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638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8
第五十五章 我的夢想

  “洛倫,對不起,我真沒想到居然會變成這樣,我……”

  “不必解釋,韋伯——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拜恩大教堂,看著周圍空蕩蕩,顯得過於“簡譜”的陳設,坐在房間內唯二一張椅子上的洛倫捧著經文,對面色蒼白,眼神慌張的小教士韋伯開口道。

  呃…或者應該叫主教大人?

  看著面前消瘦不少,額頭甚至有了皺紋的小教士,叫順了的洛倫有點兒彆扭的撇撇嘴,尷尬的用手擋住了嘴。

  抬頭紋,紫眼袋,微微有些弓背,稍腫的手指上滿是老繭…和幾個月前相比,他外表至少“成熟”了十歲。

  他的書桌上除了三冊一套的經文外,再看不到一本書;有的只是凌亂的文案捲軸;又批示過的,也有沒批示過的。

  房間裡除了兩把椅子一張茶几外,再看不到任何像樣的“陳設”。

  前代主教掛油畫的牆壁上,已經被密密麻麻的經文填滿,看字跡似乎還是小教士自己寫的;擺放著盆景、雕像與騎士甲冑的角落,除了幾片光潔如新顯得有些突兀的地板外,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大概…都變成門外自己來時那個孤兒院的一日三餐了吧?

  明明物價都被聯合商會故意折騰拔高了兩到三倍,孤兒院居然還能供給得起麥芽粥和雞蛋…在眼下的赤血堡,這兩樣已經和新釀的葡萄酒等價了。

  至於小教士自己——乾淨整潔的教士服雖然質量上乘,但還是能看出漿洗到泛白的痕跡;衣料下膝肘的部位磨損尤其嚴重,痕跡明顯。

  “這件事主要責任在小約德,基本也因他而起。”輕輕合上經文,洛倫嘆了口氣:“當然,我不是說你沒有責任,但那些都是我們說好的…我答應過會支持你,新改革也勢在必行!”

  “無論如何,一個清廉的,以身作則的,提倡公正與友愛的教會不可能對公國有害,對吧?”

  聳聳肩,黑髮巫師輕描淡寫的解釋道。

  但小教士明顯誤會了他的想法,把這些話看成是對洛倫在給他開脫。

  “這樣的教會不可能對公國有害…但我一定操之過急了。”韋伯張皇失措,坐不下也站不住:“我…我真的是太害怕了!不…我是太想證明自己,證明我可以改變教會,可以讓她成為真正的精神引導之所,而不是摻雜了政治與金錢的世俗場所!”

  “也許你會笑話我,也許你認為這很荒謬;但我一直有這種恐懼,洛倫…你,或者你身後的拜恩公國的大人們,還有帝都的拜恩教會,隨時會收回對我的支持。”

  “正是這種莫名的恐懼,逼迫催促我盡快實現理想,讓一切變成無可挽回的既成事實。”頹唐的小教士一臉疲憊,癱坐在椅子上:

  “也許…我該去找夏洛特女伯爵道歉——畢竟如果不是我一開始拉攏她同意我的新改革,小約德的反抗也就不會那麼強烈,後果也不會如此嚴重。”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麼做。”想起之前夏洛特看小約德的眼神,洛倫嘆息一聲:

  “她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不想自找晦氣的話還是等等吧。”

  “因為我?”

  “不,是因為某個自尋死路,還不自知的笨蛋。”

  黑髮巫師輕笑一聲,勾起嘴角。

  “無論如何,祝賀你這一次出使成功。”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的小教士啞然一笑,抬起頭目光平靜的看著洛倫:

  “南方的統治者與天穹宮的龍王家族如此親密無間的信任彼此,鼎力協作…呵呵,上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還要追溯到第十世代呢。”

  親密無間,鼎力協作?

  洛倫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嘲諷的弧度。

  如果派人監視,又在暗中命令洛泰爾大公集結軍隊提防古木森林入侵也算是“親密無間”,在自己的騎士中安插釘子是“鼎力協作”的話……

  那洛倫寧可那位天穹宮的艾克哈特二世陛下,還是像防賊似的防著自己比較好。

  “韋伯,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微笑的黑髮巫師抬起目光:

  “那個在戈洛汶御前審判上與我對峙的小教士,可不會考慮到自己的行為會不會給別人帶來困擾。”

  “他也會竭盡所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他也會為了傷害別人而感到痛苦…但他還是會做下去,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誠惶誠恐的站在別人面前。”

  小教士一怔,疲憊而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絲苦笑。

  “這…大概就是身份的變化吧?孤身一人時可以無拘無束,可以任由自己去實現自己的想法;但當人背負起某樣東西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就像洛倫你自己,不也是一樣?”他抬起頭,平靜的目光與黑髮巫師四目對視:“過去的你雖然會放低姿態,但永遠是特立獨行,只為了自己;如今卻背負起了一國之興衰,乃至帝國的存亡;拿到了權力,卻不能再如過去那般自由。”

  微笑的洛倫看著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所以,現在我們兩個曾經自由,如今卻被自己束縛的傢伙坐在這裡,互相體諒對方的難處。”黑髮巫師深吸一口氣:“我們都清楚各自的夢想實現起來有多困難,但既然已經出發,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小教士沒有開口,但眼神中滿是贊同的神色。

  一旦踏出了第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改革教會,讓聖十字的信徒們徹底從帝國政治中剝離出來,這對拜恩教會,這對聖十字教會本身而言,都將是釜底抽薪般的震動!

  因為這意味著教會重歸信仰,意味著教會再不能對政治有任何干涉;侵佔土地與帝國財富的“修道院”將被廢除,大批的教士將回到古王國時代的苦修士生活。

  教會本身,將成為簡單的,提供民眾尋找信仰、心理慰藉的場所;在小教士韋伯的設想中,就連孤兒院這樣的“社會救助”,也應該轉交給當地的領主來執行。

  “沒錯,我很清楚我的夢想實現起來有多困難。”沉思長久的小教士輕聲開口:“那…洛倫你呢?”

  “你的夢想,究竟是什麼?”

  輕柔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堂內響起。

  柔若微風,輕似蟬鳴。

  黑髮巫師挑挑眉毛,有點兒意外他會問這個。

  “也許你會感到意外,不…你肯定早就察覺到了,我一直在觀察你。”小教士表情真摯:“我一直想知道,你所為止努力的究竟是什麼?”

  “最開始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你是堅定不移站在埃博登的立場上;但後來似乎事實並非如此;你會與巫師階層合作,是因為可以將他們的力量拉攏到布蘭登殿下的陣營中;”

  “後來我覺得你一直都在為布蘭登殿下能夠打敗皇儲康諾德而努力,可這應該只是你的目的之一;因為如果你真的忠心耿耿,就不會將拜恩從他的手中搶走。”

  “再後來,我覺得你可能是想締造一個被金錢和利益驅使的世界;但在我與聯合商會的矛盾中,圓桌議會卻旗幟鮮明的站在了我這一邊,讓小約德閣下成為了公國的眾矢之的。”

  “所以我真的很困惑,很迷茫…洛倫,你究竟想要什麼,你夢想中的拜恩,夢想中的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小教士揚起目光,像是試探似的問道:

  “你的目標,究竟在哪裡?”

  洛倫將雙手按在腹前,沒有立刻回答他。

  哈林梵·阿剎邁大師的話,音猶在耳。

  “……你的恐懼來源於太過強大的敵人;你的忙碌是因為這一切遠遠超出了你的能力範圍,使你不得不增強你的力量;你身陷囹圄,四面楚歌……”

  “……任何一個想要憑一己之力拯救世界的人,最後都會發現自己被自己所信賴,信仰的一切背叛,淪落到要和全世界對抗的地步……”

  “……你的臣民,你的朋友們迫切的想要幫助你,但卻無法理解你在做些什麼……”

  無法理解的迷茫……

  洛倫從小教士的眼神中,看到了這種情感。

  自己應該告訴他嗎?

  對於聖十字的信仰,韋伯絕對是毋庸置疑的;他堅信精神上的引導能夠拯救世人,堅信聖十字是帝國的未來,並且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如果他知道了“所謂的真相”,知道了聖十字其實是巨龍王國的巫師們製造出來,用於控制人心和制衡邪神的“武器”,一個統治者手中好用的工具,又會怎麼想?

  是像“戴帽子的羅根”那樣徹底拋棄信仰,致力於將虛空的力量成為人類的武器,反抗聖十字的統治;還是像法內西斯主教,徹徹底底的精神崩潰,淪為邪神的走狗?

  無論是哪一種,信仰的崩塌帶來的都是心靈世界的崩塌…最關鍵的,雖然這麼說有些冷酷,但小教士並不是自己“核心圈”的一員,即便是朋友,但洛倫還不能像對路斯恩那樣信任他。

  兩人眼下尚且還能合作,但也許某一天…就會再次變成敵人。

  但反過來說,如果能策反小教士,讓他成為自己在教會體系內的支持者……

  呃…會不會太不切實際了點兒?

  “我想要的…是一個自由的拜恩公國。”

  在剎那間的躊躇後,洛倫還是決定穩妥為上,暫時以穩住小教士,讓他繼續和自己合作為主。

  但小教士明顯誤會了他的意思。

  “自由?”韋伯一愣,表情很是愕然:“就像…埃博登一樣嗎?”

  “埃博登…不不不,當然不是;在巫師塔與天穹宮出手整頓之前,埃博登已經完全被那些擁有大筆財富的自由貴族,商會們控制了。”

  擺擺食指,洛倫失笑一聲:“一定程度上…我就是因為不希望拜恩落入那樣的結局,才明知小約德會強烈反對,還依然支持你的。”

  似懂非懂的韋伯頷首,但依舊是“懵懵”的表情。

  “我所說的自由,是選擇的自由——我要打造的是一個遵循秩序之下,讓公國臣民擁有更多選擇,而不會受到家境,血統和出身影響的自由。”洛倫的表情逐漸凝重:

  “一個普普通通的騎士之家,長子繼承父親的甲冑和劍;次子則可以加入教會,追尋信仰;三子為家庭生計,成為巫師學院或者聯合商會的學徒,用知識或者財富證明自己。”

  “三個孩子可以各自邁步走向自己的道路,平行而又平等,不會因選擇而出現地位高低的差異;長子的軍俸可以供養年邁的父親,次子常做善事,為家族贏得了好名聲;小兒子從遠方寄來書信,告訴父親和哥哥們,他正在何處遊歷,一切平安,讓他們放心;”

  “等到一家最小的妹妹終於要出嫁的時候,三個哥哥能拿出豐厚的嫁妝,讓妹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而不用父母省吃儉用;”

  “常年隨軍出征的長子,也許會被某位城堡中的貴族姑娘傾慕;見識廣博的小兒子,也許會對某個精靈或者其他異族異鄉人一見傾心;投身教會的二兒子得到喜訊,會同時給兩個兄弟都寄上祝福,而非另眼相待;”

  “他們的財富、地位會有區別,但一切選擇對他們都是自由的,沒有區別的。”

  黑髮巫師稍稍一頓,聲音平穩:“這就是我的夢想,這就是我夢想中世界的模樣——而為了實現這份夢想,我需要權力,而且是很大的權力。”

  “一個人想實現自己的夢想,想真正的有所作為,就必須擁有更多的支持者,更多的財富、權力還有人心;只有擁有這些,才有談論‘改變世界’的資格!”

  “所以…你才會支持布蘭登。”小教士沉吟著,聲音有些顫抖:“因為只有他成為第十三世代的…洛倫,你才能有機會實現你的夢想,是麼?”

  “權力、財富、人心…三個缺一不可。”洛倫毫不猶豫的點頭:

  “所以…韋伯,我的主教大人;我會傾盡所能,幫助你完成教會的改革計畫。”

  “你呢,你願意幫我實現我的夢想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9
第五十六章 聽我的

  當滿心感慨的黑髮巫師從拜恩大教堂離開時,天色已暗。

  看著教堂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用等到第二天,拜恩公爵出使歸來,首先造訪拜恩大教堂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赤血堡,繼而傳到整個拜恩。

  正如道爾頓導師所說,如今的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他;掌控南方的拜恩之主,一舉一動都會引人矚目。

  自己到訪大教堂這件事會成為一種強烈的信號,會讓拜恩的貴族和臣民們認為拜恩公爵是站在主教這邊,支持他的“新改革”計畫的。

  洛倫當然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必須搶先表態,讓這件事變成既成的事實,就像小教士之前做的一樣——是自己主動站出來支持教會,而非教會說服了自己,認可了小教士的改革計畫。

  主動與被動的區別,就是雙方誰擁有主導權,誰是更有權力一方的區別。

  如此不論拜恩教會願不願意,他們都欠了自己一個人情;哪怕小教士韋伯再想讓教會保持“純潔獨立”,也不得不接受形式上教會受到圓桌議會管理,級別低於自己的事實。

  沒錯,這套做法就和在帝都時,艾克哈特二世故意將教會與巫師們的矛盾鬧到御前審判,由自己親自裁奪的做法如出一轍……

  人啊,果然還是會不得不成為自己最討厭的模樣。

  再次感慨的嘆息一聲,黑髮巫師在隨行的護衛騎士簇擁下回到了宮殿;還未走進正門,一道窈窕的身影就已經擋在他面前。

  “你回來晚了,又一次。”

  高挺胸脯,夏洛特冷冷道:“我們約好傍晚前見面,然後在晚餐時交談關於你離開期間的政務問題的——這是一次十分正式的權力交接,不覺得遲到而且讓一位女性等候,實在是過於失禮了嗎,我的公爵大人?”

  “抱歉抱歉,但想說服我們的主教大人可要花不少時間。”洛倫一臉的討好笑容:“你也知道,想說服一個虔誠的聖十字信徒,不比勸說一位固執的姑娘容易。”

  “那麼…我們尊敬的女伯爵閣下,有沒有好好收拾掉某個不聽話的僕人,讓他變得老實點兒呢?”

  面對黑髮巫師帶著些許嘲諷的口吻,女伯爵不置可否的冷哼一聲,昂起頭顱。

  “最遲明天下午,赤血堡的物價就會恢復正常和穩定——對外就宣揚是公爵大人您親自過問,與商人們進行了詳細磋商的成果;危機解除,還為都靈家族又爭取到了不少人心。”

  “不愧是我們堂堂赤血堡女伯爵,果然是都靈家的子孫!”咧嘴笑的洛倫露出了整齊的兩排白牙,豎起大拇指:

  “我就知道,像小約德那種傢伙絕對不是你的對手;只要親自出面,三言兩語就能……”

  啪——!

  回答他的,是扭頭離去的夏洛特,“狠狠”抽在他臉上的長發;留給他滿面幽香,還有急促離去的背影。

  只剩一臉尬笑的黑髮巫師,僵硬的站在原地。

  “請允許我對您的遭遇表示同情,公爵閣下。”全程站在一旁的宮廷總管查爾斯背著雙手,帶著一絲微笑轉過身來:

  “但您也必須理解——女伯爵剛剛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她繼續得到你的鼓勵和承認;但您不僅遲到,而且還用那種充滿…朋友間調侃的語氣,所以……”

  “所以我這就是純屬活該了,對吧?”黑髮巫師翻了個白眼兒。

  查爾斯一副拚命忍笑的表情,低下頭,只有肩膀還在不停的顫抖。

  “請跟我來,公爵大人…碰頭您已經遲到了,不會希望連晚餐也遲到吧?”宮廷總管讓開道路,伸手恭迎:“按照伯爵的安排,這只是一次簡單的家宴——但即便如此,涉及到公國主人和他的家族重要成員,該有的形式還是要有。”

  “所以如果您樂意的話,我們可以一邊走一邊詳悉說明下晚宴中的所有程序和步驟;當然,您不願意我也是說的…伯爵吩咐過了,說您可能不大愛聽。”

  洛倫無奈的點點頭,忍住了翻第二次白眼的衝動。

  所以既然我都沒得選,你還為什麼給我解釋一遍?

  這可能是他最難以接受的地方…不論什麼樣的活動,夏洛特總喜歡搞得很正式,很有儀式性;小到一次簡單的宴會,大到召集十三領伯爵的圓桌議會,在她眼中很可能同等重要。

  相處幾年,洛倫大概能理解她的理由,但不等於他樂意遭罪。

  “今天上午的會面……”打斷了滔滔不絕的查爾斯,洛倫連忙換了個話題:“某位財務官閣下,一定過得很艱難吧?”

  “當然沒有。”宮廷總管十分果斷的搖搖頭,但隨即又忍笑的抿嘴點點頭:“伯爵十分熱情的在宮殿花園內款待了他,用最冷靜也最委婉的口吻,向他闡述了不與自己合作的後果。”

  冷靜還很委婉的口吻…洛倫挑挑眉毛。

  威逼?恐嚇?以命相脅?勿謂言之不預?

  “總而言之,尊敬的財務官閣下很快就認識到,如果他不盡快做出一定的妥協,公國就會將財務官的頭銜交給彩虹橋的加雷斯伯爵,再將聯合商會的分割。”查爾斯輕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敬佩:

  “對三年後的拜恩而言,聯合商會早已不再是必須存在的,但聯合商會卻必須依附於公國;否則他們控制的道路、礦產與商舖,很快就會變成其餘商會眼中的肥肉。”

  “呃…我記得公國欠了聯合商會不少錢,而且好像很難還的上?”洛倫忍不住開口道。

  “正因如此,聯合商會才決不能離開公國;否則所有債務無法兌現,又失去了公國財政的優惠和扶持,很快就會面臨崩盤的窘境,徹底滅亡。”

  查爾斯輕點頭:“伯爵告訴我,這還是她從您這裡學到的‘無恥招數’——借錢的人是孫子,欠錢的才是老爺——公爵您的原話,我只是複述一遍。”

  “……”洛倫·都靈。

  “伯爵十分清楚,聯合商會是公爵您用來控制十三領各個領地的重要工具;能夠平衡圓桌議會,將公國財權牢牢攥住的人,也只有小約德一個。”

  查爾斯目光閃爍,意味深長的開口道:“而這也就是為什麼伯爵之前對他無可奈何的原因,也是您歸來之後,能夠輕易將他玩弄於古裝的原因。”

  “一直以來,伯爵都始終將自己的地位放在您之下,寧可忍受委屈也要先顧及您的威信——哪怕小約德只是個商人,哪怕他只是地位最低的財務官;

  但只要是您的人,伯爵就一定會先爭取到您的默許,才會用出自己的手腕——伯爵對您的情感,可不僅僅是‘忠誠’可以形容的。”

  “什麼意思?”洛倫挑挑眉毛。

  “字面上的意思。”查爾斯謙卑的頷首行禮:“我只是您卑微的宮廷總管,執行您的命令,闡述我的看法——判斷,是您的權柄。”

  黑髮巫師笑了笑:“是嗎?”

  “宴會已經籌備好了,您又兩刻鐘的時間收拾一下,準備入席。”查爾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很突兀的開口道:

  “我們為您準備好了出席的禮服與裝飾品,您有五分鐘的時間洗一個澡,三分鐘的時間收拾和打理儀容,一分鐘的時間挑選服裝——請問還有別的問題嗎?”

  “就一個,這些我能統統都不要嗎?”

  “不行,因為您是拜恩公爵。”謙卑的躬身行禮,宮廷總管轉身離去。

  再次扔下洛倫一個,孤零零的站在正廳大門外。

  “我的公爵大人,又和夏洛特伯爵鬧矛盾了?”

  一個稍稍有些詼諧的話語聲傳來,讓黑髮巫師下意識扭過頭,表情有點兒古怪。

  “卡爾·科林,我一直還以為你是個很正經傢伙,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獵魔人。”

  被“吐槽”的獵魔人輕笑一聲,十分的不以為意:“沒辦法,路斯恩隊長平日裡太一本正經了;我們這些屬下如果不能稍微看開點兒,很容易把自己憋死的。”

  卡爾·科林——魯特·因菲尼特手下,安插在拜恩的守夜人;在洛倫組建獵魔人軍團時被成功“策反”,成為了雙方都心知肚明的“雙面間諜”。

  一方面,他為天穹宮收集拜恩和有關獵魔人與洛倫的情報;另一方面,他也將天穹宮送來的最新消息交給洛倫,同時為獵魔人軍團效勞。

  因為這一層關係,在過去三年中路斯恩始終在限制卡爾·科林的行動,每每將近乎送死的任務交給他完成,直至雲巔峰之戰才稍微開始信任這個“守夜人臭蟲”的走狗。

  “路斯恩隊長剛剛回來,有很多軍團內的事情要處理,所以今夜就輪到我這個剛剛完成任務,從帝都戈洛汶歸來的‘臭蟲’當職了。”

  帶著些許調侃和自嘲的口吻,卡爾·科林解釋道:“當然,也只有今天一晚而已——我們的隊長大人,可不敢放心把這個重要的工作交給別人。”

  “大家都知道,隊長他只要不在您身邊就‘特別’的不安,差不多是丟了魂兒一樣。”

  “那…您這位剛從帝都歸來的‘臭蟲’,究竟帶回了什麼樣的情報呢?”

  無視了對方的調侃,翹著嘴角的洛倫淡淡問道。

  卡爾·科林漸漸收起了笑容。

  “帝都的貴族在聽聞您出使成功的消息後,無不歡呼雀躍,讚揚您不愧是帝國忠臣,都靈血脈。”獵魔人平靜的開口道:“但這樣的情報,您最好還是不要相信比較好。”

  “據我所知,已經不止有一個帝國貴族上書天穹宮內閣,以您成功出使,理應得到嘉獎的名義,‘邀請’您前往帝都;其真正目的是將您軟禁在帝都,以此來控制和要挾拜恩公國。”

  “哦?”洛倫揚起眉毛:“那麼皇帝陛下本人的態度呢?”

  “我只是個獵魔人,並不能刺探到宮廷內部的事務。”卡爾·科林聳聳肩:“我只知道大法官和皇家巫師顧問都竭力反對這個計畫,認為您作為拜恩之主必須坐鎮南方,才是真正維護帝國的穩定。”

  哦?

  洛倫的表情有點兒詫異。

  皇家巫師顧問艾爾伯德大師支持他不意外,但大法官維克托…他都快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剝了吧?

  還是說在他的眼中,維護帝國穩定和律法正義的職責,要遠遠超過自己的仇恨——有這個可能,如果是這樣,那可真的謝天謝地了。

  所以最關鍵的,還是艾克哈特二世的態……

  “洛倫·都靈——!”

  門後響起了夏洛特憤怒的咆哮,剛剛兩個還有說有笑的傢伙瞬間一震!

  “您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我的公爵大人——?!”

  話音落下,一側的卡爾·科林立刻毫不猶豫的轉身,高昂著脖子,像假裝自己是雕塑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瘋狂的用目光向洛倫發暗示。

  伯爵都著急了,您還在猶豫什麼?

  洛倫回了他一個白眼。

  深吸一口氣,“沒有退路”的黑髮巫師踏上階梯,慷慨壯烈,猶如奔赴刑場般大步走去。

  只留下卡爾·科林和另一個同行的新人獵魔人。

  “公爵大人這是…怎麼了?”表情懵懂的新人,還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不就是一頓晚餐嗎,為什麼要這麼大張旗鼓?”

  “我問你……”看著還沒反應過來的新人,卡爾·科林嘆口氣:“你加入蒼穹之翼軍團,效忠公爵的目的是什麼?”

  “我……”

  “想榮耀家族,得到爵位,走上人生巔峰,有朝一日能站在公爵身側,成為他最信任的親信,我說的對吧?”

  “呃…這個,當然如果有可能的話……”

  “還希望能討好一下伯爵,說不準哪一天就能和某位貴族小姐勾搭上,娶到自己心儀的女孩兒對吧?”

  “這個、這當然只是一方面……”

  “那就聽我一句勸,菜鳥。”卡爾·科林也翻了個白眼,用“過來人”的口吻說道:

  “只要你能讓今晚平平安安的過去,不要出一丁點兒的動靜,聽到什麼都假裝沒聽到,說不準就一切都有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9
第五十七章 客人上門

  打量著餐盤裡的餐點,黑髮巫師狠狠的抽動了下喉嚨。

  鮮嫩的,用黃油微微煎過的,散發著濃郁紅酒香味的小牛腩,在馬鈴薯、胡蘿蔔、西芹菜的映襯下是眾星捧月般的奪人眼球。

  若是用餐叉輕輕觸碰上去,還能感受到那肉質感細膩滑嫩,柔韌且彈性十足,恰如少女小腿。

  湯汁散發著陣陣熱氣,捲起紅酒的濃郁與香葉的芳香;燉煮熟爛的西紅柿化於湯中,清如水,紅如血。

  深吸一口氣,洛倫緊抿嘴角,架起雙臂,提起刀叉;死寂剎那,右手微顫,刀背按住牛肉一側;螢石燈下,叉間寒芒綻放,落下只是頃刻……

  三、二、一!

  “呼…………”

  長吁一聲,緊咬牙關的洛倫垂首而嘆,萬分不忍的將刀叉放下,十分遺憾的看著盤中的佳餚美味。

  他真的吃不下去…特別是在對面一雙眼睛,用幾乎能殺人的目光在盯著自己的時候。

  長桌的另一端,某位神情肅然的女伯爵高挺胸脯,緊抿著嘴角,同樣對餐盤中的美味無動於衷——似乎對如何用目光殺死某個黑髮巫師,或者讓他羞愧而死更令她感興趣。

  “怎麼,我們的公爵大人對今晚的菜色不滿意?”先是輕哼一聲,夏洛特隨即冷冷道:“真抱歉,但如果您能夠按時到來的話,我們原本是有時間重新準備的。”

  “不不不,我對今天的菜色很滿意——紅酒燉牛肉,簡直完美!”

  黑髮巫師硬著頭皮開口道:“就是,為什麼我們要用這麼…‘長’的桌子呢,說話不累嗎?”

  話音落下,一臉尬笑的黑髮巫師在兩人間比劃了下——巨長無比的長桌,兩人幾乎是一個坐在前門後,一個坐在後門旁,中間隔著整個餐廳。

  這個“特製”的餐桌,至少是用三張長桌拼出來的。

  如果不是視力過人,洛倫幾乎都看不見長桌對面夏洛特的臉了!

  “當然有必要,這是為了您的身份考慮。”夏洛特一本正經的侃侃而談:“通常餐桌的長度是因為要考慮到還有其他賓客,而今天的晚宴只有我們兩人。”

  “換句話說,這就是一種對彼此禮儀上的考驗——只有全神貫注,才能看得見對方的表情,聽得見對方說的內容。”

  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說的頭頭是道。

  在她話音落下的剎那,洛倫十分確信夏洛特的嘴角翹了翹,然後又拚命忍住了。

  “對不起,這一次是我錯了。”面對夏洛特的“惡作劇”,黑髮巫師十分果斷的選擇了舉雙手投降:“請原諒我之前的錯誤,還有我以後所有在禮儀和遵守承諾上面所有的錯誤。”

  “哼…這還差不多,勇於承認錯誤也是一種高尚的品德。”

  得逞的夏洛特小小得意了下:“說到品德,我認為您…嗯,什麼叫以後的錯誤?難道您依然不思悔改,還是說…你要做什麼?!”

  等到女伯爵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搬起椅子捧起餐盤的黑髮巫師,正一聲不吭的朝她走了過來。

  震驚的女伯爵似乎徹底愣住了,驚愕的表情像是僵住般一動不動,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洛倫徑直走來。

  “啪!”

  椅子和盤子同時重重落下,聽到聲響的夏洛特就像受驚的兔子般一顫,本能的向後縮了縮。

  看著這副模樣的她,洛倫倒是心生感慨…換成幾年前剛剛在帝都相遇的女伯爵,怕是這時候已經一劍頂在自己咽喉上了。

  時間,真是一件很奇妙的東西啊。

  “沒什麼,承認錯誤。”

  坦然坐下的洛倫身體前傾,認真的看著拘束又緊張萬分的夏洛特,拚命忍著想笑的衝動:“我覺得離得這麼遠,無法和你四目相對的道歉實在是太沒有誠意了;所以決定走過來,當著你的面道歉。”

  “這樣吧,只要你肯接受我的道歉,我就坐回去怎麼樣——我保證。”

  “我、我……”被嚇到卻又努力保持矜持的夏洛特,呼吸紊亂到連話都說不完整的地步;最後深吸一口氣,避開洛倫目光的同時拼盡全身的力量,令自己不至於失態:

  “尊敬的公爵大人,我接受您的道歉了——作為代價,麻煩您盡快坐回去,如何?”

  可黑髮巫師依舊很有耐心,或者說…玩下去的興致;突然發現了夏洛特的弱點,對他簡直就像找到了新大陸一樣。

  “嗯…我覺得只是道歉,無法體現我的誠意。”溫和的一笑,洛倫在那一雙幾乎真的想殺了他的目光中搖搖頭:“得更有誠意一點兒。”

  “我認為您盡快坐回自己的位置,不要被別人發現您如此失禮的表現就是最大的‘誠意’了。”拚命壓火的夏洛特,笑容變得有些猙獰了。

  “是嗎?那我就更有誠意點兒……”

  “更有誠意?你究竟要…嗯?!”

  夏洛特呆住了。

  像是僵住的木偶般,一動不動;只有那雙微微顫慄的眼睛逐漸向下,看向自己面前。

  更準確的說,是嘴前。

  不知何時叉起一塊牛腩的黑髮巫師,面如春風的將它送到了女伯爵嘴畔;促狹一笑:

  “吃了它,我就算你接受我的道歉了。”

  終於反應過來的女伯爵惱羞成怒,漲紅的面龐猶如熟蘋果般;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只是惡狠狠的瞪著這個“胡作非為”的公爵大人。

  但黑髮巫師的羞恥度下線顯然遠遠超過她的想像。

  “洛倫·都靈,你這個……”

  “你如果不吃,我就會一直舉著。”黑髮巫師笑得更開心了,這種充滿新奇感的遊戲讓他有點兒欲罷不能:

  “你猜,如果這種時候有人突然闖進來看見這一幕,他們會怎麼想呢?”

  女伯爵僵住了…第二次。

  儘管夏洛特的表情愈發激動,洛倫卻笑容不改,等待她做出選擇。

  對付喜歡一本正經,又特別看重禮儀和形式的夏洛特·都靈,這種沒下線的套路可能是最有效的整治方式了;反正她肯定……

  “啪!”

  嗯?

  感受到叉子上傳來的力道,出神的黑髮巫師猛地驚醒;抬起頭,就看到熟透了面頰的夏洛特正死死地盯著自己,惡狠狠地咬著叉子。

  這次換成洛倫愣住了。

  羞惱的女伯爵一口咬下牛肉,用力的咀嚼著——就像咀嚼的不是牛肉,而是……

  “滿意了吧?我的公爵大人,這下你滿意了吧?!”帶著滿心的怨念和怒氣,將肉嚥下的夏洛特瞪著雙眼:

  “打破規矩,毫無下限,無恥之尤…用這種方式羞辱我,讓你很開心,很得意是不是?!”

  典雅的嗓音,在空蕩蕩的餐廳內顯得卻尖銳無比。

  “絕對沒有!”

  洛倫果斷否決。

  “那你到底…嗯?!”

  話說一半,警惕的夏洛特就注意到黑髮巫師的叉子,又叉起了第二塊牛腩;當即漲紅了臉,對著他怒目而視:“你居然……”

  “我居然…什麼?”調侃的揚起嘴角,洛倫將插著牛肉的叉子豎起,懸停在二人中央:“肉就在這裡,吃或者不吃,是你的選擇。”

  “我的選擇?明明是你在用無恥的手段要挾……”

  “不,這應該是你的選擇。”黑髮巫師輕笑道:“夏洛特,你太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了。”

  “別人的目光,會嚴重影響你的思考方式和行為習慣——禮儀、規章、制度,這些是你保護自己的甲冑;但當別人打破這層甲冑的時候,你往往就束手就擒了。”

  “嗯,就像現在這樣。”洛倫逐漸收斂笑容:“就因為這樣,你才會在面對小約德的時候束手束腳;因為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也太在意我的看法了。”

  “我那麼做是因為……”

  “因為他是我的人…那又怎樣?”洛倫抬起目光:“他犯了錯,越過了線,就應該得到懲罰。”

  “他敢欺負你,那就整死他。”

  看著洛倫灼灼目光,夏洛特一怔;繼而嗤笑,一副全然不信的表情。

  “說得真好聽,但實際上呢?”女伯爵一聲冷哼:“他是公爵大人的親信,是他身邊最得力的助手,是公國的錢袋;我呢,我又算公爵大人的什麼…十三位封臣中的一個?”

  “小約德…他是值得懷疑的權臣,是滿心壞水的陰謀家,是曾經被我打敗將來還會被我打敗的奸商。”微笑的洛倫望著她,鄭重的搖搖頭:

  “怎麼能比得上我們高貴典雅,風華絕代,在餐桌上縱橫捭闔,在人群中智珠在握的赤血堡女伯爵呢?”

  “最重要的…夏洛特,你是我的朋友,這是他絕對比不了的地方。”

  “別忘了,你姓都靈,我也是。”

  女伯爵沉默,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朋友?

  恍惚不定的腦海,讓夏洛特的記憶回到了三年前的清晨。

  三年…即便是過去了三年,自己依舊對洛倫·都靈所說的“真相”無法理解,一切仍然是虛幻的捉摸不定。

  難道自己和他又會是第二次歷史的重演;難道自己真的…要再扮演一次“夏洛特”的角色?

  就在此時……

  “唉?!”

  一隻手突然按住了夏洛特的肩膀,回過神來的女伯爵驚愕的看著黑髮巫師的表情——緊張的洛倫眯著眼睛,半伏在餐桌旁,右手已經按住了後腰“亮銀”的劍柄。

  半秒鐘,女伯爵立刻瞭解了情況。

  “有人?”

  “嗯。”繃緊身體的洛倫側首,死死盯著大門的方向:

  “我們…來客人了。”

  …………………………………

  “呼啊——!”

  赤血堡宮殿正門外,站崗的新人獵魔人疲憊的打了個哈欠,仰望著頭頂的圓月,表情分外無奈。

  他知道能給公爵大人站崗是多麼難得的機會,他也知道這能給自己履歷添上多麼光彩濃重的一筆,但……

  “這真的…不是我想要的樣子啊。”

  抱怨的新兵小聲嘟囔著,百無聊賴的長吁短嘆。

  一旁的卡爾·科林默默的看著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雲巔峰之戰,明明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新兵馬丁慘死在邪神使徒手中的模樣,對他仍舊曆歷在目。

  那樣的情景,真的不想看第二次。

  不過也不會再看到第二次了——接下來自己會被路斯恩調派到古木森林,潛伏在深林堡提防亞速爾精靈的入侵,這樣的任務是不可能交給新兵去辦的。

  當然,路斯恩隊長的真正想法他也能明白——這種風險極高,又很難完成的工作,交給自己這種“雙面間諜”,又有能力的傢伙簡直再合適不過。

  所以只要過了今晚,自己就可以和這些熱血上頭,單純又固執的傢伙永遠告別了。

  過了今晚……

  “噗!”

  一聲微弱到幾乎不可查的聲音,驚動了獵魔人的本能。

  脖頸後一陣冰冷,警覺的卡爾·科林一動不動,只有目光稍稍偏斜,一點一點挪向身側。

  眼珠微顫,獵魔人的瞳孔猛地收縮。

  那個新兵…那個到現在自己連名字叫不出的新兵…正一臉恐懼的看著自己,四目相對的眼珠驚慌而又不安;但他的身體卻站在原地,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的嘴張了張,但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下一秒,想說什麼的新兵最後還是沒能將想說的話告訴他。

  因為他的頭不見了。

  不,不是不見了…因為獵魔人清楚的聽到了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響,還有腳尖前傳來的觸感。

  咕嚕咕嚕的,滾到了自己腳前。

  沒有噴湧如柱的血漿,沒有毛骨悚然的抽搐;新兵的“屍體”就像是突然“睡著了”似的,癱倒在地,沒有半點動靜。

  彷彿新兵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根廊柱,一件雕塑,一個裝飾品…被童心未泯的少女,扭斷腦袋的洋娃娃。

  在他倒下的身後,出現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長發銀白如雪,簡單且單薄的窄袍;左手握著刀鞘,右手反握長刀;尖尖的小耳朵畔,鮮紅色的綢緞擋住了她的眼睛。

  看不到眼睛,又沒有表情…冷漠的精靈少女輕揚刀鋒,緩緩收入鞘中。

  “又…斬了些無謂之物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9
第五十八章 無謂之徒

  “……又斬了些無謂之物呢。”

  潔白如雪的長發,貼身窄袍下嬌小的身影,眼睛被紅色綢緞遮擋,手中猶如木頭玩具般的亞速爾長刀,輕柔的嗓音說著彷彿吟遊詩人的嘆調。

  可為什麼……

  為什麼動不了?

  面色蒼白的卡爾·科林站在原地,死死盯著精靈少女的同時,還在拚命遏制顫慄不止的身體。

  這個感覺很詭異。

  明明看不到對方的眼睛,卻有種被對方盯住,一舉一動皆在對方掌握之中的錯覺;

  獵物,被獵人盯上的錯覺。

  “閣下,打攪了。”

  精緻如布偶娃娃般的少女,十分有禮貌的抬頭問詢,簡樸到沒有半點裝飾的長刀被她藏在身後——那刀實在是過於簡樸了,以至收刀入鞘後簡直與枴杖木棍無異:

  “請問,這裡可是拜恩公爵的宮殿?”

  警惕的獵魔人按住心頭的惶恐,右手按住了腰後的“亮銀”,左手抵在袖劍的機關上,目不斜視的盯著眼前的精靈少女。

  他在拚命的壓抑著自己的殺氣。

  “有事?”

  “奉命前來,拜訪公爵大人。”咿咿呀呀的嗓音,乖巧還有些笨拙的從衣領中掏出一封信箋,單手遞上:“這裡有我家主人書信,還望務必給幾分薄面。”

  畢恭畢敬的精靈少女,將信箋伸向獵魔人身旁的廊柱。

  嗯?

  微微一怔的獵魔人,下意識的伸手在精靈少女面前揮了揮,對方完全無動於衷。

  她…是真的看不見?

  “信箋我收下了,但門不能讓你進。”不動聲色的接過信箋,獵魔人強作鎮定道:“今天太晚了,公爵大人不會再見任何客人。”

  “能否通融一下,真的是很著急的事情啊。”一邊說,洋娃娃似的少女站直身體,雙手放前,做了一個十分標準的躬身禮:

  “拜託了,請務必通融一下,拜託了。”

  嬌弱如畫中的少女,懇切到不能更懇切的姿態,光是看就令人不忍激起內心的柔弱處,升起同情心。

  但就是這個嬌弱的精靈少女,在剛剛輕斬殺了一個獵魔人,輕描淡寫,連血都沒有漏出一滴!

  回過神的獵魔人看著眼前還在不停鞠躬的精靈少女,稍稍平復心情:“這樣吧,我可以去幫你問一下,讓公爵來決斷,怎樣?”

  “萬分感謝,萬分感謝!”面無表情的精靈少女,稚嫩的嗓音帶著激動的情緒:“真的是難以啟齒,太麻煩您,一切拜託了!”

  “那你現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好,一切拜託了。”

  躬身行禮的精靈少女低著頭,獵魔人轉身離開,邁步朝宮殿大門走去。

  就在這剎那……

  獵魔人毫無徵兆的轉身,右手反握的“亮銀”噴湧著灰藍色的劍芒,向少女頭顱斬去。

  “鐺————!!!!”

  火花激奏的音符響起。

  依舊躬身行禮的少女,雙手不知何時舉起了那木棍枴杖似的長刀,右手輕提,些許露出的刀身,恰好擋住了劍芒。

  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獵魔人瞳孔驟縮,左手的袖劍趁勢刺向精靈少女的脖頸。

  下一刻,他停住了。

  精靈少女躲過了亮銀的劍芒,閃開了探出的袖劍,右手的長刀…那可笑的好像玩具似的亞速爾長刀,精準無誤的貫穿了自己的心臟!

  嬌嫩的小手按住木柄,將刀刃從毫無反應的獵魔人身體裡拔出;雪亮的刀身在月夜下倒映著清冷的光,沒有沾一滴血。

  “噗通——!”

  沒有半點招架之力的獵魔人全身一顫,癱倒在地;嘴唇顫慄,瞳孔灰暗,心臟失去了跳動的力量,血液似乎也不再流淌。

  剩下的,只有本能的掙扎。

  直至這一刻,卡爾·科林才真正明白過來,剛剛那個獵魔人新兵究竟經歷了什麼。

  沒有看到她拔刀,但刀鋒已經斬斷了脖頸;

  沒有滴出一滴鮮血,可心臟已經被攪碎;

  獵魔人的身體不再動彈,悄無聲息的躺在地上,與被斬首的新兵屍骨為伴。

  精靈少女緩緩收刀,矇住的雙眼隨頭顱低下,稚嫩的嗓音一陣低嘆:

  “又…斬了些無謂之物呢。”

  搖了搖頭,表情中帶著一絲悲慼的精靈少女雙手攥著長刀,輕輕跨過了二人的屍體,邁著小小的步子,朝宮殿內走去。

  剛剛跨進大門,她突然停住腳步,像是難以置信般,困惑的歪了歪腦袋。

  “咦?”

  下一秒……

  “鐺——!”

  那是金屬撞擊的聲響。

  夜空下,原本已經被穿心而死的獵魔人卡爾·科林不知何時已經重新站了起來,手中刺出的亮銀劍芒在看貫穿精靈少女後頸的剎那,被猛然間轉身的她堪堪拔刀攔下。

  “怎麼可能?”

  精靈少女的表情十分驚異:“人家明明已經刺穿了心臟,為什麼你還能站起來?”

  “想知道嗎?”艱難的抵住少女的刀鋒,獵魔人緊咬著牙關,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不好意思,保密。”

  如果不是自己執意在脖頸後刻下“此刻即死”的符文,恐怕是連反應都來不及反應,就像那個新兵一樣被她斬了吧?

  “但另外那位先生並沒有復活,所以說…是‘魔法’的力量嗎?”精靈少女抬起頭,像孩子詢問長輩問題似的開口道:

  “如果人家再將先生斬首…先生還會再擋在人家的身前嗎?”

  面色一沉,獵魔人冷冷的勾起嘴角:

  “試試看吶。”

  精靈少女搖搖頭,表情十分的惋惜。

  就是現在!

  搶在少女的刀動之前,獵魔人瞳孔怒睜,“超越感知”瞬間發動。

  剎那間,時間變得無比緩慢——卡爾·科林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少女手中長刀的軌跡是如何盪開亮銀的劍芒,向自己脖頸揮來的。

  雖然她依舊很快,快得連刀鋒在“超越感知”強化過後的視線中,仍然只能看見殘影。

  但足夠了!

  “嗯?”

  少女面色一變,察覺到自己的刀刃被擋住了。

  而她沒看到的,是獵魔人張開的左手,已經對準了她的面門。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砰——!”

  呼嘯的風聲中,被氣浪正中面門的少女猶如炮彈般被拋飛!

  咚!

  狂風中的精靈少女手中刀光閃爍,將撞到自己的岩石直接斬碎;輕盈的身姿隨風起舞,踏著空中落下的岩石碎片,穩穩落地。

  除了額頭的淤青和背後的灰塵,再沒有半點痕跡。

  獵魔人疲憊的嘆息一聲,有些勉強的從背後拔出長劍。

  死而復生的半人馬,被邪神操控的矮人至高王,刀快到看不清的精靈少女……為什麼自從跟了洛倫·都靈大人,自己遇上的都是這種“超現實”的怪物呢?

  真懷唸過去靠著高階魔咒和身手,就能隨意欺負“調戲”的敵人啊。

  下一秒,手持雙劍的獵魔人從原地躍起,正面撲向精靈少女。

  對方出手極快,快到了即便擁有“超越感知”也無法完全捕捉她的動作;

  她的刀很堅固,能擋住亮銀的劍芒;不僅堅固還很鋒利,能輕易撕開獵魔人的特質甲冑,初步判斷應該是秘銀材質;

  視力,應該就是她唯一的弱點了。

  那就該好好利用起來。

  短兵相接的剎那,精靈少女刀光一閃,猶如蜻蜓點水般在獵魔人劍鋒上碰了下;矮人鍛造且混入了秘銀的精鋼長劍,劍尖瞬間碎裂。

  面無表情的少女在揮刀的同時,又以極快的速度收刀,反手向下,用刀鋒攔住了亮銀的劍芒。

  迸濺的火花在如雪的長發畔飛舞,擦著劍芒的刀刃以極快的速度,向獵魔人脖頸逼近!

  就是現在!

  刀刃逼近的剎那,獵魔人的身影一翻,在保持右手動作的同時身形向前跨越,劍尖碎裂的長劍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

  那是“原力衝擊”灌入劍脊的聲響,看不見的“劍氣”對準精靈少女,迎頭斬落!

  “鐺啷——!”

  獵魔人瞳孔驟縮。

  隨著精靈少女刀鋒突然向上,貌似堅固的長劍瞬間碎裂,灌入劍脊的“原力衝擊”也隨之消散。

  失算了,她居然能看見!

  在“超越感知”強化下的視線中,卡爾·科林能清晰的看到刀鋒向自己肩膀揮來,切開甲冑的流暢度,絲毫不遜於切開黃油。

  “噗——!”

  沒有流血,沒有肌腱撕開,骨頭斷裂的聲響。

  但那突如其來的劇痛和失落感清晰的告訴卡爾·科林——他的左臂,被斬斷了。

  “啊嗯嗯嗯——!!!!”

  咬緊牙關的獵魔人面頰張紅,硬生生忍住了疼。

  長劍的碎片與斷臂一起散落在地;強忍傷痛的獵魔人“噗通”一聲,也隨之癱倒,死死的按著左臂的傷口,燃燒般的劇痛感,讓他的身體不自然在地上抽搐著。

  “從很小的時候,洛莉就看不見了。”

  收刀入鞘,精靈少女很是突兀的開口道。

  “生活在黑暗的世界裡,對洛莉…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因為不知道會有什麼靠近,不知道…不知道何時會被看不見的‘存在’殺死。”

  癱倒在地的獵魔人拚命忍住傷痛,死死盯著精靈少女的同時,僅剩的右手一點一點的挪向腰後。

  “洛莉有的,只有手中刀;三尺長,三尺短。”

  “洛莉能做的,只有將所有靠近自己三尺之內的存在,統統斬斷…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所以…這位先生,麻煩您了。”邁著乖巧小巧的腳步,蒙著紅綢眼罩的白髮少女走上前,認真的朝癱倒在地的獵魔人躬身行禮:

  “既然穿心無法殺死您,洛莉就只能將您的四肢,軀幹和頭顱統統斬斷——如果洛莉不這麼做,先生就一定還會擋在洛莉面前,不讓洛莉見到公爵大人的對吧?”

  獵魔人一言不發,只是死死盯著精靈少女,盯著她的表情,她的一舉一動。

  “又要斬些無謂之物了……”低聲嘆息的少女,右手按住了刀柄:“正因為看不見,正因為洛莉的世界中只有黑暗,洛莉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所斬的,究竟價值幾何。”

  “能做的,也只有揮刀而已呢。”

  刀鋒出鞘。

  “噗——!”

  右腿飛了出去。

  緊咬牙關的獵魔人漲紅了臉,汗如雨下。

  “噗——!”

  第二刀,左腿不見蹤影。

  軀幹猛地挺起,僅剩的殘軀劇烈的顫慄;獵魔人的嘴角溢出了血,視線變得模糊。

  然後是第三刀…冷汗淋漓的卡爾·科林輕輕閉上了眼睛,長長出了口氣。

  到此為止,該結束了。

  刀鋒落下的剎那,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煉金炸彈拋向精靈少女的面門。

  哪怕是同歸於盡他都認了!

  “轟——!!!!”

  火光炸裂,將二人的身影吞沒。

  但就在這時……

  噗——!

  在卡爾·科林驚愕的目光下,從面前一閃而過的刀光將爆炸的火焰一分為二!

  煙塵與火光散盡,二人毫髮無傷!

  震驚的獵魔人,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洛莉能做的,只有將所有靠近自己三尺之內的一切,統統斬斷……”精靈少女再次緩緩收刀:“三尺之內,沒有洛莉斬不斷的存在;三尺之內,沒有能靠近洛莉的……”

  啪——!

  輕輕一聲脆響,打斷了精靈少女的話語。

  一柄沉重的雙手大劍,毫無預兆的砸在了她的肩膀上;清脆的聲響,甚至令人害怕會不會將那柔弱細嫩的肩膀砸碎。

  震驚的獵魔人一言不發,自始至終死死盯著少女背後的身影。

  身影猛地一顫,感受到脖頸處傳來的冰冷,精靈少女一動不動,十分“乖巧”的重新站好。

  “三尺之內,沒有你斬不斷的存在。”調侃式的聲調,帶著幾分戲謔的意味:

  “好嚇人喲…我可以試試看嗎?”

  “請問先生,您的名字?”

  “問別人的名字之前,報上自己的名字難道不是常識嗎?”

  “失禮了。”嬌弱的少女緩緩頷首:“洛莉·札德,雄鷹王坐下,御庭首席武士兼祭司,奉命拜訪拜恩公爵;請問您是……”

  “拜恩十三領之主,洛倫·都靈。”黑髮巫師冷冷答道,手中的大劍更用力幾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而且還是……”

  “……要殺你的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9
第五十九章 單挑

  身負重傷的卡爾·科林用僅剩的右手,掙紮著撐著身體,倚靠在破碎的門框下。

  “情況怎麼樣?”單手持劍的黑髮巫師一邊盯著一動不動的精靈少女,一邊故作輕鬆的問道:“還活著嗎?”

  獵魔人自嘲的輕哼兩聲,自嘲的揚起嘴角:“至少還沒死。”

  “那就小心點兒,別讓自己死了——手腳的事情,等我解決這位客人再幫你想想辦法。”洛倫淡淡的開口道:

  “除你之外的那個新兵呢?”

  “死了;她的刀太快,那小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砍了腦袋。”

  “哦,那宮殿正門外的護衛騎士們呢?”

  “沒有察覺,也沒有任何動靜,但應該凶多吉少。”

  “是嗎?”黑髮巫師平靜的將目光移向精靈少女:“你…似乎殺了我不少人,不覺得應該償命嗎?”

  “洛莉沒有殺人。”精靈少女搖頭:“洛莉做的,僅僅是將靠近自己,有殺氣的東西斬掉而已。”

  “那麼請問…你為了見我害死那麼多條性命,究竟是為什麼?”

  “奉雄鷹王的命令,誅殺拜恩公爵洛倫·都靈。”

  “這麼有信心,覺得我不會反抗嗎?”

  “正因為知道您會反抗,才由洛莉——雄鷹王坐下,御庭首席肩負這項使命。”精靈少女輕聲道,咿咿呀呀卻還一本正經的模樣十分“可愛”:

  “御庭首席,必定是以一敵百的武士;”

  黑髮巫師先是一驚,嘴角微微翹起。

  “…言盡於此,別的我也不能再說了;恕在下告辭,洛倫·都靈閣下……”

  “…小心提防要殺您的劍……”

  殺自己的劍…就是這麼個小姑娘?

  悄無聲息的幹掉了護衛宮廷的騎士,兩名獵魔人一個被殺一個被廢。十幾條人命。

  她不僅毫髮無損,而且身上連一滴血都沒有。

  自己的,敵人的,都沒有……

  “叮——!”

  一聲刀劍碰撞的聲響,架在少女肩上的“曙光”大劍被盪開;幾近同時,黑髮巫師的視線中失去了精靈少女的身影。

  “洛倫大人,右邊!”不遠處,傳來卡爾·科林緊張的呼喊聲。

  看見了!

  黑髮巫師毫不猶豫的向後滑步,足足一人高的大劍劍身向後拖拽。

  “鐺——!”

  悶響聲中,揮刀劈斬的精靈少女被大劍攔住,冰冷的劍鋒卡主刀刃的同時,堪堪從她的左臂“蹭”過去。

  “好快的刀…但是你似乎說過,沒有你斬不斷的存在。”勾起嘴角的洛倫挑挑眉毛,開啟“超越感知”的雙眼帶著些挑釁的意味:

  “這麼輕易就被我攔下來,是在小瞧我嗎?”

  面無表情的精靈少女沒有理會,落地的剎那左手撐地,向後翻躍閃避,躲開了迎頭砸落的大劍劍鋒。

  “砰——!”

  精緻的青石地磚在秘銀大劍下瞬間碎裂,揚起的塵埃同時擋住了雙方的視野;洛倫立刻抓住時機,挑起劍鋒的同時打了個響指。

  高級魔咒,磐石意志。

  “轟——!”

  刀光閃爍,煙塵和突然出現的石筍同時被斬碎。

  但真正的殺招,是躲在石筍後的大劍——被灌入“原力衝擊”的劍脊發出一聲哀鳴,看不見的“劍氣”在石筍被擊碎的剎那,從正後方噴湧而出。

  呼——!

  精靈少女沒有硬抗,而是輕巧閃開了這瞄準了她面門的一擊;除了右臂的衣袖被撕破,露出了白皙的小臂外,仍舊毫髮無傷。

  “知道嗎,像你這種特別自信的傢伙,我以前遇到過不少。”黑髮巫師戲謔的話語聲再次響起:“以一敵百,無人可擋,快如閃電,拿著全村最好的劍…巴拉巴拉巴拉。”

  “於是我得出了一個普遍適用的道理…越是對自己有著迷之自信,相信沒有人是自己對手,自己一定可以輕易打敗任何人的傢伙……

  從頭到腳…全是破綻。”

  “鐺——!”

  利刃碰撞的聲響奏起,話語戛然而止。

  空氣撕裂的呼嘯聲中,黑髮巫師架起大劍,搶在長刀劈落的前一刻攔住了刀身。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刀究竟真的只是太鋒利,還是因為某種“武士之道”的特殊能力,但只要它沒有發力的餘地,再鋒利也無濟於事。

  用“曙光”大劍的長度和重量限制對方長刀的發揮,同時拉開距離,用各種魔咒製造破綻,尋找一擊致命的時機。

  差不多就是洛倫·都靈的戰術。

  大劍劍尖再次重重砸落在地,以身為軸劃開一道圓弧——不是為了命中精靈少女,而是為了限制她的閃避空間。

  精靈少女依舊在不停的躲閃,但在大劍的一次次逼迫下,能夠活動的範圍明顯被極大的限制了。

  看不見的敵人…真的很難辦啊。

  至少“喑然之夢”這個高階魔咒,對她是絕對沒用了。

  但是能夠打亂對方陣腳的方法,從來不是只有一種而已。

  “兩分鐘了,‘以一敵百’的御庭首席閣下。”深吸一口氣,笑容不減的黑髮巫師再次用大劍砸開長刀的刀身:

  “原本該被您殺死的我,為什麼還好好的站在這兒呢?”

  精靈少女面無表情,再次收刀入鞘;繼而反手握刀,向洛倫發起突襲。

  “你看,我有一種猜想——雖然只是敵人的胡言亂語,但作為您的參考也未嘗不可,對吧?”洛倫繼續輕笑道:

  “御庭首席…應該是個非常顯赫的位置吧?年輕有為的您難道就從未察覺過,某些躋身您下,更年長的武士們對您心懷不滿?”

  “有沒有想到過,您接下這個任務並非是雄鷹王對您青睞有加,而是有人諫言?”

  “比如說…洛莉·扎德大人是御庭首席,如此重任自然應該交付於她之類……”

  “讓您孤身一人,跑到這種異國他鄉來送死的話?”

  話音落下,精靈少女的身影明顯微微一頓。

  有破綻!

  大劍砸落,黑髮巫師突兀向前邁步,身後的左手按住了亮銀的劍柄。

  灰藍色的劍芒噴湧而出,漆黑的夜空下散發著死亡的光澤。

  “呲啷——!”

  劍芒刺出的剎那,精靈少女手中的刀不可思議的由劈轉刺,猶如冷風中的楓葉,突兀而又自然,與劍芒交匯而過。

  劍芒停在了精靈少女的眉心;

  刀尖頂住了黑髮巫師的喉頭。

  不遠處的碎石下,緊張的卡爾·科林已經連呼吸的空閒都沒有了。

  目不暇接的動作,不帶半點停滯的廝殺,遊刃有餘的在生死邊緣遊走…剛剛徹底壓制,甚至曾“殺死”過自己的精靈少女,此刻卻成了受壓制的一方。

  聞所未聞的戰鬥…與半人馬查卡爾一戰相比,這種“等同”級別的廝殺,更令人感到無法企及的窒息感。

  這到底……

  “米德爾。”

  被劍芒指著眉心的精靈少女,突然開口道:“以言語迷惑人心,將狡詐藏在劍鋒中,出其不意…這是御庭次席,米德爾慣用的戰術。”

  “洛莉曾和他交鋒過許多次,對這種卑劣的戰術再熟悉不過;所以…拜恩公爵大人,如果您想用這種戰術打敗洛莉的話,還是請盡快放棄吧。”

  黑髮巫師面色不變,只是微笑。

  御庭首席和御庭次席…原來如此,所以米德爾才會知道她的存在是麼。

  小心殺我的劍?

  洛倫腦海中想起米德爾當時的表情,凝重的目光和臨終遺言絕對不是說笑的…換句話說,自己面前這個小姑娘,應該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恐怖的多。

  現在的她,恐怕還沒有拿出全部的實力。

  除了閥門和夢境世界,自己能拿出來的底牌其實已經掏得差不多了;但對手到現在都還是單純憑藉劍術和自己戰鬥,並沒有展現出“武士之道”的能力。

  還是說…因為某種原因,讓她的能力被限制了?

  呼——!

  利刃撕破空氣的聲音再次響起,黑髮巫師閃避的剎那,刀鋒貼著胸前的甲冑劃過,瞬間撕裂!

  “說起來…你們兩個似乎都是御庭的武士,關係應該很不錯,很親密對吧?”一邊閃躲,洛倫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

  “畢竟還是他曾經告訴過我不少關於你,還有關於雄鷹王和亞速爾王國的情報呢;比如說要小心殺我的劍…之類的。”

  “……在他求我給他一個痛快的之前。”

  精靈少女依舊不為所動,再次架住了黑髮巫師揮來的“曙光大劍”,躍動的身姿與亮銀的劍芒堪堪滑過,僅僅帶走了一小塊衣領處的布料。

  雙方都沒有絕對命中的把握,放棄防禦又等於將性命交到對方手上;只能不停的在大劍揮舞的範圍內顫抖,在短兵相接的廝殺中尋找對方露出破綻的剎那。

  但洛倫並沒有和她同歸於盡的打算,精靈少女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二人都在不停的限制對方移動閃避的空間,用各自的方式將對方帶入到更適合自己發揮的距離。

  她的信心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不…應該說她的目標就是干掉自己,難道不清楚拖得時間越長對她就越不利麼?

  還是說,她只是佯攻的一方,真正要殺自己的刺客還未出現?

  “呲啷——!”

  偏斜的刀鋒卸掉了迎頭劈斬的大劍,扯出一串火花,背對洛倫的精靈少女反手握刀,將刀刃向身後刺出。

  大劍被盪開,毫不猶豫的黑髮巫師將亮銀向下探出,刀鋒貼著劍芒被彈開;

  無法卸力的精靈少女立刻側身,改刺為挑,想要將洛倫左手的亮銀連帶手臂一起斬落。

  現在!

  無論是扔掉大劍閃避,還是想躲開都來不及了;兩種的後果都是會打破平衡,兩種方式都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洛倫選擇第三種。

  呼——!

  精靈少女手中長刀一滯…她聽到了身後傳來的破空聲。

  迅猛回轉的刀身,將身後襲來的弩箭瞬間一分為二。

  “嘁。”

  乏力的扔掉右手的手弩,癱在碎石堆旁的卡爾·科林朝黑髮巫師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精靈少女刀鋒不停,毫不猶豫向後一刺!

  落空了?

  驚異的她面不改色,只是緩緩轉過身,再次架起拔刀的姿勢。

  “對了…你們亞速爾王國的雄鷹王,麾下的武士應該不止有你們兩個對吧?”已經趁機退到五步之外的黑髮巫師,繼續輕笑著開口道:

  “御庭首席…是不是還有三席,四席?還是說這其實是某個軍事組織的代稱?禁衛軍、騎士團、傭兵、親兵,還是說……”

  “又想用言語攪亂人心的戰術嗎,公爵大人?”精靈少女低聲開口,聲音中不帶半點感情:“明明洛莉已經告訴過你,這種戰術對人家是沒用的,只能無謂的拖延時間……”

  “啪!”

  輕輕一個響指,打斷了精靈少女的話。

  “說的沒錯,拖延時間。”洛倫的嘴角翹起得意的弧度:

  “就是這麼回事。”

  嗯?!

  精靈少女的面色驟然一變,猛地抬起頭,手中的刀不斷的向四周探出。

  整齊劃一,毫不拖沓的鐵靴聲,從宮殿正門的四面八方響起,將這一小塊狹窄的空地圍堵的水洩不通。

  精靈少女立刻醒悟。

  自己掉進陷阱裡了——打從一開始,這個公爵大人就沒打算和自己一對一決鬥。

  他如此拚命的與自己廝殺,就是為了將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來掩飾這些偷偷接近的武士,在他挑選的時機出現,將自己徹底包圍。

  “恰恰相反,這就是再公平不過的決鬥了。”黑髮巫師的微笑中,帶著一絲挑釁,用看穿了對方想法的口吻說道:

  “御庭首席武士,洛莉·扎德小姐…您說過,自己是足以以一敵百的強者;既然如此,那麼只有我一個與您戰鬥,豈不是太委屈您了——沒辦法,我們拜恩人就是這麼的熱情好客,喜歡用最隆重的場面招待陌生的客人。”

  “所以我在發現您來了之後,就特地準備了這場別開生面的決鬥。”

  “十二位施法者,十三名煉金術師,七十四名獵魔人,再加上我……”洛倫的笑容愈發得意,再沒有半點掩飾:

  “以宮殿為舞台,以皎月繁星為觀眾,在這裡……”

  “一百人,單挑您一個!”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39
第六十章 掉進黑暗

  感受著耳畔響起的呼吸聲與心跳,地面傳來的震動…精靈少女面沉如水。

  雖然並沒有和這些敵人交鋒,但光是從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井然有序的梯次便可判定,對方絕對是十分優秀的武士。

  而且,足足有一百個。

  自己上當了。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對方早有預謀,但毫無疑問當拜恩公爵出現的那一刻,他的埋伏就早已開始籌備,一直在拖延時間等待所有人抵達的這一刻。

  對方曾經和米德爾交鋒過,若真如對方所說米德爾死於他之手…能夠打敗詭計多端,卑劣無恥的御庭次席,足以證明拜恩公爵絕不在米德爾之下。

  真是的,米德爾弄到的情報不是說拜恩是騎士之國,這裡的領主都是人類帝國最看中武士榮譽和精神,最熱衷決鬥的人嗎?

  嗯?

  精靈少女詫異的抬起頭,周圍逼近的腳步聲開始有序向後,但依舊能感受到他們身上濃濃的殺氣,還有冰冷到刺骨的目光;

  以二十步為半徑,環繞自己一週,令精靈少女想起了亞速爾王國專門用來關押武士,死囚與王室的敕命牢獄。

  這麼大張旗鼓,是打算……

  “……活捉?”

  精靈少女的對面,再次響起了黑髮巫師戲謔的話語聲:“否則呢,還能是什麼?”

  低頭的精靈少女只是默默的舉起長刀,右手反握刀柄。

  一言不發。

  對方只是在用和米德爾類似的戰術,打亂自己思考罷了;只要自己……

  “只要一句話都不聽,一句話都不說,這種卑劣的戰術對自己就沒有用處,他自然會放棄的……”將右手的“曙光”大劍插在地上,輕笑的洛倫從著急趕來的小個子巫師手中接住拋過來的“龍牙”:

  “用不著回答,你想說的全都寫在臉上呢,洛莉·扎德小姐。”

  精靈少女沒有回答,只是頭低得更深了些。

  隨他說好了,自己只要殺了他便可。

  “沒錯,反正他的目標是活捉自己,反正自己還藏著能夠一擊致命的殺手鐧,反正只要自己想逃,他是攔不住自己的。”黑髮巫師繼續“變本加厲”,手中的“龍牙”抖了個槍花:

  “就讓他說,讓他繼續這麼說下去,早晚會露出破綻…能讓自己揮出致命一擊的破綻,嗯?”

  低著頭的精靈少女繼續沉默,只是握劍的右手綻出了青筋。

  克制,要克制…人家是雄鷹王座下的御前首席,人家……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啊,洛莉·扎德小姐,您究竟是哪來的自信?”邁著十分輕鬆愉快的步伐,黑髮巫師一步步逼近精靈少女:

  “您的朋友米德爾已經死了,他的折影劍也成了我的戰利品,他的陰謀詭計被我撕的四分五裂,他藏在心底的情報,也被我從他嘴裡一個一個挖了出來…嗯,一個一個。”

  “明白了嗎?你今晚出現在這裡根本不是什麼意外,對我也不是什麼巧合,我們早就知道您會出現——所以我在宮殿門外只安排了兩個獵魔人,所以您一路暢通無阻;嗯,像是被胡蘿蔔吸引的兔子那樣,一步一步走進我設好的……”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稚嫩的尖叫聲中,帶著一絲顫慄的哭腔。

  瞬間,精靈少女的身影從黑髮巫師的視線中消失。

  好快!

  寒毛倒豎的身體本能的緊繃,警告他危險正在迅速靠近。

  “轟——!”

  驟然從地板刺出擋在少女面前的石筍,被利刃瞬間斬碎;幾近同時迫近的刀身,猶如溯光般從堪堪閃避的黑髮巫師面前閃過,被刮到的幾根髮梢,消失的無影無蹤。

  第一刀剛剛斬落,第二刀就已到眼前。

  這也太快了!

  啪!

  呼嘯而至的箭矢,極其精準的撞在了長刀刀柄的末端,讓劈斬的方向出現了稍稍的偏差。

  憤怒的精靈少女,並沒有察覺到這突然的一下。

  緊咬牙關的黑髮巫師立刻抓住時機,搶在最後一秒將“龍牙”豎起。

  “鐺——!”

  火光迸濺。

  噴湧著灰藍色“火焰”槍尖,堪堪在脖頸前五寸的位置攔住了刀刃。

  只差毫釐。

  “洛倫?!”

  人牆後傳來小個子巫師的驚呼聲。

  “別擔心!”

  咬牙硬撐著槍尖傳來的力道,黑髮巫師故作輕鬆的笑了笑:“這位精靈小不遠萬里特地來找我的,那我就得單獨和她深入交流交流才行。”

  “這才算是待客之道,洛莉·扎德小姐,您說呢?”

  “去死!”

  精靈少女的回覆簡潔明了,雪亮的長刀再次凌厲的刺來。

  她開始亂了。

  儘管壓力比剛剛大了不止一倍,但她的刀明顯已經失去了開始時的冷靜,攻擊方式變成了單調的突刺和拔刀斬。

  真是個…單純到極點的小姑娘啊。

  “話說…我之前的說法你就真的沒有想過,連一絲一毫都沒有嗎?”

  槍尖輕點,抵消了刺來的刀鋒;竭盡全力閃避的洛倫,還不忘了繼續說下去:“明明你才是御庭首席,米德爾那傢伙只是個次席而已。”

  “那麼為什麼策反古木森林精靈的任務,雄鷹王交給了他,而殺我的任務卻交給了你呢?”

  “明明那個狡猾的傢伙,他的‘折影劍’才是最適合用來刺殺的刀不是嗎?”

  “還是說…在雄鷹王眼中米德爾那傢伙是需要被保護的,是重要的;而您這位御庭首席則是可以被犧牲的,無足輕重的…棄子而已?”

  “去死!”

  精靈少女一邊痛苦的尖叫著,手中的刀愈發的快,愈發的凌厲,不顧一切。

  “別生氣啊,隨便說說而已嘛,我又不知道真相。”

  閃過對方迎頭的一刀,側閃的黑髮巫師收起了左手的亮銀,從地上拔出了“曙光”——左手長槍,右手大劍,不斷的與精靈少女拉開距離,迂迴周旋:

  “別招架,這只是有可能的事情,也許是也許不是…但你難道就真的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米德爾設好的一個局呢?”

  “唉,話說回來,如果你這個御庭首席不幸犧牲,繼任的武士會是哪一個啊?”

  “該不會…是某位御庭次席吧?”

  精靈少女的身影猛地一震,像是心口被重重的擊打了一下似的,微微扭曲的表情像在忍受著某大的痛楚。

  “住口!住口!不要、不要再說了!”

  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哭腔:“不要逼我!”

  “逼你?”洛倫笑得更開心了:“看看周圍足足有一百人,城外還有我的軍隊,成千上萬;殺了我你也逃不出去,你藏在城內的同黨也已經暴露…你本就是被派出來送死的棄子,明白嗎?!

  哦,對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見。

  你瞎嘛。”

  洛倫微微一笑。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響起,精靈少女低下頭,弓腰,貝齒緊咬;反握著鞘中長刀的右臂在劇烈的顫抖;月色下,脖頸和額頭的青筋暴露在吹彈可破的肌膚上。

  明明一動不動,但精靈少女身上散發的,猶如實質的殺氣,卻讓周圍的獵魔人後退半步,下意識的按住了右肩的劍柄。

  想要沖上前去的路斯恩被強行按下;回過頭,卻發現阻止他的人是同樣緊張到恐懼的小個子巫師。

  相當可怕的虛空反應…哪怕她的刀還在鞘中,哪怕雙方之間還有足足五步的距離,都令黑髮巫師有種自己已經被一刀兩斷的錯覺。

  洛倫眯著眼睛,稍稍向後退了半步。

  對方已經被自己刺激的精神失常,快失去理智了。

  人在受到刺激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要展現自己比較得意的一方面,用“證明”的方式來重新找回自信心。

  人如此,精靈應該也差不多。

  所以洛莉·扎德閣下,不要猶豫不要遲疑,盡情的將你最得意的“武士之道”表現出來,讓我好好見識見識吧。

  畢竟拿出了這個,你就再也沒什麼底牌可用。

  我也就知道該怎麼收拾你了。

  “洛莉…乃是雄鷹王座下,御庭首席;”咬牙切齒的精靈少女,低頭輕吟著:

  “洛莉的前輩們,無一不是品德高貴,以一敵百的武士;”

  “歪門邪道之輩…絕無覬覦此位的資格!”

  “所以…洛莉的‘武士之道’,也是‘四庭’之內,最簡單的一個。”

  “沒有歪門邪道,沒有下毒與放血,沒有讓自己變得更快…只有‘斬’而已;”

  “洛莉的刀,也只需完成這一樣使命。”

  “三尺之內,萬物皆斬。”精靈少女緩緩抬頭,明明帶著眼罩,卻讓人感到被她死死盯上了:

  “心斬…便是洛莉的武士之道。”

  話音落下。

  沒等黑髮巫師反應過來,精靈少女的身影已經再次從他的眼前消失了。

  殺氣逼人!

  洛倫心弦一緊,只感到一道勁風朝自己胸膛正中襲來。

  那一刻,他再沒有“戲謔”少女的空閒,右手架起大劍的同時,左手的“龍牙”已經向身前掃去。

  “鐺——!”

  洛倫只感到手中一震,左手的龍牙突然變輕了。

  不,不是變輕了。

  是槍尖被斬斷了!

  來不及後撤的黑髮巫師,毫不猶豫的拋棄了左手的槍桿,拖拽著“曙光”大劍側身閃避。

  但精靈少女沒給他這個機會,再次收回鞘中的刀,已經又一次綻出銀光。

  洛倫反手一記“原力衝擊”,試圖逼退少女的攻勢。

  “砰——!”

  狂暴的巨響聲中,精靈少女十分靈巧的躲開了要害,咆哮氣浪在她手中的長刀面前一分為二,被從中間撕開了!

  烈烈刀鋒,向著他的軀幹揮來。

  “噗——!”

  堅固的甲冑,在雪亮的刀刃前應聲碎裂。

  “噗通!”

  神色痛苦的黑髮巫師跪倒在地,面色蒼白冷汗如雨,勉強用大劍支撐住了身體。

  電光石火間,已經閃現到洛倫背後的精靈少女已經緩緩收刀入鞘,面無表情。

  勝負已分。

  精靈少女淡淡的想道。

  “不必掙紮了,拜恩公爵大人,您已經死了。”背對著黑髮巫師,終於恢復鎮定的精靈少女輕聲道:

  “被心斬命中的敵人,從刀鋒碰觸到他的那一刻,結果就已經被決定——哪怕只是輕輕的觸碰,哪怕並沒有貫穿身體;只要在三尺之內,皆必死無疑。”

  “三尺之內,萬物皆斬…便是人家對自己武士之道的詮釋。”

  “安心的去吧,正如您所說,今天的我也許真的無法活著離開您的城堡;殺人者人恆殺之,本就是武士之道的精髓;對於這種結局,人家也早有…嗯?!”

  沉重的“曙光”大劍,砸在了她的肩頭。

  瘦弱的嬌軀微顫,震驚完全覆蓋在了精靈少女的臉上。

  “怎、怎麼會這樣,你…你……

  你為什麼還活著?!”

  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狼狽至極的黑髮巫師摀住胸前傷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驚訝麼,沒什麼可驚訝的。”洛倫表情平靜:“如果你剛剛還能保持冷靜,或者你的眼睛還能看到的話,這招大概就沒用了。”

  眼睛能看到……

  “喑然之夢,一個很奇葩,但在特殊情況下很有用的魔咒。”死死按住傷口,黑髮巫師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沒錯,無論在怎麼特殊的“武士之道”,它想要發揮出作用都必須依靠虛空之力;

  而“喑然之夢”的特點,就是會同時無差別的屏蔽周圍所有人的虛空之力。

  這一招原本對付精靈武士其實非常不實用——因為這幫傢伙劍術高超,而且從米德爾身上能看出來,他們非常擅長在惡劣或者逆境中戰鬥;

  即便剝奪了他們的“武士之道”,單憑劍術和戰鬥本能,也是非常恐怖的對手。

  面對他們如果失去虛空之力,洛倫將會是絕對的劣勢,更何況“喑然之夢”會屏蔽視覺這件事本身,就會讓他們產生提防,根本不具備突然性。

  但這唯一的一處劣勢,在面對此時失去理智的洛莉·扎德時就成為了“優勢”。

  因為她看不見。

  看著精靈少女驚慌失措的模樣,洛倫終於鬆了口氣。

  “身處黑暗,對敵人無所畏懼的傢伙啊……”

  “在掉進真正的黑暗中時,大概也是渾然不覺的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0
第六十一章 爬蟲

  喑然之夢的黑暗散去,緊張到窒息的眾人根本等不及逐漸恢復的視覺和聽覺,拚命睜大眼睛,朝向廝殺場中央看去。

  死死摀住胸口的黑髮巫師單手持劍,站在精靈少女的背後大口喘息著;蒙著紅綢眼罩的少女單膝跪在他面前,冰冷沉重的“曙光”大劍,就架在她細嫩的肩頭。

  至於那柄酷似木棍手杖的亞速爾長刀,則靜靜的躺在距離少女三步之外的位置。

  勝負已分。

  “蒼穹之翼,將這個精靈刺客壓下去!”

  匆匆趕到的夏洛特在確認黑髮巫師還活著之後,長舒一口氣;緊接著便立刻恢復冷靜,對身側的路斯恩沉聲道:

  “把她關進地牢,派十名精銳嚴加看管;剩下的人立刻組織搜索城堡大小宮殿,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遵命!”

  灰瞳少年重重點頭,抬手朝兩側用力一揮,周圍的獵魔人立刻分成兩隊;主力向周圍散開;剩下站出來的老兵則和路斯恩一齊拔出佩劍,一擁而上。

  “別過來!”

  嗯?!

  “所有人,後撤五步,不准靠近!”在灰瞳少年驚異的目光中,強忍著傷痛的黑髮巫師扯著嗓子喝令他們:“和她保持五步之外的距離,決不能靠近她三步之內!”

  儘管疑惑,但路斯恩還是毫不猶豫執行了命令,抬手攔住了周圍逼近的獵魔人,目光不停的在洛倫和身後的夏洛特之間搖擺。

  “公爵,究竟是怎麼回事?”警惕的夏洛特同樣立刻下令,將身後趕來的護衛騎士們攔在宮殿門外:

  “這個刺客,她難道還能……”

  “她比我們能想像的要危險的多,也重要的多!”洛倫直接瞪她一眼,表情嚴肅到極點:“不要讓任何人靠近,也不要讓所有守衛和戰士都集中在同一個地方;在保證各隊戰力的前提下,分散在城內搜索。”

  “她至少還有一到兩個同黨,甚至可能有被收買的叛徒!”

  “去把道爾頓導師和阿剎邁大師請過來,讓他們處理這件事!立刻!”

  “明白了,我這辦。”

  神情嚴肅的夏洛特頷首,沒有半點被搶斷的不滿,回首看向身側的查爾斯:“通知下去,全城戒嚴,所有守備軍隊進入警戒狀態,所有重要建築安排哨兵,有嫌疑的貴族宅邸逐個搜查!”

  “至於在城內暫留的伯爵,告知他們不要驚慌,但一定要提高警惕;沒有公爵的命令,誰都不許離開宅邸!”

  凝重的宮廷總管躬身行禮,轉身便匆匆離去。

  “艾因,巫師工會那邊可能要麻煩你跑一趟了。”回首望向小個子巫師,話鋒一轉的夏洛特立刻柔和了幾分:“通知阿剎邁大師和巫師顧問閣下的任務就交給你;請他們務必清楚事情的重要性,盡快趕來。”

  “我明白。”

  手中還提著戰弓的艾茵鄭重點點頭,憂慮的目光還時不時瞥向身負重傷的黑髮巫師:“這麼強烈的虛空反應,他們應該也已經察覺了才對。”

  看到周圍的人都已經開始動起來,洛倫終於鬆了口氣。

  平心而論,自己能贏的原因有算計對方的前提——赴死的新兵,重傷垂死的卡爾·科林給自己提供了極其重要的情報,從容準備的時間。

  而對方對自己的認識,似乎還停留在——他是個公爵,他是個騎士,他還是個巫師——這一層面。

  有心算無心,才勉強扳回一局。

  “阿剎邁大師…是哈林梵·阿剎邁閣下嗎?”

  單膝跪地的精靈少女,十分淡然的開口問道。

  “洛莉·扎德小姐,你現在居然有心情問這些?”輕輕一笑,洛倫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嗎?”

  “你已經被我捉住,你的陰謀已經暴露,你的同黨如果沒有死在某個士兵的劍下,也肯定會和你一齊落網——相信我,我們有一百種,一千種辦法在不取你們性命的前提下,將你們所有的情報挖出來。”

  “嗯…就像對某位御庭次席,米德爾閣下一樣。”

  精靈少女身體微微一顫。

  “不愧是在帝國不可一世的拜恩公爵,我們的確是小瞧您了。”

  “別想著從我嘴裡套話,洛莉·扎德小姐。”輕笑的黑髮巫師搖搖頭:“你現在應該考慮的,是如何將你知道的情報添油加醋的告訴我,或者避重就輕,或者九真一假…這才是你眼下求活的最佳選擇。”

  “當然,即使你這麼做,我還是有辦法從你和你同黨的嘴裡挖出真正有用的情報;但沒辦法,我就是這麼一個喜歡替別人考慮的人;當然,如果你不喜歡我這樣的話……

  嗯,那就不喜歡吧。”

  精靈少女不言不語,沉默的低下頭。

  洛倫的表情逐漸凝重。

  米德爾提醒過,要小心殺自己的劍……

  問題在於,他們為什麼要殺自己?

  騎士、巫師、公爵…三個身份中,唯一值得讓這種級別的武士動手的,也只有最後一個。

  換句話說,他們的目標是干掉自己,然後引起整個拜恩公國的動盪。

  但如果是這樣,那麼問題來了…亞速爾精靈的目標,真的只有自己一個嗎?

  艾勒芒、洛泰爾、阿爾勒、波伊……會不會都有他們的刺客潛伏,在必要的時候動手,在整個帝國引起大範圍的破壞?

  緊抿著嘴角的黑髮巫師,握劍的掌心已經滿是冷汗。

  還有……

  斷界山要塞,埃博登港口和巫師塔,還有…天穹宮呢?

  洛倫心弦一緊。

  如果要讓整個帝國陷入混亂,突襲天穹宮,殺死皇帝,引起兩位皇子之間的爭鬥…豈不是最好不過的辦法?

  還有……

  刺殺、破壞…這些都只是手段,絕不可能是目的;亞速爾精靈如此急切的製造混亂,肯定是想要利用混亂,來為他們接下來的計畫鋪路;就像米德爾鼓動古木森林精靈,向洛泰爾反目成仇也是一樣。

  如果這也是真的,那麼亞速爾王國大舉入侵的日子,恐怕也就……

  “轟————!!!!”

  遠處傳來一聲巨響,驚愕的洛倫掌心一滑,大劍險些脫手!

  漆黑的夜色下,呆愣的眾人遠眺著那煙塵升起的位置,難以置信的表情寫在了每一個人的臉上。

  那個方向…該不會是拜恩大教堂吧?!

  ………………………………………………

  “你還有五分鐘。”

  漆黑一片的拜恩大教堂,道爾頓·坎德冷冷道。

  傷痕纍纍的精靈武士癱倒在血泊中,艱難的喘息著掙紮著,右手攥著僅剩的半個刀柄,剩下的部分則被道爾頓踩在腳下。

  反觀眼前的道爾頓·坎德,從頭到腳毫髮無傷,巫師袍上連一丁點兒灰塵都看不到。

  為什麼會這樣?

  情報上明明說過,帝國的巫師都是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學者,只要近身就能輕而易舉的幹掉他們;

  明明說這些人根本毫無戰鬥經驗,只空有理論知識,雖然層次很高但根本不足為懼。

  不足為懼……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巫師和情報上面說的完全不一樣啊!

  不僅發現了自己,而且還能跟上自己的速度…不,是幾乎能夠預判到自己的一切攻擊和想法。

  速度、技巧、力量…還有自己的武士之道,全部都在他的預料之中,將自己玩弄於他的鼓掌之間!

  甚至光是看著那雙冰冷而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都令精靈武士感到毛骨悚然,那是自己連自己的生死,都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恐懼。

  沒用的,就算是想自殺也是沒用的…這個巫師肯定會像之前那樣,在自己動手的前一刻就扭斷自己的手腕,在咬舌的下一秒就碾碎自己的牙齒,在……

  “你在恐懼。”

  道爾頓再次開口,一步步靠近:“很好。”

  “你應該恐懼。”

  精靈身體一顫,僵硬的連抖動的“勇氣”都消散了。

  “面對危險時的必須之物…恐懼。”站在躺倒在血泊中的精靈武士面前,道爾頓目光驟然垂下,猶如刺出的利劍:

  “對你而言,我很危險。”

  “你所謂的‘武士之道’—傷害自己的同時,加倍傷害敵人—可笑之至,帶有強烈針對性和扭曲規則的虛空之力一旦暴露,想反制很容易。”

  “無知與狂妄,令你直接告訴了我答案,卻又對我的底牌一無所知;於是我便可從容應對,盡情蹂躪。”道爾頓搖搖頭:

  “誤以為力量便是力量的存在,何其愚昧;爾等與低等智慧的怪物野獸,根本沒有分別。”

  “不僅如此,你的狂妄和無知,還透露出更多重要信息;比如亞速爾長刀在亞速爾精靈中同樣稀有,比如真正擁有武士之道能力的,僅有‘四庭’的武士;比如御庭武士長於刺殺,潛伏與刺探情報……”

  “以你的智力,可以明白我在說什麼嗎?你對我而言,就是一本打開的書,我想看什麼就看什麼,想看多少就看多少。”

  “武士閣下,僅你一個,短短不到一刻鐘,就將亞速爾王國頂層情報透露大半;作為讀者,我尊重你,並且期待著你接下來的表現,讓這場閱讀遊戲變得更加輕鬆。”

  “因為如果您這本書變得晦澀…渴求知識的我,是不保證書本會完好無損的。”

  顫慄不安的精靈武士看著指向自己的魔杖,無可抑制的表情就像被逼到死角的獵物般,瑟瑟縮縮,顫慄不止。

  身為武士,不能起身應敵,真是…恥辱啊!

  “閒聊結束,繼續剛剛的話題。”冰冷刺骨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

  “您自稱御庭副官,輔佐御庭首席…我就假定,襲擊城堡的就是你那位‘扎德大人’了。”

  精靈武士瞪大眼睛。

  “你、你知道?!哈哈哈…哈哈怕了吧,扎德大人號稱三百年來御庭第一武士,拔刀斬無人可擋!你的那個拜恩公爵,此刻怕是已經變成大人的刀下亡魂了!”

  “我只是一個被派出來攪亂你們視線,讓扎德大人容易得手的棋子而已;沒想到吧!上當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無表情,冷漠到僵硬的道爾頓·坎德,令精靈武士越笑越慌。

  為什麼,為什麼他一點兒都不緊張,一點兒都不害怕呢?!

  那可是他的主君,是他侍奉之人啊!

  難道他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自己主君的死活?!

  “不,你在撒謊。”道爾頓打斷了他惶恐不安的笑:

  “你,在試圖轉移我的注意。”

  精靈武士笑容僵住。

  “沒有侮辱您的想法,但十分顯而易見…武士閣下,您並沒有‘吸引注意,側面佯攻’的智慧;您唯一擅長的是挑釁,以及傻笑做豪邁狀。”道爾頓毫不客氣道:

  “因此,這個計畫和你毫無關聯。”

  “所、所以我才說,我只是個小人物而已,是扎德大人的棋子,是被她控制的棋子!”驚慌失措的精靈武士,焦急萬分的亂喊亂叫著:

  “明白嗎?這都是她的計畫,我只是執行者而已,就是為了殺死你們的拜恩公爵!”

  很好,又透露出一個情報,這位“扎德大人”是女性。

  不過道爾頓已經懶得提醒他了,從以前他就對這種有“先天障礙”的存在缺乏耐心——只是因為對方身上的情報,才讓他多說了幾句廢話。

  而道爾頓討厭廢話。

  “不,應該還有第三個人。”

  道爾頓·坎德冷哼一聲:“憑您的智力,吸引注意力或許可以辦到,但絕不可能想到突襲拜恩大教堂;”

  “兩名刺客,一虛一實…還應該有第三個,我說的對嗎?”

  狠狠抽動著喉嚨,精靈武士已經被嚇得連一句話都不敢說了,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死死地抿著嘴,只用鼻子呼吸。

  正好,道爾頓也已經對這個被榨乾情報的“雜碎”失去了耐心。

  他轉過身,將右手的魔杖指向身後空無一物的大門,銳利的目光緊鎖著那幽幽然的清冷月光。

  “所以說…你是準備自己出來,還是讓我將你揪出來呢,爬蟲?”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0
第六十二章 賭一把

  “…所以你是準備自己出來,還我將你揪出來…爬蟲?”

  冰冷的話語,在漆黑一片的拜恩大教堂內迴蕩。

  回首張望的道爾頓·坎德,目光死死盯著那空無一人的大門。

  癱倒在血泊中的精靈武士,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恐的目光簡直像在看怪物一樣看著道爾頓的背影。

  他…他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什麼怪物?!

  “你、你在說什麼呢,什麼第三個人!”勉強掙扎的精靈武士,顫巍巍吐掉嘴裡的淤血,十分難看的擠出一絲笑容:“別瞎想,從頭到尾都只有我和扎德……”

  “雜碎住口!”

  道爾頓凌厲的打斷他,語氣森然:“這是第一次,不要再嘗試第二次挑戰我的耐心!”

  被堵嘴的精靈武士瞪大了眼睛,張開的嘴顫抖兩下,害怕到喉嚨裡連一個音節都發佈出來了。

  面部僵硬的道爾頓眯起眼睛,手中的魔杖和藏在身後的“施法者”一刻不曾放鬆。

  這是個很容易的推理題。

  首先,以自己打敗的這位精靈武士的智力水平,根本不可能想得到“突襲大教堂,吸引守軍注意力”的戰術,這太為難他的腦子了;

  其次,兩名刺客,同時對赤血堡內兩處重要建築和關鍵人物進行刺殺,勢必會驚動守軍;按照精靈武士的說法,那位刺殺洛倫的“御庭首席”地位頗高,絕不是什麼可以輕易拋棄的小角色。

  所以,城內一定有接應和佈置突襲與逃跑計畫的第三人。

  “不出來,是麼?”

  大廳內一片死寂。

  道爾頓微微蹙眉,側目掃來的目光令躺倒在地的精靈武士渾身一震。

  “你、你要做什麼?!”

  “做該做的事。”道爾頓緊抿嘴角,銳利的目光愈發冰冷:“正如您自稱的那樣,只是一顆小小的棄子,我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沒錯,我只是個小小的棄子罷了,殺了我!殺了我啊!”

  “殺你…太可惜了。”道爾頓眯起雙眼:“不要過低的輕視自己,武士閣下,您很有潛力。”

  “我相信您身上肯定還有更多秘密,等待我去挖掘;只要我們能合作愉快,一定可以讓我大開眼界……不要動。”

  話音落下的同時,道爾頓突然舉起左手,張開朝向了身後;一個精巧的灰藍色魔法陣,漂浮在半空中。

  與魔法陣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道呼嘯而至的銀芒。

  “小心——!”

  精靈武士的驚呼聲炸響。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站在原地的道爾頓·坎德不閃不避,左手從抬起到張開,從容不迫的就像預知到進攻的角度、時間和方向。

  下一刻,凝聚的氣浪猶如向正前方噴湧,只聽到一聲空氣爆炸的聲響。

  “砰——!!!!”

  銀芒散盡,襲來的身影就像撞在了牆壁上似的,猛地一停;被命中的頭顱連帶著身軀,不受控制的向後傾倒。

  啪!

  就在倒下的前一刻,一記小小的懸停咒又命中了那身影的後頸,一個踉蹌未等站穩,冰冷的袖劍就擦著脖頸邊緣,頂住了他的下顎。

  “終於肯出來了?”

  毫不掩飾的諷刺,道爾頓的目光緩緩垂下,凝視著被自己“生擒”的目標。

  繫著馬尾的銀色短髮下,桀驁不馴的臉上是一雙更加桀驁不馴的翡翠眸子,瘦小的身體撐著一件略有些寬大的長袖袍子,顯得幾分裝成熟和“老氣橫秋”的模樣。

  孩子?

  銳利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不易被察覺的詫異,但左手的袖劍卻沒有絲毫留情——抵住少年脖頸的劍刃,已經染上了一抹紅色。

  “扎德大人!”躺倒在地的精靈武士驚慌失色,嘴角滿是咳出的血沫:“扎德大人,我……”

  “住口!”

  翠綠色雙眼一橫,堵住了他的嘴;終於意識到自己說漏了的精靈武士六神無主,只能躺倒在地,無助的抽搐著。

  收回目光,少年冷哼一聲看向道爾頓:“說吧,怎麼發現我的?”

  “發現?”

  道爾頓微微搖頭,輕蔑的目光毫無掩飾:“你都不曾偽裝,談何發現?”

  精靈少年面色鐵青,緊咬的後槽牙令表情有些猙獰。

  死寂的氣氛中,面無表情的道爾頓反倒鬆了口氣。

  按照被自己打敗的精靈武士的說法,“御庭”是肩負暗殺和刺探職能的武士,以隱秘和單打獨鬥見長;

  單打獨鬥不好判斷,潛伏勉強說得過去,但隱秘能力倒是差勁的可以,最多也就和守夜人新兵可以較量較量。

  這對守夜人和帝國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道爾頓·坎德…洛泰爾的巫師,拜恩公爵的導師與顧問,親信中的親信……”

  看著冷漠的道爾頓,少年扯著嘴角,有些艱難的開口道:“看來米德爾那傢伙針對你的情報,真的是少到可憐啊。”

  “真是的,早知如此應該讓他更加針對拜恩公國一些的,明明都提醒過這麼多次了,居然還……”

  搶在少年說完的前一刻,道爾頓刺出了左手的袖劍。

  血漿噴灑,瞪著難以置信目光的精靈少年無助的伸出右手,身體向後傾倒。

  嗯?!

  道爾頓瞳孔驟縮。

  在他的視線中,噴血傾倒的少年突然像是透明了般,眨眼間消散一空。

  消失了?

  “噗嗤——!”

  下一刻,驟然閃現的銀光,自左斜側穿透了道爾頓反手揮出的“原力衝擊”,左臂黑袍下的手腕,多出一道猙獰可怖的血痕。

  深可見骨。

  左臂垂下的道爾頓不等躺在地上的精靈武士察覺,反手一記懸停咒先將他打暈,隨即向右斜側閃避。

  “轟——!”

  驟然閃現的光束,擦著道爾頓的面頰邊緣閃過;在他身後的聖十字雕像上,留下了一個燒焦的圓洞。

  “躲得很快嘛。”

  消失的精靈少年,出現在教堂天井的正下方,銀色的月光讓他本就桀驁的表情變得更陰沉幾分:

  “看一次就能躲掉‘皎光劍’的,你還是第一個…就算是姐姐大人,也只能勉強用刀擋下來而已。”

  道爾頓微微蹙眉,目光閃爍。

  突襲城堡的精靈少女,眼前的少年,同被稱為“扎德大人”,姐姐大人……

  姐弟?

  “御庭輔佐,安森·扎德。”精靈少年一邊說著,從寬大的衣袍下掏出了一個精緻小巧的寶石掛墜,細密的金色鎖鏈纏繞在白皙的手臂上。

  錘杖形狀的寶石掛墜,高舉到與他雙眸平行的位置:

  “以‘溯光’巫師之名,道爾頓·坎德閣下……”

  “我會將你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除。”

  道爾頓眯起眼睛,攥緊了藏在右手的魔杖。

  下一秒,刺眼的光,照亮了整個拜恩大教堂。

  精靈少年上前一步,翡翠色的眸子死死與他對視:手中耀眼的寶石掛墜綻出雷光,向著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道爾頓奔襲而去。

  只在一念之間!

  就算道爾頓的速度再快,反應再如何敏捷,也絕對快不過雷電。

  而此刻的他,就像是毫無反應般,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只是面無表情的與精靈少年對視,緊攥著藏在右手的魔杖。

  “轟——!!!!”

  爆炸聲響起,光芒散去。

  不,光並沒有……

  精靈少年的目光在道爾頓的身上凝滯了。

  “你在驚訝?”

  道爾頓毫髮無傷的站在原地,一道灰藍色的光芒擋在了他的身前:“沒什麼可驚訝的,只是個充滿孩子氣的把戲而已。”

  “再花哨的魔咒,原理也基本相同;反過來說,再強悍的力量,在同類物質面前也注定會被等同的抵消。”

  看著面色難看的精靈少年,道爾頓揚起“亮銀”,眼神中充滿了不屑一顧。

  魔法從不是什麼適合的殺人手段,至少不是最高效的;

  作為一個巫師,執著於外表的花哨忽視內在的原理,簡直愚蠢至極。

  他抬起目光,輕蔑的眼神與驚怒的雙眸隔空對視。

  下一刻,精靈少年的身影驟然閃現在道爾頓的身後,銀白色的光輝在他掌中噴湧而出。

  不急不忙的道爾頓身影側閃,反手招架的亮銀攔住了迎頭劈下的“皎光劍”。

  幾乎同時,一個魔法陣浮現在精靈少年的腳底。

  高階魔咒,都靈之火。

  “轟——!!!!”

  光芒一閃,精靈少年有些狼狽的閃現在爆炸的範圍之外;一面反手甩出一記皎光劍,一面警惕的後撤。

  道爾頓不追不趕,只是冷哼一聲,用劍芒抵消了飛來的光束。

  “你躲得也很快嘛。”

  鐵青著臉的精靈少年,神情降至冰點。

  但道爾頓根本沒有在意他的功夫,剛剛的突襲讓他收穫了更多的情報;

  比如精靈少年一次“閃現”的大致距離,以及…在突發狀況下,他能大概閃避的距離。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對方的虛空之力。

  普通的施法者,絕不可能像眼前這個精靈少年般隨意揮霍,事實上就算是道爾頓這一小會兒也差不多是極限了,再繼續下去就有被虛空之力侵蝕的風險。

  而目前為止,對方依然沒有任何疲憊的跡象。

  打量一眼自己受傷的左臂,道爾頓的眉頭微顫。

  生擒和擊殺都不可能,只能想辦法繼續周旋下去了。

  要給對方些壓力,但同時又不能逼迫太過……

  抬起目光,獨手揚起“亮銀”的劍芒,故意上前一步。

  挑釁?!

  鐵青著臉的精靈少年眉宇一顫,恨恨的咬緊牙關。

  “很好,道爾頓·坎德…你逃不掉的!我一定要把你……”

  話還沒說完,少年的表情驟然僵住,猛地看向身後。

  什、什麼…怎麼可能?

  姐姐,姐姐大人居然……

  趁精靈少年驚愕的剎那,道爾頓直接在他腳下張開魔法陣——某個黑髮巫師不同,長於施法和煉金的道爾頓,根本不需要近身便可施法。

  “轟——!!!!”

  火光炸裂,精靈少年的身影在烈焰中散成無數的光點,又在旁邊逐漸聚合。

  “趁我分神的時候偷襲,卑鄙!無恥至極!”逐漸凝聚成人形的“光斑”中傳來少年憤恨的聲音:

  “我乃‘溯光’巫師,和那些笨笨的武士有本質的不同!明白嗎,你們那些不值一提的伎倆在我眼前根本……”

  “時間。”道爾頓突然打斷他。

  “嗯?!”聚合的光斑明顯一滯。

  “你還留在這裡?”道爾頓淡淡開口道,目光游移著偏向精靈少年身後:“算時間,那邊差不多應該已經得手了。”

  “什麼得手?哼…看來你還不明白吧,姐姐大人的武士之道可是百年來御庭第一,憑你們宮廷的守備根本……”

  光斑中傳來的聲音,戛然而止。

  “很好,你終於意識到了。”第一次,道爾頓露出了冰冷的笑:

  “我根本沒有提是誰…為什麼你會知道是她呢?”

  上當了!

  這傢伙,他一直都在不停地套我的話!

  從開始暴露,到自己與他糾纏,再到剛才……

  難、難不成…我…自始至終都被一個人類巫師壓制,而且……

  任他宰割?!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聲響起,不等凝聚成人形的光斑就已經朝道爾頓衝來。

  明知道我是在挑釁,明知道一定會有陷阱,卻還是這麼氣勢如虹的衝過來了。

  道爾頓的眼神中浮現出一絲輕蔑,隨即在腳下張開魔法陣。

  高階魔咒,磐石意志。

  一根有一根石筍拔地而出,迅速將二人的身影籠罩其中,猶如監牢般。

  “去死啊——!!!!”

  刺眼的光斑閃爍,氣勢洶洶的撲向站在原地的道爾頓,對周圍升起的石柱絲毫不顧。

  “化身為光…的確是很獨特的招數,但你似乎忘了。”道爾頓那似乎永遠毫無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當你從隱匿狀態突襲我的剎那,被原力衝擊命中了面門。”

  “換句話說,至少在攻擊的剎那…安森·扎德,你是必須回歸實體狀態的。”

  光斑中露出了精靈少年的臉,驚恐的雙眼死死盯著道爾頓冷漠到僵硬的面頰,刺眼的光芒瞬間變得黯淡些許。

  下一刻,道爾頓·坎德的手中多出了一個閃耀著光芒的,圓滾滾的煉金炸彈。

  “三分之一的幾率,我們同歸於盡;”

  “三分之一的幾率,你被挫骨揚灰;”

  “三分之一,你能苟活;”

  “來吧,賭一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0
第六十三章 刻不容緩

  “轟————!!!!”

  在眾多拜恩騎士們的驚呼聲中,火光從拜恩大教堂頂端噴湧而出,連帶著震顫心神的巨響,搖晃大地。

  夜幕下,夾雜著詭異光芒的火焰,無比耀眼。

  “是教堂方向!”

  赤血堡衛隊長,攸倫·艾克特爵士在騎士們簇擁下走到隊伍最前,深吸一口氣:“剛剛巫師顧問道爾頓·坎德大人已經過去了,看來果然不出大人所料,拜恩教會也是他們的目標!”

  “那我們怎麼辦,要過去協助顧問大人嗎?”一個護衛騎士站出來問道。

  攸倫·艾克特緊張的抿住嘴角,用力點頭:“我們過去協防,但不要進入教堂——先在外圍組織起包圍網。”

  “對方是暗殺公爵的刺客,實力絕對非同尋常;所有人提高警惕,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

  “是——!!!!”

  伴隨著整齊的怒喝,十餘名護衛騎士高舉著火把和大劍,組成防禦隊形,謹慎的緩緩向大教堂的方向推進。

  就在快靠近時,一個身影擋住了他們的腳步;

  孩子?

  看著半跪著倒在街道正中,一身精緻的怪異長袍,大口大口趴著喘氣,一副狼狽模樣的白髮少年,攸倫·艾克特衛隊長皺著眉頭。

  是哪個貴族家的孩子嗎?

  狐疑的衛隊長朝身後揮揮手,一個護衛騎士立刻上前。

  “喂!孩子,你是從哪兒來的,這個時候了為什麼還在街道上?知不知道現在外面正亂著呢,不小心的話說不準就會……”

  “噗嗤——!”

  伴隨著一聲輕微到不能更輕微的聲響,護衛騎士的話語聲戛然而止,腳步停下。

  衛隊長面色一變:“不對,艾德溫你快回來!那孩子可能是……”

  但他說的太晚了。

  目瞪口呆的眾人,眼睜睜的看著那位走上前去的護衛騎士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軀幹的下半部分,胸膛以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緩緩起身,舉起右手的白髮少年,鬢角兩側尖尖的小耳朵,在此刻震驚的眾人眼中…無比的醒目!

  “……別擋路。”

  冰冷的話語,少年的右手綻出刺眼的光。

  “砰——!”

  一聲血肉炸裂的聲響。

  驚恐的衛隊長低下頭,自己胸膛的正中央多出了一個無比巨大的血洞。

  “鐺啷——!”

  雙膝一軟,健碩的身軀隨著手中的雙手大劍,一起跌倒在地。

  癱在血泊之中。

  “衛隊長——?!”

  “攸倫·艾克特大人——?!”

  一陣驚呼聲中,所有的護衛騎士臉上同時露出了憤怒的神色,紛紛拔劍出鞘。

  “卑鄙無恥之徒,竟然用這種辦法偷襲——!”

  “這個尖耳朵肯定就是突襲大教堂的刺客,別讓他跑了——!”

  “一起上,把他宰了,為衛隊長大人報仇啊——!”

  在血泊中抽搐的攸倫·艾克特拚命的想開口阻攔,卻連舉起右手的力量都沒有。

  如果對方真的是攻陷大教堂,企圖刺殺公爵的刺客,那僅僅只有人數優勢是絕對無法……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響起。

  血泊中的攸倫·艾克特,身軀一顫。

  “噗——!”

  血肉被撕裂,被蹂躪的聲響;一擁而上的護衛騎士中,傳來陣陣驚恐而不安的高呼,但還是在不顧一切的撲上去。

  “殺了他!不、快攔下他,把他攔下來!”歇斯底里的叫嚷。

  回應的是又一道刺眼的光,還有噴湧而出,潑灑在地的血漿。

  “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劍砍在他身上沒有作用啊!”

  “那是什麼光,好刺眼!”

  “我的手,我的手沒啦!手沒啦啊啊啊!”

  “所有人後退,聽我命令重組陣型啊啊!”

  “掌旗官,去隔壁街道巡邏的獵魔人求援;所有人,掩護掌旗官撤退啊!”

  “盾牆,拉開盾牆攔住他!為什麼攔不住他!”

  瘋狂的、殺戮的、人頭落地的、鮮血潑灑的,肢體碎裂的聲音。

  倒在血泊中的未對賬攸倫·艾克特,在無助的顫抖。

  恐懼,隨死亡一併在街道中蔓延。

  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和什麼“怪物”戰鬥的護衛騎士們,在發現自己攻擊對精靈少年毫無作用之後,依然還在進攻,嘗試著用火把和萃毒的弩箭射擊…但依然沒有任何用處。

  士氣已經崩潰,但戰鬥仍在繼續。

  五分鐘後,街道徹底安靜了下來。

  只夾雜著細微的,血漿流淌聲音,還有精靈少年略顯粗重的喘息聲。

  死咬著下唇的赤血堡衛隊長,用最後一點理智控制著身體,竭盡全力抬起頭。

  滿地的鮮血、屍骨、兵刃、丟掉的火把…粘稠的液體,在街道路面的凹陷處,堆積成了一片淺淺的“池塘”。

  這片“池塘”中,曾有過他的袍澤,他的朋友,看不順眼的傢伙,相互競爭的對手……

  現在…他們都變成這“池塘”的一部分了。

  至於那位被喊去求援的“掌旗官”…在距離“池塘”幾步開外的地方,攸倫·艾克特只看到了一面倒地的旗幟,還有一隻死死抓著旗杆不放的手。

  至於“手”以外的部分,則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赤血堡伯爵衛隊,全軍覆沒;無一逃亡,無一生還!

  但…卻沒有那精靈少年的身影。

  “明明都說過…不要擋路了。”

  “為什麼會蠢到找死啊,白白浪費我這多麼的時間,真是可恥!”

  青澀的嗓音說出從牙縫中擠出的聲音,在衛隊長的頭頂響起。

  “噗——!”

  身軀猛顫,攸倫·艾克特的表情僵住了,去撿佩劍的右手停在了半空。

  由上向下射出的光束,貫穿了他的後頸。

  “先前那個擋路的獵魔人也是,後面那個還在追上來的巫師也是,再加上你們這幫擋路的傢伙……”

  “我現在…真沒有和你們糾纏的功夫啊!”

  死死皺著眉頭,狼狽不堪的精靈少年抬起右腳,恨恨的將衛隊長的頭踩在血泊中;興許是血漿太滑的緣故,少年還險些摔倒。

  踉踉蹌蹌的站穩身體,又氣急敗壞的在屍體上多踩了幾腳。

  倒在血泊中的攸倫·艾克特衛隊長,被鮮血浸染,黯淡的瞳孔中倒映著少年匆匆離去的背影。

  ………………………………

  “道爾頓導師在大教堂?”

  赤血堡宮殿大門外,傷勢逐漸恢復的洛倫扭過頭,一邊控制著被自己生擒的精靈少女,一邊用表情奇怪的看著急匆匆趕回來,表情同樣奇怪的路斯恩。

  “工會的巫師是這樣告訴我的。”灰瞳少年點點頭:“道爾頓大人說如果對方已經滲透到帝國內部,就應該清楚大教堂對公國的重要性和意義,所以必須派人保護。”

  “既然對方是長於潛行的刺客,那麼由他來守應該是再合適不過了。”

  黑髮巫師一臉詫異。

  道爾頓導師…他居然肯主動保護教會的地盤?

  如果這話不是路斯恩告訴自己,洛倫絕對一萬個不相信。

  但接下來,他就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等等!既然導師在大教堂,那也就是說剛才的爆炸是……”

  “應該是的;巡邏的赤血堡衛隊聽到了動靜,眼下應該正在封鎖周圍的街道。”路斯恩目光一挑:“我派了一小隊獵魔人趕過去,希望還來得及。”

  洛倫眉頭輕蹙,稍微有點兒擔心。

  如果大教堂也是他們的目標,那對方的刺客絕不是護衛騎士們能夠抗衡的…萬一他們決定衝進去,恐怕道爾頓導師根本沒工夫保護他們。

  “儘管放心吧,我的公爵大人。”察覺到洛倫的表情,略有些不滿的夏洛特在獵魔人的簇擁下稍稍靠近兩步:

  “赤血堡衛隊的帶隊人是攸倫·艾克特——他是我的衛隊長,還是怒火堡伯爵艾克特的侄子,謹小慎微;有他帶隊,絕對萬無一失!”

  洛倫沒說什麼,只是勉強笑笑。

  但願吧。

  從大教堂爆炸開始,他就一直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叮——!

  黯淡的月色下,黑髮巫師近乎下意識的抬頭,像是聽到了什麼。

  周圍的獵魔人也紛紛四下張望,警惕的路斯恩立刻將夏洛特護在身後,目光不停的在周圍掃視著。

  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看到。

  洛倫皺起眉頭,雙眼眯成一條縫。

  高階魔咒,精神視界。

  猶如滴落井底的水滴,一道看不見的波紋以黑髮巫師軸心,向周圍擴散開來。

  下一刻,平靜的水面中突然傳來一陣激盪,像是受了驚嚇的魚般,向宮殿正門突襲而來!

  在正前方!

  心弦繃緊,洛倫立刻背起左手,都靈之火的符文浮在掌心。

  “有人靠近!”警惕的路斯恩毫無遲疑的拔出雙劍,朝向同一個方向怒吼:“蒼穹之翼,攔住他——!”

  周圍的獵魔人立刻開始反應,先一步將有些驚慌的夏洛特簇擁在中央;站在最前排的兩名獵魔人先一步拔出佩劍,撲上前去。

  “噗——!”

  刺眼的光芒閃爍,眾人只來得及看見那兩名獵魔人癱倒在地,頭顱消失的無影無蹤。

  噴湧而出的血,灑在了身後一擁而上的袍澤臉上。

  驟然出現的刺客沒有停留,徑直向黑髮巫師撲來。

  “蒼穹之翼,保護公爵——!”

  路斯恩的怒吼在半空迴蕩,率先拔劍迎敵,撲向了那個襲來的身影。

  話音落下的同時,在場的獵魔人瞬間分作三隊,同時從左右下三個方向,朝驟然出現的身影展開包抄。

  但下一秒,那身影突然化作閃爍的光斑——躲掉了正下方獵魔人攻擊的同時,也改變了進攻方向,筆直向下俯衝。

  等等,如果是這樣那他的目標就不是自己,而是……

  “夏洛特——?!”

  耳畔響起黑髮巫師呼喊的女伯爵渾身一顫,從突然驚嚇的恍惚中恢復了理智。

  但是太晚了。

  身邊的獵魔人都衝了出去,離她最近的路斯恩也在三步之外,更不用說某個公爵…控制著精靈少女的洛倫,根本分身乏術。

  而那閃爍的光斑,卻已經近在眼前!

  根本來不及閃躲的夏洛特只能強作鎮定,緊閉雙眼等待著那殺自己的利刃迫近自己。

  沒錯,這也可能是好事…夏洛特如是想道。

  這短短的剎那,她想了很多事情。

  三年時光,洛倫·都靈已經在拜恩和赤血堡建立起了足夠多的聲望;若自己身死,他就是赤血堡伯爵領無可爭議的繼承人,再不會有人站出來反對。

  如此,都靈家族內部就能重新團結起來,不用再為向誰效忠而苦惱;自己…自己也不用再為究竟應該嫁給誰的問題苦惱,反正這個該死的混蛋肯定是不會……

  “鐺——!!!!”

  利刃碰撞的激奏在耳畔炸響,驚醒的夏洛特猛地睜開雙眼。

  閃爍著銀光的“利刃”,停在距離她面門不到五寸的距離。

  驚魂未定的女伯爵,這才看清擋在她面前的身影——來不及反制的黑髮巫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龍牙槍尖,總算搶在最後一刻攔住了刺客。

  灰藍色與銀色的光芒在半空交匯,扯出一串耀眼紛舞的火花。

  就在這一剎那,那“光斑”並未停留,甚至連和黑髮巫師過多糾纏的心思都沒有;一擊不中便拋下,從洛倫身側繼續突圍,飛快的在獵魔人層層包夾中脫身。

  在那剎那,洛倫才真正看清對方的長相。

  白髮、尖耳…還有和某個精靈少女差不多,略微堅毅些的長相——類似的相貌,一男一女……

  黑髮巫師立刻清醒。

  第二個刺客出現在自己這裡,也就是說道爾頓導師的阻擊失敗,拜恩大教堂很可能已經被對方攻陷!

  道爾頓導師,小教士韋伯,攸倫·艾克特…這些熟悉的名字,很可能都已經……

  現在…驚慌失措的對方不是來殺自己,而是要救人的!

  然而這個精靈刺客已經突破了自己和獵魔人的封鎖,距離那位精靈少女只剩咫尺之遙。

  來不及了……

  那也不能讓你們稱心如意!

  劍芒消退,右手的龍牙槍尖換到左手,金紅色的烈火噴湧而出。

  反手一揮,烈焰化作巨浪,撲向精靈少女的身影。

  “給!我!去!死——!!!!”

  洶湧澎湃的“火海”,瞬間將兩個精靈的身影同時吞沒!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15 17:41
第六十四章 一年之期

  “砰————!!!!”

  破空之聲,響徹夜空。

  沸騰的火海從中央一分為二——精靈少女嬌小的身影前傾,右手反握長刀,保持著拔刀斬最後一刻的姿勢;未燃燼的火花在她周圍,隨雪白的長發一齊四散飛舞。

  狼狽不堪的精靈少年依偎在她身後,警惕的盯著黑髮巫師的一舉一動,雙手依舊保持著“光斑”的狀態,沒有完全恢復。

  “嘁……”

  看著自己兩個完好無損的“客人”,黑髮巫師忍不住啐了口,十分無奈。

  難辦啊。

  如果只有一個,眼下憑自己加上蒼穹之翼的獵魔人配合,還能從容拿下;但是兩個…就不得不考慮開啟閥門了。

  但是按照某個“邪神少年”的說法,眼下的自己一旦開啟閥門,很可能就會將某個自己很不想見到的傢伙,從虛空放進到物質世界來。

  考慮到自己對那傢伙的厭惡程度,洛倫並不想冒這種風險。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同時,周圍的獵魔人和隨行的巫師工會施法者們已經重新集結,將兩個精靈團團包圍,滴水不漏。

  “蒼穹之翼——!”擎劍在手的路斯恩怒目圓睜,剛剛判斷失誤,致使洛倫不得不拋下俘虜,獨自迎戰的局面讓他感到莫名的恥辱,表情都有些扭曲的猙獰:

  “生擒這兩個膽敢襲擊公爵的刺客——膽敢反抗,殺無赦!”

  下一刻,十幾個魔法陣同時出現在兩個精靈腳下。

  幾近同時,不甘示弱的獵魔人紛紛揚起佩劍,緊攥著煉金炸彈的左手背在身後,各自從不同的方向撲去。

  “轟——!!!!”

  刀影與極光同時閃爍,石筍群在升起的剎那便化作碎片,激起的塵埃將所有人的籠罩其中。

  “等一下——!”

  刀光閃過,激盪的煙塵頓時被分開;持刀而立的精靈少女上前一步。

  下一秒,少女的手中刀已經迫近到持劍衝鋒的路斯恩面前。

  “鐺啷——!”

  狹長的刀刃撕開了兩柄利刃的“鋼鐵封鎖”,直取灰瞳少年面門,在距離他雙眸不到三寸的位置停下。

  幾近同時,路斯恩右手的龍騎士之槍也穿過了精靈少女的三尺之內,頂住了她的咽喉。

  “我有一個提議!”

  周圍的獵魔人看到隊長被挾持,紛紛停在原地,警惕提防。

  “講——!”

  怒喝一聲,黑髮巫師抬手攔下了身後還想一擁而上的護衛騎士們。

  看到周圍的敵人不再上前,躲在少女身後的精靈少年如釋重負,但還是警惕的四下環顧,手中的寶石掛墜閃爍著光芒。

  “放我們離開,兩日之內,不要再派人追殺我們。”精靈少女那稚嫩的嗓音,咿咿呀呀的開口道:“這是我們的要求,也是唯一的要求。”

  “那你們的條件呢。”阻止了身後想開口的夏洛特,洛倫沉聲道:“不會是什麼‘不再傷害我的部下’之類的吧?

  那我勸你還是省省吧,因為他們現在可是特別的想‘傷害’你們!”

  精靈少女搖頭。

  “以一年時間為期限,一年之後,洛莉會獨自向您發起挑戰…光明正大的。”少女淡淡開口,神色從之前被洛倫刺激的狀態恢復了冷靜:

  “在此之前,洛莉向您保證,再沒有任何一個精靈武士會出現在您的宮廷之中!”

  少女身後的精靈少年聞言一驚,猛地回首:“姐姐大人,你該不會真的要……”

  “安森,退下!”

  被路斯恩用短劍頂住咽喉的精靈少女,面不改色的收刀攔住了身後的少年。

  下一秒,她輕輕推開了脖頸前的劍刃,在路斯恩驚愕的目光中,畢恭畢敬的向黑髮巫師鞠了一躬:

  “是在這裡拼得你死我活,讓您本可以不死的部下們白白犧牲;還是與洛莉在一年後憑各自的榮耀譽信念,用手中利刃決出勝負——選擇權力在您!”

  黑髮巫師怔怔的看著她。

  她…不會是認真的吧?

  平心而論,這個選擇確實對自己很有利;眼下大教堂有變,道爾頓導師生死未卜;再繼續打下去,恐怕還會有更多傷亡…受傷的自己,並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換來一年之期的和平,並且不會再有任何精靈武士突襲赤血堡;不僅爭取到充足的修整和準備時間,還能保障眼下仍在發展的公國不受騷擾。

  但問題在於……

  “我憑什麼要答應你?”洛倫扯了扯嘴角,目光凝重:“更何況…你也沒有任何足以讓我信服的證據或者理由。”

  “理由只有一個!”

  躬身行禮的精靈少女,聲音突然變得正式起來了:

  “洛倫·都靈閣下,您是拜恩公爵——而拜恩公爵,是絕不會拒絕一場公平公正的的決鬥的!”

  瞬間,黑髮巫師面色一僵。

  不僅僅是身後的護衛騎士們,就連蒼穹之翼的獵魔人也紛紛扭過頭,目光匯聚在洛倫身上。

  差點兒把這件事給忘了!

  每一個公國都有自己的文化傳統,道德標準和行為習慣,或是孜孜追求的“精神信仰”。

  對拜恩人而言,這份信仰就是“騎士精神”;

  而這份信仰的核心,就是“榮譽高於一切”。

  這份信仰,讓拜恩十三領的伯爵們無條件效忠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都靈”,讓兩萬多拜恩人在大綠海草原上,無怨無悔的跟隨自己贏得了一場又一場血戰;讓整個公國在自己“擅作主張”的時候,依然毫無保留的站在自己身後。

  這既是拜恩的強大之處,也是她最致命的弱點。

  為了榮譽,拜恩的軍隊在戰場上寧可死戰,也不會選擇可以保存實力的撤退戰術;

  為了榮譽,拜恩的公爵絕不能拒絕一場決鬥,哪怕對方是自己的敵人!

  進退兩難……

  沉默的洛倫,與精靈少女四目對視;寂靜的夜空下,還能聽到遠處街道的腳步動靜。

  遠處,大教堂的頂端還在熊熊燃燒。

  究竟是縱虎歸山,擇日再戰;還是趁著眼下已經控制住了局面,拼著傷亡慘重也要將對方拿下?

  就在洛倫還在遲疑的時候,在他身後的夏洛特突然上前一步。

  “好,我們答應了!”

  嗯?!

  洛倫一驚,瞠目結舌的看著走上前去,只留給自己一個後腦勺的夏洛特:

  “以一年為期,一年之後,拜恩公爵將與您選定地點,在雙方的共同見證之下,決一生死!”

  下一秒,所有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黑髮巫師的身上。

  表情僵硬的黑髮巫師怔了一秒,迅速恢復鎮定,默默頷首。

  夏洛特一開口,他也沒有回絕的餘地了:

  “可以。”

  “那麼就這樣決定了。”精靈少女點點頭,表情淡然:“一年之後,洛莉自然會來到赤血堡;或者公爵閣下造訪……”

  “等等!”夏洛特冷冷的打斷她:

  “我還沒說完呢!”

  精靈少女不氣不惱:“那麼…請您繼續。”

  “既然提出決鬥的一方是你們,那麼決鬥規則就要遵循拜恩的習俗才行。”夏洛特微微昂首:

  “而按照拜恩的習俗,提出決鬥的一方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才行。”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表達我們的誠意呢?”蒙著眼罩的精靈少女抬頭,輕聲問道。

  “很簡單,人質。”夏洛特緩緩將雙手交叉在小腹前,腰肢挺起:“自己,或者自己的親人…留在赤血堡做人質。”

  兩名精靈的表情同時一變,異口同聲的叫道:

  “不可能——!”

  “沒有人質,如何讓我們相信你們的誠意?!”夏洛特劍眉豎起,驟然厲聲道:“分明是想以此為藉口,欺騙公爵放你們離開!”

  “拜恩的騎士,你們還在等什麼——這種卑鄙無恥之徒根本不配活著,殺無赦!”

  局面驟變!

  “轟——!!!!”

  一聲炸響。

  毫無前兆,驟然襲來的強光讓周圍的獵魔人本能閃避,後撤的同時還不忘了將煉金炸彈拋出去;火光炸裂的轟鳴聲夾雜著強光,一時間封閉了周圍所有人的感官。

  對峙中僵持不下的精靈少女和路斯恩,也不得不選擇分開;即便如此緊繃神經的灰瞳少年還是架起雙手的劍,時刻準備反擊。

  足足十秒鐘後,一切才重歸原狀。

  剛剛還“躲”在精靈少女身後的少年,此刻卻張開雙臂將她擋在身後,寬大的袍子上滿是爆炸留下的痕跡和路斯恩後撤時留下的傷痕。

  連連喘息的精靈少年,狼狽不堪。

  “等一下!”

  “關於誠意的問題…我有一個提案!”

  夏洛特微微一驚,但還是強作鎮定的點點頭:“請講。”

  “留下人質這種事情絕不可能——不僅僅是因為姐姐大人的意願,雄鷹王陛下也絕不可能接受的事情,這麼做無論我們哪一方都不可能履行自己的承諾。”

  胸口劇烈的起伏,精靈少年的表情分外艱難:“但我們可以將赤血堡乃至拜恩所有我們的情報網,被我們收買的人類告訴你們。”

  “以此為交換,您還可以有一年的時間準備…如何?!”

  說完,精靈少年瞪著緊張的翠綠色眼睛,目不斜視的死死盯著黑髮巫師和女伯爵二人,等待他們的最後回覆。

  這個提議不錯。

  夏洛特眼前一亮,回首望去,和身後的黑髮巫師對視。

  你覺得怎樣,要答應嗎?夏洛特挑挑眉毛,面不改色。

  加價,他們知道的情報絕對不止這些!洛倫表情淡然,扯扯嘴角。

  “僅僅是拜恩一國的情報網,我們自己也能挖出來。”收起目光,夏洛特故作輕蔑看著對方:“僅憑這些就算誠意的話,未免太廉價了!”

  “那您還想要什麼?”精靈少年問道。

  女伯爵一聲冷哼:“很簡單,我們要亞速爾王國在帝國境內所有的情報網。”

  “不可能!”精靈少年斷然回絕:“且不說我根本沒有,就算有我們也是絕不會說的,您還是死心吧!”

  “是嗎?”夏洛特輕眯雙眸,嘴角綻出一絲冰冷的笑:“那就是沒得談了,蒼穹之翼——”

  “可以——!!!!”

  精靈少年連忙抬手攔住,表情糾結到了極點:“我身上沒有全帝國的情報網,但……”

  “拜恩,波伊,洛泰爾!”夏洛特立刻快速開口道:

  “這些你總有吧?!”

  “……有。”

  深吸一口氣,精靈少年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的這個字。

  “三大公國的情報網,加上關於‘四庭’的情報,換你和你姐姐的性命。”冷著臉的夏洛特,故意上前一步:

  “並且…你們必須保證一年之內,亞速爾王國的武士不得私下滲透拜恩公國——可以辦到嗎?”

  “……可以。”

  少年的雙手不自覺的攥緊成拳。

  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交換,而是要自己賣掉所有為亞速爾而戰的人類啊!

  經過這麼一件事,還有多少人類會願意效忠雄鷹王陛下?!

  但他只能接受,一切都為了姐姐大人,扎德家族還有御庭武士……

  夏洛特微微頷首,向路斯恩點頭示意;得到命令的灰瞳少年立刻指揮獵魔人向周圍後撤。

  始終沉默的精靈少女突然上前一步,將自己的亞速爾長刀扔向黑髮巫師。

  “這是扎德家族歷代相傳的名刀,作為我們決鬥的見證。”精靈少女一本正經道:“下次見面的時候,我會將她取回。”

  “……和您的頭顱一起,拜恩公爵大人。”

  道爾頓挑挑眉毛,打量著這柄酷似木棍手杖,簡樸到連半點裝飾都看不到的亞速爾長刀。

  回頭就交給銀盔山的矮人,好好研究研究。

  “保重了,拜恩公爵大人,希望我們下次還能見面。”精靈少女輕聲道:“另外…還請您代我和安森,向哈林梵·阿剎邁大師致以問候。”

  嗯?

  “致以…問候?”楞了一下的洛倫,幾乎是脫口而出:

  “什麼問候?”

  “就說…不孝曾孫,不能在床前榻下照顧他老人家,實在是萬分抱歉;此次前來的時候,父親和祖母大人,都曾委託洛莉向他問好,務必保重身體。”

  下一秒,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兩名精靈逐漸化作光斑,消失在視線之中。

  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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