恩公爵罷黜掉了。”

  原來您還知道自己給天穹宮找了多少麻煩啊!

  “哪裡哪裡,公爵您多慮了…陛下怎麼會如此輕易罷黜自己的肱股之臣呢?”帶著禮貌而含蓄的微笑,希爾維克執事擺擺手:

  “何況眼下的帝國正處在多事之秋,各個地方都不平靜,正是您這樣年輕有為的貴胄大展身手的時候——為了帝國的安危,就算有再多的分歧,大家也必須緊密的團結在一起,才能讓這個國家安穩的度過一切艱難險阻。”

  “就比如說…眼下。”

  眼下?

  黑髮巫師的表情微微一動——希爾維克,他話裡有話。

  “洛倫公爵,請問對於迷霧海的西面,那個被雄鷹王統治的亞蘇爾精靈王國,您瞭解多少?”

  希爾維克執事緊盯著洛倫的表情,一字一句緩緩道。

  “除了一些傳聞之外,不甚瞭解。”洛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毫無觸動:“說實在的,我對那麼遙遠的國度沒什麼興趣。”

  希爾維克微微蹙眉,就差把“不信”兩個字寫在臉上了:“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如果您消息稍微靈通一些,就該知道最近兩年,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南方的雲嶺王國。”洛倫直接了當的答道:

  “至於某個海外的,和拜恩沒有任何關聯的精靈國度,我對她沒有任何興趣。”

  “是嗎?”

  希爾維克執事露出了有些許失望的表情,但深邃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黑髮巫師的眼睛:“那麼從現在開始,您應該著手瞭解這個國家了。”

  洛倫表情僵住,心中卻繃緊了弦。

  很好…終於不再繞彎子了麼?

  “接下來我要告訴您的,是來自天穹宮的情報——而且是頂級機密。”希爾維克挺起胸膛,神情肅穆:

  “不瞞您說,這件事在帝國內除陛下本人外,知道這件事的不超過五個人…因為陛下特別關照,您也在這五人之列。”

  黑髮巫師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嘴角強忍著笑意。

  機密…如果真的是機密,現在站在自己前面的就該是魯特·因菲尼特,而不是您了。

  在各方勢力魚龍混雜的帝都戈洛汶,越是“機密”走漏的速度就越快——“頂級機密”最多保密三天,“內部消息”往往是上午發出去,下午就能傳遍大街小巷;名義上應該對會議內容保密的“帝國議會”,更是漏的和篩子一樣。

  當然,拜恩也沒什麼資格笑話天穹宮,因為圓桌議會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來自十三領的伯爵們,同樣沒什麼保密意識……

  “來自埃博登和洛泰爾的情報——三個月前,有外海的貨船無意中遇上了一艘風帆和形制都與帝國完全不同的遠洋艦船;據事後目擊者的形容,推測這艘船很可能來自亞蘇爾王國。”

  沒有注意到洛倫表情的希爾維克執事神色嚴肅,沉聲開口道:“而按照他們的航線,最終的目的地應該是古木森林的邊界!”

  古木森林?

  聽到這個名詞的洛倫微微一怔,確實有些意外:“您的意思是……”

  “雖然分離數百年,但古木森林的精靈和那些所謂的‘亞蘇爾人’,的確是同根同源。”希爾維克繼續道:“這一次他們突然到訪古木森林,應該不是沒有緣由的。”

  “您知道,古木森林同時與洛泰爾和阿爾勒兩大公國接壤,帝國的軍隊很難深入其中,而這些精靈們卻隨時可以從密林中出擊,襲擾我們的村鎮。”

  “雖然在過去的十個世代當中,精靈幾乎從未騷擾過我們,甚至還曾與帝國的商隊展開貿易,與我們並肩作戰抵禦食人魔的侵襲;但遠在古王國時代,他們可曾經一度佔領過洛泰爾大半領土,勢力遍及整個古木森林!”

  “而如今與我們關係疏遠,又因為遠洋艦隊遇難而徹底失去聯絡的亞蘇爾王國,將目光探向了他們的‘遠房親戚’——天穹宮難免會擔憂,海對岸的雄鷹王已經不滿足他的領土,將觸手伸向我們。”

  話音落下,希爾維克執事不再多言,靜靜地等待著黑髮巫師的回應。

  洛倫微微蹙眉,他大概猜到了對方是個什麼想法,但並不準備順著對方的意思:“抱歉,但這些和拜恩有什麼關係?”

  “您剛剛也提到了,古木森林與洛泰爾和阿爾勒兩大公國接壤,這件事和他們的關係更為密切吧?”

  “沒錯,古木森林和精靈們的事務與拜恩沒有任何關係。”希爾維克向洛倫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但和您有關係。”

  “我?”洛倫持續裝傻。

  “在很久…大概是幾年之前,在您才剛剛成為巫師的時候,曾經作為深林堡伯爵,洛泰爾公國繼承人的使者,出訪過古木森林的一個精靈聚落。”

  就像在敘述故事一樣,希爾維克娓娓道來:“在那裡,您曾與他們共同對抗食人魔入侵,締結了深厚的友誼,甚至是…超越友誼的情感。”

  勾起嘴角,希爾維克的眼睛裡是難掩的笑意:“有人告訴我說您在埃博登時,身旁曾有一位驍勇善戰,揮舞長槍的女精靈武士陪伴,真的嗎?”

  “咳咳…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更何況我所接觸的也僅僅是靠近東部的精靈,而您提到的似乎是北方聚落。”

  尷尬的咳嗽兩聲,洛倫反駁道:“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又沒有任何聯繫,恐怕他們見到我都認不出是我了。”

  “即便如此,您也是極少數和精靈們有過接觸,並且熟悉如何與他們接觸的人——而您拜恩公爵的身份和過去的友誼,也能幫助您更容易獲得對方的尊重。”希爾維克稍稍加重了語氣,聲音渾厚:

  “因此,在諸多因素的影響下,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命我當面問候您一聲,是否願意成為薩克蘭帝國的全權使節,出訪古木森林與那裡的精靈交涉,並且獲取有關亞速爾王國的一切情報?”

  終於不再繞圈子的希爾維克,相當直白的說出了自己的此行的目的。

  愈發嚴肅的氣氛下,黑髮巫師沒有立刻回答,沉思著一言不發。

  “當然,陛下也考慮到了拜恩公爵事務繁忙,日理萬機,不一定有時間執行這樣一場漫長的公務出使。”

  “但相應的,另一件事就請您稍微上上心了。”話音未落,希爾維克的表情突然變得冷漠了起來:

  “從您加冕至今已經過去整整三年多的時間,在這三年當中居然未曾有一次到訪帝都向陛下述職,難道不覺得實在是稍微有些失禮了嗎?”

  “誠然,陛下考慮到如今拜恩重新統一,您必定有許多事務太過忙碌所以可以寬容…但公爵,您要給陛下一點兒面子,讓他有說得過去的理由去讓其他人相信,拜恩對帝國是忠心耿耿的!”

  洛倫沉吟片刻:“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我只是一介執事,不敢揣度陛下的想法,只能告訴您一點點我自己的粗淺見解。”希爾維克突然又變臉似的笑了出來,謙卑的撫胸低頭,目光卻始終和黑髮巫師對視:

  “出使古木森林,或者到帝都述職…二選其一!”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2
第二十一章 訓誡

  雖然希爾維克執事始終表示“這只是個建議”,但對方話語裡的威脅已經到了赤裸裸的程度,就差直接挑明了。

  如此直接的態度真的很難讓洛倫相信,這句話是出自那位天穹宮裡的皇帝陛下之口——三年前的御前審判,三年中的種種過往,讓洛倫對這位陛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這是個極其擅長把控局勢,並且讓局勢為他所用的統治者;他知道所有人想要什麼,但沒有人能猜到他的目的…或者說等猜到也晚了。

  三年前的御前審判,他順勢打掉了御前內閣尾大不掉的保守派貴族首領,對教會和巫師的勢力完成了再平衡;三年中各地頻發的異端教團和邪神事件,也成了他將勢力和觸手伸向各個公國的藉口。

  這樣一位皇帝,無法想像他會用如此直接的要挾手段。

  “沒什麼難想像的,這就是要挾。”

  都靈巫師學院的院長房間,被打擾備課的道爾頓·坎德冷漠的開口,僵硬的臉孔上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任何表情:

  “同時也是陷阱,其目的是令你暫時離開拜恩三個月到半年。”

  “是啊,我也知道這是個陷阱。”面對自己的導師,洛倫十分“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用學生想老師提問的口氣說道:“但整件事情,就沒有任何令您感到奇怪的地方嗎?”

  道爾頓停下手中的羽毛筆,抬頭像是沉思了一秒。

  “沒錯,我感覺到了。”道爾頓面無表情道:“我驚訝於自己的學徒會為了這種事情大驚小怪,還特地找他的導師而不是臣子討論。”

  “……”洛倫·都靈。

  輕輕“啪!”的一聲,桌上的書本被合上了。

  “一部分推崇‘血統論’的巫師認為,地位的提升會令人的思想產生改變——謬論,地位的提升只會讓周圍的目光發生改變;印上一千萬金幣的債券,也無法改變它是一張羊皮紙的事實。”

  道爾頓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和手中的羽毛筆,一齊刺向洛倫胸口:“你,正犯這種錯誤。”

  “您是說……”黑髮巫師稍微醒悟了些,輕輕接過筆尖:“我是那張一千萬債券的羊皮紙?”

  “你成為了公爵,思考方式卻停留在一介巫師的狀態;你認為敵人會像過去一樣,但沒考慮到地位的提升,使他們很多手段對你已經無效了。”

  “哪怕是皇帝陛下,想要挾一位實權公爵,手段也極其有限的。”輕輕按住桌邊,道爾頓冷靜細緻的分析道:“高估敵人,危害和低估對手同樣大。”

  洛倫深吸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

  導師說的沒錯,現在已經不是三年前了…如果艾克哈特二世真的還存心想要整自己,用借勢和陰謀的手段已經無法實現了。

  當彼此的實力對比達到一定程度,除了最直接的方式外,根本不可能還有任何“錦囊妙計”的存在。

  “不過…既然說到思考方式和地位的關係,不妨多聊兩句。”道爾頓抬起頭,很是自然的挑挑眉毛:

  “你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啪——!

  失手滑落的羽毛筆,穩穩固定在地面的毛毯上。

  表情僵住的洛倫,瞳孔收縮的注視著自己的導師。

  瞠目結舌!

  道爾頓的目光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學徒,而是對著地上掉落的羽毛筆微微搖頭——這可是一支相當好用的筆。

  “道、道爾頓導師,你…咳咳咳……”一臉尬笑的洛倫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了半天,才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您怎麼會突然想起來關係我的…呃…我的…感情生活了?”

  “我對你的原始慾望和生理需求沒有任何興趣。”道爾頓抬頭,很是不耐的打量一眼黑髮巫師:

  “同理,你的婚姻和你的…感情生活無關。”

  黑髮巫師嘴角抽搐,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這,就是你沒有認清自己地位轉變的證據。”道爾頓冷冷道:“仍然沒有認清過去和現在的自己,區別在哪兒。”

  “對於一個統治者,他…或者她的婚姻將產生巨大的能量,形成穩固有力的聯盟;同時,擁有一個子嗣對統治者而言也是穩固自己勢力的關鍵。”

  “用你那愚笨不知變通的腦袋,認真的思考…為什麼艾克哈特二世敢用這麼直接的手段威脅你;為什麼你會因為這種赤裸裸的手段感到恐慌,以至於要打擾你的導師?”

  洛倫微微一怔。

  他終於反應過來,導師話語裡的關鍵並非是婚姻,而是問題的關鍵……

  “你的權勢,聯盟和財富…全部繫於你自己一身。”

  道爾頓的言語,依舊如過去般鋒利如刃:“任何意外,哪怕是一點點的意外,都會讓這個看似強大,實則脆弱的‘拜恩公國’處在毀滅邊緣。”

  “與埃博登的合作,同波伊的聯盟,對帝國皇子的支持……”

  “受控制的商會,臣服的拜恩十三領,逐步淪為附庸的矮人城邦,日益興旺的巫師行會……”

  “甚至你一手締造的蒼穹之翼,這個獵魔人軍團,以及剛剛被你扶持上位的,那位誓要改造教會的拜恩主教……”

  “認真思考一下。”導師的目光愈發冰冷,聲音愈發低沉:“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死了…失蹤了……”

  “這些人,所有人…甚至包括我,還能像現在這樣緊密團結的合作,對某個人忠心耿耿嗎?”

  “或者…迅速分崩離析,陷入混亂……”

  “……自相殘殺?”

  短暫的死寂。

  冰冷刺骨的觸感,猶如附骨之疽從脊背攀上身體,刺入腦海。

  沒錯,是自己欠考慮了。

  恐懼迅速包裹心臟,從頭涼到腳的感受,讓洛倫渾身打了個冷戰。

  自己只看到了最表層的東西,察覺到了這是個陷阱,卻沒能真正洞察艾克哈特二世真正的目的。

  時至今日,三年之後…他依舊沒有放棄將自己除掉的計畫,甚至準備更進一步,重新奪回帝國對拜恩,尤其是南方的控制權。

  艾克哈特·德薩利昂,依舊如過去那般,擁有一擊命中要害的目光。

  “你在恐懼,你還是在用過去的思維考慮問題。”

  冷漠的道爾頓,再一次用毫不客氣的話語打斷了學徒的思考:“我再重複一次,不要高估你的敵人,正如同不應該低估你的對手。”

  “而這一次,你不僅僅是犯了過去的錯誤,而且還同時低估了這位皇帝陛下的胸襟和膽魄。”

  嗯?

  黑髮巫師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的強大在於你身邊的一切,幾乎沒有什麼是‘繼承’的,而是你親手締造的;這是一股脆弱卻強大的力量,新生事物的優點在於尚且沒有經歷時間的腐化,缺點在於對於你個人的依賴性過高。”

  道爾頓低沉道:“但利用得當,缺點也能變成優點。”

  微微蹙眉,猶豫了片刻的洛倫抬頭看嚮導師的目光,試探著開口道:“是因為…這些都和我有關?”

  “這是一個很淺顯的道理,一旦你出事,這些被你締造的新興勢力,利益集團失去效忠對象必定會分崩離析,轉而只效忠於他們自己。”道爾頓頷首:

  “但在此之前,他們會首先瘋狂而且不計代價的,向帝國發起報復——平衡被迅速打破,表面的和平與繁榮迅速化為烏有,帝國會成為野心家的天國。”

  “對致力於帝國勢力平衡的艾克哈特二世而言,這有違他的初衷。”

  “艾克哈特知道這一點,於是他讓你切實的感受到威脅。”道爾頓稍稍一停,熟悉的口吻彷彿回到了導師與學徒的時代:

  “催動你那僵化愚昧且不知變通的腦袋,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然後回答我…你的答案是什麼?”

  皺緊眉頭的黑髮巫師,開始認真的思考導師的話。

  沒錯,為什麼?

  如果艾克哈特的目的不是殺死自己,奪取南方,那麼他居心何在?

  一邊借用教會和對自己擴張勢力的默許來拉攏自己,一邊又毫不掩飾的,將他的目標對準自己,用最直接的手段威脅自己。

  換成是自己如果想要對付某個人,會用這種毫不掩飾的手段嗎?或者就算他的目標是干掉自己,重新奪取對南方的控制權,難道不應該儘量讓其對帝國的影響減小?

  如果這些都只是他計畫的一部分,如果這一切都只是在為他的某個目的服務,那麼他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麼?

  等等……

  深思的洛倫,突然想起了之前希爾維克執事的話。

  緊密團結的帝國;

  共同度過艱難險阻;

  拋除一切紛爭,應對眼下的多事之秋;

  “我好像明白了。”

  洛倫抬起頭,沉穩的目光與導師四目對視:“艾克哈特二世陛下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威脅,目的不是為了置我於死地,或者侵吞南方,引起叛亂和動盪。”

  “他是在逼我表態。”

  道爾頓·坎德微微眯起雙眼,並未做任何評價。

  “我們這位…睿智的皇帝陛下,顯然從最近三年的動盪,以及遠方亞速爾精靈王國的異常中察覺到了什麼,於是迫切的需要他的封臣們緊密團結在他的周圍;而非像過去那樣,沉溺於權力鬥爭之中。”

  “他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我發出最後通牒——要麼當帝國的忠臣,要麼當帝國的罪人,還有叛徒。”

  “如果我拒絕,等待我的就是身死國滅,用狂風暴雨般的攻勢摧毀我和我背後的人,來保證他接下來可以全力應對接下來的敵人——簡單來說,就是攘外先安內。”

  道爾頓稍稍睜開眼睛,重新拿起了一支新的羽毛筆,重新忙碌的開始備課。

  “虛偽和平的時代就要結束,暴風雨的時代就快來臨了。”低聲喃喃的黑髮巫師,忍不住嘆了口氣。

  目光長遠,未卜先知的利用局勢,自始至終都知道別人的目的,卻沒有人能夠猜透他的想法;

  他的臣子各個能力強勁,他的兒子一個比一個有才,他的對手在他面前沒一個能打的,敢和他為敵的不是已經完蛋了,就是快要完蛋了;

  弱冠之年就曾抵禦魔物入侵,帝國境內四海臣服,統治年月為帝國之最,被譽為“天生的統治者”,在位期間大力發展商貿,煉金術,致力各種全新改革,打壓舊勢力培養新勢力;

  這位神秘的,詭異到極點的,“睿智無比”的至高皇帝陛下,艾克哈特二世……

  自己和他,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穿越者——他是裝了龍傲天模板嗎?!

  “那麼…你的答案是什麼?”道爾頓·坎德頭也不抬:“艾克哈特二世已經擺出了他的態度,向你地上了最後通牒,你決定如何回覆他?”

  “您的看法呢,導師?”

  深吸一口氣的洛倫抬起頭,誠懇的注視著道爾頓:“從您的角度來判斷,究竟哪一種選擇才是最有利的?”

  “我?”

  冷漠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諷刺的道爾頓抬起頭:“我的判斷無足輕重。”

  “不、我不是請您替我做決定,我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能憑自己的意志去做出決定,堅定不移的執行自己設想出來的計畫,無法獨立判斷某個事物的對錯好壞,找不到對自己立場最有利的選擇……”

  “那我只能說,我的學徒…是個失敗者。”

  黑髮巫師呆愣了片刻。

  “我說過,你今天來找我就是個很嚴重的錯誤。”道爾頓又一次放下了手中的筆,每一句話都猶如利刃般鋒利雪亮:

  “你不是來找我尋求答案的,你是來找自信的——你希望我告訴你,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哪怕你口頭不承認。”

  “我……”張口語言的洛倫,就聽到身後一陣敲門聲。

  “不用回頭,是路斯恩——在你來學院的時候,我讓人去找的他。”道爾頓再次打斷自己的學徒:

  “在圓桌大廳有一場會議,夏洛特·都靈正在等你,你應該不會想讓她等你太長時間的…她,還有你的臣子們,他們才是你應該徵求意見的人。”

  “但記住,統治者尋求意見,是為了知曉臣子們的想法。”道爾頓冷冷開口:

  “永遠…永遠不要被別人,左右自己的想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2
第二十二章 心意已決

  “我不同意,這絕對行不行!”

  整個圓桌會議,就是以夏洛特尖銳的駁斥聲開始的——沒有絲毫意外。

  “你瘋了嗎?!”女伯爵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圓桌對面的黑髮巫師:“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他就是要你死啊!”

  會議的氣氛,從一開始就是以最壞的情況展開的。

  “沒那麼嚴重,只是作為帝國使者去一趟古木森林而已。”

  迎著夏洛特那雙憤怒到怒火中燒的眼睛,洛倫只能硬著頭皮解釋道:“最多出趟遠門,三個月或者半年後我就回來了。”

  “更何況我還去過,那裡的精靈有點兒固執,有些偏見,但大多數都單純的像群孩子——最重要的,我和他們並肩戰鬥過,他們絕不會傷害我的。”

  “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誰在乎這群住在森林裡的野蠻種族變成了什麼樣!”看到黑髮巫師反駁,夏洛特被氣得渾身發抖,白皙的面龐漲成了粉紅色:“你要把你的安全,拜恩的安全寄託在一群蠻族的承諾上嗎?!”

  “精靈們才不是什麼蠻族呢,他們都是一些好人!”

  一個柔和的駁斥聲從圓桌的一角傳來。

  剎那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所有人同時側目,將頭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唉,你們都看我幹什麼?”微微愣住的小個子巫師,表情有些躲躲閃閃的,但還是忍不住反駁道:“總、總而言之…精靈們沒有壞人,是會有些自傲,但…是個很友好的種族!”

  圓桌旁目瞪口呆的眾人沒有誰聽見他的抗議,全都驚了。

  其他人震驚於居然有人敢站出來反駁赤血堡女伯爵,而洛倫震驚於艾茵有朝一日反駁外人——或者說,除了自己和艾薩克之外的任何人。

  “我…我為自己失禮的措辭道歉,艾因·蘭德閣下。”稍有些尷尬的氣氛中,強忍著保持鎮定的夏洛特,十分艱難的向小個子巫師鞠躬示意,緊接著下一秒又重新將矛頭對準了黑髮巫師:

  “但即便這是事實,拜恩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公爵要無故離開半年之久;天穹宮裡的皇帝,無權綁架,並且如僕人般我們的公爵!”

  嘹喨的聲音,猶如揮劍的呼嘯般在大廳迴蕩。

  “呃…事實上,他有這個權力。”

  坐在夏洛特身側的赤血堡管家——最近兩年“升職”為公國總管了——查爾斯·格倫威爾顫巍巍的舉起手,繼續他自己的話:

  “按照帝國法典,公爵有義務在戰爭時期提供軍隊,補給並且向帝國的軍團開放公國內城鎮和道路;遵從皇帝本人或其指認的最高統帥一切命令。”

  “而在和平時期,公爵們則治理公國,維護商貿和物資暢通的義務,並且在外交場合維護帝國的權威——作為帝國全權使節,就算是維護帝國權威的一部分……”

  在女伯爵愈發羞惱,甚至是快要吃人的目光注視下,查爾斯聲音越來越下,最後整個人蜷縮在椅子上,動都不敢動。

  冷哼一聲,夏洛特將目光扭向一旁。

  “我也不讚成公爵離開拜恩這麼長時間,但是……”

  始終保持沉默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圓桌議會,十三位伯爵的元老——他皺著眉頭,有些糾結的嘆息一聲:“拒絕來自天穹宮的命令,在道義上對拜恩很不利。”

  女伯爵詫異的看向艾克特伯爵。

  “這是個陷阱,而且很可能是個設計好的圈套,沒錯…可我們很難對拜恩的民眾和騎士們解釋,他們不會理解為什麼天穹宮會想要謀害公爵。”艾克特搖搖頭,看向夏洛特的眼神裡帶著幾分勸意:

  “如果無法得到民眾和騎士們的支持,我們就很難反抗來自天穹宮的指令——畢竟是皇帝親自下達的委任御令,在淳樸的拜恩人眼裡,代表帝國出使是一種榮耀;他們會感覺帝國終於開始重視拜恩的地位,倚重我們的公爵了。”

  圓桌周圍的眾人齊齊一怔,表情微微有些黯淡…雖然直接了點兒,但艾克特伯爵說的是實情。

  只要沒有明目張膽的扯旗造反,拜恩公國就還是帝國的一部分,洛倫·都靈就還是德薩利昂皇室的臣子——臣子服從皇帝的命令,天經地義;作為帝國代表出使異國,更是榮耀。

  最重要的是自半人馬戰爭之後,天穹宮從未用任何理由打壓過拜恩…即使有,也沒有發生在明面上。

  拜恩的民眾和貴族們只能看到公國日益強盛,逐漸回到過去應有的地位,對曾經分裂拜恩的天穹宮恨意也就日以削減——畢竟古王國時代已經是數百年前的事情,十二個世代的洗禮和教會的潛移默化,已經讓他們開始接受“拜恩是帝國的一部分”這種概念了。

  但夏洛特還是不肯放棄。

  緊咬貝齒的她,掙紮著始終不願低頭——或者說,眼睜睜看著某個“傻子”,主動跳進火坑裡。

  “真的只能這樣嗎?”迎向圓桌周圍的一雙雙目光,她還是堅韌的詢問道:“就沒有任何辦法,能夠阻止天穹宮的野心?”

  “就真的連一個像樣的藉口都找不到,可以回絕那個天穹宮裡的皇帝,讓他打消如此惡毒之至的想法?!”

  “告訴我,你們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這個混…這個拜恩公爵跳進皇帝的陷阱裡去送死嗎?!”

  大廳之內,一片寂靜。

  圓桌周圍的眾人或是互相看著彼此,或者低頭沉思,或是早已拿定了主意,閉目養神;或是由於掙扎,還沒能下定決心……

  黑髮巫師聳聳肩。

  如果真的想,他當然有的是“合理的辦法”推辭皇帝的“邀請”,但無論哪一種結果都不會太好——拒絕帝國特使的“榮譽頭銜”,就等於回應艾克哈特二世的最後通牒,性質與正面宣戰無異。

  至少現在,至少在艾克哈特二世這位披著“龍傲天模板”的至高皇帝還活著的時候,與對方儘可能的“合作”才是明智之舉。

  畢竟對方並不是自己真正的敵人,真正的敵人應該是……

  “有辦法。”

  嗯?

  黑髮巫師抬起頭,看向對面那個很不和諧的“聲音源頭”——聯合商會的會長,洛倫的“財務官”小約德很是突兀的開口,游移的目光不停的在黑髮巫師和女伯爵的身上打量,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只要拜恩公國發生一起重大事件,並且涉及到公爵本人使他脫不開身,就能名正言順的拒絕這次出使的邀請了;並且合情合理,令皇帝和天穹宮找不到任何反對的理由。”

  “重大事件,什麼重大事件?”夏洛特和黑髮巫師幾乎同時開口,異口同聲的問道。

  這得“重大”到何等地步,才能名正言順的拒絕皇帝本人的指派?

  “咳咳…如果是最近的話,確實有些事情需要公爵本人出面。”輕咳兩聲,艾克特伯爵低聲道:“新主教的典禮儀式,南方一些矮人城邦的聯盟締結書,還有…嗯,怒火堡的騎士學院和赤血堡的都靈巫師學院,新一批學院的畢業典禮……”

  “但說實在的這些都太牽強了,和出使異國的重要性比起來,即便是說服我們自己人都很難——拿它們當理由,恐怕會被天穹宮當成是有意為之。”

  說著,微微蹙眉的怒火堡伯爵將目光投向小約德,但這位稅務官大人依舊不吭一聲,目不斜視的盯著一臉困惑的拜恩公爵和赤血堡女伯爵。

  而且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沒錯,當然有理由,而且是很正當,名正言順的理由。

  一場轟動整個拜恩,同時涉及到拜恩公爵和一位實權伯爵,會令都靈家族走向強盛乃至步入巔峰的婚姻,必定會在半個帝國引起不小的震盪。

  不,不是半個帝國,而是整個帝國——這將成為拜恩統一的盛事;為了這樣的盛事而拒絕一次“無足輕重”的出訪,難道不是合情合理嗎?

  當然,小約德看到的不是這些,他看到的是那些隨盛事而來的影響和“副作用”——盛大的婚禮必定伴隨著人數眾多的達官顯貴,而人群所到之處,就是財富所到之處。

  利用得當,聯合商會和他自己就能趁機賺得盤滿缽滿,甚至將聯合商會的貿易網與債券推廣到其餘的公國,成為那些伯爵老爺,公爵閣下們的債主,給他們低息乃至無息的貸款,然後一步一步挖空他們領地上的財富。

  波伊,艾勒芒,阿爾勒,洛泰爾……

  正當小約德逐漸沉浸於美夢中的時候,突然感到後頸一涼,像是被什麼史前凶獸從背後盯上了!

  表情一僵,不敢回頭的小約德抽動著喉嚨,顫巍巍的抬起目光,就看到面前的黑髮巫師,也在“意味深長”的打量著自己。

  “名正言順的藉口當然有,但是……”渾身微顫的小約德,腫脹的臉像是快喘不過氣來似的,勉強擠出一絲遺憾的微笑:

  “我同意艾克特伯爵的說法,我們不能正面牴觸帝國——這太不合適了!”

  話音剛落,小約德就像是僥倖逃離了絞架的死刑犯似的,長舒一口氣,癱在了椅子上。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自己恐怕要……

  “如果一定要出使的話,帝國應該不會限制或者規定使團人數的吧?”路斯恩默默的站了出來,看向眾人:

  “那我們只要做好準備和防衛工作,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確實,對於全權委派的帝國特使,尤其是以公爵之尊擔任使節的情況下,帝國一般都會給予極大的特權,並且很少會幹涉。”

  終於敢說話的公國總管查爾斯站出來,微微頷首:“像上一次艾勒芒大公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甚至可以無視使團其他人的意見,先一步和當時還沒有加冕的公爵達成協議。”

  “現在蒼穹之翼在赤血堡駐紮的獵魔人,差不多有一個百人隊的規模。”灰瞳少年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我現在就解除他們的任務,全部都調入使團內充當護衛。”

  “用不著這麼多人,兩三個就夠了。”黑髮巫師突然出聲,有些無奈的打斷了路斯恩的話:“衛隊的護衛工作還是交給赤血堡的護衛騎士們吧,他們才是專業的——如果敵人真的多到那種地步,一群只擅長各自為戰的獵魔人反而不如騎士們。”

  “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能因為天穹宮的臨時起意就大面積的改動原本的佈局,自亂陣腳。”

  “沒錯,我們不能被那個天穹宮裡的皇帝牽著鼻子轉來轉去!”夏洛特難得認同了洛倫一次,交叉在胸前的雙手合十,不停的揉搓著:

  “既然不能改變結果,我們就應該儘可能的利用起這次機會——讓天穹宮和薩克蘭親王準備一支足夠龐大的護送團,讓他們來保護我們的公爵;再通知沿途諸公國,順道與他們達成同盟關係;艾勒芒,洛泰爾……”

  “不,這一次的出行要儘可能避開薩克蘭,尤其要避開帝都戈洛汶。”洛倫再一次打斷女伯爵,沉聲道:

  “不僅如此,更不能和沿途任何公國糾纏太深——如果可以,除了禮節性的客套之外,最好是連照面都不要打。”

  話音落下的剎那,圓桌周圍的眾人全都愣住了。

  一片寂靜的圓桌大廳,被所有目光盯著的黑髮巫師旁若無人的端起桌上的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嗯,窖藏十年的夜鶯,口感與細膩程度與赤血完全不同…真香。

  “嗯…我覺得公爵的意思應該是,我們不能給帝國任何插手的機會。”過了一會兒,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再次站出來打圓場:“如果他們真的準備設陷阱,故意破壞和談然後栽贓嫁禍,也是有可能的。”

  說到最後,連艾克特伯爵自己都不太信了。

  “所以,這一次你準備孤身犯險,一個人前往古木森林?”鐵青著臉的夏洛特,冷冷的開口道:“你知道這會讓拜恩承擔多大的風險嗎?”

  “誰告訴你孤身一人…我可是很愛惜自己性命的。”洛倫站起身,輕笑著和女伯爵對視著:“路斯恩…嗯,還有艾茵都會和我一起去。”

  “唉——我?!”

  小個子巫師愣住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2
第二十三章 互相“利用”

  僅僅只過了一週,出訪使團就已經準備出發了。

  這一次洛倫稍微安排了接下來的工作,與夏洛特完成了權力交接——貌似這種事經常發生——公爵不在的期間,由赤血堡女伯爵總領圓桌議會,代為行使公爵權柄。

  除了涉及到獵魔人機動,布蘭登的信箋,宣戰結盟的權力之外,公國事務一律政由她出。

  因為這位拜恩公爵的長期“失職”,圓桌議會似乎早已對這種情況逐漸習慣——再也不用搞得像開拔宴會那樣隆重,所有的權力交接都有了套完整的程序,圓桌議會和模仿帝國建立起的官僚體系日趨完善,保證他不在的時候一切仍然可正常運作。

  拔地而起的都靈巫師學院,於赤血堡宮殿和自己領地間奔波往返的伯爵,和天穹宮沒什麼區別的公國法庭,在工會和商會間出入的稅吏,荒野外矮人工廠徹夜不息的火光,越來越多延伸向赤血堡的開闊道路……

  三年或許還不足以讓拜恩人立刻體會到統一的滋味,三年卻已經能讓赤血堡人察覺到,他們生活的城市正在從原本最富饒強盛的領地,成為整個公國的政治、財富核心。

  他們尚且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當越來越多外地人湧入城鎮,當赤血堡的城區不再侷限於一座狹小的“童話式”城堡,當新的城區出現,更外圍的新城牆拔地而起的時候……

  三個世代以來所曾經習慣的生活,將不復存在。

  宮殿大門外,整潔一新的街道上陸陸續續停著幾輛馬車,兩側是全副武裝的的護衛騎士們,兩名喬裝打扮的獵魔人混入其中,只有通行的路斯恩知道他們的身份。

  除此之外,奉命隨行的還有兩名巫師——目的是去和精靈們做“文化交流”的,順便在必要的時候充當一下書記官和禮儀官。

  整個使團只有三十幾人,規模小的簡直不像是一位公爵,尤其還是拜恩之主的儀仗,和大一點兒的商隊相差彷彿;令希爾維克執事瞠目結舌,難以置信。

  “古木森林其它地區的精靈是什麼情況我不瞭解,但東部聚落尤其是晨星林的精靈十分的好戰,驕傲並且極其敏感——如果我們真的準備一個軍團規模的使團,他們肯定不會以為我們是來‘友好交流’,而是來開戰的。”

  這是洛倫給出的解釋,除此之外只要進入古木森林就算有一個建制完整的軍團,在精靈戰舞者面前也只是待宰的獵物。

  更何況眼下東部精靈與洛泰爾公國交好,甚至在幾年前已經有幾個聚落陸續開始信奉聖十字,有了他們自己的“教堂”和“神職”;至少最開始的交流不用再擔心出現誤會,只要想該怎麼從精靈口中,得知有關亞速爾艦船的消息就行了。

  在黑髮巫師的一番形容下,希爾維克執事感覺這趟“出使”就好像是為拜恩公爵量身定做的一樣——出趟遠門,見一見老朋友,打聽個事情,然後回來。

  嗯,有條有據,合情合理。

  和帝國歷史上那些背負重要使命,甚至往往有性命之危的使節們相比,簡直輕鬆地像兒戲!

  “沒想到,我們才剛剛見面就又要告別了。”

  宮殿門外,特地趕來的小教士——現任拜恩主教——韋伯仍舊是那一身有些破舊,漿洗到泛白的黑色教士服,淡然的微笑著裡透著些許的不捨,雙手合十:

  “我會替你向聖十字祈禱,祝你此次遠行一路順風,等你平安歸來的,洛倫。”

  黑髮巫師輕笑一聲。

  印象裡,自己好像還沒有哪次是真的“一路順風”,還能“平安”歸來的。

  “不論如何,先謝謝了——雖然我不確定,聖十字是不是真的會庇佑一個巫師。”洛倫自嘲的聳聳肩:

  “那麼…我手握大權,統御公國教會的拜恩主教大人,接下來準備做什麼想清楚了沒有?”

  神情淡然的韋伯頷首,微笑依舊。

  “我要清洗整個教會。”平靜的聲音,卻斬釘截鐵。

  洛倫安靜的看著他,既沒有嘲笑也沒有反駁。

  “說實話,就任之初我曾有過心理準備——教會的腐化我略知一二,畢竟連洛泰爾那樣教風濃郁,偏遠貧瘠的地區,也有貪婪而不知收斂的神職人員;相較之下拜恩的情況也就可想而知了。”

  韋伯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但當我真正看到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種種腐敗,遠遠超出預計,簡直觸目驚心!”

  “這已經不是某個教士和地區的問題,而是普遍現象——從赤血堡的教會到各領地最底層的教士,腐敗和貪婪無處不在,無所不用其極的搾取淳樸信徒們手中的錢財,名下的財產!”

  “不!他們已經不再是神職人員,他們是穿著教士服的騙子、神棍、放貸者、莊園主、商人還有惡棍頭目!”

  “這樣的教會,怎麼可能贏得民眾的信任,怎麼能肩負起民眾的精神寄託?!”小教士韋伯認真說道:“這樣的教會,遲早要完!”

  “如果拜恩教會不能在我的手中得到重建,那我將成為她最後一任主教——親手…將她毀滅,也不能繼續任其荼毒聖十字的純潔!”

  慷慨激昂的眼神中,閃爍著痛苦的決心。

  “這會很難的,你的敵人可比你想像的要多。”黑髮巫師眯著眼睛,玩味的輕聲道:“那些佔據著既得利益的教士們,不會任由你輕易奪走他們的財富和特權的。”

  “他們會反抗,收買和鼓動民眾來對抗你這個‘獨裁’主教;他們會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推翻你,甚至是…暗殺你。”

  小教士搖了搖頭。

  “如果我從你身上學到過什麼,洛倫…那就是面對絕望的從容不迫。”韋伯抬起頭,目光挑起仰視著黑髮巫師:

  “如果一個巫師可以在四面楚歌,朋友背叛的絕望下依舊堅持信念,為他心中的正義而戰,贏得御前審判…那麼一個聖十字的僕人,至少要有不輸於他的勇氣。”

  黑髮巫師先是一怔,隨即失笑出聲。

  “沒你說的那麼誇張,真的…當時的情況是事出有因,而且我本來覺得自己都勝券在握了才……”

  “洛倫!”

  韋伯突然打斷道。

  他抬起頭,逐漸沉重的目光與拜恩公爵四目對視:“有些事情,我必須現在就說清楚。”

  “誠然,拜恩教會的腐敗絕大部分是源於自身,但作為拜恩公爵,雖然到現在只有三年時間,你…同樣難辭其咎!”

  洛倫低下頭,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反駁什麼。

  “在我找到的拜恩教會的賬目裡,發現聯合商會曾經用一筆數額龐大的貸款,從教會的手中拿走了一塊赤血堡城外的空地,用給他們興建新倉庫。”小教士微微蹙眉:“而那塊地原本是教會的奉地,是用來供養底層神職人員的。”

  “除此之外,聯合商會還常年與拜恩教會內部的高級神職勾結,將從信徒手中侵吞,佔據來的地產,貴重物品,教會內偷出來的珍藏為那些人折現,將它們販賣到千里之外的埃博登;巧借名目,變成公國的公產,或者商會的私產。”

  “通過這種方式,教會在拜恩超過五分之四的財產,都已經被侵吞佔據,或者轉賣給了別人;甚至將信徒們繳納的贖罪金和捐獻存在聯合商會的金庫裡,向商隊放貸!”

  “這些…全部都是聯合商會的會長,你的財務官小約德閣下的傑作!”

  “真的嗎?那你可要有心理準備了,小約德是個很難纏的對手。”洛倫輕笑一聲:“他是個對自己極其自信的傢伙,想要贏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他最擅長的遊戲裡打敗他。”

  韋伯瞠目結舌,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洛、洛倫!”

  小教士失聲開口,眼神詫異到了極點:“我、我剛才說的可是你的財務官!我、我是說如果我開始整頓教會,很可能要和你的臣子對抗,甚至是干涉到公國內政,你也許會損失很多錢的!”

  “比、比如、比如說…以後可能教會的獻金再也不會存在聯合商會的金庫裡了,你們也不可能再從教會的手裡得到任何東西了!我是認真的!”

  “嗯…我知道,看出來了。”黑髮巫師點點頭,依舊微笑:“不過…有得必有失嘛,我覺得能有一個信仰堅定的主教大人,替我敲打敲打某個貪婪無底線的財務官也不錯。”

  “更重要的是對於一個公國而言,純潔的,有底線並且公正的教會引導民眾,做出表率;只有好處,不可能有害。”

  洛倫的表情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我不騙你,扶持你成為拜恩主教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看到的,是一個獨立的,專注於信仰層面的教會存在,來對抗聖十字教會的干涉。”

  “所以事實是,我也在利用你…某種意義上。”

  小教士沉默了很長時間。

  “這…就算是自作自受吧。”自嘲的笑了笑,韋伯淡淡的開口道:“無論如何,背叛朋友終究是要付出代價的——無論以何種方式。”

  “記得代我向晨星林的朋友們問好,他們對信仰的看法和對教會的管理方式,才是我們應當學習的典範——另外,嗯…如果有空並且順路的話,也勞煩你去見一見洛泰爾主教,替我致一聲歉意:古木鎮的韋伯,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囉囉嗦嗦,就像是眼前的朋友回不來了似的。

  “我會的。”洛倫點點頭,嘴角輕輕勾起:“保重了,我的主教閣下。”

  說完,黑髮巫師轉身離去,留給小教士一個背影。

  笑意漸漸淡去。

  沒錯,自己還是利用了他。

  三年的時間,小約德在自己的授意下逐漸榨乾了拜恩教會所有的財富,通過種種方式轉到自己和商會名下,留給韋伯的只有一個除了大教堂,什麼也沒剩下的空殼子。

  這些財富,稅金,動產和不動產,才是自己能迅速控制拜恩的根本,同時供養得起浮空城和一支獵魔人軍團的原因。

  等到韋伯開始整頓教會,那些神職人員在聯合商會的儲蓄和債券就會瞬間“蒸發”,一毛錢都不會剩下;入不敷出的拜恩教會,將會成為全帝國最“清廉”的公國教會。

  而到那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會集中在韋伯的“教會改革”上,沒有誰會想知道那些腐敗教士的錢都去哪兒了,只會為他們悲慘的下場拍手稱快。

  嗯…除了他們自己。

  輕輕嘆口氣,抬頭的黑髮巫師突然愣住了。

  使團隊伍的最前面,只見夏洛特正拽著小個子巫師的雙手,一臉緊張的囑咐著什麼;而面頰微醺的艾茵則不停的點頭,時不時還會和她交流幾句。

  唉。

  他們…她們倆,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那麼好了?

  印象中除了剛來的時候,小個子巫師所有時間都待在實驗室和巫師學院,幾乎和夏洛特沒有過什麼交集啊?

  困惑的黑髮巫師歪著頭,懵懂的撓撓後腦勺。

  “啊……我們的公爵閣下終於來了。”

  注意到朝這邊走來的黑髮巫師,赤血堡女伯爵立刻鬆開艾茵的手,挺起胸膛,換上了冷漠的表情迎來:“準備好了嗎?”

  黑髮巫師點點頭。

  “切記,你代表的可不僅僅是帝國和自己,還有拜恩人在精靈們心中的第一印象——這可是拜恩的領主,第一次到訪精靈的領地;第一次,十分重要。”夏洛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拜恩就交給我,你只需考慮如何讓你的國家增添榮光即可——等你歸來時,我再將她完好無損的交還給你。”

  “安心上路吧,我的公爵!”

  安心上路…雖然知道對方沒有歧義,但還是讓洛倫抽了抽嘴角。

  “我知道你曾經和這些精靈們的關係非常好,但…畢竟過去這麼久了,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夏洛特突然語氣一轉,像是十分糾結,又不情願的吐出幾個字:

  “總之…帝國的使命很重要,拜恩的榮耀也很重要…但…但是……”

  “如果真的情勢所迫,呃…局面不允許,無可奈何…真的沒有選擇周轉餘地的話…還…還是……”

  “……穩妥為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6:32
第二十四章 “困擾”的帝國

  “他答應了?!”

  波伊公國,薩克蘭東征軍團軍營內,布蘭登·德薩利昂接過信使手中蓋著“絕密”的信箋,一臉的難以置信。

  “是的——十天前,拜恩公爵的使團和隊伍就已經出發,現在應該剛剛進入艾勒芒境內。”風塵僕僕的信使來不及擦掉額頭的汗,怔怔的用力點頭:

  “按照這個速度,最多一個月就會抵達洛泰爾北部的深林堡。”

  “一個月,這麼快?”詫異的紅發少年驚呼出聲,眉頭皺的更深了。

  原本以為就算是不得已接受的任命,洛倫·都靈最多也就是應付了事,拖延時間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但照他現在這個效率,恐怕是真的打算當一回“帝國特使”了。

  這傢伙…真的是洛倫·都靈,自己那個巫師顧問閣下嗎——他什麼時候變得對帝國那麼忠心耿耿了?!

  還是說他有了別的計畫,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不打算和自己商量?

  費解的布蘭登拚命搖搖頭,更加傾向於後者。

  無論因為什麼,洛倫·都靈已經前往洛泰爾,換句話說接下來的三個月到半年的時間,拜恩能提供給自己的支持將變得極其有限;

  這意味著自己原本想要對東薩克蘭施壓,解除對自己的封鎖,統籌波伊與拜恩兩家的力量聯盟阿爾勒公國的計畫不得不打消;

  這意味著親愛的皇兄如果真對自己有什麼想法,那就是這半年了;

  而唯一可以仰仗和依靠的,就只有波伊之主,那位彎刀女大公,薩莉卡·約拿的庇護——可想而知,一旦這件事被她知道了,肯定會獅子大開口的。

  一想到這兒,紅發少年嘆息一聲,鮮豔如火的眸子裡閃爍著糾結的光芒。

  要考慮一下,出賣色相嗎?

  “布蘭登殿下,赤血堡的夏洛特女伯爵那邊還在等待回覆。”站起身的信使,小心翼翼的看著面前的皇子殿下:“您有什麼話要送給她,或者出使古木森林的洛倫公爵……”

  “等一下!”

  紅發少年猛地抬手,打斷了信使的話,驟縮的瞳孔搖晃不止。

  古木森林,為什麼是古木森林…不,為什麼一定要是洛倫·都靈呢?

  天穹宮的解釋是雙方有深厚的友誼…胡扯,如果說深厚的友誼,洛泰爾的繼承人魯文·弗利德過去幾年都在和那裡的精靈們打交道,他難道不是更合適的人選?!

  支開自己最得力的助手,打破自己和兄長之間的天平?有可能,但這不是父親的風格;如果他真準備平平安安的去世,就不會再在扶持了自己之後,再輕易打破這份平衡。

  所以…不是內部的爭鬥,敵人來自外界。

  古木森林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讓父親要如此大動干戈不惜用要挾的方式,逼迫洛倫服從他的命令——而且認定了只有洛倫能解決這個問題?!

  “古木森林…亞速爾王國…那些鬼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布蘭登·德薩利昂低聲喃喃。

  …………………………………………

  “真驚訝…你居然不知道。”

  斷界山要塞,康諾德·德薩利昂敲打著桌子,目光凝視著對面:“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有些感到失望。”

  “非常抱歉,但守夜人並非總是無所不知。”背著雙手的守夜人愛德華冷冷道:“特別是來自天穹宮中,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您父親的直接命令。”

  “我們可以告訴您確實有這項命令,告訴您當時陛下在何處,手邊有哪些讀物,窗外的景色,天氣如何,衣服顏色,睡眠質量,午餐的菜色,門外僕人侍衛的閒聊,夜晚陪寢的侍女……”

  “唯獨,不能告訴您陛下當時在想什麼——因為我們的能力實在太有限了。”

  鐺——!

  厚重的薩克蘭長劍出鞘,一聲悶響,砸在愛德華瘦削的肩膀上,刃口貼著脖頸的邊緣。

  守夜人面頰微微一顫,身體紋絲不動。

  “注意你說話的語氣,閣下。”一個渾厚有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毫不掩飾的威脅:“這裡是斷界山要塞,膽敢對皇儲殿下不敬,我保證你……”

  “德雷西斯!”

  面無表情的康諾德開口打斷了自己的副司令兼騎兵隊長的“恐嚇”,緩緩起身:“別嚇唬我們的客人,而且我覺得對一個守夜人來說,單純的威脅並沒什麼意義。”

  “除非你真準備殺死他,否則對他來說這柄劍和鐵塊無異——恐懼情感缺失,一個帝國守夜人最優秀的職業素養。”注視著愛德華的眼睛,皇儲殿下輕聲問道:

  “我說的對嗎?”

  “您謬讚了。”愛德華仍舊紋絲不動,不卑不亢。

  肩膀上的劍已經撤了下去,只在靠近鎖骨處留下一道痕跡。

  “最後一件事情,愛德華,請告訴我;”康諾德輕聲開口:“這個情報…究竟是魯特·因菲尼特,亦或者帝都的某位大人讓你送來的,還是……”

  “……父親的意思?”

  騎兵隊長德雷西斯微微一驚,猛地回首。

  目不斜視的皇儲殿下眼神犀利,想從守夜人的眼睛裡直接得到答案。

  “情報本身不是什麼秘密,即便我不說,您也不難知道。”守夜人愛德華平靜的和他對視著:

  “但命令我將這個情報轉達給您,卻是皇帝陛下的意願。”

  空氣變得安靜了。

  面不改色的康諾德·德薩利昂,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是父親…偉大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在警告自己?

  拜恩公爵的出使是他和洛倫·都靈雙方達成的“妥協”,不准自己多插手?

  “我明白了,我應該不止是唯一一個被警告的,對吧?”康諾德認真的看著他:“斷界山要塞…應該也不是您的最後一站,愛德華閣下?”

  “波伊的東征軍營——布蘭登·德薩利昂才是我的最後一站,皇儲殿下。”愛德華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

  “越是有能力背負責任的人,越是有被警告和提醒的必要…這是陛下的原話。”

  “是嗎?我知道了。”康諾德微微頷首,眼神無比的複雜,隨即背過身去。

  明白對方意思的愛德華隨即退下,離開了斷界山要塞。

  “殿下,要不要我派人去查一下?”

  沉默到按耐不住的騎兵隊長終於開口了:“使團隊伍才剛剛抵達艾勒芒,現在動手的話,我們的哨探應該還來得及跟上拜恩公爵……”

  背對著他的康諾德搖搖頭,無奈的嘆息一聲。

  “算了吧,如果父親真的不想讓我們插手,那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了。”低垂著頭,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德雷西斯,你也曾追隨我父親多年——在你的印象中有哪一次,他會輕易將自己的想法和目的透露給別人的?”

  騎兵隊長一愣,皺著眉沉默了很久。

  “一次…也沒有。”

  康諾德再次嘆了口氣。

  “但我還是很好奇,亞速爾王國究竟發生了什麼?自三年前遠洋艦隊遇難後,一切就都杳無音信…不。”

  康諾德突然轉過身,目光思索:“就算是在過去,我們對這個精靈國度依舊是一無所知,從未真正瞭解過他們。”

  “政體,國力,財富,人民……我們對他們一無所知,只清楚兩國相隔著迷霧海,無論如何他們也不可能遠渡重洋入侵我們,更沒有必要…反之也是如此。”

  “無法橫渡的迷霧海…就是這種虛妄的安全感,讓彼此相安無事的度過了十二個世代,並且堅信這份‘和平’還會繼續下去……”康諾德低聲喃喃:

  “但這是真的嗎?”

  …………………………

  “這當然是真的,千真萬確。”

  放下手裡的酒壺,掌璽大臣梅特涅·利奧波德,將斟得滿滿一杯的薩克蘭干紅放在維克托·修斯手裡,絲毫不在意這位忌酒大法官那皺起的眉頭:

  “帝國史書內,光是明確記載的就有三位皇帝曾經向亞速爾精靈派遣過使者,私下通過商貿活動開展的交流更是不計其數…但都失敗了。”

  “怎麼可能?”眉頭緊蹙的大法官放下了酒杯,語氣詫異到了極點:“埃博登的遠洋艦隊每年至少和亞速爾王國進行一次貿易——您告訴我,帝國對這個國家仍然一無所知?”

  “沒錯,就是一無所知。”掌璽大臣泰然自若的將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所有你在史書上看到的‘雄鷹王熱情款待帝國使團,與遠洋艦隊友好交流’的內容,都是史官們為了帝國顏面的杜撰。”

  “事實則是,我們的遠洋艦隊和使團從未真正靠近過這個國家,一般都是在邊境某個港口停靠;至於所謂的貿易,嗯…更類似於某種賞賜。”

  “賞賜?”大法官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沒錯,就像‘賢者’布蘭登一世贈予過半人馬部落不菲的黃金與鐵器,讓他們不要騷擾波伊公國,從而才能調集數以萬計的驃騎兵北上,在血骸谷成就他的赫赫武功。”掌璽大臣感嘆一聲:

  “雖然不想這麼比較,但事實就是如此——在亞速爾精靈眼中,同為繼承了巨龍王國血脈的薩克蘭帝國,可能就是類似‘遠方蠻夷’一樣的麻煩。”

  “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猜測,究竟如何只有亞速爾精靈們自己知曉。”

  “原來如此。”大法官維克托輕輕頷首:“所以得知亞速爾精靈出現在古木森林的消息,陛下才會感到如臨大敵…完全不瞭解的敵人,的確是會令人感到不安的。”

  “不,不完全是這樣。”

  “嗯?”

  “如果真的是完全不瞭解,就不會特地指派讓拜恩公爵作為全權特使了。”利奧波德搖搖頭:“陛下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或者有了預感,才會不惜以脅迫的方式,讓正在因為繼承權問題而逐漸分裂的帝國,重新統一在他的麾下。”

  “他需要的不再是一個分裂的,派系之間互相爭鬥保持平衡,來保證任何一方都無法威脅到自身權威的公國聯盟,而是緊密團結,震懾四方的帝國!”

  “什麼意思?”維克托反問道:“您剛剛不是說…帝國和亞速爾精靈從未有過正面接觸嗎?”

  “沒錯,我們不瞭解,帝國的史料中對亞速爾精靈的記載近乎為零。”利奧波德抬起頭,意味深長的將目光投向窗外:

  “但這不等於某些人,對他們也同樣一無所知。”

  沉吟片刻,維克託大法官驟然醒悟:“您是說……”

  “三年前的遠洋艦隊遇難,是否有什麼隱情呢?”低聲喃喃的利奧波德,緊蹙的眉頭下雙瞳依舊精明:

  “我不太願意這麼想,但是…埃博登動亂時,陛下執意要扶持科羅納家族,讓巫師塔掌權成為埃博登的統治者……”

  “也許,並不是一個意外?”

  ………………………………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麼意外,有的只是我們所不知道的訊息。”

  站在九芒星巫師塔的陽台,愈發蒼老的科羅納凝視著遠處的海港,喃喃自語著。

  “而我們的至高皇帝陛下,他總能未卜先知的知道我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的目光比皇儲殿下,比我們所有人都要遙遠。”

  “但這雙長遠的目光,卻始終在為了一個偉大卻又自私的目的服務;一邊積極的做出革新一邊又拒絕任何改變——德薩利昂皇室的延續,薩克蘭帝國的強盛。”

  “洛倫·都靈曾經提到過一個詞,叫做…嗯…侷限性,對,就是這個;形容能夠看到自己的缺陷和不足,卻因為立場和自我本身的因素無法做出任何改變,悲哀之至。”

  “但我們不同,我們所代表的最具活力的一面,是帝國乃至我們整個種族的求知慾和上進心;

  哪怕再如何被斥責為邪惡,墮落;繼承了‘戴帽子羅根’遺志,致力於探索虛空之力的本質,用知識來改變和服務自身,同時不向虛空之力屈服的我們,永遠是進步的。”

  “主宰下一個時代的,必將是我們!”

  自言自語的科羅納緩緩回首——在他的身後,畫像上叼著煙斗,一臉滑稽表情的弗雷斯沃克,正用那雙彎成月牙的眼睛瞅著他。

  “就是因為察覺到這一點,你才能走得如此心安理得,把這麼個爛攤子留給我的…對吧,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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